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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君》


第1章 牢房

正值仲夏,天儿最是炎热,大牢里,到处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尤其是最末排的牢房,每逢酷暑,都熏得让人恨不得将胃里的酸水吐出来。

一排单间的牢房内,陆苒珺躺在墙角,全身上下无有完好之处,带血的囚服与身上的血肉粘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更甚的是,她的双腿已经溃烂得毫无原样。

那股臭味儿有一部分就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铁链响起,隔壁又一具尸体被裹出来,路过她的牢房时,从草席里滑落一只变形的手臂,陆苒珺只是瞥了眼,便漠然地移开。

这里每日都会有人被卷走,少的,一两人,多的,五六人。

甚至有的死了几天才会被发现。

像他们这样的囚犯,能熬一年中最难熬过去的两季的并不多,更何况,本就无人过问。

若是死了还更省事儿。

就拿陆苒珺说,只等着她两眼一闭,就如方才那人般,草席一卷就抬出去。

只是不知道,何时才会轮到她,不过,以她的情况来看,大抵也不远了吧!

小高窗外飘下了雨,淅淅沥沥,陆苒珺抬头,可以看得见那一小片天空,正灰蒙蒙的。这是她被扔进来的第几天,已然记不大清。

不过,这辈子,她怕是不可能再出的去了。

身子突然热了起来,原本丝毫气力也无的陆苒珺,此刻却多了几分力气,慢慢地挪着双肘朝小高窗爬去,待到近了些,外头,风雨吹了进来,划过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终于有丝空气,不属于这肮脏的牢里。

她吃力地抬起胳膊,伸出满是烂疮的手掌接下了一滴雨水,很快,便与她掌心的脓血融为一体。

何时,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样的手,再不能抚琴,再不能作画写诗,只有满手溃烂。

她低头轻嗅了嗅,恶臭无比,那是从她身体里发出的。

不顾疼痛,她微微攥紧,眼中出现一抹黯然与惋惜。

这只手,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她就能为父亲报仇了。

眼前又浮起了那个人的身影,心口骤然疼痛起来,陆苒珺趴在地上,闭上眼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声,仿佛都离死亡更近!

此时,原本嘈杂的牢房里突然寂静下来,不远处,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令得陆苒珺倏地睁开了双眼,目光冷冷地投向牢门。

这熟悉的步子,她绝不会听错。

一定是他!

果然,牢门边走来一人,他身着月白色的锦袍,银线云纹滚边,袖口还绣着几片竹叶,宛若飘落上去似的,精致至极。

站在牢门外,身姿挺拔,亦如初见般,白衣墨发,高雅得如云端之上的谦谦君子,温和而疏离的。

这样如玉如竹的男人,只一眼,便叫人难以忘却!

殊不知,这副足以让人迷乱心神的皮囊下,其实是个肮脏到骨子里的畜牲。

牢内的人在看他,而他也在看着牢中那个已经辨认不清的女子,唯有那双眼睛,亦如从前,只是多了些别的。

“打开牢门!”清凛的声音响起,他说道,身后的狱卒自是不敢违抗,恭敬地上前替他打开。

铁链在寂静的牢内哗哗响起,叮地一声撞击在栅栏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随之牢门被推开。

狱卒向后退去,自去守着门口。

男子微微低头,抬脚步入味道恶臭,且肮脏无比的牢内。如他这般的人,出入这样的地方还能面不改色,便可见其有多能忍耐。

陆苒珺眼见他走近,眸色更深,手指缓缓将身下的草堆用力抓紧,盯住他,讽刺道:“你来,是想看看我死了没有?可惜,让你失望了。”

男子没有回答,走近,眸子微垂看着她,突然撩了衣摆蹲下,落下的发丝几欲拂过她的脸,亦如从前那般,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毕竟夫妻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脸色微微带着些苍白,眸子滑过她残破的身体,撇开了些,“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遗愿?”她笑了,这是来催她上路的?

微微抬起头,她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道:“若我说,我要你下来陪我,你愿意么?”

男子面色不变,却是缓缓摇头,“怕是不能,换一个吧!”

能够将这种话说得如此平静的,也就他彭希瑞一人了。

陆苒珺扯起嘴角,嘲讽地看着他,仿佛要戳穿他那层虚伪的面具般。

“我只有这一个遗愿,就是要你死,你若做不到,那就给我滚!”

她就是死,也不会在他面前咽下这口气。

见此,彭希瑞不为所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见她依旧倔强,终是站起了身,雪白的靴子就落在她视线里,只听他清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好自为之……”

亦如来时一般,他说完,便转身缓缓离去。

陆苒珺睁大眼睛,也不知哪里突然来了力气爬了过去,扒着木栏,“彭希瑞,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诅咒你一生一世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听到她满是憎恨的声音,他并没有停下。

而她看见的,也只是他的背影,从未停顿过的背影。

每一步都走的不疾不徐,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牢门再次锁上。

陆苒珺跌倒在地,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说不清是恨还是痛,也或许是都有。

她不懂,这个她曾经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为何在天下大势已定,利用完她后,一定要杀了她父亲,一定要毁了陆家。

她恨!

可当她亲手将匕首送进他的身体的那刻,却又痛得彻骨。

她想着一块儿去死也就算了,可老天似乎太眷顾他了。那把匕首竟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反倒是她,被下了大狱,日日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牢里又有一人被卷了出去,陆苒珺听着那略微沉重的步子越走越远,睁着双目,气息渐渐散去。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耳里,仿佛又看到了他,白衣如雪。

恍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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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返魂

廊道里,脚步匆匆,尽管放低了声响,可还是传到了屋里。

也不知是外头突然响起的惊雷,还是进来的人动作太大,此刻,炕上的人微微动了动眸子。

窗口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撩起一缕碎发,似是要迷乱她的双眼。

“小姐,老夫人那里来话,说雨下得太大,各房就不必过去请安了。”一个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一身桃红的丫鬟进来说道。

见着陆苒珺怔神,她忍不住又提醒了句,“四小姐?”

这时,陆苒珺才轻眨了眨眼眸,侧过脸来,“知道了,你退下吧!”

丫鬟应诺,行了一礼,便躬身退下。

窗外,雨幕朦胧,落地成珠。

陆苒珺轻轻叹了口气,抚上涩痛的胸口,微微用力。

经年烟雨恍然成梦,一朝返魂,竟是豆蔻之时。

似乎所有的过去都只是笑话一般,那个人为她设计好的温柔陷阱还未出现。

权利的桥梁也不曾搭建,朝堂依旧稳固,她那手握大权的父亲尚未入阁,没有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一切都还在原点。

她记得,那个人说过,这朝堂便是一盘的棋局。既然如此,这世,她纵然做不了那执棋之人,也不要再做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伸手,她在窗外握了握,感受到来自四面的凉意,这才动了动有些麻痹的身子,撑着炕头下来。

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下,身下仿佛还是牢里那经过梳洗之刑,残破不堪的双腿。

她唤来了人,微微沙哑着声音道:“收拾一下,我要去见母亲。”

她口中的母亲,是她那继母戚氏。

进来的丫鬟沾衣闻言,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犹豫道:“四小姐,这雨下得太大了,只怕路上不好走,不如……”

“按我吩咐得做。”她声音虽轻,可莫名的有些冷漠,沾衣历来胆小便不敢违背,只得应了。

加了件披风,陆苒珺动了动双腿,感觉到它真是完好的,这才露出一抹微笑。

能走路的感觉,是好的,而她,不想再失去它们。

带着夕露,沾衣两个丫鬟,陆苒珺出了院子。

她身边原有四个贴身丫鬟,东篱,南悠二人这会儿去了大厨房提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剩下的夕露,沾衣二人她其实印象已经模糊了。

只记得当年出阁时,她未曾带上她们,至于缘由,不提也罢!

套了木屐的鞋子在青石小路上缓慢行走,宛若散步,和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留下一道道旋律。原本沉闷的天儿,竟是让人心里多了几分明朗。

不一会儿,雨水便打湿了几人的裙摆。

在她身边撑着伞的一人有些急了,忍不住道:“四小姐,雨太大,咱们还是走快些吧!”

说话的是夕露,清甜秀气的脸上正微微显着些许不耐。

陆苒珺停下脚步,耳边垂下的攒珠晃了晃,她侧首看向说话的人,微微一笑,很是清丽动人。

“你很急?”她挑眉问道。

夕露咬唇,微微低下头,“奴婢没有,只是雨下得太大……”

“这些花儿好看吗?”陆苒珺打断她,指着一旁道。

夕露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扫了眼被雨,打得花瓣都快要落光的花朵,微微抿唇,“好看!”

敷衍之意不言而喻,就连一旁的沾衣也有些不耐起来。

她们只希望快点儿走才好,裙角都湿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赏花?

陆苒珺弯起唇角,纤纤玉指拂过满是雨水的花瓣,道:“既然好看,那你就站在这儿替它们遮雨,免得它们……都落光了。”

夕露愣了愣,“四,四小姐,您让奴婢在这儿……给花……遮雨?”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陆苒珺闻言,原本正想踏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回眸道:“这里还有五朵,少一朵,回来,我就将你发卖出去。”

说完,她不再理会她那张惊讶的面容,提步离去。

颇为淡漠却很是认真的话音丝毫不让人觉得她是在说笑,因此,夕露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风雨里,突兀至极。

沾衣反应过来,立即跟上陆苒珺,小心翼翼地为她撑着伞,竟没发觉自己的身子几乎已经落在了雨里。

两道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直到模糊不清。

到了鸿澜院门口,朦胧中,有披了雨披的丫鬟迎过来,亲自撑着伞将陆苒珺接过去。

里头接应的丫鬟打起了帘子,将潮气挡在了外头。

“四小姐怎的过来了,雨这样大,莫要着凉了才好,奴婢这就命人给您熬碗姜汤,祛袪寒气。”说话的是秋菊,戚氏跟前的大丫鬟。

陆苒珺颔首,淡淡道:“劳烦了。”

戚氏过来,也赶紧吩咐丫鬟,“再去拿几条干净的布巾来,给四小姐擦擦。”

“母亲,”陆苒珺闻声,抬头看向她,福了福身子,戚氏伸手扶起她,“不必多礼了,这个天儿过来,可是有事?”

两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对于戚氏疏离,却和善的态度,陆苒珺并不讨厌,她点点头,“听闻弟弟前几日病了,过来看看。”

戚氏笑了笑,“你有心了,这样的天儿还亲自过来……”

并不出色的面容上,始终扬着温和的笑意,也许有人会觉着是装出来的。

可陆苒珺知道,出自一门寡妇的将门戚氏,是个纯善温和之人。

她记得,前世父亲入狱前,就将她休掉了,并将唯一的儿子也从族中除名,让她一并带回了戚家去。

而她准备与彭希瑞同归于尽的那天,去戚家见了她,并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她与那个弟弟。

当时,戚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死活要她合离就在戚家与她过活。

可她拒绝了,她想,若是这般苟活着,实在对不起疼她如宝,却已经身死的父亲,也对不起消散的陆家。

所以,她在那天晚上欢爱过后,趁其不备,成功地将匕首送入了那个人的身体里。

只是可惜,她没找准地方,而那之前,便是她与戚氏的最后一面。

思及此,她掩下眸中的一丝嘲弄,道:“许久未见你们了,过来看看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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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弟

闻言,戚氏笑得更温和了,“德哥儿知道你来看他,定然高兴。”

正说着,一道小身影跑了进来,圆圆的脑袋,唇红齿白,穿着粉蓝的小衫,脚上套着虎头鞋。

见着陆苒珺也在,机灵的眸子转了转,这才走过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徳哥儿见过母亲,见过四姐。”

小小的人儿已经懂得看眼色了。

陆苒珺看着他,前世,她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出阁时,他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直到她准备与彭希瑞同归于尽,去戚家,才又见到了他,彼时,他已是个小大人了。

可那时候,他对她已是冷眼相待,犹如仇人。

也或许,他们从前也没有多要好过,幼时丧母,让得她性子较一般人沉静许多,除了疼爱她的父亲,并不太会与他人交好。

对于继母戚氏和这个弟弟也是一般,温温淡淡过得去罢了。

想来,她的确不是个好姐姐,更不是个好女儿。

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她招手道:“徳哥儿来,让姐姐看看。”

陆骏德闻言,朝戚氏看去,见她点头,这才走到陆苒珺跟前,仰头看着她,“四姐……”

软软的声音似是撞进了陆苒珺的心间,她呼吸一颤,抬手抚上他的脑袋,揉了揉,“病都好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样可爱的孩子,她前世也想有一个的。

陆骏德点点头,“都好啦,徳哥儿的身体棒棒的。”说着,他还拍了拍小胸脯。

陆苒珺笑起,看着他可爱的模样,眼中泛起温热,心口又开始涩痛起来,几近难熬地微微喘息着。

一旁的戚氏察觉到了她脸色不大好,连忙起身,“怎的脸色这样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屋里的丫鬟都看了过来。

陆苒珺紧了紧手掌,摇摇头,“无事,我只是……昨晚没睡好,”她牵起嘴角,待到心口的涩痛消散了,才抬起头道:“让母亲挂心了。”

戚氏这才松了口气,坐了回去,正好,丫鬟也送来了姜汤,她亲自接过放到她手边,“刚刚好不烫,快趁热喝了吧!”

一旁的陆骏德伸了伸脖子,“四姐要喝药吗?”

戚氏将他拉过去,“是啊,徳哥儿若是不听话,就给你喝了。”

闻言,陆骏德皱了皱鼻子,颇为嫌弃地走开。那小模样,惹得众人心中好笑,“徳哥儿才不要喝呢,都给四姐喝吧!”他在一旁的锦杌上坐好。

“你呀!”戚氏摇摇头,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陆苒珺看着她们母子,只觉得艳羡,低头笑了笑,慢慢地饮尽了碗中的姜汤。

很辣,却很暖,让得她原本冰冷的心,也温热了些。

待到丫鬟将碗收下,戚氏道:“你一大早过来,还没用饭吧,不若就在我这儿用?”

陆苒珺看了眼睁大眼睛,带着几分希翼的陆骏德,点点头,“那就劳烦母亲差个人去我那儿说声了。”

“这有何难!”戚氏笑道,立即点了人下去。

桌子上摆了一大碗芙蓉粥,一碟酱菜,两笼小笼包,两盘花卷。

“就我们三个,若是不够再添些别的。”戚氏的出身让她从小过的比较清廉,因此嫁入陆家后,也不见奢侈。

这点,经历过上一世百态冷暖的陆苒珺自是知道很难得。

她笑了笑,“母亲客气了,有我爱吃的小笼包就够了。”

戚氏放心了,笑道:“我从前听你父亲说过,你也爱吃,徳哥儿倒是随了你们。”

陆苒珺看了眼已经夹了个小笼包,吃得正香的陆骏德,心中柔柔。

想起父亲,此时他应该是替皇帝南巡去了,回来后不久就升官做了吏部侍郎,三房便成为陆家官位最高的一房,后来更是青云直上。

而她,似乎就是在这最近遇到了状元郎彭希瑞。

“父亲也该回来了!”她低声道。

戚氏想了想,点头,“是啊,这都去了四个月了,至多不出两月就该回来了。”

虽说陆三爷与她不亲近,可关于他的,她都知道。

“两个月……”陆苒珺呢喃道,心中渐渐不安。

戚氏看了她一眼,笑道:“可是想你父亲了,他上回不是给你来了信么?”

陆苒珺点头,“嗯,只希望父亲早点儿平安回来,别天儿冷了,水路不好走,又得耽搁日子。”

“这倒是……”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安安静静地开始用饭。

桌上的小笼包陆骏德吃了一笼,还有一笼给她们留着,苒珺笑了笑,原来她的弟弟这样懂事呢!

用过饭,陆苒珺又与戚氏说了些话,待到雨小了些,这才起身告辞。

往回走的路上,她经过来时的小园子,那里,哪还有夕露的身影?

看着也消失不见的几朵花,她扯起嘴角,眼中有些冷漠,步子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虽未说话,身旁撑着伞的人却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半路上,一道纤细的青色身影透过雨幕映入眼帘,陆苒珺看到她,眸中渐渐染上了一丝笑意,透出几许暖色来。

东篱远远地瞧见她,加快了步子,等到得跟前,衣角已经湿透。

“小姐,”她微微喘息着,将手中的伞撑在她头顶,口中吐出的气息在眼前形成了一缕淡淡的白雾,她道:“奴婢见您许久未归,便出来瞧瞧。”

陆苒珺微笑,“我又不是不认得路,让人知会你们,就是让你们不必过来。”

“奴婢担心您嘛!”东篱笑道,扶着她,步子虽慢,却并无丝毫不耐。

回到院子里,站在廊道前的南悠立即吩咐了小丫鬟去准备姜汤,自个儿也上前来,“奴婢还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可把我们急坏了。”

陆苒珺从前不爱出门儿,也不喜与人打交道,除了每月规定的时间去老夫人那里用饭外,旁的不会留在外头用饭。

更别说,还是在一直不怎么亲近的戚氏那里。

她们哪里能不着紧?

见两人如此,陆苒珺自是明白她们的一番心意,进了正房,由她们伺候着换了身衣服,这才扫了眼屋子里人,道:“夕露呢?”

“小姐问她作甚,”南悠端了姜汤来,气道:“之前瞧见她回来,一身湿嗒嗒的,还抱着几支残花说是您吩咐摘回来的,奴婢让她跪在茶水间了。”

几朵残花拿回来,这丫头分明不安好心,她不罚她罚谁?

陆苒珺听得眸子微眯,牵起唇角,“我吩咐的,倒是有意思,我怎的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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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逾越

南悠一听这话,立即气道:“奴婢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让她摘几朵残花回来,这丫头,愈发大胆了。”

她这一声震得陆苒珺耳朵痒痒,好久不曾有这感觉,她笑了起来。

东篱瞪了她一眼,“你这脾气收收,小姐还没发话呢!”

南悠一听,立即闭上嘴,撅了撅。

陆苒珺道:“让她过来,我倒是想看看,要几朵残花做什么!”

闻言,南悠立即让人去唤,陆苒珺余光里瞥见了站在角落里,有些不安的沾衣,微微勾起唇角。

有些人,对她太过温和,长年累月下来,她就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夕露被带了过来,身上的衣裳还未换下,衣角依旧湿漉漉的,且印了更多地方。她手中拿着几支残花,行礼道:“奴婢见过四小姐!”

陆苒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夕露悄悄瞥了眼又立即垂下,莫名地,多了几分不安。

“四、四小姐……”见着许久没人说话,她硬着头皮叫了声。

陆苒珺将身子靠在炕上的碎花大引枕上,淡淡道:“我是你的主子么?”

夕露紧了紧手指,“四小姐自然是奴婢的主子。”

“既如此,我让你在园子里护着花,你又怎会在这里?”

“四小姐……”她抬起头,红着眼眶抽噎道:“并非是奴婢不听小姐的吩咐,而是,而是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奴婢怕这些花撑不下去,所以,所以将它们摘回来了。小姐您是惜花之人,奴婢想,您也定是不愿它们落尽的。”

“哦?”陆苒珺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为了这几支花才回来的?”

“四小姐明鉴!”夕露低下头去,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陆苒珺嗤笑,这个丫头素来能说会道,心眼儿甚多,瞧瞧,本来犯下的错,就这么连哄带捧地给小事化了了。

不过,若是以往,她或许不会计较,现在,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尤其是这种心比天高的。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陆苒珺勾唇道:“你似乎忘了,我说过,那里的花若是少了一朵,我就将你发卖出去。”

夕露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四小姐,您……”

“东篱,此事就交给你去办。”陆苒珺不给她机会再说,挥了挥手道。

自有丫鬟上来将夕露押走,可她却挣扎起来,“四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发卖奴婢?此事就是告到老夫人那里,奴婢也要讨个公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丕子,还不快给我拖下去。”南悠掐着腰道。

东篱看了眼,再看向陆苒珺,等丫鬟将夕露拖出去了,这才道:“小姐,夕露的姐姐嫁的是五小姐乳娘的儿子,若是这般处置了她,只怕二夫人那里不大妥当。”

南悠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想起二夫人的为人,皱了皱眉头,“小姐,二夫人惯会撒泼,定然会护着自己人,那这夕露……”

陆苒珺扯了扯唇,眯眼轻声道:“就怕她不闹,既闹,又何须怕她?”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有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隔天,夕露果真是没有被卖出去,不但如此,陆苒珺还被老夫人单独传唤了过去。

大雨未停,大清早的颇有些寒意了,东篱为她披上披风,套上木屐这才撑着伞与她离去。

步子依旧不快,鼻尖的气息有些凉,还带着雨水与土壤的腥味儿。

陆苒珺深吸了口又缓缓吐出。

荣辉堂,见到她过来,立即有丫鬟向里头禀报随即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坐在正房大炕上的,是一个穿石青色绣福禄寿纹长褙子的妇人,约摸四十七八,头发尚黑,盘着高髻,只戴了根金簪。因着保养得宜,脸上只有皱纹并不大多,这便是她的祖母周氏了。

记忆里,她与她并不亲近。

走过去,陆苒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周氏捧着茶碗,扫了她眼,淡淡地道:“今儿个叫你过来,可知是为什么?”

陆苒珺目光轻转,落在坐落一旁,穿秋香色四季花褙子的妇人。略微暗黄的扁脸,眉骨高耸,细眼薄唇,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相。

这便是她的二伯母曲氏了。

她垂下眸子,“回祖母,孙女不知。”

闻言,二夫人挑起眼角,“哟,母亲,您瞧瞧,这珺姐儿可不得了了,竟然在您面前也敢睁眼说瞎话。看来,三弟妹教的女儿还真是让人堪忧啊!”

陆苒珺倏地冷下眸子,却是微笑,看向她,道:“二伯母,祖母尚未发话,您逾越了。”

二夫人眉角一抖,“你……”

“够了,”老夫人皱眉道:“珺姐儿,你二伯母说,昨儿个你不仅虐待丫鬟在雨地里站着,还无缘无故要将人发卖出去,可有此事?”

“回祖母,断无此事!”

“嗯?”老夫人看了眼二夫人,“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二伯母撒谎了?”

二夫人闻言,立即辩道:“母亲,媳妇儿所说都是千真万确,不信您让人去查查,那丫鬟昨夜里就起烧了,今儿个还病着呢!”

她瞥了眼陆苒珺,继续道:“咱们陆家世代书香,老太爷那会儿更是最注重品德二字,这虐待丫鬟的事,可从来没发生过,如今珺姐儿……”

她拉长了声音,其中之意不言而喻,陆苒珺面色不变,道:“二伯母误会了,那丫鬟并没有在雨地里站着,而是自己回去了。至于要将她发卖出去,试问,一个对主子不敬,且手脚不干净的丫鬟,我还要留着她么?”

老夫人手中一顿,眯起了眸子。

曲氏被她问得愣了愣,立即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自个儿做错了事,倒是还会冤枉人了?谁教你的?”

陆苒珺撇过脸,不想再看她,低头恭敬道:“是不是冤枉她,祖母,您不妨派人去查查那丫鬟的屋子。”

老夫人闻言却是没说话,略有细纹的白皙手指缓缓滑过茶碗,眼中映着陆苒珺优雅挺直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李嬷嬷,你带几个人过去走一趟,记着,仔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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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牵扯

“母亲……”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可一碰到周氏扫来的目光,当即又咽了下去。

李嬷嬷上前行了一礼,便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东篱也跟着紧张起来。

期间,二夫人双眼在陆苒珺身上来回扫了遍,隐隐觉得今日这一出是有人唆使。想来,是那戚氏藏不下去,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哼,她就说,哪有继母是好东西的!

陆苒珺好似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一般,除了给过东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外,便自顾自地垂着眸子坐在一旁。

沉静,冷睿,这是给周氏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莫非,这个孙女身后有了什么人指点?

没过多一会儿,李嬷嬷回来了,身后的人一个抱着包袱,一个抱着一个首饰盒。几人行了一礼,李嬷嬷便道:“老夫人,东西都在这儿了,还请您过目。”

说着,身后那两个小丫鬟分别打开手中的东西。

见此,二夫人的手也紧了紧。

不会真有什么吧?

果然,包袱与首饰盒打开后,李嬷嬷就隐晦道:“这里头的东西,多数不可能是一个二等丫鬟的。还有这南珠,奴婢记得是前不久老夫人您赏下去的,每房的小姐都有一盒用来打头面首饰的。”

周氏的目光掠过那些东西,没有多说,淡淡地挥了挥手,道:“将那个丫头跟一家子全发卖出去。”

“母亲,您……”二夫人震惊地看着她,“一件小事而已,会不会……”

周氏突然冷下脸来,“怎么,你是对我的决定不满么?”

当下,屋里的人皆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二夫人一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忙道:“媳妇儿不敢……”

“不敢就给我闭嘴!”周氏不耐烦地说道:“此事李嬷嬷你着紧办了,没什么事,都退下吧!”

一大早的,扰她清静。

“孙女告退。”陆苒珺起身行了一礼,对于这个结果,她一点儿都不惊讶!

毕竟,牵扯甚多。

二夫人自然也不敢再多留,行了礼后便带头离去。

见此,周氏原本闭上的眼睛才又睁了开来,她缓缓敲了敲几面,道:“李嬷嬷,你觉得四丫头今日如何?”

李嬷嬷闻言,袖着手犹豫了下,道:“四小姐似乎与平日里……不大一样。”说完,她快速地瞄了周氏一眼。

“是不大一样。”周氏点头,随即道:“去查查,谁教她的。”

“是,夫人!”李嬷嬷应诺,犹豫了下,又问道:“那,四小姐院子里的人要不要换一换?”

周氏眯起眸子,道:“她若有本事,就自己换,什么事儿都要他人来操心,只会养废了她。”

李嬷嬷连连称是,不敢再多言。

这厢,出了院子二夫人才松了口气,眼角斜着陆苒珺,后者脚步一顿,回身行了一礼,“二伯母慢走!”

“哼!你倒是挺能耐啊?”连她也敢算计。

听她这么说,东篱紧了紧手,陆苒珺瞥了眼,出声道:“二伯母夸赞了,苒珺不懂事,还望您莫要同我计较才是。”

“我自然不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她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离去,木屐在脚下越走越快。

东篱吐出一口气来,“小姐,您这是要吓死奴婢呢!”

“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亏心事。”陆苒珺淡淡地说道,抬脚迈入雨地里。

东篱点头,“这个倒是,不过,奴婢就是怕老夫人。”

应该说,陆家上下没有不怕老夫人的。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一笑,“祖母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怕什么?”

前世,她其实也怕的,只不过再经历一世,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奴婢也不知道,总之,老夫人看起来太过严厉了。”东篱说道。

陆苒珺微笑,她看向雨幕中,轻声道:“真正可怕的人,往往都会伪装成好人,而看起来可怕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况且,周氏并不是什么坏人!

东篱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

她望了身边的人一眼,从前,她家小姐比她还要怕,怎么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南悠上来询问,东篱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听闻后,她一拍手掌,“奴婢就说嘛,早该将她赶出去的,竟然私吞了小姐这么多东西,还有,其他的是从哪儿来的?”

东篱瞥了她一眼,“既然不是从咱们小姐这儿出去的,那自然是别人那儿出来的,还用问么!”

南悠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气道:“好一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亏得平日里小姐还对她诸般维护,真是养了只白眼儿狼。”

陆苒珺摇摇头,“就当是一个教训吧,往后对于这种人,你们看着办。”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笑道:“是,小姐。”

陆苒珺微笑,心思却是转到了夕露的那些东西上。

若非前世,她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这些东西,只怕现在也还不知道,一个丫鬟,竟然攒了这么些好东西吧?

而老夫人不追究,应该也是看出了那些东西的来历。

她这院子是有多透呢?竟然现在,就已经有这么多人盯着了。

还真是高看她啊!

高兴过了的东篱,这会儿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道:“小姐,那夕露的姐姐是五小姐乳娘的媳妇儿,只怕往后跟咱们院儿里是对上了。”

“怕她作甚,有本事,她敢找上门儿来,”南悠掐着腰道:“她要是敢来,我第一个撕了她。”

东篱给了她一个白眼,“就你横。”

陆苒珺却是点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碗,悠悠道:“南悠说的对,她一个奴才,我还能怕她不成?”

东篱有些奇怪,以往,她家小姐不是越低调,越省事儿才好么?

南悠是个直肠子,丝毫没在意陆苒珺的变化,只是撅嘴道:“小姐早这般想多好,咱们也不用吃了那么些暗亏。”

“那从前怎么吃的亏,往后就怎么讨回来。”陆苒珺轻声说着,又看向东篱,“既然低调行事也不得平静,那就索性反击。”

这一世,她不求富贵荣华,不求姻缘顺意,只求家人,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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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提醒

连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下,天空放晴,秋阳正好。

陆苒珺用过早饭,安排了些院子里的事儿,便准备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她今日穿了件水蓝色莲纹锦绣的上衣,下身着了件白色挑线罗裙,行动间,柳腰楚楚,已然有了少女之姿。

一张脸未施粉黛,却莹莹如玉,秀雅怡人。

出了院子,陆苒珺瞧见堵在路上的人,挑了挑眉,上前笑道:“五妹是专程来等我的?”

眼前穿桃红色印花对襟褙子,豆绿色湘裙,一张脸小巧秀气的,不是二房的陆茗还能是谁。

此刻,她瞧见她,弯起嘴角,甜腻道:“四姐,你近日好生嚣张啊?”

陆苒珺听得这话有些好笑,“五妹,再不去请安就要迟了,今日还要去学堂,若是耽搁了,先生也会不高兴的。”

她好意提醒道。

陆茗一顿,随即咬牙看着她,“我自然要去,不过,就是来看看我的好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陆苒珺挑眉,“那现在看到了,还请你让个道儿。”

“让道儿?”陆茗扬起下巴,“这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凭什么要让道儿?”

陆苒珺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收,从前她不跟她计较,只是因为怕惹麻烦罢了。而今,她若再退让,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前世,他们这一家可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抛弃了陆家不说,还作证污蔑她父亲。

就凭这一点,她也不会再容忍她。

“既然如此,那五妹可要站稳了,不然我的丫鬟可是不长眼的,别到时候磕着碰着了你。”

陆茗一听,瞪大眼睛,“你敢?”

陆苒珺侧首看向早已摩拳擦掌的南悠,道:“既然五小姐都说了,还等什么?”

“奴婢遵命!”南悠力气大,个子也高,这会儿正要撞过去,陆茗身旁的丫鬟却是一把拉开了她。

“小姐小心……”丫鬟道。

陆苒珺瞥了眼她们,顺势离去,留下陆茗在后头跳脚。

“陆苒珺,你给我等着!”敢动她的人,这事儿没完。

闻言,已经离去的人扯了扯嘴角,并没有理会。

荣辉堂,众人已经到了,陆家孙字辈的男子除了大房的陆泓文在国子监念书外,其他的都在。

屋子里声音不断,周氏是个喜静的人,平日里能不让众人请安就不让请安。

这会儿见着他们都到了,便挥手让他们去了族学。

陆苒珺进来时,周氏正坐在炕上品茶,瞧见了她,想起昨儿个李嬷嬷查出来的事,便对这个孙女多看了两眼。

“孙女给祖母请安!”陆苒珺行礼道。

周氏点点头,依旧淡淡地让她坐下,目光扫了一圈,道:“怎的茗姐儿还没见着人?”

陆苒珺动了动唇,刚想回话,却见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孙女儿来迟了,还请祖母恕罪。”陆茗进来行了一礼,又对着陆婉清与陆蔓见了礼。

周氏看着她们,打发道:“既然都到齐了,你们也去学堂吧,别杵在我这儿了。”

几人没有多留,起身行了礼,陆续退出了正房。

周氏的目光在陆苒珺的身影上掠过,待到她们出去,她才歪在大引枕上,悠悠道:“戚氏没有教唆她,也就是说,都是我这孙女儿自己的主意?”

闻言,李嬷嬷道:“应该是这样没错。”

“哦?”她想了想,“且在看看吧……”

李嬷嬷躬身。

陆家的学堂设在西院的濯清堂,这是专为陆家姑娘设立的,与陆家男儿所上的族学不在一处。

因着有些距离,几人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又分出几个小派来,陆蔓带着丫鬟走在最前头,陆婉清与陆苒珺走在了一处,后头是陆茗。

陆婉清胳膊拐了身旁的人一下,道:“听说你因为丫鬟的事儿,与二伯母对上了?”

陆苒珺抿了抿唇,看了眼一脸笑意,容姿明艳的陆婉清,对于这个大房嫡出的三姐,她是有些愧疚的。

前世,她们关系不错,却为了一个彭希瑞而闹僵了,后来听说她嫁去了山东,自此,便再没了消息。

想到这儿,她掩下眸子里的情绪,道:“也不算对上,她是长辈,我一个晚辈,哪敢与她对上。”

“这倒是,我还以为你当真有那个魄力呢!”陆婉清笑道。

曲氏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平日里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

闻言,前头走着陆蔓的停下脚步,等着她们上前道:“四妹往后还是小心的好,特别是与五妹妹,母亲若是知道了,定然要闹一闹的。”

说完,她便又加快了脚步离开。

她是二房的庶女,多的不能说,只能到这个份儿上了。

陆婉清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有祖母在,能闹到哪儿去?”

再说了,她们也没做什么呀!

陆苒珺笑了笑,看着陆蔓的背影,“二姐也是好意,提醒下我罢了。”

陆婉清有些不屑,“用得着她假好心,有事儿的时候不知道说,没事儿就开口了。”

陆苒珺叹息,“二姐一个庶女,怎能说太多?”

闻言,陆婉清嘀咕几声不说话了。

到了学堂,几人进去后,女先生也随之进来,扫了眼几人便让她们翻开了字帖练字,一会儿她亲自检查。

陆苒珺几人应诺,随即铺了宣纸亲自研墨。

屋子里只余磨着砚台的沙沙声,不一会儿,墨香飘散,几人动作间,素手如玉。

女先生一一看过几人的字,便停留在了陆婉清与陆蔓那边。

在这一块儿上,前者的字最是好看,飘逸娟秀,很有灵气,周氏也曾经赞过她字如其人。

其次是陆蔓,胜在端正,一板一眼,如她本人一般。

陆苒珺与陆茗这方面并不出色,只过得去罢了。

女先生微微扫了眼,点评了一番,顺道再去指点了下陆婉清与陆蔓的笔力。至于陆茗与陆苒珺两人,还是如同以往一般被闲置着。

一个上午过去,女先生这才道:“下午练琴,你们各自准备下。”

说完,便准备收了几人写的字去偏间歇息。

在她拿到陆苒珺面前最后的几纸张时,微微一顿,扫了低头垂眸的陆苒珺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

第7章 警告

午间,学堂里有专门的人安排歇息的地方用午膳,好在几人不在一处,倒也相安无事。

待到下午上课,陆苒珺看着面前摆上她熟悉的琴后,双手忍不住微微颤了起来。

前世在牢里时,她曾多少次回想过那日日夜夜,彼此缠绵的琴声,没有一次不痛恨着。

而这双能写能弹的手在那个布满刑具的牢房里,被拔了指甲,手掌钉入木桩,双腿更是受着梳洗之行,令她痛不欲生。

如今她又成了那个完好无缺的少女,抬手恍惚地拨弄了下,琴弦颤颤,余音袅袅,她却未再动了。

见着她愣神,女先生看过去,唤了声,“三小姐,三小姐?”她提高了声音。

陆苒珺回过神来,眸子顿时恢复了清明,“先生?”

女先生皱眉,“三小姐怎的不奏,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吧!”

对于这些娇惯的小姐,她也没多少耐心。

闻言,坐在旁边的陆茗勾起了嘴角,愈发用心地弹奏着曲子,仿佛在示威一般,一声声传入陆苒珺的耳里。

陆苒珺低了低头,知道女先生这是不满了,道:“是学生的不是,请先生莫怪!”

说着,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抬起手,拨上琴弦。

见此,女先生也不再看她。

陆苒珺手指有些不着力,弹的并不好,只勉强听出个曲调。

几曲过后,陆婉清与陆茗得了女先生的称赞与指点,陆蔓在此上却是不大出色。

轮到陆苒珺,女先生只道:“三小姐并不适合弹琴,只要略懂一二便可,回头再多练练,也能弹个几曲。”

陆苒珺心不在焉地谢过,并未将陆茗的嘲讽之色看在眼里。

其实,她不是不适合,相反,有个人还说过,她极具慧根,弹奏的琴音颇有灵气。

因着这句话,她苦练琴艺,后来更是在他的指点下,大有所成。

现在想想,只觉得是个笑话。

其余时间里,先生让她们各自再练练,其他几人皆动了,唯独陆苒珺却是没再碰过面前的琴,反倒是练起了字来。

待到下学后,女先生无意中见到压在书桌上的字,皱了皱眉头,根底扎实,落笔苍劲。

明显是一手好字,再看了一眼座位,沉默会儿,终是转身离去。

路上,陆婉清有事便先走一步,陆蔓还是一人。

倒是陆茗落后几步与陆苒珺走在了一起,她看了眼陆苒珺,道:“四姐姐如今真是好大的脾气,若不是熟悉你,我都要怀疑是谁假冒的了。”

从头到尾也不搭理她一句,还真是装的清高呢!

本是开玩笑的话,陆苒珺听了,却是顿下脚步看向她,“我虽不是假冒的,不过,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陆苒珺了。”

陆茗脸上的笑意微滞,有些不解,“什么?”

“所以,”她靠近她,“五妹以后还是少惹我,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陆茗冷下脸来,“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罢了。”陆苒珺看着她那张秀气的小脸涨红,柳眉倒竖的模样,并不在意地缓缓离去。

风吹过,徒留一袭淡香。

陆苒珺的身影渐行渐远,似是多了些什么,只可惜在身后的陆茗却看不懂。

身边的丫鬟不敢说话,许久,她才一甩帕子,走上另一条路去。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还未来得及喝上口茶,便被丫鬟知会,说是老夫人唤她过去。

陆苒珺想了想,问道:“是唤我一人,还是其他人都去了?”

小丫鬟福了福身子,道:“回四小姐,几位小姐都在呢!”

见此,陆苒珺让东篱赏了她几个钱,便换了件衣裳去荣辉堂请安。

正房里头,陆婉清已经先到了,正笑着与老夫人说着什么,时不时地撅了撅嘴,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到她,眨了眨眼。

白皙明艳的脸上,一笑起来,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更是耀眼夺目。

陆苒珺回了一笑,她的这位姐姐该有个好姻缘才是。

走进去,她福了福身子,“孙女给祖母请安!”

声音响起,周氏抬眼过来,心情不错地点点头,“是珺姐儿啊,坐下吧!”

“谢祖母!”她在一旁坐下,接了丫鬟奉上的茶水。

微微一笑间,清丽动人,惹得丫鬟也多看了两眼。

“……帖子已经送来了,咱们陆家就你们几个姐儿,都一块儿去赴宴吧!”

陆苒珺心头一震,赴宴?

难道是……

“祖母,咱们要去哪儿啊?”一人声音传来,陆茗进来行了一礼,也闪到了老夫人身边,“方才听说要去赴宴,祖母,是哪家的宴呀?”

周氏心情不错,见她模样也算乖巧,便道:“是镇国公家的赏菊宴,届时你们都去走一趟。”

果然,陆苒珺抿了抿唇,道:“祖母,苒珺不大喜欢出门,还是三姐她们去吧!”

这话一出,陆茗亮起了眸子。

她不去更好,本来一个陆婉清压着她就够烦人的了,再多一个陆苒珺就更憋屈,还不如将她丢在家里的好。

“祖母,既然四姐姐不想去,就随了她吧,有二姐三姐在,您放心就是了。”陆茗忍不住说道。

闻言,老夫人却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对陆苒珺道:“镇国公家的帖子都下了,事关陆家颜面,不去不合礼。”

况且,她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几个孙女都是能说亲的年纪,是该让她们多出去,与其他姑娘走动走动。

陆苒珺本还想拒绝,可她看到老夫人那扫来的眼神,想起来她最讨厌的,便是决定了的事,却有人违逆。

喉头的话滚了滚,终是又咽了回去。

罢了,若是有些人注定要遇见,那到时候,她躲着就是了。

见着她乖乖听话,周氏满意地收回目光,道:“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做了几套衣裳,这几日试试,不行就赶紧改,免得耽搁了。”

陆婉清几人弯起眸子,忙福了福身道:“是,祖母!”

“嗯!”周氏缓缓点点头,扫了眼陆苒珺,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她唤她们过来,只是知会她们,而并非征求她们的意见!

第8章 亲近

几人恭敬地退下,出了院子,陆婉清上挽住陆苒珺的胳膊,“你方才为何要说不去,那样,不是便宜了她们吗?”她睨了前头的两个人一眼。

陆苒珺笑了笑,自是不可能与她说真话,只道:“我不大爱同人打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的也是。”她点点头,随即又来了兴趣,“不过,这次我听说状元郎和探花郎都会去。你听说过没有,咱们大周这位彭状元乃是天纵之才,未及弱冠,三元及第,就连皇上都极为赏识他。”

陆苒珺听得心中一突,面上平静道:“我听说,这样的俊才英杰大多都风流成性,即便不风流,那也是虚伪至极。”

“怎么可能,状元郎可不是这样儿的。”陆婉清有些生气了,松开她的胳膊。

陆苒珺见此,知道急不得,便软了声音道:“三姐,我不过也是听说罢了,你不必在意的,这人究竟如何,还是要用心去看才是。”

因为,用眼睛已经看不透了。

陆婉清听着她的话,这才消了气,随即又是一脸憧憬,“也不知这状元郎到底是个什么样儿,想必喜欢他的姑娘一定很多吧!”

陆苒珺心中叹息,自然是多,可他却从不动心,唯独对自己。

她曾以为他对她都是真心的,没想到,不过都是利用罢了。在没有价值时,那只狼会将你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这就是他彭大状元,一向洁身自好的彭希瑞。

一切,不过都是他贪慕虚荣的幌子罢了。

“我先回去了,就不同你走了。”陆婉清到了岔路口直接抛下了她,心情不错地离去。

回过神,陆苒珺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比起在赏菊宴不遇上他,她更愁该怎么打消陆婉清对彭希瑞的兴趣。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他再不能接近陆家才是!

没有陆家,他就没有机会爬的太快,即便在以后朝堂变化时,投靠了二皇子,他也不可能有前世那般的权利,从而轻易扳倒陆家。

这么想着,陆苒珺脚步也开始轻盈了起来,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头去了鸿澜院给戚氏请安。

南悠见着自家小姐到了这儿,一脸疑惑,“小姐,您又过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给母亲请安!”陆苒珺说道,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直看得南悠心中奇怪。

正房里头,戚氏正在做着针线活儿,看得出来是双鞋子,应该是做给她父亲的。

见着她过来,戚氏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下学了么?”

“嗯,方才从祖母那儿过来,顺道儿再来看看您,”陆苒珺说道福了福身,“弟弟呢?”

“他在次间里头背书呢,上回央着老爷教了他三字经,如今他已经背的全了。”提到儿子,戚氏脸上的笑意更深,衬得她愈发温和。

陆苒珺在一旁落座,也道:“弟弟这般聪明,长大了,定然也能同父亲一样。”

闻言,戚氏笑道:“我不求他多聪明,往后又如何,我只求他平安顺遂就好。”

当官儿的,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有风险,她自小祖父父亲叔伯都牺牲在了战场上,没人比她们戚家女子更明白这点了。

荣华富贵,哪里有平平安安重要?

陆苒珺听着她的话,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中对她更是亲近了几分。

前世她没有做到长姐该做的,这世,她希望多少能弥补些回来。

与戚氏一样,她只求他们平安喜乐!

“母亲放心,徳哥儿定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将来我们俩姐弟也会互相扶持。”

毕竟,除了他们俩,她的父亲陆镇元不仅没有别的儿女,更没有别的妾室。

许是因为对她的母亲用情至深吧,所以即便母亲没有生下儿子,他也没有纳过妾,在她死后也是守了一年才娶了如今的戚氏。

听着她这么说,戚氏心中颇为感动,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门口一阵骚动。

陆苒珺微笑,转过眸子去看着门口,脸颊的碎发晃了晃,拂过她的眼帘,一道小身影撞了进来。

“母亲,四姐……”陆骏德跑进来行了一礼,随即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戚氏跟前站着。

戚氏揉着他的脑袋,一脸慈爱,道:“可是又偷听我们说话了?”

小家伙眨了眨清澈的双眼,歪头道:“没有呀,徳哥儿是听说四姐来了才过来的。”

他才不会承认呢!

戚氏摇摇头,拿他没办法,只道:“书背完了?”

陆骏德一听,扬着两道小眉毛,道:“早就背完了,父亲也没有多教我,徳哥儿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闻言,陆苒珺笑道:“哦?徳哥儿这么厉害呀,那你除了三字经,还会背什么?”

陆骏德小脸一红,垂下脑袋,对着手指道:“除了三字经,父亲没有教我别的了。”

陆苒珺好笑,“那往后姐姐教你怎么样?”

“真的?四姐真的要教徳哥儿?”他仰着小脑袋,眸子亮晶晶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姐姐还能骗你不成?”她说道,徳哥儿立马又看向戚氏,后者无奈,道:“就怕麻烦你了。”

陆苒珺摇头,“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徳哥儿说是不是?”

陆骏德立马点头,表示赞同。

回到院子,南悠对她的改变有些不解,忍不住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开始这般亲近三夫人了?”

对于她的话,陆苒珺一笑,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松了身子,淡淡道:“她是我母亲,徳哥儿是我弟弟,自然该亲近才是。”

“可是……”南悠还想说什么,只见东篱端了茶水过来,道:“小姐做什么必然有小姐的用意,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也是哦,南悠点点头,闭上了嘴。

接过东篱倒的茶水,陆苒珺轻呷了口,问道:“院子里的事儿可都整理好了?”

东篱袖手站好,“是,那些与外院之人来往过密的,奴婢都记下了。”说着,她将一个名册递给她。

第9章 犯堵

接过名册,陆苒珺扫了眼,微微一笑,“看来,我这院子都成筛子了。”说着,她将名册丢在炕几上,微微后仰着身子,道:“沾衣呢?”

“奴婢让她去看着茶水间了,也省得她多那些小心思来。”东篱说道。

对于这点,陆苒珺也没再多问,她现在想的,是如何把她院子里的这些人换掉。

否则,只要这些人在一日,她这院子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从前她不在意,以至于后来多了不少麻烦,如今,她不可能再放任下去了。

毕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翌日,陆苒珺照常去荣辉堂请安,之后再去学堂。她带了针线篓子,今日该是有女红课。

别的不敢说,可女红,论起来她们这几个姑娘都是不错的。

女先生一一看过去,却是在陆苒珺身边停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几日未见,她竟然觉得这位陆家小姐变化许多。

见她绣了青竹,她微微点头,“你是我见过绣翠竹最得神韵的学生。”

陆苒珺的手一顿,抬起头,“先生?”

“多数人绣的出它的身姿,却绣不出它的高雅,婀娜,坚韧。你这几根竹子却颇具神韵,看来下了不少功夫!”女先生背着手如是说道。

陆苒珺怔了怔,随即点头,“多谢先生。”

女先生点头,不再看她,以她这女红的手艺,已是出类拔萃了,并不需要她再行指点。

因着方才的那番话,左右几人都看了看她,陆茗也瞪了她一眼,自己赌气般地愈发努力起来。

几个人安安静静的,陆苒珺却是再没了绣下去的心思。

下学后,陆苒珺几人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夫人交代过,今儿个会有绣娘来给她们试衣,因此她们都不必过去请安了。

陆苒珺回去时,绣娘已经等着了,任由她们摆弄着,待到完毕后,已经过了大半天。

“四小姐衣襟该再放一点儿,腰再收一些就好。”一个年长些的绣娘说道。

屋里的几人顺着她的话皆朝着陆苒珺的胸脯看去,被她们看得有些脸红,她咳了咳,“你们都看着改吧……”

说起来,自从她来过初潮后,这身子变化就愈发明显了。

这点,从前她自己也有所察觉。

知晓她是羞了,绣娘不再多说,试完了衣服,陆苒珺瞧着天色还早,便又准备去戚氏那儿,见此,东篱与南悠已经渐渐接受了。

反正三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她们到时候多看着点就是。

见她过来,早早等候的陆骏德可算是高兴了,待她请过安,便忙拉着她去了东次间的炕上。

一大一小面对坐着,陆苒珺也含糊,直接执笔写了首长歌行给他,“今日先教你念这首诗,回头记得背下来,等背熟了我是要考你的。”

陆骏德坐的端端正正,包子脸点了点,“四姐放心,徳哥儿很聪明的。”

陆苒珺笑了起来。“好,跟我念。”说着,她一个字地一个字地教他念起来。

如此反复,一首诗念了几遍,再让他自个儿念,不会的她再从旁提示。

看着小小的人儿与她记忆中的模样重叠,陆苒珺不禁摸了摸他的脑袋。

原来,她的弟弟竟然这般聪明呢!

也不知她死后是个什么光景,她这个弟弟可还恨她,留下的钱应该够他们母子用的吧!

可彭希瑞会不会报复他们呢?

不,戚氏一家皆是功臣遗孀,二皇子再如何残暴,只要有脑子,都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四姐,四姐?”陆骏德晃了晃自己的小手,苒珺回过神来,看着他,“怎么了?”她笑了笑。

陆骏德指着一个字,懊恼道:“徳哥儿忘记这个字怎么念了。”

陆苒珺看去,微笑道:“这个念焜,是暗黄无色的意思。”

陆骏德认认真真地记下,继续念着。

小小的人儿声音最是清脆悦耳,陆苒珺也听着这声音渐渐沉醉。

外头,戚氏悄悄地退离回到了正房里头,身边的丫鬟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转了转眸子道:“夫人,奴婢瞧着四小姐看起来,似乎比从前好相与不少?”

这一点戚氏也有发觉,她点点头,“她这是敬着我这个母亲,也疼着徳哥儿,往后你们也要恭敬些,万不可暗地里说闲话。”她敲打道。

秋菊连忙应诺,“奴婢哪儿敢啊,四小姐可是三爷的心头宝,奴婢平日里对下面的人也交代过的,您就放心吧!”

戚氏满意了,对自己的丫鬟她还是放心的。

见着天色不早,陆苒珺也该回去了,戚氏客气了声留了她用饭,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留了下来。

戚氏微微懊恼,却也让人去提了饭来。

桌子上,陆苒珺看着摆上的饭菜,不禁皱了皱眉头,戚氏见此,忙道:“是不是不喜欢?我平常吃惯了清淡的,今儿个来不及吩咐,下回我再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

陆苒珺摇头,看着面前的一盘清炒藕片,一盘不多的鸡脯肉,一条不大的鱼,一碗鸡蛋羹,外加一份清汤,心中莫名的有些犯堵。

这样的菜色,别说她了,大厨房的厨娘吃得都比这个好。

而那碗份量颜色都不错的鸡蛋羹,也应该是为徳哥儿准备的。

“母亲一直都是吃的这些吗?”她抬头问道。

戚氏紧了紧手,生怕她生气,便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要不,要不我这就吩咐人重新做了来?”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丫鬟们皆低下头去。

陆苒珺没有回答戚氏的话,她坐在那里,腰背挺直优雅,气质天成。

前世,她做了好几年的彭夫人,见过许多世面,这会儿这么坐着不说话,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开始不安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只听她道:“南悠,将这些饭菜撤下去赏给大厨房吃,东篱,你跟去大厨房把我的饭提来,再让她们加几道。”说着,她又指了指:“鸡蛋羹也重做一份。”

闻言,东篱与南悠皆松了口气,立即应诺,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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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疏忽

戚氏见此,刚想开口,却见陆苒珺转头道:“母亲,这些菜太寡淡,不若换些。”

“哦,那,那换吧……”戚氏愣愣地应着,见她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刚好徳哥儿过来,瞧见饭又被撤了下去,眼睛便望着那碗鸡蛋羹。

注意到他,陆苒珺心中更难受,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徳哥儿再等等,一会儿吃好吃的好不好?”

陆骏德眨了眨眼睛,“比鸡蛋羹还好吃吗?”

陆苒珺一顿,笑了笑,“那是自然。”

“好……”小孩子就是天真,哄一哄就过去了。

见此,戚氏有些担忧,站在她身后的秋菊倒是松了口气,嘴角轻轻弯起。

约摸一盏茶过去,东篱与南悠回来,两人提着食盒,秋菊连忙上前替两人接了些,一一摆上饭桌。

蜜汁排骨,新鲜什锦,清蒸鲈鱼,醋溜鱼丸,牛乳蛋羹……哪样都做得精致味美,与方才的天差地别。

陆骏德看到这些菜色,双眼雪亮,仰着小脸道:“四姐,我饿了。”

陆苒珺笑了笑,让丫鬟来给他净手,随即三人安静地用了饭。

之后,陆苒珺没再多留,用过茶水,便带着丫鬟回去了。

见她一走,戚氏就将秋菊训了一顿,“你明知道四小姐要在这儿用饭,竟然还拿平日的饭菜,就不知道跟厨房说声吗?”

秋菊有些委屈,“奴婢也是为了夫人和小少爷,您看大厨房每日都给您和少爷吃的什么,连厨房那些婆子都不如,亏得您也能忍,竟然四小姐敬着您,此事难道就不该管一管么?”

“你……”

“您没看,小少爷今晚吃得可高兴了,以往,只有偶尔三爷过来用饭才有的。”

戚氏动了动唇,想起儿子,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陆苒珺出了院子,心里头压抑不减,踩着脚下的路子,发出一阵阵不紧不慢的声响,灯笼将她浮动的裙摆衬得异常好看。

一行一动间,恍若仙子,可她的脸上却是有些清冷。

想着今晚的事,她愧疚更甚,自己的弟弟与自己,相比起来差得太多。

也不怪前世徳哥儿那般恨她,原来,小时候竟是这样过来的么!

是她疏忽了,戚氏原本就出自清廉武将之家,只剩下一门的寡妇和那贞洁牌坊。

嫁过来时也仅凑了二十六担不值钱的陪嫁,相比于府中其他夫人以及她生母当初,她的身份不仅低微,人也没什么地位。

一群捧高踩低的奴仆,又能伺候得她多好?

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前世不知道,这世也是现在才知道。

到了院门口,她突地停住脚步,东篱与南悠顿下,唤了声,“小姐?”

陆苒珺抿唇,微微侧首,道:“大厨房都是谁的人?”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前者道:“大厨房里头的人错综复杂,除了老夫人的,就是大夫人与二夫人的了。”

“咱们没有人在里头么?”

“从前夫人在的时候有,夫人不在了,没多久,咱们的人也就被调走了……”

陆苒珺点点头,重新抬脚走进院子,“明儿个你吩咐厨房一声,往后我都在三夫人那儿用饭,让她们,给我仔细着点儿!”

“是!”东篱与南悠神色怪异地应下,后者到底没忍住,道:“小姐,今儿个三夫人那里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可别上当了让她们拿来当枪使去。”

“我自然知晓这事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可那事实。”她们也不过是耍了点手段而已。

父亲心里只有她生母一人,因此戚氏不受她父亲的宠,她们能如何?且,老夫人也不会管她这趟子闲事,如今能求的,也只有自己了。

见着规劝无果,南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东篱制止了,她摇摇头,“我们该相信小姐,这么做,必然是有缘由的,况且三夫人也不像那种人。”

今儿个她也在,看得出来戚氏神色不似作伪,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看起来是个聪明有心思的。

陆苒珺在前头听着,微微弯起了嘴角。

东篱还是最懂她的人!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护她们周全,给她们安稳!

今晚的事很快便传到了老夫人周氏的耳里,彼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着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听了李嬷嬷说的,她微微一笑。

“戚氏身边的丫鬟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巴上珺姐儿。”说着,她又问道:“珺姐儿那儿怎么说?”

李嬷嬷正给她梳着头,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四小姐那里还没有话传来。”

闻言,周氏眉头一挑,“哦?竟然没消息传过来,怎么,人都换了?”

不过,不可能啊,若是换了人,她这里怎么会没消息。

李嬷嬷道:“四小姐聪明着呢,如今除了身边那两个丫头,平日里就不让人在旁边伺候了。”

“哟,长进了!”周氏笑道:“也罢,你且看着点儿,别真让四丫头给那边当枪使了。”

李嬷嬷应下,又道:“那,大厨房那边儿……”

“看她自己本事了。”她眯着眼道。

“是……”

“算算日子,老三也快回来了吧!”她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再梳了,自己挑了香膏抹着手。

李嬷嬷放下玉梳,笑道:“至多两个月,三爷定然就能回来了,奴婢要先恭喜夫人了,三爷此次回来,定能更上一层楼。”

周氏笑了笑,目光放远,“人还没回来呢,这个时候恭喜太早了!”

“不早不早,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到时候三爷升了官儿,二房就是想比也比不上咱们两位爷了。”李嬷嬷恭维道。

周氏闻言扬着唇角,显然,李嬷嬷这番话颇为中听。

翌日,陆苒珺早早地便来了戚氏的院子,用过和平常差不多的早饭,便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

正房里,陆婉清正坐在周氏手底下说着什么,后者听得脸上扬着些许笑意。

陆苒珺行过礼后,便在一旁坐下,安静得让人几乎要忽视了去。

第11章 过分

便是学堂后,她也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上课,如同从前一般,只是多了几分沉稳。

许是因着昨日的话,陆婉清也没再如同往常一般亲近陆苒珺,只是有时候忍不住会瞥上几眼,见着她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又赌气般地不再看她。

其实,倒不是陆苒珺不理她,只不过,她也在走神罢了。

女先生偶尔抽了几个问题,见她都答得上来,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学后,陆苒珺去了戚氏那里,边教徳哥儿背诗,边想着在赏菊宴的事儿,许是隔了一世,她竟有些记不大清了。

前一天里,绣娘捧了衣物过来给陆苒珺试穿,一共四套,粉紫,鹅黄,草绿,杏白,绣艺皆是上等,精致的很。

见着衣裳颜色与花样儿都搭,见着都合适了,她也没多少挑拣,便赏了几人,将衣物留下。

几乎是衣物刚到,老夫人那边的头面首饰也到了。

周氏有一点好处,就是大方,只要她愿意给,那是绝对不会差的,因此,四套头面皆是与衣裳相配。

东篱将这些东西都登记入册,回头就笑道:“老夫人待我们家小姐还是不错的,这几套头面成色样式都是上等的新样儿呢!”

闻言,陆苒珺整理好衣服笑了笑,前世里,周氏对她也是这般,虽不如陆婉清亲近,可也没有亏待过她。

她想,大约是因为他父亲吧!

“小姐,后日就是赏菊宴了,您说,穿哪件好呀?”南悠看看粉紫,又看看草绿,觉得这两个颜色最好,她们家小姐皮肤白皙,穿了定然好看。

陆苒珺听得她的话,抬头看了眼,目光在那件粉紫色,绣木槿花金线滚边的衣裳上滑过,道:“那件紫色的瞧着不错。”

“奴婢也觉着这件好,鹅黄的容易撞色。”南悠笑道,随即亲自将那套衣服收了起来。

门外,一人悄悄离去。

快秋末的天儿早上已经有些冷了,太阳未出来时,院子里的花丛间都是霜露,在绿色的叶子上异常醒目。

陆苒珺拿着瓷罐将叶子上的霜露取下,从天微微亮起来到现在,她已经收集了小半罐。

东篱与南悠站在她身后,见她直起身来,一时晃了晃眼。

晨光洒落在院子里,花丛间,将那个粉色身影周身笼罩了层金光。

她的面上似是带了些晶莹,白皙如玉,眉目如画。晨风一吹,拂起她披散的长发,低眉垂眼间,端的是清丽出尘,姿色无双,直衬得身后娇艳的花丛也庸俗了些。

人人都道陆家的三姑娘容貌绝丽,可在在她们眼里,她家的四小姐也不比三小姐差了去。

“时辰到了,其他的明儿个再继续收集吧!”轻淡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东篱与南悠二人的神思,两人愣愣地同声道:“好!”

陆苒珺一顿,看着她们轻轻一笑,惹得两人红了脸颊。

梳好发髻,陆苒珺便去了戚氏那里,这些日子她来来回回已经习惯了,鸿澜院里的人如今都知道四小姐每日都会在这里陪三夫人用饭。

大厨房的菜色虽说没有换成多好的,可到底也不像从前了,就连早饭,也多了几道。

荣辉堂,陆苒珺几人相继而来,周氏询问几人道:“你们的衣裳可都试好了,若是不合身赶紧改,明儿个就是赏菊宴,可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回祖母,衣裳都合身呢!”陆婉清说道,陆蔓也点头。

“合身就好,”说着,周氏又问道:“珺姐儿呢?”

陆苒珺一愣,回过神立即道:“都合身,谢祖母厚爱。”

“嗯,时辰不早了,都去学堂吧!”周氏没再多说,挥退了她们。

出了院子,陆婉清又来到陆苒珺身边,挽着她道:“明儿个你打算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我选了身茜红色的。”

苒珺看了她一眼,陆婉清皮肤白皙,且容貌艳丽,穿红色最是好看,茜红色倒也适合她。

“紫色吧!”她道:“不太重,粉紫的那种。”

陆婉清点点头,又与她说着配饰,之前的小矛盾似乎就那么没了,两人皆没有再提起。

到得赏菊宴那日,陆家的姑娘各自在院子里梳洗打扮着,陆茗却是早早地打理妥当,来到了陆苒珺这里。

瞧着她一身粉紫绣木槿花金线滚边的衣裳,配着金钗挂珠,陆苒珺的眸子里滑过一抹嘲弄,这件是与她那件一模一样衣服,只是大小略有不同而已。

东篱与南悠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死死地盯着她那身衣服。

“四姐瞧我这身衣裳好看么,娘说,很适合我呢!”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眉眼弯弯带着消息,不难看出她的挑衅。

瞥了眼一旁摆着的紫色衣裳,陆茗勾起唇角,“咦,四姐也要穿这件么?若是如此,那妹妹回去换绿色,或是黄色吧,免得与姐姐撞上了。”

“五小姐,你……”

“南悠,”陆苒珺收回眸子制止她,淡淡地道:“替我重拿套衣裳过来,记着,别跟五小姐撞色了。”

南悠咬了咬唇,看了眼一脸张扬的陆茗,只得福身领命。

东篱抓着木梳,继续为她梳着发髻。

“五妹妹,我这里恐怕不方便招待你,请吧!”陆苒珺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说道。

见她这么说,陆茗也只撇撇嘴,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留下去也没意思。

“那妹妹就先走一步了。”她扬着下巴,翩然离去。

东篱默默地为陆苒珺梳了个朝云髻,道:“小姐,好了。”

南悠也将衣服拿了过来,恨恨地磨牙,“小姐,五小姐太过分了。”

不仅穿的衣服一样,竟然连做的也一样,这分明是要跟她们家小姐打擂台了。

“既然给人钻了空子,也怪不得别人。”陆苒珺淡淡地说着,瞥了眼衣裳,吩咐她,“去换那套水蓝色绣白芍的衣服来。”

“是……”南悠低着头又去拿了衣裳过来。

替她穿戴好,两人皆是眼前一亮,东篱笑道:“小姐穿上这身比那套五小姐穿的好看多了。”

陆苒珺微微一笑,扫了眼被搁置的粉紫衣裳,眸子里滑过一抹暗光。

同一件衣服,有时候,却并不是谁都合适的!

第12章 帮衬

临出发前,送她们的是大夫人鲍氏,府门外,她拉着陆婉清叮嘱道:“你们出了陆家代表的便是陆家的颜面,行事一定要斟酌再三,万不可惹了祸端,明白吗?”

“知道了,母亲您都说了多少遍了。”陆婉清撅起嘴不耐烦道。

大夫人摇摇头,又转向陆苒珺,“珺姐儿也是,你们两人最好不要分开,让丫鬟跟紧了。”

陆苒珺福了福身子,“大伯母放心,苒珺省得的。”

鲍氏点点头,这才让她们离去,陆苒珺同陆婉清一车,陆蔓与陆茗坐一车。

马车穿过府巷,外头便是熙熙攘攘的大街,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陆婉清忍不住掀开了一角窗帘,高兴道:“四妹,你看看,外头多热闹,要是咱们也能天天出来就好了。”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你想的倒是美。”

陆婉清撅了撅嘴,“我也就是说说嘛,每年除了过节和上香拜佛,咱们就鲜少有机会出来,也不知学堂还要上多久。”

“过了年就不用上了。”陆苒珺随口接道。

“你怎的知晓?”陆婉清回过身问她,闻言,苒珺一顿,面色不变道:“上回听到祖母说的。对了,此次办这赏菊宴的是镇国公哪房的小姐?”她岔开话问道。

陆婉清想了想,“应该是大房的二小姐吧,每年就是她最喜欢弄这些。”

陆苒珺点点头,前世她倒是从未注意过这些。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镇国公府侧门停下,进了里头,直接是宴客的外厅。

此时丫鬟们进进出出,见着她们一行人下来,立即上前询问了声,便将她们引到了内里。

穿过外厅,再到一条青石甬道,两边是竟相开放的花朵,透着股淡淡的香气。再往前去,便是宴客的正厅了。

周围花丛芬芳,颜色犹多,朱漆大门外三五成群的锦绣罗裙浮动着,笑语宴宴,廊下,有人迎了过来。

“我还说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呢,可叫我好等!”说话的是镇国公府家的二小姐徐玉玲,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件碧色印花的杭绸褙子,头戴花簪金钗,杏眼桃腮,模样秀丽。

陆苒珺一见到人,便想起来了,前世,她也见过她,只是关系不大好,反正,并无太多来往。

陆婉清亲昵地拉着她,睇了一眼,“我看你忙得紧,哪里等我们了。”

“你惯会编排我。”徐二小姐点了点她额头,接着转过脸来打量了陆苒珺等人,“这几位是你的族姐妹?”

陆婉清闻言,一一介绍起来,徐二小姐对着陆蔓与陆茗点点头,便拉着陆苒珺,啧啧称赞:“你有个这样的妹妹,怪不得喜欢藏着掖着了,瞧瞧,长得可真悄丽。”

“徐姐姐夸赞了。”陆苒珺羞涩地笑了笑。

“莫要谦虚,学学婉清,她脸皮子可厚了。”

“说什么呢,我可不及你!”陆婉清闻言嗔了她一眼。

看得出来,她们的关系不错。

只是陆苒珺却不大熟悉,前世里她不太爱同人打交道,来了,也没说过几句话。

徐二小姐将她们几人引了过去,其中闺秀里头,也有几个前世她识得的,只是交情一般般,便没有多言。

众人聚在一起序了齿倒也熟悉了,一时间,香云浮动,盛景辉煌。

陆蔓与陆茗挤不到她们中间里去,便各自去了别处,前者倒是真的不在意,偶尔间与别家姑娘说说话。

只陆茗却是时不时地瞥向陆苒珺她们,暗地里已经搅紧了帕子。

她父亲虽说是庶出,可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可没回风头都叫那两个给抢了,着实恼人。

不一会儿,徐二小姐又迎了几个人进来,看着似乎是她们的表亲。

“我们去大花园子吧,那儿怕是已经布置好了,今儿个我可是连母亲的鸳鸯,魏紫都借出来了。”

“哟,那我们可真要瞧瞧了。”一粉衣姑娘摇着团扇说道,模样长得是柔媚动人,明眸如水,绿鬓如云。

纵是女子,也被她吸引了几分。

陆苒珺看了眼,眸中有丝复杂,问道:“那位是不是刑部侍郎家的尹芳华?”

陆婉清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道:“还真是她呢!”说着,皱了皱眉头。

尹芳华过来,不会也是将注意打到了彭状元身上了吧?

想着,她有些气闷道:“四妹,一会儿你按我说的,去拖住她。”

陆苒珺挑了挑眉,“三姐说的是谁?”

“就那个尹芳华。”陆婉清边走边说道,听着身后没反应,她回头,“你若是不帮我,往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苒珺有些头疼,道:“三姐,这样会不会不大好。”况且,她着实不想同她打交道。

陆婉清瞪了她一眼,“她今儿个过来定然是想在彭状元身上打主意,我怎能如她的意?”

“可,想打他主意的,不止她一个……”况且,彭希瑞的目的,应该是她才对。

“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别人?”陆婉清气道:“你可记清楚了,我们才是亲的,我好了,将来也能帮衬着你。”

见她如此固执,陆苒珺垂下眸子,心中叹气,道:“我听你的就是!”

她原想一直跟着她,不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只是现在看来,只能想其他法子阻了她去接近彭希瑞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大花园,从她们脚边路过的青砖石地上摆满了一盆盆的华菊,越到前头,越是珍品。

园子里除了名菊还有陪衬的其他花种,也不知是不是太多了,陆苒珺晃了晃眼,觉得有些不适应。

尽管这园子盛景一片。

不远处似乎有乐声传来,和着不大的笑声,陆苒珺突地心口一跳,目光望去,那道石桥的另一边不就是前世她遇见彭希瑞的地方么?

也就是说,那个人,此时应该就在那里了?

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她的双腿似乎又回到了梳洗之刑时,疼得彻骨,让她瞬间脱了力。

“小姐……”东篱见她神色不对,立即上前将她扶住,见她面色苍白,更是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样?”

第13章 设计

前头的人闻言,回过身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四妹,这是怎么了?”

陆苒珺身子靠在东篱的怀中,喘了几下,道:“我,我肚子有点儿疼……”

“肚子疼?”陆婉清睁大眼睛,有些急了,“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先等会儿,我让徐姐姐给你请个大夫来?”

说着,她就要去找徐玉玲,陆苒珺却是拉住了她,紧了紧手,道:“三姐,不必找大夫了,我这是……那个……”

陆婉清一听,明白了,“这样,让东篱先带你去找个地方歇会儿,我让人送壶热茶过去,回头走的时候再叫上你。”

陆苒珺听了,忙点头应了,“如此甚好,三姐你与徐姐姐她们去玩儿吧,莫要因为我扫了兴致。”

“说什么扫兴不扫兴的。”她嗔了她一眼,随即吩咐东篱将她带走,好生照看着。

离开花园子,陆苒珺便好多了,东篱依旧扶着她,道:“小姐,今儿个是您的月信吗?”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瞧见不远处座水榭,便走了过去,“我是故意避开的,”说着,她道:“一会儿我有件事要交代你,你千万要办好了。”

东篱一听,正色道:“小姐吩咐便是,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办妥。”

进了水榭,陆苒珺看了看,寻了物柜上的笔墨纸砚,东篱虽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不过却也没有多问。

手腕轻转,陆苒珺在纸上写了一小段曲谱,然后将它撕下交于东篱,道:“你去寻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让她将这个递给彭状元,就说故人相约,并且将他引到府中最偏僻的地方去,记着,离花园越远越好。”

东篱睁大眼睛,“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您……”

“乱想什么,按我说的去做,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说完,她不给她再询问的机会,将她推出去了。

东篱无法,只得离去。

陆苒珺在梨花木椅上坐下,心中仍旧担忧,这回自己不在,他就是设下陷阱也没用。

只是陆婉清,想起前世她对他的执着,但愿这次不要再让她碰到了。

“小侯爷到底去哪儿了,让你们盯个人都盯不住,真是没用,快去水榭看看有没有人……”

一道娇嫩的声音传来,陆苒珺愣了愣,不待再想,她的身子已经快一步地躲到了隔间里头。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差点吓破了胆儿。

看着榻几上枕着双臂,闭目养神的男子,此时再想退出去,已然来不及了。

外头,几道脚步声传来,陆苒珺立即屏住了呼吸。

她竟然不知这里还有人,那,方才自己做的事必然都叫他知道了……

进来的人只略略扫了眼,便出去了,似乎说了什么,只听她道娇嫩的声音又骂了几句,随后便没了声音。

估摸着是离开了,陆苒珺这才舒了口气,手心里已经冒汗。

“你打搅我了。”榻上的人掀开眼帘,那双眸子刹那间,仿佛敛了一室春华,目光如泓,凉凉地落在她的身上,眉头轻皱。

陆苒珺心中一紧,随即福了下,道:“小侯爷也听了我说的话。”

“哦?”闻言,他扬起眉角,一手撑起了脑袋,慵懒地看向她,“你知道我是谁?”

墨发滑下,让得陆苒珺眸子闪了闪,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一时微愣。

若说彭希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那眼前这位便与他只高不低。

墨发被金珠紫冠束起,面如皓月,鬓若刀裁,略微眯起的眸子,眼睫垂下,让他多了丝冷然。

微薄的唇轻扬着,弯起一道弧度,看着,竟有些耐人寻味。

她曾经听谁说过,这样的男子大多薄情。

移开眼,她道:“方才程姑娘口中说的小侯爷,想必,就是裴小侯爷您了。”

“倒是有几分聪明,”他说道,薄唇轻扯,大袖拂了拂,“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你打搅我的事。”

说话间,已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了她,一杯拈在手中把玩着。

陆苒珺看着那杯茶,却是未动,道:“小侯爷说笑了,我并不知这里有人,无意冒犯,还请小侯爷恕罪!”

“无妨,反正我也听到了你设计彭状元的事。”他说着,瞧见她身形僵了僵,又眯了眯眼道:“姑娘与彭状元有仇?”

陆苒珺瞳孔一缩,微微一笑道:“并没有!”

“哦?”他微微颔首,瞥了眼几上的茶,“这茶不错,不妨尝尝?”

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陆苒珺索性也不再啰嗦,道:“多谢小侯爷,只是这里不便久留,就不打搅了,另外,还请小侯爷将今日之事忘掉!”

裴瑾琰看向她,挽起嘴角,“嗯?我凭什么答应你?”

他见过胆子大的,可像眼前这般的,还是头一回见。

陆苒珺低了低头,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冷意,道:“小侯爷不也在躲着人么,既如此,不妨考虑下方才所说?”

裴瑾琰轻笑,原就俊逸的面容更为夺目,若是他没听错,眼前这个姑娘,是在……威胁他?

真是有趣!

“姑娘就不怕走不出这座水榭?”修长的指尖敲在几上,发出微微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然带了丝压迫。

陆苒珺呼吸颤了颤,尽量稳住声音,“为了一件小事,小侯爷怎会如此草率?”

裴瑾琰眯起眸子,“你对我,倒是有几分了解?”

陆苒珺颤了颤眼帘,了解么,也不算吧!

眼前的人作为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哥,前世,身为彭希瑞妻子的她与他们可是死对头。

她记得,二皇子登基时,才十一岁的原太子就被一杯鸩酒赐死了,而皇后也自缢了。

作为她最大后盾的裴家,以及这个裴氏最杰出的子弟,似乎也是满盘皆输。

只不过,最后输的人不止他们一家,还有她陆家。

兔死狗烹。

抬眼看向他,陆苒珺道:“小侯爷的名头,京都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裴瑾琰嗤笑,又来个拍马屁的,思及此,他抿了口茶,随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陆苒珺低眸,“家父陆镇元!”

裴瑾琰手指一顿,看向她,“前陆太傅是你祖父?”

“正是!”陆苒珺看了他一眼,捏紧了手掌。

若是能够先一步掌握机会,那么,前世的命数是不是就有可能改变?

第14章 来信

裴瑾琰思索了一番,到底是没再为难她,只道:“你出去吧!”

陆苒珺抿唇,本想再说些东西,可一想到两人的身份,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急不来,若是贸贸然然,只会坏了事。

思及此,她福了福身子,随即转身退出了隔间。

并没有离开水榭,只是坐在了里头的梨花椅上等着东篱回来。期间,有丫鬟寻到她送了壶热姜茶来,她知道这是陆婉清吩咐的,心中微暖。

约摸一刻钟后,东篱这才回来,陆苒珺也不怕隔间里头的人听到,直接问了她,“都安排好了吗,可有让人起疑?”

“奴婢是寻的丫鬟找人递信儿的,应该查不到奴婢头上来。”东篱回道。

陆苒珺这就放心了,她不担心彭希瑞不上钩,因为,她写的那段曲谱是他自己作的,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凭着这点,他也会好奇。

见着差不多了,陆苒珺没再多留,自然,关于隔间里还有个人的事,她也没有提过半句。

出了水榭,她的目光在东篱头上扫了眼,见之少了根银簪并未多说。

在园子边找到陆婉清后,她便没再离开过她。

“你身子不适怎的还过来了,我让人给你容的姜茶喝了吗?”陆婉清拉着她的手,发觉有些凉,便用自己的手给她暖了暖。

陆苒珺微微一笑,“喝了,这不是好多了,担心你一个人,所以过来陪着你。”说着,她看了眼三三两两的人群,道:“那位尹姑娘呢?”

听她问起这个,陆婉清心情不错地抿唇笑道:“她呀,方才不小心走到对面去了,怕是彭状元没见着,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这会儿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虽说她自己也没见着彭状元,不过,其他人也没讨到好这就够了。

陆苒珺放下了心,旁人怎么样她不管,只要陆婉清没有碰上他就好。

不仅这一次,以后她也一样会阻止。

国公府西北角偏僻的亭子里,一人白衣如雪,临风而立。披在脑后的墨发被风拂起,掠过他的眼帘,惊扰了他如玉的容颜。

低头,他看向手中的纸张,熟悉的谱子正是他前些日子作的,因着还不完整,除了他没人会知道。

那么,这个又是从哪儿来的,故人,又是何人?

等了许久,这样偏僻的地方,莫说什么故人了,就是连仆从也不曾过来。

他失笑,将纸张揉进了手心里……

赏菊宴到下午方才结束,众人一一离去,陆婉清等人前去告辞,徐玉玲拉着两人,“你们两个得了空子要记得来看我,不然下回见着你们,看我还理不理你们。”

“整日里上学,我们哪像你这般轻松呀!”陆婉清怨念颇深,惹得徐玉玲掩唇而笑。

想想,自己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我估摸着你们也该快了。”说着,她点了点陆婉清的额头,“总之,你们可不准忘了我。”徐家男丁多些,姑娘嘛,就那么几个,是以她最是喜欢同旁的姑娘一块儿热闹。

又说了几句,几人这才离去,马车里,陆婉清唉声叹气,显然兴致不高。

虽然晓得她在想什么,不过,陆苒珺并没有打算开口,而是心情不错地继续拿着一本游记看着。

这是她父亲前些日子托人带回来给她的,所写皆是外头的奇闻趣事,用来打发时间,再适合不过。

终于,连叹了三口气的陆婉清忍不住了,一把夺下她的书,撅嘴道:“我都这样了,你也不陪我说说话,就知道看书,难不成还想考个女状元不成?”

“我大周开国又不是没有过女状元。”陆苒珺淡淡地说道,又抢回了游记。

陆婉清大吃一惊,“你还真敢想,这话可别叫人听见了。”

“我省得。”

“唉……”

又一阵叹气,陆婉清看着她,托腮的手点了点脸颊,道:“你说,彭状元会不会喜欢我?”

苒珺手指紧了紧,道:“那样的人,喜欢他的姑娘又岂止你一个,三姐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喜欢你吗?”

陆婉清一时无言,她倒是明白她说的,可,到底耐不住心中所想。

见她如此,苒珺心中微叹,还是得想办法彻底打消她的念头才是。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回到府中,几人先去了荣辉堂请安,周氏询问了几句便打发了她们,丝毫不在意陆茗的告状。

出了院子,几人各自离去,陆苒珺回了戚氏那里,与她说了一番赴宴之事便去教导徳哥儿了。

十月初,陆镇元来了封信,说是月底能赶回来。

周氏专门唤了陆苒珺过去,将信给她看了遍,“你父亲很是挂念你,自个儿写封信回他吧!”

陆苒珺看完,恭敬地道:“孙女儿省得了,多谢祖母。”

周氏点点头,眼眸微抬,“听说你近日都在戚氏那儿用饭?”

陆苒珺微愣,随即道:“徳哥儿刚启蒙,父亲又尚未回来,所以孙女儿想替父亲先教导一番。”

事关她父亲唯一的嫡子,周氏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瞥了她一眼,微微瞌上眼帘道:“你自个儿清楚做的什么就好,莫要到了最后,让他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也不待她多说,便挥了挥手,陆苒珺见此,便轻声退了下去。

回院子的路上,东篱与南悠各自想着,她们都听得出来的意思,不相信陆苒珺听不出来。

可她却什么也没说。

正房里,陆苒珺让她们准备纸笔,自己上了炕上盘腿坐着,手中拿的是陆镇元的信。

从小便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再见已是隔世,而这个时候,她却有些怕了。

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怪她,或是恨她。想来,该是有的吧,就算不恨也会后悔。

毕竟,将他和陆家推入深渊的,是她的夫君,他一直以为的好女婿。

墨香散开,面前已铺好染了薰香的信纸,陆苒珺提笔,素手轻挽寥寥写下几句话便折了起来封好。

“小姐,可要奴婢先送去老夫人那儿?”东篱看着她手中的信问道。

陆苒珺摇摇头,“明儿个我亲自送过去吧!”她抬头看向窗子外的天空,忽道:“京都的世家才俊应当不少吧?”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第15章 阴魂不散

“去打听打听那些未有婚配,且容貌俊秀的,回头拟份名册给我,一会儿你们就走我的私库拿些银子备用。”

南悠不解,“小姐,咱们为何要打听那些啊?”闻言,东篱也看向她。

陆苒珺道:“自然有我的用处,你们当心些,莫要叫人知道了。”

两人一听,立即打起了精神应下。

丫鬟有丫鬟们的路子,没过几日,名册便准备好了,陆苒珺拿到手,扫了眼,上头的人没有几百也有百八十个,也亏得她们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打听清楚。

只是,还不够详细。

她将名册放在几上,拿笔圈出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你们再去打听打听,最好,能见到人,或者是拿到画像。”

东篱与南悠犹豫了,前者道:“小姐,这事儿怕是不好办,我们毕竟是女子,想见到人或是拿到画像,根本没由头……”

听她这么说,沈静仪愣了愣,她忘记了,自己还不是出阁的夫人,没有那么多的便宜。

想了想,她道:“母亲留下的人应该还有些吧,想来他们做事儿也方便些,你去寻个妥当的,让他将此事办了。”

东篱与南悠这才放下心来,忙不迭地点头。

天儿越来越冷,月中便下起了雪,京都一片茫茫。

正房里,陆婉清手里捧着掐丝珐琅手炉,眸子亮晶晶地钻到了炕上,拉着陆苒珺,“四妹,雪都停了,我们今儿个出门儿吧?”

“为何出门?”她将手中的小画收起,朝着南悠使了个眼色,将画都撤了下去。

陆婉清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自顾自地道:“我书房里的文房四宝旧了,听说宝相楼里新进了一批徽砚什么的,咱们去看看如何?”

“大哥书房里定然有许多……”

“我不要用他的,我要自个儿买喜欢的,你说吧,陪不陪我去?”她撅嘴盯着陆苒珺,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就甭指望她再理她了。

晓得她的意思,陆苒珺却是纠结了,前世这个时候,有过这事儿吗?

她似乎记不大清了。

“四妹……”

“好好好,我去,”陆苒珺点头,扫了眼她拉着自己的手,“只是,你总该让我换身衣服吧?”

陆婉清立即放开了她,挥手道:“快去快去,东篱,再给我来杯花茶。”她不客气地吩咐着。

苒珺摇了摇头,去内室换了身芙蓉色的袄裙,再套了件白裘斗篷,这才捧着手炉同早已催促着她的陆婉清出了院子。

还未出门儿,便瞧见迎面走来的陆茗,见到她们,她目光暗了暗,上前笑道:“三姐四姐这一大早地就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堵在路上,大有不回她就不让开的架势。

陆婉清皱了皱眉头,明艳的脸上尽是不耐烦,“什么时候我们去哪儿还要跟你说了?”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的袄子,下身是杏色的罗裙,外罩红裘大氅,梳着堆云流苏髻,容姿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盛上几分。

陆茗咬牙,抬起下巴道:“不过就是问问,难不成三姐你们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事儿,所以不敢告诉妹妹?”

“放肆――”陆婉清斥道:“身为闺阁小姐,嘴里从哪儿学来的腌臜话,你平日学的规矩都喂狗了?”

这突然的一声将陆茗震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口,随即想到什么,眼中含泪红着脸道:“三姐,你,你怎么能样说我……”

“说你又怎么了,自个儿说的话还嫌丢人了?”陆婉清咬牙。

陆茗梗着脖子,“你太过分了……”

正要再说,却见陆苒珺握了握陆婉清的手,“你们小姐不适,还不将她扶回去?”她瞥了眼陆茗的丫鬟。

闻言,那丫鬟连忙低头应诺,这几个主子,她们是哪个都不敢招惹。

陆茗毕竟年纪小些,又骄纵惯了,这回陆婉清在下人跟前落了她的脸儿,自然受不了。

陆婉清也不再管她,拉了苒珺就赶紧走,将哇哇大哭的陆茗丢在后头。

出门就找她晦气,真是讨厌。

上了马车,陆苒珺盯着她,正色道:“说吧,你这么急匆匆地,到底是要去哪儿?”

陆婉清转了转眸子,眯眼笑道:“的确是去宝相楼啊……”

苒珺不说话,只那么盯着她,以她对她的了解,平日里她是能不理会陆茗就不理会的。

这回为了出门儿,竟还将她训斥了,也不怕后头二夫人再训斥她。

终于,陆婉清在苒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绞着帕子,含糊道:“我听说宝相楼来了一批新货,今儿个彭状元也会去,所以……”

“所以你就想去见见他?”陆苒珺声音有些冷漠。

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这样招蜂引蝶,为何她前世竟还觉得他洁身自好?

陆婉清红了脸,有着属于女儿家的娇羞,她微微垂下眼帘道:“翻过年去我就十五了,祖母跟母亲说要为我择婿,你想啊,彭状元这样好,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若是做了我们陆家的女婿,岂不是更好?”

就因为前些日子她无意间听到这个,所以才准备偷偷去瞧瞧彭状元,若真如他人所说那般,那……她就央求祖母为她做主去。

看着她,陆苒珺却是开心不起来,反而心中冷冷的。

前世那些记忆突然更加清晰地涌现出来,姐妹反目到陆家消散,再到父亲惨死自己入狱。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彭希瑞,如果再让他接近她们,接近陆家,那岂不就跟前世一样了?

不,她绝不容忍!

“三姐,你……”

“小姐,到了!”

陆苒珺的话噎在了喉头里终究是没再说出来,听着车夫的话,陆婉清赶紧拉着她下车,“快快,可别错过了。”

下了车,陆苒珺神色淡淡,跟着她在侍从的接待下进了楼里。

“对了,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的?”上了二楼,婉清回身问道。

陆苒珺摇摇头,“没什么,想起来父亲快回来了,该是从外头带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你记着到我那儿单独挑些。”

陆婉清一听,挽着她的胳膊笑道:“还是你同我亲,放心吧,我有好东西,也一定会给你留一份儿的。”

含着笑意,陆苒珺点点头,目光在对面二楼扫过,并未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第16章 麻木

二楼里摆了许多珍品,两人一一看去,倒是陆苒珺看中了一只笔筒。用的是黄花梨木,上头刻着木槿和一首小篆字。

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瞧中了。

“将这个递到掌柜处,让他给我们包起来。”将东西递给东篱吩咐道。

陆婉清却是一直注意着对面,见着这么久还没有见着人,有些急了,“你说,他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我怎的知晓。”陆苒珺淡淡地道,他来与不来都不是她所关心的。

目光看去,又落在一支翠玉笔上,她走过去拿起看了看,余光突然瞥见楼下门口处一道白色身影,手一抖,差点儿将笔摔了下去。

“哼,真是阴魂不散,那个尹芳华怎么又在这里?”

耳边传来不满的嘀咕声,陆苒珺回过神来,也未听清她说了什么,立即绕到她眼前,“这支笔如何,你的字写的最好,用这支定然合适。”

陆婉清目光垂下,接过了笔道:“还行吧!”说着,也不忘朝迎面走来的尹芳华看去。

见她步态优雅,裙摆浮动,隐隐地飘来一阵幽香,脸色更差了。

“这是陆家两位妹妹吧?”身后传来动静,陆苒珺身形一僵,随即转过身来看了眼,退到了陆婉清身侧。

显然,她不愿与她说话。

注意到这点,尹芳华眉头皱了皱,见着同样盛装打扮的陆婉清,嘴角挽起一抹轻笑。

今日来这宝相楼的女子,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目的。

更何况,眼前这位还如此明显。

陆婉清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妹妹不喜眼前的人,心里颇为舒坦,开口道:“原来是尹姐姐,还真是巧,竟然在此碰见,怎么,尹姐姐没挑几个喜欢的?听说宝相楼新进了好些东西,尹姐姐该不会空手而归吧?”

尹芳华面色不变,扫了眼她手上的翠玉笔,道:“我倒是挺喜欢你手中这支笔的,只可惜方才瞧见珺妹妹拿走了。”

陆婉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把玩着手中的笔,看了眼陆苒珺,笑道:“我妹妹知晓我喜欢这东西,所以给我拿了,倒是不好让给你了。”

“是么!”尹芳华也看了眼陆苒珺,道:“那还真是可惜,不过,令妹的眼光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陆婉清抬起秀美的下巴,与有荣焉。

尹芳华也不再多说,转而去看架上的东西了,只是,却未曾离开。

于是有着同样的心思,陆婉清也不再走动,见此,陆苒珺只好道:“我去下官房,一会儿再回来。”

知晓她不待见尹芳华,陆婉清也没有勉强,只点了头让她小心些。

从女客的这边离去,陆苒珺深吸了口气,看向东篱,“这回,只怕又要委屈你了。”

东篱扶着她,轻声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为您做事儿,哪里来的委屈。”

作为贴身婢女,她一直跟着自家小姐,一言一行自然都知晓。方才的人,她就算没见过,也猜了个七八。

“怎么做你该知道吧,我这里有两句词,你且听着让人托给他,就说是烟波楼故人有请。”

东篱点头,随即将她说的词记下,在楼下找了个偏道去了对面。

陆苒珺做完这些并没有再上去,而是悄悄到了后处的隔窗后隐蔽起来。

这里,可以看到楼里的一切,或许她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那点惦念,想要看看。

这样,她才不会忘记恨他,才不会心软!

很快,东篱便匆匆离开,没过多久,从楼上下来一人,白色的锦靴一步步下来,从衣角到袖口,干净的犹如他那如玉的外貌般。

举止淡雅,待人温和,这样的男子,让人怎能不生善意?

成亲五载,他竟然从未变过,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人。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从未爱过她?

手指扣紧了隔窗,指节隐隐发白,她盯着那个人,瞧见他从后门离去,身上的外袍划过一抹弧度,他却突然顿了下来。

突然地,就转过了身子。

彭希瑞眉头微皱,他觉得好似有道目光缠在他身上,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受,总之……有些莫名。

可他转过身看到的,却是隔窗后一闪而过的双目。

那双眼……

凝了凝神,刚想走过去,身边的长随便唤了声,“爷,怎么了?”长随警惕地看了眼那个方向。

回过神来,彭希瑞抿了抿唇,淡淡道:“没什么,走吧!”两人离去,并未未惹起他人注意。

隔窗后陆苒珺靠在窗壁上,手指抚上心口,微微用力。

她是恨的,可为什么看到他,心还会痛?

抬首,她看向冰冷的天空,眼中晶莹从脸颊滑落,没入衣襟里。

而这一幕恰巧落入了某人的视线里,二楼的雅间,声音响起道:“表哥,你在看什么啊?”

对面看起来只八九岁,长相秀气的小少年握着一个模样可爱的贝光问道。

男子嘴角轻挽,缓缓道:“在看一件有趣的事儿。”

少年眸子一亮,“有趣的事儿?”说着,他立马踩着椅子就要扒到桌子上朝下面看去。

啪嗒一声,窗子却关了起来。

“表哥……”他撅嘴,不满地看着关上窗子的手。

男子自顾自地添了杯香茗,抬眸道:“想要什么快点儿买,一会儿该送你回去了。”

闻言,对面的人立即重新坐好把玩着面前的精致玩意儿。

陆苒珺回到楼上时,正碰见焦急不已寻找她的东篱,见到她,总算松了口气。

“小姐,您方才去哪儿了,奴婢找不到您,差点儿说漏嘴了。”

“她可起疑了?”她麻木地问道。

东篱摇头,“并无,奴婢圆过去了,说您在宣纸这儿看看。”

陆苒珺颔首,“你去跟她说声,就说我累了,去马车上等她。”

东篱看了看她脸色,见她眼帘上有些湿润,心中一突,便低声应下。

出了宝相楼,陆苒珺回到马车里,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渐渐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小姐……”东篱有些担忧,咬唇道:“您到底怎么了,奴婢自小便同您一块儿长大,难道,您连奴婢也不能说吗?”

许多东西变了,这点别人察觉不出来,可她却是能的。

第17章 蒙混

陆苒珺觉得冷,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靠在车壁上,目光呆滞。

东篱见此,低下了头。

许久之后,怔愣的人才道:“我没事,只是,做过一个梦,一个,再不想经历的梦。”

“小姐……”东篱喃喃着,这些日子她总是会看到她这般对着某物发愣,要么是看着天际大半天,连脸颊湿了都不知道。

这样的小姐,变得比从前还要沉默,周围仿佛沾满了悲哀,让人触碰不得。

她靠过去,将陆苒珺揽在肩上,道:“夫人去了,三爷也未归,小姐您要好好的才是,若是真有什么为难之事,奴婢可以为您分忧。”

哪怕取人性命,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闻言,陆苒珺轻轻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车帘被掀开,陆婉清一脸气闷地坐下。

“这个尹芳华,实在太过分了,都是她,连彭状元都错过了。”她绞紧帕子咬牙道。

陆苒珺已然整理好面容,此时根本瞧不出一点儿痕迹,她笑了笑道:“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没的坏了自个儿身子。”

陆婉清撅嘴,“你不知,她是有多讨厌,倒是你先跑了,留我一人在那儿应付。”

“是你要见彭状元,又不是我,”陆苒珺摇摇头,“再说了,我本就不喜与人来往,你又不是不知的。”

陆婉清看了眼,点点头,“说的倒也是,那个尹芳华一看就没什么好心眼儿,你不与她往来最好。”

两人相视而笑,又靠在一块儿说起话来。

待回到府中,荣辉堂那里便传了话,让丫鬟将她们请了过去。

本就因着尹芳华的事儿不快,陆婉清一听陆茗又告状了,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进了正房,她便冷冷地瞪了陆茗一眼,随即对周氏行了一礼,“祖母,您唤我?”

周氏淡淡地看了看她与身后的陆苒珺,指了曲氏道:“你二伯母唤你。”

陆婉清朝着曲氏行了一礼,“不知二伯母唤婉清作何?”

她一说话,陆茗便小声地抽泣起来,更抱紧了曲氏,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见此,陆婉清更为不耻了。

她这个妹妹也不知像了谁,惯会矫揉造作,让人恶心。

曲氏这回自觉得理,便挺起了腰板儿,说道:“清姐儿,不是我说你,作为姐姐,怎可如此对待妹妹,你今儿个当着下人的面儿落了她脸,明儿个是不是就能当着下人的面儿顶撞老夫人了?”

陆婉清抿紧了唇,不给她说话机会,曲氏又道:“你身为大房嫡女,凡事得顾着点儿体面,若是到了外头也也这般,那咱们陆家的脸岂不是都丢尽了?”

“二伯母,”陆婉清冷笑,看了陆茗一眼,道:“您难道不问问我是为何落她脸面么?”

曲氏愣了愣,随即自主地又忽视了这个问题,“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们是姐妹,要互敬互爱,怎能欺负妹妹。”

“是以,就算她说我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这个身为姐姐的,也教训不了她了吗?”陆婉清看向周氏,“请祖母为孙女儿做主,孙女儿还未婚配,担不得这样的污蔑,还请祖母去塘边为孙女儿收尸吧!”

说完,她跪下磕了三个头,提起裙摆就要冲出去。

后头看了许久的陆苒珺一把抱住了她,“三姐怎能如此冲动,若是有个万一,你让大伯母该怎么办?”

“清誉都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下去。四妹,你甭拦着我。”说着,她挣扎起来。

“你,你这是……”曲氏跟陆茗皆愣了,一个不知缘由,一个未曾反应过来。

怎么好好的指责就成了要寻短箭了?

周氏按了按眉角,有些头疼,都是一群不省心的东西。

“够了――”她怒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曲氏回过神来,立即噤了声。

陆婉清与陆苒珺也停了下来,屋子里的丫鬟皆退了下去不敢多待。

周氏冰冷的凤眸扫向缩在曲氏怀里的陆茗,道:“茗姐儿回去面壁一月,抄佛经一卷,没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今儿个的事再有下次,就给我直接掌嘴!”

曲氏一听,心中憋闷了,“母亲,您也太偏心了,明明就是清姐儿的不是,为何要茗姐儿受罚?”

“弟妹,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大夫人匆匆进来,朝着周氏行了一礼,便道:“难道你的女儿金贵,我的女儿就不金贵了,你茗姐儿先污蔑我闺女在先,我没寻你的不是,倒是先来告状了。”

她一早便出了趟门,回来还未进门儿便听说了这事儿,真是快气昏了她。

不要脸皮到这模样,也就是她二房能干得出来了。

想着,她过去将双眼通红的陆婉清揽在怀里,看向周氏,“还请母亲为我们做主。”

“大嫂这是护犊子了?可这家里还是有规矩的,母亲,您说是不是?”曲氏倒是不怕,反正,她的女儿已经被罚了,若是放过陆婉清,那今儿个她就跪在这儿不走了。

周氏看了眼陆婉清,道:“清姐儿抄一百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门儿。”

“这……”曲氏刚想开口,周氏目光便扫了过来,冷冷沉沉,让得她将话又咽了回去。

陆婉清与大夫人鲍氏未说话,只是后者余光瞥了眼陆茗,抿紧了唇。

众人恭敬地退下,陆苒珺也行了礼正要转身,却听周氏开口道:“珺姐儿留下!”

心中一突,她不动声色地低头道:“是,祖母……”

在场的,就她没被罚了。

陆婉清朝她使了个眼色,自己乖乖地跟着鲍氏离去了。

正房里,陆苒珺站在那儿,放轻了呼吸。

周氏看着她,道:“今日这事,你觉得,是谁的错?”

陆苒珺低眉,“回祖母,苒珺……”

“甭跟我说不知道。”她提醒道,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想蒙混过关,真以为她是瞎的不成?

陆苒珺想了想,说道:“苒珺觉得,是五妹的错。”

“哦?”周氏眯起眼睛,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拨了拨,道:“那你觉着,我罚清姐儿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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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上眼

陆苒珺摇头,“祖母罚三姐自然也有您的道理。”

周氏微微扬起眼角,突地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个什么道理。”

陆苒珺悄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三姐身为陆家长房嫡女,既行得正坐得端,便不该轻易寻短。祖母您罚她,并不是因为五妹,只是因为她不自惜罢了。”

周氏眸光一暗,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孙女来。

陆家的孙女不多,可,能让她看上眼儿的,只有已经远嫁的长房大姐儿。

眼前这个,倒是有几分意思。

端起茶碗,她轻轻呷了口,搁下道:“今儿个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几个整日里也别尽给我寻事儿,不然,陆家的规矩可是不会留情的。”

陆苒珺闻言松了口气,忙福身道:“苒珺谨遵祖母教诲!”

周氏微微颔首,“听先生说你针线不错,我这儿有块皮子,下人们粗心,你拿去给我做双护膝试试。”

陆苒珺自然不会拒绝,应道:“是,祖母……”

“退下吧!”周氏淡淡地挥了挥手,待到陆苒珺福身离去,她才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原以为这几个孙女没有能入眼的了,而今似乎,也不尽然。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刚落座,李嬷嬷便带了人捧着一张灰鼠皮子过来,搁下后,恭敬道:“老夫人近日腿脚不便,四小姐若是觉着累,奴婢就再派个绣娘过来……”

“嬷嬷放心就是,这东西要不了几日,我会尽快做好给祖母送去。”

李嬷嬷一听,立马躬身道:“四小姐辛苦了,若是有吩咐只管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定当尽力。”

“那就有劳嬷嬷了。”陆苒珺道。

“不敢不敢,”李嬷嬷摆手,福了福道:“老夫人还等奴婢回着话,这就告退了。”

陆苒珺点点头,“南悠,你送嬷嬷出去。”

南悠福身应诺,又对着李嬷嬷福了福,这才打起帘子引路。

不一会儿,东篱也回来了,两人一同进来,手里提了一堆东西,身后还跟着同样的小丫鬟。

陆苒珺挑了挑眉,知晓又是陆婉清的作为,便笑道:“她这是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塞啊!”

闻言,东篱也看了眼她拿在手里把玩的布偶,一时哭笑不得。

身后的小丫鬟脸上通红,只把头垂得更低了。

好在陆苒珺只是打趣了下便让她们准备了东西回礼。

翌日,天儿又飘起了大雪,正好,陆苒珺便待在了房里做护膝。

屋子里暖香怡人,偶尔间,炕上的人手中会发出些细碎的声响。

陆苒珺低着头,葱白的手上套着翡翠顶针,一下一下的顶着大针穿过皮毛。

东篱正勾着鞋底,时不时地抬头看下,见她手指发红,终是道:“小姐,不若还是奴婢来吧,您歇会儿。”

“无事,”陆苒珺穿过皮毛,说道:“祖母让我做这个,自然得亲自动手才有诚意。”

虽与周氏不亲近,但她对她还是了解些的,若是今儿个真让东篱或是他人代她做了,改明儿这东西送到她手里,她就能给它扔了去。

东篱见她执拗,也不再多说,继续勾着鞋底。

天色渐渐暗下,外头的帘子被打开,南悠披着斗篷进来,走到碳盆跟前暖了暖,驱了身上寒气这才来到炕前,道:“小姐,都打听清楚了。”

陆苒珺闻言,将炕桌上的热茶推过去,“坐下慢慢说吧!”

南悠捧着热茶灌了口,在炕下的锦杌上坐下,说道:“那几位公子中,奴婢觉着还是邹氏与韩氏两位公子较为妥当。”

陆苒珺点头,“你可都打听清楚了?”

“是,先前您说的还有那位秦公子,奴婢打听过,那人却是尚未婚配家中却已有妾室。”

听完,陆苒珺想了想,又让她将其他两人的事儿说了遍。

最后敲定了韩家公子与邹家公子,这两人究竟如何,陆苒珺觉得还要再看看才是。

毕竟,这两人是给陆婉清准备的。

她想过了,若是想要她放弃彭希瑞,那么,只有让她爱上别人,不然,前世的事就会成为祸患。

即使她不会再陷进去!

只是,她毕竟是女子,究竟要如何将他们推到陆婉清跟前,还是个问题。

“你且记下这两人,往后再慢慢想法子吧!”她说道,目光又开始恍惚起来。

南悠忙点头应诺,虽说她不晓得自家小姐为何要如此,可她的话对自己来说就像圣旨一般,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去执行。

过了几日,陆苒珺带着做好的护膝荣辉堂请安,彼时,周氏正窝在正房大炕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屋子里也燃了几个碳盆。

将东西呈了过去,她对着微微瞌着眼的周氏道:“祖母,护膝做好了,您可要试试?”

周氏闻言,掀开了眼帘,扫了眼她捧着的护膝,道:“让李嬷嬷来吧!”

陆苒珺看了眼李嬷嬷,将东西交给了她。

套上护膝,周氏动了动,眉头渐渐舒开,看向陆苒珺,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还望祖母莫要嫌弃才是。”她福身道。

周氏点点头,“倒是不错。”

陆苒珺见此,又拿了一条紫棠色绣富春的额帕递了上去,说道:“祖母,这是孙女另外做的额帕,想来您该是用得到的。”

闻言,周氏又看向她手中的东西,目光扫去,图样精致,便点点头,“你有心了。”说着,她吩咐李嬷嬷,“去将我库房里的那件紫貂大氅拿过来。”

李嬷嬷心中微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陆苒珺,躬身道:“是!”

不一会儿,她便带着人捧了大氅过来,瞧着毛色水润,当是个上等东西。

周氏指了指陆苒珺,李嬷嬷便便捧到了她跟前,“四小姐,老夫人让您试试。”

陆苒珺一惊,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这是……给我的?”

不怪她惊讶,前世,她记得这东西该是给陆婉清的陪嫁,且还在自己跟前显摆过。

周氏倚在葱绿色的缠枝大引枕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让你试就试,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第19章 无处宣泄

陆苒珺低下头,只得应了。

待她套上大氅,周氏点头道:“大了些,留着吧,明岁穿着就正好了。”

“苒珺谢祖母厚爱!”她连忙福了福身子,随即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轻声道:“祖母,父亲他这几日都未有信儿来么?”

听她提起陆镇元,周氏弯起了嘴角,看向她,“怕是这几日就该到了,你也好生装扮装扮,平日里给你们的东西也不少,免得回头你父亲觉着我亏待你了。”

陆苒珺笑了笑,道:“祖母怎会亏待孙女。”

周氏脸上也有了些笑意,陆苒珺又说了几句话,见着她脸上隐有倦色,这才告退出去。

回去路上,东篱捧着手中的大氅,只觉得手心滚热。

“小姐,老夫人怎的突然赏您这个了?”虽说平日里周氏赏给各房姑娘的东西不少,可这种贵重的还是不多的。

陆苒珺自是不知,摇了摇头,毕竟前世这件大氅可是送给了陆婉清。

难道,就因为她给她做了双护膝和一条额帕?

想了想,她道:“回去别张扬,把这大氅收好就是,记着什么也别多说。”

东篱立即点头,“奴婢省得的。”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坐在正房的大炕上,放下手炉,将手缩到了袖笼里倚着大引枕道:“父亲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你们回头去鸿澜院看看,那边儿缺什么赶紧布置下。”

南悠倒了热茶,抬头道:“小姐,这是三夫人的事儿,咱们过去真的好么?”

“母亲多有不便,你们过去帮衬下,有何不妥?”陆苒珺挑眉道,“对了,往后不必去学堂了,你们去收拾下,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来放到书房吧!”

闻言,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不用去了?”前者疑惑道:“可,女先生跟老夫人未曾说起啊!”

“怎么,你还怀疑我的话?”

东篱立即摇头,这才回过神来。

陆苒珺笑了笑,说道:“好了,去收拾吧!”说着,她呷了口茶水,便让南悠准备了纸笔。

她打算给陆骏德写本诗集,让他学着念。

十月底,这天冬阳正好,陆镇元已经到了城门的消息传回,待到陆苒珺与戚氏知晓时,人已经快到家门口了。

半载未见,戚氏其实有些紧张的,又生怕自己收拾得不好,给陆镇元丢了脸面,因此,换了几套衣裳还是不满意。

陆苒珺实在看不下去,便做主给她挑了件银红撒花的织金袄子,配了驼色的马面裙。

收拾妥当,两人带上陆骏德便去了荣辉堂。

周氏不大喜欢戚氏,是以她平日里不常来,这会儿带着徳哥儿过来,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见此,陆苒珺给了她一抹微笑,道:“母亲别怕,今儿个父亲回来,您可不能让他在其他房头前落了面子。”

她记得,前世父亲不喜戚氏的一部分缘由便是觉着她有些小家子气。

戚氏对于她的话还是信任的,因此感激地笑了笑,到了正堂里,她带着两人上前行礼,“媳妇儿给母亲请安!”

陆苒珺带着陆骏德一块儿也行了一礼。

周氏今日看起来颇为高兴,见到她们,微微笑道:“珺姐儿带着徳哥儿去坐下吧,老三媳妇儿,你去替我迎着镇元!”

戚氏福身,“是,母亲!”她看了眼陆骏德,随即便带着丫鬟离去。

坐在一旁的曲氏撇了撇嘴,看向周氏,道:“母亲,今儿个小叔回来,几个哥儿只怕也要回的,府中这样热闹,茗姐儿却是万一个人待在房里,这……”

“所以呢?”周氏不耐烦地看向她。

曲氏讪笑了下,继续道:“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这几日您没瞧见,茗姐儿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周氏淡淡地端起茶碗,却是道:“李嬷嬷,去将三小姐跟五小姐带出来吧!”

闻言,曲氏满意了,虽说那三丫头沾了自己的光,可只要她的女儿出来了就成。不然,还指不定今日的好处又便宜了其他人。

陆苒珺听了会儿便没有再注意,而是小声地同陆骏德说起一些事儿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氏已经派人去看了几次,这才听得陆镇元已经进了院子的消息。

陆苒珺突地抓紧了手掌,心头涌出的悔恨与自责又充斥着在胸腔里。

“珺姐儿,”周氏唤了声,伸出手来,陆苒珺见此,忙回了神牵着陆骏德过去,扶她一同走了出去。

廊下,一身穿石青长袍,套着灰鼠大氅的玉面男子匆匆上前,见到她们,眼中一热,撩起袍子便跪了下去。

陆苒珺见此,忙拉着陆骏德退开了。

陆镇元看着面前的人,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说道,磕下头去。

周氏湿了眼眶,走近,她伸手扶起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儿瘦了!”

陆镇元笑了笑,“外头自是不比家里。”说完,又看向早已退到一边的陆苒珺,对上她湿漉的脸庞,微微一愣,打趣道:“半载不见,瞧瞧我家苒苒,倒是越来越娇气了?”

陆苒珺此刻只觉得心里满是苦味儿,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仍旧神采飞扬,英俊潇洒的人,她竟连声对不起也说不出口。

“爹爹……”万千言语,只这么化作了这两个字,想说的那些话,便梗在了喉咙,无处宣泄。

陆镇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了眼陆骏德,笑道:“瞧你哭得都成花猫了,还不如徳哥儿。”

陆苒珺噗嗤一笑,委屈道:“爹,哪有您这么说女儿的。”

陆镇元眼中满是宠爱,看向周氏说道:“母亲,外头冷,咱们还是进去吧,您可别冻着了。”

周氏扬起眉,“我还以为你见着闺女就把我这个母亲忘了。”

陆镇元无奈,“您尽胡说,儿子忘了自个儿也不能忘了您呀!”

“你呀,总是比你大哥嘴儿甜。”周氏笑骂道。

“是是是,您就偏心大哥吧!”母子俩边说边往里走去,陆镇元说话之余,也不忘将陆苒珺带进去。

戚氏便跟在她们身后默默地进了屋,一到里头,丫鬟婆子立即开始忙碌了起来,戚氏只得不自在地退到一旁坐下。

第20章 不配

陆镇元刚回来,周氏自然万拉着他说好些话,听到南下时的事儿,虽都是轻描淡写过去的,可以她的精明,岂会不知其中门道儿?

好在这会儿也不大方便,俩人也未曾多说。

没过一会儿,大夫人过来一脸笑意道:“母亲,中午的席面已经安排好了,大爷那儿也传话过来,回头赶回来,大少爷却是要明儿个才能回来了。”

陆镇元听见她的话,笑问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听说文哥儿在国子监学问不错,可别让他回来耽误了。”

“文哥儿学问扎不扎实你该清楚,耽误什么?”周氏睨向他道,又看向大夫人,“窑子里有花酿,今儿个取出来给老三,离家多日,怕是馋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陆镇元说的,闻言,他立即道:“还是母亲最清楚我。”

“那是,你们兄弟我哪个不清楚?”周氏颇为得意。

大夫人也跟着奉承了两句,这才又重新退下。

一旁,陆苒珺静静地看着,心中甚慰。

这一生还能再看见父亲就好,还能重头来过就好!

没过一会儿,陆婉清与陆茗先后过来,陆镇元见着两个侄女儿,夸赞了几句,便将从江南带过来的东西让人分给了她们,期间还对着陆苒珺眨了眨眼。

她知道,他还有好东西留给她!

陆婉清做到苒珺身边,悄声说道:“你可真是没良心,也不知晓去看我,害得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憋死了。”

苒珺看了她一眼,道:“祖母让我给她做了双护膝,我哪里能得空子?”

“护膝?”陆婉清撅嘴,“哼,看在三叔的面儿上,就原谅你了吧!”

闻言,陆苒珺笑了笑,她这个三姐还是这样有趣。

想着,她看着她白皙精致的脸颊,小声道:“三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人?”

“什么什么样儿的人?”她不明所以。

“就是,你觉着什么样儿的男子能入得你的眼?”

“自然是彭状元那样儿的。”

对于她张口闭口的彭状元,陆苒珺有些无力,“那,除了他,还有别的么?”想着,她又道:“若是我,定然喜欢那护我宠我之人。”

陆婉清睁大眼睛,眨了眨,道:“好你个小妮子,快老实同我交代,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陆苒珺愣住,随即脸色通红,“说什么呢,我,我不过是与你说说罢了。”

本是想套她的话,却没想到竟给自个儿套进去了。

陆婉清却是不信,凑进她,刚想说什么,却听陆茗娇声道:“三姐四姐说什么了,瞧着四姐脸红的,三姐,你可莫要欺负四姐了。”

一听这话,屋内几人皆转过了脸来,陆苒珺看了眼陆茗与脸色沉下的婉清,掩唇道:“三姐方才夸我头上的绿雪含芳簪好看,说这簪子极衬我,倒是我脸皮薄,经不住夸赞。”

陆茗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笑了笑,“四姐不说我还真没瞧见,这簪子可真好看。”

闻言,陆婉清开口就想讽刺过去,却被陆苒珺按住了手,只听她道:“多谢妹妹夸赞了。”

陆婉清看了她眼,抿着唇,没再说话。

周氏目光在陆茗身上扫了圈儿,淡淡地收回,继续同陆镇元说着话。

临近中午,陆家大爷陆怀仁与二爷陆英从官衙回来自然又是一阵寒暄,过了会儿,众人便移步至偏厅用饭,因着没有外人,便都坐在了一桌。

用过饭,周氏等人坐在宴息室说话,陆家的小辈们便先行告退。

出了院子,陆苒珺到底没拉住陆婉清,园子里,她挡住陆茗脸色不大好。

“三姐姐这是怎么了,”陆茗弯着嘴角,“瞧这脸色,谁惹着你了不成?”

陆婉清冷笑,“五妹,你最好记着别再招惹我,不然叫我逮住你的小辫子,到时候我让你跪下求我都没门儿。”

陆茗脸色一僵,咬唇道:“三姐,你太过分了,难道四姐是你妹妹,我就不是么,为何总是对她这个木头好?”

她指着她身后的陆苒珺,引得她皱了皱眉头。

陆婉清鄙夷地看着她,“想要我对你好,也得看看自个儿配不配才是。”说着,她拉过陆苒珺,“我们走,免得给她沾上晦气!”

“你……”陆茗睁大眼睛,咬紧了唇。

配不配?

试问,她陆茗有哪里比她们差了,她们有的她也有,凭什么总是压着她?

到了院子里,陆苒珺拉着婉清上了炕上,屋子里已经摆了一个大箱笼,该是陆镇元带回来的。

不用想,她都知道里头放的什么。

“将箱笼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她吩咐道,东篱与南悠躬身应下。

陆婉清喝了口茶水,瞥了她一眼,搁下道:“你这心是有多大,陆茗那般说你,也不见你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苒珺笑道:“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气,这不是给自己找不快么,对了,爹爹必然带了许多好东西,你快挑挑。”

说着,她接过东篱摆到跟前的东西,推给她。

陆婉清亮起了眸子,看向她,“真的假的,这些可都是三叔给你的,也不怕我把好的给挑了?”

陆苒珺笑了笑,“既然是给我的,那我也自然能给你,就当是我送你的。”说话间,她将一套泥娃娃退给她,“你素来喜欢这些,这个就送给你吧!”

“这个,真的给我?”

“那还有假?”

“四妹,我就知道你对我好。”陆婉清看着面前精致的泥娃娃,心中欢喜异常。

陆苒珺笑了笑,面前的这套泥娃娃她从前看到也喜欢的紧,陆婉清也要过,只是当初她没舍得给罢了。

而今,这些东西已是身外之物。

前世她们为了男人而反目成仇,这世她要杜绝这种可能就只得加重彼此的情谊。

看着婉清摆弄着泥娃娃,陆苒珺又将两幅头面推给她,“这头面该是用的扬州点翠手法,样式也新,你选一套吧!”

闻言,陆婉清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面前的头面,摇摇头,“这个是三叔给你的,太贵重了!”

“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陆苒珺笑道:“你说过我们才是亲的,往后,该与你相互扶持才是。这些东西虽好,可我们的姐妹之情却更重。”

陆婉清心中感动,她放下娃娃,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苒珺放心,你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的,往后,只要我有的,也必然有你一份儿。”

第21章 脸面

陆苒珺微笑,“那我便记着姐姐这句话了。”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却也恰恰是最难的。

现在,她只希望在她与彭希瑞之间,陆婉清能够多顾虑点她们之间的情谊。

选了套金累丝红宝石的头面与方才的泥娃娃,陆婉清便没再要其他的了,见此,陆苒珺也不勉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婉清这才离去。

正房里,东篱与南悠将东西造册存入库房,陆苒珺便捧着手炉坐在炕上,她看着高窗外头,嘴角抿起了一抹笑意。

不一会儿,东篱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些可是要放到梳妆台上?”

她看向几上摆得几副首饰珠钗问着。

陆苒珺收回目光,说道:“这些是赏给你与南悠的,拿去吧!”

“小姐不可,”东篱立即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奴婢们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能受小姐这样的赏。”

南悠过来也忙道:“东篱说的就是奴婢想说的。”

听着她们俩的话,陆苒珺笑了笑,素手翻起这些珠钗,“你们是我的人,我说受的起便受的起。这些东西戴出去了,就是我的脸面,你们还要推辞么?”

闻言,两人相视一眼,低声应下道:“奴婢谢小姐的赏。”

能如此待她们的主子,也就只有她们小姐了。

身为丫鬟,命已是不由自己,能够遇到一个好主子,便是新生。

她们何其有幸!

陆苒珺坐起身子,“收拾一下,我要去鸿澜院。”

“是……”两人应诺。

换了手炉,披上狐裘斗篷,陆苒珺在东篱的陪同下去了鸿澜院,正房里,戚氏正坐在炕上对陆骏德说着什么,后者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小嘴儿嘟着。

“弟弟这是怎么了?”陆苒珺进去,让人解下了斗篷,过去坐在了炕的另一边。

戚氏不自在地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儿。”

陆骏德抬起晶莹的眸子,看向陆苒珺,“姐姐,为什么父亲都不理我跟母亲?”

苒珺一愣,扫了眼戚氏,随即道:“父亲不是不理你,只是在祖母跟前不好与我们说太多罢了。”

“真的吗?”陆骏德皱起了眉毛。

“真的,”陆苒珺揉了揉他的脑袋,“往后父亲会陪我们一块儿用饭,还会亲自教你念书,好不好?”

戚氏怔住了,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没好说出口。

陆苒珺注意到她,安抚道:“母亲放心便是!”

如此,戚氏也不好说什么了。

稍迟些,陆镇元回来,戚氏显得有些局促,陆苒珺见此,握了握她的手,“母亲休拘谨,您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岂可失了端方。”

闻言,戚氏微微一怔,勉强笑了笑,算是应下。

其实,她也不知是为何,每次见到这样容姿过人,温雅沉稳的夫君,都会忍不住紧张起来。

也怪不得老夫人不喜她了,就是自个儿对这模样也极为厌恶。

丫鬟打了帘子,陆镇元一进来便瞧见了迎过来的戚氏与陆苒珺,他看了眼戚氏随后对着后者道:“方才还说去瞧你,却听得下人说你来这儿了。”

陆苒珺笑了笑,挽着他在炕上坐下,自个儿坐在了锦杌上,说道:“女儿过来看看母亲,也知晓父亲定然会过来。”

陆镇元听得她的话,笑了起来,“给你带的东西可都喜欢?”

“父亲给的,无论是什么女儿都喜欢。”她道:“对了,父亲您一路舟车劳顿,可要歇会儿?”

陆镇元摇头,“路上都歇息够了,这会儿倒是不觉着累,不若你陪父亲走两盘棋?”

陆苒珺眼眶微热,低下眸子道:“父亲不嫌弃,女儿自无异议。”

“好!”陆镇元说着,起了身带头离去。

陆苒珺看了看戚氏与仰头对手指的徳哥儿,道:“母亲,苒珺先行告退了!”

陆骏德撅嘴,“姐姐……”

“徳哥儿乖,回头姐姐与父亲再回来接你,晚上我们一家人还要去祖母那儿用饭。”她揉着他的脑袋道。

闻言,徳哥儿立马弯起了嘴角,“好,那我跟母亲等着你们回来。”

点了点头,陆苒珺便退出了正房朝着书房走去。

里头,陆镇元已经坐在了窗边的炕上,面前摆着棋盘,瞧见她进来,招了招手道:“这会儿没旁人,不必拘礼了,坐下吧!”

陆苒珺还是行了礼,这才上炕在对面坐下,她抬头看着他,“父亲,这些日子您在外头辛苦了。”

陆镇元闻言,笑了笑道:“的确辛苦,所以啊,还是自个儿家好。”说着,他看着陆苒珺,“这些日子在家中可还好,听说,你近日与戚氏很是亲近?”

他睨了眼棋盘。

陆苒珺拈起黑子落下,回道:“母亲人很好,这些日子待女儿也与徳哥儿无异,事事周到,有她这样的母亲,也省了不少麻烦。”

陆镇元似是在思考她的话,瞧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落下棋子。

“若是不喜欢,就别勉强,没的委屈了自个儿。”他淡淡道。

“父亲说的哪里话,”陆苒珺嗔了他一眼:“女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陆镇元挑起好看的眉头,“当真?”

“自然!”她笑道,目光转了转,问他,“父亲在祖母那儿怎的待了这么久,亏得女儿左盼右盼着您呢!”

陆镇元没在意她的话,只道:“你二伯与你二伯母说了些事,耽搁了会儿。”说完,他扬眉,“小丫头半载未见,这棋艺倒是长进不少?”

陆苒珺微笑,抬眼道:“能在父亲手里走过二十子了,女儿也觉得不错。”

前世,她可是连十子都走不过,每次都只会耍赖。

陆镇元摇摇头,宠溺地道:“真是与你母亲越来越像了。”

他说的自然是她的生母。

苒珺顿了下,落定一颗棋子,状似无意道:“父亲,您刚回来,二伯他拉着您说了什么啊?”

陆镇元看着棋子,堵住她的路,道:“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回头将国子监的名额给舒哥儿,反正你弟弟还小,暂时用不上。”

陆苒珺倏地捏紧手中的棋子,垂下眼帘,掩住里头的冷光,问他:“父亲,那您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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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耻

陆镇元抬眼看她,“倒还没有,再说了,这事儿就算要答应,也得是年后的事儿了。”

他自然也有他的考量。

可陆苒珺却没有放下心来,前世也是如此,在她父亲升上了吏部侍郎后,国子监的名额到底给了陆延舒。

后来陆家二房因着他们三房仕途最广,的确有着靠近的心思,但人的贪欲却永远喂不饱。

她父亲受难,陆家岌岌可危,哪个与他二房没有关系?

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若是还要如此栽培他们,那就等于再给二房递了把刀,且还是放在她父亲枕边,随时都会斩向他的利刃。

“怎么了?”陆镇元见着她突然沉默下来,柔声道:“有什么事儿就对爹爹说,又不是外人。”

陆苒珺回过神来,想着,道:“父亲,其实,女儿觉得,国子监的名额若是给了二哥,怕有些不妥。”

陆镇元顿了下来,修长的指尖拈着一颗棋子放回了手心里,问她:“此话怎讲?”

“女儿觉得二哥他……品性不大好。”说着,陆苒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前些日子女儿同三姐去宝相楼的时候,路上瞧见二哥差点儿叫马车给撞了,那时多亏一个少年出手相救才让他幸免于难。本以为二哥会好生感谢那人,哪里知道他竟连声谢字也不说,便扔了两锭银子给人家。”

陆镇元皱起眉头,“你可看清了?”

陆苒珺点头,说道:“那少年虽穿得破旧,可却不是个贪财之人,将银锭子还给了二哥,言道只要他一声谢便好,可二哥却出言相辱,令得人家羞愤离去。父亲,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女儿着实不耻。”

闻言,陆镇元沉思了起来,微皱的眉头让得陆苒珺知晓他这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她胡诌的,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并不是她碰见的罢了。

前世她就是听陆泓文回来提起过,说起来,这两日她这个大哥该会回来一趟的。

“父亲若是不信女儿所言,回头大哥回来可以问问他的。”

陆镇元古怪地看着她,“你大哥又是如何知晓的?”

“大哥的同窗那样多,宝相楼附近又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再说了,这件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自然是有人瞧见的。”

这么一说,陆镇元点了点头,“这事儿我知道了,咱们陆家的男子书可以念不好,可这品性却不能不好。若是连做人都不会,再好的东西给他也是暴殄天物。”

陆苒珺终于放心了些,既然她父亲都这么说了,必然已是信了大半。

“父亲,您若是问了大哥,可别同他说起我们,您知晓,他平日里可是不让我们出门儿的。”

闻言,陆镇元笑了起来,抬手就将棋子落下,道:“那你就不怕爹爹不高兴了,往后也不准你们出门儿?”

陆苒珺撅了撅嘴,嘟囔道:“父亲您才不会呢,再说了,女儿也不常出去呀!”

陆镇元宠溺地摇摇头,拿她没法子。

一局棋了,陆苒珺输了,不过比起从前却是进步了不少。陆镇元一时兴起,便又拉着她下了几盘,直到天色将暗,这才一前一后回了正房。

陆骏德瞧见他们真的回来了,立即高兴起来,只是他向来有些怕自己这位父亲,倒是不敢太过放肆。

陆苒珺瞧见他,将他带在了身边,时不时地同戚氏说说话,也安抚了她的不自在。

一家子走在一块儿倒是真有那么些和睦的样子。

周氏看着他们进来,便弯起了嘴角,“说了什么,瞧你们一个个笑的。”

她真是难得的温和了一回。

陆镇元笑道:“方才听苒苒说起给您做了双护膝,我道她别阵脚太粗,扎着了您。”

周氏睨了他一眼,让他们坐下,“别说,珺姐儿这护膝做的还算不错,结实的很。”

“哦?”陆镇元回头看向苒珺,“苒苒,你可别光顾着孝敬你祖母,把爹爹忘了。”

周氏一听,笑拍了他一下,“你倒是出息了,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陆镇元闻言,这才看向一边坐着的几个侄女儿侄儿,尴尬地咳了咳。

陆苒珺掩唇,去坐到了婉清跟前,悄悄地说着话。

再晚些时候,陆怀仁与陆英过来,后头跟着大夫人鲍氏与曲氏。

“母亲,晚膳已经备好,可以移步了。”大夫人来到周氏身边恭敬地说道。

闻言,周氏点点头,由她扶着起了身。

晚膳过后,陆骏德与其他几个哥儿玩的有些困了,陆镇元便让戚氏带着他先行告退。

言语间,两人相敬如宾。

虽说陆镇元确实不喜戚氏,可在外人跟前,该给的脸面还是给尽了的。

陆苒珺也没有多留,带着丫鬟先行告退。

回到院子,陆苒珺梳洗过后,任东篱给她抹着香膏。

“小姐,可要歇下?”东篱收手,替她穿上里衣问道。

陆苒珺看了眼晃动的烛火,默了默,道:“晚上吃的有些多了,暂且不歇。”

东篱想了想,道:“那……奴婢陪您说说话?”

“你是想问我白日里为何对父亲说二哥的事儿吧?”陆苒珺笑睨了她一眼,道:“东篱,我可是没有同你说过,往后,咱们与二房势同水火?”

东篱一惊,“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您怎么会……”

“有些人,终究会走到陌路。”她看着她,“二房本就心思不纯,倘若哪天他们得了势,必然会踏着咱们的头顶,以防万一,我不会给他们一点儿机会。”

“小姐是觉得,二少爷他……”

“不仅仅是他,只要是二房,都不可信,不可亲。”

他们只是陆家养在身边的白眼儿狼罢了。

听她这么说,东篱明白了如今的情势,也不再疑惑。

“小姐想做的,就是奴婢要做的。您只管放心,无论做什么,奴婢都会陪着您。”

陆苒珺看着她秀气的面容,微微笑起,“当下倒是真有些事儿需要你们去做了。”

东篱退开几步,福了福身子,目光坚定道:“请小姐吩咐!”

第23章 讨好

翌日,陆苒珺去鸿澜院时,陆骏德正趴在炕上撑着下巴,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瞧见她,连忙爬下了炕,“姐姐,你来了……”

两只小短腿跑过来抱住她,仰着脑袋。

陆苒珺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了,今儿个这么高兴?”说着,拉着他又坐回了炕上。

陆骏德看了看,见着戚氏还未过来,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昨晚爹爹与母亲一块儿歇息了。”

陆苒珺连忙捂住他的嘴,告诫道:“这话可不准到处说,不然母亲要生气的。”

“为什么?”小家伙不明所以。

陆苒珺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要如何同一个孩子说这些大人的事儿?

想了想,只得道:“母亲会害羞的。”

陆骏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对于昨晚陆镇元留在正房歇息的事儿她并没有多少诧异,她的父亲虽不喜戚氏可却不会落她的脸面。

若是刚回来就住在书房,那戚氏的地位就只会更低,到时候也会影响了陆骏德。

她想,她的父亲应该也算是个好丈夫吧!

除了感情,能给的,他都不会吝啬给戚氏。

少顷,戚氏过来了,看见俩人凑在一块儿,便说道:“都说了什么,早膳已经摆好了,过来用饭吧!”

闻言,陆苒珺拉着徳哥儿下炕,两人眨了眨眼睛,说起别的事儿来。

用完饭,戚氏带着徳哥儿与陆苒珺一同去荣辉堂请安。

周氏纵然瞧不上她,可也不会为难她,待她行了礼,便让她坐下了。

陆苒珺坐在另一边,陆茗就坐在她的后头,倒是没有平日里的跋扈模样,反而先开口招呼了声:“四姐姐今日气色真好,那玉垂扇步摇是小叔给你带的吧,可真好看。”

“多谢五妹夸赞。”陆苒珺淡淡地回道,并不打算与她多说。

见此,陆茗咬了咬唇,又扬起了笑脸,张望了下道:“平日里三姐都算早的,怎的今日这个时候了还未过来?”

陆苒珺没有回她,只低头端起茶碗轻轻拨了拨茶面,呷了口。

陆茗见她这般模样,扭紧了手中的帕子。

若不是母亲同她说了那些话,她会腆着脸来讨好她?

如今倒好,竟然不理她。

陆茗气得也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口,重重地放下。

闻声,陆苒珺淡淡瞥了一眼。

没过一会儿,陆婉清过来了,一身翠蓝锦绣袄裙,披着白裘斗篷,头上戴着金累丝红宝石的头面。

刚坐下来,陆苒珺便笑道:“我还道是哪个美人儿来咱们家了,原来是三姐你。”

陆婉清一撩帕子,“不准拿我说笑,”说着,她抚了抚头上的饰物,“怎么样,我戴着可好看?”

“好看好看,简直就跟个仙女儿一样。”比起对陆茗的态度,陆苒珺这会儿可是亲近多了。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偶尔同前头安安静静的陆蔓说上两句,就是不曾在意陆茗。

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陆茗暗自咬牙。

总有一日,她非要撕烂她们的脸皮不可。

没过多一会儿,戚氏带着徳哥儿告退了,见此,陆苒珺也跟着退下。

在鸿澜院用了午膳,陆苒珺又教徳哥儿认了几个字,便自个儿回了院子。

十一月的天儿时不时地就会下雪,倒是没有太冷。

南悠端来大厨房里新做的点心,一一摆到陆苒珺跟前,笑道:“今儿个奴婢过去拿点心,厨房里的妈妈那可比平日里热乎多了,硬是又多加了两盘。”

陆苒珺闻言看了眼跟前的点心,说道:“上回让你注意的事儿如何了?”

南悠摇头,“大厨房里头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奴婢倒是试探过一两个,只不过人家也没什么用,只得先放着了。”

“且收了吧,往后,说不定这些人也能派上个用场。”

“是……”

“回头你试试从二房下手,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你也给我收买个她们的人。”说着,她眯了眯眸子,“若是没有机会,那就自个儿弄个机会。”

南悠应诺,心里想着,回头该与东篱好生商量一番了。

陆苒珺吩咐完,便拿起银箸夹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味道比之平日里更加松软可口,又不太甜腻,看得出来,大厨房也是花了番心思的。

只要有人肯花心思,还怕不上她们的橄榄枝么?

用了几块,她便放下了银箸,“这些你们拿去用吧!”说着,她拿过了炕上的针线篓子。

南悠与东篱也未推辞,平日里陆苒珺大多都会留着这些赏给她们。

约摸日央时分,大房里来了人,说是大少爷回来了,带了些东西让她们送过来。

东篱迎了大房来的丫鬟进来,后者给陆苒珺行了礼,便将带过来的物什呈上。

陆苒珺看了眼,陆泓文给她的是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以及前朝大家留下的诗集。这些东西虽说不是什么宝贝,可也难得了。

重要的是,正是她喜欢的。

“大哥有心了,他这会儿是在大伯娘那儿还是祖母那儿?”

丫鬟福了福身,“回四小姐,大少爷才去了老夫人那儿。”

陆苒珺点头,“多谢你了。”说着,她看了眼东篱,后者会意,上前塞了几个钱,“姐姐这边请。”

“奴婢谢四小姐的赏!”丫鬟朝她又是一福,这才跟着东篱离去。

南悠上前弯着眼笑道:“大少爷出手越来越阔绰了,这一套文房四宝跟三爷送小姐的那套差不多呢!”

陆苒珺笑了笑,是啊,有些人知晓恩义,而有些人却只会忘恩负义。

“准备下,我要去大房那儿。”她吩咐道,收起了针线篓子搁在一旁,伸脚下了炕。

鸿福院,正房里头,陆苒珺尚未进去,就已经听见了陆婉清娇笑的声音。

鲍氏身边的嬷嬷打了帘子请她进去,“母亲您瞧,我就说四妹会过来吧?”

鲍氏嗔了她一眼,满是宠溺,“就你能耐。”她看着陆苒珺,“快别多礼了,过来坐下吧!”

陆苒珺称是,便挨着陆婉清坐下了,她看了看,笑道:“大伯母方才在说什么呢,老远儿就听到了三姐的声音。”

第24章 不屑为伍

鲍氏看了眼婉清,笑道:“说你大哥,疼你不疼她,这么大了,倒是越过越回去了。”

陆苒珺掩唇,“三姐这是嫉妒了?回头大哥过来,我可得与他说说,免得三姐寻我的不是来。”

陆婉清一听,皱起鼻子,“好啊你,大哥比我亲是不?一回来你就跟着来了不说,这会儿还要告我的状,平日里待你的好都白瞎了。”

鲍氏无奈,拍了她一下,“又欺负你妹妹,”随即对陆苒珺道:“你大哥去了老夫人那儿,只怕要过会儿才能过来了。”

陆苒珺点点头,只道无碍,随即与陆婉清说了几句话,又将她给哄好了。

话间,陆婉清突然道:“母亲,哥哥他今儿个回来,是不是明儿个就又得走了啊?”

鲍氏点点头,“你大哥说要与人煮酒论诗,这回回来待不了几日。”

陆苒珺闻言,动了动眸子,前世她记得陆泓文的确回来过,也走得很匆忙,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这么一听,倒是让她寻着了个好机会。

她记得,那韩家的公子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不知道会不会与陆泓文也有交集?

若是有,那就想法子让陆泓文将人引饭家中来,若是没有……

不,就算是没有,也得想法子让他们有。

又过了一会儿,陆泓文还未回来,鲍氏便派人去打听了下,听说三爷回来了,她便知晓,这个从小就爱粘着陆镇元的儿子定然又是跟着他跑了。

陆苒珺倒是不在意,继续同婉清说着话。

“我们去寻大哥吧?”陆婉清眸子亮晶晶地说道。

“他应该与父亲……”

“哎呀,我们又不是外人,去瞧瞧呗?”

陆苒珺闻言,狐疑地看着她,到底是没抵过她的央求,一同告退出了院子。

路上,几乎都是她拉着苒珺走,平日里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这会儿竟然快了不少。

书房里,陆镇元正考着眼前少年的学问,听他答了几句,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这半载的确没有偷懒。”

陆泓文扬起嘴角,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他道:“谢叔叔夸赞,侄儿这半载不敢懈怠半分,一直谨记您的教诲呢!”

“记着就好,你是大房嫡长子,咱们陆家往后可是要靠你支撑的,万不可学那些个纨绔子弟。”

“叔叔放心,侄儿晓得何人该结交,何人不该结交。”

陆镇元满意地点头,随即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舒哥儿当街羞辱救命恩人,这事儿可是真的?”

陆泓文被问得一愣,他顿了顿,道:“这事儿侄儿也同窗听过,只是也不知是真是假。”

拿不定陆镇元问这个做什么,他只得含糊说了。

听了他的话,陆镇元倒是沉吟了会儿,问道:“你觉着舒哥儿这事做得如何?”

陆泓文撇了撇嘴,“侄儿觉得,此事若是当真如此,二弟未免太过,侄儿是不屑为伍的。”

陆镇元含笑,“君子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佞人与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之人不可过多相交。”

陆泓文板正地坐着,认真听训,自小到大,他最喜的便是缠在自己这个叔叔身边听他教导。

外头,陆苒珺与陆婉清直到话音落下,这才敲了敲门进来。

两人看向他们,陆泓文起身来,瞧见她们,笑道:“有些日子不见,四妹似是又长高了些。”

陆苒珺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对着他揶揄道:“大哥几月不曾归家,是不是瞧着三姐也长高了?”

陆泓文一噎,红了脸,“咳咳,确实嘛……”

“好了好了,你哥哥脸皮子薄,经不得你们侃。”陆镇元说道,让她们两人坐下,由丫鬟奉了茶来。

陆婉清眸子转了转,一时间想不出到底使什么法子才能将陆泓文拉走。

这厢,陆镇元又说起别的事儿来,苒珺两人听着有些无趣,悄悄地在一旁说起话来。

陆镇元见此,便晓得她们的心思了,当下挥挥手让他们一块儿自个儿玩儿去。

得了令,陆泓文也恭敬地退下,几人行出院子,陆婉清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你们要举办的茶会可会请彭状元?”

闻言,陆泓文挑眉,“彭状元怎会与我们一道儿,再说了,人家可是官儿,哪有空子啊!”

虽说他也钦佩彭状元那样的人,可,这样的小茶会,如何请得来他?

“那不一定,你不给人家下帖子,人家怎么会过去?”陆婉清撅嘴道:“说不定,就去了呢?”

咔吱一声。

陆苒珺踩断了脚下的残留的一截树枝,抬眼望向他们。

两人未曾发觉,继续说道:“这……若是不来,那我们岂不是……”丢了面子这话还未说出口,陆婉清便道:“不去你们又有何损失,无非是少个人而已。再者说,若是去了,岂非众人皆喜?”

陆泓文听着有理,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他说了什么,陆苒珺没有再听下去。

她想起来,前世这场茶会过后,有些日子,陆婉清便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难道……

一想到那个可能,陆苒珺便心中发冷,她看向陆泓文,微微吐了口气,道:“大哥明儿个要去哪里论诗?”

“去城外的山庄上,”陆泓文回道:“那儿是你大伯母的庄子,里头怪好看的,你们也去过,可还记得?”

陆苒珺想了想,有些记不清了,倒是陆婉清,亮起了眸子,“有一年我们去摘果子的那个庄子?”

“对,就是那个。”

“大哥……”苒珺唤道。

陆泓文闻言,看向她,“四妹怎么了?”

陆苒珺扬起笑意:“咱们府中花房里头不是新置了些花草盆栽,南院那头还有个锦春阁,大哥何不将地方挪到府中,免得还要往城外跑,多费事儿?”

话音刚落,陆婉清便拊掌道:“对对对,且在自个儿家中诸事便宜,哥哥,你何苦再折腾到城外去?”

陆苒珺看了陆婉清一眼,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总之,留下陆泓文也是她所希望的。

至于彭希瑞,就算他来了府中又如何,在这里,她若想做点儿什么,还不更容易?

第25章 妥当

陆泓文倒是没有应下,只说了回头再看看,毕竟这事儿也不是说定下就定下的。

“大哥总是这样,我说什么你也不听。”陆婉清不大满意,嘟囔道。

陆泓文无奈,只得道:“我的好妹妹,若是改了地方,还得重新布置,又要逐个儿知会,何必如此劳烦伤神。”

再者说,锦春阁是小叔陆镇元的地方,到时候,若是碰坏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陆苒珺知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大哥若是在锦春阁,那便什么也不必准备,只需让丫鬟们备好酒水便是。至于人,咱们陆家的仆从也不少,让他们送个请帖就是。”

“对对对,”陆婉清连忙点头,“四妹都这么说了,大哥你就应了吧!”

听她们两人这一句那一句地说着,陆泓文倒是真的心动了。

锦春阁的景致的确是好的,背临池塘,面朝花园,冬日里烧着地龙,里头犹如初春,颜色甚好。

他想了想,看向陆苒珺,“回头还是同小叔说一声再做决断吧!”

听着他这么说,陆苒珺弯起了唇角。

定昏时刻,府中万籁俱寂,炕头上,陆苒珺打开两幅小相,仔细地端视着。

烛火下,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若论长相来说,韩家的公子与邹家的公子倒是不分伯仲,两人皆容姿俊美。

可,就是不知哪个更能让陆婉清看上眼了。

罢了,就看他们谁更有缘吧!

“小姐,”东篱拨了拨碳盆,抬头道:“夜深了,您可要歇息?”

陆苒珺回过神,动了动,将画收起来,“一会儿再歇吧,现下我有件事儿须得交代你。”

东篱忙起身福礼,“请小姐吩咐!”

“明儿个,你以大哥的名头,让外院的小厮去送两张请帖到韩家与邹家。”

“以,以大少爷的名头?”东篱愣住,“可,若是叫大少爷查到……”

“无碍,照我的吩咐就是。”

东篱只得应下,只觉得自家小姐近日做起事儿来是愈发让她胆战心惊了。

翌日,去荣辉堂请过安后,陆苒珺便去了鸿澜院教陆骏德写字,这几日,他正学着认几本字帖,听说,都是陆镇元交代的。

瞧着他认真的模样,苒珺露出微笑来。

她想,这样聪明的弟弟,长大后,定然是个出息的。

走他该走的路,享他该享的一切。

晌午过后,陆苒珺便回了自个儿院子,听到东篱的事情已经办妥,她微微点头,“明儿个他们就该来了,届时你多注意些。”

东篱应下,又道:“小姐,那彭状元那边而,真的会过来么?”

不怪她多问,只是有前几次的经历,难免会担心些。

对于这个问题,陆苒珺把握也不大,只是,十有八九该是会过来的。

前世,这个时候,他不就在多方接近他们陆家,接近她么!

这次,她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待得明日再说,若是他不来,诸事好办,若是来了……”她垂下眼帘,长睫露出一片阴影,幽幽道:“若是来了,那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他人吧!”

东篱听得此话,心中有些不忍,“小姐为三小姐如此费神,可惜三小姐却全然不知。”

陆苒珺挽唇,“她知与不知根本不重要,只要,她能幸福就好。”

这是该她的!

东篱心中叹气,自家小姐太过为他人着想,却不曾为自己谋划过。

三夫人无权无势,将来必然也不能为她挑选出什么良婿来,看样子,只得看三爷的了。

冬寒冰雪,落地成珠。

陆家的府门外,临近午时,马车齐聚,来了不少京中公子。

一下马车,个个衣冠楚楚,锦袍玉带,好不风流少年郎。

陆苒珺与陆婉清就躲在南院路上的水榭里,从里头的窗子看去,能够瞧见不远处途径花园的儿郎们,一时有些晃花了眼。

“彭状元来了没有?”陆婉清说着,又咬唇道:“哎呀,就算来了也不晓得哪个是他呀!”

一旁的苒珺闻言,笑了笑,道:“彭状元那等风姿卓越,姐姐还怕认不出他么?”

陆婉清一听,着实有理,“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还不晓得他到底会不会来呢,哥哥给他的帖子竟也未回。”

她有些失落道。

陆苒珺听得清楚,轻转眸子,笑了笑,“姐姐不必如此,该来的总会来,若是有缘,挡也挡不住的。”

“你说的真的?”她亮起眸子,下一刻,却又有些担心起来,“若是他瞧不上我怎办……”

“我的姐姐值得最好的男人,若是他瞧不上你,那便是他配不上你。”陆苒珺目光沉静,极为认真。

看着她,有那么一刻,陆婉清真的怔住了。

她不晓得,她这个妹妹是哪里来的这种话,可,她不觉得这是在哄她。

“苒珺,我……”她张了张口,随即咬唇道:“你说的对,若是他瞧不上我,必然是他配不起我。”

陆苒珺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姐姐。”说着,她目光扫到外头探了下头的南悠,随即道:“我得回母亲那儿瞧瞧,昨儿个答应了徳哥儿教他背诗的。”

陆婉清皱眉,“那,这儿就留着我一人吗?”

“不是还有丫鬟呢么!”

“丫鬟哪能与你比,”婉清撅嘴,“你走了,我有些害怕。”

毕竟头一次做这事儿,总会紧张些的。

闻言,陆苒珺想了想,道:“你放心,我过会儿再回来,不会太久的。”

陆婉清听她这么说,只好勉强应了,“那你可要快点儿,可别叫陆茗寻到我们了,我近日烦着她呢!”

“我省得了,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别乱跑了去。”陆苒珺嘱咐她,待到她应了,这才抱着手炉离去。

外头,东篱替她撑着伞,南悠略偏了些手中的伞,靠近她低语了几句。

几道身影越走越远,避免碰上外人,她们特意绕过了锦春阁的前头花园,走了另一条青石道儿。

路上,她问道:“人到何处了?”

“回小姐,奴婢已经让外院的祥哥拖住了。”南悠说道,头上落了些碎雪。

陆苒珺嘴角浮起笑意,看着眼前路,“既然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那就让人将他引到水榭去吧!”

第26章 烦忧

南悠领命,随即撑了伞退下。

小亭子前,陆苒珺站定,回过身看了眼身后的路,轻声道:“若是命由天定,我就逆了它!”

东篱有些不解,一时未曾作声。

外院,青衣小仆引着穿着一身银色暗纹衣袍,外罩灰鼠大氅的少年穿过游廊,一路走去。

端看容姿,此少年面若秋月举止优雅,堪比玉树,乃是上上之容。

就是他前头带路的小仆也愈发恭敬起来。

“韩公子,前头的水榭就是了,小的身份卑微,就不过去了,您请!”小仆说道,躬身就要退下。

韩霖看向水榭,皱了皱眉头,还想再询问什么,却见小仆已经腿间麻利地离去了。

无法,他只得自个儿过去。

说来也怪,既是茶会之地,怎生如此安静,一点儿声响也无?

走近了,他却停住脚步,愈发觉着有些不对。

此时,水榭里头,陆婉清透过小窗子看着外头的站立的人,眨了眨眼。

“这是哪家的公子?”她问向身后。

丫鬟凑过去看了眼,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

陆婉清闻言,蹙起眉头,“瞧着年纪,该不是彭状元才是。”

“请问,里头可是泓文兄?”外头的少年问道,声音虽低哑,却似能拨动人心一般。

陆婉清连忙捂住嘴,心中砰砰直跳。

他……该不会是要进来吧?

若是,若是他进来了该怎么办?自己可是偷偷过来的,叫人瞧见了,定然逃不了责罚的。

“快看看,哪里可以藏身。”陆婉清急忙道。

丫鬟摆摆手,“小姐,水榭太小,后头就是池塘了,藏不了啊!”

陆婉清一愣,正紧张着,却听门外已经传来脚步之声。

“这……”她慌了,“怎么办怎么办,你,你出去……”

帘子被撩开,一人走了进来,顿时,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愣,少年却是率先转过身去,微微侧首道:“对不住,在下不知小姐在此处,失礼了。”

说着,他顿了下,便伸手撩了帘子退出水榭去。

陆婉清睁大眼睛,她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句话,便瞧见来人又离开了。

想到什么,她突然道:“你跟上去瞧瞧那人是谁,竟如此无礼!”

丫鬟看了她一眼,福身应诺。

窗子前,她趴在那儿看了看,见着那道身影已经走远,这才收回了目光。

脸上莫名得有些泛热起来,她捂上脸,回想着方才的一幕。

也不知是不是彭状元,竟然有这等如玉面貌,就连说话也这般好听呢!

出了水榭,韩霖却是转的有些晕了,一时间竟是分不清那条路归哪条路。

不远处,陆苒珺慢慢收了回目光,看了眼南悠,后者得令,走了过去。

见着瞧见人了,韩霖快走了几步,彬彬有礼道:“这位姐姐,敢问,这……如何出府?”

东篱福了福身,指着一条路说道:“公子要出府吗?这边走就是,那头会有仆从引路的。”

韩霖连忙道谢,刚想离去,却又顿了下来,道:“这位姐姐,还劳烦你告知你们大少爷一声,韩某有事耽搁,下回亲自登门赔礼!”

东篱抿起嘴角,撇了眼不远处跟着的一抹绿色身影,道:“请公子放心,您的话奴婢记下了,回头定会禀于大少爷的。”

韩霖点点头,道了声谢,走到游廊时,他又看了眼水榭的地方,这才缓步离去。

不远处,那道身影折了回去,陆苒珺这才走了出来,瞥了眼韩霖离去的方向,微微抿唇。

东篱掩唇笑道:“小姐,您没瞧见,方才奴婢瞧见那韩家公子,他竟耳根子都红了。”

“哦?”陆苒珺弯起嘴角,看来,这个开端还不是太差。想着,她又问道:“邹家的公子来了么?”

南悠摇头,“回小姐,前头并未迎到您说的邹家公子。”

陆苒珺叹口气,“罢了,我们回去吧!”她说道,率先提步朝着水榭走去,东篱跟上,为她撑着伞。

主仆三人缓步而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水榭里。

瞧见她们,陆婉清脸上又浮起了嫣红,眼神闪了闪,小声道:“四妹,你……方才过来,可有碰见什么人?”

说着,她看了东篱一眼。

陆苒珺装作不解,“人?”她道:“喔,听东篱方才说到过,是有那么个翩翩公子,三姐,他是从水榭的方向过去的,难不成……”

“没有没有,你可别乱想。”陆婉清连忙摆手,随即将她拉到一旁坐下,道:“你既然也瞧见了,那,那个人可是彭状元郎?”

她问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眼中满是期待。

陆苒珺心头沉了沉,连着嘴边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看来,陆婉清对彭希瑞的执着比她想象得还要深些,即使素未蒙面,即使,有着旁人在她面前。

“若他是又如何?”

陆婉清揪紧帕子,“真的?”

“我也不知。”陆苒珺整了整衣袖,眸中冷光闪过,“三姐缘何对彭状元如此执着,难道,就因为众人都夸他好?你可知,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万,比他好的,又岂止一个两个。”

更何况,他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罢了。

“可……我怎知还有比他好的,再者说,就是有,也不一定能叫我遇上不是。”陆婉清脸上的红晕已经淡去,恢复了原本白皙的模样。

陆苒珺闭了闭眼,说道:“方才那人容姿比起大哥也不差,我想,十有八九该是彭状元了!”

“还不知是不是呢……”陆婉清心不在焉地回道。

如此,两人安静了下来,一旁的几个丫鬟相视一眼,皆摇摇头。

没过多一会儿,陆婉清又起身走到窗子边看了看,见着并无有人再进锦春阁,便有些烦躁起来。

“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人过去了。”

苒珺扫了眼她微蹙的眉头,道:“不若先回去吧,总待在这儿,万一再有旁人过来,也不大好。”

陆婉清点点头,较之前的兴致却是低了许多。

其实,她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总觉得那个闯进水榭的人不是彭状元,可,不是他,她却又觉得……

总之,她此刻真真是烦忧的紧呢!

第27章 隔墙无耳

路上,两人分开,各自回了院子。陆苒珺一到房里,便觉着有些不对。

看了看房间的摆设,以及炕桌上放着的书籍,突然地,就冷下了眸子。

“去查查,我不在的时候,有谁进了屋子。”

东篱与南悠一惊,后者连忙退了下去。

陆苒珺站在房里,面上微沉。

这屋子里的东西的确被动过,虽说不大明显,可,她自个儿的东西自个儿清楚。

目光在宝阁上滑过,她走过去打开了一个盒子。

里头的两副画像仍在,可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冷。

“将这东西拿去烧了,立刻。”她吩咐道,自个儿坐到了炕上。

怀里的手炉有些冷了,她却没有放开,只是不急不缓地摩挲着,纤纤玉指滑过,更为白皙柔嫩。

东篱不一会儿便将画像点燃,放在了碳盆里头。

走到炕前,她担忧道:“小姐,莫不是画像被人看过了?”

陆苒珺瞥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出了这事儿,画像的事必然是瞒不住的了,想着,她说道:“准备笔墨!”

东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福了福身,立即下去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房里便浮起了一阵阵墨香,炕桌上,陆苒珺铺了宣纸,轻拈着衣袖悬腕而作。

待到南悠回来,身后跟了个丫鬟,将她留在外头,自个儿先进了屋行礼道:“小姐!”

“查出来了?”陆苒珺平静道,手中的笔勾略着画中人的轮廓,细致而精心。

南悠脸色不大好,回道:“是,小姐,人就在外头,您可要瞧瞧?”

陆苒珺嗯了声,接到命令,南悠便朝着外头看了眼,那丫鬟接到目光,瑟缩了下,随即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一到里头,瞧见端坐在炕上,眉目清冷的主子,她的双腿不自觉地便软了下去。

“奴,奴婢见过四小姐……”

陆苒珺闻声顿了顿,她抬起眸子扫了眼跪在跟前的人,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

“你是府中的家生子?”她淡声道,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跪在的地上的人垂下头去,有些不安道:“回四小姐,是……”

“你老子娘都是做什么的?”

“回四小姐,奴婢娘是内院收,收夜香的……爹在外院打杂。”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待到满意后,这才从画中收回了目光,看向底下的人,道:“我这屋子平日里不许旁人进来,你为何明知故犯?”

丫鬟一惊,忙伏地道:“四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闯入的,今儿个奴婢原是扫着廊下的积雪,只是听见屋里有声响,这才进去看看。旁的,旁的真的什么都不曾动过。”

“屋子里有声响?”陆苒珺眯起眸子,“那你进来,瞧见什么了?”

丫鬟不敢抬头,小声道:“奴婢……只瞧见了一只……猫。”

“猫?”

“是,奴婢不敢久留,见着猫跑了,也就跟着出去了。”

陆苒珺嗤笑,她这院子里什么时候竟会有猫了,更何况,还是从她房里跑出去的。

看了眼南悠,她道:“带下去,什么时候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若是不肯说,就将她卖给西巷里的王牙婆子。”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断定了她的未来,伏在地上的人此刻抖得跟个筛糠似的,却终是未再开口。

见此,陆苒珺收回目光。

机会,她给过了,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也怪不得她。

南悠将人提起来,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屋子里,东篱上前道:“奴婢真没想到,竟然连翠儿也会……”

翠儿便是方才那丫鬟了。

因着进府较早,她们待她还算不错,平日里没少照料,只是没想到,她会同旁人一样,背叛自己主子。

南悠进来,闻言说道:“依奴婢看,小姐这般处罚已是极轻的了,方才就该将她打了几十板子再关起来。”

陆苒珺收起炕上已然干了的画,观赏了一番,轻声道:“她这样儿的也不算太坏,饶她一命也罢。若是有那等狼子野心,妄想卖主求荣的,便是断她筋骨,折她命脉,抛尸荒野也不为过。”

她撇过门外走来的身影,目光冷然。

东篱与南悠一时怔在了原地,不期然地打了个冷颤。

直到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两人才回过神来。

什么时候,她们的小姐竟然如此可怕了。

走到门口将丫鬟送来的茶水接过,东篱缓缓吐出口气。

门前的人察觉到,抬眼飞快地扫了眼里头炕上的人,这才福身退下。

刚想转身,却又顿住,她看了眼离去丫鬟纤弱的背影,微微皱眉。

倒了杯热茶,递给陆苒珺,随后便与南悠替她收拾起炕桌来。

“沾衣这些日子都待在茶水间?”苒珺呷了口茶水问道。

东篱称是,皱眉道:“瞧她穿的那样单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咱们院子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南悠一听,转过头来,“定然又是在博同情了,尽会装模作样,咱们院子里又何时亏待过她了。”

陆苒珺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同她置什么气。”

南悠闻言想了想,倒也是。不过,既然她喜欢装,那就让她装个够,在这院子里,自己想怎么整治她还不容易么!

打定了主意,她便老老实实地收拾着炕桌。

陆苒珺晓得她的心思,不过,她并不打算阻止,欠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上辈子南悠没有好下场,这辈子,欠她的人又怎能跑得掉?

“小姐,这画可是要放在原来的地方?”东篱问道。

陆苒珺微笑,果然,东篱最是懂她,“这几日你们机灵点儿,”她眯起眸子,“这二房总是不安分,着实让人恼得慌呢!”

南悠垂下眼帘,嘟囔道:“若是夫人还在,哪里容得了她们这般欺负您。”

“南悠……”东篱颇为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南悠立即福身,“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碍,”陆苒珺想了想,说道:“这些日子你们寻几个由头,将院子里的人换掉,记着,我要这院子隔墙无耳,密而不露!”

第28章 孽债

两人应诺,并不惊讶自家主子的所为。纵然后宅的关系错综复杂,可涉及到主子的利益,那就只能挥刀斩断。

临近傍晚,陆苒珺得知父亲已经回府,便带着丫鬟过去请安。

似是心情不错,陆镇元面上带了些许笑意,连对徳哥儿也是。

苒珺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里头摆弄着棋子,瞧见她,立即招手道:“苒苒快过来陪父亲走两局。”

陆苒珺挑眉,倒是没有拒绝,过去坐下后,拈起了黑子,“听徳哥儿说,父亲今日心情不错,还夸赞了他?”转了转眸子,她笑道:“不知是什么事儿让父亲这般高兴了?”

陆镇元没有否认,直笑道:“今儿碰见个后生,品貌家世皆不错,关键是,他的棋风与你还有些相似。”

啪嗒一声。

陆苒珺指尖拈起的棋子突地落在了玉盘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陆镇元抬起眸子看她,关切道:“怎么了?”

陆苒珺呼吸乱了乱,平复下后,摇摇头,“无事,只是太过惊讶而已,”说着,她问道:“不知父亲碰见的是何人,竟与女儿有着相似的棋风?”

听她这么说,陆镇元放下心来,说道:“是当今的状元郎彭希瑞,此子不凡,将来必有大为!”

陆苒珺心中凉凉,她猜的果然没错,没有来府中,原来是碰上了她父亲。

只是,他到底藏得有多深,竟然让他父亲两世都这般称赞他。

不错,彭希瑞将来的确会有所大为,可,却都是靠他那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换来的。

“苒苒,苒苒?”陆镇元唤了几声,才将她拉回神来,看着她,有些担忧道:“苒苒今儿个怎么了,可要唤大夫来瞧瞧?”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莫不是着了风寒吧!

面对他的担忧,陆苒珺有些愧疚,她扬起笑意道:“父亲不必担心,女儿没事的,只是,想到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儿,若是自个儿办不了,就去找你……你祖母。”

“只是一些小事儿罢了,不必劳烦祖母的。”

陆苒珺微笑,拈起棋子落在玉盘上,“父亲这是打算让女儿几颗子儿呢?”

闻言,陆镇元低头,随即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就是让你了,你也赢不了啊!”

“父亲……”陆苒珺不满地看着他。

“哈哈,苒苒别生气,为父再让你一颗就是。”说着,他倒是真的收回了一颗子儿。

也就是同自个儿闺女才这般纵着,旁人,他是很看重棋品的。

直到掌灯时分,两人才结束了对弈,期间,陆苒珺再未提过彭希瑞。

因着又对弈了几局,陆镇元越来越觉得自个儿闺女与那彭希瑞的棋风相似的紧。

若不是自己的闺女,只怕都要觉得两人师出同门了。

只是,想想也不可能。

他看着面前的残局,面上带着消息,“苒苒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陆苒珺收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看向他,点头道:“一共下了六局,我侥幸赢了父亲一局,的确是精湛了不少。”

要知道,从前她可从来没赢过,除非硬是耍赖。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被她父亲踹出门去了,也就是自己才能这般放肆。

陆镇元被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的有些好笑,安慰道:“往后多练练,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兴许就能胜过为父了。”

陆苒珺:“……”

离开书房,父女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心情不错。

刚到正房门口,一道小身影便扑了过来。

“姐姐,父亲……”

陆骏德一把抱着苒珺的腰,再偷偷地朝着陆镇元望去。

戚氏忙跟过来,对后者福了福,才责怪道:“下回当心些,万一撞倒了姐姐怎办。

陆骏德听了,撅起嘴,默默地缩回了手,见此,苒珺牵着他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徳哥儿还小,无事的。”

“你母亲说的有理,”陆镇元看向徳哥儿,“翻过年去你就六岁了,要知礼守礼,切勿再莽莽撞撞。”

陆骏德亮着眸子,立马站好有模有样地抬手行礼,“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清脆的声音回绕在房里,陆苒珺笑了笑,这样父慈子孝,一家和睦的日子,是她这一世最想守护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桌用饭,徳哥儿这些日子能吃了不少,小脸也较之从前丰润了些。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直教人疼到骨子里了。

对他来说,这些日子是他自懂事以来最欢喜的。

姐姐每日相陪,父亲慈爱,他想要一直如此下去。

用过饭,陆苒珺便没有多留回去了,陆镇元倒是在厅里坐了会儿,同徳哥儿说了几个学问典故才离开,去了书房就寝。

看着他离去,徳哥儿仰头看自己的母亲,“父亲怎么不跟母亲一起睡了?”

戚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父亲公务繁忙,怕吵着母亲。”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失落。

即使还小,他也觉出自己的父母有些不大一样。

陆苒珺回到院子,便摒退了其他人,留东篱与南悠在身侧伺候,后者怕外头有动静,只得亲自去守着门口。

炕上,陆苒珺按了按似乎又隐隐发疼的双腿,红了眼。

他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还是想要接近陆家,毁了他们。

前世的事就像在她身后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陆家的消散,父亲的冤死,自己的狼狈不堪。

这一切,都是拜彭希瑞所赐。

“小姐……”东篱不安地攥紧手,目光在她微颤的手上滑过,担忧更甚。

陆苒珺眸子颤了颤,突然道:“东篱,你说,我要如何才能摆脱他呢?杀了他吗?”

“小姐……”东篱震惊,挨着炕边将她揽在怀里,“小姐莫说这样的话,若是您真相要谁的命,奴婢帮您去做就是了,千万别脏了自个儿的手。”

陆苒珺闭上眼,清泪落下,她摇头道:“不,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亲自动手。”

那个人的命是她的,她要亲自斩断他们之间的孽债!

这样,她才能从那个冰冷的深渊中爬出来,亦或是,将他一起拉入地狱。

即便受尽折磨。

第29章 责罚

翌日,陆苒珺未像从前一般时辰起身,屋子里安静异常。

东篱察觉不对,撩开帐幔一看,果不其然,已经起烧了。

吩咐了丫鬟烧水,她又与南悠商量着,“你腿脚快些,赶紧去鸿澜院说一声,再将女大夫请过来。我在这儿看着,免得小姐无人伺候。”

南悠忙点头,“记着别叫旁人靠近小姐,我这就去了。”说着,她已经拿了伞跑了出去。

出了院子,她原是想听东篱的去鸿澜院知会三夫人,可想了想,却又径自朝着荣辉堂的路去了。

比起不顶事儿的三夫人,她还是直接寻老夫人来得有用。

到了荣辉堂,她将事情说了遍,果然,周氏立马派人去请了大夫,顺道让身边的李嬷嬷跟着南悠回去瞧瞧。

这厢她们离去,周氏便让自己的丫鬟去将戚氏唤了过来。

正房里,戚氏颇有些不安,要知道,老夫人传她的次数一年也没有几回,这会儿突然唤她,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行了礼,她道:“母亲,您找我?”

周氏掀开眼帘,抬了抬手,身后敲着肩的丫鬟立即停下,站到一旁。

一时无声,戚氏等了会儿,抬起头看了下,轻唤道:“母、母亲?”

周氏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老三媳妇儿,这三房交在你手上,我着实不放心啊!”

这是真心话,当初她挑了她做媳妇儿,全是看在她们戚家有几座贞洁牌坊,且女儿性子软和的面儿上。

想着往后就算是往后生了儿子闺女,也不至于起了心思,会对陆苒珺不利。

可现在看看,这媳妇儿着实是软和过头了。

戚氏被她两句话说的更加不安,跪了下来,她道:“母亲莫生气,若是媳妇儿做错了什么,往后一定改!”

周氏眯着眼睛,良久之后,才道:“珺姐儿一早病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怕是还不晓得吧?”

戚氏一愣,“病了?”她稳了稳神,忙道:“是媳妇儿的不是,请母亲责罚。”

“责罚你也无用,况我今儿个传你过来不是为了责罚你,”周氏按了按眉角,“做为老三妻子,三房的事就是你要操心的事。不止徳哥儿,珺姐儿也是你的女儿,若是你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分家了,如何能够撑起一座府邸?”

“母亲教训的是。”戚氏低头道,心中也是自责万分,此刻想的已全是苒珺的病了,明明昨儿个还好好的。

周氏没再留她,总之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若是还不开窍,就只能她自个儿吃苦果了。

退出荣辉堂,戚氏便一路朝着陆苒珺的院子奔去,这里,她甚少过来,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会过来一次,想来的确是她的不是。

后头跟着秋菊,两人进了院子,里头的女大夫也刚到,正坐在床边的锦杌上替陆苒珺把着脉。

屋子里安安静静,似乎只余下了床上的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女大夫才收回手,说道:“令千金染了风寒,加上忧虑过多,身子有些虚弱,这些日子须得好生歇着才是,切不可再多思多想。”

说着,就要取出纸笔来写方子。

戚氏闻言愣在了原地,染了风寒是的确,可忧虑过多是哪儿来的?

刚想询问,却听东篱开口道:“多谢大夫了,我家小姐怕苦,劳烦大夫开些不大苦的药。”

大夫看了她一眼,笔下未停,“苦口良药,不苦如何治病!”

东篱尴尬地笑了笑,她也就是为了打断戚氏的问话而已,见着后者没再发问,瞥了眼一旁的李嬷嬷,便也不再开口了。

拿了药方,东篱给了南悠去抓药,院子里的人她们还未换掉,暂且不能相信。

待到大夫离去,戚氏才在床边坐下,为陆苒珺换了额上的帕子,道:“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就突然病了?”

东篱福了福身子,“回夫人,该是昨儿个吹了风,小姐身子又弱,所以才染了风寒,是奴婢的不是。”

听到这里,李嬷嬷皱起眉头,“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的,四小姐身子弱,平日里你们不会多加几件衣裳么?”

“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该罚。”东篱低下头道。

有李嬷嬷教训她,就是戚氏想要帮她解围也没法子,老夫人跟前的人,还没谁敢不给面子的。

听她这样乖巧,李嬷嬷也见好就收,说道:“我就替老夫人罚你们两个大丫鬟一月的奉银,往后可要好生伺候着,再有此事,就不是一月的奉银这般简单了。”

“是,多谢嬷嬷!”东篱屈膝道。

见此,李嬷嬷未再多言。

折腾了一个上午,待到陆苒珺服下药,李嬷嬷才回了荣辉堂复命。

将事情说了遍,她又轻声道:“奴婢方才收到消息,听说四小姐这几日让身边的两个丫鬟动手清理院子了。”

周氏没多大反应,只道:“随她折腾吧,长大了,总要自个儿应付了。”

李嬷嬷闻言,看了她一眼,“夫人说的是,还有件事儿,”她说道:“四小姐前几日关了一个丫头,至今也未放出来。”

周氏顿了顿,挥退了其他人,道:“是何缘由?”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听说那日四小姐发了怒,当即就将人打发下去了。”

“行了,那边儿往后不用再盯着了。”周氏说道:“回头你去送些补身子的东西给珺姐儿,顺道儿吩咐声,若是她那儿换人,就随她换,二房那头你也给她们提个醒儿。”

李嬷嬷恭敬地应着,伺候她这么些年,自然明白她的性子,既然这话已经说出口,必然不会再容人动手脚的。

晌午后,陆镇元匆匆回来,一沾府门便朝着陆苒珺的院子走去。

彼时,陆苒珺依旧半梦半醒,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

陆镇元撩了袍子进来,连斗篷也未来得及解下,“苒苒的病怎么说,大夫可有吩咐?”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床前,戚氏忙起身行了礼,“爷、爷,您回来了……”

陆镇元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头上还沾着未消的落雪,更衬得他比平日里冷漠了些。

第30章 示好

瞧见脸色苍白,梦呓不止的陆苒珺,他声音冷漠,“你去管事那儿多调几个今晚能值夜伺候的丫鬟过来。”

戚氏闻言,连忙道:“妾身已经吩咐了,一会儿人便能送来。”

陆镇元脸色稍霁,自己退下了斗篷,在碳盆边烤了烤,这才坐到锦杌上,伸手探向苒珺的额头。

这一伸手,便皱起了眉头,“多久了,怎的还未退热?”他抬眸问向戚氏。

东篱见此,忙道:“回三爷,大夫说过,小姐身子弱,禁不得猛药,是以开的方子药效温和,会慢些。”

陆镇元抿起唇,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看着陆苒珺,他心头有些不安,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她生病。

当年发妻离世,已是他心中的最大的痛处,若是他们的女儿再有个什么,他便真的……

“爹……对、不起……”陆苒珺动了动眼珠子。

“苒苒说什么?”

陆镇元闻言依过去些,想要听清她说的话,可惜,床上的人却未再开口了。

东篱与南悠松了口气,就怕自家小姐再胡说,她们能糊弄过去戚氏,却不一定能糊弄得了三爷。

直到傍晚,陆苒珺的热才退下去,一直守在床边的陆镇元亲自给她喂着药。途中,苒珺醒来过一次,看到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母亲刚离世,陆镇元犹如失了魂般不吃不喝,几欲癫狂。

她害怕,所以大冷天的,晚上故意踢了被子,以至于第二日高热不退,只要见他。

好在陆镇元心里还有她这个女儿,倒是真的过来了,就如今日这般,一直守着她。

闭了闭眼,她声音沙哑地唤了声,“父亲……”

陆镇元点头,“父亲在,乖乖不说话,一会儿用点儿东西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

苒珺弯起嘴角,他还当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呢,这般哄着。

“父亲,”她看着他虚弱道:“若是哪天我做错了什么,您会原谅我吗?”

陆镇元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傻闺女,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永远都是父亲的宝儿,若是有什么报应,父亲为你承担就是。”

陆苒珺笑了,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多日来的压抑松了些。

她想,前世纵然父亲怪过她,可也会如他所说,她永远是他的宝贝闺女。

晚上喝了些米粥,待到再用过一剂药,陆镇元这才同戚氏离去。

留下的丫鬟都是管事处那儿新调过来的,年纪都不大,因此,东篱晚上便留下一块儿值夜,让南悠下半夜来换她。

屋子里悉悉窣窣的地响着,伴随着这声音,陆苒珺安心地睡去。

翌日,她再睁开眼已是辰时末了,床边靠着一个袖着手的粉衣小丫鬟,梳着双丫髻,头上戴了一串小珠花。

因着在打瞌睡,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有些可爱。

南悠端着一盅米粥进来,瞧见床边的人,刚要开口,便瞧见陆苒珺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抿起唇,她搁下手中的盅碗,过去轻声道:“小姐,您可好些了?”

陆苒珺点点头,她其实头还很晕,只不过相交于昨日要好多了。

瞧见她眼下有些青黑,她道:“你下去歇息吧,让其他丫鬟伺候就好。”

南悠瞥了眼床边睡得正香的小丫鬟,“奴婢还是等东篱过来换吧!”

许是察觉到了声响,小丫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立即爬了起来,“奴婢睡着了,请四小姐恕罪。”

“你还晓得自个儿睡着了啊!”南悠瞪了她一眼,小丫鬟将头垂得更低了。

陆苒珺见此,开口道:“守了一夜难免会累,她也不是有意的。”说着,她又问她,“你原来是哪里伺候的?”

小丫鬟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生气,便清脆地道:“回四小姐,奴婢原先是扫佛堂的。”

苒珺挑眉,“你是家生子?”

“是,奴婢的姑祖母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李嬷嬷。”小丫鬟弯起双眼回道。

问完了话,她点头道:“你可愿意留下来伺候我?”

小丫鬟愣了愣,想起来之前姑祖母对她说的话,立即福身道:“奴婢但凭四小姐吩咐。”

南悠奇怪地看了看陆苒珺,到底没出口阻止。

用完米粥两刻钟后,东篱便端着药来了,让南悠与小丫鬟下去歇息,自己带着另外两个面生的丫鬟在屋里伺候着。

“天未亮三爷便过来瞧过,吩咐奴婢,若是您好了,派人去官署给他说一声。”东篱替她梳洗着说道。

陆苒珺弯起干白的唇角,吩咐道:“让其他人下去吧,这里有你伺候就好。”

东篱闻言,转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见此福身退下。

靠在大引枕上,她漱了口道:“院子里来的丫鬟你可都打听过了?”

“回小姐,奴婢打听过,倒是有几个可以留着,正好填了咱们院子里的空。”

“李嬷嬷有个侄孙女在这儿伺候,这个丫头你留下。”

东篱点头,随即又道:“小姐,这李嬷嬷将侄孙女送到咱们这儿,莫非是想……”

“多个友军,总比多个对手好,既然她主动示好,咱们何不顺水推舟,互相得利呢!”

且以李嬷嬷的身份,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东篱明白她的意思,这事儿也就这么敲定了。

将另外几个人说与她听了,陆苒珺没有反对,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调过来的人好似是安排好的一般。

戚氏自然不可能这般周到,她父亲倒是有可能,只是也该是经过老夫人的手。

“四小姐,三夫人跟前的姐姐过来了,您可要见?”门外的丫鬟禀报道。

陆苒珺看了眼东篱,“去请进来吧!”

东篱应诺,随即出去亲自打了帘子,秋菊进来忙道了声谢,瞧见陆苒珺坐在床上,松了口气,道:“四小姐可好些了,昨儿个在荣辉堂听老夫人说起,可是吓坏我们夫人了,您身子弱,平日里可要当心些才是。”

陆苒珺闻言,笑意顿了顿,道:“让母亲担心了,劳烦你替我赔个不是,待我病好了再过去请安。”

“四小姐见外了,”秋菊福身说道:“我们夫人担心您是应该的,这不,早上过来瞧您未醒,这会儿又派奴婢过来瞧瞧。”

第31章 承情

“姐姐辛苦了,”东篱让小丫鬟端了茶来递给她,“大冷天儿的,这番来回怕是不好受,喝点儿姜茶暖暖。”

说话间,已经将她按在锦杌上坐下。

秋菊忙接过道谢,“可谢谢妹妹了,四小姐身边儿有你们这样贴心的,难怪五小姐都羡慕呢!”

东篱眸子闪了闪,随即对其他丫鬟道:“你们都去外间候着吧!”

“是……”丫鬟领命退了下去。

陆苒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靠在床头,眸色有些暗沉。

东篱看了她一眼,问向秋菊,“姐姐这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对我们小姐说?”

秋菊半坐着,侧了侧身子,道:“妹妹心细,我之前去大房里拿饭,那会儿正瞧见五小姐的乳娘在同砧板婆子说些什么,原是不在意的,可就是听到她们说起四小姐,我这才留了个心儿。”

“说起我们小姐?”东篱皱眉,“还望姐姐说清楚点儿。”

“好妹妹,有些话我也不敢胡说,”她难为道:“那砧板婆子手里好似拿了什么东西,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总之四小姐还是要当心些才好,不然老夫人与三爷又要为您担忧了。”

最后一句话她朝着陆苒珺低了低身子。

弯起嘴角,苒珺说道:“多谢你的提醒了,让母亲放心,我不会再祖母与父亲担忧的。”

秋菊闻言,松了口气,感激道:“奴婢知道四小姐一向心善,往后,若是有用的到秋菊的地方,您尽管说。”

“客气了,都是自己人,何须见外!”陆苒珺说完,看了东篱一眼。

秋菊有眼色地起身福了福,“那四小姐您好生歇息,奴婢且回去复命了。”

陆苒珺轻轻颔首,待到东篱送她出去,这才淡下嘴角的笑意。

片刻后,东篱回来,屋子里仍旧未召其他人,她来到床前道:“小姐,秋菊说的话只怕不是没有依据的,五小姐她真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端看想不想做罢了。”对于这点她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以她对陆茗的认知来看,就算下药,她也不可能毒死自己。

让她多受点儿罪倒是有可能。

“那小姐您打算如何?”东篱此刻心中发冷,便是这会儿自家小姐让她去毒死五小姐也不会眨下眼睛。

既然做了,就别怕人家报复!

“陆茗的事儿都是小把戏,你寻个机会把她给我下的还给她就好。”陆苒珺说道:“另外,你去查查,母亲是怎么回事儿。”

东篱蹙眉,“三夫人?”

“方才秋菊话中不离母亲与祖母,其中必有内情,她既然跑来向我递了好,我便承了她这个情,也算全了她忠心为主。”

听她这么说,东篱回过神来,她因着担心陆茗下药的事儿,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她的意思是老夫人为了您这事儿责罚三夫人了?难怪昨儿个是李嬷嬷先过来了。”她当时忙着没在意,现在想想的确有蹊跷。

陆苒珺揉了揉眉角,“下回有事儿不必再去荣辉堂了,免得一些小事儿也给闹大了去。”

东篱忙道:“小姐,奴婢昨儿个并未派人去荣辉堂,只让南悠去知会三夫人了,哪里想到老夫人那里先得了消息。”

“南悠?”陆苒珺叹了口气,只怕是好心做了坏事,想着,她道:“你下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儿。”

东篱领命,退了出去,吩咐了外间的两个丫鬟过来守着,自己便出了正房。

外头,寒风袭来,东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撑开伞,她朝着院门走去。

屋子里,陆苒珺又有些困倦了,由丫鬟扶着躺下,她再次沉沉睡去。

梦里,琴瑟相伴,灯火流动,门窗上倒映的身影总是那样缠绵悱恻。

再次醒来已是榜眼时分,外头的天儿有些暗却又被雪映得发白。

刚坐起身,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陆婉清掀开帘子进来,脸上遮了面纱。

“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在锦杌上坐下,她看着她道:“可好些了?你病了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若不是二姐姐,我还不晓得呢!”

一醒来就听见她抱怨的声音,陆苒珺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风寒罢了,有什么值得说的。”

陆婉清撅嘴,一把扯下了面纱。

“小姐,大夫人说了不可摘下……”

“闭嘴,”陆婉清道:“你出去候着,我要同四妹说些体力话。”

丫鬟为难地看了看陆苒珺,见之不准备开口,这才福身退下。

陆婉清满意了,拉着她的手探向额头,“已经不热了,可要喝水?”

苒珺微笑,点点头,随即有丫鬟端了白水过来,陆婉清接过递给她。

“你身子弱,平日里可要当心些,不然小叔又该着急了。”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像了前婶婶。

“我知道了,姐姐不必担心。”陆苒珺说道,她只是身子容易受寒罢了,若是没有意外,也能活得长久才是。

陆婉清低下头,自责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若非我硬要拉你去……你也不会着了风寒。”

“姐姐说什么呢,若是那天换成是我,你也会陪我去不是?”

听她这么说,陆婉清抬起头,“那当然,咱们可是姐俩呢!”

陆苒珺笑了笑,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陆婉清道:“你手总是冷的,一到深秋都焐不热,总是比旁人早些用手炉,这几日我就给你做个袖笼如何?”

她歪着脑袋,美目眨了眨。

“那就要辛苦了姐姐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是姐姐,就该照应着你才是。”

不一会儿,东篱从外头打了帘子跟着陆镇元走了进来。

瞧见他,苒珺与婉清各唤了声。

“什么东西这么香?”陆婉清嗅了嗅道。

闻言,陆苒珺鼻尖微动,一时怔了神,这味道……

“是饮香楼的点心,听说他们家的东西最是好吃。”陆镇元将手中的攒盒放到床头的高几上,道:“快尝尝,楼里现做的,还热乎着呢!”

陆婉清高兴地打开了盒子,看着模样精致还冒着热气的点心,甜甜道:“还是小叔好,这点心看起来就好吃。”

陆苒珺回过神,侧首看向攒盒里的点心,一时恍惚。

第32章 调教

“饮香楼里的点心很是不错,你可要尝尝?”

“你若想去就等我来接你。”

“再甜也不及你……”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可却还是记得这样清楚。

那个人男人,曾对她如此温柔,且,只她一人如此。

“苒苒不喜欢吗?”陆镇元问道。

“四妹,真的很好吃,你快尝尝。”陆婉清用丫鬟递来的银箸夹了块给她。

看着面前碧绿的点心,她张口咬了一块咽下,眉头微皱道:“这点心也太甜了,父亲,我吃不得这样甜腻的,您下回给我带梧桐巷的麻油小乳鸽可好?”

原本神情失落的陆镇元一听到这个,立马点头,“好好好,只是今儿个晚了,苒苒想吃,明儿个父亲就给你去买。”

“谢谢父亲!”陆苒珺扬起了温婉的笑脸。

陆镇元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几上的点心陆婉清吃了些,剩下的却是吃不下了。

喝了杯花茶,她抹了嘴道:“这点心不大甜腻呀,你是不是病了,味口不好?”

苒珺看了她一眼,“我不大喜欢这点心,你若是喜欢就多吃些吧!”

陆婉清连忙摆手,“我都吃了四块了,可吃不下了。”

见此,苒珺没再勉强,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下,外头的丫鬟也伸了好几次脑袋,陆婉清再怎么不愿也得走了。

“天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儿个再过来看你。”说完话,陆婉清便带着丫鬟走了。

靠在床头,苒珺瞥了眼几上的糕点,道:“这些拿下去分了吧!”

东篱躬身,让身后的丫鬟上前收拾下去。

“如何了?”她闭上眼假寐道。

“回小姐,这事儿怨奴婢没叮嘱好,”她道:“南悠她没去给三夫人禀报,倒是先去荣辉堂了。”

陆苒珺没有多大的意外,只道:“她人呢?”

东篱朝外头看了眼,随后,只见南悠端着茶水进来,放在几上,恭恭敬敬地道:“小姐……”

掀开眼帘,她瞥了她一眼,“可晓得错在哪儿了?”

南悠撅了撅嘴,“奴婢是觉着,三夫人平日里什么事儿也不管,指不定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这才去荣辉堂的。”

从前有事儿都是她们小姐自个儿处理,若是处理不好,自然有三爷有老夫人,从来也没寻过三夫人呀!

可她忘了,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东篱叹了口气,只听陆苒珺道:“往后咱们院子里的事儿不可再惊动荣辉堂,母亲是三房的夫人,若是往后再有拿不定主意的,除了我,你们就去寻她,明白么?”

听她这么说,两人福了福身子,南悠这回是真将话记着了。

“你们二人各罚一月的奉银。”到了最后,陆苒珺又加了句。

南悠一时苦了脸,刚想说话,却见东篱忙拧了她一下,福身道:“是!”

无法,她也只得应下,这么算一算,她们是罚了两月的奉银了?

晚上,东篱端来了药服侍苒珺用下,因着是她亲自动手煎的,是以大厨房里的人并没有机会下手。

“这药再吃两剂就差不多了,你寻个机会,让她们将药下了吧!”陆苒珺漱了口道:“回头让人看看里头加了什么,就给陆茗“送”回去。”

东篱应下,将温热的布巾递给她道:“小姐,院子里的人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就是守门儿的婆子还未找到人替上。”

陆苒珺想了想,“暂且搁着吧,其他人先安顿好,这些新来的丫头就交给你们调教了。”

“是,那……沾衣同翠儿要如何处置?”

“翠儿还不肯说么?”

东篱摇摇头。

陆苒珺叹气,“路是自己选的,既如此,就交给李嬷嬷处置吧!”

她的院子里,绝不允许背叛的人留着。

“至于沾衣,”她笑了笑道:“南悠这几日不是玩儿的正欢么,就让她继续调教好了。”

东篱也忍不住掩唇,原来她们家小姐什么都知道呢!

翌日,陆婉清带着针线篓子过来,身后的丫鬟手里也抱了一个小包袱。

在床边坐下,她拿过包袱道:“你看看,喜欢什么花样儿,什么颜色,我给你做得好看些。”

原来是做袖笼的东西,陆苒珺看了看,指着雪色的道:“就给我用这个吧!”

陆婉清点头,“那我就做个红色的。”闻言,苒珺摇头,指了杏色的道:“你平日里衣裳颜色大多鲜艳些,还是配着这个好。”

听她这么说,她也觉得该是这样,便应了下来。

随后裁剪尺寸,塞棉花,她全是自个儿动手,看她认真的模样,陆苒珺弯起了嘴角。

……

早朝过后,西街上往来无白丁,陆镇元刚准备乘轿离去,身后一道声音传来:“陆大人!”

回过头,他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笑了笑道:“是彦之啊!”

彭希瑞字彦之,陆镇元能这么唤他,可见对他还是亲近些的。

来到跟前,他抬手行了个晚辈礼,道:“陆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用在他身上再适合不过。

“去梧桐巷转转,”陆镇元道,眼神温和,“你今儿个不用去翰林院当值?”

彭希瑞笑道:“自是要去,只是方才耽搁了一会儿不想却碰见了您,对了,您去梧桐巷作甚,那儿似乎离贵府有些远了。”

听他问起,陆镇元眼里染上宠溺,说道:“听说那儿的麻油小乳鸽不错,特意过去瞧瞧。”

彭希瑞微顿,掩下心思,“原来如此,”他揖了揖,有些可惜道:“之前还想着再与陆大人您走几局,看来今日您是不得空了。”

“哈哈,此事回头再说,总之今儿个是不行了。”说完,他看了眼轿夫。

彭希瑞知晓他是要走了,便恭敬地抬手,“您路上当心,彦之就先行告辞了。”

陆镇元点头,随即进了轿子吩咐离开。

走了几步,彭希瑞才淡下嘴角的笑意,回过神看着那顶没入人群的轿子,目光莫测。

过了许久,寒风吹过,他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朝着另一个方向慢步走去。

有些事是要徐徐图之的,他又怎能着急!

第33章 提点

房里暖香依旧,却夹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见着陆苒珺喝下黑乎乎的一碗东西,一旁的陆婉清打了个哆嗦,连忙递了杯茶过去,“快过过嘴,这玩意儿苦死了。”

陆苒珺笑了笑,接过茶呷了口。

苦么?

其实也不大苦,因为她尝过更苦的东西。

“屋子里都是药味儿,快成药罐子了。”陆婉清挥了挥手,试图赶走鼻尖的药味儿。

见此,苒珺吩咐道:“去将窗子打开通通风。”

“小姐……”南悠欲言又止。

陆婉清连忙道:“不可不可,你尚未病愈怎可开窗,万一病情加重了怎办。”

“不碍事儿,屋子里太闷了,该换换气才是,不然一直窝在这儿,就是没病也得捂病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外头风大,别开了。”陆婉清撅嘴,“其实这药味儿闻久了也不错的,说不定还能防止我生病。”

陆苒珺失笑,摇摇头,朝南悠看去,那意思已是明显之至。

无法,南悠只得认命地过去打开了一扇窗子,却是不动其他的。

陆婉清此时恨起自己多嘴来,若是苒珺病情加重了,那她可就罪过了。

正午前,陆镇元回来,手中提了一包东西,走哪儿香哪儿,就连外院看门的狼犬也跟了他许久,就差没将他扑倒夺了他手里的东西。

进了院子,丫鬟们纷纷行礼,鼻尖皆动。

“苒苒,瞧瞧父亲给你带什么来了。”由丫鬟打起帘子,他进去样了样手里油纸包裹的一大堆东西。

麻油香扑鼻而来,只闻着味儿,便让人口中生津,馋涎欲滴。

“是麻油小乳鸽。”陆苒珺笑道,看了看他,“父亲亲自去的?”

“总归也无事,亲自去瞧瞧你说的地儿也不赖。甭说,那儿的人可真多。”他竟是连买也买不到位置。

陆苒珺掩唇而笑,看了眼眸子亮晶晶的婉清,说道:“父亲辛苦了,下回您让小厮去就好,这样的天儿您亲自过去太不妥当。”

陆镇元满口应下,想着,回头自个儿也跟同僚去尝尝。

正是用膳前后,陆婉清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陆镇元自然也留下陪她用饭,只是这样苒珺却是觉着有些不妥。

“父亲,不若将母亲与弟弟一块儿请过来吧,人多也热闹些。”她朝着正在指唤丫头的人说道。

陆镇元闻言,想了想,终是点头应下,“那你派个丫头过去请吧!”

得了命,陆苒珺便让东篱走一遭了,见此,陆婉清拉着她悄声问道:“你做什么叫三……婶儿啊,咱们同小叔一块儿用饭不是挺好的么!”

难得陆泓文没回来,不然定又多个缠人的。

“鸿澜院没旁人了,咱们都在这儿,只剩母亲与弟弟,总归是不大好。”

“你竟晓得为她们着想了,快说,她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苒珺忍不住拍开她正要作乱的手,笑道:“这话往后不可再说了,我如今与母亲处得尚可,不想坏了这份情谊。”

听她这么说,陆婉清收起了玩笑,认真地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会拖你后腿儿,只不过,凡事也得留个心才是。”

她暗中提点道。

陆苒珺点点头,表示自个儿听了她话。

鸿澜院里,戚氏知晓陆苒珺请她们过去用饭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三爷,三爷也在吗?”她问道。

东篱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回夫人,三爷在的,夫人快与五少爷收拾收拾跟奴婢走吧,以免误了时辰,让三爷久等。”

戚氏连忙点头,“好,这就来这就来。”说着,她吩咐秋菊,“你去替小少爷更衣。”

秋菊福身应下,见此,戚氏再吩咐另一个丫鬟塞了个荷包与东篱,却不料被她躲了过去。

“奴婢只是个送话的,当不得夫人的赏。”

“这……”

“便是小姐也不会允许奴婢受赏的,请夫人莫要为难奴婢。”

戚氏这才作罢,心中对陆苒珺感激不尽。

没过一会儿,一行人便收拾好,来到陆苒珺的院子。

进了屋子,立即有丫鬟替戚氏与徳哥儿解了披风,引坐奉茶。

陆骏德眸子眨了眨,瞧见病容未消的姐姐,行礼后便跑到了她身边儿,却是什么话也未说。

陆婉清瞧得有些稀奇,说起来她与戚氏和这个堂弟并无过多接触,从前苒珺不亲近她更不可能亲近了。

可是如今瞧着,她们的关系似乎并非平日里瞧见的那般疏离?

“好了,人到齐了,准备摆饭吧!”一直沉默的陆镇元放下茶碗说道。

丫鬟纷纷应诺,更为细心了。

戚氏这会儿看了眼陆镇元,瞧他面上并无不快,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常来这里除了从前与陆苒珺不大亲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里曾是从前的三夫人与他住的地方。后来人去了,这地方也就被改建了下,让陆苒珺住着。

陆镇元不喜她到这儿来,她自然不能违逆他找不快去。

饭桌上,麻油乳鸽的确味道不错,咬一口皮酥肉不腻,口齿留香。

特别是三个孩子,吃了不少,陆镇元庆幸亏得当时多买了几只。

用过饭,因着怕她们积食,丫鬟们上了盅酸汤。

陆苒珺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方才虽多用了几块肉,不过却是没有太多,因此只喝了杯花茶。

陆婉清与陆骏德可不一样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也熟悉了些。

捣了捣苒珺,她道:“你这弟弟瞧着倒是听话的样儿。”

闻言,陆苒珺笑了笑,“那是自然,比起你那个庶弟听话得多。”

一提到他,陆婉清黑了脸,“甭跟我提他,哼,跟他那个姨娘一样惯会装模作样。”

陆苒珺摇头,随即同陆镇元说道:“父亲,这几日您不忙么,每日这般回来陪女儿,可耽误您了?”

“哪里来的耽误之说,”陆镇元笑道:“便是不回来陪你,也是做完了事儿与旁人品茗赏雪罢了。”

陆苒珺张了张口,刚想询问他口中的旁人可是指那人,却又想到身边还坐着一人,咽下了话,她只得道:“女儿的病好多了,父亲您还是以公务为重才是。”

到底是不是他,改日寻个机会查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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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心照不宣

陆镇元胡乱地应下,瞧他这样,也晓得怕是没有听进去,苒珺只得无奈。

陆婉清倒是觉着挺好,总之小叔在她眼中可比自己那个眼里心里只有姨娘的爹强多了,若是她生病,只怕人家都不晓得,更别说陪她了。

说了会儿话,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陆苒珺脸上也露出一丝倦色,众人这才打算离去。

临走前,陆骏德拉着苒珺的衣袖有些舍不得放开,戚氏只得哄了他再对苒珺叮嘱道:“平日里多歇息,身子养好了你父亲也放心。”

“多谢母亲,苒珺会的。”她福身却被戚氏托住,“你还病着就别折腾了,我也不在意这些个礼数。”

她的这番话让陆婉清挑了挑眉,有些刮目,一个懦弱无能的继母能说出这番话,看来倒也不是太坏。

最后一个离去,陆婉清对苒珺道:“你歇着吧,对了,明儿个我许是过不来了,听母亲说女先生已经请辞,我们得前去拜别。”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前世这个时候,她没有生病,女先生到府之时她也在内。

“我没事儿,总归还有东篱她们,也不闲闷,只是你可要帮我同先生解释一番才是。”

“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让你失了礼数不成。”陆婉清满口应下后,带着丫鬟离开了。

回到正房,许是还未病愈,陆苒珺觉着有些困倦,待到喝完了药,便躺下歇息了。

醒来时才傍晚,外头灰蒙蒙的,坐在脚踏上打着络子的小丫鬟正扬着笑脸。

屋子里已经掌了灯,她动了下,小丫鬟察觉到,立即起身福了福,“小姐醒啦,您可要茶?”

陆苒珺顿了下,点点头,“怎的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倒了杯茶过来服侍她饮下,随即脆生生地道:“东篱姐姐去煎药了,南悠姐姐在院子里头,小姐可要唤她?”

大抵晓得南悠又在做什么了,她道:“不必了,你扶我坐起来。”

小丫鬟领命,忙拿了大引枕垫在她身后,扶起她。

“你叫桃儿是吧?”陆苒珺还算温和,小丫鬟立即点头,“回四小姐的话,是!”

“我给你改个名儿可好?”

“能得小姐赐名是奴婢的福分。”

陆苒珺笑了笑,“欢言酌春酒,便取前头二字如何?”

“欢言?”小丫鬟歪头想了想,扬起笑脸来,“奴婢谢四小姐赐名。”

正说着,帘子被掀开,东篱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瓦盅。

“小姐,”她上前将瓦盅放下,“药已经煎好,可以……用了。”

陆苒珺瞥了眼几上的药,道:“把这药灌些起来交给欢言吧!”

东篱愣了下,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小丫头,转了转心思,皱眉道:“小姐,这只怕还要出趟门,会不会……”

“无碍,”她看了眼尚且不明所以的欢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这事儿交给她,她会办妥的。”

东篱闻言,只得应下。

将药取了些出来,用节竹筒装上递给欢言,东篱说道:“将这药送到侧门出去后巷的一个老大夫家里,请他瞧瞧里头加了什么不该加的,都记下来,还有,这事儿莫叫旁人知晓了。”

欢言接过竹筒,三言两语,她便晓得其中的轻重,她朝陆苒珺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事儿办妥。”

陆苒珺颔首,“路上当心些,快去快回。”

欢言领命,接了东篱给的荷包便出了正房。

路上,李嬷嬷正带着丫鬟过来,瞧见她,唤道:“桃儿?”

欢言回过身来,正瞧见李嬷嬷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嬷嬷……”她跑过去福了福身子。

“你这是要去哪儿?怎的不在院子里待着?”她说着,让身后的丫鬟退开,“天儿怪冷的,万一染了风寒怎办。”

“姑祖母放心,桃儿穿的厚实,对了,四小姐方才给我取了新名儿叫欢言,姑祖母往后唤我欢言吧!”

总之,她是挺喜欢这名儿的。

李嬷嬷愣了愣,“给你赐名了?”她笑道:“看来四小姐待你不错。”

欢言点头,将这几日的事儿说了遍,果然,李嬷嬷放了心,“既如此,你就好好伺候她,我观着往后只三房走得最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届时你也受益匪浅。”

不说别的,这找的婆家肯定是不会差了去,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前景。

欢言听着她的话用力点头,“四小姐待人和善,欢言一定会好好伺候她的。”

李嬷嬷欣慰地笑了笑,摸着她脑袋道:“你方才是要去哪儿?”

“院子里有些事儿,须得我出去一趟,这事儿就不能与您详说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于主子吩咐的事情,便是在从小就疼爱她的姑祖母面前那也是不能吐露一个字儿的。

见此,李嬷嬷多少清楚些门道儿,也就没再打探,只道:“那你快去吧,早点儿回来,别耽搁了。”

欢言点头,福了礼便离开了。

李嬷嬷看着她走远,这才带着丫鬟继续走去,进了院子,南悠听到消息迎了过来,道:“嬷嬷怎的有空来了……”

“我是为老夫人送些东西给四小姐的。”李嬷嬷说着,自顾自地进了到了房门前,让人进去通报。

晓得她过来,陆苒珺也颇为奇怪,让东篱打了帘子请进来。

屋子里,李嬷嬷进来行礼道:“四小姐身子可好些了,老夫人今儿个找了两株人参,命奴婢给你送了过来。”

“人参?”陆苒珺看了上前的丫鬟手里捧的盒子,道:“有劳嬷嬷亲自跑一趟了,还请您给我带个话儿,多谢祖母的好意,待苒珺好了再去请安。”

李嬷嬷躬身,谦逊地笑了笑,“当不得四小姐的礼,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语气间比平日里还要恭敬几分,陆苒珺自然晓得她的心思,含蓄道:“欢言甚得我心,日后必是个有福气的。”

李嬷嬷眸子大亮,两人目光相对,各自心照不宣。

待她离去后,东篱与南悠便到近前,后者道:“小姐,这李嬷嬷可是个心思深的,咱们真要与这种人打交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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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重用

陆苒珺微笑,“凡事都有两面,至少目前来说,她这种人对我们并无坏处。”

“是没坏处,可她捞到的好处却也是不少。”

南悠的话让东篱也很是赞同,“奴婢也觉得,李嬷嬷此人不得不防,至于欢言这丫头,还是再看看吧!”

“你们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往后你们就多注意着。”她道:“若是可用,就好好栽培。”

东篱与南悠双双福身应诺。

天色渐晚,未至掌灯,欢言便回来了,带回来还有她从老大夫那里问出来的药。

正房里头,陆苒珺吩咐她坐在杌子上,用了些热茶点心,就连碳盆也摆在她的脚下。

欢言几口吃完,道:“大夫说,药里头加了不少白石英,若是用了,会让人遍身红疹……”

“什么?”南悠气得瞪大眼睛,“小姐,她们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等阴险的法子,万一您若是……”

陆苒珺抬起手,她想了想,前世没有过这一茬儿,那时候她与陆婉清情谊破裂,正是相看两厌的时候。

这回,某些人是见不得她们的平静了?

“回头你们去弄些这样的药来……”

“奴婢已经问大夫要了。”陆苒珺话未说完,欢言从衣兜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来,“这是问大夫要的。”

陆苒珺挑眉,东篱与南悠也是一愣,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纪不大,却聪慧过人的小丫头。

欢言瞧着无人说话,也有些拿不准陆苒珺的心思了,缩了缩脑袋道:“奴婢是觉得许是会用到,所以这才问大夫要了些回来,奴婢没有旁的心思,请小姐明鉴。”

她站起来不安道。

看了她一会儿,陆苒珺弯起唇角,“我也没怪你,不必紧张。”她看了眼东篱,后者上前将药接了过来。

“南悠,你先带她下去歇会儿!”她吩咐道。

南悠福了福身,朝着欢言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正房。

剩下的东篱将药呈了过去,道:“五小姐心思这样歹毒,这次您要真着了她的道儿,只怕得受不少罪。”

满身红疹,若是再留下些什么,往后岂不是毁了容貌?

对于她的话,陆苒珺只是淡淡一笑,“欠人的总要还,既然咱们这儿有料,那就奉还给她。”

东篱扬起嘴角,“奴婢遵命,改明儿就将这东西给五小姐用下。”

陆苒珺将药给她,“欢言这丫头是个聪慧的,好生调教,你们不必对她过多防范,只一样,注意着她与李嬷嬷的接触就好。”

既然入了她的院子,就不能再有二心,不然,她宁可弃之。

“小姐这是打算重用了?”东篱询问道。

陆苒珺轻轻颔首,看着她,“我身边只你与南悠二人得用,欢言的身份在那儿,有她在可以为你们省力不少。”

东篱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奴婢谨遵小姐的吩咐。”

……

入夜,静香斋里,陆茗坐在梳妆前任由自己的乳娘给她梳着一头青丝。

铜镜里,她面上却是有些不安,揪了乳娘的袖子道:“姜嬷嬷,你说,四姐她吃下那药了吗?”

乳娘闻言,安抚她道:“小姐放心,那药是老陈家的看着下的,不会出问题的。”

“可我就是担心,万一……”她皱眉,将袖子拽得更紧了,“她若是知晓了可怎办,祖母总是偏心她们,四姐又是个惯会装的。”

乳娘拍拍她,苦口婆心道:“我的小姐哟,您还怕这个做什么,就算四小姐知晓那又如何?一棍子打不出个声儿来不说,三夫人也没个主意,您还指望她跟老夫人告嘴去?”

就算想告,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什么证据都没有,到时候不是自讨苦吃么!

见着陆茗眼神松动,她又继续道:“再说了,咱们手里还握着她的小辫子呢,今儿个我已经让人将消息放出去了,到时候,保准能给我的小姐出气。”

陆茗眸子一亮,松开她的袖子,笑道:“还是嬷嬷好,办事儿就是妥当,”她扬起下巴,“哼,敢私藏男子画像,出了这等不要脸的事儿,我看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出门儿。”

身后的嬷嬷脸上扬着适度的微笑,眼中露出一抹狡诈来。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陆苒珺私藏男子画像的事儿她不仅传到了府里,更让人在外头传开了。

对付这种没脑子的小姐,她有的是法子,且还让人查不出来。

就算查出来又如何,前头不还有一个顶着么!

陆茗的身影在灯火下愈发清晰。

翌日,陆苒珺所在的院子里便乱了起来,这事儿禀报了戚氏后才算稳住。

正房里,戚氏匆匆而来,不待众人行礼,便一路来到床边,“怎么会这样,好好的,怎么起了这些?”

此时的陆苒珺算不得好看,脸上手上皆是红疹,特别是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抬起袖子,她侧过脸去,“让母亲担忧了,是苒珺的不是。”

戚氏摇摇头,坐在床上,道:“大夫马上就来了,别怕。”

只是,她们还未等来大夫,却是先等来了陆茗。

凤蝶穿花的白底红裳将她衬得娇俏可人,灵秀的眸子轻眨间惹得人多了几分怜爱。当然,前提是忽略她那脸上并不令人喜爱的笑容。

“妹妹一早儿就听说四姐身子抱恙,这不,过来瞧瞧,看来,这病是真的不轻呢!”陆茗有上前说道。

陆苒珺虽遮了大半张脸,可露在外头的肌肤她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东篱与南悠安静地站在一旁,皆未出声。

“茗姐儿若是无事就且退下吧,你四姐身子不适,怕是招待不周。”戚氏客气地说道。

陆茗扬着下巴,在一旁坐下,“三婶儿这话客气了,妹妹来看姐姐哪里需要招待了,没的见外。”

戚氏一时无语,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陆苒珺见此,道:“五妹还是赶紧出去的好,免得我这身上的东西叫你给沾染了。”

“四姐说什么胡话,这东西怎么可能……”说着,她突然顿下,又道:“四姐不必担心,妹妹怎会同姐姐一般呢!”

她吐出口气,差点儿就说漏了。

第36章 搜查

陆苒珺勾起唇,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过,道:“说的也是,姐姐怎会同五妹一般呢!”

陆茗皱眉,听她这话说得怪异,刚想开口,欢言已经领着女大夫过来了。

“五妹还是先请吧,我这儿地方小,容不下那么多人。”陆苒珺直接下了逐客令,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陆茗不满,可一看到将面容遮挡起来的陆苒珺,便又打消了心思。

站起身,她笑道:“既如此,四姐可要好生养着了,若是这容貌毁了,可就出不了门儿了。”

戚氏一听,担心起来,身为女子,若是容貌有损,那还了得?

当下,也顾不得她,将大夫请到床前坐下问诊。

陆茗离去,得意的模样让得屋子里的人脸色都不大好。

“若不是小姐吩咐过,看我不撕了她。”南悠嘀咕道。

东篱看了她一眼,“她是小姐,你是奴婢,少给咱们主子惹祸。”

南悠撅起嘴,她自然也是晓得的,不然哪里还能这般安静。

女大夫坐下,东篱顺势将戚氏请到外间,以为是陆苒珺怕让她瞧见,也不疑有他,跟着东篱出去了。

诊脉期间,女大夫看了眼她脸上以及上的红疹,皱了皱眉头。

“大夫,我的风寒可好了?”陆苒珺问道。

闻言,女大夫垂下眸子,“差不多了,这几日多喝些水,再养个几日就好。”

对于她身上的红疹却是只字未提。

收回手,她也不准备开药方,自个儿整理了药箱便准备离去。

陆苒珺看了眼南悠,对已经起身的人道:“多谢大夫!”

顿了顿,女大夫并未回应,只略微点头,便跟着南悠离去了。

外头,戚氏见着女大夫出来,忙上前道:“大夫……”

“贵府小姐并无大碍,歇息几日便可痊愈。”说着,她抬脚离去。

戚氏与东篱同时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这一折腾下来,为了不叫戚氏起疑,陆苒珺便请她先回去了,就是连荣辉堂她这院子也没走漏过一点儿消息。

待到没了其他人,东篱才道:“小姐,接下来几日,咱们院子可要闭门谢客?”

“不必了,”陆苒珺看了她一眼,道:“近日府中热闹,若是闭门谢客,怎能瞧得场好戏?”

东篱尚不明白她说的热闹是指什么,待到她明白时,已是两日后了。

这天,大夫人鲍氏带着李嬷嬷并几个丫鬟过来,脸色有些怪异。

挥退了房里里的其他人,大夫人看着正坐在炕上,捧着书看得入神的人。任她如何也瞧不出来这个一向听话懂事儿的侄女会做出那种事来。

可,又不由她不信,外头已是传的风言风语,再不处理,只怕要影响府中其他姐儿的。

叹了口气,她道:“珺姐儿。”

陆苒珺眸子动了动,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白皙清丽的容颜仿佛刹那间,拂去了她心头的烦躁。

“大伯母,您来了。”陆苒珺起身端正地行了个礼,余光瞥到屋子里垂首而立的其他人,勾起了唇角。

鲍氏也不废话,直接道:“老夫人有命,让我过来查查你这屋子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珺姐儿,你可别怨大伯母了。”

陆苒珺福身,“侄女儿自是不敢,大伯母,您请!”

闻言,李嬷嬷抬头瞧了她一眼,放下心来。

她就说,这些日子下来,四小姐瞧着不像个木讷不知事儿的。

大夫人见她没有阻拦,心中也好受了些,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是信任的。

她道:“你放心,若是有人故意编排你,别说老夫人,就是大伯母也不会放过她。”

“苒珺多谢大伯母。”她低眸道。

随即,鲍氏命令道:“当心些,别动坏了四小姐屋里头的东西。”

几个丫鬟福身,“是,大夫人。”

外头,东篱几人如同陆苒珺一般,镇定自若,身形笔直地立在廊下,叫院门口那些个伸头缩脑的人议论纷纷。

不远处,陆茗正翘首盼着,就等着里头的阵仗再闹大些。

“大夫人,这是宝阁上的盒子里头找到的。”一丫鬟双手呈上一副尚未上轴的画卷来,大夫人眸子一凝,看了眼陆苒珺,接了过来,“珺姐儿,这是什么?”

陆苒珺瞥了眼,淡淡道:“回大伯母,您若有疑虑,不妨打开瞧瞧。”

鲍氏抿唇,倒是真的打开了,只是,原本已是有了准备,突地瞧见画中慢慢展现的人,面上怪异起来。

“这是……”李嬷嬷上前看了眼,道:“是三爷?”

屋子里的丫鬟面面相觑,她们几人都是老夫人房里的,在来之前就已经晓得了原委,不曾想,竟是……

鲍氏松了眉头,笑道:“这画是……”

“回大伯母,这副画是侄女儿打算在父亲生辰敬上的,前些日子画出来了,只是还未来得及上色修饰。”她看了眼屋里的其他人,道:“不知大伯母这般大费周张地搜我屋子,是个缘由?”

鲍氏有些尴尬,只道:“这几日府中与外头皆有些不中听的传闻,老夫人为着你的清誉着想,特意让我过来一趟。”

陆苒珺眸子微闪,倒是没有再追问。

离去前,她却是道:“大伯母,苒珺想要求个说法。”

鲍氏点头,“珺姐儿放心,你就是不提,府中那些嘴碎的奴才也留不得。”

陆苒珺低眸福了福身子,恭送她离去。

事后,东篱几人进了屋子,该收拾的收拾起来。

关了门,南悠上前道:“小姐,这事儿铁定与二房脱不了干系,奴婢方才在外头瞧见了五小姐院里的春梅探头探脑的盯着咱们这儿。”

“好了,你就是不说小姐也知道。”东篱端了热茶来奉上。

陆苒珺接过,呷了口,丢下道:“去查查,这消息是何人放到外头的。”

她的声音明显冷下。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正色应道:“是,小姐!”

荣辉堂里,鲍氏恭敬地将画卷双手呈上,道:“媳妇儿的确搜到了副画,只是,这画里却不是什么传言中的情郎,而是……三弟!”

铺着裘皮的榻上,周氏掀开了眼帘,目光清淡,只听她开口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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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先见之明

鲍氏恭敬地打开画卷,上头栩栩如生的人跃入眼中。

工笔流畅,线条精细,看得出这副画是废了不少心思的。只是,让周氏惊讶的不是这副画,而是画这副画的人。

“当真是珺姐儿画的?”她问道,眯起了眼睛,更显得凤眸细长,无端凌厉。

鲍氏立即道:“是,珺姐儿说这原是打算在三弟生辰敬上的。”她笑了笑,“这孩子,倒是个孝顺的。”

周氏点点头,没再过问,挥手让她下去后,她又对李嬷嬷道:“你瞧着如何?”

李嬷嬷不知她指得是那件事儿,只躬身道:“该如何,夫人您自个儿心里早已有数儿,奴婢可说不得。”

周氏喜欢聪明的人,可却又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睨了李嬷嬷一眼,她嗤笑了声,道:“佛堂里的观音像不是破损了么,我瞧着珺姐儿画工精致,不比静安寺的姑子差多少,你将画拿过去,让她照着重画一副。”

李嬷嬷一愣,忙应诺,“是,奴婢这就去办!”

周氏不再说话,假寐了去,李嬷嬷见此,让屋里的丫鬟看好了,自己则轻声退了出去。

陆苒珺也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一茬儿,当李嬷嬷将观音像递给她时,她愣住了。

“四小姐可得精细着弄,老夫人一向看重这些,以往还是大小姐在时,才有过的。”李嬷嬷意有所指道。

陆苒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可她还是很惊讶。

瞧了眼东篱,她请李嬷嬷坐下,道:“有劳嬷嬷了,只是,祖母为何突然让我来作这副观音像?”

“老夫人夸您工笔好。”她瞥了眼奉还给她的画像,道:“四小姐可要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

“多谢嬷嬷提点。”陆苒珺道,接过东篱递来的荷包,她塞进李嬷嬷的手里,“天儿怪冷,就当给嬷嬷吃茶用。”

李嬷嬷装作推辞了番便收了下来。

送走她,东篱来到炕前,“小姐,老夫人这是何意?”

陆苒珺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祖母的心思最是难测,我也不大确定。”

只是目前看来,应该不算坏事吧!

毕竟李嬷嬷也提过,从前只有她那位长房的大姐才有过这般待遇。

由此可见,这观音像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碰的。

东篱心里有些担忧,绞紧了帕子,苒珺瞧见,安抚道:“别担心,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可小姐您……”

“我只是在头疼罢了,这观音像我怎能临摹得来。”

她这个祖母当真是太看得起她了,真不知被她这样看得起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听她这么说,东篱倒是不紧张了,笑道:“小姐您的画工尽得三爷真传,只是一副观音像,奴婢相信您定然能作好。”

更何况,她们小姐这些日子画工见长,也不见得就比大小姐差了去。

正说着,院子里似乎传来一丝嘈杂,陆苒珺抬头,“怎么了?”

东篱福了福,出去看了眼,廊下,她皱眉道:“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丫鬟连忙跑过来道:“回东篱姑娘,外头是几个婆子闹着要见四小姐。”

“见小姐?”东篱问道:“是何缘由,就算想见小姐也不该这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丫鬟低了低头,此时,院外一个妈妈走了过来,东篱瞧见,松了眉头,道:“原来是赵妈妈。”

赵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在这儿,想必是与外头那些人有关了。

想了想,东篱便明白了始末。

赵妈妈笑道:“惊扰了四小姐是奴婢的不是,我这厢还得将外头的人带走,好去复命,还望东篱姑娘替妈妈在四小姐跟前赔个不是。”

“妈妈不必如此,不过几个婆子叫唤,我还不至于如此小气。”陆苒珺从里头出来,一张脸在白裘下更显清丽,红唇微点,姿容卓绝。

东篱见她出来,上前托着她。

赵妈妈见她出来,福了福身子,“四小姐您身子尚未痊愈,当快快进去才是,以免吹了风。”

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赵妈妈待她也是较为和善的。

陆苒珺微笑,“多谢妈妈关心,外头的人就有劳妈妈了。”

“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四小姐见外了。”赵妈妈说完,又朝着她行礼退下。

陆苒珺站在廊下,此时已经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想必已是堵了嘴。

“想不到大夫人的行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咱们府里看来要换好些人了。”说到这里,她眸子亮了起来,看向坐到炕上的人。

陆苒珺笑了笑,“所以,你还等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东篱立即应诺,“是,奴婢谨遵小姐之命!”

“记着,动作不要太大,过得去就成,可别像当初二房那般,吃相太难看,叫人生厌。”

提起这茬儿,东篱也露出一抹嫌恶来,她道:“小姐,那咱们的人要调回来只怕还得经过大房那头,李嬷嬷也少不了。”

现在想想,当初小姐的决断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陆苒珺颔首,“你们且放手去做,这些事,不必操心。”

她既然走到这步了,自然不会允许有谁再挡她的路。

不多时,南悠与欢言回来了,她们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了遍,前者便道:“定然是五小姐,下药不成又到处散播谣言。”

陆苒珺轻笑,陆茗?

以她的脑子,若是能想得这般深,还就难对付了。只不过,出这个主意的人并不是她。

“五小姐的乳娘姜嬷嬷你们晓得吧?”她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见她们点头,便继续道:“此人乃是一大祸害,若是不除,凭着我与她的私怨,往后也不会善了。”

东篱与南悠自然都晓得那私怨指的是什么,欢言虽不大清楚,不过并不妨碍她听着。

暮色四合静香斋正房里摔出了一堆瓢碗瓷器,陆茗尖锐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众人的耳旁,使得她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姜嬷嬷惋惜地看着一地的狼藉,随即掩下神色,劝道:“我的好小姐,您这又是怎么了,”说着,她瞪向其他人,“一群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快给我收拾了,若是伤着了小姐,当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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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混账

丫鬟们缩了下,立即过去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退了下去。

陆茗侧过身,脸色微沉,“嬷嬷不是说这事儿保准的么,如今可好了,倒是让她反将一军,连我院里的婆子都给发卖了。”

姜嬷嬷一拍巴掌,“小姐,这事儿是奴婢的不是,四小姐太过狡猾,竟然故意设了个圈套让您跳,哪里有半分将您当成妹子来看,这分明就是仇人嘛!”

“什么?”陆茗瞪起眼珠子,“我没将她当成仇人就不错了,不仅给我设圈套,还卖了我的人,不行,明儿个我就找祖母评理去。”

姜嬷嬷一听,立马道:“小姐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陆茗扬眉,有些不耐烦起来。

姜嬷嬷道:“小姐,您想想,依老夫人的脾性,哪回不是偏心她们大房三房的。您若是去说了,没准儿还被她们反咬一口,到时候不更惹得您在老夫人跟前生厌?”

陆茗想了想,嘟起了粉唇。

“既然老夫人的心是偏的,您又何必再去自讨苦吃呢!”

“那你说,难道就这么放过她?”说着,她想起今儿个下午一群粗使婆子直接闯进她院子里带人的场景,简直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哼,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姜嬷嬷眯起那双三角眼来,道:“小姐,这出气的法子多的是,不惊动老夫人的法子更多的是,只要小姐高兴,奴婢就是为您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闻言,陆茗一时心中温热,动容道:“还是嬷嬷待我好。”

就连她母亲都不曾这般,整日里就只晓得顾她那个哥哥。

姜嬷嬷听着她的话,满意地露出笑脸来,“小姐是奴婢奶大的,自然要比亲儿子都疼的慌。”

陆茗点点头,这话她自然是信的,因着出了这么一遭,她晚上也没了用饭的胃口。

也不知是不是心间躁得,她觉着身上有些痒,特意沐浴了一番才歇下。

夜里,那瘙痒的感觉愈来愈甚,无意识地抓挠了许久,到得第二日丫鬟进来伺候梳洗时,竟是吓得水盆子都掉了。

顾不得多少,身为贴身丫鬟的春梅立即赶走其他人,派人去请大夫的请大夫,通知二夫人去通知。

陆茗愣愣地不知所措,铜镜前,她捂上脸颊,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春梅想靠近却又不敢,只得站在她几尺外安抚道:“小姐别怕,大夫马上就过来了,您一定会没事儿的。”

“闭嘴――”陆茗倏地转过身,“去把姜嬷嬷找过来,快点儿。”

与此同时,姜嬷嬷已经先一步过来了,进了屋,她立即瞧见了满脸红疹的陆茗,愣道:“小姐昨晚用了什么?”

陆茗摇头,金豆子立即便落了下来,“嬷嬷我好痒,怎么办……”

她的手已经无意识地开始挠起胳膊来了。

姜嬷嬷稳了稳心神,看着她脸上的红疹,心头有了计较,转头对着春梅道:“去将小姐昨儿个用的吃的都查一遍报与我。”

春梅立即应诺躬身退下。

不多时,二夫人便过来了,看到陆茗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怎么长了这些东西?”她对着姜嬷嬷道。

“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了,夫人莫要担心,大夫一会儿就过来了。”扶着陆茗坐在一旁,制住了她想要挠痒的手。

陆茗满脸泪痕,此时也顾不得生了多日的气,直道:“母亲,救救我,我不要长这些,是陆苒珺,肯定是她给我……”

“小姐……”姜嬷嬷立即阻止她道:“小姐不哭,嬷嬷会陪着您的,没事儿的啊!”

曲氏皱眉,方才的话她不是没有听到,“姜嬷嬷,茗姐儿那话是什么意思,这干四丫头何事?”

姜嬷嬷吓得一惊,眼珠子一转,立即跪下道:“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吧,不***的事。”

曲氏一睁眼,“到底怎么回事儿,快给我说。”

难道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又做了什么好事不成?

姜嬷嬷半遮半掩地将事情说了遍,曲氏听完一巴掌就要乎在陆茗脸上,亏得姜嬷嬷挡了下来。

清脆的声音让得陆茗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脸上泪痕犹在,“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反正你也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曲氏气结,“混账东西,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小姐……”姜嬷嬷护在她身前,对着曲氏磕头道:“夫人要罚就罚奴婢,是奴婢没照看好小姐,是奴婢的错。小姐还小,不懂事儿啊!”

“你给我闭嘴,”曲氏指着她道:“她不晓得轻重,你也不晓得么,竟然还由着她胡闹,现在正是我们求着三房的时候,你们倒是好,先把人给得罪了。”

“你就知道顾着哥哥,什么都是为他着想,何曾想过我,便是我受了气,遭她们白眼,也要一味地忍下去么?”陆茗红着眼睛,“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曲氏睁大眼睛,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你,你好,你好啊……”

丫鬟见着情形不对,立即上前扶住曲氏,“夫人……”她扶她坐下,随即对陆茗道:“五小姐,夫人可是真心疼您的,方才一听说您出了事儿便赶过来了,您怎还能戳夫人心窝子呢!”

陆茗吼过之后算是发泄了一番,这会儿瞧着靠在丫鬟身上,脸色不大好的曲氏,心中也有些愧疚起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女大夫总算是来了,只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病因,开着药方道:“五小姐这几日多休息,常以温水擦拭身子,吃的以清淡为主。不可焦躁得保持心平气和,不然若是病情加重,就不是红疹这样简单了。”

听了这话,陆茗哇地一声又哭了,见此,曲氏就是心头再有不满,这个时候也怪不得她了。

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疼自然还是疼的,她道:“多谢大夫,那这红疹何时才能消退?”

女大夫看了眼陆茗,说道:“若是恢复得好,少则十日,多则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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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狼子野心

曲氏闻言,皱了皱眉头,竟然要这么久么?

她又看了眼陆茗,心中叹气,只得让丫鬟接了药方,送女大夫出门儿。

叮嘱了一番,安抚好陆茗,曲氏这才疲惫地离去。

回头,她便派人给戚氏以及陆苒珺送了些东西过去。

对于此,戚氏可能不晓得缘由,陆苒珺却是一清二楚,彼此心照不宣。

毕竟,她也没准备将事情闹到老夫人跟前。

至于她们在外头宣扬的那些话,自然也都被压下了,顺带的,她也奉还了回去。

蜡月里,府中梅香扑鼻,若是屋子里开着窗子,寒风总是会送来一阵阵冷香,特别是陆苒珺所在的院子。

因着后头不远处就是梅林,院子里也栽了几株,是以她这里算得上是枕香入眠了。

临窗的大炕上,陆苒珺坐在铺着宣纸的几前,悬腕勾略着上头的画像。

一笔一画无不精心竭力,颇为费神。

这些日子她沉浸在观音像里竟是无法自拔,原本心中藏着的许多事也暂且都搁了下来,只觉得周遭宁静异常!

想来,这观音像也是磨练人心力的。

厚重的帘子掀开,东篱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火盆边,她暖了身子这才近前候着。

待到陆苒珺搁下笔,见此,她拧了温热的布巾递过去道:“小姐,今日三爷又与彭状元一同入了茶楼。”

净了手,苒珺将布巾放在一旁,平静道:“如此,已有多久来着?”

“回小姐,已有半月了。”东篱提醒道。

陆苒珺轻轻颔首,目光凝视在观音像那张怜悯众生的脸上,“狼子野心,怎能任他觊觎?”

东篱俯下头去。

“父亲若是回来让人知会我一声。”她吩咐道。

“是!”

约摸申时,陆镇元才回来,前脚刚到书房,后脚陆苒珺便跟了过来。

瞧见自个儿闺女,陆镇元自然是高兴的,“你这些日子不是给你祖母临摹观音像么,怎的有空子来我这儿了,当心叫你祖母知道你偷懒。”

“父亲这是嫌女儿烦了,”陆苒珺扬眉,“也罢,女儿离开就是,不打搅您了。”

说着,她就要福身退下,陆镇元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忙拉回了她,“好苒苒,父亲说笑呢,疼你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陆苒珺撅嘴,勉强应了他,坐下,“父亲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女儿想见您一面还都得着人看着您行程。”

陆镇元闻言,了然地笑了笑,他说怎么前脚回来她后脚就跟来了!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与……几个小友一块儿吃吃茶,谈谈闲罢了。”

“小友?”陆苒珺歪了歪脑袋,“是您上回说的,与我棋风相似的那个人?”

“差不多吧!”陆镇元点头。

此时,丫鬟提了茶来,替陆苒珺斟上后又退到了一旁。

“父亲可真敷衍,莫非是有了旁人陪您下棋,就不管女儿了?”

陆镇元正色,“旁人再好哪里比得上亲闺女?”说着,他笑道:“来来来,父亲陪你下棋。”

每回都是陆苒珺陪他,这回倒是反过来了。

没办法,实在是最近遇到的年轻人个个都是优秀至极,他的棋心已经得到满足了,自然就不会天天再拖着棋艺低了他好几阶的陆苒珺博弈。

此时的陆苒珺自然不晓得他心里想的,摆上棋盘,她便掌握了先机,走棋凌厉,不似平日里温温和和。

原是本着陪她玩玩儿的心思,这会儿一看,陆镇元不由地也来了兴趣,笑道:“竟然剑走偏锋,谁教你的?”

陆苒珺扬眉,一脸傲娇,“自己琢磨的,可成?”

“成成成,宝儿说什么都成。”陆镇元笑着摇摇头,棋风也跟着变幻起来。

两人厮杀中,屋子里静默异常,连丫鬟的呼吸也放轻了些许,就怕扰了这一对杀得正欢的父女。

天色暗下,陆镇元落下最后一颗子,笑道:“可惜了,苒苒这声东击西,请君入瓮的招儿的确不赖,不过还是嫩了点儿,叫我看出了破绽。”

陆苒珺抿唇微笑,抬眼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父亲您可别小看了女儿,明儿个再战,定然能稳赢两局。”

“喔?”陆镇元挑眉,笑道:“那为父就等着了!”

说起来,方才这三局棋倒是杀的正合他意,许久没碰到过这样的棋风了。

完全不按理出招儿,走得何止是偏锋,简直就是刁钻至极。让人一刻也不敢松懈,否则,下一刻你就可能掉入她设好的圈套里了。

陆苒珺动手收了棋盘,又与他说起话来,“父亲,那副观音像原作上的颜色有些脱了,女儿正想着重新配色,只是难以配好纯正的桃红色来染莲花宝座,不知父亲有何高见?”

“桃红色?”陆镇元皱眉,“你从前在我这儿拿去的颜料没有么?”

陆苒珺摇头,“那些不合适,不是太艳俗,就是太清淡,刚刚好的,却是没有。”

听她这么说,陆镇元沉思起来,闺女有事儿求他,自然不可能拒绝。

“这样,回头我到铺子里看看,帮你挑一挑去,实在不行,为父亲自给你调色,可好?”

“那父亲您可别忘了,别又只顾着同人品茗赏雪去了。”陆苒珺睨着他。

陆镇元一阵尴尬,言道:“自然不会忘。”

再说了,品茗赏雪哪有闺女重要?

翌日,陆苒珺琢磨着时辰便吩咐了府中,备了马车带着东篱出门去。

行过府巷,马车朝着市集驶去,一路到了西街,此时正是早朝过后,官员往来之时。

马车靠在路边的弄巷里停着,帘子被一只玉手掀起一角,里头的人此刻正静静地望着那条路上,穿着青色画白鹇官服,行走风流肆意的男子。

不远处,另一个一身白袍,温润端雅的年轻男子上前行了一礼。

看着他,陆苒珺无意识地抓紧了窗帘,在上面留下几道皱褶却全然不觉。

“彦之见过陆大人。”彭希瑞行了一礼,陆镇元点点头,“今儿个我得去办些事儿,就不与你去茶楼了。”

为了这事儿,他可一直都提醒着自己的。

第40章 跟踪

彭希瑞微微一顿,随即笑道:“何事得您这般看重,莫不是又有谁得了前朝元翁的丹青?”

陆镇元摆摆手,边走边说道:“你以为谁都能得元翁的丹青不成,今儿个我要去铺子里找一种颜料。”

“颜料?”彭希瑞道:“我倒是晓得一家铺子,里头颜料齐全,虽不如官家,可也算得上品了。”

陆镇元眉头微挑,“哦?是哪家?”

彭希瑞看了看前头的路,道:“在奉安街的一个青竹巷里,地势虽偏僻些,里头的东西却是好的。”

“那就过去瞧瞧。”陆镇元说道,两人边走又继续说些旁的,丝毫未发现不远处一直慢行跟着的马车。

里头,东篱将手中的幕离递过去,“小姐,这彭状元为何总这般接近三爷?”

陆苒珺看着两人的背影,幽幽道:“有些人为求名为求利,为求权为求势。而往往这种人,在达成自己的目的后,会屠尽身边以及挡在他前面的人。”

因为野心,永远不会被满足!

放下窗帘,她道:“好好看着,别跟丢了。”

东篱回过神来,应道:“是!”

陆镇元与彭希瑞一路来到青竹巷,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也停在了不远处斜对的巷口里。

“小姐,还是奴婢过去吧?”东篱有些不大放心。

陆苒珺摇摇头,自顾自地戴好了幕离,“不必,父亲不会认出我的。”

再者说,她换了普通的衣服,只要不出声,谁能认得她?

东篱拦不住她,只得随了她的意,只是还不大放心,道:“若是有事儿您千万记得唤奴婢,奴婢就藏在外头。”

陆苒珺弯起唇,“知道了,你何时这般啰嗦了。”说着,她已经抬脚走了过去。

东篱见此,也隐在了铺子边儿的檐下。

进了铺子,陆苒珺便瞧见了正在格子前挑选颜料的两人。

铺子不大,因此两人说话她也能听得清楚。

“……颜色不太艳丽,也不能清淡,倒是这种最合适。”

“嗯,的确不错。”

见着陆镇元点头,彭希瑞又看向其他的,“观音像的颜色不好配,您不妨再带着其他颜色回去,指不定四小姐能用到。”

闻言,陆镇元点头,“我正有此意,这儿的颜料的确都不错,色儿正。”说着,他让长随给他记着那些瞧中的。

后头的陆苒珺走近了些,挑了些颜料看起来。

纤纤玉指在白底篮花的瓷盒上滑过,尤为赏心悦目。

挑了许久,陆镇元要了不少,彭希瑞看了看长随记下的,道:“四小姐当真好福气,有您这般疼爱她的父亲。”

陆镇元听他提起苒珺,眼中微暖,道:“她自小便听话懂事,又是我与原配之女,自然要多疼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彭希瑞一直在注意着他,直到话音落下,他才回过神来重新弯起嘴角。

依旧是那么完美无缺。

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陆苒珺却是心中发冷。

这番话都对他说了,也就表明她父亲此时待彭希瑞已是亲厚的了。

若是想要破坏他们的交情,就要思量再三才是。

陆苒珺见着他们也差不多挑选完了,便想离去,只是刚踏出脚却又顿了下来。

“……早几年倒是收藏过一副观音像,原是出自峨眉山一位师太之手,我瞧着上头配色极好,您若是不嫌弃,晚辈改日登门送上。”彭希瑞说道。

陆苒珺回过身看向他们,隔着幕离,她目光清冷异常。

“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不必了。”陆镇元摇头道。

彭希瑞淡淡一笑,“只是偶然得到罢了,算不得所好之物,且这画或对四小姐有所帮助。”

陆镇元顿了顿,这么想想,似乎倒也没错。

点头应下,陆镇元想着,回头得找个东西回礼去!

该买的已经买完,两人也不打算久留,刚回身,便瞧见不远处立着的人。

幕离隔断了视线,可不知为何,彭希瑞还是察觉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感觉似是在哪儿遇到过……

“怎么不走了?”陆镇元见着他不动,侧首道。

彭希瑞回过神,没等他再想,门口的人已然离去,“哦,方才想起一件事儿来。”

陆镇元笑了笑,却是没有问他什么事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出了铺子,临走前,陆镇元朝着已经进了巷口的身影看了眼,举步离去。

马车里,陆苒珺吐出一口浊气,拿下幕离,褪下了裹在外面的衣衫。

东篱替她收好,这才吩咐了车夫打道回府。

“东篱,你说,怎样才能父亲讨厌他呢?”陆苒珺靠在车壁上,双手插在袖笼里。

闻言,东篱想了想,道:“若是无缘无故的,似乎不大可能,尤其还是像彭状元这般的少年英才。”

“你说的对。”陆苒珺点头道,若非如此,前世她又怎会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她那精明无比的父亲又怎会落到那个下场。

得想个法子,让她父亲对彭希瑞生厌才是。

回到府中,陆苒珺便待在房里没再出去,期间婉清来过一趟,抱怨了几句见她忙着便又走了。

几上铺着的观音像愈发庄严,南悠看得心生敬畏,“小姐为观音大士作像,观音大士慈悲为怀,一定会保佑小姐您的。”

陆苒珺又添了几笔,淡淡道:“慈悲为怀也不一定能保佑我。”

这一世,她是来赎罪的,至于命早已置之度外!

晚些时候陆镇元才回来,到了府中,他想了想,对着自己的长随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四小姐今日可曾出过府。”

长随领命而去。

陆镇元自个儿提着东西回了书房,没过多久,陆苒珺果真来了,如同以往一般,两人先是摆棋厮杀了一番才叙起话来。

“……颜料已经给你买回来了,一会儿你瞧瞧,若是还不满意,父亲再给你亲自调些出来。”陆镇元说话间也不忘吃了她的子儿。

陆苒珺不甘落后,一转眼也断了他的路,抬眸道:“父亲的眼光女儿还是相信的。”

“哦?”陆镇元弯起眉一笑,看着面前的棋局,眯起眼睛,“苒苒好魄力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般狠决,就是赢了也得不了多大好处!”

第41章 承诺

陆苒珺撅起嘴,“便是侥幸又如何,父亲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陆镇元闻言,看着面前的局势,说她狠决不是没有道理的。

将敌人的后路斩断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路斩断了,不留一丝余地。

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他皱起眉头,莫名的,不是很喜欢她用这种法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试试你怎知没有更好的法子?”他将棋子搁下,“往后不许这般,听见了么?”

难得的严肃,陆苒珺颤了颤眸子,低声道:“知道了,父亲!”

敏锐如陆镇元,她若是真是做了什么,焉得瞒得过他?

应了昨日说的,她果真赢了两局,不排除陆镇元让了她,总之将她逗开心了。

待到她离去,长随经过通报进来,行了礼道:“三爷,小的去问过,四小姐的确出过门儿,却是在咱们之前回来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陆镇元说道,自顾自地将之前的棋局摆上。

若是陆苒珺在,一定会认出,这就是她用了同归于尽的法子赢了他一子的棋局。

将路子重新走了一遍,他思索了一番,落下几颗子。

起死回生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陆苒珺回到房里,将带回来的颜料摆上,挑选了番,用了其中一色做为莲花宝座的颜色。

无人打搅,再加上她静心力作,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儿。

待到时辰差不多,东篱端了热茶来让她歇息会儿,顺便将人手调度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完,陆苒珺颔首道:“寻个机会,你给李嬷嬷送些东西过去,就当我承了她这个情。回头你按照二等丫鬟的例给欢言报奉银,至于等级暂时不必提上去,也算是给李嬷嬷一个承诺。”

东篱记下来,应了诺,又道:“那调来的人可要安排两个换了咱们院里守门儿的?”

陆苒珺呷了口茶,“自然是要换的,另外,二门那里看看还缺什么,安排个人进去,至于其他地方,暂时不必再动了。”

“是,奴婢也觉着差不多了,大夫人这几日可是给咱们的人安排了些,再多,只怕也不好。”

毕竟这陆家当家的夫人还是大夫人,能这般,已是看在三房的面子上了。

“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陆家,暂时所做的,只是为了应付眼前罢了。”

待到心愿已了,她大抵会选择远离俗世,归于大道吧!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的,她想,她的力气已经用尽了,不敢再去尝试。

这种心思,在她画这观音像后,更加坚定了。

陆镇元休沐那日,彭希瑞果真带着画像过来了,待客厅正堂里,陆镇元接了画像端赏了一番才递给丫鬟,“去送给四小姐吧!”

丫鬟接了画,恭敬地退下。

坐在左边高椅上的彭希瑞微微一笑,道:“像四小姐这般对眼色也如此挑剔的,也不知这画能否入得她的眼。”

陆镇元挑眉,“怎么,你是说我的眼光还不如苒苒?”

他脱口而出,也未发觉自个儿说出了陆苒珺的乳名。

彭希瑞一愣,随后微笑道:“晚辈绝无此意,陆伯父您莫要误会。”

说话间已经起身端端正正地揖了揖手。

原就是打趣他来着,陆镇元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与他说起旁的事儿来,想起他与陆苒珺相似的棋风,又道:“时辰尚早,不如去书房走几局?”

彭希瑞扬唇,抬手道:“彦之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外书房,里头已经有丫鬟摆好棋盘,香茗在屋子里余下了清香。

甚至盖过了角落里燃着的熏香。

在炕上坐下,彭希瑞执了黑子,先行一步。

他的棋风温和缜密,与之前的陆苒珺的确像,倒是这几次陆苒珺不再是这样的风格。

陆镇元少年成名,尤其是棋艺,当年就胜过翰林院张国手,这些年自然更为精进。想要赢他,除非他自个儿放水,不然,还真是难。

不是谁都能像陆苒珺那般,得他宠着哄着。

彭希瑞的输,是毫无疑问的。

鸿澜院里,陆苒珺坐在炕上陪着戚氏说话,偶尔教教陆骏德念书。

她不止一次看向门外了,戚氏注意到这点,笑道:“你父亲在外书房待客,只怕还有些时辰才能回来。”

陆苒珺顿了顿,点点头,“看来今儿个午膳只有我与母亲和弟弟用了。”

戚氏没在意,只笑了笑,倒是陆骏德听她这么说,撅起了嘴。

这些日子因着陆苒珺的关系,一家子几乎都是在一块儿用饭的,他已经习惯了。

而今儿个陆镇元休沐,原本该是教陆骏德念书写字的日子,却要陪着其他人。莫名的,他就埋怨那个客人来了。

非挑着今日过来,真是讨人厌!

诅咒他如厕掉进坑里去。

不多时,外头来了个丫鬟,却是得了陆镇元的令,给陆苒珺送画像的。

打开一看,果真是副观音像,线条连贯,配色鲜明却不失庄严大气。连戚氏这个外行都称赞,是副好画。

陆苒珺却是心中冷笑,她将画搁在几上,许是有些重了,引得陆骏德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她。

“姐姐?”他眨着眼睛。

陆苒珺心中一软,笑道:“乖,徳哥儿继续练字。”

陆骏德听话地点头。

扫了眼观音像,她道:“母亲喜欢这副观音像?”

戚氏愣了愣,道:“这画的挺好的……”

“那就送给母亲吧!”

“给我?”

面对她的惊讶,陆苒珺点头道:“祖母让我临摹的画像颜色偏淡,我要着这个也无用处,不若借花献佛,送给母亲的好。”

彭希瑞那厮送这副画过来,不就是想讨好她的父亲再间接讨好她么!

她偏不如他的意。

戚氏收下了,实在是不收不行,谁让她拒绝不了陆苒珺呢!

用过午膳,陆苒珺便离开了,路上,她特意绕到了梅林里,准备折几支梅花带回去,给房里增点儿颜色。

啪嗒一声,一枝梅花被折下,上头的落雪颤了颤,有些许落在了脚下。

陆苒珺递给身后的人,道:“彭希瑞来府中的消息记得堵严实了,尤其是三姐那儿。”

第42章 软肋

东篱应声,“奴婢省得!”

其实,陆婉清这些日子大多在房里做着女红,平日里除非来她这儿,不然几乎不出门了,除非有人特意与她说起,不然,她还真不可能知晓外头的事儿。

从梅林回去,陆苒珺便没再出过房门儿,不过,对于外书房的事,她却是知晓的。

彭希瑞直到未时才离去,之后陆镇元便回到了鸿澜院教徳哥儿写字。

苒珺想着,他该是知晓了她将画像送给戚氏的事儿了。

晚上用完膳,陆镇元果真提起了,他问道:“可是不喜欢,那副画倒也算不错的。”

“父亲瞧着不错,可女儿所作的观音像却是比之颜色浅些,便是要了也无用处,不若给母亲的好。”

陆镇元看了眼戚氏,见她低下头去替徳哥儿整理着衣襟,道:“东西给了你,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女儿多谢父亲。”陆苒珺弯起一双剪水明眸,惹得陆镇元瞪了她一眼。

回头,两人又讨论了几句颜色的事儿,直到徳哥儿觉着困了,嚷着要戚氏哄他睡觉,陆苒珺这才起身离去。

有了陆镇元的指点,苒珺很快就完成了观音像。

这日,她带着画像一路来到荣辉堂,正堂里头似乎有贵客,她不想去打搅,只得先在东次间里头吃茶候着。

待到客人离去,她才去见周氏。

堂上,周氏让人换了杯茶来,问她:“来多久了,怎的不过来见见客人?”

陆苒珺福了福身子,回道:“以为祖母有要事商谈,就没过来打搅,还望祖母恕罪。”

周氏点点头,看向她身后捧着锦袋的东篱,“画作好了?”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挑起了眉头,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上些日子。

陆苒珺微笑,从东篱手中接过,拿了出来,捧到周氏面前道:“是,祖母,若是孙女画得不好,还请您莫要怪罪。”

周氏颔首,命李嬷嬷接过打开,从画像展开的一瞬,她便凝住了眸子。

很多人以为,她将观音像给孙女临摹是抬举她们,可,她只是借着画像来看看她们的心性罢了。

而陆苒珺画的,是她近些年见过最为杰出的。

画工了得,笔尖所过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可见其性子沉稳,耐心十足。

至于颜色虽与她临摹的不同,却更甚其大气庄严。

这样心思缜密,布局精心,便是从小养在她身边的大孙女陆之湄都不如。

周氏收回目光,再看向陆苒珺,却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

被她莫名的目光所慑,陆苒珺恭敬地站好,有些紧张起来。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老夫人不说话,她也没打算先开口。

过了不知多久,周氏终于开口道:“珺姐儿今年十三了吧?”

陆苒珺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只得点点头,“回祖母,五月里刚满十三。”

“翻过年也就十四了。”周氏眯了眯眸子,看向她道:“从今往后,你每日来我这里待一个时辰。”

陆苒珺倏地抬眸,惊讶地看着她,“祖母……”

周氏没有回她,只转向李嬷嬷,“你这几日将正房旁的西次间收拾收拾,往后就给四小姐用。”

“是,夫人!”李嬷嬷躬身应诺,悄悄抬眸看了眼犹自惊讶的陆苒珺。

她果然没看错。

出了荣辉堂,陆苒珺还是一头雾水,她着实不明白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让她每日过来,难道说,是要……

“四小姐?”闻声,陆苒珺回过身去,瞧见李嬷嬷跟了出来,她笑了笑道:“嬷嬷唤我有事?”

李嬷嬷到了跟前福了福,“老夫人让奴婢过来送送四小姐。”

陆苒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她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路上,她没有客气,直接问道:“祖母平日里最不喜人打搅,为何却让我每日过去待上一个时辰?”

李嬷嬷躬着身子,低声道:“四小姐,从前大小姐未出阁时,每日都会在西次间由老夫人亲自教导。”

陆苒珺脚步顿了顿,心中不是不震惊的。

她的大姐陆之湄乃是陆家实实在在的掌上明珠,不仅是大房嫡出小姐,也是唯一一个从小就养在老夫人身边的。

有这一层在,无疑,她的身份在姐妹中,乃至府中都是高的。

甚至不比嫡长孙陆泓文差多少。

如今,她却也有这般对待,比起画了副观音像,她更加愿意相信是因为她父亲陆镇元的关系。

“四小姐,旁的奴婢就不多说了,您心里有数儿就好。”李嬷嬷说道,福身告退。

陆苒珺叹了口气,苦笑道:“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焉能好过?”

周氏那样精明的人,她只怕自己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东篱不明所以,可她却知道老夫人这么做对陆苒珺是好的。

能得老夫人亲自教导,往后就是说亲也不会比大小姐差了去,况且,还有三爷在。

荣辉堂,正房里头,周氏卧在榻上闭目养神,李嬷嬷进来轻声道:“夫人!”

周氏没有睁眼,只道:“比起湄姐儿,你觉着珺姐儿如何?”

“这……奴婢不敢妄言,大小姐端庄得体,四小姐沉稳内敛,各有各的好。”

“是么,”周氏掀开眼帘,“可我觉着,她比湄姐儿当初还要更胜一筹!”

李嬷嬷不敢接话,只躬下身去。

老夫人的心思永远不可揣测,能少说还是少说的好!

周氏要亲自教导陆苒珺的消息不胫而走,得知此事的二房更加觉得有必要攀着三房了。

平日里极少见到曲氏往三房去的下人们,如今是几乎天天都能在三房瞧见她。

当然,她可不是冲着不得宠的戚氏去的,而是冲着每日都会去鸿澜院的陆苒珺。

要说陆镇元的软肋,除了原配夫人外,就是他这个疼如宝儿的闺女。

若是讨好了她,陆延舒进国子监的事儿那就十有八九成了。

可惜,陆苒珺早已摸透了她的心思,每回曲氏一提起这事儿,她总能绕过话儿去。

实在不行,曲氏咬牙直言道:“珺姐儿,只要你能让你二哥入了国子监,二伯母保证,宝庆楼的头面首饰你随意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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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自知之明

闻言,正端着茶碗的陆苒珺差点儿没拿稳。

戚氏与丫鬟都在,她便如此直言不讳,陆苒珺真不知道该说这个二伯母什么好了。

到底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少了那份大家之气。

搁下茶碗,陆苒珺微笑道:“二伯母您太高看苒珺了,这种事儿须得父亲自个儿同意再决定,哪里是我一个小姑娘能干涉的。”

“珺姐儿,你可甭跟我装,”曲氏瞪眼,随即又软了下来,道:“二伯母知道,你定是还生你五妹妹的气,你瞧,这些天我都关着她呢,往后也束着她不与你添堵,可好?”

陆苒珺心中嗤笑,感情让陆茗不给她添堵,还要她拿条件去换?

人,贵在自知之明,她今儿个才发现,这位二伯母是一丁点儿也没有。

“苒珺实在无能,二伯母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不若去求求父亲,听说朝廷颁令下来了,父亲升迁已定。”

曲氏一听,心中更加急切了,陆苒珺不再理会她,转头与陆骏德说起悄悄话来。

戚氏也说不上什么,只得低头做着针线。

也不知是听了她的话还是什么,曲氏倒是真的带着丫鬟离开了,见此,陆苒珺才抬起头朝着南悠使了个眼色。

屋子里少了个人也引起不了太多的注意。

临走前,陆苒珺对戚氏道:“二伯母往后再过来,母亲只管闭门不见,这件事关系到父亲,切不可擅自应承。”

“你放心,我都省得的。”戚氏连忙道,就是不与她说这些,她也晓得轻重。

陆苒珺摸着徳哥儿的脑袋,又对着戚氏福了福,这才离去。

外书房,这几日时有官场同僚过府一叙,是以陆镇元这些日子还算忙碌。

门外,刚送走了一位友人,南悠便趁机寻上了陆镇元,见到她,陆镇元挑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南悠福了福,一抬脸尽是委屈,“三爷,奴婢是偷偷跑过来的……”

“偷跑来的?”他问道:“怎么回事儿?”

“二夫人在院子里堵着小姐,说是只要能让您将二少爷送到国子监,宝庆楼的头面手势尽随小姐挑,小姐她……”

“放肆――”

喝声响起,南悠缩了下肩膀,低下头去。

“她当苒苒是什么人了,”陆镇元气得一张玉面泛青,“岂有此理,你回去告诉苒苒,就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让她什么也别管。”

南悠还未来得及应诺,陆镇元便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南悠吐出口气来,只要三爷出马,哪里还有二房蹦哒的地儿。

回头,她便将这事儿报了陆苒珺知晓,听完后,她微微一笑,“办得不错,今儿个大厨房的点心都是你们的了。”

闻言,欢言也亮起了眸子。

才来不久,她已经胖了一圈儿了,从前都说伺候四小姐最是无趣,她瞧着没有比伺候她更好的活儿了。

十五这天,众人齐至荣辉堂用饭,一大家子都在一块儿,比起平日里的清静,这也是荣辉堂不多的热闹。

用完饭,以老夫人为首,几房的人都在宴息室里喝茶,陆镇元突然就道:“母亲,儿子想将国子监的名额给恒哥儿,您觉着如何?”

他口中的恒哥儿是如今在太原任知州,陆苒珺外家的表哥,苏恒。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二房愣住了,就是陆苒珺也没想到。

周氏扫了眼其他人,问道:“怎么想起他来了?”

陆镇元笑了笑,“前些日子大舅子来信,说恒哥儿学问不错,想着可否送到咱们族学里,我就想着干脆让他到国子监好了,正好与文哥儿年纪相仿,两人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三弟怎能如此草率?”曲氏忍不住道:“国子监的名额可就一个,你不给自己的侄儿,竟是给外人了,那我们延舒怎办?”

二爷陆英也沉默下来,脸上没了平日里的笑意。

“二弟妹,话不能这么说,那恒哥儿是珺姐儿亲表哥,怎能算外人了?”陆怀仁忍不住替自己弟弟辩解起来。

“可这亲的也分嫡亲外亲不是,他苏恒再亲亲得过我们延舒吗?”

陆怀仁一噎,“你……”

“二嫂,这名额是我一早就答应了的,如今话已经说出去了,我怎能再反悔?”陆镇元脸色沉下,“还有,这些日子辛苦二嫂往我那儿跑了,只是我们苒苒不缺首饰头面,也不需要你给她添置。”

陆镇元说话向来如此,再加上他是周氏的小儿子,自小便是惯大的,性子肆意不羁,对一直不讨喜的二夫人,他嘴下自然不会留情。

曲氏被他说的当下面红耳赤,别说脸色沉下的陆英了,就是陆延舒听了也忍不住红了脸,抬眼扫了下陆苒珺,暗暗捏起手掌。

作为一个长辈,讨好晚辈不说,还被抬到了门面儿上,这绝对是耻辱。

曲氏还想辩解什么,只听陆英喝道:“闭嘴,看看你干的好事,给我的脸都丢尽了。”

“你……”

“母亲,您少说几句吧!”

陆延舒截下曲氏的话来,见此,曲氏只得闭上嘴,她可以不听陆英的,可对儿子那是千依百顺,说什么听什么。

因着此事,二房没有多留,陆英起身对周氏行了礼后便拂袖离开。

二夫人也跟着陆延舒离去,此时,陆苒珺才想起来回答陆婉清的话。

上首,周氏让其他人都退下,单独留下了陆镇元。

就在陆苒珺也起身时,却开口道:“珺姐儿也留下。”

闻言,陆婉清捏了捏她的胳膊,“小心点儿。”

点点头,她走过去站到了陆镇元身后。

屋子里的丫鬟也撤了下去,只留了李嬷嬷伺候着。

周氏说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苏家了?”

没有避讳陆苒珺,陆镇元看了自个儿闺女一眼,回道:“儿子觉得,虽自岳母离世后与他们关系不大亲近了,可毕竟还是苒苒的外家。恒哥儿学识不错,听说在当地也是大儒所教,咱们现在卖个好,于陆家往后也有益。”

周氏是个敏锐的,从这几句话中,便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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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慎重

她深思了会儿,又看了眼低眸而立的陆苒珺,徐徐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说不得什么,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好。”

陆镇元放下心来,知晓自个儿母亲也赞同,自然是没什么顾虑了。

回头出了荣辉堂,陆苒珺便问了出来,“父亲为何想到苏家了?”

陆镇元淡淡一笑,“那是你外祖家,总归还是亲戚,再者说,暂时又没旁的人比恒哥儿合适。”说着,他又道:“前几年他们也来过的,你也不算生疏。”

这个陆苒珺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苏家与陆家已经不往来好几年了,焉知他们就会识得他的好,而非彭希瑞,亦或是二房那般?

“女儿觉得,父亲还是慎重些的好,毕竟人是会变的。”虽是她外家,可她自小见得少,也不大亲近。

陆镇元点点头,“这个我晓得,回头写封信让他年后上京一趟就是。”

见着他执意如此,陆苒珺也说不得什么了。

翌日,荣辉堂里依旧安静一片,因着昨儿个的事情,二夫人曲氏今日称病没来请安,因此也就大夫人一人在了。

见着陆苒珺过来,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离去。

西次间里,周氏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对面坐着陆苒珺,她道:“这些日子,面前的书就是你的功课,务必读通,读懂。”

陆苒珺点头,“是,祖母!”

没有过多疑虑,陆苒珺拿起一本史书看了起来。

不是女四书,也不是她读过的四书五经,而是历朝历代的史书。

虽然心中有些惊讶,可面上却是一派淡然,这也让得周氏颇为满意。

一连几日过去,这期间,陆苒珺每日都会至荣辉堂请安再留上一个时辰看书周氏也在会在一旁瞧着,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瞌着眼,可陆苒珺知道,她是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

又过了几日,周氏突然问道:“若你是周皇,可会扶持自家改朝换代?”

陆苒珺摇头,“天下本就不属于周氏,禅位也是迟早的事。且,周皇可以坐在这个位置,那是正统之中才智无人能出她左右,可并不代表皇室无人,朝中无人了。而对于觊觎她皇位的本家自然不可留!”

周氏点点头,“身为帝王,若是不够狠决,便执掌不了天下,周皇屠尽世家有利有弊,你且说来听听。”

陆苒珺想了想,道:“世家不废,何以立政,于门阀而言,的确过于狠决,可于寒门而言却是福音。且,周皇在位时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竟为之用,可见世家的覆灭,不仅为她赢得了民心,也稳住了政权。”

周氏听完,突地一笑,她不曾想到,自己这个孙女竟是如此聪慧。

也亏得她是自己的孙女,若是旁人,假以时日那还了得?这不做敌人还好,若做敌人,必要尽早除去!

“这些书往后就不必再看了。”她指着另一边的道:“中庸之道好生研读。”

这个孙女,将要放在最稳当的位置才行。

陆苒珺应下,待周氏离开西次间后,自己坐了会儿,才发现,手心里已被汗湿。

周氏的用意她尚且不知,可她晓得,这对她来说有益无害。

从前堵塞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开辟了,前头宽广无比。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心情颇好,似是算准了时辰,她前脚刚到,陆婉清后脚就跟来了。

自顾自地爬到炕上,她伸头道:“四妹,后日母亲要去灵泉寺上香,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吧,许久未出门儿,我都快闷坏了。”

“大伯母要去上香?”陆苒珺想了想,有些心动,她也正想寻个机会出去走走呢,“可是,我还要去祖母那儿……”

“哎呀,这有何难,让我母亲去说一声不就得了,再者说,祖母若是知晓咱们去上香拜佛,定然也不会阻挠的。”

陆苒珺点头,随即又想起陆骏德,他这么大,似乎还没怎么出过府,该出去看看才是。

“那,我能与母亲一起去么?”她问道。

“三婶?”陆婉清睁大眼睛,“这个你还是问过三婶吧,若是去了,也好多些准备。”

反正她的目的就是拉着陆苒珺,只要她陪她,戚氏跟着也无妨。

回头,陆苒珺晚上用完膳便在宴息室同戚氏说了,陆镇元也在,他道:“你若是想去,就同你母亲一块儿也无妨,到时候我会跟府里说一声,走我的私库多带些银钱。”

戚氏闻言,松了口气,其实她还真是想去的。

确定下来,三房便给了准信,大夫人也立即操办起来。

到得那日,众人前去荣辉堂请安,周氏特意交代了陆泓文照看好妹妹们,顺便指了自己院子里的一个妈妈跟着陆苒珺她们,以便照看。

大夫人见此,目光闪了闪,对陆苒珺更加慈爱了。

两房行走,共准备了四辆马车,三十个护院,陆泓文自个儿一辆马车,陆苒珺带着徳哥儿与陆婉清坐在一辆马车,大夫人与戚氏自然就坐在了一块儿。

后头跟着的马车坐着随行婢女。

至于周氏指的胡妈妈自然是陆苒珺几人一辆车了。

“我还以为二房也会来,不想却是一人都未见着。”陆苒珺揽在不断往外望的徳哥儿说道。

闻言,陆婉清撇了撇嘴,“二伯母因着上次的事儿自觉丢人,哪里还敢出来啊!”

“咳咳……”胡妈妈目不斜视地提醒了声,“三小姐,不可非议长辈。”

陆婉清鼓起腮帮子,又道:“至于五妹,听说她的病还没好,出不得门儿。二姐嘛,嫡母不来,她怎敢跟来?”

见着胡妈妈又要开口,陆婉清连忙把脸转到一边,摆明了不听的模样。

见此,陆苒珺笑道:“胡妈妈,咱们是在外头,这些话也不会有旁人知晓,您不必如此谨慎。”

胡妈妈听了,低头一笑道:“四小姐说的是,”她看了看转过脸去的陆婉清,“奴婢还是去后头的瞧瞧几个丫头可有偷懒,没的到了寺里丢三落四的。”

陆苒珺点点头,“既如此,就辛苦妈妈了。”

陆婉清睨向苒珺眨了眨眼,弯起了嘴角。

第45章 求己

待到胡妈妈换了马车,车内就只剩下了她们,“早知道该让你家东篱过来伺候的,这个胡妈妈,说什么都要管着,真无趣。”

陆婉清嘟着嘴说道。

“这不是让她下去了么!”陆苒珺笑道,顺便嘱咐徳哥儿,“不看了,天太冷,当心染上风寒。”

陆骏德应了声,乖乖地坐好靠在她怀里。

“话说,就这么让胡妈妈下去了,回头她会不会在祖母跟前告状?”陆婉清咬唇,恼道:“真是的,起先咱们就不应该让她跟着。”

陆苒珺摇摇头,“她是祖母给的,你能拒绝了去?”

陆婉清撅起嘴,“我也就说说嘛,还不是担心你,万一被祖母训了怎办。”

对于这点陆苒珺倒是不担心,“胡妈妈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晓得的。”

外头响起了一阵叫卖声,引得徳哥儿探头望了望,见此,陆苒珺让车夫停下,吩咐后头的丫鬟去买了些。

上来的是东篱,见到她,陆婉清也笑了起来,“还是你的丫头贴心,快给我瞧瞧,买的什么?”

东篱将油纸包搁在几上,说道:“是胡妈妈命奴婢过来伺候的,先前还与秋菊姐姐说着,哪里知晓就给奴婢调过来了。”

“哼,还算上点儿路子嘛!”陆婉清打开纸包,一阵肉香扑鼻而来,“哇,是燕记的烤猪蹄,好久没吃过了,真香。”

徳哥儿也看得口水直流,陆苒珺拿她俩没法子,只得让东篱在一旁伺候着。

期间,陆苒珺禁不住两人的要求,吃了几口,倒是真觉得口齿留香,劲道十足。

一路上下来,陆婉清已经与陆骏德混熟了,待到巳时末,马车已经到了灵泉寺山脚下。

丫鬟们纷纷开始准备,下车扶了各自的主子下车。

陆婉清与陆苒珺带着徳哥儿,在前头处与大夫人会合,戚氏牵过了陆骏德,对两人道:“徳哥儿没添麻烦吧?”

“母亲说的哪里话,徳哥儿是我们弟弟,何来麻烦一说。”陆苒珺道,“就是就是,三婶太客气了。”婉清朝陆骏德眨了眨眼,引来他害羞一笑。

“寺里已经备好斋饭,都别耽搁了。”大夫人说道,由陆泓文扶着上了台阶。

众人一路上去,今儿个寺院闲杂人等已被清走,不止她们一家来此,更有别家过来,所以路上碰见几个贵妇人倒也不足为奇,各自寒暄了一阵便结伴而行。

陆苒珺跟在后头,前头一排贵妇身边的人突然回头看了眼,让得她顿了顿,拉住婉清,“那可是程家的夫人与小姐?”

闻言,陆婉清抬眼望了望,“还真是,连她你都认得啊,不过,最好离她远点儿,这个小霸王咱们可惹不起。”

程家是当今皇后的表亲,在这个太子年幼之时,地位自然不可同一般人家相提并论。

而程家的大小姐程冰雁娇纵之名在外,同等人家见了,也都要避让三分的。

前世自己与皇后一派乃是死对头,自然也没少与她较量过。

“没想到她也会来这儿。”

“什么?”

“没什么,”陆苒珺微笑,“你可想好许什么愿了?”

陆婉清扬起眉角,“才不告诉你,不然可就不灵了。”

两人边走边说着,因着容姿过人,倒是引得不少夫人侧目打探。

到得寺内,一沙弥引路将她们带到了一座禅院内,里头的正厅里已经备好斋饭。

“阿弥陀佛,主持还有其他贵客,不便前来,命小僧请众位施主见谅。”沙弥双手合十说道。

大夫人点点头,“有劳师傅了。”

沙弥行了一礼,合掌退下。

用完膳,大夫人与戚氏还要听禅,陆婉清自然是没那个心思,再者又是个坐不住的,拉了苒珺徳哥儿就往后殿跑去。

“灵泉寺的菩萨最是灵验,咱们过去瞧瞧,说不定那心头愿真能成了。”陆婉清脸上扬着笑意。

苒珺侧目看她,“那,三姐的的心愿是什么呢?”

“自然是找个如意郎君……”说着,她突然顿了下来,气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套我的话。”

陆骏德眨了眨眼睛,仰头道:“四姐,什么叫如意郎君呀?”

“如意郎君就是好儿郎的意思,”她摸着他的脑袋,“往后咱们徳哥儿也会是旁人的如意郎君。”

陆骏德闻言,立即拍手叫好,嚷着要做如意郎君,引得身后几个丫鬟掩唇而笑。

进了殿内,里头香火旺盛,正面几丈高的菩萨底下摆着两个蒲团,陆婉清拉着苒珺过去一同跪下,“心诚则灵,妹妹,你与姐姐一同试试吧!”

说完,她已经闭上眼睛,径自叩首。

陆苒珺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仰头望着菩萨,若是心诚则灵,那么前世为何她所想的都是幻影?

“心中有天地,慧眼辩善恶,既如此,我不若求自己。”她的声音虽不大,可刚进门的人却恰恰听了个清楚。

陆婉清拜完,起身看着她,“四妹方才说的什么?”

来人走到一旁,微微侧目看了她们一眼。

“没什么,”陆苒珺起身,将地方让给了一旁的妇人,见着对方是长辈,便与婉清各自行了一礼。

妇人虽是一身素衣,容貌却是秀丽温婉,举止优雅。瞧着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气度。只见她她点点头,在蒲团上跪下,随即闭上了眼睛。

陆婉清又去参拜了其他佛像,让得苒珺几人好一番折腾。

殿内,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她看向陆苒珺消失的方向,问道:“方才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丫鬟想了想,却是记不清,“要不,奴婢回头打探下?”

“还是算了,”她摇头道:“走吧,免得琰儿等急了。”

“是……”丫鬟应诺,扶着她离去。

逛了一圈儿,陆苒珺见着徳哥儿走累了,便停在后殿的一方亭子里歇脚。

大抵是冤家路窄,她们刚坐下,后脚程家的姑娘也跟着来了。

身上的白裘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玲珑秀致,眉眼弯弯,瞧着竟是活泼可人,十分讨喜。

在丫鬟铺了垫子的石墩上坐下,程冰雁扫了她们一眼,道:“这亭子还真是小,劳烦几位另寻个他处吧!”

第46章 无礼

话音落下,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们转向陆苒珺几人,福身道:“两位小姐,少爷,我家主子不喜有人打搅,不知几位可否暂且移步?”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依陆婉清这性子早该开口了,可这回却是没有出声,更未说出离开的话来,就这么坐着。

见着两个丫鬟站在身前,陆婉清身后的丫鬟有些急了。

晓得对方身份,自然不能与之硬碰硬,便提醒道:“小姐,四小姐,不若……”

“闭嘴!”陆婉清低喝了声,使得丫鬟一颤低下头去,连着陆骏德也靠在了东篱的怀里,也不知是怕生还是什么。

见此,陆苒珺看向对面接过丫鬟递来的青釉面茶碗浅酌的人,缓缓道:“程姑娘,这亭子是我们姐弟三人先到的,如今你却让我们避开,这个理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自进来便从未看过她们一眼的程冰雁,这会儿听到声音,终于侧过首来,她看着陆苒珺,嗤笑:“你觉得我没理儿?”

“是无礼!”陆苒珺颔首,目光滑过小径处携手走来的两人,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纵然程姑娘身份尊贵些,可,我们姐弟也并非普通人家。这传出去,知道的说程姑娘天性烂漫,毫无心眼儿。不知道的,却是会说程家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在外作威作福,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届时连累的,可就是……”

“你胡说八道……”程冰雁柳眉倒竖,摔下茶碗。

“冰雁,不得无礼!”

一道冷声传来,众人回头便瞧见两位夫人踏上台阶,说话的是身着宝蓝素面锦裳的程夫人,而在她身旁的,是那位之前在殿里遇见的素衣夫人。

陆苒珺与陆婉清相视一眼,两人起身端正地行了一礼。

“母亲,裴姨,她们……”程冰雁刚拉着她手臂就想指责起来,却听程夫人道:“住口,是你无礼在先,怎能怪罪旁人?”

说着,她看向陆苒珺两人,微微想了想,道:“两位是陆家的姑娘吧?”

陆婉清看了眼苒珺,点头,“回程夫人,是的。”

程夫人点点头,同一旁的素衣夫人道:“我说呢,也就陆家能养出来如此标志,且又心思玲珑的姑娘了。”说着,她笑了笑,“许久不曾拜会你们祖母,她身子可还好?”

素衣夫人闻言,目光温地打量着两人。

陆婉清福礼,“多谢程夫人挂念,祖母身子尚好。”

“这个是你妹妹?”她转向陆苒珺,又扫了眼怕生的陆骏德,“行几?”

陆苒珺大方福身,“回夫人,小女名苒珺,在家中行四!”

想了想,终究没有说起陆骏德来。

程夫人颔首,笑道:“是个聪慧的人儿。”

“夫人过奖了,”见着她们没有离开的心思,陆苒珺只得说道:“方才妈妈来禀,家中长辈已在寻我们姐弟,因此不好再耽搁,还望两位夫人恕罪。”

这话说的诚恳,倒是让人一时挑不出刺儿来,陆婉清却捏紧了帕子,有些不自在。

“既然长辈寻了,是该回去。”程夫人点头,也没多说,吩咐自己的丫鬟道:“你们送几位小姐少爷回去。”

“是,夫人!”丫鬟福身道。

陆婉清与苒珺行礼谢过,后者拉着靠在东篱身边的徳哥儿离开。

待到她们离去,程冰雁这才不满地撅起嘴,程夫人瞥了她一眼,“之前不是嚷着裴姨裴姨的,还不快过来拜见?”

程冰雁这才扬起笑脸,上前福身道:“冰雁给裴姨请安。”

程夫人拉着裴夫人坐下,受了礼,“方才几个孩子闹着玩,让你见笑了。”

“都是孩子罢了。”裴夫人说道,嘴角淡淡一笑,显然对她的热情不大想回应。

程夫人却是没有在意,继续道:“今儿个灵泉寺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听说慧济大师一会儿讲经,夫人可是要过去?”

“琰儿还有事,怕是等不了那么久,还是算了。”她着实不想在占了小辈的地方上多留。

“这有何难,让冰雁去知会一声不就成了。”说着,她就朝着眸子亮晶晶的程冰雁看过去。

裴夫人微笑,“不必了,来回也怪折腾的。”

“裴姨,这怎么能是折腾呢!”程冰雁来到她身旁说道:“您跟裴哥哥的事就是冰雁的事儿,放心吧,冰雁一定寻到裴哥哥给您传话。”

“这孩子,对你倒是比对我这个娘还亲了。”程夫人笑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起来,裴夫人脸上的淡笑也逐渐收敛了,她道:“今儿个回去还有旁的事,程夫人若是想听大师讲经,还是改日再会吧!”

程冰雁闻言,急急看向自己的母亲,咬紧了唇。

这样的拒绝,莫说程夫人了,就是一般人也晓得留不住了。是以,她只得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改日我再登门相邀?”

裴夫人颔首,随即起身告辞。

眼看着她离去,程冰雁绞紧了帕子,嚷道:“母亲,小侯爷定然在这附近的,您怎能就这么让裴姨走了呢!”

程夫人冷下脸,“瞧瞧你做的好事,平日里叮嘱了让你收敛点儿收敛点儿,你是嫌我们程家还不够招摇不是?”

“母亲……”程冰雁委屈,可惜程夫人却不再理会她,心里想着旁的,吩咐丫鬟道:“一会儿派个人去打听打听那两个姑娘,看看她们可有婚配。”

丫鬟闻言福身应诺。

禅房里,陆婉清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她们若是记恨上咱们陆家了该怎么办,早知道我就不该硬坐着的。”

因着她的话,胡妈妈也低头沉思起来,想着回头要不要告知老夫人,毕竟这事儿可大可小。

陆苒珺却是不在意,她今日说那番话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她不是圣人,自然也会记仇,对于程冰雁,她虽然不想主动招惹,可也并不代表会退让。

况且,这种人,退让也只会让她得寸进尺罢了!

“程家还不至于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陆苒珺抬头道:“放心吧,若是出了事儿我来担着。”

陆婉清停住脚,瞪眼道:“什么叫你来担着,我像那种将事儿都抛给你一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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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商议

“嗯……别说,还真有点儿像。”

“臭苒珺,你非得姐姐我揍你不可是不是?”

这么一闹,什么事儿也觉着无甚大碍了。

过后,陆苒珺温和道:“劳烦胡妈妈回头将此事事无巨细地禀报祖母才是。”

陆婉清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让祖母知晓还了得?”

胡妈妈闻言一顿,躬身道:“回四小姐的话,奴婢遵命!”

“四妹……”陆婉清皱起眉头。

“三姐放心,”苒珺说道:“祖母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真的?”

“嗯,我保证。”

陆婉清舒了口气,“姑且就相信你吧!”反正到时候就是要责罚,她俩也谁都跑不掉。

待到大夫人与戚氏出来,又去大殿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前者点了几盏长明灯,戚氏也跟着点了几盏,陆苒珺看到,其中有一盏是她的。

看着戚氏虔诚的模样,陆苒珺心中感动,也对着大佛拜了拜。

约摸未时中,她们这才准备回去,原本听引路的小和尚说山顶的腊梅开得正好,可一算算时辰,只得作罢。

为此,陆婉清还有些不大高兴,大夫人也拿她没法子。

到了山门下,送客的小和尚行礼离去,陆家几人一块儿上了马车。

“怎的没瞧见大哥?”陆婉清掀开车帘问道。

前头伺候大夫人的丫鬟连忙上前回道:“回三小姐,大少爷在寺中偶遇贵客,只怕要迟些才能回去。”

听完,陆婉清便放下了车帘,“哼,大哥倒是好,我看,他根本就是专门跑出来玩儿的。”

车上没有旁人,只陆苒珺跟东篱,陆骏德已经被戚氏带去了。闻言,她道:“你若是喜欢那腊梅,下回我们偷偷出来就好,保管让你瞧个够。”

“你说真的?”陆婉清睨向她。

苒珺点头,“那还有假不成,况我也正想瞧瞧那山顶的腊梅到底有多盛。”

“就这么说定了,下回咱们就出来。”

“好!”

陆苒珺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连带着眉眼也是弯弯如月,一旁的东篱瞄了眼,低下头去。

以她来看,她家小姐保准又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回到府中,众人去荣辉堂请了安便各自回了院子里歇息,一路下来,着实也累的慌。

陆苒珺来到鸿澜院的书房里,陆镇元正闲着无事,挥手作画。

院子里的雪景在他寥寥几笔之下,宛若眼前一般。陆苒珺坐在炕上等着,直到天色暗下,陆镇元才收了笔。

案桌上的画就那么搁着,陆镇元接了丫鬟递来的温热的布巾便擦手,便来到临窗的大炕上。

“寺里如何,可拜了佛祖,观了大殿?”

陆苒珺点头,“天王殿很是庄严,说是金碧辉煌不为过。”她笑道:“母亲还给我们点了长明灯。”

闻言,陆镇元满意地笑了笑,“原以为你们会迟些回来,不想,还挺早。”

“原本是要去山顶看腊梅来着,可惜大伯母有旁的事,得先走了,我们自然也不好多留。不过,大哥却是在寺里碰见贵客了,这会儿只怕还未回来呢!”

“难怪了,我说这小子怎的不见人影儿。”

陆苒珺微笑,伸手为他倒了杯茶,递过去,“父亲,女儿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商量。”

陆镇元一顿,呷了口茶问道:“何事?”

“翻过年去弟弟就六岁了,您已给他启蒙,不若,将他送进族学吧?”

“怎的想起这事儿了?”

陆苒珺摇头,说道:“今儿个我们在寺里遇到程家的夫人同小姐,徳哥儿太过怯懦怕生,连见礼也不晓得,只躲在丫鬟身侧。”

陆镇元皱起眉头。

“女儿觉得,徳哥儿是不大常与旁人来往,若是进了族学有其他玩伴,总该懂得一些事儿才是。”

“你说的有理,”陆镇元点头,“是父亲疏忽了,待明岁便让他上族学去,戚氏,的确不适合再教导徳哥儿。”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他之前疏忽些,可一旦年岁到了,自然不会马虎。

“父亲,其实母亲的确是一个好母亲,只是对于教养嫡子来说,却是有些不足。”

陆骏德长期跟在戚氏身边,不同旁的兄弟姐妹玩耍,也不与他人相处,这样下去并不是件好事。

为着陆骏德自个儿,也为这嫡子的身份,还是尽早让他去族学,结交更多人的好。

陆镇元晓得她的意思,晚上用膳,他便将这事儿提出来了。

戚氏还有懵,忙道:“爷,徳哥儿过完年才六岁,会不会太小了,去了族学只怕……”

“我五岁时便已经上了族学,以徳哥儿的年纪来看已经不小了,往后去了族学有先生专门教导,我平日里公务繁忙,也顾不到多少。”

戚氏红着眼,“可是,徳哥儿还未离开过我。”

陆镇元瞥了她一眼,问向正在仰头看他们的徳哥儿:“你可愿按照父亲的安排,进族学念书?”

陆骏德紧了紧小手,看向一旁的陆苒珺,见她微笑地点了点头,这才道:“徳哥儿愿意!”

戚氏死心,一时心中五味陈杂,她看着陆骏德,心中各种担忧已然跃出。

见此,陆苒珺心中叹气,她这个母亲,旁的都还好,只这性子太过软糯优柔,要想扶起来可并非一时之功啊!

用完饭,陆苒珺特意留下陪戚氏说了会儿话,“……弟弟眼见着也长大了,整日待在院子里也不大好,我记得出门儿时徳哥儿是很高兴的,可见他也喜欢外头,喜欢人多的地方。”

“可是他还小,若是去了族学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戚氏担忧,“我这个做母亲的身份不高,平日里在府中也就罢了,有些事儿捂着不让他知晓就好,可在族学里就不一样了。”

陆苒珺抿唇,沉思道:“母亲是担心这个?”

戚氏点头,目光望着徳哥儿所在的东次间的方向。

“四小姐您不晓得,私底下那些个婢子婆子都是怎么编排我们夫人的。”秋菊忍不住说道。

“好了,这些就不要再说了。”戚氏皱眉,难得的说重话,让得秋菊闭上了嘴。

第48章 党派

陆苒珺握住她的手,“母亲,弟弟是父亲的嫡子,将来要撑起的也是陆家和父亲的颜面。若是任何事都替他想好,做好,那于他而言便是害了他。”

戚氏怔愣,“我……害了他?”

陆苒珺将在寺中的事与她简单说了遍,听完,戚氏沉默了下来。

她的确不指望儿子有多大出息,成多大功业,可性子怯懦如此,却是……

她不想自己儿子也同自己一般!

待到陆苒珺离开,戚氏又坐了许久,突然道:“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此时,屋子里只秋菊一人留着伺候,闻言,她道:“夫人,奴婢觉得四小姐说的话不无道理。”

戚氏动了动眸子,看向她。

秋菊继续道:“小少爷可是三爷的嫡子,若是将来有了出息,那些个丫鬟婆子哪里还敢再编排您?”

“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希望徳哥儿平平安安的就好。”

“夫人,”秋菊来到她面前,道:“小少爷不止是您的儿子也是三爷的儿子,更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您想想,陆家这样的书香世家,会让子孙平庸无能么?”

戚氏顿了顿,撇过脸去,“这些你都不必说了,我晓得的。”

见此,秋菊也只好沉默下来。

这厢,陆苒珺回到院子里,正房之中暖和一片,她解了身上罩着的狐裘,坐在炕上喝茶。

南悠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小姐!”

“嗯?”陆苒珺悠悠地应了声,茶碗里头升起得热气很快便湿了她的长睫,形起一层朦胧。

南悠缩了缩脑袋,低下头道:“那个……沾衣似是病了……”

陆苒珺一顿,抬头看她,“病了?”

“是……”南悠撇嘴,“真是经不起折腾,娇弱得跟个小姐似的。”

不用想,她也差不多猜了个大概,并没有怪罪南悠,只问道:“你想怎么处置她?”

南悠抬头,睁大眼睛,“她都病了,奴婢就是想处置也没法子啊!”

陆苒珺笑了笑,“人就交给你吧,至于怎么处置她,也不必来问我了。”

南悠一头雾水,她家小姐就这般将人交给她了?

后厢里,南悠想了想,原本还有许多折腾沾衣的法子也搁下了。

来到沾衣的房里,她看着床上病弱模样的人,撇了撇嘴,“算你好运染上了风寒,若不是怕留在院里不吉利,甭想逃出我的手心。”说着,她吩咐身后的粗使婆子,“明儿个一早就将她挪出去,再给她找个大夫吧!”

就当她发发善心好了,总归出了这院子,往后就别想再回来了。

婆子讨好地应道:“南悠姑娘放心,婆子做事儿一向利落。”

闻言,南悠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行了,给她东西收拾下,明儿个直接挪出去。”

说完,她拿了些赏钱给她,婆子忙地接下连连道谢。

待到她离去,床上的人这才动了动眼珠子,缓缓睁开些许,看到在房里忙着收拾的婆子,她攥紧了身下的褥子,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翌日,南悠将此事向陆苒珺禀报了,虽说人是交给她处置的,可她还是禀一声较好。

陆苒珺对此事并无多少关心,只道:“你不后悔就好。”

南悠一头雾水,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应声,“已是年关,奴婢怕她留在院子里不吉利,以免叫其他人染上了。”

陆苒珺笑了笑,没再回应,随即吩咐了东篱收拾妥当,去了荣辉堂。

正房里,行礼过后,老夫人便让她坐下了,“昨儿个的事我听说了。”

炕上,周氏身上盖着裘皮。

陆苒珺低了低头,“让祖母操心了。”

老夫人笑了笑,道:“你做的不错,那程家固然算得上皇亲国戚,可一家子都是个拎不清的,下回再碰上能避则避,不能避也无需怕她。”

“是,苒珺谨记祖母教训!”

“你可知,我为何这么说?”

陆苒珺想了想,老实摇头,“孙女不知。”

周氏端起炕几上的茶碗,拨了拨茶面,道:“咱们陆家世代书香,天子近臣,即便不是皇亲国戚,可在皇上的心中还是有一定位置的。他程家不过是与皇后娘娘沾了个表亲罢了,再者,程家近年蹦哒得太欢,若真闹起来是讨不得好的。”

陆苒珺琢磨这几句话,心中已然有了数。

前世,程家就给太子一派拖了不少后腿,她想,若非太子一派缺少良将,也不会这般抬举程家吧!

到得最后,还要惹了一身骚。

“京中权贵如今分为大致分为三派,”不等陆苒珺多想,周氏徐徐道:“亲皇派如镇国公以及我们陆家这样儿的,二皇子一派如永定公,以及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太子一派,就如安远侯裴家,以及程家……”

周氏提起太子一派声音便渐渐淡下去了。

陆苒珺眸子闪了闪,其实,太子一派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弱。

前世她曾做过他们的对手,自然还是了解些的。

“京城权贵世家太多太杂,如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往后我会慢慢给你说道。”

陆苒珺回过神连忙福了福,“是,祖母!”

“去西间吧!”她挥手道。

陆苒珺低头应诺,随即离开了正房。

到得西次间里,她再坐下却是已经没有了看书的心思。

想要阻止彭希瑞接近陆家,不若阻止他接近二皇子,如此,只要他无权无势,陆家何须再担心他会背后插刀?

便是一只手也能碾死他!

可,她若是要做到这一点,只怕大有难度。

如今二皇子一派已经势大,压过了太子,陆家决不能再踏进去,否则就洗不清了。

到底该怎么办……

“小姐?”东篱走过来唤了一声。

陆苒珺抬眸,微微皱眉,“怎么了?”说着,她扫了眼门口躬着身子,穿杏黄袄子的丫鬟。

东篱附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突地,她便沉下了眸子。

“我知道了,你且吩咐下去,让人看牢了,等回去我再去同父亲解释。”她淡声说完,便翻开了书籍,目不斜视。

第49章 好自为之

东篱福了福,走到门口同那丫鬟说了几句,便打发了她。

这次老夫人并没有过来抽查她的功课,因此,时辰到了,她过去行了礼便离开了。

鸿澜院,陆苒珺见过戚氏后便一路来到书房,见到书案前的人,她过去福了福,“给父亲请安!”

陆镇元抬起头来,“怎的现在过来了,没在你祖母那儿用饭?”

“女儿怕再不来,您就要被人污了名声了。”她在一旁搭着裘垫的梨花高椅上坐下。

陆镇元不明所以,“这话如何说来?”

“早上您可是吩咐了府里给我的丫鬟请大夫,又让人将她安置在了管事处?”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陆镇元点头。

他早上正去外书房拿了几本书回来,路上便遇见一个丫鬟,说是苒珺院子里的,苦求他可怜。

瞧她病的那模样,他又还有其他事儿要做,便随口吩咐了声,哪里想太多?

“咳咳,”他不自在地看了眼陆苒珺,道:“为父没旁的意思,苒苒可不准多想。”

再者说,丫鬟是女儿跟前的,他再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儿。

况除了原配外,他于其他人根本没心思。

陆苒珺自然晓得,只是,他没有却并不代表别人没有。

“女儿此番过来同父亲说起这个不过是想提个醒儿罢了,毕竟人言可畏。”

陆镇元皱眉,这点着实恼人,他道:“回头我吩咐下去,谁敢胡说就给撵出去。”

他向来说一不二,府中的奴才也没有敢惹他的。

从书房退出来,陆苒珺嘴角的微笑便渐渐淡去,出了鸿澜院,她吩咐道:“将她安置在浣衣房,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东篱皱眉,“小姐,她这般不老实,若是再发生今日之事怎办?”

“那你就告诉她,是想继续留在府里,还是想跟夕露一样被发卖出去,若是后者,我可以成全她。”

“是!”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没再做别的事,只将陆镇元的画像拿出来。

上元过后便是她父亲的生辰,届时,这副画是要送给他的。

仔细想想,她都快忘记母亲的样子了,只记得那异常温香,抱着她的身子。

二十三这天,家中男子以陆怀仁为首,举行祭祀仪式。

这一番忙碌下来,就是连戚氏也没有闲着,被大夫人一同唤去帮忙了。

到了晚上,几房都聚在荣辉堂用饭,一盘盘各色各样的饺子端上桌,透过薄皮连里头的馅儿都看得清楚,味道香浓,引得众人睁大了眼睛。

周氏满面笑容,说道:“今儿个谁吃的最多,有赏。”

“母亲先说说要赏什么,儿子这肚子绝对敢称第一。”陆怀仁笑着拍了拍自己。

周氏瞪了他一眼,“你一个长辈难道还想跟小辈们争不成?”

果然,陆泓文等人一听,立即叫好。

“咱们哪里吃得过他们呀!”陆婉清撅嘴,引来苒珺一笑,“你还真想跟他们比啊?”

陆婉清抬起下巴,“谁要跟他们比了。”

陆家会吃的可不就只有陆泓文一个,一会儿可有他吃的。

“三姐平日里不是挺能吃的么,要不,跟大哥二哥他们比上一比去?”陆茗其实早就在盯着她们了,这会儿自然不会放过讽刺她的机会。

红疹的事已快一月,她如今脸上全好了,对陆婉清与陆婉清两人自是恨得慌。

一个看不起她,一个害她,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婉清睨了她一眼,悠哉悠哉地说道:“五妹今儿个也出来了啊,我还真没瞧见,对了,你方才说什么了?”

陆茗瞪眼,气呼呼地看着她,许是她面上太过明显,引得曲氏朝这边看了眼,陆蔓见此,忙轻声道:“三妹,五妹,听说饺子里头放了三个枣儿的,谁吃到了谁福气多,咱们一会儿可要多吃些。”

“哼,跟她一块儿吃,堵得慌。”

“你说什么?”陆婉清瞪眼。

陆茗转过头去,却是不再理会她,气得陆婉清狠狠地刮了她一眼。

臭丫头,最近脾气见长,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陆苒珺捏了捏她的手,摇摇头,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二姐,好自为之!”

这句话是对陆蔓说的,后者闻言怔了怔,随即撇过眼去低下了头。

她只是个庶女而已,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边说着,周氏已经吩咐开宴,因着陆茗膈应了下,陆婉清已是没了多大胃口,只用了几个饺子便饱了。

晚膳后,众人移步至宴息室喝茶,早早准备好的麻糖一搁下,年纪小的哥儿们便高兴地笑开了脸。

戚氏也让陆骏德拿了些,只是怕太甜了不好,是以没让他多用。

偏安静的圆桌前,陆婉清与陆苒珺坐着一块儿,前者道:“这几日母亲怕是要忙些,让我跟着她学学管家,对了,还有帐房的事儿,这么多账册。”她用手比划了个高度。

陆苒珺笑道:“三姐是该学着主持中馈了,不然祖母和大伯母都要担心了。”

“可这一忙至少要过上元后,我若是跟在她身边,怎么出去玩儿啊!”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上元节咱们不是要出去放灯么,少不了你的。”

“那灵泉寺呢?”

陆婉清还惦记着这事儿呢,上回陆泓文回来还特意同她说了,山顶的腊梅不要太好看。

“成成成,过了年我就寻个机会,让大伯母放了你。”陆苒珺无奈道。

见着目的达成,陆婉清立即喜笑颜开,挽着她道:“好妹妹,还是你最晓得我的心思。”

陆苒珺笑了笑,不作回答。

这晚回去时,比平日里迟些,许是房里头太暖和,她不似平日一般,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翌日,雪下得有些大,院子里的冬青也被压弯了腰,若是无人打扫,院子里的雪一会儿便能没过鞋子去。

一早老夫人那里便派了人来,说是今儿个不必过去了。

如此,陆苒珺也就闲置了下来,将陆镇元的画像完成,她便裁了布,准备给徳哥儿做件小披风。

前世,她这个长姐似乎从未给他做过什么,这一次,她想做个好姐姐。

第50章 伺候

天色渐晚,外头雪虽小了些却还未停下,陆苒珺将边收好,抬头道:“派人去鸿澜院说一声,就说今儿个我不过去用到了。”

南悠捣了捣正在打着络子的欢言,让她跑一趟了。

“小姐,奴婢觉着三夫人待您也不如何,您怎的待她如此好呢?”坐近了些的南悠问道,接着欢言的络子打。

陆苒珺笑了笑,低垂了眼帘:“有些人就是如此,平日里或许不会同你有多少亲近,但是,当所有人都抛弃你时,她却不会后退了去。”

南悠似懂非懂,歪着脑袋道:“总之,谁抛弃您,奴婢与东篱都不会离开您的。”

在另一侧拣着棉花的东篱闻言,抬起头一笑,“南悠说的是,奴婢们会一直陪着小姐。”

陆苒珺看着她们,心中甚暖!

待到雪停了已是两日后,这天,冬阳灿烂,陆苒珺站在院子里,闭上眼睛。

身上就仿佛披了层光华,虽然鼻尖的气息还是冷的,却让人心中温热。

看不到光,却感受得到光。

这不再是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了。

“走吧!”她睁开眼率先离去,身后的东篱也紧跟着。

到了荣辉堂,陆苒珺请安时发现,周氏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祖母,可是昨晚睡得不好?”

周氏按着眼角的手顿了顿,李嬷嬷见此道:“回四小姐,老夫人这两日着了寒,喉咙有些不大舒服,前晚咳了一宿,昨晚才好些。”

陆苒珺一怔,忙问道:“那可请了大夫过来瞧瞧?”

“请了请了,昨儿个三爷特意请了太医过来开了个方子。”李嬷嬷说道。

陆苒珺点点头,又对着周氏福身,“祖母好生歇息,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您安安康康的,爹爹与孙女儿们才能放心。”

周氏闻言,弯起了嘴角,目光温和地点点头,随即低咳了声。

李嬷嬷见此,连忙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见此,陆苒珺抿了抿唇,待到周氏缓过来,她才福身道:“祖母您好生歇着,苒珺自己去西间就好。”

周氏点头,随即看向李嬷嬷,后者道:“奴婢送四小姐过去!”

“那就有劳嬷嬷了。”陆苒珺说道,便退出了正房。

李嬷嬷送到西间,吩咐伺候的丫鬟精细些,又对陆苒珺道:“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奴婢得回去伺候着,就不多留了。四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她们,这些都是老夫人留给您的。”

她看了眼屋里站的几个丫鬟,颔首道:“替我多谢祖母,嬷嬷也辛苦了,快些回去吧!”

“奴婢告退!”李嬷嬷行礼离开。

陆苒珺褪了鞋子坐到炕上,屋里的丫鬟便端了碳盆搁在地下,几上也飘着茶香。

比较微动,她看向角落里燃着的香炉,道:“屋子里燃的是什么香?”

一丫鬟福身回道:“回四小姐的话,这是老夫人调制的香,名唤《降雪》今儿个命奴婢给四小姐用的。”

“祖母调制的?”陆苒珺有些惊讶,她听过周氏会调香,可从不曾见过,更别说用过了。

以往她真的从未关心过这些。

“味道很好闻,竟是冷梅香呢!”她笑了笑,翻开了书籍。

今日陆苒珺没有像平日里一般,看完了书就走,而是特意去了荣辉堂的小厨房里替老夫人煎药。

待到她送过去,周氏也是微微惊讶了下。

搁下药,陆苒珺说道:“祖母,这药得趁热了喝才有效。”

周氏看着碗盅皱起了眉头,明显的抵触。

李嬷嬷也跟着劝道:“夫人,您就赶紧喝了吧,之前的都没喝几口,若不然,丫鬟们还会继续煎的。”

闻言周氏有些不耐烦起来,看也不看那药一眼,扔下了手中的玉如意,却拿起了书本来。

陆苒珺微愣,眨了眨眼睛,她还是头一次知晓,原来总是冷漠严厉的祖母,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祖母,不若苒珺给您念书,嬷嬷伺候您喝药?”她眉眼如画,嘴角弯弯,脸颊边还带着一个酒窝,看着清丽又可人。

不知怎么的,周氏还真的答应了,将书放下,自己倚在了榻上。

李嬷嬷松了口气,赶紧地去将药倒了出来,又命人去取了蜜饯准备着。

陆苒珺拿起书来,却发现原来是易经,见着老夫人正等着喝药,她便徐徐念道:“?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穉(zhi同稚)也……”

屋子里,陆苒珺轻柔平缓的声音响起,周氏听着,渐渐地松开了原本微皱的眉头,就连李嬷嬷喂到嘴边的药,她也张口喝了。

随着时辰过去,陆苒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与其说给老夫人念书,不若她在念给自己听。

见此,周氏笑了笑,并未打断她。

屋子里有她的声音也不错,渐渐的,她睡了过去,陆苒珺的声音也跟着变小了。

临近午时,周氏醒来,倒是精神不少,她看着坐在塌边犹自看书的人儿,才想起来之前的事。

动了动喉头,觉着好多了,她沙哑着声音道:“看到哪儿了?”

陆苒珺吓了一跳,好在立即反应了过来,吐出口气道:“回祖母,给您念到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只是,苒珺方才已看到了观卦。”

说着,她已经放下了书,挥退丫鬟,自己动手倒了被温茶递过去。

周氏接过,饮完后将杯子递给她,“今日搁下,且等下回再念吧!”

陆苒珺应诺,“是……”

“咳咳……”周氏又咳了声,丫鬟见此连忙拿了痰盂过来,陆苒珺让开了身子,又倒了杯热茶候着。

待到丫鬟忙完,这才递上茶,见此,周氏弯了弯嘴角。

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她侧首道:“让李嬷嬷吩咐声,中午四小姐留下用饭,让厨房里多准备几个菜。”

丫鬟福身应诺,随即看了眼同样惊讶的陆苒珺,随后退了出去。

在荣辉堂单独与老夫人用饭,她前世其实也有过一次的。那时候是她出嫁前日,老夫人问了些问题,她当时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所以也不大记得都说了什么了。

只记得当时,老夫人的面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似乎要比现在淡漠些。

第51章 赔罪

谢过老夫人,陆苒珺便将几上的书收了起来。

李嬷嬷知晓陆苒珺要留下用饭,也是颇为惊讶。要知道,老夫人平日里不单独留孙字辈的用饭的。

除了之前的大小姐,就是如今的陆苒珺了。

饭桌上,陆苒珺尽量让自己大方得体些,不再同前一世那般胆战心惊的。

她不知道,就是这般表现反倒是让老夫人更赞赏了些。

府中的人都怕她,便是自个儿的亲孙,也对她敬畏有加。

可,说起来,她也只是个普通女人,也只是他们的长辈罢了!

用过饭,周氏因着之前睡过一会儿,倒是不太困,便让陆苒珺先回去了。

远远的,瞧见曲氏带着几个婢子走过,她也是遥遥一礼并未上前。

回到院子没过多久,荣辉堂的丫鬟便捧着一方红木匣子过来。

“见过四小姐,这是老夫人命奴婢送过来的。”丫鬟将匣子呈上。

陆苒珺鼻尖微动,“祖母送的什么?”

“回四小姐,是香料。”丫鬟弯起双眼。

东篱惊讶,看了眼陆苒珺,随即连忙接过,打了开来,“小姐!”

陆苒珺低头看去,拈起些许放到鼻尖嗅了嗅,竟是冷梅香。

老夫人调制的香料很少有人得见,更别说用了。

而她不过是在西间问了句而已,老夫人知晓了,便让人送了来。

这真的还是她记忆中的祖母么?

移开眼,她微笑道:“辛苦这位姐姐了,还请你替我多谢祖母的厚爱!”

“四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若是没有其他事儿,奴婢这就先告退了。”丫鬟福礼道。

陆苒珺扬唇,看向南悠,后者立即上前,“这位姐姐,我送送你。”

“那就多谢了。”

两人出去,待到南悠再回来,只听她禀道:“奴婢给封了一钱银子,顺道儿问了下,原是老夫人问起了小姐,得知您喜欢,这才让她给您送香料的。”

陆苒珺轻笑,她只是说了句好闻罢了,看来,祖母也并不是那般冷淡之人。

这么想着,对以后,她也多了份信心。

有些事她做不得主,可,身为陆家的老夫人总该能吧?

让东篱分了些香料出来,陆苒珺让欢言送去大房,想必陆婉清见到这个一定更高兴。

果然,隔天她替老夫人念完书回来,陆婉清便已经等候着了。

见到她,连忙将她拽到了炕上,“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哄着祖母的,她调制的香料,连大姐都很少得过,你竟然才几天就得了一盒。”

陆苒珺无奈,只得道:“我只是替祖母读了会儿书罢了,对了,怎的没瞧见你们去荣辉堂请安?”

“你还说呢!”陆婉清松开她,“祖母前几日便派了人给各房说过了,不必过去请安,这不,母亲就整天抓着我学这儿学那儿的。”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笑了,“这不好么,总该都是要学的。”

她就是想跟着母亲学处事也没这机会。

陆婉清笑了笑,随即坐正了身子,道:“今年咱们守岁在一块儿吧,你去我那儿,或者我来你这儿?”

陆苒珺看着她,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年三十这天,众人早早地起了身,收拾妥当后一齐到荣辉堂请安。

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面色看起来如往常一般红润精神。

见着堂内儿孙齐全,个个封神俊朗,姿容端庄,一屋子颜色比暖房里头的还好看。

便面色温和地说道:“今儿个过年,一会儿用过饭,你们该玩儿的玩儿,不必拘着束着了。”

众人齐齐应声,陆怀仁看了看自家的兄弟,一派合乐。

摆上早膳,屋子里穿得的红红绿绿的丫鬟们也得了赏,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说着吉利话。

撇开平日里二房的行事来说,今儿个倒还算不错,话也尽是拣好的说了。

用过饭,哥儿聚了一堆,姐儿也聚了一堆,身边的丫鬟能凑凑数玩个些什么。

到了晚上,府中大红的灯笼一点燃,便喜气得不得了,灯火通明,照着眼笑眉飞的众人。

“瞧见没有,今晚的月儿特别亮。”陆婉清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指着天空。

她的话引得众人抬头望去。

“哪天不亮了,三姐真是大惊小怪。”陆茗抱着手炉,嘴角弯弯。

刚起来的兴致,就这么被她一盆冷水浇下,心中不快的自然不止陆婉清一人。

“五妹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扰了其他人的兴致。”陆苒珺侧过首去,目光清冷,陆茗本是想回击过去,接触她的目光,却是没由来一颤。

咬了咬唇,硬声道:“你以为谁乐意跟你们一块儿啊!”

说着,跺跺脚就走。

“五妹……”陆蔓唤了声,随即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有些犹豫。

苒珺却笑道:“二姐,月色当下,不若共赏?”

陆婉清闻言,也看向她。

陆蔓笑了笑,“四妹有邀,姐姐怎敢推辞?”说着,她道:“不若我们一人出一首诗应景如何?”

几人没意见,不仅她们,就是身边的丫鬟也作了几首简白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待到用膳时,陆茗坐在自家哥哥身边,瞧见几人一同走来,挑了挑下巴,简直恨不得撕碎了手中的帕子去。

陆延舒看了眼陆茗,对着几人笑道:“三妹,四妹,方才茗姐儿不会说话,搅了你们的兴致,可莫怪她!”

厅内正在说话的陆怀仁几人闻言,朝他们看了过来。

“既然只道不会说话,往后就少开口,也就是自家姐妹,若是到了外头,旁人可没这么容易算了。”陆婉清进了厅堂说道,倒不是特意挖苦,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陆延舒点头,随即站起身,“三妹说的是,为兄这就替五妹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揖下身去。

陆婉清愣住,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脸色难看起来,“你……”

“二哥,三姐与五妹只是闹着玩儿罢了,你又何须当真呢,”陆苒珺从后头上前,看着他微微一笑,“再说了,哥哥对妹妹行礼,这话若是传出去会让人觉着三姐咄咄逼人,不尊兄长姐妹的。”

大夫人脸色一冷,就是陆延舒也抬头看向她,缓缓一笑,垂下眼帘道:“四妹提醒得是,倒是我想的不周,还请三妹莫要放在心上。”

第52章 野心

陆婉清原是想讽刺他来着,可手腕却叫苒珺捏住了,不得已,这才动了动唇道:“妹妹怎会如此小气,不识大体呢!”

“说的是,”陆延舒微笑,对着坐在老夫人下首的鲍氏揖道:“大伯母教导有方,就是母亲也常提起呢!”

闻言,鲍氏脸色稍霁,微微点头,算是面子上过得去了。

至于曲氏会提到她,只怕也是编排她的多,这种场面儿上的话也就只能听听了。

“清姐儿,过来!”大夫人唤道,陆婉清看向她,见此,苒珺松了手。

与此同时,正在同老夫人说话的陆镇元也招了招手,将陆苒珺唤了过去。

到得跟前,他笑道:“在外头这么久,冷不冷?手炉换过没有?”

“谢父亲关心,女儿不冷,手炉也是丫鬟们进来前才换过的。”她回道,顺着他在丫鬟搬来的锦杌上坐下。

陆镇元点头,“一会儿就摆饭了,有你爱吃的,今晚就多吃些,瞧瞧都瘦了。”

周氏扬眉,“感情你让厨房特意加的那些菜都是给珺姐儿的,我还以为是孝敬我的。”

“母亲,儿子加的菜自然是孝敬您的,珺姐儿也只是蹭了您的好处罢了。”陆镇元眯眼笑道。

不知怎么的,陆苒珺瞧着有些好笑,果然,在母亲面前,多大的儿子都是一个样儿。

周氏明显不信,又说道了几句,陆镇元无法,只得拉了大哥陆怀仁来解救。

年饭摆上,一桌的山珍海味引得人十指大动,胃口大开。

年年有余,大吉大利为鸡鱼。红烧猪肘四方来财,四喜丸子福禄财寿样样有。

总之,山里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桌上都不少。

在陆苒珺做的这边果真摆着她爱吃的,不禁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甜甜一笑。

陆镇元讨了女儿欢心,加上又是过年,自然心情颇好,替陆骏德夹了好些菜,对戚氏也温和了些。

用过饭,众人在宴息室里喝茶闲聊,周氏难得来了兴致要打马吊牌,即使戚氏不会,这回也不能扫了兴子。

是以,陆镇元便坐在周氏与戚氏之间,面儿上帮着自己母亲,其实也是教着戚氏输钱,好让周氏开心。

远远地看着她们,陆苒珺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她所求不多,便是如此!

“姐姐,大哥去放烟花了,我们也过去好不好?”不知何时陆骏德已经拽着她的袖子,摇晃起来。

闻言,她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颊,“徳哥儿想去?”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

“那……亲姐姐一个再说?”

陆骏德扬起小脸,抱着她就亲了下,软软的小嘴吧嗒一声,惹得陆苒珺心中一柔。

牵起他,道:“走,姐姐带你过去!”

“姐姐最好了。”徳哥儿清脆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周氏几人抬眼看了过来,“珺姐儿真是一个好姐姐。”

大夫人笑道。

“那是自然,我家苒苒最是懂事了。”陆镇元替周氏摸了张牌。

对面的曲氏看着她们,心中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一个个的,不是把闺女看成金元宝似的,就是把闺女捧成天上的星月。

也不瞧瞧到底有多值钱!

花园里,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开,绚烂了整片天空。

京城,一片华丽。

底下,炮竹声和着笑声也为这夜色增添了不少灵动。

让乳娘抱着徳哥儿,只见他仰头看着天空不停地拍手叫好。

陆苒珺也看着,渐渐地,迷失在记忆中。

直到烟花殆尽,周围一片惋惜之声,陆苒珺这才拉回了神思,弯起嘴角。

“好看吗?”她侧首对着徳哥儿说道。

陆骏德点头,也不是灯火映得还是怎么,红扑扑的,异常可爱。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有些凉了,带他回屋子里去吧!”她对乳娘吩咐道。

“是,四小姐。”乳娘立即应诺,抱了挥手的徳哥儿离开。

见此,她转身朝着陆泓文走去,陆婉清正跟他争吵着什么,走近了,才晓得原来是后者想要亲自放一次烟花。

“这东西哪里是你能碰的,”瞧见陆苒珺,立即道:“四妹来了,快将她带走,我可缠不了她了。”

陆婉清瞪眼,“那你为何给了陆茗,你可是我嫡亲哥哥,怎能偏心?”

“你……”陆泓文气得不轻。

苒珺掩唇轻笑,拉住陆婉清,“大哥这是怕你玩儿这个出事,去岁不就有位小官儿家的姑娘不小心伤到了脸做了比丘尼去了么?”

陆婉清一听,也想起来了这事儿。

“大哥给了陆茗,那是因为碍着二哥的面子,不给你是担心你,为你好来着。”

“是么,”陆婉清嘴角隐约弯了起来,见此,陆泓文忙点头道:“可不是,若你出了什么事儿,母亲还不得打死我。”

这话惹得两人噗嗤一笑,算是揭过了。

不远处,陆茗撅起嘴巴,抱紧了手炉,“看他们笑得那模样我就讨厌,特别是三姐四姐,平日里专程与我作对,上次竟然差点儿害得我……”

那种被关在房里近一月,每日不敢见人,不敢照镜子的感觉,她再不想想起了。

陆延舒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最后定在了陆苒珺身上,微微眯起眼,抿唇道:“且由着她们乐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们又能乐到几时?”

“哥,难道我们要一直这般忍气吞声么?”她咬唇,眼眶通红道:“我做不到,她们一个个的,从小就看不起我,小叔更是,连国子监的名额送给旁人也不肯给你,不就因为咱们这房是庶出的么!”

听到她说起国子监的名额,陆延舒骤然收紧了拳头,背在身后。

灯火下,他俊秀的面色带着些冷凝,眸子更是幽深。

“不会的。”他平静地道。

陆茗不明所以,“什么?”

陆延舒转过眸子,看着她,“咱们这房不会永远都这般忍气吞声。”

总有一日,他要凌驾于他们之上,仰视他,届时,就算是嫡出又如何?

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炽热,陆苒珺转过了脸来,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微微一怔。

陆延舒也顿了顿,随即弯起唇角,陆苒珺见此,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

再转过去,面上已是清冷如霜。

若是她没看错,方才陆延舒眼中的,是一种她并不陌生的东西。

唤为野心!

第53章 无缘

晚些时候,长辈们赐了满钵的金锞子银锞子,让人众人好一把欢快。

小辈的几个孩子没过多久便坚持不住困意,已经由乳娘带回去歇下了。

陆苒珺应了陆婉清的邀约,与她一同拜了长辈们后回到了院子里。

相较于她住的地方,这里其实要略小上一些,可布置得却很是符合她的性子。

满屋子的红花绿景,香味怡人。

她走到一盆凤尾竹前,拨弄了下,只听婉清说道:“你给我的香料都舍不得用,这是你来了我才点上的。”

说着,她挥了挥袖子,娇笑道:“香吧,这么熏一熏,能管个小半月呢!”

陆苒珺不由地笑了起来,她看着她,与记忆中的差别并不太大。

“你若是喜欢,我那里的还未用,你改日都拿去吧!”

“那不行。”陆婉清转身道:“我已经有了,怎能贪心不足呢?不过,若是下回祖母赏赐你别的,可要记得分些给我,不然,我可不依的。”

“好,往后只要我有的都分给你。”她弯唇道。

谁知陆婉清摇摇头,眉眼含笑,“旁的东西可以,不过……郎君可不能分。”

陆苒珺愣了愣,看出了她在打趣,气道:“好你个陆婉清,竟然拿我寻乐子,看我不打你……”

“哎呀呀,姐姐错了还不行么,”陆婉清娇笑道。

因着没旁人在,伺候的是她们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以说话也没了顾忌。

好一番玩耍,两人这才停歇了下来,见着时辰不早,便唤了人打来热水洗梳去。

夜里,两人躺在汤婆子热好的被窝里,竟是都没了睡意。

“苒珺,我听说,祖母已经在给二姐相看人家了。”

轻轻的声音传到陆苒珺的耳里,让她动了动眸子,看向她,“婉清在担心什么?”

她看着帐顶,摇摇头,“母亲说,我也要相看人家了,却不知,会给我相看什么样儿的人。”

陆苒珺从被窝里伸出手钻进她的被窝,握住她,“放心吧,大周风气开放,只要门当户对,你自己相中也无妨。”

“自己相中,这种事儿哪里容易。”陆婉清说着,又想起了那日遇到的人。

可惜不是彭状元……

“姐姐听过一句话么?”她轻声道。

陆婉清竖起了耳朵,“什么话?”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她微笑,“若是彼此有缘,即使相隔千里也能相会。若是无缘,便是你们近在咫尺,也不会相识,相知。”

陆婉清听得一怔,蹙起秀眉,“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她黯淡下眸子,“原来,竟是无缘么……”

闻言,陆苒珺微微弯起了嘴角,人都有先入为主之念,只要让陆婉清觉着她与彭希瑞之间是无缘,后头的事才会顺畅许多。

不知何时,两人呼吸渐渐沉去。

一觉天明!

大年初一早早地起身,众人在荣辉堂吃了饺子,用过红枣糯米粥,便各自玩耍去。

陆婉清照旧被大夫人带去,是以,苒珺为了避免在年岁里与陆茗起冲突,便留在了周氏身边伺候着。

今儿个倒是没再打马吊牌,正房里头,周氏问了几个问题,见着陆苒珺都答得妥当,便道:“外头那般热闹,你怎的不过去瞧瞧?”

“孙女嫌太吵,不如祖母这儿清静,自是愿意待在您这儿蹭地方了,祖母莫要嫌弃才是。”

“嗤……”周氏笑了笑,“小嘴儿倒是挺能说,从前瞧你可娴静得不得了。”

其实,说娴静都是好听的,从前自己是个什么样儿,陆苒珺自然再清楚不过。

“苒珺不懂事儿,不知膝下尽孝,还请祖母原谅。”

周氏抬了抬眸子,说道:“从前的事儿就甭再提了,今儿个起做好你身为陆家姑娘的要做的就好。”

陆苒珺低头,恭敬道:“孙女谨遵祖母教训!”

虽说她并不知道周氏所说的身为陆家姑娘要做的是什么。

但是,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年初二,大房去走亲戚了,府中的事暂时由戚氏顶着,这也算是老夫人给她的脸面。

虽说只是暂代一日。

到了初三,戚氏还未提出来,陆镇元便先提了,只道要回戚府走走。

毕竟是正室夫人,这脸面还是要给的,当下老夫人便让府中准备了。

陆苒珺也跟着去了,这该是她第二次去戚府,头一次是她刺杀彭希瑞前。那时候徳哥儿已经长大了,戚氏三十不到双鬓却已然发白。

想来,陆家给她的打击不少。

陆苒珺朝着戚氏看过去,今日的她上了妆,也略作了打扮,看着比平日里喜气不少。

临近巳时末,马车才在戚府门前停下。

从前的戚家一门武将,最高官至五品,后来一门男丁皆殉职,戚家虽得了朝廷的封赏,可人不在了,什么都是白搭。

若是问还留下些什么,便是门口那几座贞洁牌坊了。

陆苒珺下车时看了几眼,不免觉得有些讽刺,不过,也多亏了这几座牌坊。

至少,保住了她的弟弟,保住了她们三房唯一的血脉。

“三爷来了,快,快去禀报老夫人,三爷来了。”管家连忙开了府门相迎,花白胡子在瘦弱的脸颊上飘荡,看着有些沧桑。

陆镇元点点头,“不必大费周张,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诶,老夫人已经等了您许久了,就盼着您与夫人呢!”他说着,又看了眼陆苒珺,“这位是四表小姐吧,都长这么大了。”

陆苒珺微微一笑,却是忘了面前的管家姓什么,只点点头。

徳哥儿也鲜少回来,不过却是挺亲近这儿的,进了府,一路来到正厅里,堂上正坐着伸长了脖子眺望的妇人,见到他们,立即松了口气。

进了厅内,一边坐着两个素衣妇人,此时正目光含笑地看着她们。

“母亲……”戚氏眼眶微热,拉着徳哥儿上前。

陆镇元也带着苒珺行礼道:“小婿见过母亲。”

“苒珺见过外祖母。”

戚老夫人顿了顿,含笑道:“好,珺姐儿都这么大了,过来我瞧瞧。”她眉目柔和,朝着她招招手。

陆苒珺看了看陆镇元,见他同意,这才走了过去。

【这炎炎夏日,大火炉的威力真的是发挥到极限了,大家注意别中暑了,因为真的好难受~】

第54章 操心

拉过她的手,戚老夫人上下看了看,从腕上褪下了只刻花金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姐儿长得漂亮,看着就招人疼爱。”

陆苒珺微笑,福了福:“苒珺多谢外祖母。”

见她们和睦,戚氏也松了口气,接着,戚家的几位夫人请他们坐了下来,陆苒珺就坐在戚家小辈的旁边,自然,带的东西也送出去了不少。

戚老夫人又拉了徳哥儿去问话,同样也给了东西。

一旁,戚氏同几个婶婶嫂嫂说着话,倒也没有落下陆苒珺几人。

在这个没有男子的戚家倒也少了许多争端。

午间用饭时,戚家叫了桌席面,看着虽是不错,可比起陆家却是差了不少。

不过,这恐怕也是戚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从戚家出来,已是晌午后了,陆镇元带着她们登了马车,戚府门前站着戚家大嫂,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便一直看着。

寒冬的天儿风一刮过便红了鼻头,戚家大嫂脸上的笑意却隔了好远还能瞧见。

陆苒珺透过车帘望了眼,默默地垂下目光。

用这一生换来那几座牌坊,真的值么?

回到府中天色尚且亮着,荣辉堂里依旧热闹一片,未及进屋便听到了大房二房几个孩子的声音。

瞧见他们过来纷纷见了礼。

“我说你们也该回来了,要是再晚些,老夫人怕是都要派人去请了。”大夫人鲍氏坐在一旁笑道。

陆镇元给老夫人行了礼,回道:“马车不好走,耽搁了些时候,是我的不是,回头我自罚三杯。”

闻言,陆怀仁摸了摸胡子,道:“三杯哪成,咱们兄弟几个就属你最能喝,没个一圈儿还算罚酒?”

这话说出来,就是二爷陆英也笑了起来,跟着说了两句。

见着差不多了,老夫人这才道:“好了,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几人笑了笑,各自坐回去闲聊起来。

陆苒珺身边靠着婉清,她道:“我想过了,初八那日咱们去灵泉寺如何?”

陆婉清立即亮起眸子,“能出去么?”

“我回来时与父亲说了,得拿副画去裱起来,父亲不疑有他,自然同意了。”

“苒珺,你真是太好了,”陆婉清拉着她,“这几日我听话些,只要到时候你一说,母亲定然会看在这个份儿上让我出去的。”

“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陆泓文好奇地伸过头来,吓得陆婉清差点儿一巴掌拍了上去。

也亏的她反应快些,到底没打下去。

陆泓文见此,避开了些,笑道:“方才听见你们说起灵泉寺,快快招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哪有什么事儿,你甭又乱说。”陆婉清瞪了他一眼。

陆泓文却是不信,“哼,还说没有?”

“大哥,”苒珺笑道:“方才我们在聊着灵泉寺的腊梅,上回去了没瞧见,也不知大哥瞧见了没?”

闻言,陆泓文一拍大腿,“这个我自然见了,别说,今年可比往年开得盛,就连裴家程家那几位都去欣赏了番。”

听他说起这两家人,陆苒珺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人,她道:“你说的贵客,不会就是他们吧?”

陆泓文一顿,随即道:“不是不是,怎么会是他们,”他笑着,“对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事儿询问小叔,你们玩儿。”

说完,他便蹿到了陆镇元身边,似乎真的在询问着什么。

见此,陆苒珺抿了抿唇,“什么贵客,什么他们?”陆婉清问道。

“咱们陆家不宜接近的人。”陆苒珺淡淡地回道。

太子一派的人的确是他们陆家不宜接近的,自然,二皇子也是。

前世若非她已经嫁给了彭希瑞,后来父亲才发现他与二皇子的干系,也不会因着她而不得不站队,扶持了二皇子。

陆婉清对这些事儿知道的不多,不过听她说是陆家不宜接近的人,大约也明白了些。

晚上用完膳,陆苒珺借口累了,便早早地回了院子。

正房里,她刚梳洗完,看着铜镜里倒映的面容,吩咐道:“明儿个派个人去韩家送个帖子,就以大哥的名义。”

东篱手中动作顿了顿,果然,她家小姐又起了这心思。

“奴婢遵命,只是小姐,您什么时候操心自己的事儿也能如操心三小姐一般就好了。”

陆苒珺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好操心的,瞧我这样儿也不会吃亏了去。”

“这但也是!”东篱赞同地点点头,这些日子她看到的,还真没有让她们小姐吃亏的事儿。

翌日,东篱按照吩咐,让人将帖子递了出去,得了回复,初八那日,陆苒珺便带着画去找陆婉清一块儿出门。

大夫人想着也教了这么些天,该让她松口气儿,便也允了她们。

马车里,陆婉清松着身子靠在车壁上,说道:“苒珺,要不,咱们去灵泉寺了再拜拜菩萨吧?”

“为何?”陆苒珺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

“上回我许了愿,你没许,这回你再许个去。”

“谁说我没许了?”

陆婉清眸子转了转,睨向她,“那你许的什么愿?”

“我希望你能寻得如意郎君,希望父亲母亲安康,弟弟无忧,陆家太平。”说完,她转头看向她,瞧见她愣住,不觉好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的想的太多了,菩萨不会帮我?”

陆婉清回过神来,“不,不是。”她看着她道:“你许了这么些愿,竟是没一个想过自己么?”

陆苒珺思索了会儿,摇摇头,“我暂时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等想到了再说吧!”

未及巳时中,她们便到了灵泉寺山门前,今日香客寥寥,一路上也没瞧见几个人,想着,又该是哪家的夫人来上香了。

进了大殿参拜一番,两人这才带着丫鬟朝着寺后的山路走去。

若是春夏,两旁必是树木繁盛,野花遍地,而这个时候虽说不上美,可那些枝丫光秃的树木却多了股沧桑。

不到山顶,鼻尖已满是腊梅香了,陆婉清喘息着,停下脚步深吸口气,“四妹,你闻,是不是比咱们府中的梅花儿香?”

陆苒珺弯起嘴角,“真正香的,还在上头,姐姐不妨在走走?”

第55章 安排

陆婉清抬头看了眼山顶处的一片花海,笑道:“便听你的,咱们往上去。”说着,她已然提了裙摆上去。

“姐姐慢些……”陆苒珺连忙跟在她身后。

只是前头的人却充耳不闻,欢脱异常,跑着跑着还会回头望望,让后头的人快些跟上。

对此,陆苒珺只得无奈,她的体力可比不得她。

满山里都充斥着她们清脆的笑声,就连腊梅也似在迎着她们摇曳起舞。

到了山顶,陆婉清终于停了下来,这一番跑来已是气喘吁吁了。

陆苒珺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倒也慢不了多少。

“姐姐,你跑得这样,这样快,也不怕摔着,回头,我如何向大伯母交代去?”她喘息道。

陆婉清到得她跟前点了点她的琼鼻,“你呀,平日里就会窝在房里,就该多走走才是,没的身子都养废了。”

“这不是陪你出来了么!”她呼气,不过也觉着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灵泉寺的腊梅林果真好看,大哥总算没骗我们。”说着,陆婉清拉着苒珺,“走,我们往里头瞧瞧去。”

陆苒珺应了,随即朝着东篱使了个眼色,后者见此,默默地隐了身子,并未与其他丫鬟一同。

约摸巳时末,山顶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石青依然之人面若秋月,墨发高束。手中的紫竹笛将他修长的手指衬得骨节分明,多了一抹刚劲。

刚走几步,身前便出现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韩霖一顿,却瞧着有些眼熟。

“韩公子,我家主子这边有请。”东篱躬身让开了路。

韩霖想起来了,倒是之前在陆家见过,思及此,他道:“多谢这位姐姐。”

东篱抿唇一笑,低头带路。

走到深些地方,东篱见着差不多了,便转身福了福,道:“公子,按着规矩奴婢该退下了,您开始吧!”她瞥了眼他手中的竹笛。

既来赴约,自然明白规矩,他点点头,待到她退下,便将竹笛横在了嘴边吹奏起来。

对于这般新鲜的玩法,他还是乐意至极的。

另一边,陆婉清正让丫鬟折了朵花儿戴上,这厢,一阵笛声便钻入了耳中。

陆苒珺回头,只见东篱寻了来,悄悄点了点头。

“是谁在这里奏笛,甚是好听呢!”陆苒珺说道,看向婉清,“听这声音,只怕奏笛之人不似寻常,三姐,要不咱们偷偷瞧瞧去?”

陆婉清眨了眨眼,只觉得这声音清越动人,犹如九天玄音,也不知道是谁能吹奏这样的曲子,竟是比她大哥奏的还要好听。

不等她回应,陆苒珺已经拉了她走去,后头的丫鬟张了张嘴却瞧见东篱摇头,便又咽了下去。

“这吹笛之人若是个俊秀郎君,岂不是缘分了……”陆苒珺低声说道,闻言,婉清愣了愣。

缘分么?

悄悄靠近,陆婉清已经瞧见人了,站在腊梅树间的人衣袍微扬,墨发轻荡。端的是姿容俊逸,如竹如松,不比京都其他的贵公子差多少。

甚至,这一身独立梅间,俊雅出尘的气质非一般人能有。

只是,这人,似是有些熟悉……

不等她再多想,只觉得脚下一崴,身子便扑了出去。

“啊……”

只听扑通一声,一道身影落在地上。

笛声就此打断,韩霖闻声侧过头来,一眼便瞧见了扑在地上的女子,微微一愣。

陆婉清咬唇,刚抬起头又慌忙低下,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过神,韩霖避开眼,后退了几步,揖了揖,“姑娘……没事吧?”

这声音……是他?

陆婉清愣住了,竟是忘记避嫌,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韩霖面上微微泛红,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紫竹笛,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是陆家小姐吧?”他垂下目光,“方才可有伤着哪儿?”

陆婉清回过神来,忙福了福身子,“并无大碍,多谢公子关心。”她说着,看了看身后,却是一人也无,不由地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便道:“方才打搅了公子十分抱歉,还请公子莫怪。”

韩霖揖了揖,“姑娘多虑了,再说也只是无心之失,算不得什么。”

竟会这么巧,在这儿碰见她。

陆婉清闻言,弯起嘴角,她这么一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娇俏活泼。

韩霖看了眼不由地脸颊更热,竟是连耳尖也开始泛红起来。

“那不打搅公子了,”陆婉清福了福,朝着方才的方向退去,顿了下,她微微侧目笑了起来。

这位公子怕是不知面上是有多红吧?

真有意思,若非担心苒珺,她定是要逗上一逗的。

韩霖并不知她在偷笑,自然也不晓得自己面上的情况,只觉得微热而已。

待到她离去,他才敢看着她的方向。

“那是我家三姐,陆家长房嫡次女。”一道声音自他身后侧传来,韩霖一惊,回过身瞧见她,立即退开见礼道:“姑娘有礼!”

陆苒珺瞥了他一眼,笑道:“韩公子,若是有意,还请早做打算才是。”

韩霖愣住,陆苒珺却是不再多言,径自离去,他这才瞧见,跟在她身后的,竟是为他带路的那个丫鬟。

此时,就算再不明白,也晓得今日来此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了。

虽是如此,不过,他却并无怪罪之心。

……

陆婉清在原地寻了许久,只找到了丫鬟,连陆苒珺的影子也未瞧见,不由地有些急了。

莫要弄丢了才好,不然小叔还不得打死她。

“四妹……”她微微扬声,却又不敢太过张扬,只得吩咐丫鬟,“你快去找找,若是不见了,我唯你是问。”

“是……”丫鬟苦了脸,她的小祖宗诶。

此时,回来的陆苒珺看了眼东篱,走出去,道:“三姐?”

陆婉清闻声猛地回过头,“你去哪儿了,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她跟前,打量着她。

陆苒珺摇摇头,“我方才觉着有些头晕,便去那边坐了会儿,还道怎的没瞧见你,原来是回来了。”

见此,陆婉清也松了口气,“好好的,怎会头晕,没事儿吧?”

第56章 说亲

“无碍了,许是之前上来累的,歇会儿就好。”陆苒珺微笑,在身后的腊梅映衬下,尤为清丽。

陆婉清拉着她,“那咱们再歇歇,一会儿回去?”

陆苒珺点头,笑道:“姐姐方才瞧见那位公子是何人了吗?”

听她提起这个,陆婉清眸子动了动,扬起唇角,“喔,算是吧……”

“是哪家的公子啊?笛子吹得这样好听。”

“你怎的就知道人家是公子不是小姐?”

“这还用说,哪个姑娘会吹那西山月,若是你,你吹么?”

陆婉清扬眉,“先生又没教过,自然不会吹这个。”

“三姐可别想打岔,”陆苒珺缠着他,“快与我说说,那是哪家的公子?”

陆婉清没法子,只得与她说了,“……说起来,他竟是到过府中,那该是大哥的同窗好友才是。”

“原来如此,能在这儿碰见,还真是缘份呢!早知道,该把大哥一块儿叫来的。”苒珺笑道,陆婉清却是没接话去。

两人歇了片刻,便朝着山下行去了,远远的,一人跟在她们身后。

到得山门下上了马车,车夫也没再耽搁直接挥鞭就走。

行了许久,车夫才发现马车后头一直跟着一辆马车,瞧着不像是一般人家,便禀报了主子。

车内,东篱出来依着陆苒珺的话去后头的马车询问了下,得了话回去禀报道:“小姐,后头的马车说是姓韩,护送咱们回府的。”

闻言,陆婉清假寐的眸子动了动,睁开道:“咱们没有护卫么,要他护?”

再说了,瞧他那样儿,若是真有个什么,护得了她们么。

陆苒珺却是笑了笑,“这韩公子倒是有心了,吩咐启程吧!”

东篱应诺。

韩家的马车直到她们的马车进了府门才离去,对此,倒是让陆苒珺颇为满意。

回到府中,两人先去荣辉堂请了安,老夫人没有多问,便将她们打发走了,倒是大夫人问了些话,好在陆苒珺之前都准备好了说辞,倒也应付得过去。

各自分开回到院子里,她出门前就让人拿去裱的画也送了过来。

“小姐,”南悠上来,禀报道:“今儿个大厨房里闹了一通,二房的人与咱们三房的人起了冲突。”

陆苒珺捧茶的手一顿,微微皱起眉头,“什么缘由?”

“说是厨房的菜少了,怀疑有人私藏,为此大夫人查了下,结果涉及的婆子都挨了板子,咱们的人也不例外。”

这事儿方才遇到大夫人却是没听她提起呢!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吩咐下去,让她们往后防着些,再从我这儿拨点儿银子算是给她们药钱。”

南悠屈身,“是!”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苒珺照常每日都会去荣辉堂,只不过待的时辰是越来越多了。

因着开了年,族学也重新上课了,陆镇元果然将徳哥儿送了过去。

对此,戚氏就是再舍不得也没法子,只得每日踮脚相望地盼着他回来。

陆苒珺也没再劝她,有些事要自己想明白,否则旁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荣辉堂里今日来了客人,老夫人特意唤了几个小辈过来见人。

因着就在荣辉堂,是以陆苒珺比她们早一步知晓来的人是谁。

对于此,她还是较为惊讶的,不过倒也没有太多。

程夫人上回就见过陆苒珺与陆婉清,是以对她两人并不陌生,给了礼,拉着好一番称赞后又夸赞了陆蔓陆茗几句,只是给她们的礼却是轻了不少。

“……前回在寺里碰见两个姐儿就想着是哪家的姑娘,这不,一听说是您的孙女就觉着对了,也就是您能养的出这样儿的孙女来。”

周氏对这般恭维的话只淡淡一笑,说道:“你今儿个怎的有空子过来了,刚开了年,府里不忙?”

“有大儿媳在,我也能偷偷懒不是。”程夫人笑道,与他拉了些家常。

苒珺看了陆婉清一眼,只怕这程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登门。

毕竟,从前可不见她这般热情。

果然,绕了一圈儿,终于说到正事上了。

“您这几个孙女可都许了人家?瞧着年纪差不多了吧?”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特意在陆苒珺身上转了下。

见此,她心中咯噔一声。

周氏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先下去吧!”

陆蔓带头起身福了福,恭敬退下。

没旁的人了,程夫人自然也不拐弯抹角的,她道:“那日在寺里我家那嫂子托我打听了您家三房的闺女,今儿个过来,也是替她探探口风的,您可别怪我冒犯了,实在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还是您教养出来的。”

周氏挑了挑眉头,“你家嫂子?”她想了想道:“是那个梧桐巷的柳家?”

程夫人忙点头,“是的是的,亏您记性好,前个年头里柳家老夫人病逝,这不,老大的亲事就耽搁下来了,连着二姑娘如今也急着。那日在寺里碰巧了,嫂子她一眼就瞧中了您家的这位孙女,一询问起来,刚好又不是旁人,便托了我来跑这一趟。”

周氏淡淡地微笑,却是瞧不出来一丁点儿意思,程夫人又说道:“您放心,我的这位侄子相貌堂堂,品学兼优。就连我那嫂子也是个平和宽厚的,梧桐巷里的人儿都夸着呢,若是真成了事儿,保管您孙女享福。”

在周氏沉默的时间里,程夫人又紧着说了好些话,无不是夸赞自家侄子嫂子,周氏偶尔应上那么一两句,见着差不多了,她才道:“这事儿到底如何我还不敢说,你也知道我们家老三那性子,闺女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保不得要同他商量商量再说。”

程夫人喝了口茶,忙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您可得多劝劝,若是成了,我再去皇后娘娘那儿求个赐婚……”

对于此,周氏但笑不语,既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命人送走了她,周氏又询问了下陆苒珺几人的去向,随后吩咐道:“让门房看着三爷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

李嬷嬷躬身应了,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多说。

第57章 阻止

“三妹,我瞧着那程夫人看你不像是好的,她不会是来告状的吧?”陆婉清说着皱起眉头,可是又觉着不大像呢!

园子里,她们并肩行走,前头是陆蔓与陆茗,听到这话,两人的脚步也慢了些许。

陆苒珺瞥了眼,微微笑道:“不会,她今儿个过来不像是告状的,反倒是有事儿求祖母才是。”

“求祖母?”陆婉清抿唇,“她会有什么事儿求着祖母啊……”

“这个就不晓得了,也不是咱们该过问的。”

“这倒是!”

陆婉清点头,随即与她一块儿回了院子里说话。

看着她们离去,陆茗撇了撇嘴,睨了陆蔓一眼,“二姐姐方才可听着她们说什么了?”

陆蔓摇头,“离得远,不大清楚,我还有事就不与妹妹同行了。”

陆茗闻言白了她一眼,倒也没拦着。

一个快嫁出去的庶女,她可没闲功夫理会她。

回到院子里,陆婉清抓紧了苒珺的手,“程夫人怕是来打听你的,这可不好,谁不晓得程家是个什么模样儿。”

她说的意思陆苒珺自然晓得,看了眼东篱,让她将正房门关上,道:“姐姐不必担心,祖母心里都有数,况且你的亲事还未定下,我怎会先越过你去。”

这么一说,陆婉清也放下心来了,“对呀,你前头我呢,我前头还有二姐呢,瞧我,怎的把这个都忘了。”

说着,她敲了下脑袋。

陆苒珺笑了笑,“这说明姐姐是担心我才会如此的。”

“哼,算你识相。”陆婉清扬起下巴,目光在陆苒珺面上转了转,颇为感慨,她这个妹妹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了。

也不知她们姐妹往后是个什么模样,又会嫁给谁去。

从小便与她长在一块儿,甚至比一母同胞的长姐还要亲,若是有朝一日分开了,像大姐一般嫁到别处,还真是舍不得。

傍晚时分,陆镇元回来就去了荣辉堂,房里只留李嬷嬷伺候着。

火炉上烧着茶水,周氏瞥了眼,说道:“今儿个程家夫人来过,向我提了桩亲事。”

陆镇元心思一动,便明白了,“苒苒?”

“嗯!”周氏点头,“是给她哥哥家的儿子,梧桐巷那柳家长子。”

“哼,那柳家也配我的苒苒?”陆镇元摆明了心里不爽,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周氏摇摇头,“起初我以为是皇后娘娘有这个心思,不过后来瞧着倒是她自个儿的心思,这倒是好办多了。”

听到这里,陆镇元沉吟了下,“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之前不可能没风声传出来。”

“是这么说,所以,珺姐儿这亲事你不必出手,有的是人不想要这门亲事结成。”

“儿子听母亲的。”陆镇元应道。

周氏微笑,看着他,“你如今是吏部侍郎,就冲着这身份,两边的人都不会将你怎样,可也不会让你好过,平日里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儿子明白,母亲放宽心。”陆镇元想了想,又道:“苒苒的亲事儿子想还是迟些再说吧,旁人家总没自个儿家好……”

他这意思周氏当然清楚,笑了笑,也没驳了他。

面对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多少也会爱屋及乌些,再说,那丫头确实还能多教教。

晚上,陆镇元留下陪周氏用了饭才回去。

上元节这天,京都热闹非凡,处处挂着花灯,就等着晚上了,燃起一片盛世风景。

今儿个一天里,陆婉清都没离开过陆苒珺的院子,两人几乎捣鼓了一天,这才定下晚上要穿戴的东西。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陆婉清一个人捣鼓,苒珺帮着选看罢了。

晚上在荣辉堂早早地用过饭,陆家小辈们今儿个便一窝蜂地涌了出去,人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映着面容也比平日里欢快了几分。

陆婉清照样与苒珺一块儿,大夫人不放心她们,就让陆泓文带着,这样也有个照应。

集市上一座座灯楼看着都晃眼,哪家哪家的,一个比一个辉煌。

丫鬟护卫将她们护在中间,尽管人多,可也没碰着擦着,一般人瞧见这模样,就知晓非富即贵,自然也会避开着些。

走着,陆泓文回头道:“你们看,这座灯楼比前头几个大多了吧?”

陆苒珺与陆婉清看去,前者眯了眯眼,“这是永定公府的吧?”

陆泓文点头,“不错,每年都是这几家较劲儿,真没意思。”他撇撇嘴继续走去。

到了河边,来到陆家安排好的地方,四周都有护卫守着,她们在这儿放花灯倒也不会被人惊扰。

陆泓文正瞧着两个漂亮妹子玩儿,自个儿无趣站着,一转头就瞧见了那群走来的人,带头的倒也认得,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韩霖,他也是陪着自家妹妹过来的,这会儿见到陆泓文,更加确定了前几回的相邀并是非他本人。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泓文兄。”韩霖拱手,对着身后一个十来岁一个稍长些的姑娘道:“这是我家里两个妹妹。”

见此,陆泓文自然也要将自个儿妹子唤过来。

见到韩霖,陆婉清便有些不自在了,倒是陆苒珺,大大方方的与韩家两位小姐见了礼,寒暄一番。

自打她们过来,韩霖虽与陆泓文说这话,可目光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瞥向陆婉清。

这点旁人不晓得,可苒珺却瞧得仔细。

“既然碰到了,不若一块儿走吧,人多也热闹些。”陆泓文提议道。

韩霖自然求之不得。

到了一处灯台前,见着上头有娱戏的,便瞧了会儿。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陆婉清被挤到了韩霖那一边,平日里再是要强,这会儿也总是低着头去,心里却是已经将抛弃她的陆苒珺骂了个遍。

对此,后者一点儿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寻了几盏灯猜着字谜。

“地上又没银子,你总是低着头,倒是错过了这一番精彩。”韩霖平静地说道,殊不知他的耳尖也是红的了。

陆婉清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撅嘴道:“也就你们喜欢看这些。”

第58章 趁人之危

闻言,韩霖想了想倒也是。

转过头,他对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泓文说道:“这儿人只怕要越来越多了,不若往前头走走,今晚该有舞龙灯。”

一听,陆泓文就来了兴趣,他方才倒是忘了,今晚出来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么?

“那还等什么,走啊!”说着,他看向陆苒珺那边儿,让人去吩咐了声。

很快,几人便在护卫的拥护下离开,朝着前头走去。

街上有股香酥味儿,想来是**糖,陆泓文这个哥哥当的也贴心,与韩霖走在路上若是瞧见了什么好玩儿好吃的,都会让随从买下拿给她们。

一路逛到街心,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衣冠楚楚,香带飘逸。

从西街上鼓乐响起,穿着红衣劲装,扎着头巾的一群人舞着龙灯出来,滚动盘起,腾飞欢跃,气势雄伟。

在他们后头还有几对舞狮的,屁股一摇一摆,眨着眼睛跳着,看起来很是喜庆。

一阵响声传来,烟火霎时绚烂了天空,底下鼓吹弹唱,喧闹异常。

陆婉清抓着陆苒珺的手,指着天空,说的什么她有些听不大清,耳边只余下嘈杂的热闹声。

这样的日子,难得少了许多忧愁,令得她也弯起了唇角。

目光一晃,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陆苒珺恍惚了下。

他还是未变,锦袍绣带,如玉如雪地独立着。

此时,他也在看着天空,耳际的垂发正微微飘荡着,似是拂落了那一世苍凉。

陆苒珺眼眸微动,前世,她也这般看着他,就像是拥有了世间所有。

再无遗憾。

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那个人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后者跟着离去。

陆苒珺回过神,也不知怎的就抬脚跨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东篱都差点儿没跟上。

可惜,她挤到巷子口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了。

“小姐,街上人多,咱们赶紧回去吧,免得大少爷寻不着咱们。”东篱说道。

陆苒珺抬手,她看着这个巷子,虽然不是多长,但是也不太短,依着她方才走过来的几步,彭希瑞绝不可能这么快消失。

他和那个黑斗篷之人一定还在这巷子里。

“小姐……”东篱忍不住又唤了声。

“嘘,”陆苒珺道:“别说话,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不会有事的。”

东篱咬唇,只得应了。

巷子里住着普通人家,门上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偶尔有几个孩子追逐而过,一切显得平常得很。

她往前走了过去,打量着两边,有的门开着,并不难看到里头,片刻后,她在几扇静闭的门前停下,直觉告诉她,他就在周围。

相比之前那些人家,这几家显得寂静的多,东篱看了眼,忍不住离陆苒珺更近了些。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担心自己主子罢了。

陆苒珺终究是选择了左手边的门,走了过去,这里的地上似乎走过的痕迹多些。

门前两个灯笼在夜里晃荡着,隐约看得清眼前是褐色的门板,上头还贴着两个福字,两边并着对联。

看起来,似乎与其他住户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里头似乎比其他人家黑了些。

她轻轻靠了过去,竖起耳朵贴在了门上。

东篱也走进了些许。

陆苒珺皱眉,正想推推门却听得身后有动静,回过头,身子被一道力度扯了过去。

不带一丝反应的余地,她连道声音也未发出就被拽了对面的门里。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只听得她方才站得地方门就开了,似乎有什么人说了几句话,便又关上了门。

陆苒珺被押在一方桌子上,动弹不得。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仅仅只是片刻,她已经想好了许多对策。

总之,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放开吧!”一道声音响起,陆苒珺愣了愣,立即挣扎了起来。

这回控制她的人没再多说便松开了她。

“还有我的丫鬟。”她看向同样被捂住嘴压在桌子上的人,声音还有丝发颤。

不过,已经没有那么怕了,至少她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押着东篱的大汉却是看了看说话的人,却没有放开。

见此,陆苒珺咬唇,福了福身:“小侯爷这是何意,我们主仆二人似乎并没有招惹您。”

不错,坐在屋子正中的红木椅上的,正是安远侯府的小侯爷,裴瑾琰。

他此刻外身也披着黑色的斗篷,但陆苒珺可以确定,与彭希瑞在一起的并不是他。

裴瑾琰看着面前挺直了腰杆儿的女子,似乎有些面善,想了想,还真是见过几次。

“陆姑娘是么!”他勾起唇角,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椅子的把手,道:“你可知,方才若不是我的人将你带过来,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陆苒珺抿唇,并未答话,显得有些倔强。

裴瑾琰也没功夫跟分析利害,继续道:“你欠我一条命,记着了。”

“小侯爷不明不白地抓了我,还得了恩情,未免有些趁人之危。”

“嗯?那你是想再回去了?”他说着,吩咐道:“没听见陆姑娘的话么,还不将她扔出去。”

陆苒珺睁大眼睛,扔出去?

不待她多想,一大汉已经走了过来。

“慢着――”她连忙抬手,咬牙道:“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他日,必登门拜谢!”

裴瑾琰颔首,矜贵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陆姑娘不必多礼。”

陆苒珺气结,若不是知晓他方才的德行,也许真的就信了他这话。

可惜……

“小侯爷这恩情也得了,我们主仆就不打搅了,今日之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说着,她看向东篱。

意思很明显,赶紧放人!

可是,裴瑾琰却是未动,只道:“喔,我说要放你们走了么?”

她转过头看着他,一时哑然,眸子里更是晦涩不明。

他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他会这儿的缘由,可,并不知晓到底是何事,与他根本不成威胁啊!

裴瑾琰不说话,一双黑沉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瞧她一个人在哪儿胡思乱想。

别说,还真挺有趣儿。

第59章 套话

他不说话,陆苒珺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了。

“朝廷命官的女儿若是死在这里,我想小侯爷的敌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她父亲,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陆苒珺开口后,东篱更是拼命挣扎起来。

见此,裴瑾琰一阵嗤笑,“你这张嘴儿倒是挺能说的,不过也是,杀了你,只会给我添乱罢了。”

陆苒珺终于松了口气,手心里也是湿漉漉的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这次要比上次软和多了。

裴瑾琰瞥了眼门口,“你现在出去只怕没两步,就会被对面抓进去,可要试试?”

陆苒珺咬唇,“可我大哥许久不见我,定然要急了……”

“阿荣,”裴瑾琰道:“你去报个信。”

之前擒住她的大汉上前抱拳,“是!”说完,他便从后门出去。

陆苒珺看了眼,这才发现布帘子后还有道门儿,也是,她方才都未来得及打量这个地方。

现在看来,也就是普通的屋子,后门应该还有院子。

“我的丫鬟不会乱叫,小侯爷能放了她吗?”

见她态度不错,裴瑾琰扬了扬眉,见此,擒着东篱的大汉也放开了。

“小姐……”她口齿不清,脸颊上几道红痕可见那人力气是有多大。

陆苒珺抿了抿唇,拍着她的手低声道:“没事了。”

东篱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屋子里安静异常,裴瑾琰身后的随从沏了茶奉上,接过青釉面的茶碗,他看向陆苒珺:“要么?”

“不渴!”

裴瑾琰轻笑,呷了口,“陆姑娘与彭状元似是有仇?”

“没有。”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了。

“那就怪了,”他道:“上回瞧见你是在给他下套,这回又是跟踪,难不成,陆姑娘是对他有意?”

闻言,陆苒珺却是笑了起来,轻松了些许,“小侯爷不必套我的话,而且我也坦白告诉你,我父亲与彭希瑞毫无瓜葛,与二皇子更没有。”

裴瑾琰眸子里快速地划过一抹暗光,勾起唇,他道:“陆姑娘好生聪慧。”

这句话便有些意味不明了。

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小侯爷也不差。”他方才已经说明对面里头就是彭希瑞,就是想瞒,也不可能了。

“彭希瑞的确有意接近我父亲,不过,父亲只当他是普通的晚辈罢了。”

如果今晚那个带走彭希瑞的是二皇子的人,那么,也就是说彭希瑞早已经与二皇子有联络了。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抱着目的接近她,接近她父亲。

说的这样明白,裴瑾琰自然晓得她的意思,之前自己也在怀疑陆镇元到底知不知道彭希瑞的身份,现在看来倒是有待商榷。

“陆姑娘有心了。”他说道,一双眸子目光如泓,带着丝丝凉意落在她身上。

其实今晚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不会真杀了她。

毕竟,陆家还有价值,杀了她就等于将陆镇元推给了二皇子。

怎么算,都是笔吃亏的买卖!

又过了一会儿,离去的大汉回来了,在裴瑾琰耳边低语几句,只见他顿了顿,微微颔首。

站起身,他看向那还紧绷着的一主一仆,淡淡道:“走吧!”

陆苒珺本想说她们可以自己走,可刚开口,就被他冷淡的目光堵了回去。

罢了,安危还握在人家手里,由不得她反抗。

怪不得二皇子一直想除掉他,就冲这份嚣张的德性,也怪惹人厌的。

从后门离去,这个体会更深了。

走到街上,陆苒珺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带路,在一处醒目的露台前,她看到了踮脚相望的陆婉清与陆泓文等人。

韩家的人也都还在,瞧那样子,她的失踪该是给他们添麻烦了。

“四妹?”陆婉清最先看到她,迎了过来,“你去哪儿了,真是急死我跟大哥了,你知不知道这街上乱的很,竟然……”

陆苒珺垂下眸子,温声道:“是我不好,一时被人挤了出去,又迷了路,幸亏遇上了……小侯爷……”

她朝着身后已经解了外罩的斗篷的人说道,微微愣了愣。

无疑,这般如芝兰玉树,俊朗出尘的人很是晃眼,可这张好看的皮子底下其实就是只奸诈的狐狸罢了。

陆婉清不说话,只是拉过她,对裴瑾琰明显有着防备。

此时,松了口气的陆泓文抬手行了一礼,说道:“今儿个这事就多谢小侯爷了,他日泓文必登门拜谢!”

“顺路而已,不必多礼了。”随后,他又对着上前朝他见礼的韩霖等人点了点头。

陆苒珺心中不快,却也说不得什么。

“时辰不早,泓文还要带舍妹回去,就先告辞了!”他并不打算再久留,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裴瑾琰颔首,让下属让开了路。

等他们离去,身边的长随这才上前道:“爷,陆家人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闻言,裴瑾琰挑了挑眉头,淡淡道:“那又如何?”

说着,抬脚跨了出去。

不过,今晚倒是有个意外收获,若陆镇元真的与二皇子没有瓜葛,那倒是可以想想旁的了。

……

马车里,陆泓文沉着脸,“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追着裴瑾琰去了,甭狡辩,护卫说没追到你,可不是叫人挤散的。”

陆婉清也盯着陆苒珺,兄妹俩大有她不说,就不放过她的意思。

一时间,陆苒珺有些头疼,她要是说自己是追着彭希瑞去的,必然会让婉清心里不舒服,可,要是承认追着裴瑾琰去的,这话又着实说不出口。

不得已,她低声道:“大哥,今儿个的事韩家知道了可会乱说?”

“我只说你走散了,可没说你追着人家跑了,”说着,陆泓文又沉着脸,“甭打岔,给我交代清楚了,否则这事儿我就跟小叔说去。”

“大哥……”陆苒珺咬唇,眼见着陆婉清也不搭理她,只得道:“这些事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不会叫大哥烦忧的。”

陆泓文吃惊,“你还真是……”

“四妹,你跟我说,是不是他勾引你?”陆婉清气道。

这一张口就连陆泓文也噎了下,差点儿没让自己呛着。

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60章 相怜

陆苒珺摇头,她该怎么说,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她所想的都只是一个人。

见她沉默下来,陆泓文又去逼问东篱,可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儿的奴婢。

东篱干脆头点地跪好,问什么也不回。

到了最后,陆泓文只得一甩袖子,“这事儿我不管了,四妹你自个儿看着办。”

他离去,就只剩下了陆婉清,她看着苒珺,说道:“四妹,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抿唇道:“那回去镇国公府……”

得了,陆婉清叹气,“你上回还同我说,莫要与程家等人有所瓜葛,如今瞧瞧你自个儿。”

“三姐,此事可别同父亲和祖母说起,我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真的?”

“嗯……”她靠在角落里,一双眸子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婉清点头应下,她原就没打算真的要告诉长辈,这会儿见她神情失落,自然也就放过她了,倒是又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听说这个小侯爷为人蛮横冷傲,京中不少女子都因为他被祸害了,尤其是那程家姑娘,被她盯上,你可没好果子吃。”靠在她身边,陆婉清提醒道。

她说的她自然都晓得,“姐姐放心,我清楚的。”

陆婉清叹气,沉默下来,见此两人都未再说话。

回到府中,陆延舒一行人还未回来,他们去荣辉堂请了安后便各自回去了。

正房里,陆苒珺一身疲惫地靠着炕上的大引枕,看着东篱脸颊上的红肿,吩咐道:“去取点化瘀的药膏过来。”

欢言领了命去办,剩下的南悠看了看东篱,皱眉道:“怎么回事,弄成这样?”

“没大碍的。”东篱摇摇头,并不在意。

“你且下去歇着吧,这里南悠伺候就好,一会儿让欢言将药给你送去。”陆苒珺说道。

东篱想了想自己脸上怕是不好看,便应诺退下。

炕上,陆苒珺动手倒了杯茶握在手里,微微闭了闭眼。

“小姐……”南悠轻声唤道。

“我没事。”她抿了口茶水,搁下道:“再过两日就是父亲的生辰,东西都安排妥当了吗?”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有些苍凉。

“回小姐,都妥当了,您就放心吧!”

“嗯,我有些饿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粥了,端一碗过来。”

“是,奴婢这就是去准备。”南悠忙不迭地应下。

待她离去,陆苒珺这才松了身子,眼角滑落一抹晶莹。

今晚的事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陆苒珺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一开始他就抱着目的接近她,娶了她,又为何对她那般好。甚至未置一房妾室,只一心待她,让她信以为真!

他不会累么,整日面对一个不爱的人,却要装作百般宠爱,琴瑟和鸣的样子。

然后,再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一切。

没有比他更残忍的了,真的没有了……

广袖扫过,炕几上的茶具应声而碎,在地上留下一片狼藉。

“彭希瑞,”她喃喃道:“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她不会放过他,就像不会放过自己一样。

她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门口,欢言低着头,待到里头安静下来,才默默进来将地上的残碎收拾掉又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夜,院子里异常安静。

翌日一早,陆苒珺照常去荣辉堂请安,与平日不同的是,她这一整日都留在那里。

几乎不给自己一丁点儿空闲,将西间的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就连周氏也派人过来看过好几次。

待到十七那天,这一日是陆镇元的生辰,家中小聚,陆苒珺将之前所作之画敬了上去。

没瞧见时他已经很高兴,瞧见了,陆镇元不仅高兴还很欣赏。

这画功看起来就是没少练过。

“苒苒辛苦了,这画里的人画得连为父都要嫉妒了。”陆镇元珍重地将画收好,放入了红漆木盒子里。

陆苒珺微笑,“是父亲教的好。”

其实,前世里她虽琴棋书画都有涉略,可并没有精通的,也就是遇到彭希瑞之后才真正下了功夫。

说起来,的确有些惭愧!

灯节一过,今岁也真正开始了。

府中又恢复到了原样,二月里,陆蔓已经拖了许久的亲事终于定下,对方姓许,是江西府的知府庶出二公子,虽说是庶出,可从小便是在正室名下养着的,与陆蔓倒也门当户对。

亲事定在了八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婉清却是不大高兴。

坐在正房里,她看着埋头书写的苒珺说道:“你说,祖母为何都将她们嫁的那样远?大姐姐如此,二姐姐也是如此,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陆苒珺执笔的手一顿,微微皱眉,其实她也有些疑问,老夫人将家中姐妹都分了开来,虽说嫁的都不差,但是除了她留在京都外,陆之湄与陆婉清皆算是远嫁了。

不过,她似乎记得,前世陆家消散的时候,陆之湄该是没有袖手旁观才是,不过,那仅仅是对大房而已。

摇摇头,她道:“祖母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缘由,咱们,也过问不了。”

“你倒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可我呢?”陆婉清绞紧了帕子,“我不想离开你们……”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陆苒珺恍惚了下,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留下一点墨痕。

她想起了前世婉清出阁前留下的话,那时候,她该是憎恨的吧!

搁下笔,她道:“还有大伯母呢,大姐已经远嫁了,她总不会再让你也远嫁吧!”

闻言,陆婉清亮起眸子,可是又很快黯淡下去,“谁不知道,府中都是祖母说了算啊!”

说着,她撅起嘴,“你常在荣辉堂,可要帮我探听着,我,我也好早做准备。”

陆苒珺抬眸,“这事我记下了,姐姐且放宽心,二姐亲事刚定下,我估摸着还要些日子才会轮到你。”

陆婉清扯了扯嘴角,并未答话。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她亲自递到了周氏跟前。

“祖母,二姐姐出阁后,还会回来吗?”周氏闻言睨了她一眼,道:“嫁出去了,还回来作甚。”

第61章 没脸

陆苒珺微愣,“那……岂不是往后就见不着了……”

“你又想打听什么?”老夫人的话让得陆苒珺一愣,转了转眸子。

见此,她搁下茶碗道:“行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瞧不出来么!”

陆苒珺羞愧,低下头去。

“你大姐姐的亲事是自小就定下的,虽说远了些,不过燕北王府总不敢欺负了她就是。”

虽然不晓得老夫人为何如此肯定,不过陆苒珺却是没再多问,自然,想打听的东西也没打听出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晚些时候,陆苒珺回去时,特意看了看东篱的脸,见着几乎看不见痕迹了这才放下心来。

帘子被撩开,欢言袖着手进来,福了福道:“小姐,浆洗房有消息来了。”

陆苒珺扬眉,“什么事?”

欢言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陆苒珺轻笑道:“这么快就不安分了,还真是让人不意外。”说着,她吩咐她,“让人继续盯着,旁的不必多问。”

“是……”欢言领命退下。

二月里倒春寒过去,众人便换上了春衫,同时,陆家也收到了永昌伯府的请柬,大抵就是说桃花开了,请她们过去欣赏一番。

其实,这个帖子是个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无非就是披着文雅外衣的相看罢了。

陆苒珺兴致缺缺,她现在担心的今年就该是彭希瑞升官的时候了,如果她没记错,这半年里,他很是受上头赏识,升了翰林院侍读。

至于这个升迁到底是谁的意思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必须得阻止。

为了他父亲,她也要斩断他的仕途,毁掉他的前程。

春光正好,百花争艳。

陆婉清一有空子便来缠着陆苒珺,又要说练琴,又要说练字的。

除了前者,能陪她玩的都玩过了。

坐在炕上,她看着屋子里道:“你这儿怎的也没个颜色,都快跟祖母那儿有的一比了。”

“不好么,要那么多颜色作甚。”

“你呀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婆婆了。”陆婉清不依,“走,咱们去花房挑些,我呀,亲自给你布置布置。”

陆苒珺原是不想折腾,可禁不住她死拉硬拽,勉强跟她去了。

花房里的颜色都是新添的,品种繁多,倒是不难挑选。

陆婉清让粗使婆子动手搬了些盆栽,随后又指了几盆道:“绿萝和金露也给我带回去。”她拍了拍手,又看了一圈儿,“差不多了,四妹,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么?”

陆苒珺摇头,方才瞧她一口气搬了十来盆,都担心她那屋子能不能摆得下了。

如此,陆婉清又挑了两盆让人送到自己院子里,这才拉了苒珺离去。

“祖母给你的功课很多么,这些日子瞧见你总是在看书,从前先生在的时候也不见你如此用功。”

路上,两人挽着手走着,身后跟着抱着盆栽的丫鬟。

陆苒珺说道:“也不是祖母给的功课,就是自己想看罢了。”

“得了,”陆婉清笑道:“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要考状元了。”说起状元,她顿了顿,这些日子好似都没有想起他了,下回打听打听才是。

“诶,这回去赴宴的春衫我们一块儿做,过几日你到我院子里去,不跟二房她们一块儿了。”

陆苒珺笑着应下,都是为她好的,也没想过拒了去。

“三姐四姐好兴致啊!”陆茗手中拈着一朵月季,瞧见她们便扔在了地上踏了过去,“方才就见到婆子们搬了好些盆栽,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姐和四姐啊!”

陆婉清挑眉,“怎么,又想找不快了?”

“妹妹哪里敢呢,不然,大夫人又要寻我们二房的不是了。”

“呸,我母亲什么时候寻你们的不是了,就你们也配?”

“是妹妹说错了,大伯母温善大度,哪里会跟我们二房计较。”陆茗看向陆苒珺,“四姐的气色似是不大好,可是丫鬟们伺候得不周?”

陆苒珺闻言,瞥向她,淡淡道:“多谢五妹关心,不过,这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陆茗点头,“说的也是,我最近新得了一个丫鬟,用着倒是不错。”说着,她唤道:“沾衣,还不来见过四姐姐。”

话音落下,一名穿着葱绿春衫的丫鬟上前行礼:“奴婢沾衣,见过三小姐,四小姐。”

“四姐,你瞧,我这丫鬟如何?”陆茗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陆婉清回过头看了苒珺,她记得这不是她的丫鬟么?

怎么就变成了陆茗的?

陆苒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勾起唇角,微微倾身道:“五妹这么喜欢,那就收好了,免得哪天一不小心就……没了。”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可就是这样也还叫她听清楚了。

陆茗心中突了下,咬牙道:“那就不劳四姐操心了,我的东西,绝不会叫旁人染指。”

“但愿你真能做到,就怕……连自己都保不住。”陆苒珺微笑道:“我们还有事儿,就不陪五妹闲嗑了。”

说着,她拉着婉清离去。

陆茗瞪着她,眼中愤怒明显,“那就走着瞧,哼!”

一甩帕子,她也转身离去。

回到院子里,陆婉清问苒珺,“那个沾衣我记得是你的小丫鬟吧,怎的成了她的?”

“前段时日被我赶出去了。”

“为何呀?”

“本就不是我的人,要之又有何用?”陆苒珺说道,让东篱几人将盆栽摆好。

屋子里多了几分颜色其实不差,只是她最近没那个心思打理罢了。

陆婉清点头,“原来如此,你这院子里还真该好生梳理梳理。”

闻之,陆苒珺但笑不语。

从前的确该梳理,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待到陆婉清离去,南悠才上前道:“小姐,沾衣这个死蹄子竟然给您没脸,奴婢回头就教训她去。”

陆苒珺轻笑,“你当她还是你手里的小丫鬟呢,随意教训?恐怕,人家不怕你教训,就等着你送上门儿。”

“可是……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南悠心中不快,“这样的贱蹄子,早知道就不该瞧她可怜饶了她。”

第62章 执迷

“急什么,我还能吃亏了不成,这亏,要吃也得她们吃去。”陆苒珺抬手拨弄了下几上摆着的花儿,引得它颤了颤。

很多事,比她想的要快了些,这样也好,挥刀斩乱麻。

省得她到时候还要分心。

“这些日子彭希瑞还同父亲在一块儿吗?”

听得她询问,东篱上前福身道:“回小姐,是,只不过近日他们时常在茶楼的雅间里头半晌也不出来,咱们的人也探听不到什么。”

陆苒珺顿了顿,随即皱眉,难道说彭希瑞已经在拉拢她父亲了?

不,这个时候,若是他已经投靠二皇子了,便不会暴露身份。

葱白的指尖在几上点了点,她道:“让人试试看,能不能单独盯着彭希瑞所有的动向。”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福身应下。

翌日一早,陆苒珺便来到了荣辉堂,让她意外的是,老夫人竟然有客人。

行了礼,她退在一旁,那坐在右手边高椅上的人却是盯着她笑道:“这是你们家哪个孙女,真是清水出芙蓉,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

周氏看了眼陆苒珺身上的穿着,她今儿个正巧穿了身粉色的衣裙,梳着流苏髻,不盈一握的腰身束着豆绿色的香囊,垂下的丝绦一行一动间直教人赏心悦目。

她微微笑道:“这是老三家的闺女,行四,闺名苒珺。”

“原来是四姑娘,瞧瞧这模样,将来只怕门槛儿都要叫人给踏破了。”妇人笑道。

周氏但笑不语,那妇人给陆苒珺递了礼,这才又说道:“……韩家那孩子您该也晓得,跟您长孙一同上的国子监,若是不放心,您就再打听打听,旁的我也不多说了,这人好不好定是逃不过您的这双眼。”

刚退出去的陆苒珺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并未急着去西间。

“你说的人家我也知道些,只不过她大哥文哥儿尚未定下,倒是不好先给她定。”

“瞧您说的,您那位长孙还愁挑不到好闺女不成,可韩家不一样,门风清白又是书香世家,从去岁到今岁上门探风的多了去了,若是不加紧些,好的都要给人家抢去了。三姑娘我也是瞧过的,那真是个美人胚子,哪能叫旁的人家抢了好姻缘去。”

周氏依旧淡笑,“他韩家若是真有心,又何必急于一时,再说了,京城不止他们一家,我总该好好相看相看才是,这合不合适,也得经得起考验。”

听她这么说,那妇人抹了抹嘴角,说大半天可真是累。

“那您好生琢磨琢磨,我若是有闺女,那韩家的公子早就抢去了。”

闻言,周氏笑了笑,端起茶碗。

听得里头的动静,门外,陆苒珺也悄声离去。

待到妇人离去,便有丫鬟来禀报了一番,周氏只点点头并未作声。

正午前,陆苒珺来到正房,这些日子她几乎都会留下用饭,这已是荣辉堂里都晓得的规矩了。

坐在锦杌上,陆苒珺代替了丫鬟给榻上的人垂着腿,顺便问道:“祖母,三姐姐的亲事要定下了吗?”

周氏掀了掀眼皮,“你都听见了,还问什么。”

陆苒珺没有否认,乖巧地替她捏着腿,说道:“孙女一向与三姐亲近,见着是她的事便多听了些,祖母莫要怪罪才是。”

“我若是要怪罪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外头听着?”周氏摇摇头,眯了眯眼,又道:“过几日你们就要去赴宴了吧,我记得,城南有处桃花坞,三月里,京都无一处比得上那儿。”

陆苒珺听着,思索了一番,轻声道:“祖母去过吗?”

她似乎没听过呢!

“嗯……”等了等,没再听见声音,陆苒珺这才抬头望去,只见周氏正神游天际想着什么,便没打搅。

用完午膳,鲍氏也过来了,猜想着许是因为韩家的事,陆苒珺便没多留离开了正房。

出了荣辉堂,她便去了陆婉清那儿,将韩家托人来说亲的事儿与她说了遍。

“其实这人好是固然,不过也得三姐你自个儿喜欢才是。”

“你胡说什么,我喜欢有何用,”说着,她瞥向旁的地方,“祖母答应了吗?”

“倒是没有,不过,若是人没什么问题,这门亲事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她没有听见老夫人有拒绝的意思。

陆婉清纠结了,她想过自己也会走这一步,可,这也太快了。

瞧见她蹙眉,陆苒珺抿唇道:“三姐,不喜欢这门亲事?”

“喜不喜欢又如何,反正都是母亲和祖母做主,我哪有拒绝的份儿。”她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笑意淡了几分,“三姐有心事?我记得之前你是一直想要觅得良婿的,难道韩公子不好么?”

陆婉清撅起嘴,“不是他不好,只是……”说起来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总觉得有些……失望?

“三姐不会还念着彭希瑞吧?”陆苒珺声音微冷,“且不说尹芳华对他情有独钟,就说他自个儿,已经招惹了多少女子为他争风吃醋?这样的人,真值得你这般要死要活念着?”

陆婉清被她说得一愣,她、她的确想过彭希瑞,可是没有如她所说一般要死要活的啊!

“四妹,你……”

“三姐若是还执迷不悟,那我也无话可说,姐姐好自为之吧!”

说着,陆苒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婉清愣愣地看着门边,半晌,才转过头来,“四妹她这是怎么了?”

丫鬟摇摇头,伺候了自家主子这么久,也还是头一回见着四小姐同自家主子生气呢!

陆婉清觉得莫名其妙,之前心中的隐隐失望也随之冲淡了不少。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贴身伺候的。

陆苒珺一拳捶在了桌子上,“他到底有什么好,为何她还执迷不悟。”

东篱见此,让南悠去点了怡神香料,自己来到她身边说道:“奴婢觉着,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三小姐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彭状元,可到了现在都未见过他,也许,这心里一直不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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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坦白

说话间,她已经斟好了茶递过去。

陆苒珺想着她的话,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

“不甘心?”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抿起了双唇。

前世陆婉清比之现在还要痴狂,自打知晓她与彭希瑞有瓜葛,就总对她嚷着又是失望又是愤怒。

其实,从始至终她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根本不知她为何会对她这般说。

她针对她,自己是能避则避,避不了才还手。

若说唯一伤害到她的,大概就是她从未对彭希瑞放手。

而现在,她觉得那是她做过最错的一件事。

“我只怕,让她见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才是她担心的,毕竟,那样的男人就是自己也被迷惑过,更何况陆婉清。

东篱细细想了想,说道:“小姐,奴婢觉着韩家的公子风采虽不及彭状元,可也不差,且再过上两载,定然也能与之一争的。”

陆苒珺垂下眸子,看着杯中的茶水,淡淡叹息。

哪里有那般容易,别说是再过两年,就是再过五年,彭希瑞也只会更加稳重,风采更为过人罢了。

她知道那个男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又有着出众的面貌。

若不是那件事,他真的算是个完美无缺的男人、夫君。

“且看看再说吧!”她觉得,韩家公子真的不错,若是陆婉清错过他,只怕就要错过一桩好姻缘了。

虽说,这姻缘是她强促的。

这些日子,因着陆苒珺,陆婉清去荣辉堂请安的时辰也勤快了许多。

可陆苒珺就似没瞧见她一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任由她一个人折腾。

这般明显,就是老夫人也瞧出了她们之间不大对劲儿。

西间里头,陆婉清伸头看了看,慢慢挪了进来,走到炕边坐下,“四妹……”她眼巴巴地看着对面正在看书的人。

陆苒珺翻了一页,无奈道:“三姐有事么,我这会儿有些忙,只怕招待不周。”

闻言,陆婉清撅嘴,“平日里没瞧你这样小气,这会儿都几天了,还同我置气啊?”

陆苒珺心里乱乱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只盯着书。

“你的衣裳都做好了,母亲已经着人放到了我院子里,你……什么时候过来试试?”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说起来,自小到大,她们吵架的次数真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且几乎是这头闹了一转脸就好了。

像这次隔了几日还不见动静的,倒真是头一次。

由不得陆婉清不急。

听不见回答,陆婉清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见此,苒珺叹气。

还是那个脾气,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前世嫁了人后,可有受委屈。

“我都知道错了,你怎么还不理我,再这样,我可真不与你好了。”

“我不是不理你,只是在想些事儿。”陆苒珺蹙眉说道。

她在想,要不要与她坦白。

可坦白之后,又当如何?

陆婉清听她这么说,也放下心来,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陆苒珺到底没能阻止她,一块儿离开了。

在她房里试了几套衣服,见着都合身,便让人送回了自己院子。

“大伯母费心了,一会儿你陪我过去请个安。”她穿好衣裳说道。

“别别别,”陆婉清连忙摆手,“母亲近日心情不好,都是那头给闹得,你可千万甭过去。”

她指了指西苑,那里住的是大房的几位姨娘。

陆苒珺明白了,大房的事她一向不多问,比起来还是她们三房安静。

看着她,陆苒珺决定了一件事。

她不想处于被动,无论前世是因为什么让她们有了误会,这世,她都不能让它再发生。

“三姐,”陆苒珺唤了声,得了回应,她道:“若是有朝一日,你我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你会如何?”

陆婉清顿住,她嘴角笑意犹在,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陆苒珺盯着她,神情严肃,“比如,彭希瑞!”

婉清愣住,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神情复杂:“你……难道……”

“若我说是,姐姐当如何?”她坦然地看着她。

陆婉清抿唇,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下来。

丫鬟们也各自退下只留了她们贴身的守着。

许久之后,陆婉清垂下眸子,饮尽了冷却的茶水,问道:“他……可心悦你?”

陆苒珺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摇了摇头。

见此,陆婉清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儿,只闷闷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为什么会是他呢!”

陆苒珺恍惚。

是啊,为何偏偏是他呢!

“你那天与我闹也是因着他吧,”陆婉清扯起唇角,“我早该想到的,不过,你是何时见过他的,他……真如她们所说那般吗?”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没有打算瞒着她,轻声道:“他的确很好看,面若秋月,芝兰玉树,可他也不是最好看的,至少裴小侯爷就比他好看。”

想着,她说道。

陆婉清眨了眨眼睛,点点头,“那你是觉着他好,还是裴小侯爷好?”说着,她又摇摇头,“算了,裴小侯爷那人不敢恭维,你若真心仪彭状元……还是择了他吧!”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跟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妹子闹僵。

她的话让陆苒珺怔愣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陆婉清白了她一眼,“我说,你若是心仪彭状元就让小叔择了他做女婿去。”

她说这句话后,明显轻松了许多。

也罢,许是真没那个缘分吧!

可陆苒珺在意的不是这个,她抓着她的手,“我喜欢上彭希瑞,你不生气吗?不恨我吗?”

“我为何要恨你?”

她疑惑道,这点儿事还扯不上什么怨恨吧,顶多就是有点儿不舒服罢了!

不过,生气却是有,“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与我置气这么久,还扯了幌子骗我,我跟你说,这事儿我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你的。”

陆苒珺彻底懵了,这事儿与前世怎的不一样呢!

知晓她也喜欢彭希瑞,她不应该指责自己背叛她么!

不应该,愤怒么……

咽了咽干涩的喉头,她道:“姐姐要我怎样都可以,只求,莫要伤了我们姐妹情分才是。”

见她还看重彼此的情分,陆婉清心中那一点不适也消了。

“亏得你还知晓这一点。”说着,将杯子搁在她跟前:“倒茶!”

苒珺盯着她,露出笑意,抬手就斟了杯递过去,“三小姐请用茶。”

“算你识相。”陆婉清得意地呷了口,搁下道:“保持现状,等我什么时候消气儿了再论。”

陆苒珺闻言,哪有不应的道理?

果然,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只是前世她们到底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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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熟悉

三月初,陆家小辈们除了已经定下亲事的陆蔓,其他的都捯饬了一番准备前往永昌伯府赴宴。

陆苒珺因着愧疚,又为了讨好陆婉清,不能比过她去。是以她特意挑了身粉白相间的挑线衣裙,未施粉黛,只梳了流仙髻,以发带为饰。

那腰身在锦带下愈发显得纤细柔韧,不盈一握。

柳腰楚楚大抵说的就是这般了。

辞了老夫人,一行人上了马车,陆婉清今儿个倒是好生妆扮了一番。

略施粉黛,一身石榴红的衣裳将她衬得娇艳无比,连陆苒珺看了,也忍不住赞叹:“三姐今儿个容姿怕是辈出佼佼了。”

陆婉清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素淡,却清丽动人,不由地笑道:“你这衣裳与桃花站一块儿都快分不清了。”

“这样不是正好,”她靠在车厢上,眨了眨眼睛,“风头就留给其他人出吧,我呀,自在些的好!”

陆婉清无奈,“你总是这样,既喜欢他,为何不去惹他多看看,若我是你,才不会这般憋着。”

按照她的性子是真有可能的,也就是几次三番错过了,再者,自己的妹子也喜欢,要不然,她可不会放弃了去。

马车在永昌伯府侧门前停下,一行人下车来,陆苒珺这才注意到后头的陆茗竟然与尹芳华走在一起。

“她们俩什么时候碰上的?”陆婉清皱了皱眉头,对尹芳华还是那般厌恶。

“许是路上碰见的,不必管她们,走吧!”苒珺说道,挽着她进去。

很快,身穿桃红柳绿小衫的丫鬟迎了上来,将她们引到了正院。

后头,陆茗近乎讨好道:“瞧瞧我那两位姐姐,一个个仗着皮子好就傲得跟个什么似的,照我说呀,她们可不及尹姐姐您半分姿色。”

尹芳华勾唇一笑,“我瞧着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一个喜欢藏拙,一个太过张扬,这姐妹俩倒是真有意思,不过,都比不得你有意思。”

似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陆茗依旧甜甜笑着,“尹姐姐夸赞了,我哪敢跟她们比呀!”

尹芳华弯着嘴角,眼中不屑一闪而过。

院子里,衣带翩飞,罗裙浮动,三三两两的姑娘们聚在一块儿说说笑笑。

陆婉清也寻着了平日里熟悉的,与陆苒珺一块儿凑在一起序了齿。

“听说徐姐姐的亲事定下了,是谁来着,上回还说请我去玩儿,这年都过了也没见着回应。”

一身穿豆绿锦裳的姑娘回了陆婉清道:“她呀,定的是太傅嫡次子,听说早就议亲了,这会儿才定下来。怕是忙着呢,等回头定然会请我们过府一叙的。”

陆婉清点点头,“原来如此,我道她又将我们给忘了,若不然,非闹她一闹不可。”

听得她这话,众人一阵娇笑,纷纷打趣儿起来,说话间也没忘了陆苒珺去。

不久,主人便领着她们往桃花林走去,“咱们家这块儿地方是专门来种桃花的,每年都有一番盛景,竟是瞧不腻了去。”

“这样的地儿,虽不如世外桃源,可也是一方清静了。”陆苒珺轻声说道,目光在桃林间掠过。

桃林的确很大,一眼望去竟是花海绵延。

鲜少说话的她这会儿一出口便叫人注意到了,永昌伯家的七姑娘朝她望去,“这位妹妹说的是,这儿的确是清静之地,因着够大,一会儿你们可别分开走丢了。”

“齐姐姐放心吧,我们可不止一回来过了。”

“对了,桃林南边儿离水心湖那块儿别过去,今儿个我父亲在那儿接待贵客。”

众人应下,其实,她们每回也就是这头玩玩儿,桃林太大,她们也走不深去。

从桃林中间隔了一条小道儿,另一边就是男子宴客的地方。

丝竹之音在她们一行人过来后,更为清晰了。

陆苒珺抬眼望了过去,隐约还能看见那边正在笑闹的人影。

他,应该也在吧!

林中有一方亭子以及堆磊的假山,一条小溪蜿蜒而绕,凭添了几分生动。

不知是谁起了兴致,竟要学前人玩儿曲水流觞,永昌伯的七姑娘便使人去拿了乐器来,说道:“既然都想玩儿,那规矩大家可都懂得,别又说偷奸耍赖,不然,我可要你们好看。”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娇笑,不少人纷纷退出,择了投壶去玩儿。

陆苒珺也悄悄退下,留了兴致勃勃的陆婉清在那儿。

也不知旁边是个什么情况,乐声突然止了下来,紧接着,一道如珠如泓的琴音传来,只听起音便知所奏之人造诣颇高了。

陆苒珺让跟着的东篱去拿些果酒来,自己慢慢走进了林子里,朝着琴音发出的地方接近,隐约有笛声和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判断。

甚至,她连琴音会在那儿转下都一清二楚。

能让她如此熟悉的人,不会旁人。

那个男人,一如既往。

桃树后,她似是要融入林间,若不细看还真难让人发觉。

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白袍男子眉若墨画端坐林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似拂了一汪春水,引人心动。

陆苒珺渐渐地跟着他的乐声轻点着扶着的桃树,风过,吹落一袭花雨,有几瓣卷到了抚琴之人跟前,令得他顿住,一场丝竹盛宴就此停下。

突地抬头,目光正巧与林后那人相对,只是一瞬,那颤动的眸子便转开,桃花落下,林间微晃。

彭希瑞起身,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追了过去。

“彦之,你这是……”

“彭兄……”

身后的声音他未作应答,目光只紧追着林间那抹身影。

他见过她,一定见过她!

那双眼睛真的很熟悉……

前头,陆苒珺已经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能凭着脚下的路一直往前跑。

身后的人还在,她不曾想,一向沉稳持重的人竟会追了过来。

不知到了哪里,她只瞧见一片空处,踏了出去方知这里竟是一处芳草鲜美,亭台楼阁,溪水潺潺之地。

亭子里,那儿似乎端坐着一道人影,陆苒珺提裙就走了上去,“打搅了!”她在石墩上坐下。

微微粗重的呼吸,引得一旁之人抬眸看了过来。

在她来的方向,落英缤纷,一袭白袍轻轻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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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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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轻动,一杯浅淡茶水递到了她跟前,未及反应,他已开口道:“彭状元无故闯入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陆苒珺闻声顿了顿,缓缓抬头。

映入眼帘的,不是那一贯嚣张的裴小侯爷还能是谁?

不远处,彭希瑞目光落在那道纤弱的身影上,抿了抿唇,“多有打搅,小侯爷恕罪!”

温润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就是想发作,也不好撕破这脸面了。

裴瑾琰瞥了一眼,收回道:“此地不便招待,彭状元请回!”

闻言,彭希瑞抬手行了一礼,目光所及仍旧是那抹倩影,却是没有再多留,转身离去。

听到动静,陆苒珺这才舒了口气,没有人知道,她的一双腿已然隐隐发颤,熟悉的疼痛似乎又慢慢浮现。

她握上了面前的一杯茶水,让温热的感觉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仙女姐姐――”

“啊……”

手中一抖,茶水尽数洒了出来,陆苒珺被眼前突然蹿出的人儿嚇得一跳。

待到看清此人,陆苒珺却是愣住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该是高宗皇帝驾崩后,身为太子,他被一旨诏书所废,后来听说饮鸩自尽了。

其实,那些不过都是胜利者漂亮的谎言罢了。

想到这里,陆苒珺抿有些愧疚,因为,她也是那个胜利者之一。

萧泽见着她发愣,伸手晃了晃,“仙女姐姐?”

回过神来,陆苒珺本能的就想起身行礼,可一看到他穿着常服,就连他身后的小随从也是,便笑了笑道:“我不是仙女……”

萧泽眨了眨眼睛,他方才虽蹲在地上都蟋蟀,可却是瞧见了她的,就像话本子上说的那样儿,披着花雨而落,是为九天仙女。

“书上说是你就是!”说着,他扔下手中的蟋蟀笼子,摘下她头上的花瓣,“你瞧瞧,还有这么多花瓣儿呢!”

“咳咳!”裴瑾琰看了眼萧泽,对陆苒珺道:“陆姑娘还真是不闲着,这回,又是跟踪人家?”

说话间,他已经重新拾了只杯子,斟满茶水。

这次陆苒珺没有再客气,端起抿了口,温热的茶水进腹,也抚平了她些许狂躁的不安。

“说来惭愧,又遇上小侯爷了。”

“嗤……”裴瑾琰打开玉骨绡纱扇晃了晃,“若非亲眼瞧见,只怕都要怀疑陆姑娘是缠着我了。”

这么说也没错,真是走哪儿都能碰见她,每次还都是不干好事儿。

陆苒珺不是听不出来他话中的讽刺,微恼道:“不敢对小侯爷有半分觊觎,只是太晦气,碰上了小侯爷我也没法子。”

裴瑾琰玉扇顿住,眯了眯眸子。

见此,萧泽眼珠子转了转,往后退去,尽量让自己缩小点儿。

这位仙女姐姐真是威武不屈,好样儿的!

“陆姑娘就不怕祸从口出?”裴瑾琰淡淡笑着,他此时可以说的上是温柔以待了。

若是旁人,也许真的会怕,可陆苒珺却不会。

“小侯爷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同我一个女子计较。”

呵,这高帽子戴的真娴熟,裴瑾琰目光落在她已然空了的杯子里。

“还要么?”

陆苒珺一时没反应,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摇摇头,“多谢小侯爷,不用了。”她将杯子放下。

“这茶是万松雾雨,有价无市,每年只出一斤,可谓一钱一金。”裴瑾琰说着,悠悠道:“你方才洒了一杯,吃了一杯,加在一块儿我便算你十两银子。”

亭子里倏地静了下来,春风微拂,带来满亭花香。

陆苒珺懵了,她看着眼前唇角微勾,面冠如玉向她讨要银钱的男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

裴瑾琰只得好脾气地重复了遍:“两杯茶总共十两银子,陆姑娘不会赖账吧?”他的尾音微微上翘。

陆苒珺这回听清楚了,他真的不是说笑。

堂堂安远侯侯爷竟然会……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僵硬地笑了笑,“自然是,不会!”

“嗯,那陆姑娘还等什么?”裴瑾琰点点头道。

陆苒珺脸上渐渐热了起来,却是半天没动。

她一个来赴宴的小姐,怎会自己随身带着银钱,他这分明是刁难,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家是穷疯了,连杯茶也要收钱。

气归气,可嘴上只得解释道:“我今儿个出门没带,回府后就命人将银钱送上。”

“陆姑娘当我这里是铺子,还能赊账?”裴瑾琰不高兴了,收起了玉扇。

陆苒珺大窘,红着脸看了眼忍住笑声的萧泽,低声道:“那就劳烦小侯爷打发个人寻我的丫头过来。”

“喔……”裴瑾琰扬眉,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可我为何要帮你?”

陆苒珺咬唇,抬起一张已然嫣红的小脸,裴瑾琰双目微凝,只听她道:“这个,足以抵了您的茶钱,顺便再找个跑腿儿的了。”

她将耳上戴的一对精致的玉葫芦摘下,恨恨地放到他面前。

裴瑾琰见此收回目光,淡淡移开,用玉扇敲了敲石几。

顷刻,一道身影落在了亭外,他吩咐道:“去将人带来。”

人影立即消失在亭外。

陆苒珺撇过脸去,她脸颊的红晕还未消退,也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倒是衬得她清丽中又多了几分娇俏。

裴瑾琰眼帘稍抬,这才发现她的脑袋上沾染了许多桃花瓣儿,就像是点缀在她头上一般,异常合衬。

指腹动了动,他倒了杯茶水慢慢饮下并未再注意她。

萧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苒珺,随后慢慢地挪到了后者跟前,悄声道:“仙女姐姐,你家住哪儿啊?”

陆苒珺睨向他,回道:“北街金锣巷陆家。”

“那……姐姐芳龄多少呀?”他一脸笑意,陆苒珺瞧着竟是可爱,又碍于他的身份,并未瞒着,“今岁十四了!”

萧泽点了点下巴,虽然比他大了五岁,不过漂亮就好嘛!

刚想再说,只听外头传来声音,陆苒珺只听得东篱叫唤,便忙得起身,安抚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东篱来到跟前,朝着裴瑾琰与萧泽行了礼,松了口气道:“奴婢一转眼就瞧见您不见了,只得私下里寻着又不敢传出去,那尹姑娘还总是追问奴婢,怕是瞧出端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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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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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苒珺眯了眯眸子,尹芳华?

无缘无故的,她怎的盯上了她。

不过现下她却是未再多问,只悄声道:“你身上可带了银钱?”

东篱摸了摸荷包,摇摇头,“奴婢记得马车里应是还有几两碎银子。”

陆苒珺失望,裴瑾琰就坐在那儿,她们主仆的对话声音虽小,可他却听得清楚。

不禁,嘴角更弯了。

没有钱,那只能抵押玉坠子了,陆苒珺没法子,只得先带着东篱离去,“东西还请小侯爷收好了,虽市面上多的很,可这一对儿却是我戴惯了的。”

说完,她福了福身,想着,也朝萧泽行了一礼。

待到她们离去,萧泽忙扑了过去,可惜,那一对儿坠子已经被某人纳入手中。

“表哥……”他扬起笑脸,裴瑾琰挑眉,“嗯?”

萧泽看了眼他的手心,见他没有将东西给他的意思,这才怏怏坐下,道:“表哥,她是不是已经晓得我的身份了?”

裴瑾琰顿了顿,弯起唇道:“是个聪慧的!”

“所以,表哥故意设计拿了她身上的东西,为的就是让她不传出去?”不等他回答,萧泽感动道:“表哥,你对我太好了,不过,你这么欺负姐姐却是太有失男子气概了,孤心中实在不忍……”

“闭嘴!”裴瑾琰咳了咳,道:“回头不许将此事传出去,不然下回你就甭想跟我出来了。”

萧泽撇嘴,方才的感动立刻消失殆尽。

寻了条路出去,陆苒珺吩咐东篱将自己仪容重整了整,这才绕了道儿往那群姑娘走去。

未到跟前便已经听到了些许声音,她走近,默默地看着。

“你说她去哪儿就去哪儿了?连丫鬟也未带,分明就是去私会男人了。”

“尹芳华,你再污蔑我妹妹,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哟,这是恼羞成怒了?”尹芳华嗤笑道:“陆茗妹妹,你来说说,之前陆四姑娘去哪儿了。”

陆茗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起来,若是她作证,那陆苒珺的名声纵然会毁,但是也会连累到她。

若是不作证,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能错过?

咬了咬牙,她懦懦道:“我,我不敢说,四姐回头若是怪罪我怎办……”

这没说也就等于什么都说了,引得众人更加怀疑了。

“陆茗――”

陆婉清气结,上前拽过她,“你竟然敢……别忘了,你也姓陆!”

听到这话,陆茗眸子一暗,现在才想起来她姓陆,早干嘛去了。

“我说的都是……”

“五妹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越来好了。”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陆苒珺带着丫鬟过来,朝着她们微微一笑,“尹姑娘,我不过是腹中不适,离开了会儿,你就这般污蔑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尹芳华转过身子,鹅黄的裙摆划过一道弧度,临风而立,秀丽端庄。

她看着陆苒珺,一双眸子好似洞悉了一切,道:“是不是污蔑,陆姑娘心里自个儿清楚,仅凭一面之词就想脱身,看来,陆姑娘很是心虚呢!”

“我问心无愧,又何来心虚之说,”陆苒珺面上平静,道:“尹姑娘也凭素来不喜我的妹妹作证,又怎知,不是有意污蔑?”

“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方才说什么了?”陆苒珺突然问道。

陆茗一愣,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转眼看向尹芳华。

后者眸子微眯,微笑道:“陆四姑娘好生威风,就连家中姐妹也如此畏惧,不敢直言。”

这般说着,陆茗真的唯唯诺诺起来。

“那是她心里有鬼。”陆婉清瞪了眼装模作样的陆茗,心中愤怒异常。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陆家的脸都叫她给丢尽了。

“此事无凭无据的,尹姐姐,这种话倒是真的不好再说。”齐七姑娘说道:“我那儿有副字画,素闻尹姐姐在此上造诣颇高,不知能否给妹妹点评几句?”

尹芳华朝她看过来,主家的面子不能不给,她刚想点头,便瞧见一个丫鬟唤了声陆苒珺,正福身说道:“我家夫人说陆姑娘替她煮的茶甚好,既是同道中人这茶叶还请姑娘收下。”

这么一说,不仅其他人愣了,就连陆苒珺也一头雾水。

齐七姑娘看着自己母亲身边的丫鬟,心中疑虑重重。

“劳烦这位姐姐跑一趟了,替我多谢夫人。”陆苒珺回过神接过那一小罐子茶叶道了谢。

那丫鬟抿唇一笑,福了福身便退下。

这回,不必多说众人也明白方才陆苒珺这是去哪儿了。

各自小声议论了起来,大多是不愿掺和结伴走开了。

见此,陆婉清看了眼尹芳华,讽刺地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古人诚不欺我啊!”

尹芳华脸色沉下,目光直直地盯着陆苒珺,片刻后,她微微一笑:“陆四姑娘,想必,那根少了的发带还未找着吧!”

陆苒珺眸子闪了闪,抿唇道:“不劳尹姑娘费心了。”

闻言,尹芳华拂袖离去。

陆婉清立即上前查看了她的发带,皱眉道:“你发带丢了,怎么我瞧着并无缺失?”

“出门前我就多带了两根,以备不时之需。”陆苒珺说着,再看向一旁,哪里还有陆茗的身影。

陆婉清将她拉到别处,询问了番,陆苒珺只简略了彭希瑞那一事,将遇上裴瑾琰之事与她细说了翻。

听完后,陆婉清皱眉道:“怎的又是他,真是不要脸,连杯茶都要钱,老侯爷的抠门儿劲儿看来都叫他给继承了。”

陆苒珺笑了笑没有接话,只在想着尹芳华的话,她的确丢了根发带,还是东篱给她整理的时候发现的。

可她不晓得丢在哪儿了。

也许,是林子里,也许是在亭子里。

不过她想,应给前者居多吧,而且,尹芳华一定见到了。

看来,这发带也不能要了。

期间,之前说过几句话的姑娘上前安慰了她们几句,陆苒珺也只得一个个应付着。

没过多久,有人陆续离开了,陆婉清这才让人去寻了陆茗与苒珺一同告辞。

出了侧门,陆婉清将陆茗推到了她们的马车上,扬尘而去。

不远处,马车帘子放下,里头的人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发带,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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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告状

被陆婉清揪上马车的陆茗还未坐稳便挨了陆婉清一耳光。

见此,陆苒珺神色淡淡,让东篱坐在了外头守着。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自个儿不想好过可甭连累了我们,如此叫人家看笑话,你很高兴是不是?”

陆茗捂着脸,听得她的话咬紧了牙,“三姐这是哪里的话,我那时可是什么也没说过。”

“还想抵赖?”陆婉清冷笑道:“你那什么都没说还不如不说,甭以为我不知你想的是什么心思。今儿个的事,我会如实禀告祖母,你就等着吧!”

陆茗掀起眼帘,手掌骤然握紧,刚一动,陆苒珺已经出手握住了她,“五妹,做事儿可要考虑好后果,不是每次我都会放过你的!”

“你们总是欺负我,哪里又将我当成妹妹了,是,我是姓陆,可我姓的陆跟你们不一样!”陆茗奋力抽回自己的手,红着眼道:“一个个说的好听,你们又比我好到哪儿了。”

陆婉清嗤笑,点点头,“感情我们陆家还出了个小白眼儿狼啊!好,我倒要看看,你这陆有多厉害。”

说完,她吼道:“送五小姐下车!”

跟她坐在一块儿,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抽她一顿。

马车停下,陆茗恨恨地盯了她们一眼,捂着脸跑了下去。

片刻后,东篱回来,马车这才重新驶动。

“你这么打了她,就不怕二伯母又寻你的不是?”

“哼,今儿个这事儿,我就是打上她十回她也不敢说什么。”

陆苒珺笑了笑,吩咐道:“让车夫驭快些。”

东篱应诺,撩了帘子吩咐下去。

陆婉清瞥了眼,“怎的,这样急着回去作甚?”

“不先回去告状,难道你要等后边儿的?”她这么一说,陆婉清立即明白了,“对呀,有状不告是笨蛋。”

陆苒珺闻言一笑。

回到府中,两人就直奔荣辉堂去,陆婉清进屋就是一顿委屈,再加上陆苒珺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大夫人气得差点儿没跳起来。

“母亲,这孩子未免太不懂事了,人家的姐妹都是互相帮持,这到了她跟前,却总想祸害自己的姐妹。”

“何止呢!”陆婉清委屈道:“她还帮着刑部侍郎家的姑娘来踩低我们。”

神色淡淡的老夫人听到这里,掀起眼帘,“刑部侍郎?”

陆婉清忙点了点头。

“去传二夫人过来。”老夫人吩咐道。

屋子里的大丫鬟福身应诺,没过一会儿,曲氏带着陆茗过来,母女二人皆是双眼通红。

“母亲,若是这个家容不下我们,您直说就是,何必让孩子来承担这委屈。”曲氏二话不说就跪下哭道。

老夫人淡淡地看着,“委屈?”她略微后仰,“你说,我陆家委屈了你们?”

曲氏没有答话,跪在她身边的陆茗脸上红印清晰可见。

陆婉清撇嘴,嘀咕道:“之前那印子可没这样重。”

陆苒珺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

“媳妇儿不敢,只是有些委屈不得不说罢了。”曲氏道:“媳妇儿知道自个儿不讨您喜欢,可茗姐儿好歹也是我们二房的嫡小姐,却是三番五次被欺负,哪里将她当成姐妹了,分明连婢子都不如。”

大夫人闻言冷笑道:“二弟妹这话说的是我平日亏待你们二房了?连婢子都不如,婢子能有丫鬟伺候,能出门有马车护卫,能穿华服锦裳?”

“大嫂此言差矣,我们茗姐儿再如何,也不如清姐儿珺姐儿,就连国子监的名额,三弟也宁愿给了旁人去,这家中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也就在外头还能保持一点儿体面了。”

大夫人抿唇,瞧瞧,中山狼就是这样,她不屑地撇过脸去。

曲氏继续道:“母亲……”

“你既然还唤我一声母亲,就该知晓,这个家,到底谁尊谁卑。历朝历代,嫡庶之分犹如沟壑,妄想跨越的,都没个好下场。”

曲氏怔住,见此,老夫人继续道:“你若觉得陆家薄待你了,我委屈你了,可以,我就成全你们二房分府另过去。”

“母、母亲,媳妇儿绝对没有要分家的意思啊!”曲氏忙道:“媳妇儿不是这个意思,媳妇儿只是……”

“母亲何必动怒,媳妇儿不懂事,儿子来教训就好,您歇着。”陆英走进来,脸上一派温润地行了一礼,随即对着地上的曲氏道:“不识抬举,还不带着这个丢人现眼得东西滚回去,还打算让人送你不成?”

曲氏忽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溢满晶莹,陆英见此,又使了个眼色,这才让她低下头去。

“媳妇儿知错,自罚面壁思过,请母亲息怒!”说完,她拉起陆茗就走。

陆英松了口气,转身揖道:“儿子给母亲赔不是了,曲氏她虽不知分寸了些,可看在她嫁入陆家这么些年,育了一双儿女的份儿上,还请饶过她这一回,还有大嫂,弟弟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他对着大夫人又是一揖。

大夫人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弟妹性子我也清楚,你也不必介怀。”

“多谢大嫂。”陆英忙道了谢,再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母亲!”

周氏淡淡地看着他,“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那闺女该好生教导了,别往后嫁了人,给我陆家姑娘抹黑。”

陆英连忙应诺,“是,儿子谨遵母亲之命!”

“你身为陆家人,该知晓什么人能结交,什么人不能结交,这点,不必我再提醒你吧!”

陆英猛然一怔,快速地低下头道:“是,儿子明白!”

见此,陆苒珺眯了眯眸子,若是她方才没看错,自己这个二伯父的手似乎颤了颤?

陆英退下,大夫人又与周氏说了会儿话,安排些事后,她也带了陆婉清退下。

“今儿个你去见了谁?”老夫人端起茶碗问道,让得陆苒珺心中一突。

但凭几句话便能猜到实情,陆苒珺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祖母。

她没有隐瞒,将彭希瑞的事说了遍,却是淡化了裴瑾琰的存在,更没有提及太子。

老夫人搁下茶碗,招了招手,陆苒珺低头,想着,过去在她腿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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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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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老夫人挑起她的下巴,道:“你是个聪慧的,该明白我对你的用心!”

陆苒珺长睫微颤,低声应了,“是,祖母!”

老夫人点头,松开了手,径自说道:“今儿个宴上都遇着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你细细说与我听听。”

陆苒珺应下,一旁的丫鬟已经得了眼色,搬来锦杌扶着她坐下。

待到她说完,老夫人思索了一番,才道:“内宅与朝堂素来密不可分,何人与何人的关系,这从外看不出来,从内就能一目了然。”

陆苒珺仔细地听着。

“前去赴宴的姑娘大多都有目的,若我猜的不错,永昌伯府该与那林家结亲了。”

“林家?”陆苒珺蹙眉,“林家不是与……皇后一族有些瓜葛么?”

“可你不是说,林家的姑娘素来与镇国公府等人交好么,与皇后一派的人倒是没多大往来。”

陆苒珺不解,“祖母,那这永昌伯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向皇后靠拢了,还是仍旧同我们陆家一样?”

“靠拢?”老夫人嗤笑,摇摇头道:“永昌伯这是想双赢呢!”

她的意思陆苒珺很快就明白了,永昌伯与林家结亲,若是皇帝驾崩,太子继位,那于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是二皇子继位,这祸也轮不到他头上,毕竟,他是保皇一派,谁是皇帝就听谁的。

这么想来,前世好似的确如此,永昌伯府虽无大功,却也没有过失。

当真是双赢!

不过,令她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老夫人。

以她的这般眼力与手腕,前世,竟会落得那个凄凉下场,不用想,定然有二房一份。

若是这般,那她身边之人还可信么?

这么想着,陆苒珺扫了眼屋子里头的人,无论是李嬷嬷,还是两个大丫鬟,都是周氏一手栽培的人。

若是她们之中有人背叛,还真是防不胜防。

就是不知,这几个人当中究竟谁会那么做了。

“在想什么?”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陆苒珺立即收回神思,恭敬道:“孙女在想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就直说。”

“是,”陆苒珺吐了口气,道:“其实,上元节那日,我在街上便见过彭状元了,那时候似乎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将他请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瞧错了去。”

闻言,老夫人眯了眯眸子,“你所言属实?”

“孙女不敢隐瞒!”

“彭状元,”老夫人咀嚼着这几个字,道:“他这些日子与你父亲走得近些,就是不知是哪方的人了。”

陆苒珺动了动唇,她本想再说两句,可想了想又忍下了。

这个时候,她若是说多了,只怕也会引起怀疑。

既然这根刺已经埋下,彭希瑞要想陆家再接纳他,必然就会难上许多。

精明如周氏,既已知晓他有问题,定会多加防范。

从荣辉堂出来,陆苒珺松了口气,觉得身心轻快了许多。

一回到房里,她便让人重新梳洗,将那发带销毁了。

“拿十两银钱让人送到安远侯府,就说……赎回本物。”陆苒珺坐在炕上吩咐道。

东篱应诺,随即下去准备。

“彭希瑞那儿可有什么动静?”闻言,南悠上前来,回道:“除了常与三爷一同去茶楼外,并无其他异样。”

“还是探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三爷所在的包间乃是特定,周围亦是如此,并非给足银钱就能定下的。”

陆苒珺抚额,她这个父亲,也真是……

“罢了,此事暂且放下,你另外派人再盯着二伯父。”

南悠差点儿没站稳,“小,小姐……”

“怎么?”陆苒珺眉眼微抬,南悠立即摇头,“没事儿,奴婢只是怕人手不够。”

“不够就再去庄子上挑几个。”反正往后要用人的地方只多不少。

想到这里,她觉得也有必要培养一些人,这样在外头行事也能便宜些。

日头渐落,东篱接到了外头的消息,心中揣揣地来到陆苒珺跟前,道:“小姐,裴小侯爷他……”

闻言,陆苒珺从书中抬起头来,“他怎么了?”

“坠子没带回来,只带回了这个。”她将怀中的字条递上。

陆苒珺放下书,接了过来。

上头写着行字:若想取回原物,明日巳时一刻饮香楼见,过时不侯!

陆苒珺气笑了,她看着手中的字条,字迹苍劲有力,又有几分飘逸洒脱,倒是写的一手好字,可惜人却不是什么好人。

深吸了口气,她扔给东篱,后者塞进了香炉里。

“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了。”东篱摇头。

陆苒珺再无看书的心思,收拾了下,去了鸿澜院。

戚氏正在纳鞋底,瞧见她过来,笑了笑道:“还想着过几日唤你过来呢,正好,来试试这个。”

陆苒珺看了眼她手上的鞋子,一旁还有一只做好的,她道:“这个是……给我的?”

戚氏点头,“我估摸着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脚,你试试。”

她将那只鞋子递了过去。

陆苒珺接过,东篱帮她退了鞋子,将新鞋套了上去。

戚氏笑道:“走几步试试。”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走了几步,鞋子很舒服,软软的,与她平日里穿的并无差别。

“合脚吗?”戚氏问道。

“正正好,劳母亲费心了,”陆苒珺抿唇,自从生母过世,她已经许多年没有长辈给她做过鞋衣了。

听她这么说,戚氏就放心了,继续做着手里的另一只,道:“近日裁了些料子,颜色都不错,过几日再给你跟徳哥儿做身夏衫。”

陆苒珺微笑,“弟弟呢,该回来了吧,怎的没瞧见人?”

“在西间里头写字呢,如今天天抱着书,谁也不给打搅。”说起来,她脸上扬起笑意,“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该将他一直放在身边,人总要长大。”

见她如此,陆苒珺笑道:“母亲能想明白就好。”

晚上,几人一块儿用了饭,陆苒珺跟着陆镇元去了书房。

坐在炕上,陆镇元说道:“二房的事我听说了,那丫头往后不必理会,”说着,他又问她:“你可瞧见那人是个什么模样?”

陆苒珺想了想,摇头道:“巷子里有些暗,我并未瞧见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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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约见

陆镇元沉吟了会儿,并未再问起这事,陆苒珺想,她这么说,他心里该有数了。

往后也会防着些,至少不会像前世那般,推心置腹。

手谈两局,陆苒珺便没再多留,起身离去。

翌日,辰时末陆苒珺便出了府,马车一路来到街心最繁华的地段,饮香楼前。

她记得这儿的点心掳获了不少人,这儿的茶水更是达官贵人之喜爱。

这儿的饭菜,就是比起御厨,也差不了多少去。

戴着幕离,她由遮了面的东篱扶下车,进了茶楼。

“可是陆姑娘?”一掌事模样之人迎了过来,陆苒珺透过幕离打量了眼,缓缓点头。

那人连忙躬身,“贵客已在雅间等候,姑娘请小的来!”

“有劳了。”

“姑娘客气!”

跟着掌事上了三楼,走到一处靠里的雅间门前,掌事躬身道:“小的就送到这儿了,姑娘自行进去就好。”

说着,行礼退下。

东篱上前敲了敲门,随即推开。

陆苒珺走了进去,屋里熏着淡香,她不是很了解,只隐约闻得出该不是寻常之物。

抬手,让东篱将幕离摘下,她在桌前与那闭目养神之人相对而座。

“小侯爷好雅兴。”她看着他面前的尚冒着烟儿,只剩下半杯的茶水,琢磨着。

这次可不能再叫他给坑了。

裴瑾琰微微掀起眼帘,看向面前的女子,道:“陆姑娘很准时。”

陆苒珺挑眉,看向已然燃尽的香,抿唇道:“小侯爷这般大费周张地将我弄出来,不会只是来喝茶的吧!”

“的确不是。”裴瑾琰倒也没有否认,“还有些时候,陆姑娘不妨想想一会儿该怎么谢我。”

“谢你?”陆苒珺嗤笑,她看出来了,这厮分明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请问,我要谢你什么?”亦或是,他有什么值得她谢的。

裴瑾琰也不恼,端起杯子抿了口,悠悠道:“谢不谢无所谓,只要陆姑娘回答我三个问题就好。”

闻言,陆苒珺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放心,我问的自然是你知晓的,也是你能答得出的。”

“那我又凭什么要回答你?”

“陆姑娘不是想知道令尊与彭希瑞都在商谈何事么,本侯可以帮你。”

他斜倚在梨花椅上,锦袍肆意搭下,头上的紫金冠玉将他衬得愈发矜贵桀骜。此时,他正挑着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她。

没由来的,陆苒珺心头一跳,总觉得,他好似什么都知晓。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隔壁就是令尊常来的地方,”裴瑾琰抬手倒了杯茶,又给陆苒珺添了杯,“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陆苒珺回过神来,微微皱眉,“小侯爷真是好手段!”

裴瑾琰勾起唇角,对于她的讽刺并不在意。

没过一会儿,一人在门口敲了敲几下,随即,裴瑾琰便让身后的长随拉开了墙壁。

陆苒珺看不懂,只瞧见墙壁后还是一道墙。

很快,她便明白了。

隔壁门声响起,几道声音传来,赫然就是陆镇元与彭希瑞。

陆苒珺屏息,一时忘了面前斟满的茶水。

“李国手的棋风颇为凌厉,说起来,我也曾在他手中吃过亏,不过参透了他的招数便容易多了。”

这是陆镇元的声音,他们在桌前坐了下来,彭希瑞道:“不知如今伯父您再与李国手博弈,孰输孰赢?”

“这个说不好,”陆镇元摇头,“李国手告老还乡已有几年,只怕一心钻研棋道,今非昔比。”

彭希瑞微笑,“彦之觉得,伯父您也不定会输李国手。”

陆镇元摇摇头,端起茶呷了口。

见此,彭希瑞摆了棋,道:“之前听伯父说起过,四姑娘与彦之棋风相似,不知,相似几分?”

陆镇元闻言,想了想,道:“约摸七八分,不过苒苒的棋风也会变幻,有时候竟是连我都能绕进去。”

提起宝贝闺女,陆镇元也多说了些。

隔壁,裴瑾琰倒是微微瞥了眼抿唇倾听的陆苒珺,据他得到的消息,陆家四姑娘除了姿色尚可以外,其他该是平平才对。

不过也是,哪有老子不夸闺女的,更何况这人还是陆镇元。

“四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高的造诣,真是令彦之惭愧。”

“苒苒自幼聪慧,自然不可与他人相提并论,你也不必惭愧。”

彭希瑞愣了愣,随即一笑,别说他了,就连隔壁的陆苒珺也禁不住红了脸。

她不知道,原来在外头,陆镇元竟然是这么夸她的。

真不愧是亲生的。

裴瑾琰瞥到她的脸,微微笑道:“令尊果真是真性情,难怪陛下对他信任有佳。”

“父亲他向来如此……”陆苒珺敷衍道,见此,裴瑾琰收回了目光。

室内,静默无声,裴瑾琰抬起手腕,壶里的茶水落入杯中之音异常清晰,却无人觉得突兀。

隔壁间,彭希瑞说道:“不知彦之与四姑娘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这个可不好说。”陆镇元道:“对了,前个听说刑部的尹大人寻过你,似是有意结亲?”

彭希瑞一顿,随即摇摇头:“彦之只求觅得知己,若非如此宁可不娶!”

“便是尚公主也不考虑?”陆镇元一句话让得两边之人同时愣住。

“若非心仪之人,娶了又有何用。”彭希瑞缓缓说道:“听说伯父您与伯母昔日也是情比金坚,羡煞旁人,彦之心中所想伯父最是明白不过吧!”

陆镇元笑了起来,“难得你视富贵如无物。”

彭希瑞捡起棋子,眼帘微垂,道:“家母曾说过,若是此生能得一相知相爱之人,便是死也无憾了!”

他拈起的棋子微微用力。

这句话引得陆镇元抬起头来看向他,只不过却因他垂着眼帘,无法看清他心中所想。

另一边,陆苒珺转过脸,眸子已然变得晦暗不明。

裴瑾琰察觉到她的变化,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眼色,命人拉下了墙壁。

一杯温热的茶水被推到跟前,他道:“陆姑娘有心事?”

陆苒珺动了动唇,端起杯子饮下茶水,她低声道:“小侯爷想问什么,便问吧!”

第70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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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如此,裴瑾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问了出来,“陆家可有意投靠二皇子?”

“没有!”陆苒珺眼神清冷。

裴瑾琰又问道:“陆家对太子一派如何看?”

“壁上观!”

这个回答资料之内,也是情理之中。

想了想,他皱眉,“陆家与彭家可会联姻?”

“不会!”陆苒珺道:“陆家与彭家,绝不会联姻。”

得到想要的答案,裴瑾琰也解了心中之惑,他看着对面的人,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似是还冒着冷汗。

“陆姑娘身子不适?”

陆苒珺靠着身后的东篱,忍痛道:“无碍,一会儿就好。”

裴瑾琰闻言,却是冷下了脸,“去找个大夫过来。”

“不必了,我没事!”

“还不快去――”

裴瑾琰冷声吩咐,随从自然不敢违背,立即领命退了出去。

陆苒珺抑制不住,忽地抓紧了自己的腿,一手在东篱的胳膊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

“小姐,您怎么样?”东篱抱紧了她,见到她这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她还是不明白,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抵,只有陆苒珺自己知道了。

一双腿经受梳洗之刑时,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生不如死还不够,因为,还有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偏偏却还留着口气,只为一抹执念。

闭上眼,陆苒珺让自己埋在东篱的怀中。

裴瑾琰就这么看着,甚至忘了回避,他眼中见到的陆苒珺,从第一次就是聪慧冷睿的模样。

即使在巷子里那次,还不知是谁抓了她,却也能保持冷静镇定。

这回,说是脆弱得狼狈也不为过。

大夫来了,裴瑾琰这才起身避开,陆苒珺睁开眼睛,任由大夫给她把了脉。

片刻后,大夫摇摇头,“不知姑娘是何症状?”

东篱看向陆苒珺,只听她道:“双腿剧痛!”

大夫沉吟了下,“姑娘可曾受过伤?”

“不曾!”

“可有……隐疾?”

“无有!”

大夫点点头,揖了揖道:“姑娘的身子并无不妥,老夫着实看不出毛病。”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多谢大夫!”

收拾了东西,大夫也不多留,领了珍金便告辞了。

裴瑾琰过来,见她面色好转,道:“这儿无人打搅,陆姑娘暂且在此歇着……”

“不必了。”陆苒珺直起身来,“多谢小侯爷,我已无碍就不打搅了!”

说着,她站起身,感觉到那阵痛意过去,微微舒了口气。

福了福身,她便任由东篱扶着自己准备离去。

裴瑾琰目送她离去,再转过身,竟是瞧见了桌子上搁着的十两银钱。

将银钱拿起,他突地一笑,“还真是……”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形容。

好像,那对坠子还在他身上?

“来人……”他忽地唤了声,一道身影进来,他道:“将这个送到陆四姑娘手中。”

来人接过帕子,察觉里头有东西,低声应下。

陆苒珺靠在车厢里,街市的嘈杂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让得她撩起了车帘,望向外头。

她真是活在当下,并非虚幻。

到得一处医馆前,她突地叫停了,从马车下来,进了那家医馆。

馆子不大,却有很多女客,是专为女子而设立的地方,里头的人她也不陌生,正是陆家最常请的女大夫。

东篱想要上前,陆苒珺制止了下,因着此时人不多,排会儿队也没什么。

轮到她们时,医馆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陆小姐哪儿不舒服?”女大夫问道,并未急着把脉。

陆苒珺抿了抿唇,大略说了一遍,闻言,女大夫起身蹲到她跟前,手指在她膝盖处敲了敲,见她有自然反应,又按了按她的腿。

“陆小姐既未受过伤,也无隐疾,那这病便不是身上的。”女大夫抬头,苒珺这才发现,这位大夫的面貌竟也耐看的很。

她道:“可有过惊吓?”

想了想,陆苒珺道:“曾反复做过一个梦,”顿了顿,她垂下眼睫,“梦里双腿在受刑罚。”

女大夫没有再多问,起身后,抹了抹手道:“陆小姐只怕是得了心病,此病无药可解,唯有你自己!”

陆苒珺长睫微颤,“就没有什么法子抑制么?”

像今天这般突然发病,与她着实没有益处,纵然没想过再嫁,可也不想因此坏了她父亲的名声。

更不想让他担心。

女大夫抿唇看了看她,随即唤了声:“陌颜?”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名十四五岁的姑娘从隔间出来。

“娘……”

声音低缓,透着股稳重,陆苒珺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裳裙,窄袖束腰的姑娘也正朝她们看来。

目光相对,各自沉默了下,陆苒珺微微点头,陌颜也回了一礼。

“给她一味玉凝丸。”女大夫道:“疼的时候吃上一粒,可以止疼。”

闻言,陌颜眸子动了动,陆苒珺却是已经起身道谢:“多谢大夫!”

见此,陌颜转身回去拿药,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两个瓷瓶过来,将药递了过去,轻声道:“温水送服即可。”

“多谢!”陆苒珺微笑,陌颜抵了抵头,退回了药房。

离开医馆,东篱便见到一人,那人交给了她一样东西就离开了。

陆苒珺隐约知道是什么,打开一看,果真是那一对坠子。

马车朝着回府的方向行驶,陆苒珺透过熙熙攘攘的街头看过去,春光正好,微风轻拂。

忽地,她道:“去城南!”

东篱不明所以,“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不急,先去城南,我还有事。”

见此,东篱只得应下,转身去吩咐车夫。

城南处其实早已没了什么,这里从前或许还可以,但是这些年早已破落不堪,因着背靠大山,更显得荒凉。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如周氏所说,种着片偌大的桃林。

而眼前,除了衰败,看不出别的。

下了车,护在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盯着,陆苒珺提了裙摆绕过搭着木桥的浑浊小河,走到一片荒废的地上。

这里似乎是经过挖掘,因此地上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她走了几步,在一处坍塌的矮墙前站定,后头,是一支低矮残树。隐约可见几点粉红,就像一个病弱的姑娘,还在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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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犯错

陆苒珺抬手过去拨弄了下,缓缓道:“将它带回去吧!”

东篱应道:“是……”

这里若从前真是繁华盛地,那现在也只剩下了这一地荒凉。

回到府中,陆苒珺亲自将桃树栽在了盆里,带到荣辉堂。

老夫人正午歇起身,陆苒珺将桃树呈上时,屋里的人皆屏了气扑通一声跪下。

陆苒珺吓了一跳,察觉到不对,呼吸轻了轻。

看着这一小株桃树,周氏淡淡道:“院子里不养桃花。”

陆苒珺低眸,“祖母,这是苒珺从城南那片废墟带出来的,我想,应当是从前残留下来的……”

闻言,周氏一怔,“城南,你去了城南?”

“是,今日出门,就去了一趟。”

“那里……”她神色恍惚了下,“那里早已废弃了吧!”

“是!”

周氏闭了闭眼,道:“东西留下,你且回去吧!”

陆苒珺没有多言,行礼道:“孙女告退!”

走时,她微微侧首看了眼,屋子里的人仍旧头点地跪着,那正中的人似是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捉摸不清的意味。

抬脚,她匆匆离去。

闻声,周氏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桃树,扯了扯嘴角:“多少年了,竟还残存了一支。”

她抬手抚上,倾身过去,淡淡的香味弥漫在鼻尖。

眼角,晶莹落下……

陆苒珺出了荣辉堂,便拍了拍心口,看着同样没好到哪儿去的东篱,道:“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任何打听都不得说出去。”

东篱点头,“奴婢省得的。”

回到院子,她一连喝了好几杯茶这才平复下心绪。

不得不说荣辉堂方才的反应真的是惊到她了,头一回觉得,祖母还是那么可怕,不,甚至比她前世见识到得还要可怕。

李嬷嬷与丫鬟们跪下的时候,她分明嗅出了一股极为卑微之意。

那不是一般奴婢会有的气息。

就像,就像是……

“四妹四妹……”陆婉清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神思,抬眼望去,后者已经进来,“四妹,我有事儿要同你说。”

陆苒珺看了看她,挥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道:“什么事儿,这样匆忙?”

陆婉清在她对面坐下,绞着帕子,似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陆苒珺也不急,倒了杯茶给她,慢慢等着。

见她也不再问,陆婉清撅嘴,“四妹,你怎的不多问问。”

陆苒珺好笑,“我这不是在等你理清了头绪与我说嘛!”

陆婉清这么想想也对,便道:“我听母亲说,祖母拒了求亲的韩家……”

闻言,陆苒珺一顿,“拒了韩家?什么时候的事儿?”

按照她的判断来看,老夫人对韩家并无反对之意才是啊!

“就今儿个我听到的,母亲说可惜了韩家这门好亲事,我便追问了几句。”陆婉清绞紧了帕子,觉得老天真是在玩儿她。

放弃了个彭希瑞,正打算接受了韩霖,却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陆苒珺拍了拍她,“你且别急,大伯母可有说缘由?”

陆婉清摇头,“母亲也不知道,”说着,她咬唇道:“四妹,你帮去问问祖母吧!”

“恐怕这两日不成,得过几日,等荣辉堂平静了我就帮你去问。”

陆婉清有些不明白了,“荣辉堂怎么不平静了?二伯母又去闹了?”

“不是,是……我今儿个送了株桃树过去。”

“天呐……”

“怎么了?”陆苒珺莫名其妙,“你不知道,祖母那里见不得桃花吗?”陆婉清简直不晓得该怎么说她了。

“咱们府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桃花,那是因为祖母见不得,从前我就听过有人送来桃花,祖母因此大发雷霆,那几日府中都不好过,荣辉堂也被赶出去了好些人。”

陆苒珺还真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她那日只是听老夫人提了两句,觉得她对城南的桃花林很是渴望,所以今儿个才去看了看,顺便带了一株回来。

哪里知道她竟见不得桃花。

“那,那我还把花留下了怎么办?”她心中有些不安了。

难怪她拿出桃花时,荣辉堂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陆婉清抚额,“算了算了,那事儿我自个儿打听吧,你这几日当心些,祖母若是罚你可千万别拧着。”

说着,她匆匆起身,“我得告诉母亲去。”

陆苒珺见她跑了,头皮一阵发麻,不仅是她,就连东篱也不安了起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说着,她有些愧疚起来,主子不知道,她竟然也不知道。看来往后得将这些事儿都打听清楚才是。

陆苒珺想了想起身道:“走,去看看父亲回来没有。”

老夫人素日最是偏疼她父亲,若是有她父亲出面,这惩罚应当也不会太重的。

小时候她若是闯了祸,也都是寻求父亲护着。

没想到,活了两辈子竟然还有今天。

到了鸿澜院,戚氏说她父亲还未回来,倒是陆骏德回来了,姐弟俩正好碰上。

多日不见,小家伙似是长高了些,人也精神多了,见到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徳哥儿见过姐姐。”

抬头就是一笑。

陆苒珺摸了摸他的脑袋,“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都学了什么?”

“学了诗,夫子还教我弹琴了。”陆骏德拉着她就往西间里头跑,“我学了首,弹给姐姐听听。”

陆苒珺微愣,却是跟着他来了。

书案前,他坐了过去,显得人更小了。陆苒珺就站在那儿,听他拨弄起琴弦来,虽说调子不准,可勉强也听出了些。

陆骏德红着脸说道:“现下学得还不好,等我熟悉了再弹,定然能好听些。”

陆苒珺笑了起来。

她走上前,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他方才的曲调便出来了,听得他睁大了眼睛。

“姐姐,你弹的真好。”

“教久了就好,”她拉着他下来,“我跟你说,父亲弹的更好,等你再长大些,便能求得他亲自教你了。”

陆骏德眸子亮晶晶的,“真的吗?”

“嗯!”她回答,目光望向外头,也不知父亲何时回来。

这么一想,便听见外头有笑声传来,陆苒珺立即拉着陆骏德出去。

“父亲……”

陆镇元含笑,一派温雅之姿,“在门口就听见琴声了,果真是你。”

第72章 求情

陆苒珺微笑,“方才听弟弟弹了几下,手痒来着。”

说话间,陆镇元已经来到房里坐下,戚氏亲自端了茶来递上。

“父亲今儿个回来的挺早。”陆苒珺说着,看了眼他搁在一旁未动的茶水。

“喔,这几日清闲些。”陆镇元摸了摸行过礼的陆骏德,顺便考了几句学问,这才道:“走,陪为父手谈两局。”

陆苒珺自然是求之不得,忙扶着他起身。

书房里,两人坐在炕上却是没有摆上棋盘,陆苒珺说道:“父亲,我今儿个送了棵桃树给祖母。”

正理着袖子的陆镇元一顿,“你说什么?”

“我送了棵桃树给祖母……”

陆镇元咳了咳,问道:“所以,你这是又闯祸了?”

“女儿也不知祖母忌讳这个,并非有意如此,父亲,”她抬起眸子,“当时屋里的人都跪下了,你说祖母会不会生气了?”

陆镇元凝神想了想,叹口气。

“你祖母不喜桃花,往后这东西可莫要再带到荣辉堂了。”

“女儿起先不知,听祖母说起城南从前有片桃花林,是以今儿个出门便去瞧了下,碰巧带了棵回来。”

“你说那桃树是城南那片荒地带回来的?”陆镇元坐直了身子。

在陆苒珺点头后,他起身挥了挥袖子,道:“我去一趟你祖母那儿,这事儿不必多想,且回院子里待着。”

“父亲……”在他堪堪离去,陆苒珺问道:“城南那里,有什么问题么?”

陆镇元没有回头,只道:“没有,这事儿别传出去,乖!”

说完,他便踏出门去。

陆苒珺垂眸,静静第坐了片刻才起身。

荣辉堂,陆镇元过来时,里头去仍旧是气氛压抑,众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来到正房里,他行礼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卧在榻上的老夫人动了动眼眸,掀了开来,“怎的今儿个回来这么早了。”

“衙门里头无事,是以回来早些。”陆镇元自顾自地在榻边坐下,道:“母亲看起来不大舒服,可要传大夫瞧瞧?”

“无碍,用不着麻烦。”

陆镇元想了想,噙着笑意道:“母亲若是有心事,不妨跟儿子说说,也总好过自个儿一个人憋着。”

老夫人抬眼看他,摇摇头,“得了,拐弯抹角的,什么事儿说吧!”

陆镇元听她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倒也不狡辩。

“儿子一回来就见着苒苒过来请罪,听她说送了棵桃树过来,母亲您……”他顿了顿道:“苒苒不懂事儿,您莫要同她计较,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

老夫人听着,突然道:“我何时怪她了,若是真要怪罪她,你觉着她还能跑你跟前告状去?”

陆镇元摸了摸鼻子,笑道:“母亲您不怪罪就好,苒苒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怕是吓坏了。”

“娇气,”老夫人哼了一声,“这么点儿事就吓坏了,往后如何能执掌内宅。”

陆镇元一噎,默默地闭上嘴。

见着她神色微缓,他再道:“城南那处早已荒废了,苒苒能从那里再带出棵来兴许是天意。”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想到,四十余年后还能再见到那里的桃花,莫非真是天意不成。”

她喃喃道。

陆镇元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母亲若是喜欢那里,儿子回头想办法将那地儿买下,给您重建……”

“不可,”老夫人幽幽道:“废了就是废了,就算重建,也不会是旧时模样。”

再者,那里荒废几十年也无人敢动,若是现在突然有人动了,怕是太过惹眼。

听她这么说,陆镇元也不好再说什么。

“桃树我种下了,珺姐儿那孩子你好生安抚安抚。”

老夫人如是说道,闭上了眼。

陆镇元忙应了,见着如此,他也只好行礼退下。

院子里,他特意走到那棵桃树前看了看,花苞还未开放,看来得好生养着。

城南的桃花啊……

离开荣辉堂,陆镇元特意去看了陆苒珺,见她在书房里练字,娴静温婉,不由地,与记忆中的人融合在了一起。

一转眼,闺女已经这般大了。

“父亲?”陆苒珺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唤道,脸上扬起了笑意。

陆镇元走过去,笑道:“在写什么?”

“默了几句书里的话,”她将东西收起,亲自倒了茶奉上。

陆镇元在炕上坐下,接过茶呷了口,道:“那桃树你祖母收下了,就种在院子里,不必担心她会生气,不过。这几日还是别过去的好。”

陆苒珺惊讶,“祖母她没怪罪我吗?”

“嗯?”陆镇元睨向她,陆苒珺忙解释道:“只是听三姐说,从前也有人送过桃花,祖母大发雷霆。”

“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会儿你小,可能不记得了。”陆镇元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

“父亲想什么呢?”

陆镇元看了她一眼,道:“想你母亲,过几日就是她的忌日了,正好你表哥这两日也该到了,届时咱们去看看她。”

听他提起苏氏,陆苒珺没由来的一阵伤怀。

她看着陆镇元,刚过而立正是更为成熟稳重的时候,再加上原就生得一副好相貌,玉树临风,温雅端方。

举手投足间,又带了股风流肆意的贵气,这样的男子,正是女子所求的依靠。

她的母亲能够得他全部的爱意,至今念念不忘,真的值了。

陆镇元离去后,陆苒珺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听他的,这几日没再去荣辉堂,直到苏家表兄到来。

前些年她就见过,虽都长大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的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耍的,从前怎样,如今也还怎样,别客气了。”最后一句话,陆镇元是对着苏恒说的。

挺立在那儿的人揖了揖,“是,姑父!”他又对着陆苒珺见了一礼,“表妹。”

陆苒珺还礼,“表哥好些年不曾来过,苒珺都快忘记了。”

苏恒闻言,抬眼看了她一下,温润一笑:“父亲这些年一直外放,的确甚少踏足京都了。”

陆镇元听了,眸子暗了暗,道:“好了,还没见过老夫人吧,苒苒,你带恒哥儿先去,我晚些再过去。”

陆苒珺应了,余光瞥到他手边正压着一封信,便没多打搅。

第73章 动怒

出了院子,陆苒珺引着苏恒走去,未免太过尴尬,她先道:“表哥是一个人来的么,大表哥呢?”

苏恒跟在她身后,闻言回道:“大嫂刚有身孕,他不方便过来,是以只我一人上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

陆苒珺顿了顿,苏家长子原来已经成亲了,她竟然都不知晓。

是她不知晓还是她们陆家都不知晓呢?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足以表明这些年两家的关系确实是淡了。

她记得小时候,与这些表兄舅舅还是很亲近的,后来她母亲去了,舅舅外放为官,至此就未再见过。

“与表哥也有七年未见了,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们常在这园子里玩儿捉戏,大表哥总是捉不到我们。”

她说话间,余光也在留意着落后半步的人。

苏恒听她提起幼年之事,嘴角稍稍弯了些,之前横在两人之间的生疏也因此淡了些许。

他道:“是有很多年了,一转眼都长大了。”说着,他又问她:“这些年,你和姑父可还好?”

陆苒珺微笑,“母亲刚去的时候,父亲很不好,若不是我病了一场,只怕他也要跟母亲一块儿去了。”

苏恒抿起了唇。

“对了,父亲可着人给你安排了住处?”

“已安排了,就在外院的翠玉轩。”

“那儿是个好地方,我记得还有个湖吧,里头养了锦鲤,夏天还有荷花儿。”

“是有这些……”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荣辉堂,陆苒珺看了苏恒一眼,见他整了整衣襟,看得出他对老夫人也是有几分畏惧的。

“祖母其实人不错,虽严厉了些,可心不坏。”

苏恒笑了笑,“多谢表妹!”

两人进去,有丫鬟打了帘子见礼,引了他们过去。

堂上正坐着老夫人,陆苒珺行了礼后,便站到了她身边。

“苏恒见过老夫人。”他端正揖礼道。

周氏打量着眼前穿着青黛锦袍,风姿过人,颇有气度的少年。

“坐近点我瞧瞧。”她语气还算温和,见此,陆苒珺也松了口气。

父亲让她带过来,未免不有从中周旋的意思。

苏恒应诺,上前在丫鬟搬来的锦杌上坐下。

原以为老夫人会问他些家常之事,却不想竟是问起了学问。

苏恒不得不惊讶,却也对答如流。

“听说你师从任公,他近年可还好?”对于她的问话,苏恒一五一十地答道:“老师近年已关门不再收学生了,如今在山间安养,极少出门。”

老夫人听着,微微点头。

陆苒珺有些奇怪,怎么苏恒的老师,祖母也识得么……

“李嬷嬷,吩咐厨房今儿个多做几个菜,恒哥儿珺姐儿都留下。”老夫人说道。

李嬷嬷立即应诺,下去准备了。

“若是缺什么就跟府里说,自会有人给你准备,明儿个等文哥儿回来你们再见过,这几日就去国子监上课。”

“是多谢老夫人!”

苏恒起身揖礼。

老夫人点点头,刚想再说,帘子就被挑开,曲氏走了进来。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老夫人道:“你那院子里又太平了?”

这些日子曲氏将火都发到了那些姨娘庶子庶女身上,二房可谓是一团乱。

可就是这样,她还有空子过来,很明显是冲着苏恒来的。

行了礼,她道:“一点小事,媳妇儿还是压的住的。”说着,她看向苏恒:“这位就是苏家的哥儿吧,瞧着模样真好,难怪她小叔百般夸赞了。”

苏恒垂下眼帘,行了一礼,“苏恒见过二夫人。”

“哟,这客气的,既然来了,就当成自个儿家……”

“你若是闲的慌老大媳妇儿那儿还有一堆事,过去帮她倒也不错。”

见老夫人发话了,陆苒珺与苏恒皆垂着眼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曲氏的脸色有那么片刻僵了僵,没错,她今儿个过来就是想看看把他儿子名额抢了的到底是有什么能耐。

所以,即使现在被老夫人训斥了,她也没打算离开,反而上前道:“母亲,媳妇儿这帮忙招呼客人也有错了,大嫂不得闲,我怎么也算长辈吧,过来瞧瞧可过分了?”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微微含着警告。

见此,陆苒珺决定还是撤离的好,便道:“祖母,表哥刚到,我且带他熟悉熟悉园子吧,一会儿再过来。”

老夫人颔首,“去吧!”

两人一同行了礼,曲氏盯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越看心里越不舒坦。

待到他们走后,老夫人才冷声道:“瞧瞧你那德行,既然知道自个儿身为长辈就做出长辈该有的样子。”

曲氏委屈,连日来的糟心事儿都碰着一块儿,这会儿老夫人一说,她便哇地一声哭起来。

“母亲你总会说我,可也不想想我好歹也是陆家的媳妇儿,为的还不都是陆家的子孙么?”

她哽咽着抹了抹泪:“您说说,延舒他比起这小子可差哪儿了。三弟他竟然帮着外人,那小子得了好处可他终归不是姓陆不是,往后又能回报咱们陆家吗?这年头白眼儿狼可多了。”

“住嘴!”老夫人瞪着她,“凡事不知动脑子,活该儿子不理会,夫君不进门。就你这般,哪里能掌着一房?”

“母亲,我为着自个儿儿子难道也有错了?”曲氏红着眼睛,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夫人皱眉,冷声道:“你是没错,不过就是没脑子,国子监的名额是老三的,他爱给谁就给谁,凭什么非要给你?”

曲氏一噎。

“人家欠你的?”她嗤笑,“延舒既然有真才实学,就是不入国子监又如何,回头我给他一封举荐信,让他入青山书院,拜入程先生门下。”

曲氏听她这么说,暗暗思量了一番。

那南山书院的院长程先生乃是连皇帝都称赞的大儒,若是能拜在他门下,往后何愁没有好前途?

可那人脾气也着实怪了些,不如与那苏恒换一换?

“那程先生素闻脾气古怪,极难相处,延舒拜在他的门下不如让……”

老夫人额角青筋一跳,抬手就将几上的茶碗摔去。

啪地一声,精致的茶碗碎了一地。

屋里头的人连忙伏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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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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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想要就给我滚,还真觉得人家合该给你?”老夫人讽刺道。

到底上不得台面,吃相忒地难看。

曲氏被她这一身气势震得当即脚下一软,回过神来忙道:“母亲、我、我错了,您别生气,您给的都是好的,媳妇儿在这儿先谢过了……”

“滚出去――”

老夫人闭上眼,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曲氏连忙行礼,“是是是……媳妇儿这就出去。”

她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心口突突地跳着,转身就退了出去。

出了门,她才松了口气,额上已被冷汗浸湿。

屋子里,李嬷嬷让丫鬟收拾了,自己则端了热茶上来,道:“夫人,您消消气儿,犯不着因着旁人气坏了自个儿。”

老夫人睨了眼茶碗,接过来道:“回头准备封信给她送去,这段日子就吩咐她甭再过来了,免得我看着堵得慌。”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

也是二夫人不懂得看眼色,正好在这个时候撞上来。

不拿她出气都不行。

将菜单子呈上,老夫人看了眼,说道:“再加道四喜丸子,我记得厨房早上有送来些嫩笋,中午做个千丝万缕。”

李嬷嬷闻言低头应下,心中念头转了转。

这两道菜说是为四小姐添得也不为过,看来,这位主子当真是对了老夫人的眼。

园子里,陆苒珺引着苏恒在水榭里坐下,让人上了茶水。

“二伯母素来如此,说话不大中听,表哥莫要见怪,往后礼数到了就好,其他的不必理会。”

苏恒点头,抿唇道:“我省得,不过,若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是告诉我的好。”

陆苒珺顿了顿,微微一笑,苏家的人还是这般清高。

“表哥多心了。”她道:“不过,往后见到二房的人还是……”

“四姐,这是苏家的二表哥么?”陆茗从园子的另一条道儿过来,嫣然笑道。

陆苒珺侧首看去,见她穿着一身茜红衣裙,头上簪着挂珠羽钗,明显是刻意打扮过的。

不免,皱起了眉头。

“既然只道有客人过来,还不见礼?”

陆茗勾了勾唇,神采飞扬地上前道:“见过苏表哥。”

苏恒垂着眸子,看向陆苒珺,“这位是……”

“二房的五妹。”

他颔首,回了一礼,“五姑娘客气!”

相较与陆茗的亲近称呼,他这一声五姑娘无疑是打脸。

也不知怎的,陆苒珺竟是笑了出来,引得苏恒看过来,她也没觉着不妥,道:“五妹,我这个人爱清静,那边儿还有个亭子,你不若带着丫鬟过去。”

陆茗脸色不好,恨恨地瞪着她,“凭什么我过去,要去你自个儿去。”

“既然如此,那我过去好了。”陆苒珺也不废话,起身道:“表哥,那边儿花开得不错,过去瞧瞧也好。”

苏恒含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表哥请……”

“表妹客气了。”

两人配合得正好,一块儿踏出了水榭。

陆茗咬牙,绞紧了帕子,不过片刻,她又弯起了嘴角。

去吧去吧,看谁笑到最后!

陆苒珺与苏恒不知身后的人此刻所想,两人正离开了水榭,朝着亭子的路走去。

“我还以为表哥变了,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陆苒珺笑道。

苏恒摇头,“我素来不喜她们,你也说了,少跟他们往来较好。”

陆苒珺想到方才要说的话被陆茗打断,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她想了想,还是将缘由说了出来,“……父亲把国子监的名额给了你,是以二房一家对父亲很是不满,二伯母也闹过几次,往后你在外院自己也得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儿就同我说,或是父亲……”

苏恒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低头望去,花丛底下正盘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眼见着就要伸头,苏恒一把拉过陆苒珺就往后退去。

“小心有蛇――”

随着他一声吼道,跟着的丫鬟们立即跳开远远的。

“啊……”东篱捂住嘴,惊恐地看着游到路中的东西,一阵头皮发麻,“小姐别动,这蛇没有毒。”

陆苒珺自是不敢靠近,待到看清,颤颤地点了头,一张脸隐隐发白。

苏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躲开些。”

陆苒珺听话地往后挪去,她自小就怕这些东西,这会儿能挪动步子已是难得了。

苏恒倒是不怕,从一旁折了根树枝慢慢地靠近,一叉,便将那条蛇按住了。

东篱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带着其他人来到陆苒珺身边,蹲下检查了一番,好在没有被咬着。

虽说没有毒,可也瘆得慌不是。

捉住了蛇,苏恒皱眉道:“府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陆苒珺闻言,抬起头避开那蛇道:“表哥能把这东西弄给我吗?”

这会儿她已经冷静多了,任由东篱给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苏恒想了想,道:“你且回去收拾下,我一会儿让人把这东西给你。”

“多谢表哥……”

待到他离去,东篱看向水榭的地方,道:“小姐,此事可要禀报老夫人?”

毕竟在府里弄出这样的东西,凭这一点,陆茗就别想好了。

可陆苒珺却摇头拒绝了,看着方才走过的地方,直觉得背后麻麻的。

“方才的事谁都不准传出去,”她吩咐道:“既然她自个儿捅的篓子,就让她自个儿补上。”

东篱应诺,扶着她回院子去。

当下,陆苒珺便让婆子打了水,她要沐浴。

无论有没有碰到那东西,她都觉得恶心。

不多时,真有个外院的婆子拿了一个梅瓶过来,说是表少爷送的。

里头是什么东西,陆苒珺等几个知情的丫鬟心照不宣。

东篱胆子大些,接了过来,道:“小姐,这东西该放哪儿?”

“从哪儿来就放哪儿去。”陆苒珺让南悠替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几朵宫花,倒和她粉黄相交的衣裙异常合衬。

东篱明白她指的什么,随后她便留在了院子里,让南悠跟着陆苒珺。

因着刚沐浴过,她的头发还有些微湿,瞧着犹如上好的黑丝缎子,衬得她更加眉目如画,唇似点绛。

老夫人瞧着她走过来,颇为欣赏那一行一动间绰约的风姿,待行了礼,她突然招手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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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微醺

陆苒珺抬脚上前,“祖母?”

老夫人看着,拉着她坐下,侧首道:“去将那朵牡丹拿来。”

李嬷嬷闻声一怔,“夫人,是……那朵?”

“嗯!”老夫人颔首,转而看着陆苒珺,“宫花虽好看,却配不上这副容姿。”

陆苒珺眸子颤了颤,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此时,陆镇元背着手进来,笑着说了两句,在一旁坐下:“母亲见过恒哥儿那孩子,觉得如何?”

老夫人松了陆苒珺,与他说道起来:“……丰神俊秀,谈吐不凡,是个不错的孩子。”

陆镇元笑了,“儿子也觉得不错,方才让他跟管事去拿了坛酒过来,中午儿子陪母亲吃两杯。”

老夫人挑了挑眉,“你是想把我灌醉了?”

“儿子哪儿敢。”陆镇元抬手笑道。

不多时,李嬷嬷捧着一物过来,老夫人见此,让她打开,一朵紫玉牡丹呈现在眼前。

陆镇元看了眼,道:“母亲,这是……”

老夫人不多说,将那朵牡丹拿了出来,亲自给陆苒珺戴上。

后者吓得不敢动弹,看向陆镇元,只见他也奇怪着。

“母亲,苒苒还小,这东西会不会太过贵重了?”

将牡丹戴好,她道:“东西都是拿来用的,难道因为贵重就不能戴了?”

陆镇元一噎,“咳咳,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老夫人淡淡道:“东西是我的,又不是你的,瞎操什么心。”

陆苒珺有些尴尬,从陆镇元的反应中看得出来,头上这朵应该不是凡物。

这让她觉得,自己好似顶了座山……

说话间,苏恒抱着坛酒进来了,陆镇元忙转移了话茬儿,“母亲,您猜猜今儿个拿的是什么酒?”

“雪酿吧!”老夫人弯起了嘴角,“你倒是舍得。”

“这不瞧着母亲喜欢么,正好也有人作陪。”陆镇元看着苏恒笑道。

摆饭时,陆苒珺就坐了老夫人旁边,几人吃了几杯酒,见着酒香浓郁,她便多闻了几下。

老夫人笑了笑,吩咐李嬷嬷倒了杯,“你年纪也到了,尝尝吧!”

陆镇元含笑,“这酒的后劲儿大,可要慢点喝。”

几人都看着陆苒珺,说起来她前世也沾了些酒,倒是不生疏。

“谢祖母!”她说着,端起酒杯抿了口,不太辣,但很是醇香。

用过饭,老夫人因着多吃了几杯酒,是以比平日里早些午歇。

等着她睡熟了,几人才离开。

路上,也不知是因为饮了酒还是什么,陆苒珺脸颊微红,就连眼角也似是熏染了什么,动间,眼波流转。

陆镇元让丫鬟好生送回去,自己便带了苏恒离去。

回到房里,陆苒珺这才觉得后劲儿上来了。

不过才两杯,头便有些晕乎乎的了。

靠在炕上,南悠给她身后垫了个大引枕,又端来蜂蜜水服侍她饮下。

东篱袖着手过来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姐,东西已经放过去了。”

陆苒珺按了按眉角,眼神似雾,“放到哪儿了?”

“奴婢放到屋子里头了。”

“喔?”

陆苒珺弯起唇角,让南悠将她头上的饰物卸下,“好生放起来,万不可损坏了。”

“是,小姐!”南悠应诺,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牡丹。

“奴婢觉着,依着五小姐那性子,见了蛇在自个儿屋里头,怕是直接能想到是小姐您的手笔。”

陆苒珺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她敢张扬出去么?”

东篱掩唇轻笑,“自是不敢,奴婢已经着欢言盯着二房了,若是她们敢闹,就让大管事将二房的马夫押起来。”

陆苒珺问了几句,知晓是那马夫捉了蛇,便道:“他那么喜欢蛇,就命人去捉一袋子水蛇扔到他床上,让他捉个够。”

东篱笑着应下。

窗外春光正好,百花争艳,徐徐而来的微风拂得人身子更懒了。

陆苒珺白皙的脸颊上红晕犹存,突然,她道:“把我的琴拿来。”

东篱闻言,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照她的吩咐去了。

琴拿来,陆苒珺坐直身子,抬手拨了下,“先生说我不适合弹琴,曲调不明,其实,她不知我这琴弹的也是不差的。”

说着,她纤纤玉指拨动着琴弦,一阵空灵的音调便出来了。

东篱听得惊讶,就连南悠也走过来细细听着。

院子里正在做活的丫鬟婆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倾听着正房里头传出的阵阵乐声。

南悠吃惊,“小姐何时奏得这样曲子了?”

东篱眨了眨眼,摇头道:“许是,许是跟先生学的吧……”

南悠奇怪地看着她,跟先生学的?

若是学了,她怎的不晓得?

要知道上课时,她们也是候在外头的,可从来不晓得自家小姐这般厉害了。

此时,东篱也在想着这事儿,不觉间,一首曲子已然奏完。

她看着那琴弦上娴熟的手指,微微失神。

“小姐何时学的这般好听的曲子了?奴婢好生喜欢呢!”南悠伸头道。

陆苒珺微微一笑,靠回大引枕上,慵懒地道:“梦里学的,你可信?”

南悠点头,“小姐说的奴婢就信。”

陆苒珺失笑,觉得有些困了,便靠着大引枕闭上了眼。

见此,东篱默默地去拿了披风,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东篱眉头微微皱起,南悠不知她在想着什么,一边儿忙活去了。

东篱将琴收了,思索起来。

曲子好学,可琴技却不是是一学就会的,以方才的技艺来看,哪里像是从前只能弹个调儿的了。

她不明白,可也没有将这个疑问说出来,待到傍晚陆苒珺醒了,她照常伺候着。

净了面,眼前清明一片,陆苒珺问道:“父亲和表哥如何了?”

“回小姐,三爷和表少爷已经出府去了。”东篱回道。

说话间,南悠端了碗燕窝过来,笑道:“小姐,这是老夫人那儿吩咐送过来的,您快趁热喝了。”

陆苒珺笑了笑,刚接过,便听院子里响起一阵吵闹声,仔细一听可不就是陆茗的声音么!

她慢悠悠地尝了口,弯着嘴角道:“去瞧瞧什么事儿。”

南悠转着眼珠子就应了。

不一会儿,她扯着欢言进来将前头的事禀了一番,惹得陆苒珺哭笑不得:“当真吓到如此?”

第76章 狼狈

欢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得意:“奴婢打听出来的,哪里有假。”

陆苒珺颔首道:“好了,这件事别宣扬出去,让她进来吧!”

欢言领命,福了福身。

人未至,声先到,陆茗这回也是气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玩意儿竟然会出现在她屋子里。

一想到她跟一条蛇睡了一个屋子,再看看此时坐在炕上悠闲自在的陆苒珺,她就恨不得掐死她。

“那蛇是你放的吧!”她来到跟前,红着眼质问着她。

南悠与欢言已经立在了一旁。

陆苒珺挑了挑眉,笑道:“五妹说的什么,姐姐怎的听不懂呢?”

“你甭跟我装蒜,除了你不会有旁人,你真是狠毒,竟然将那玩意儿放到我屋里。”

不仅如此,还害得她在丫鬟们面前丢了脸面。

陆苒珺好笑,她似乎忘了是谁把蛇弄进来的。

“五妹这般说,我倒是想问问,我为何要将那玩意儿放到你屋子里啊?”

陆茗一噎,咬牙道:“我不管,反正你这是承认了,我要将此事告诉祖母去。”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陆苒珺嗤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跟五妹客气了,你让人捉了蛇放进园子里的事我原是想替你瞒住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陆茗震惊地看着她,“你……”

“来人,让大管事将那车夫给我带到荣辉堂去。”陆苒珺说着就要起身下炕。

陆茗自然不会让她得逞,情急之下,一手就抄起几上的茶壶砸去。

“小姐……”南悠立即站起身挡住。

一壶的茶水就这么泼了她一身,连带着那茶壶,砸得她胸口一阵疼痛。

落在地上啪地一声,这才惊醒了众人。

陆茗被丫鬟挡在了身后,“四小姐恕罪,五小姐不是有意的。”

陆苒珺隔开南悠,交给东篱,自己趿了鞋子下炕,她看着缩在丫鬟身后的人,冰冷了眸子。

“陆茗,我可有对你说过,别再招惹我?”她朝着她走近,丫鬟们吓得立即退后了去。

陆苒珺攥起手掌,“你三番四次挑衅,真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么,平日里不跟你计较是想着给你留几分颜面,既然你自个儿不要,可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留情了!”

“四妹――”

陆蔓连忙提裙过来,喘息道:“四妹,五妹妹她不懂事,你别同她计较,姐姐在此替她赔罪了。”

说着,她福身就行礼。

陆苒珺扫了她一眼,颇为讽刺,“二姐来的可真巧。”

陆蔓笑意僵了僵,随即道:“四妹,你就别生气了,好歹丫鬟们都在……”

“怎么,她也知晓丢人么?”陆苒珺不以为是,脸上依旧冷漠异常,拿起她方才用过的茶碗,瞧着里头还有些,二话不说就朝着陆茗泼去。

“啊……”陆茗冷不妨被泼了一脸。

丫鬟震惊:“小、小姐,奴婢该死……”

“陆苒珺,你怎么敢?”陆茗张嘴就哭了起来,将给她擦脸的丫鬟推开,上来就要抓向她。

陆蔓也被她挤到了一旁,还是东篱见着情况不对,上前将陆茗挡了下来。

“五小姐有话好好说,万不可动手。”

陆茗不予理会,“滚开,你个下贱的婢子,有什么资格阻挠本小姐……”

巴掌就要抬起,陆苒珺幽幽地声音便传了过来:“你若敢动她一下,我今儿个就让你出不了这院子。”

陆茗顿住,一时又气又怒,脸上的茶水加眼泪,看起来好不狼狈。

陆蔓这才走出来,道:“五妹,这事儿就算了吧,咱们回去再说。”

陆茗看着陆苒珺,心中有些打鼓,陆蔓见此连忙就将她向门边。

就着这个台阶,陆茗只得任由陆蔓将她带走。

回过头,见着陆苒珺依旧立在原地,相比之下,她的狼狈就显得越刺眼。

她与她,绝不善罢甘休!

绝不!

甩开陆蔓,她撒脚就跑了。

丫鬟们连忙跟了上去,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哪里还敢懈怠。

陆蔓见着一众的人离开,她回头望了眼身后这座比她们都要大上许多的院子,眸中有着羡慕也有着嫉妒。

屋里头,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

南悠被茶水烫过,陆苒珺亲自看了下,好在茶水不烫又隔了衣裳,倒也无甚大碍。

让她下去换了衣服,陆苒珺看着东篱和欢言道:“今儿个起我们这儿与二房矛盾只会越来越多,你们也多看着点鸿澜院,莫叫那边给人欺负了。”

两人应诺。

待到小丫鬟重新送了茶来,陆苒珺闻了闻,觉着有些熟悉:“这是什么茶?”

小丫鬟立即福身,“回小姐,是之前东篱姐姐带回来的,奴婢瞧那茶罐子应当是好茶……”

陆苒珺明白了,颔首道:“你下去吧!”

“是……”小丫鬟连忙福身退下。

她又轻酌了一口,是了,永昌伯夫人给的,竟然是和她在那亭子里喝的一样。

听说叫……万松雾雨?

可这应当是贡品才对……

静香斋里,二夫人一知道下午发生的事,便命人将屋里伺候的人换了一遍。

倒是贴身的却留下了。

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曲氏觉得有些疲惫,“若是没那个本事就甭去逞能,省得出了事还要我给你兜着。”

丢下话,曲氏便离开了,剩下陆茗趴在炕上抽泣。

姜嬷嬷不忍,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安抚道:“小姐莫哭,夫人也是担心您不是四小姐的对手,凭白让她欺负了。”

“你说的好听,她根本就是不关心我,整天就只道替二哥奔波。”陆茗这会儿一肚子的委屈,又怨又恨。

“也是那蛇没毒,若是有毒只怕真咬了四小姐,您也逃不掉。”沾衣端了茶来,“不若就让了四小姐吧,往后您避开着些就是。”

“呸――”陆茗推开她,瞪着眼:“她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避开她?”

姜嬷嬷使了个眼色,屋子里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陆茗捏着手,“早知道就该捉条毒蛇毒死她的,这般羞辱我,总有一日,我也要她尝尝这滋味!”

闻言,沾衣低下头,眼帘静静地垂着。

第77章 提点(月票四十加更)

晚上,众人在荣辉堂用饭,老夫人特意置了两桌席面,将苏恒介绍了一番,也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有老夫人这么一出,府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了苏恒。

表少爷表少爷地叫着,好不殷勤。

期间,陆苒珺注意到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陆婉清似是有心事,一直垂着头。

待到用完饭,众人移步宴息室喝茶,她方才拉了她偷偷离开。

西次间里,她摒退了其他人,问她:“今儿个是怎么了,整天不见你人,恍恍惚惚的?”

陆婉清低着头,手指绞着帕子,“我没事儿……”

陆苒珺抿唇,朝着东篱使了个颜色,后者便拉了她身边的丫鬟出去。

“你今儿个不在府里?”她试探道。

陆婉清一顿,点点头,“我今日去买了彩线,然后……遇着韩公子了。”

说着,东篱进来,附耳说了几句,陆苒珺点点头,说道:“他与三姐说什么了?”

提起这个,陆婉清脸颊微热,竟是红了起来,她小声道:“这个人忒地孟浪……”

陆苒珺挑眉,眸子里染了笑意,“既如此,我可要去祖母那儿告他一状,叫他往后再无机会。”

“你怎么能这样,人家又没招惹你……”陆婉清飞快抬起头,一看,便知晓自己上当了,气道:“陆苒珺,你是皮痒了不成,连我也敢耍弄?”

“非也非也,妹妹只是替姐姐着想罢了,哪里知晓姐姐只是口是心非?”

“陆苒珺,我今儿个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两人一闹便双双滚到了炕上,躺下,陆婉清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陆苒珺对韩霖这个人倒是有了新的认知。

说他孟浪,也许在某些人眼里是如此,可在她看来却是颇为欣赏的。

既然喜欢就说出来,君子坦荡荡,既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说了又何妨。

只是瞧陆婉清这样子,怕是还没准备好,也是,平日里再怎么疯也还个女子。

想着,她笑道:“姐姐就不曾喜欢他么?我听说去韩家探口风的人不少,只怕也都想着韩公子呢!”

陆婉清撅起嘴,“那与我有何干系。”

知晓她嘴硬,陆苒珺也没拆穿她,只道:“回头我打听打听,祖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婉清没有说话,只嘀咕了几声。

翌日,陆苒珺看完书便坐在正房里替老夫人捶着腿,颇为乖巧。

“若是无事就不必待在我这儿了,你表哥这两日就要入国子监,你去看看可有什么缺的好补上。”

老夫人瞌着眼说道。

陆苒珺转了转眸子,“表哥那儿我早先瞧过了,都不缺,不过今儿个倒是想同姐姐出去走走,免得她再在屋子里闷着不肯出来。”

老夫人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这样明显的小心思,她若是还听不出来,就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难得的,她顺着她的话问了句:“清姐儿怎么了?”

“回祖母,三姐这几日瞧着闷闷不乐的,是以苒珺想陪她散散心去。”

“那就多带几个护卫,正是春日,踏青的人多。”

陆苒珺没听见想听的,微微有些失望,又忍不住道:“是,祖母,我们同韩家妹妹一块儿,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没睁眼,只淡淡道:“嗯……”

陆苒珺有些拿不准了,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呢!

若是对韩家有不满,那定会问她一二,若是没有,却又拒了人家求亲。

真真是让人头疼!

中午用过饭,陆苒珺服侍老夫人午歇,刚想离去,却听着她悠悠道:“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陆苒珺脚步顿了顿,心中念头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回过身,她立即行了一礼,“多谢祖母指点!”

老夫人似是睡着了般,并未回应她。

陆苒珺恭敬地退下,出了荣辉堂便直奔陆婉清那儿去。

陆婉清还是怏怏的,不过因着要出门,好歹也收拾了一番。

出了府门,她们便往宝庆楼去,等到了那里,韩家的姑娘已经等着了。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上了二楼雅间里,由侍从奉上头面首饰等物与她们细细挑选。

“清姐姐,珺姐姐,你们瞧我戴这个如何?”韩家的三姑娘说道。

陆婉清很给这个韩霖的胞妹面子,歪头道:“你年纪小,戴这样儿的不大相衬,不若选那套琉璃的。”

韩嫣听了她的,又试了试,果真如她所说,便选了一套琉璃头面并一对臂钏。

陆婉清与陆苒珺也各选了一套带几个小首饰,不过后者却是多带了一套这才各自命人去结账。

“嫣妹妹此番一个人来的么,二姑娘怎的没陪着你?”陆苒珺问道,见此,婉清也竖起了耳朵。

“二姐要学女红,我是跟着大哥来的,他早一步在楼下坐着了,”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叫他跟着我选首饰嘛!”

若是她一个人还好,可还有陆家两个姑娘,他一个男子的确不适合作陪。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点点头,用了些茶点,她便借着更衣出了雅间。

东篱跟着她,问道:“小姐,可要奴婢先去打听打听?”

陆苒珺摇头,“不必了,人就在那儿呢!”

她说道,东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底下正跟掌柜的说着什么的人不就是韩霖么!

见到她,韩霖也颇为客气地见了礼,“四姑娘!”

“韩公子。”陆苒珺看了眼收钱的掌柜,福了福身。

“四姑娘这么快就挑完了,可要再挑些旁的?”韩霖问道。

陆苒珺微笑,“多谢韩公子,我这会儿下来倒是真想再看看,令妹在楼上,韩公子不妨去问问她可还有什么喜欢的。”

韩霖明白她的意思,揖了揖,“四姑娘的心意,韩霖记下了。”

陆苒珺笑着,转了身去:“我祖母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先主也是三顾茅庐才得尝所愿,韩公子可有这番诚心?”

韩霖眸光一亮,俊秀的面容更显得出众,他微微笑道:“多谢四姑娘,相信韩家的诚心定能让老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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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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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可教也!

陆苒珺颔了颔首,径自询问掌柜的去了。

韩霖离去,陆苒珺便让掌柜的拿了两套头面出来,一套是珊瑚红的珠花头面,一套是贵重些的翡翠蝴蝶头面。

珊瑚红的珠花是她给韩嫣准备的,那套翡翠的也是她替陆婉清给韩嫣准备的。

礼尚往来,谁叫人家韩霖也替她们结过账了。

东篱看着,却是有些心疼,无奈地付了银子,她们特意等了会儿这才上楼去。

到了雅间,韩霖也不能多待,便起身离去了。

几人见着该挑的都已经挑完,接下来就是打道回府。

出了宝庆楼,韩霖目光在陆婉清身上转了转,道:“天色不早,就此别过!”

陆苒珺两人福了福身,离去之际,她让东篱将那两套头面送了过去。

“这是什么?”韩嫣接过刻着宝庆楼标志的锦盒问道。

东篱福身,“这是我家三小姐与四小姐送您的,”她将两个盒子分开呈上,“奴婢告辞!”

说着,她转身离去。

韩嫣看了看自家大哥,见他还盯着人家马车看,撅了撅嘴,随即打开一看,愣住了。

“大哥……”她抬头望去。

彼时,陆家的马车已经离去。

看着韩嫣手上的两样东西,韩霖笑了笑,摸着她脑袋道:“既是给你的,就收下吧!”

韩嫣立即笑了起来。

陆家的马车里,陆婉清说起宝庆楼的账已经被结了的事,听了后,苒珺将自己买了两套头面送与韩嫣的事说了。

“你怎的不与我说一声,回头好另派人送一副头面给她。”

“都一样,我也跟着占了便宜,不若一块儿送了。”

说起这个,陆婉清又红了脸颊,见此,苒珺捣了捣她,“韩公子在楼上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婉清坐正身姿,“你呀,少操心我了,赶紧想想自个儿吧!”

陆苒珺一顿,笑了笑去看窗外的人流。

回到府里,她们各自分开,陆苒珺有些累了,便让人将她后挑的一副头面给三夫人送去,自己回了院子里歇着。

不多时,小丫鬟回来复命,还带回了一套戚氏亲自做的衣裳。

陆苒珺认得,正是前些日子她做的。

这样很好,虽然不会太亲近,但是总比旁人好些,毕竟,她们才是一家子。

苏氏忌日那天,陆镇元带了陆苒珺与苏恒一同出了府。

陆家的祖坟在后山头,不太远,约摸一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墓前,陆苒珺与苏恒跪下磕头,敬了香烛纸钱,陆镇元迎风立在一旁,沉默异常。

两人不敢打搅他,只得一直跪着,不知过了多久,陆镇元终于倒了杯酒洒在墓前。

“阿若,苒苒跟恒哥儿来看你了,两个孩子长大了不少,你瞧见了没有?”

墓前一片灰茫,陆苒珺心中忍不住叹息。

她这个父亲用情至深,注定要苦了这一生。

看了眼苏恒,见他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得自己开口,道:“父亲,母亲也不希望您为她伤心,还是回去吧!”

陆镇元闻言,看向她去,这山头风有些大,她身上虽罩着披风,纤弱的身子也抵不过。

点点头,他道:“走吧!”

几人离去,身后苍凉一片。

一直到回府,陆镇元也没再说过一句话,陆苒珺与苏恒也不打搅,各自行礼离去。

这一晚,她知道鸿澜院的书房里没有熄灯,酒香浓郁。

翌日,陆苒珺早早地准备了补汤端去,陆镇元穿着常服靠在炕上,似是头疼,正轻轻捏着眉心。

“父亲,这是女儿一早命人做的,您尝尝。”她将碗盅端过去。

陆镇元点点头,接过来饮了一口,微微一顿。

在她的目光下,陆镇元只得喝完了。

“女儿帮您按按吧?”虽是询问,她却是已经绕到他身后替他按揉起头来。

陆镇元好笑,心中也甚是宽慰。

闺女长大了!

因着按得舒服,让得他又起了睡意,陆苒珺注意到,便让他卧在了大引枕上,不久,便听见了他均匀沉稳的呼吸。

陆苒珺停下,悄悄地退了下去,她不知,在她之后戚氏捧着醒酒汤离去。

今日是苏恒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陆苒珺派人送了贺礼过去,这才到荣辉堂请安。

老夫人见到她,询问了下陆镇元,道:“可还好,怕是宿醉起来会头疼,今儿个让丫鬟多注意些。”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着无奈。

自己的儿子,见他如此怎能不心疼?

陆苒珺乖巧地回道:“回祖母,苒珺一早就准备了醒酒汤过去,给父亲按了按眉角,这会儿又睡下了。”

听她这么说,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神色更为温和了些。

四月天,正值初夏,满城绿柳红花,几场大雨过后,京都便犹如洗净了尘埃,甚是明净。

陆苒珺一早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姹紫嫣红的花丛,微微恍神。

鼻尖的空气尚且湿漉的,带着新鲜的花草味儿,甚是好闻。

那些娇艳的花瓣上雨珠滚滚,风一吹,便落到了瓣子里,连痕迹也未留下。

肩上一暖,东篱自她身后披上绣着木槿花的锦缎披风,陆苒珺笑了笑,颇为惬意道:“京都甚少下雨,就是下雨也来的快去得也快。”

甚至有时候连痕迹也不会留下。

“若是江南,从二月里到现在是不停的。”

“哦?”陆苒珺眯了眯眼,“我差点儿忘了,你原是江南人。”

东篱微笑,“奴婢五岁便被卖了杂耍团子,若非夫人救了奴婢,怕是早就死了。”

想起当初,她又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陆苒珺的情景,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子,见了她,便伸出两只手软软地要抱抱。

到了今天,她还清楚地记着她身上温软的奶香味。

不想,一转眼竟然已经十余年过去了。

正在失神间,手上一暖,只见陆苒珺握住她,眼眸望着天边飞过的大雁,她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东篱怔了怔,看着她,忽地就模糊了眼。

她点头笑道:“小姐就是奴婢的依靠,您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早安早安,么么哒】

第79章 藏拙

晚些时候,陆苒珺捯饬了一番去荣辉堂请安,彼时,老夫人正和大管事说着些什么,原是想退出去的,却是被老夫人唤住了。

“留下听听吧!”她如是说道。

陆苒珺只得应下,依言坐在了一旁。

大管事余光瞥了她一眼,继续汇报着,“……本是照您的吩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过这漏子太大,大夫人也没法子只好让老奴来请教您。”

“既如此,就另外派几个掌事过去,这日子过得太舒服,倒是让他们忘了什么叫本分。”老夫人端起茶碗。

大管事低声道:“那这人选……”

“你看着安排吧,老大媳妇儿那也看看,有合适的就派过去。”

“是……”

大管事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行了礼离开。

老夫人放下茶碗,问道:“西间的书还有多少未看?”

闻言,陆苒珺立即答道:“回祖母,约摸三分之一。”

“比我想的要快些,”她点点头,“可熟悉了?”

“应当……至不多了。”

老夫人笑了笑,随口考了她几个问题,原以为马马虎虎,不想竟是都回的准确独到。

她叹息,恍惚道:“我想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么聪明,看什么只一眼就能记住。”

“苒珺只能看得懂几个字罢了,不敢跟祖母相比。”

老夫人嗤笑,“藏拙有时候是好事,可有时候,却没那个必要!”

陆苒珺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道:“你退下吧!”

陆苒珺松了口气,应诺离去。

到了午间,服侍老夫人歇下,陆苒珺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婉清早已等候在此,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推到她跟前,“你瞧瞧可喜欢。”

“是什么?”她挑眉,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

陆苒珺看着眼前的东西,惊讶道:“给我的?”

陆婉清点头,随即道:“虽然不太值钱,但是这么大点儿珠子,可是我亲自缝上去的,这么些天了,才弄出这件衣裳来。”

陆苒珺看着眼前米粒大的珍珠点在月白色的衣裙上,在透过窗子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不由地心中感动。

“多谢姐姐,这衣裳真漂亮,我很喜欢呢!”她笑道。

见她如此,陆婉清也道:“那你赶紧试试,也不知我做得合不合身。”

东篱闻言,与南悠一块儿替她去屏风后换上了衣裳。

片刻后,陆苒珺走了出来,她的身形本就比同龄人高挑些,这会儿广袖长裙,柳腰紧束,更显得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陆苒珺转了一圈儿,张着手臂,“好看吗?”

认真看着她的陆婉清眨了眨眼,歪头道:“好看,除了我之外,就你最好看。”

“噗嗤……”陆苒珺笑道:“三姐的脸皮忒地厚了。”

陆婉清不以为意,自得地扬着下巴。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因着再回去麻烦,是以陆婉清便在她这儿午歇了。

两人同榻而眠,苒珺侧目看着很快便入睡的人,见她眼底隐约有着青黑,微微一笑,替她捻了薄被。

没过几日,韩家又来人了,这回来的不是旁人,却是韩夫人与韩家的兄妹。

陆婉清与陆苒珺皆被唤过去陪客,两人带着韩嫣很快去了园子里的水榭。

她们此番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陆苒珺一清二楚。

“上回送你的东西可喜欢?三姐让我好生挑选,也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韩嫣闻言,看向陆婉清,后者还有些怔愣,韩嫣却是已经道:“多谢清姐姐,我都很喜欢,母亲说让我好生谢你们呢,不过我想着买的东西都没什么诚意,是以给你们做了个香囊。”

她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她们,红扑扑的脸蛋异常惹人怜爱。

两人接过来,夸赞了一番,惹得她更是羞怯。

似是知晓了此番来此的目的,韩嫣每每看向陆婉清都有着亲近感,看得后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清姐姐,珺姐姐,我能常来找你们玩儿吗?”韩嫣握着团扇羞道。

陆婉清一笑,“当然可以,只是你不用上课吗?我们像你这么大还要去学堂呢,也就是去岁底才停了课。”

韩嫣摇头,“我们家的姑娘不比姐姐们,只用识字就好了,”说起来,她撅了撅嘴,“我也不大喜欢读书。”

闻言,陆苒珺看向她的手指,拇指的外侧有些茧,指甲外侧也有个小缺口,看起来是长年抚琴手。

“嫣妹妹大抵是精通音律,与姐姐你正好一样呢!”陆苒珺看向陆婉清说道。

闻言,陆婉清眸子一亮,“真的,我房里有副九霄,嫣妹妹要不要试试?”

韩嫣正惊讶陆苒珺竟然知晓自己擅长什么,这会儿听说陆婉清有幅凤尾琴便惊讶了:“这琴可是相传出自雷公之手的那一副?”

“正是正是,”陆婉清高兴道,果然是同道中人,这就拉了她要回院子。

陆苒珺这时注意到南悠悄悄走了过来,便道:“我不大通音律,三姐你领着嫣妹妹去玩儿吧!”

陆婉清不干了,“那怎么行,你一个人的,不跟我去,还能去哪儿?”

“谁说我就非得跟着你啊?”陆苒珺撇撇嘴,“我回房更衣去,才不与你们瞎掺和呢!”

陆婉清想起她音律的确不大好,也不再勉强,道:“得,那我们去了,你回头若是没事儿记得去寻我们。”

韩嫣也点头附和着。

陆苒珺表示知道了,让她们先行离去,自己没过一会儿也带了丫鬟离开。

东篱与南悠跟在她身后,低着头。

明明自家小姐的琴艺比三小姐还好,却是这般藏着,当真猜不透她的心思。

回到房里,陆苒珺看了要南悠:“什么事儿?”

东篱已经挥退了其他人,南悠见此,将怀中的荷包取出递给她:“这是外头一名小厮送来的,说是他们主子给您的。”

陆苒珺一顿,看着她手中靛青色绣麒麟的荷包,微微蹙眉,接了过来。

拿到手中,她才恍然,这麒麟岂是一般人能用的!

“还说了什么没有?”她坐下,将荷包打开,里头正放着一张字条。...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80章 靠拢(月票满八十加更)

“没有了,不过,那小厮看起来不似一般人家的。”南悠说道。

陆苒珺颔首,看了看那张字条,片刻后,她沉声吩咐道:“准备马车,我要出府。”

东篱皱眉:“小姐,现在出去怕是不太好……”

“无碍,祖母那儿我自会解释。”

听得她这么说,东篱也就不再规劝,下去准备了。

出了府,陆苒珺吩咐车夫前往饮香楼去,还是一样,她到了之后就被请到了上次的雅间里。

靠窗的地方,裴瑾琰正坐着斟茶,待到她坐下,一杯香茗已至眼前。

“小侯爷,”她点了点头,问道:“我的人呢?”

裴瑾琰抬眸,端起茶碗呷了口,搁下道:“带过来!”

身后的随从领命,不一会儿,外头进来几人,东篱看过去微微一愣。

陆苒珺道:“是么?”

东篱点头,“回小姐,这是庄子上的,奴婢派去……”她看了眼裴瑾琰,低声说了几句。

陆苒珺微微颔首。

“小的见过四小姐,东篱姑娘。”那人跪下磕头,露在外头的肤色看起来黝黑发亮,人也健壮结实。

东篱看了眼陆苒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不敢抬头,“回东篱姑娘,小的,小的……”

“他跟踪彭希瑞被发现,若非我的人救了他,只怕现在他该是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裴瑾琰淡淡地说道。

闻言,跪着的人将头垂得更低了,“小的没用,请四小姐责罚。”

陆苒珺摇摇头,朝着东篱看了眼,“你带他下去吧!”

东篱想着,福了福领命离去。

“多谢小侯爷出手,”陆苒珺看着面前的香茗,道:“不知小侯爷这回又想问什么!”

裴瑾琰嗤笑,他难道就只会做交易不成?

不过,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那茶喜欢吗?”他突然问道:“这是我从府中带的,与那日的一样,不尝尝?”

陆苒珺挑眉,不知他又想玩儿什么花样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幸好,她带足了银钱。

应了他的,浅尝了口茶水,的确甘香怡人。

“小侯爷怎会知晓那是我的人?”

裴瑾琰掀起眼帘,对面的人静静地坐在那儿,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词儿。

静若处子!

“我的人碰巧遇上了。”他回道。

“小侯爷也在监视彭希瑞?”

陆苒珺看着他道,裴瑾琰笑了笑,原就好看的他,这会儿更是俊逸非凡,他道:“我盯着他很奇怪?”

“莫说我盯着他们,就是二皇子也在盯着我们。”他极有深意地说道。

陆苒珺闻言明白了他的意思,沉下脸色:“你故意的?”

“陆姑娘说的什么?”裴瑾琰微微含笑,一脸不明所以,气得陆苒珺真想泼了手中的茶水与他。

冷静下来,她深吸了口气道:“二皇子当真在盯着我们?”

“嗤……”他笑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人来人往的街市,随他探查?”

听他这么说,陆苒珺舒了口气,要知道,这个当口她是谁也不想招惹。

若是被二皇子瞧见她与小侯爷有往,那于她父亲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瞧见她放下心来,裴瑾琰目光转了转,又道:“不过,出了这里,我就不能保证了。”

陆苒珺瞪向他:“那就多谢小侯爷提点了。”

“客气客气!”裴瑾琰掀起唇瓣。

陆苒珺目光避开了些,觉得那样的笑容太过碍眼,倒了杯茶水,她饮尽后,道:“不知小侯爷盯着彭希瑞可有收获?”

“喔……收获嘛,是有些。”他笑道:“就是不知陆姑娘想知道什么了。”

陆苒珺沉吟了会儿,道:“他,可真是投靠了二皇子?”

“这个倒是没有亲眼见着,不过二皇子身边的近身侍卫与他有些来往,我想这其中关键陆姑娘该明白了。”

陆苒珺点点头,她的确明白。

原来,他竟真的是一早就投靠了二皇子。

知道这个消息,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充斥着心间,难以言表。

只觉得苦涩异常!

对面,裴瑾琰扫了她几眼,见她秀眉紧蹙,想了想,道:“以令尊今时的地位,二皇子不拉拢他怕是不可能,只不过,陆姑娘似乎不这么想陆家靠拢二皇子?”

若是真如此的话,看来,他起初的决定是对的了。

“小侯爷多虑了,”陆苒珺眼眸未抬,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碗上,“无论是哪一方,我陆家都不会靠拢,更不希望父亲陷入这种争斗之中。”

裴瑾琰指尖一顿,随即轻轻点着桌面。

“时辰不早,就此告辞。”陆苒珺起身,朝着回来的东篱看了眼。

裴瑾琰没有多留,目光却是落在她留下的银子上,有些好笑。

“小侯爷这次人情我且先记下了,多谢!”说完,主仆二人离开了房间。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执起茶碗,淡淡一笑:“我的人情哪里是这么好欠的,嗯?”

茶入喉头,齿间溢满了淡香。

不一会儿,随从回来禀道:“爷,陆姑娘已经上了马车。”

裴瑾琰嗯了声,想了想,吩咐道:“派人继续盯着,那件事,还是查不到么?”

随从低头,“回爷,小的的确查不到陆姑娘与彭状元有何瓜葛。”

闻言,裴瑾琰皱了皱眉头,按照他的判断来看,要说陆苒珺与彭希瑞没有任何瓜葛他是不信的。

那种神态,那种眼神,分明是……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再查,查不出来,你就去扫马厩吧!”

随从苦了脸,只得应下。

裴瑾琰搁下茶碗,心头盘算着如今的局面。

虽然面上都还平静,可,暗地里却是从未风平浪静过。

陆家不可谓是一大助力,尤其那陆镇元,这也是为何他知晓陆苒珺的身份后,会引她入局的原因。

总之,最好是笼络了陆家,就算不成,也决不能让二皇子得手!

马车内,陆苒珺撩开帘子看了眼街市,突然道:“吩咐下去,在城内绕上一圈再回府。”

东篱应诺吩咐了声,随即问道:“小姐,彭状元那里咱们还用盯着么?”

昨晚上出去浪了一趟,又热又晕车,回头还胃抽搐,典型花钱买罪受,感觉快挂了o>
第81章 弱点

陆苒珺叹了口气,“暂时不必了,只要盯着他与父亲的往来便好,其他的,以后再论吧……”

她的人会被发现,这说明彭希瑞该是一直都有防范!

再想盯着他,只怕会更危险。

回到府中,她便去了荣辉堂,知晓她回来,老夫人询问道:“之前去哪儿了?”

“回祖母,孙女去了饮香楼,”陆苒珺看向东篱,让她将东西呈上来,“听说这几日有新样式的糕点,就去买了些。”

老夫人看向那饮香楼的招牌,脸色稍霁,“想吃的话府中也能做。”

“是,孙女只是想着这梨花糕是刚出的,您和父亲向来喜欢,所以就跑了趟。”

她垂着眼睫说道,果然,老夫人听了没再怪罪她。

当着她的面儿用了几块,味道着实不错,留了些,其他的便让她带走了。

出了荣辉堂,陆苒珺让小丫鬟将糕点送到戚氏那儿,自己回了院子。

约摸申正后,陆镇元回来,戚氏让人将糕点送了过去。

得知是陆苒珺带回来的,陆镇元便问了句,“苒苒今儿个出门了?”

戚氏小心翼翼地道:“回爷,听丫鬟说珺姐儿知晓您和老夫人喜欢吃,是以专门去饮香楼买的。”

“哦?”陆镇元淡淡地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戚氏行礼,“是……”

待她离去,陆镇元拈起盘子里的糕点看了看,让人招了长随过来。

只听他吩咐道:“去查查今儿个四小姐去了何处,可见了什么人。”

长随领了命离去,到了晚上,便将消息送了过来。

只是陆镇元听完却皱起了眉头,却是没有再多问。

翌日,陆镇元早朝过后特意去了趟饮香楼,并未再与他人一块儿,只是自己过去吃几杯茶,用几块点心。

很快,这事便传入了裴瑾琰耳中,彼时,他正与好友淳王世子萧墨一块儿吃酒。

“你还真打算让陆家入局,就不怕适得其反?”萧墨一身大红的锦袍,松松夸夸地着在身上,此时笑睨向他,一双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勾引人。

若是一般人,怕是会被他这般模样扰乱,可裴瑾却琰淡然自若。

“二皇子已经蠢蠢欲动,我若是再不作准备只怕不妥。”

“可那陆家不好收买吧?”

“那又如何?”裴瑾琰含笑道:“是人就有弱点,而我只要寻到陆镇元的弱点便好。”

萧墨闻言扬起了笑意,红袍墨发,一张脸更为勾人,他道:“你的意思是……”

裴瑾琰瞥向他,笑了笑,“有时候,话太多可不好。”

萧墨撇撇嘴,眼见着他起身离去,他翘起腿嚷道:“回头记得给我十坛子酒,要二十年份的,算你这次抛下我的赔礼……”

裴瑾琰没有回应。

十坛?

真是美得他。

饮香楼里,裴瑾琰一身青衫大袖,墨发玉冠。在看到二楼坐着的身影后,着着白靴的脚尖一转,径自朝着那人走去。

近前,他行了个晚辈礼,“陆大人!”

陆镇元微微颔首,“小侯爷请坐!”他抬了抬手。

裴瑾琰抿唇,在他对面撩了袍子坐下。

“陆大人,在等人?”裴瑾琰目光在他面前的茶点上掠过。

“在等该来之人。”

“不知在下可是那该来之人?”

“既已坐下,自然便是。”

裴瑾琰微笑:“都说陆大人敏锐异常,什么事都难逃您的法眼,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那也要小侯爷肯让我知道,否则,我又怎能察觉?”陆镇元淡淡地说道。

其实两人不止一次见过了,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敌人。

只不过对于陆苒珺这事儿上,陆镇元不大乐意了。

许是察觉出了他的心思,裴瑾琰倒也不拿架子,起身就揖了揖道:“是在下多有得罪,陆大人万望勿怪!”

陆镇元神色依旧淡淡,“小侯爷该知晓,我只这么一个闺女,那些事儿莫要将她牵扯进来。”

否则,他可不是好糊弄的。

裴瑾琰好笑,其实他想说的是,可不是他将她牵扯进来。

而是她自个儿要踏进来罢了。

自己至多,只是个打开方便之门的而已。

“陆大人,有些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讲。”陆镇元看了他一眼,“小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裴瑾琰重新坐下,一席话,说得陆镇元眉头深锁。

“……倘若彭状元当真是二皇子的人,陆大人您可有想过往后如何自处?陛下对您的信任,也是来自于您的忠君之心,若是这忠君之心……那信任还会在么?”

陆镇元看向他,“小侯爷既然知晓本官忠的是皇上,又何必如此费心!”

“实不相瞒,如今的情形您是再清楚不过,晚辈不求陆大人您帮衬太子,只求陆大人莫要去了敌营,增加太子的负担。”

陆镇元挑眉,笑了笑道:“本官只忠于皇上。”

裴瑾琰微笑:“多谢陆大人,只是,彭状元一事……”

陆镇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此事就不劳小侯爷费心了。”

事关陆苒珺,他容不得旁人插手。

离开饮香楼,陆镇元便打道回府。

如今昼长夜短,已是酉时正了,天边余晖还尚在。

回到府中,他去荣辉堂请了安,待到晚上用完膳,看着一旁坐着的陆苒珺,想了想,道:“苒苒可有空子,不若陪父亲手谈两局?”

陆苒珺闻言微微一笑,便应道:“好啊,说起来有些日子没有碰过棋子儿了。”

陆镇元宠溺地笑了笑,随即带头离去,陆苒珺就跟在他的身后。

书房里,两人坐在炕上按着老规矩,陆苒珺先行了一子。

陆镇元跟着落下,抬眸间,才看得自己的闺女已然长成了大姑娘。

碧色的烟纱衣裙衬得她宛若画中人,娴静,恬淡。

眉眼间虽还有着稚嫩,却是足以动人心弦。

“苒苒十四了吧,可有心悦之人?”陆镇元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落下颗子儿。

陆苒珺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指尖的棋子应声而落,“父亲,您怎会问女儿这个,我……”

她低下头去,遮住因一时慌乱的眸子,缓缓道:“女儿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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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陈杂

听到回答,陆镇元舒了口气,他笑道:“父亲不过随意问问罢了,不必介怀。”说着,他又道:“不过,若是苒苒有了心悦之人可要告诉父亲,也好让父亲掌掌眼先。”

陆苒珺抿唇,低声应道:“是,父亲……”

再往下的步子已经走得凌乱,陆镇元也没拆穿她,一盘完了,陆苒珺已然输得惨淡。

辞了陆镇元回到自己的院子,陆苒珺却是失神了起来。

屋里头的人不敢打搅,只挑亮了灯芯,直到夜色浓厚,南悠这才道:“小姐,该歇息了。”

陆苒珺回过神来,幽幽叹息。

梳洗过后,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地望着帐顶,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转头一看,却是南悠在脚踏上铺了褥子。

“外间有榻,你睡这儿作甚?”她问道。

南悠躺下,笑道:“奴婢也睡不着,正好陪您说说话。”

“瞎闹,晚上可凉得很,当心冷着了。”

“无事儿,小姐可是嫌弃奴婢?”南悠憨厚地笑了笑:“奴婢虽没有东篱聪明能为小姐分忧,可总能做个伴子。”

这话惹得陆苒珺一笑,她道:“你也知晓自个儿不聪明啊,往后多学学,长点儿心。”

南悠撅起嘴,“原来小姐也嫌弃奴婢呢,奴婢真是伤心,明儿个定要吃上三碗饭不可。”

“噗……”陆苒珺弯了眼,“你再这么吃下去,可当心真要长圆了。”

“饱死总比饿死好嘛!”南悠不以为意,“对奴婢来说,有饭吃比什么都重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姐。”

陆苒珺微笑,她觉得心中舒服了很多,对于自己身边这两个丫鬟,说起来还真要谢谢她的母亲。

不用家生子给她做丫鬟,反而是在外头救回来无父无母之人,这样,也让她免于处在一些束缚之中。

毕竟,若是家生子,能威胁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最后谁也不知是谁先睡了去。

屋里头仅存的蜡烛也在夜尽天明时,彻底熄灭。

翌日,陆苒珺起得有些迟了,到了荣辉堂正好碰见拿着本簿子的大夫人,待她见了礼,大夫人便匆匆而去。

陆家就是如此,主持中馈的大夫人似乎较为别家宗妇忙碌些。

进了正房,陆苒珺请了安,老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她去西间了。

待她离去,李嬷嬷这才过来扶着老夫人起身,往佛堂走去。

这里平日甚少有人过来,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过来的地方。

里头有些阴暗,檀香味儿深重,让得觉得有些压抑。

老夫人没有让李嬷嬷跟着,只让她守在了门口。

观音像前,她神色不明,站了一会儿才在蒲团上跪下,缓缓磕头。

到了正午,陆苒珺过来时,老夫人已于平常无异,对她道:“你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当初苏氏留下的东西也该交还给你了。”

“祖母?”陆苒珺尚且不明。

老夫人看了李嬷嬷,让她将东西拿过来,“这是你母亲留下的陪嫁今儿个拿回去好好看看,我记得你库房里也该有一张单子,回头对一下,往后这些就交给你自个儿打理了。”

陆苒珺不是不惊讶的,这些东西不该是她成亲后一块儿陪嫁的么!

现在就交给她,倒是比前世早了许多。

“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问你大伯母,或是李嬷嬷亦可,账簿等物我会让人另外给你送去。”老夫人说道。

见此,陆苒珺只得应下。

回到院子里,她看着手上这一份单子,觉得五味陈杂。

拿到这个,就表示她以后就拥有了自己的东西,而且,可以做很多事。

这无异于瞌睡时有个人给你递了枕头。

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小姐?”东篱似是发现了她情绪不佳,询问了声。

陆苒珺叹气,“我们院子里还有……荣辉堂的人么?”

东篱一愣,随即道:“应当是没有了,如果小姐相信欢言的话。”

陆苒珺皱眉,“她与那头还有来往?”

“没有,至少奴婢这些日子都没有再见过。”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点点头。

“这单子你拿去对一下吧,估摸还有账簿什么的会送来,够我们折腾一些日子了。”

“是……”

苏氏的陪嫁不少,铺子与田庄尤为多些,前世她拿到手时就费了不少劲儿才理清这些账。

现在,只消看一眼便晓得了。

说起来理清这些,也不过几日的时间。

四月底,天儿愈发热了起来,期间,韩家多次登门造访,老夫人与大夫人虽还未应下,却是也没再拒绝。

再加上大夫人要准备端阳节之事,此事便一直拖着。

好在韩家的耐心倒是挺足,并无任何不满之处。

好不容易从大夫人的魔爪之下逃出来的陆婉清,此时正缠着陆苒珺。

“要不咱们去别庄住几日吧,那儿凉快些。”

“这还没到真正的热天儿呢,你就受不了了?”陆苒珺从账簿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自然瞧得出来,她是想打别的主意。

不过这个当口她并不赞同她与韩霖再诸多接触,这样时近时远才能让人惦记着,往后才会更疼她。

陆婉清见她不同意,撅起了嘴,“只是住个几日嘛!”

“我的好姐姐,”陆苒珺无奈道:“你也不瞧瞧咱们是什么人家,哪能说去别庄住着就去的。起码先经过长辈同意,然后配上护卫婆子丫鬟,再收拾些东西,这么一折腾,你觉着如何?”

陆婉清眨了眨眼睛,似乎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这么想着,还的确是麻烦了些。

正百无聊赖之际,陆婉清瞥见她在看的是账册,好奇道:“这是哪儿的账啊,怎的还要你来看了?”

“我母亲的陪嫁,之前一直都是祖母掌着,前些日子交给我了。”

“那你岂不是也要跟我母亲一样,整日里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了?”

“也不是整日,”陆苒珺笑道:“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弄明白了就好。”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报,说是韩姑娘来了。

陆婉清一笑,“总算有人陪我了。”

不等她高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使得炕上两人顿住,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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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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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是她,你这院子什么人都能放进来了?”陆婉清不满地睨向她。

陆苒珺放下账册,“我这儿平日里是不准她进的。”

她们说的不是旁人,正是陆茗。

只是,她这回不是一个人,而是陪同韩嫣一块儿。

“我就说三姐在四姐这儿,韩嫣妹妹你信了吧?”陆茗笑着看向韩嫣,同时与两人见了礼。

陆婉清虽不喜她,倒也没再外人跟前落了她脸面,含糊地点点头,对韩嫣道:“嫣妹妹快上来坐着,外头一路过来怕是热了吧!”

“还好,我是与母亲一块儿来的,车里放了冰盆,倒也舒服。”

避免陆茗尴尬,韩嫣颇为好心地道:“正巧路上碰见茗姐姐,给我指了路过来。”

“都是姐妹,不必如此客气的,若非妹妹你过来了,平日里我是连这门儿都进不了的。”

韩嫣听得一愣。

陆苒珺看了陆茗一眼,淡淡道:“你话太多,我怕你在这儿吵着我,自然不能准你进来。”

陆茗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听着竟有些打趣的味道。

韩嫣抿唇笑道:“那我岂不是也得管好嘴巴,免得珺姐姐你将我赶了出去?”

“嗯,所以你若是贿赂了我,堵住我的口,那我可以考虑考虑。”陆苒珺眨了眨眼睛道。

韩嫣掩唇笑道:“珺姐姐真坏,就会欺负我。”

“可不是,焉儿坏焉儿坏的。”陆婉清也跟着附和道,一时倒将陆茗抛之脑后了。

见着无人理会她,陆茗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倒是未像从前一般咋咋呼呼的,而是默不吭声地出去了。

瞧见她离去,一直分神盯着她的陆苒珺在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身上停留了一瞬,这才收回了目光。

出了院子,陆茗连带着门房的婆子也狠狠地瞪了眼。

“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哼!”

两个婆子躬身低着头,未出一言。

这事儿很快便传入了陆苒珺的耳朵里,对此她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直到傍晚时分,韩嫣跟着韩夫人离开,陆婉清也回去了,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陆苒珺重新拿起之前所看的账簿,转头吩咐道:“把我看过的都分开归纳,往后找起来也方便些。”

“是,小姐。”东篱应了声。

晚些时候,南悠与欢言提了饭回来,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陆苒珺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儿。

“出什么事儿了?”她放下册子询问道。

欢言摇头看向南悠,见此,陆苒珺让其他人退了下去。

南悠这才说道:“奴婢方才在大厨房听那张妈妈说,五小姐的车夫死了。”

陆苒珺微愣,“死了?”她眯起眸子,“怎么死的?”

“据说是晚上吃多了酒,掉进河里溺死的。”南悠擦了擦额上的汗,显然,这不足以让她这般,可接下来的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张妈妈说,那车夫从不饮酒的,更别说吃多了……”

陆苒珺心中了然,那车夫怕是被灭口了。

为了这点小事,陆茗就有这个胆子了,看来,比起从前厉害了不少。

南悠见她不说话,有些憋不住了,“小姐,要不咱们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吧?”

“告诉祖母?”她摇摇头,“这件事她既然敢做就表示不会留下把柄,我们若是去告了只会被她反咬一口。”

“五小姐连这种事都做得出,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想什么别的法子对付小姐您。”

“那也没办法,谁叫我们是敌人呢!”

陆苒珺不甚在意,正巧,东篱从书房回来,南悠也同她说了此事。

东篱倒是心思缜密些,她道:“小姐,不若从五小姐身边下手吧,若是能收买一两个,届时有什么,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南悠一听,也附和道:“对呀,我看这个法子可行。”

“陆茗身边的人已经被重新换过,你以为二伯母真的傻不成?”

南悠一听,又泄了气,“那怎么办?”

陆苒珺沉吟,陆茗身边原本的丫鬟现在只留了一个白桃和沾衣,其他人就连看门的婆子也换了个遍。

二夫人虽是为着陆茗,又何尝不是想动那些人了。

看来,她早已有了这个心思。

至少收买陆茗身边之人的这条路,如今是走不通了。

白桃不可能,沾衣就更不可能了。

就算送给她用,她不会考虑用她。

一头狼接近你永远不会是只为了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而是想方设法将你拆吃入腹!

“且先看着吧,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总会知晓。”

她倒是很想看看,陆茗背后的军师能到何种地界。

说起来,还真是期待呢!

夜晚,静香斋里,陆茗坐在炕上任由白桃给她擦拭着头发,底下是跪着给她修脚指甲的沾衣。

“你说的法子真有用?”她懒懒地问道。

沾衣抬起头回道:“任谁抢了自己的东西,都不会舒坦,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姻缘。小姐既然看不惯她们,那就应该让她们不好过才是。”

陆茗睨了她一眼,“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

沾衣低下头,“能为小姐分忧是奴婢的福分!”

“瞧见没,往后你可多学着点儿,别我白废了我将你留下的一番苦心。”陆茗对着身后的人道。

白桃闻言,立即应诺,随即悄悄瞥了一眼沾衣,抿紧了唇瓣。

“行了,你起来吧,”陆茗说道,收回了脚,“陆苒珺那贱人一肚子的坏水儿,陆婉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们斗起来倒是我乐见其成的。”

平日里看着那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就觉得恶心,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只怕比普通人还不如。

“此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我做的漂亮点儿,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奴婢遵命!”

沾衣应诺,心中也开始盘算着。

其实,陆苒珺不知道,当初还在她身边伺候时,那画像的事知晓的并非只有翠儿一人。

如今府中谁都只道韩家多次上门求亲,为的是三小姐。

若这个时候,四小姐与韩家公子发生点儿什么,岂非是场好戏?

第84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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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时,陆延舒也在,两人见了礼,前者便在一旁坐下了。

听着老夫人道:“程先生如今年纪也大了,不轻易收学生,你既已入了他的门下,定要好生苦读,往后侍奉于他。”

陆延舒抬手作揖,“是,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有什么需要的就与你大伯母说,这次一并带走。”

“多谢祖母,该带的都带了,暂时倒是不缺什么。”

“既如此,你便退下吧!”老夫人淡淡地说道。

陆延舒闻言行了一礼,又朝着陆苒珺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她一走,陆苒珺便询问道:“祖母,二哥他这是要去哪儿?”

老夫人端起茶碗,轻轻呷了口,“去青山书院,”难得的,她解释道:“我给程山长修书一封,请他收了你二哥做学生。”

陆苒珺惊讶,“青山书院的程先生似是威望极高呢……”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陆苒珺有些可惜,没想到将他从国子监踢出去,却让他又另寻了机会进了青山书院。

这可不好,若是将来他功成名就,攀上权贵,以他那野心勃勃,又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会记上她父亲一笔。

想到此,她看了看老夫人,心中叹气。

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弄不好就要丢了老夫人面子,可不弄,又有这么个人虎视眈眈。

“成了,甭在我这儿唉声叹气的,”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去西间吧!”

陆苒珺慢吞吞地起身,行礼道:“是,祖母。”

她离去后,到底禁不住派人打探了一番。

听了东篱的转述,陆苒珺了然,“难怪二伯母许久没来荣辉堂了,原是被祖母打出去的。”

想来,怕是丢了不少脸面。

不过为了儿子,她应该觉着一切都值得的吧!

陆苒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来,随即不再言语。

中午用膳时,陆镇元也回来了,见到他,老夫人有些惊讶:“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用了饭没有?”

陆镇元摇头,“回来取样东西,一会儿还得离开。”

老夫人闻言,立即让人加了碗箸,陆苒珺也没闲着,替他盛了碗汤。

虽吃的快些,陆镇元却也不失优雅,一行一动还是那般从容,陆苒珺看着,忽地就想到了贵气天成这话。

以她父亲模样,可以算得上人中龙凤了。

比她们快些用完饭,陆镇元也没要她们送,自个儿走了。

见他这般,老夫人心中有些感慨,草草地用完了这顿饭。

正房里,她看着替她打着扇子的陆苒珺道:“你大伯一年到头多数在衙门里,你父亲从前还好,可自你母亲去了后,也一心投入了朝堂里。我平日又不喜人多,这院子倒是愈发地冷清了。”

陆苒珺抿唇笑道:“苒珺每日都会过来打搅祖母的,也替父亲侍奉您左右。”

老夫人弯唇,问道:“前些日子给你的账簿都处理好了?”

“回祖母,都已清点完毕。”

“哦?”老夫人挑眉,“你会算账?”

“会一些,从前常在大伯母那玩儿,与三姐都看过。”

老夫人微微颔首,“是个聪慧的。”

这句话也不知说的是她还是陆婉清了。

待到老夫人歇下,陆苒珺这才悄悄地退出正房,离开荣辉堂。

青石路上,陆茗迎面走来,身边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撑着伞,瞧见她,灿然一笑。

“好巧呢,四姐,”她扫了眼她出来的地方,“妹妹真是羡慕姐姐,每日能够陪伴祖母身侧,只怕好处都占尽了吧!”

东篱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并未吱声。

“俗人眼中自然看到的只是利益。”陆苒珺淡淡地说道,并不想与她废话,就要离去。

陆茗却是一挡,堵住了路,“四姐这么急着走啊,连陪妹妹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么?”

“日头这样大,你愿意在这儿待着就自个儿待着,恕我不奉陪。”

“陆苒珺,你到底骄个什么劲儿?”陆茗冷下脸来,嗤笑地看着她,“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亲近祖母的心思,说起来,你也不过如此。”

陆苒珺挑眉,侧目看向她,玩味儿道:“那五妹说说,我是个什么心思。”

陆茗不屑,撇着嘴,“你以为,你私藏男子画像的事儿没旁的人知道了么,”她走近,盯着她,“告诉你,我不仅知道这事儿,还知道那画像上的男子是何人。”

陆苒珺微微转身,“你知道?”

“自然,不过可惜,人家的心思不在你身上。”

陆茗心情颇好,就连眉目也飞扬了几分。

陆苒珺听着她的话,心中过了过,以她的意思来看,似乎是误会了自己心仪韩霖?

“说了这么多,五妹到底是想怎样呢!”

“很简单,”陆茗双手背在身后,“看在我今儿个心情不错的份儿上,你自扇两个耳光,我就不将此事抖出去,否则,我下一刻就让全府都知晓你的好事。”

“你以为我会怕么,还是觉得,这点小事就能威胁我?”

自扇耳光,亏得她敢说出来,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呢!

“你不怕,不过,若是三姐知晓了这事儿,会如何呢?”陆茗娇笑,“哎呀呀,这姐妹情谊可比得过自个儿婚事?”

陆苒珺沉下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在她的笑意下,目光愈发地森寒起来。

似是察觉到她的寒意,陆茗心中打起了鼓,面上却是强硬道:“你到底做不做,我可没耐心等着你。”

“做?”陆苒珺挑眉,“做什么,打自己?”

陆茗见着她倾身,忍不住后退了步,却并未见她停下。

“你要做什么?”她防备地看着她。

“做什么?”陆苒珺扫了眼同样紧地盯着自己的丫鬟,勾唇一笑,道:“昨晚,我梦见一个人,他说他死的好冤,让我替他报仇呢!”

陆茗眸子一凝。

“五妹要不要猜猜,这人是谁?”她继续道。

“你、你……想说什么?”

“不明白也没关系,反正,他总有一日会来索命的!”

话音落下,便陆茗身子一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明明是大夏天儿的,怎生忽地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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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索命(月票一百二十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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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苒珺嘴角轻扬,满意地看着她此刻的模样。

想要威胁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就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她。

她更不会给对方那个机会!

“妹妹好好待着,毕竟,现在日头还在,他也不敢出来。”

说完,她便带着东篱准备离去,路过一直低着头站在后侧的沾衣,她微微停顿了下,目光冷冷扫过。

直到她走远,后者这才松了口气。

陆茗站在原地,身子忍不住颤了起来,白桃撑着伞,冷汗直冒:“小姐,怎、怎么办?”

陆茗摇头,“她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小姐……”

主仆二人此时都没了主意,若说还有个镇定的人,那就是她们身后的沾衣了。

上前,她适时地说道:“小姐,此地不宜多言,还是回去吧?”

最后,陆茗便是被两人扶着回去的。

陆苒珺回到院子里便摒退了其他人,“拿壶凉茶来。”她径自坐到了炕上。

东篱闻言,上前道:“小姐,还有几日便是您的信期了,不宜饮用凉茶。”

陆苒珺皱了皱眉头,“嗯!”

见此,东篱松了口气,朝着南悠使了个眼色,亲自去准备茶水。

“奴婢给小姐扇扇风。”南悠说道,又吩咐欢言:“将蜜饯端过来。”

欢言机灵地立即去准备,摆了几碟子放到炕几上。

不多时,东篱端着茶水回来。

“五小姐那儿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她突然发问。

欢言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前些日子在捣鼓衣裳,这几日倒是神神秘秘的关起门来说话,奴婢也打探不到了。”

陆苒珺敲了敲黑漆几面,葱白的手指显得更为柔嫩纤长。

“得寻点事儿让她做做,免得总是盯着我这儿。”她说道,引得几人相视蹙眉。

“小姐,”东篱问道:“您打算怎么做,若是五小姐真要将那画像之事告知三小姐,便是没什么,只怕三小姐也……”

“她想透露出去也得有那个胆子才行。”

陆苒珺沉思了一会儿,其实,她倒也不怕这事儿抖出去,当初既然做了,自然也想过万般后果。

现在,她只是在想,陆茗似乎是太闲了。

“你们说,五小姐身边那两个丫鬟怎么样?”

她突然发问道。

“此二人并无特别之处,一个唯唯诺诺,一个安分守己。”欢言想着回道。

唯唯诺诺,安份守己?

陆苒珺嗤笑,这些不过都是表面上的罢了。

那两个人,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安分的了。

“一山不容二虎,”陆苒珺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想个法子挑起那两个人的争斗,免得总是闲的慌无事找事。”

几人应诺,心中各自盘算着。

静香斋里,陆茗回来就命人把门窗都关上,自己则是窝在了床上,让白桃与沾衣两人各自在一旁守着。

屋里头渐渐闷热起来,很快便湿了里衣,“小姐,奴婢去端个冰盆过来吧?”白桃忍不住说道。

陆茗立即就瞪了过去,“谁都不准离开。”

白桃一愣,闭上了嘴。

陆茗越想越觉得害怕,她记得幼时也听过看门的婆子讲过这些玄乎的东西,难道,真会找上她?

沾衣见她神色不定,抿了抿唇,道:“小姐,冤有头债有主,即便要索命,也是找奴婢才是,小姐不必担心的。”

听她这么说,陆茗将信将疑,“真的?”

“奴婢怎会诓小姐。”

“也是,也是……”陆茗点点头,总算松了口气,扫了她一眼,退后些道:“你且出去吧,这里有白桃伺候就好。”

沾衣一顿,却并未多说,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待她离去,陆茗这才软下身子。

“小姐,可要用茶?”白桃见此,立即询问道。

陆茗点点头,还真是有些渴了。

没过两天,静香斋便传出了有不干净的事儿,只是碍着老夫人,是以并不敢张扬。

陆苒珺得知这个消息,笑看了身边的几人一眼,“是你们谁的把戏,倒是厉害,能将手伸到院子里头去。”

东篱与南悠抿唇而笑,看向欢言,后者挺起小身板,“是奴婢的主意,不过是趁着夜风放了只风筝罢了,是她们自个儿心虚。”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你这小脑袋瓜子倒是聪明。”说着,她看向东篱,“去拿些点心来,我记得厨房该有绿豆糕的。”

东篱应诺,自下去准备。

在这些吃的东西上,她们从不假以他人之手,以免给人钻了空子。

欢言眸子亮晶晶的,瞧这模样就知道是个贪吃的。

南悠忍不住打趣道:“瞧瞧你,见着什么都想吃上一口,若非知晓你是李嬷嬷的侄孙女,我都要以为是哪个乡下野孩子了。”

欢言抬起头,“爹娘嫌弃我是闺女,是以一直把我放在庄子里,若非李嬷嬷,我只怕还在乡下的庄子上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南悠一愣,“你竟然是……”说着,她恼道:“都怪我多嘴,不过,你爹娘也太过分了,就算是闺女,也是自己身上的肉,怎么能这样。”

她的声音说着说着,便有些低落起来,欢言倒是不甚在意,笑道:“所以我能跟着小姐,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闻言,陆苒珺目光转了过去,目光温和:“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这边,往后没人能再把你扔到那些个地方。”

欢言用力点头,尚且稚嫩的脸上还洋溢着些许天真无邪。

陆苒珺想,这也是她当初为何会挑中她的缘由吧!

因为,她早已失去了这些。

都在那场炼狱中,被摧毁殆尽!

五月初,离端阳不过几日光景,府中愈发忙碌了起来。

荣辉堂里也不似平日清冷,自上回见过陆茗,再瞧见她倒是让陆苒珺有些惊讶。

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显而易见地消瘦了许多,还未至端阳,身上便已经挂了几只辟邪的香囊。

再看看她身后的丫鬟,竟也同样。

陆苒珺有些好笑,请了安便坐在一旁,正好与她挨着。

另一边,陆婉清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离她远点儿,一脸的衰相,没的染了晦气。”

【昨天嘴馋吃了份酸汤肥牛,结果肚子疼了一下午又一晚上,这回是真把存稿都贡献出来了,脑阔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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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端阳

身后的丫鬟忙地低头抿紧了嘴,忍不住颤着肩。

陆茗啪地一声搁下茶碗,“我可听着呢,三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婉清挑眉,“字面上的意思罢了,怎么的,不服气?”

“你……”

“这可是荣辉堂,五妹若是想一块儿挨罚,就再大点儿声,祖母定然能听见。”陆苒珺淡淡道,用帕子拭了拭袖子上溅到的些微茶水。

陆茗一听,咬牙瞪着她们,到底是没再出声,恨恨地转过头去。

陆婉清撇了撇嘴,与苒珺说起话来,“我做了好多香囊,一会儿你到我屋里去挑几个。”

两人小声说着话,引得陆茗又看了眼,总觉着她们还在议论着自己。

陆蔓这时候过来,坐到了她身边,见着她也是一愣,“五妹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陆茗眸子一沉,“你才有病,我什么事儿由得你来说?”

闻声陆婉清看了过来,撇撇嘴。

陆蔓脸上有些难堪起来,可到底只是笑了笑,随即不再言语。

陆家的哥儿们结伴过来,原本就热闹了几分的荣辉堂更是人声嘈杂。

几个孩子也时不时地玩闹起来。

陆苒珺寻了个空子与苏恒说起话来:“表哥在国子监如何,可待得惯?”

“多谢表妹关心,一切都还好,泓文兄对我也颇为照料。”他笑着说道,声音温和的让人如沐春风。

陆苒珺放下心来,陆泓文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既然苏恒这么说,那定是不会差了。

苏恒朝着她看去,“你在府中如何?”

陆苒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自然无事,表哥不必担心的。”

苏恒点头,想想也是。

“苏恒,你愣在这儿做什么,快走了,我爹跟小叔在锦春阁招待贤士,咱们不去看看太可惜了。”陆泓文过来说道,随即朝着陆苒珺挤了挤眼:“好妹妹,哥哥先把人带走了,你去寻三妹玩儿。”

陆苒珺笑道:“是苒珺耽搁你们了,大哥请便吧!”

说着,她朝着两人福了福,转身离去。

陆泓文一笑,拍了拍苏恒,“走吧,回头有的是时候。”

苏恒摇摇头没有说话,只笑着任他拽走,路过陆延舒,后者微微看了他们两眼,抿起唇瓣一同离去。

正午用饭时,陆泓文等人未过来,派人说了声,在锦春阁用了。

是以,荣辉堂里便是女眷们在一块儿。

老夫人平日里都是陆苒珺侍奉在左右,因此特意招了她坐在身边。

大夫人布置碗箸,笑看了苒珺一眼,“还是珺姐儿听话,得母亲您喜爱。”

周氏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见此,陆苒珺说道:“大伯母夸赞了,苒珺比三姐清闲,这些日子又伺候惯了祖母,自然撒不得手。”

大夫人闻言笑道:“好孩子,是个孝顺的。”

陆婉清坐得也不算远,自然听见了她们的话,悄悄抬眸看了看老夫人,又收回目光。

让她伺候老夫人,只怕吃饭都得噎着,也就苒珺没心没肺的。

用完饭,老夫人派李嬷嬷去锦春阁看看可有什么缺的。

其他人也都适时退下,陆苒珺留下来伺候,陆婉清抵不住大夫人的威压,也留了下来。

老夫人看着陆婉清,“这些日子你母亲教的东西都学了几分?”

陆婉清站直了身子,“回祖母,学得……七七八八了。”

“多学着点儿没坏处,再过几个月你二姐姐出阁了,作为府中其他姐妹之长,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陆婉清连忙应诺,见着陆苒珺偷笑,自己也松了口气。

“祖母,时辰到了,我扶您去歇下吧?”陆苒珺说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点头。

陆苒珺见此,朝着婉清使了个眼色,后者挪了过来,与她一左一右扶着朝里间走去。

房里头,由丫鬟替老夫人卸了发饰,服侍歇下,陆苒珺又与婉清打了一会儿扇子,见着差不多了,这才离去。

出了荣辉堂,陆婉清大大出了口气,“你每日都是这般侍奉祖母?”

“嗯,其实祖母并不像你瞧着那般严厉,只要不出差错,也就没什么。”

“也就你一个人觉着了。”

陆婉清嘀咕道,说着,她挽着她,“日头太大,走走走,我去你那儿歇着。”

陆苒珺轻笑,“我还以为你要去锦春阁呢!”

“都是些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她撅嘴。

端阳那日,府中众人早早地便起身了,陆苒珺颇早地来到鸿澜院替徳哥儿戴上香囊,香囊内放了朱砂,雄黄,香药等物,外包以丝布。

佩戴起来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线打了福结,瞧着玲珑可爱,引得徳哥儿欢喜异常。

陆镇元瞧见,微微一笑道:“还不快谢谢你长姐,这东西瞧着花了不少心思呢!”

徳哥儿闻言,立即仰头道:“谢谢姐姐,徳哥儿很喜欢。”

陆苒珺笑了笑,摸着他的脑袋,“父亲的我就不献丑了,有母亲给您戴上就好。”

其实往年都是她给他做的,只不过前几日偶尔发现了戚氏原来也做了许多。

陆镇元一愣,戚氏忙地点头,“是,妾身做了,这就给三爷戴上。”

秋菊已经拿了香囊来,陆镇元想了想,倒是也没拒绝。

见此,戚氏松了口气,眸中带着笑意,朝陆苒珺感激一笑。

一家子携手朝荣辉堂走去,看起来颇为美满。

荣辉堂里,大房一行人已经到了,大爷与大夫人正与周氏说着什么,几个孩子也在各自私语着。

见着他们过来,互相见了礼,陆苒珺便坐在了婉清身边。

见她戴着的是她给做的香囊,陆婉清满意道:“我也戴了你做的,瞧瞧。”

陆苒珺看了眼,微微一笑,“与你这身衣裳很合衬。”

“那是,我专门挑的。”陆婉清拂了拂裙摆,“一会儿用过早膳还要跟大哥去看龙舟,亏得起的早,不然大热天儿的非得了署气不可。”

“大哥可没说带咱们。”

“祖母有令,他敢不带?”陆婉清扬起下巴。

陆苒珺闻言,随即一笑。

只是这龙舟赛么,她记得似乎不怎么太平呢!

第87章 相请

用完膳,小辈们各自分配一番,陆蔓不出门儿,让人惊讶的是,陆茗竟然也不要出去。

是以,这回出去的就只有陆婉清与陆苒珺了。

见着她们两个,陆泓文一阵头疼。

悄悄对苏恒道:“回头你多看着她们点儿。”

苏恒扬眉,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马车一路行到江畔,陆家的船上仆人早已等候着,将他们接到了船上。

周围船舶林立,岸上马车如龙,陆苒珺抬头看了看,依稀能从船只分辨出各方势力来。

“四妹看什么呢,快进来。”陆婉清唤道。

两人进去,才发现船里头凉快异常。

一应物具都是钉在船上,不会随之晃动。

桌子上,几盘瓜果引得人口中生津。

几人刚坐下,便听见小厮来报,说是韩家过来拜访。

陆泓文自然不会拦着,看了陆婉清一眼,笑道:“请他们进来。”

小厮领命退下,随后,韩霖便带着两个妹妹进来。

互相见了礼,几人各自在一旁坐下用茶。

韩嫣与韩二姑娘都给她们递了礼,好在陆婉清也准备了不少。

“都是我们自个儿做的,也是一份心意。”陆婉清说道。

“姐姐的针线真好,倒是我献丑了。”韩嫣甜甜一笑。

“哪里,妹妹做的也很精致。”

几人说起话,外头已是锣鼓宣天,热闹非凡。

见此,她们皆打开了窗子朝着外头望去。

从隔着船只的彩绳望去,江面已是龙舟齐聚,壮阔异常。

号角一响,龙舟便如离弦之箭,在鼓声下争夺起快慢来。

陆苒珺扫了眼便收回目光,看了看船内的人,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面上,自己便带了丫鬟悄悄离去。

船头,她迎风而立,身上月白色点珠的衣裙被风撩起,在光下,那裙子被映得愈发光华耀眼,衬得她宛若临江之仙。

“你去寻安远侯家的船,给他带句话,就说……”她在东篱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离开了。

这回出来她还带了欢言,见她时不时地瞥向江面的赛事,说道:“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吧,视野也开阔些。”

反正船头也有精通凫水的婆子看着,倒不怕会出什么事儿。

欢言高兴地拍手,“小姐真好,奴婢往岁也想着出来看看,就是一直没机会。”

“往后机会多的是,你若是喜欢热闹,每逢年节都让你出来玩玩儿。”

“奴婢谢小姐……”

瞧着她高兴,陆苒珺也弯起了唇角,悠悠地欣赏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身后,一丫鬟上船来,“奴婢是安远侯家的,请问前头可是陆家四姑娘?”

闻声,陆苒珺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两名约摸十七八岁的丫鬟,瞧见她看过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举止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陆苒珺觉得说话的丫鬟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是!”想着,她答道。

“四姑娘有礼,我家夫人请姑娘上船一叙。”

说话的丫鬟微微侧身。

陆苒珺抿唇,“夫人缘何请我,我的丫鬟在你们那儿?”

“四姑娘放心,您的丫鬟好着呢,只是不便过来,是以才由奴婢过来相请。”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发簪。

陆苒珺认得,这是东篱的。

招了婆子来吩咐几句,她便朝着那两人道:“劳烦两位带路。”

欢言扶着明显紧了紧手掌。

下了船,她们沿着岸边走去,船内的人刚好出来,只看到了她们的背影。

陆苒珺一直走到一排稍小些的船跟前,由仆从搭了板子请她们上去。

里头,一名妇人端坐在窗边,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太子。

在一旁看到东篱,陆苒珺放下心来,上前福了福,“陆苒珺见过夫人,公子。”

她没有指明萧泽的身份,这让妇人很满意,萧泽更是笑眯了眼睛。

“不必多礼了,坐吧!”裴夫人温和地说道,目光在她身上绕了绕,微微一笑。

陆苒珺屈身,“多谢夫人。”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原来,当真是见过的。

丫鬟奉上茶来,这味道让陆苒珺并不陌生。

“仙女姐姐,这茶你随意吃,不必再付银子了,今儿个是我请你的。”萧泽拍拍胸口说道。

陆苒珺微愣,想起上次的事,有些尴尬起来。

裴夫人宠溺地拍了拍萧泽,“不许胡闹。”说着,她对陆苒珺道:“当日在灵泉寺见过四姑娘便觉着是个妙人,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了。”

意识到她说的意思,陆苒珺连忙道:“不敢,不过几句话而已。”

“不知那些话四姑娘是从何得知?”说到这里,她目光有些凌厉起来。

陆苒珺垂下眼帘,“只是无意中听闻此事,请恕我不得尽言。”

裴夫人微顿,若非修之查探情况属实,她还真要怀疑她的用心了。

不过,既然她儿子相信她,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龙舟赛很是热闹,四姑娘不介意陪我一块儿观赏吧!”

来都来了,她还能走得掉么?

陆苒珺温顺地低头,“苒珺之幸。”

裴夫人颔首,随即望向窗外。

坐在他身边的萧泽转了转眼珠子,指了指她跟前的茶水。

陆苒珺微笑,端起抿了口,对他点头致谢。

萧泽也回了个大大的笑脸。

她发现,眼前这个太子与前世还真不一样。

从前她也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二皇子一派与他的争斗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身为二皇子一派的人,他对自己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如今再看着眼前的人,分明是活泼可爱的孩子,而往后却要在敌人面前板起脸,撑起威严。

想来,该是很累吧!

“仙女姐姐在想什么?”萧泽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见惯了美人儿,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个漂亮,身上也没有熏人的脂粉味儿。

陆苒珺眨了眨眼,“在想,今日是谁家的龙舟会胜。”

“自然是安远侯家了。”萧泽想也不想地说道,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皱了皱鼻子,“永定公家那么讨厌,肯定胜不了。”

裴夫人闻言,抬手揽了揽他,“不可胡说。”

萧泽撅起嘴,裴夫人见此,目光再次转向外头。

陆苒珺发现,她根本没在注意赛事,反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发现,看书的亲都不爱说话,哈哈周末愉快!】

第88章 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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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午,赛事已经停下,江面上众人纷纷下了龙舟。

便是离得远些,也能瞧见他们的衣服已然汗湿。

裴夫人依旧盯着外头,这让陆苒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姨母,我饿了。”萧泽抬起头道。

裴夫人闻言,让人拿了些点心瓜果过来,“且先将就着用些,待你表哥回来咱们就能回府了。”

萧泽倒也听话,点了点头。

丫鬟上了几盘点心,备上银箸,在萧泽的身边还有一名小厮试吃了一番。

见到这些,陆苒珺垂下了眸子。

“仙女姐姐,这豌豆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陆苒珺抬起头来,只见萧泽用自己的银箸夹了块递到她跟前。

“公子……”

“快尝尝。”

陆苒珺看了眼并未反对的裴夫人,用自己的银箸接了过来,“谢公子。”

她咬了口,虽是只微热,但这应该是宫里带出来的点心。

“好吃吗?”萧泽眯眼问道。

陆苒珺点头,“很好吃,多谢公子。”

萧泽高兴地吃了好几块,期间也不忘给她和裴夫人夹。

这倒是让裴夫人对陆苒珺另眼相看,要知道,能够入萧泽的眼的人不多。

他虽不大,可不是什么人都会喜欢的。

想到这点,她看向对面优雅端坐的人,陆苒珺无疑是漂亮的,不仅如此,眸子也比其他人更清澈些。

这怕是萧泽愿意亲近她的缘由了。

想到此,她目光温和了些。

用完点心,几人又喝了杯茶,刚觉得松散些的心,因为江上突然的暴乱又提了起来。

“快去探探怎么回事。”裴夫人当即就起身吩咐道。

萧泽与陆苒珺站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隐约间,陆苒珺听到有嘈杂声传来,刺客二字也钻入了她的耳朵里。

裴夫人已经挨着窗子口张望而去,任身后的丫鬟怎样劝解也不肯坐回去。

萧泽意识到什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去。

若不是他非要来,表哥也不会陷入这种境地了,还累得姨母担心。

“公子身份尊贵,便是不做什么,也免不了这些麻烦缠上身。”

陆苒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静静说道。

萧泽望着她,“可是,是因为我的缘故……”

“是因为那些人的野心,并非是您的错。”

萧泽亮起了眸子,“真的吗?”

“若非如此,何来贪婪,”她的声音虽淡却抹去了他心中的急躁,让得他沉静下来,“小侯爷既有了防备,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许是她的声音真的有着安抚力,裴夫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立在船内的人,舒了口气。

是她太过紧张了。

江面上,居中的一艘大船崩塌,四分五裂,上头的人落到水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周围的江水迅速被染红。

上头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得到消息的人家纷纷退开,不停地有人投入江中。

越来越多的血水冒了出来,陆家得到这个消息时,不亚于晴天霹雳。

安远侯家的船沉了,那陆苒珺呢?

“快通知护卫跟我去搜人。”陆泓文当机立断,并且吩咐陆婉清,“你们就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大哥――”陆婉清道:“一定要将四妹带回来。”

韩霖想了想,刚想开口,却见苏恒道:“这里劳烦韩兄先看着了。”

说完,他也大步离去,陆延舒想了想,吩咐陆峰陆昭留下,自己也跟了出去。

陆婉清手脚发凉,韩嫣几人上前揽住她,“姐姐别担心,珺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韩二姑娘也点头,“正是,珺妹妹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必然得天眷顾的。”

陆婉清被她们这么一说,也安心可不少,却提出要去船头等着。

无法,韩霖只得亲自护着她过去。

依稀可见正中的地方混乱不堪,不少人纷纷跳水却没一个上来的。

空气中似乎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儿,韩霖脸色变了变,看向陆婉清,“安远侯家护卫众多,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四小姐在那里定是安全的。”

“真的吗?”陆婉清惶惶不安的眸子里晶莹滑落,“我妹妹是安远侯老夫人请去的,那他们也一定护着她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所以你且放宽心好生等待就是。”韩霖见她依旧落着眼泪,忍不住就想抬手,想了想,还是递上了帕子。

陆婉清没顾那么多,接过来随意抹了抹,双眼盯着正中的地方。

与此同时,隔了些距离的小船内,裴夫人几人也不大安生。

特别是听了来报,就连萧泽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他看向陆苒珺,抿紧了唇。

若非她报信,那今日,会不会就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眼眶泛红,捏紧了拳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内气氛越来越压抑,直到这时,船身微微一晃,一道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裴夫人抬头,“琰儿?”她立即迎了过去,见他身上微湿,还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立即苍白了脸。

裴瑾琰扫了眼船内的人,掠过陆苒珺,低头道:“我没事,母亲放心。”

听他这么说,裴夫人点点头,这时才转过脸去按了按眼角。

萧泽看着他,张了张口,“表哥……”

裴瑾琰微笑,“没事了,不过是若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语气依旧是与平日一般的张狂。

萧泽点头,绷着小脸却道:“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这句话充满了让人心疼的意味,陆苒珺抬眸看向他们,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瑾琰忽地迎上她。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就这么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有些话想要请教陆姑娘。”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陆苒珺垂下眸子,福了福:“小侯爷请说。”

裴瑾琰看向裴夫人,“母亲,您先带泽哥儿回去吧,外头有我安排好的人,无需再担心。”

裴夫人点点头,“好,那你自己当心些。”说着,她牵了萧泽,后者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离去。

裴瑾琰颔首,便唤了长随进来将她们带走。

见此,东篱与欢言紧紧地守在陆苒珺身边。

在桌前坐下,裴瑾琰自顾自地连饮三杯茶水这才看向陆苒珺:“我身边可是有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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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受伤

陆苒珺挑眉,微微惊讶地看着他,带了几分自己也未察觉的欣赏。

没有同裴夫人一般问她是如何知晓的,也没有问她后事。

只问了这么一句。

并且,一针见血!

不知怎么的,她有了几分兴趣,在他对面坐下,道:“小侯爷身边能跟着的定然都是经过百般梳理的心腹。”

“你的意思是,的确有?”裴瑾琰目光变得森寒。

陆苒珺微笑,“太子殿下在宫中想必小侯爷也不能时时刻刻顾着吧,皇后娘娘统领后宫,也会劳累才是。”

裴瑾琰长舒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道:“多谢陆姑娘!”

“我什么也没说,”陆苒珺道:“不过今日因小侯爷受了惊吓,小侯爷记住欠我一个人情才是。”

裴瑾琰突地一笑,他原就长得好看,这一笑起来,竟是凤眸微翘,凭添了几分温柔,让人悸动。

难怪那些姑娘愿意为他争个你死我活。

陆苒珺想着,微微避开了眼。

“陆姑娘想要什么?”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很喜欢这样诚实且聪明的女人打交道。

陆苒珺沉吟了下,道:“不瞒小侯爷,我手中缺人。”

裴瑾琰颔首,这个要求不过分,“我会给你十个人,他们该是陆姑娘所需要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陆苒珺淡淡道。

裴瑾琰微愣,笑了笑,“是我想的不周,”他道:“我会派几个人暂时待在陆姑娘身边,有任何吩咐他们都会做到。”

“那就多谢小侯爷了。”陆苒珺起身,离开之意明确。

裴瑾琰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比她要高上一个头,陆苒珺索性避开了他的那张脸,却被他腰间暗色吸引。

微微低头,果然,地上已经滴了一小滩血。

收回目光,她福了福身子,并未多说。

裴瑾琰道:“你兄长在外头等你,马车已经备好,这会儿有些乱你们便趁早离去吧!”

“多谢!”她低声道随即带着丫鬟离开。

裴瑾琰重新坐下,纵然有伤在身,他也眉头未皱,淡然自若。

不久,有人进来,恭敬道:“主子,人已全部擒获,可要带回去审问?”

“不必了,”裴瑾琰放下杯子,“这些人都是死士,纵然查也无用,带下去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最后几个字他的语气极淡,仿佛并不是那个操纵他人性命之人

“是!”来人得到示下便退了出去。

船舱里,他一人犹自浅酌。

陆苒珺出来时,岸上果然站着陆泓文几兄弟,她心中微暖,快步走了过去。

陆泓文看到她平安无事,一切完好,不禁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听到小侯爷的人报信,说你与裴夫人在此,这便赶了过来,你怎么样?那船又是怎么回事?”

陆苒珺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见此,苏恒道:“表妹怕是怕是吓着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陆苒珺感激地看了眼苏恒。

“对对对,是我疏忽了,”陆泓文立即道:“二弟,你回去知会韩兄与妹妹他们,与他们一道回府,我且与阿恒送四妹回去。”

陆延舒点点头,“大哥放心照顾四妹即可,其他人交给我就好。”

陆泓文也不多说,拉了陆苒珺上车,自己与苏恒坐在了外头。

到了府中,陆苒珺便见到迎上来的陆婉清,见她双眼红红脸上还有着泪痕,不由地有些愧疚与她解释起来。

“……当时情况危急,裴夫人禁止出入,我一时也知会不到你们,不想耽搁了下来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当时知晓安远侯家的船沉了,我跟哥哥还有韩妹妹她们有多担心。”陆婉清说着,看了眼苏恒,“哦,还有苏表哥。”

后者只笑了笑,并未多言。

陆苒珺点头,“是我的不是,回头与你们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这月十一就是你的生辰了,到时候我们可等着,你这一顿席面是别想省下了。”

陆苒珺微笑,与其他人道:“三姐这话放在这儿了,我可不敢违背,届时还请哥哥、弟弟们赏脸。”

众人一笑,纷纷应了下来。

去荣辉堂请安时,一早得到消息的老夫人与长辈也关心地追问了几句,陆镇元一直盯着陆苒珺,见她确实无事,这才让了她回去歇着。

前脚刚回到院子里,后脚李嬷嬷便送了安神汤回来。

“端个杌子请嬷嬷坐下说话。”陆苒珺吩咐道。

李嬷嬷道了谢,在杌子上半坐下来,道:“老夫人担心您受惊了,特意命奴婢煮的安神汤,这可是除了大小姐之外的头一份,可见老夫人待您的确是不同的。”

陆苒珺笑了笑,歪在床上,“嬷嬷替我多谢祖母的厚爱,让她操心了。”

“祖孙俩哪有这么多见外。”李嬷嬷笑道:“只是这回的确是让老夫人吓了一跳,也多亏了裴家夫人,改日还是要备份厚礼登门道谢才是。”

“可不是,若非裴夫人,我只怕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李嬷嬷闻言就询问了几句,得知当时的情形,不禁唏嘘几声。

“四小姐福泽深厚,老天自会保佑您平安顺遂的。”李嬷嬷说了又几句,陆苒珺应付了些,这才听她告辞。

让欢言送了她,自己便真的倒在床上歇着了。

将李嬷嬷送到院子外,欢言正准备回去,却被李嬷嬷抓住了手,“你可有事,回头也去我那儿取一份安神汤喝。”

“奴婢没事,跟着小姐也有侯府的人护着,嬷嬷不必担心。”

李嬷嬷点点头,“你既跟着四小姐,可看清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奴婢跟着小姐在船舱里,只听见了嘈杂声,似乎是什么船坏了等等,并未瞧见是怎么回事儿。”

见着问不出来,李嬷嬷也只好作罢,摸了摸她的脑袋,“好生伺候四小姐,回头还是让人将安神汤给你送过来吧!”

欢言不好拒绝,只点头应了。

送走了李嬷嬷,她便回房将这事儿说了。

闻言,陆苒珺没有说什么,“你做的很好,无论是谁问起来你都这么说。李嬷嬷毕竟是你的姑祖母,她既然待你好你就收着吧!”

第90章 风浪(月票一百六十加更)

欢言放下心来,展开笑颜。

陆苒珺的确有些累了,是以用完了安神汤没多久便睡着了。

见此,屋子里安静异常,做什么都放轻了声响。

日暮时分,陆苒珺幽幽转醒,东篱给她倒了杯温茶饮下。

刚放下茶碗,便有丫鬟来报说是三爷来了。

陆苒珺就要下床来,陆镇元却是已经开口:“不必起身了,我过来说几句话就走。”

语毕,已至跟前。

陆苒珺也就没动,靠在大引枕上笑道:“父亲怎的来了?”

陆镇元在锦杌上坐下,“担心你,之前人多又不好问太多,这会儿过来询问下。”

“父亲想问什么便问吧!”她笑意盈盈道,显得轻松自在。

也就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她才这般罢了。

陆镇元也没废话,道:“今日之事不是沉船那么简单吧,可是出了事?”

“的确,”陆苒珺点头,“船沉了且有人想要暗杀太子。”

“哦?太子也在?”

“太子跟着裴夫人在一起,我也被她请到了船上,不过,似乎小侯爷早有准备,是以我们与他并不在一艘船上。”

她适当地隐瞒了些东西。

陆镇元沉思了一会儿,道:“裴夫人……可有说什么?”

“并未多说,她一心看着太子,也顾不上旁的。”

陆镇元点点头,从她的话中便知晓了个大概,他思索道:“裴夫人也是可怜之人,若是裴侯爷还在,局面倒也不会太差。”

现在只怕又是一场风雨。

“如今风平浪静的,父亲是不是多虑了?”陆苒珺眸子闪了闪说道。

陆镇元一笑,“有些事你还小不懂,好了,这几日就好生歇着吧,你祖母那儿也不用过去了。”

陆苒珺只有应下,目送他离开。

过了节,官员照常早朝,如陆镇元所料,京都又掀起了一片风浪。

无论是弹劾还是什么,他都没有想要掺和的意思,照常忙碌自己的。

隐约看得出,太子一派不放点二皇子一派的血誓不罢休。

陆苒珺似是也察觉到了不对,陆怀仁比平日更加忙碌了,陆镇元也整日的待在书房。

而这几天,她接到了裴瑾琰的送来的人,一共五个,扮成了庄子上的人过来请安。

陆苒珺特意让人带到了正厅,“东西”好不好,她总得看看才是。

不过,结果自然是满意的。

她吩咐东篱,“这几日你跑一趟庄子,将先前挑出来的人交给他们其中三个训练,另外两个人暂且留着用就好。”

东篱记下这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陆苒珺颔首,生辰那日,大早上,厨房的人就送来了碗长寿面。

一时间恭祝声不断,便是出了院子里,谁人见了也都祝上一句。

陆苒珺早早地备下赏钱,怕她不够用,陆镇元特意在前一天晚上给了她一袋金豆子一袋银豆子。

去荣辉堂请安时,老夫人与大夫人又给了她一袋金锞子。

“四妹,恭喜生辰之乐。”陆婉清过来,给老夫人请了安说道:“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赏头啊?”

陆苒珺皱了皱鼻子,道:“哪有像你这般厚着脸皮讨赏的。”

虽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抓了把金锞子给她。

陆婉清扬起笑脸,将金锞子分给了丫鬟几个,自己也留了几个。

所谓见者有份,荣辉堂的丫鬟婆子都得了赏。

中午用膳时,陆镇元还特意回来陪了她们,府中唯独二房没有动静,只派了个人恭祝一番送上了对质地普通的镯子。

陆镇元有不高兴,当即甩了脸色。

来的人是曲氏身边的妈妈,见此也不敢吭声,连个赏也没要就灰溜溜地跑了。

老夫人淡淡吃着茶,“她是个什么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往后分出去就好了,用不着这般与她置气。”

陆镇元看了看那头与几个孩子说笑的苒珺,脸色稍霁,“我也不求她做的多好,哪怕她今儿个不表示都行,可送了这么个东西,连打发丫鬟的都比这个强,她这分明是有意侮辱苒苒侮辱我。”

老夫人也皱了皱眉头,想到近日对她的财权把持,恐怕是故意借此以示不满了。

“我那儿有对冰魄水玉镯子,回头给珺姐儿拿去,二房的事你就甭管了,你大嫂自有主张。”

陆镇元听着,也只好应了。

陆苒珺几人说好了,晚上在院子里设宴,兄弟姐妹都过去热闹一番。

为此,老夫人特意添了三十两银子,让她置办席面用。

一下午,陆苒珺的院子里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又是添了花草盆栽,又是指挥人布置院子。

到了日暮,院里已经亮起了灯笼。

陆婉清破天荒地带了庶弟陆昭,与陆泓文一块儿过来。

苏恒也领着陆骏德来了,几人聚在一块儿,倒也热闹。

东篱与南悠暗自算了算,果然,二房是一个未到,陆蔓倒是派了人送了幅绣品过来。

“她们不来最好,省得膈应的慌。”陆泓文不在意地说道。

“就是,大哥说的对,”陆婉清赞同道:“她要是来了,我还吃不下这么些好东西呢!”

陆苒珺闻言笑起,“那这一桌子的菜就交给你们了,吃不完不许走。”

陆泓文二话不说应了,苏恒趁着入座的空子看了看陆苒珺,笑着附和了几句。

刚开席,欢言过来低语了几句,陆苒珺微愣,随即亲自出去。

院子门口,二房庶出的三少爷陆峰正站在那儿。

“三弟,怎么不进来?”她上前问道。

陆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我亲手做的,四姐不要嫌弃。”

陆苒珺看着眼前的竹箫,接了过来,“谢谢,做的很好呢!”她道:“屋里还没开席,进来一块儿用饭吧,也热闹些。”

陆峰闻言有些犹豫,他看着陆苒珺微笑的模样,终是点点头。

见到陆苒珺将他带过来,众人还是惊讶的,陆婉清则是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苒珺,弯起了嘴角。

其实她倒是误会了,她之所以将陆峰带过来只是因为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罢了。

况且平日里又不曾得罪于她,何必排斥人家呢!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一向都分得清楚。

【你们只爱男主却不爱我,心窝子被你们狠狠扎了几把冰刀子→_→】

第91章 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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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陆峰坐下,众人依旧热热闹闹的,因着年纪不大,最是喜欢与陆骏德,陆昭玩在一块儿。

趁着大家没注意,陆婉清拉了拉苒珺悄声道:“你这么将他带过来,不怕那边觉着你是故意的?”

“那又如何?”陆苒珺不以为意,“三弟来了是二房的脸面,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陆婉清点头,又端起酒灌了她几杯。

虽说她喝的是果酒,不过也禁不起太多,宴席快结束时,她已然有些晕了。

厅内一片欢乐,她目光望去,露出了浓浓笑意。

她未曾想过,还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上天眷顾也好,命运轮回也罢。

她,想好好守住!

戌时末,宴席结束了,众人各自告辞回去,陆苒珺见着陆峰是一个人,便让南悠送他了。

临走时,她想了想,给了他一袋子银锞子。

陆峰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我是来祝贺四姐的,怎能要你的东西。”

“拿着吧,今儿个遇着谁了,我都赏了,包括你三姐。”陆苒珺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中。

拿着这袋子银锞子,他只觉得烫手无比。

灯火下,陆苒珺的笑意温柔似水,不知不觉,他就看愣了。

“怎么了?”陆苒珺拍了拍他的肩,“跟南悠走吧,她会送你回去。”

陆峰抿唇,眼眶微湿。

他不过是个二房庶子罢了,姨娘早早离世,主母更是不闻不问。

除了身边服侍的,何曾有人这般对待他过?

“四姐,”他突然唤了声,陆苒珺由东篱扶着,回过头来,“怎么了?”

陆峰抓紧手中的东西,道:“我还会做好多东西,过几日我再做个盛着花的篮子给你吧?”

陆苒珺看着他紧张的面容,想起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大,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喜欢芍药。”

得了应允,陆峰高兴地笑起来,被南悠引走了。

东篱扶着她回正房里,“小姐对谁都这般好,当心往后吃亏了去。”

“他不过是个庶子,平日里又无怨无仇的,既然有那份心,就给他个面子好了。”

“奴婢只是担心养出个麻烦来。”

东篱说道,扶着她在炕上坐下,亲自泡了杯茶来。

接过茶碗,她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东篱摇摇头,问她可要梳洗,想了想陆苒珺点头。

待到南悠回来,颇为唏嘘道:“二夫人对待庶子还真不敢恭维。”

她用手比划了下,“院子就那么点儿大,还破旧得很,里头只有一个老婆子一个丫鬟。”

陆苒珺此时已经沐浴完了,正由东篱给她拧着头发,闻言抬眼道:“二夫人那性子能给他个院子已是不错了。”

“这么看起来还是大夫人妥当些,至少不像二夫人。”

“你倒是能耐,连主子都议论上了,皮痒了?”

南悠讨好地笑道:“奴婢就是说说嘛!”

陆苒珺也只是唬她一下罢了,闭上眼,她道:“大夫人是主持中馈的宗妇,出身世家,这该有的正室气度还是要有的。”

一句话表明了大夫人与二夫人的差别。

“往后看见那孩子不必刻意回避,他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帮衬一二也无妨。”

东篱给她拧着头发,闻言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

她家小姐不会做些无用之功。

南悠应诺,随即净了手过来一块帮着拧发。

今晚她们也喝了些酒,陆苒珺闻着淡淡的酒香,一时就要睡去。

东篱两人只得加快拧干,服侍她歇下。

翌日,陆苒珺比平日里起得晚些,去荣辉堂请安时,正好瞧见陆泓文与苏恒顶着青黑的眼袋。

她看了眼,给老夫人请了安。

坐到一旁,她悄声问道:“大哥跟表哥这是怎么了?”

陆婉清撇撇嘴,“听说昨晚回去又偷了酒喝,早上丫鬟进屋都是一屋子的酒味儿。”

“他们昨晚在一块儿歇息的?”陆苒珺惊讶道。

看着婉清点头,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朝着两人看去。

苏恒有些尴尬,微微避开了她探视的目光。

陆泓文浑然不觉,引得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不是要回国子监么,还不快去,等着我将你们打出去不成?”

闻言,陆泓文立马站起来道:“孙儿这就去,不敢劳烦祖母动手。”

陆苒珺忍俊不禁。

两人红着脸退出去,直奔府门。

不多时,大夫人过来了,见着她似是有话要说,陆苒珺便与婉清一同出去了。

谁知道后者却是拉了她避在了门口,见此,丫鬟们愣了愣,陆苒珺只好朝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暂且退下。

屋里头,大夫人说道:“……昨儿个韩家送的礼最为贵重,我按照您的吩咐也给回了,韩夫人又问起了这亲事,母亲,我瞧着韩家的公子不错,这段日子又比较了下王家公子李家公子。虽也都是出自名门,可要么是家里不如韩家清静,要么是公婆妯娌不大好相处,我琢磨着,这韩家的确挺合适的。”

听到这里,陆婉清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知道你心急了,既然这事儿也拖得差不多了,回头她们再提起,你就应下吧!”周氏淡淡地说道。

大夫人得了回复,终于松了口气,“谢谢母亲,这韩家诚意十足又是相熟之人,往后婉清过去了也不会吃什么委屈,这还得多亏了您。”

对周氏的感激大夫人怕是说不完了。

婆婆性子虽然冷些,可待她们却是真的好,长女嫁了燕北王府,次女如今也有个好前程,接下来便可以一心一意为儿子打算了。

外头,陆婉清红着脸跑了。

没过一会儿,大夫人也满脸红光地出来,自然不晓得之前她们已经在此偷听过了。

五月底,陆婉清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两家似乎都舒了口气。

韩嫣因此来的更频繁了,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儿带,俨然已经将陆婉清当成了自家嫂子。

陆苒珺不想打搅她们,便就在荣辉堂陪老夫人的时间居多。

正是夏日,蝉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躁得慌。

老夫人原本中午能歇一个时辰,这会儿不到半个时辰便起了。

“夫人,可是太吵了?”李嬷嬷躬身伺候着。

周氏皱了皱眉头,叹口气:“许是老了,禁不得这样的躁声。”

第92章 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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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苒珺走进来正巧听闻此话,她过去接了李嬷嬷拧的帕子,递给老夫人:“祖母才不老,这一头青丝可羡煞了不少人。”

闻言,老夫人笑了笑,她的头发的确长得很好,又黑又亮,犹如雪缎。

陆苒珺的头发怕是就随了她,也是这般。

见着老夫人眉头依旧紧皱,陆苒珺道:“正是夏季,外头的蝉声的确吵得慌,不过祖母若是仔细听听,或许也能别有一番风情。”

“哦?”她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这蝉声自成乐谱,若是认真体会,便会发现此乃大千凡音。”

老夫人笑了,她躺在木榻上,神色疲倦,“可惜也要能静下心来才是。”说着,她道:“可会奏琴?”

陆苒珺愣了愣,只好点头,“略懂一二罢了。”

“我记得大小姐的琴还在西跨院吧,你去命人拿来。”她对着李嬷嬷吩咐道。

陆苒珺抿了抿唇,面色如常。

不一会儿,丫鬟便抱着琴过来,老夫人指了道:“这是你大姐从前用过的,音色不错,你试试。”

“是……”陆苒珺低声道。

抬手覆上琴弦,她试了几个音,果真不凡,再看琴身刻着繁琐的花纹,愈发觉得不是一般之物。

“随便弹几曲,盖了那蝉声也好。”老夫人淡淡的声音传来,却是闭上了眼。

李嬷嬷恭敬地退到一旁替她打着扇子。

陆苒珺深吸了口气,思索了下,便弹了首江南小调。

她特意改了些,与外头的蝉声相配,那令人烦躁的鸣叫仿佛真的是为了配合她。

此起彼伏也变得生动无比。

偶尔间,老夫人掀开眼帘瞥了下她素白纤长的手指,随着琴音越来越淡,越来越缓,她竟是又睡了过去。

待到她呼吸绵长,陆苒珺已经结束了尾音。

李嬷嬷回过神来,看了眼熟睡的周氏,轻声打了个手势,随即让丫鬟接了她打扇。

轻声退出正房,李嬷嬷恭维道:“不曾想,四小姐竟也有这般造诣,就是大小姐,只怕没您弹的好。”

对于她的话,陆苒珺只笑了笑,她虽不知大姐的琴弹的如何,可既然她在祖母身边长大,却也不会差了去。

这话,只能听听罢了。

“祖母这几日一直睡不好么?”她顿住脚步问道。

李嬷嬷躬身回答,“是,院子里的蝉也捉了不少,只是不尽罢了。”

陆苒珺嗯了声,“回头让人再捉了吧,祖母年纪大了,若是总睡不好只怕会头疼。”

“是。”李嬷嬷应下,陆苒珺也就带人离开了荣辉堂。

回到院子,正巧看见了站在门口等着的陆峰。

她走过去皱了皱眉头,“天这样热,怎么不请三少爷进去?”

这话问得是看门婆子,当即,两个婆子便跪了下来。

“是我要在这里等的,四姐不要怪他们。”陆峰连忙道:“我给做好了篮子,你看看。”

他将怀里抱着裹了葛布的东西递到眼前。

东篱伸手接了过来,却听陆苒珺道:“先进去吧,这样热,喝杯茶也好。”

陆峰犹豫了下,便跟了进去。

他的脸晒得有些红,看样子应该站了不少时间。

陆苒珺让人去端了冰镇的酸梅汤,又打了盆水。

“快洗洗,一会儿喝点。”她吩咐丫鬟伺候他。

陆峰连忙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这位姐姐了。”

见此,陆苒珺也没有勉强,打开了他送来的礼物。

“这是你做的?”她惊讶地看着面前雕得栩栩如生的花以及篮子,拎起来看了看,颇为赞叹,“你这是跟谁学的,竟然做的跟真的一样。”

若不是木头的,她都真要以为是丫鬟们摘来的了。

陆峰听她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抿起唇道:“我姨娘家里是做木匠的,小时候跟着她学了些。”

陆苒珺微微一顿,想到他的身世,叉开话道:“谢谢你,这东西我很喜欢。”说着,她吩咐东篱,“就摆在窗台上。”

陆峰笑眯了眼睛,听从她的话,喝了碗酸梅汤,又用了几块点心。

看着他连吃块点心都小心翼翼的,陆苒珺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自己是陆家人,吃穿用度从来没差过,甚至都是府中上好的。

而同样身为陆家人的他却是连块点心也不常见。

这其中固然有身份只差,可,悬殊也太大了。

“这点心做了这么多,我这儿也用不完,你多吃些,回头再带些回去,就当帮我分担了。”

听她这么说,陆峰眸子一亮,“我可以带回去吗?”说着,他似是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妥当,又道:“我,我……谢谢四姐……”

见着屋里的丫鬟没有像旁人那样笑话他,放下了心来。

陆苒珺微笑,“你送了我花篮,我送你点心,这叫礼尚往来,应该的。”

陆峰抿唇笑起,点点头,却是没在用点心。

陆苒珺让丫鬟给他装了起来,满满的一食盒。

“南悠,你送三少爷回去。”她吩咐道。

陆峰自己抱着食盒跟着南悠离开。

屋里,陆苒珺叹了口气,目光移到那花篮上,她其实没有夸大其词,这东西的确做的很好。

“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样的手艺。”她笑道。

东篱掩唇,“小姐,您才多大呀,一口一个这孩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老呢!”

陆苒珺微愣,咳了咳,她若是算上前世的话,两辈子应该算老了。

想到这个,她不自然地道:“我就说说,你惯会抓我的不是。”

见她撇过脸去,东篱笑道:“那是您给奴婢抓呀!”

陆苒珺笑嗔了她一眼,瞧见立在一旁走神的欢言,问道:“发什么呆呢,给小姐也拿碗冰镇酸梅汤去。”

东篱立马阻止了,“不成,这些天咱们不能吃凉的,不然身子不好。”

欢言也道:“就是就是,小姐当心又肚子疼。”

陆苒珺想想只得作罢,“你方才想什么呢?”她问道。

欢言见她问起,挠了挠头,“奴婢在想三少爷,”见她挑起眉,她垂眸道:“刚进府奴婢舍不得吃嬷嬷给的点心,就藏在了怀里,有次天热捂坏了又舍不得扔,硬是吃完了,后来闹了几天的肚子,吓坏嬷嬷了……”

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安安静静的。

似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人心口上,推不开,动不了。

第93章 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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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苒珺微微敛眉,她身边贴身伺候的皆是命苦之人,许是如此,才会对某些事较为注意。

她笑了笑,声音轻缓道:“那嬷嬷有没有揍你?”

欢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嬷嬷还是比较疼我的,没揍我,后来给我拿了好多好多点心,吃不完。”

因着想到了从前的事,她的脸上洋溢着欢快。

陆苒珺看了东篱一眼,说道:“一会儿你找南悠开了库房,挑几匹布再拿些银锞子送到三少爷那儿,布不用太显眼,银锞子记得让他藏起来。”

欢言高高兴兴地应了,待到南悠回来,两人便携手去了库房。

“你说,二伯母这般刻薄,若是传了出去会怎样?”陆苒珺手指在黑漆雕花的炕几上慢悠悠地轻点着。

东篱弯起嘴角,“自是不好过的,苛待庶子,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不仅旁人会指指点点,怕是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她眸子盯着陆苒珺,没想到她会这样变相地帮助三少爷。

陆苒珺点头,笑眯了眼,“你说的是,她敢让父亲没脸,是该吃些苦头才是。”

东篱微笑,她家小姐使坏时总是这样可爱。

“不过,这次咱们玩儿大点的。”陆苒珺眸子湛亮,投向她,“你将二伯母苛待庶子的事儿散布出去,然后让老四老五寻个御史弹劾二伯父。”

老四老五便是裴瑾琰送来的五人中的两个了。

东篱睁大了眼睛,颤了颤嘴角,“这,这会不会……”

“无碍,二伯父顶多受点儿教训罢了,”她道:“不过,二伯父因为这事儿受了教训,那二伯母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她这么说,东篱心口砰砰直跳,不过也跃跃欲试。

能让二房不好过,她自然乐意至极。

当下便得了命令下去吩咐了。

陆苒珺目光又转到窗台上的那个花篮上,微微一笑。

隔天,陆婉清又来蹭吃蹭喝,瞧见那个花篮也觉得新奇,非要也做一个。

陆苒珺便让欢言去三少爷那儿再求一个了。

静香斋里,陆茗得知陆苒珺与陆峰这几日走得近些,便派人打探了下。

回来的人禀报了一番,让得她眼角直跳。

“这个贱人,她倒是会做好人。”她随手便推翻了炕几上的果盘。

新鲜的瓜果落了一地。

白桃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息怒,为着四小姐气坏了自个儿就不值当了。”

闻言,她脸色稍缓,又问道:“那个贱人是什么时候与那小畜牲来往的?”

跪在地上的丫鬟颤声道:“回五小姐,就这几日。”

“这几日是那几日啊?说不清楚,我要你何用?”

“回五小姐,应当,应当是四小姐生辰那日……”

丫鬟哆嗦道。

陆茗冷哼一声,“滚出去――”

丫鬟得令,立马磕头退了下去。

白桃让人收拾了地上,不想,沾衣此时端了杯茶进来,递过去,“小姐,您润润嗓子。”

陆茗瞧了她一眼,不愿多说,“放下吧!”

沾衣低头,将茶搁在了炕几上。

白桃上前道:“小姐,这茶有些凉了,奴婢让人给您换一杯来。”

陆茗没说话,表示默许了,见此,沾衣动了动眸子,道:“小姐可是为了四小姐与三少爷的事儿?”

听她问起,陆茗心中一动,暂时抛开恐惧,淡淡道:“你知道这事儿?”

“为小姐分忧是做奴婢的本份,怎可不知。”

陆茗脸色好些了,“那你说说,这贱人到底想做什么?”

沾衣勾起唇瓣,轻声道:“无非是想收买咱们二房的人,成全她的美名罢了,小姐可不能让她得逞。”

陆茗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你有什么主意?”

“小姐,只要……”

白桃站在一旁,眉头皱了皱,对于她这种总是想枪风头的人,真的是一百个不顺眼。

不自觉地,便握紧了茶碗。

见着天色不早,她看了眼还在说着话的两人,憋着口气出去了。

大厨房里头正在忙活,因着比平日里早来了一刻提饭,只得寻个地方准备等会儿。

“没瞧见五小姐身边的白桃,脸拉得老长了,保不准又在院里吃了什么亏。”

“你怎的知道人家就吃亏了?”

“那还不简单,五小姐跟前还有个沾衣姑娘,那姑娘可会来事儿了,听说很得五小姐的喜欢。就是这些日子没怎么瞧见她,上回她还给了我一个银锞子,不像白桃,抠不出一个子儿来。”

“听你这么说,那姑娘还挺大方呢?”

“那可不。”

窝在檐下剥豆子的两个婆子絮絮叨叨地说道。

不远处,白桃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瞪着说话的那婆子,悄悄转过身去。

见她一走,附和的那婆子便拍了拍胸口,“我的乖乖,白桃方才那眼神儿真嚇人。”

另一个婆子撇撇嘴,“不过是个丫鬟,你啪什么,咱们可是有那头罩着的。”

她用下巴递了个方向。

见此,那附和的婆子也放下心来。

当晚,消息便被送到了陆苒珺耳里。

她正用过饭,悠闲地呷着茶水,眯着眼道:“一山怎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噗嗤……”东篱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您这是哪儿学来的歪理?”南悠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

陆苒珺挑眉,“你怎知它就是歪理了?”

“啊?”南悠转了转眼珠子,“奴婢没听过后边儿的……”

“没听过并不代表它没理儿。”陆苒珺笑道:“好了,让人打水来,今晚早点儿歇息,明儿个祖母还要考我功课。”

几人应诺,立即各自准备去。

翌日,陆苒珺神采奕奕地来到荣辉堂请安,老夫人依言抽查了她几个问题,见她都答得不错,脸色温和了些。

“书里的东西终究是不实际的,若是能用点儿实在的,才是最好不过。”

“祖母的意思是……”

陆苒珺不甚明白,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西间里有份名册,里头是京都各大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去理清了再说。”

闻言,陆苒珺应下,却还在思付着她的那句话。

用点儿实在的,什么叫实在的?

第94章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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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祖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西间里头,陆苒珺找出了名册突然问道。

东篱跟在她身边,接过丫鬟送来的瓜果放到炕几上。

“奴婢可不知道,小姐还是自个儿想吧!”

陆苒珺只得点头,觉得有些燥,便吩咐道:“再加个冰盆来。”

丫鬟闻言,立即就要下去。

“不可,小姐,这屋里太凉回头出去了不好。”东篱阻止丫鬟。

丫鬟看了眼东篱,又看向陆苒珺,见到后者颔首,这才又退到一旁。

“真是个管家婆子。”陆苒珺摇摇头,翻开了名册。

没过一会儿,南悠急急寻来,“小姐,出事了……”

刚进门丫鬟便喝道:“放肆,四小姐在此读书,何事喧哗?”

南悠吓了一跳,立即见了礼,“这位姐姐恕罪。”

陆苒珺抬起头,看了过去。

“婢子不懂事,这位姐姐看在我们家小姐小姐的份儿上,就算了吧!”东篱上前拉了南悠对那丫鬟说道。

闻言,丫鬟脸色缓和下来,朝陆苒珺屈了屈身退到一旁。

“出什么事了?”陆苒珺微微皱眉,放下了书。

南悠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便见陆苒珺微微一顿,已然起身。

“祖母问起,你就说五妹犯了错,我去带她来请罪。”陆苒珺丢下话,带着两人离去。

丫鬟思付着她的话,想了想,去了正房。

陆苒珺出了荣辉堂,在南悠的带领下直奔靠近二房正院后的一处偏僻小院内。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噼里啪啦响了一阵,走进去一看,却是几个丫鬟婆子将院子都给砸了。

“我当你是个人你就是个人,当你是只畜牲,你就是只畜牲。你还以为自己有多能耐,是个主子呢?”

陆茗尖锐的声音在院子里显得几位突兀。

跪在地上的丫鬟与婆子皆面目红肿,口不能言。一看到门口进来的人,立即挣脱了婆子爬过去。

“不过是个贱婢生出来的种,能给你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背叛我们二房,我……”

“五妹妹好兴致。”陆苒珺瞥了眼爬到跟前的丫鬟婆子,侧开脸去,“这是出什么事了,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陆茗双目一寒,松开陆峰的衣领,站起身道:“你来做什么,这是我二房的事,你还想插手不成?”

她走过来,看见瑟瑟发抖趴在地上死抱着什么东西的陆峰,淡淡道:“插手倒是谈不上,不过是奉了祖母的命,过来带你去请罪罢了。”

“什么请罪?”陆茗吓了一跳,“你又跟祖母说什么了?陆苒珺,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怎么恶毒了?”陆苒珺寒着脸,“是你的人不忍心,去祖母那儿报了信,说你虐待庶弟,祖母听了很是生气,命我过来将你带过去请罪。”

跟在她身后的东篱与南悠低下了头。

院子里的人发起怵来。

老夫人知道了,那她们岂不是……

不敢多想,众人立即跪了下去。

陆茗脸色变了变,有些心虚道:“我何时虐待他了,不过是问他几句话罢了,不信你自个儿问他。”

地上的陆峰连忙抬起头,朝着陆苒珺看去。

他的脸上眼泪跟灰混到了一起,留下脏兮兮的痕迹,怀里正抱着一堆木雕。

“四、四姐,五姐说的,都是真的……”他缩了缩,低下头,依旧把东西抱得紧紧的。

陆苒珺不予理会,只道:“五妹最好跟我走一趟吧,不然让李嬷嬷过来也是可以的。”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也不给陆茗再辩解的机会。

“陆苒珺,你给我等着。”陆茗恨恨地瞪着她,回过身又踹了陆峰一脚。

“嗯……”一道闷声响起。

“小畜牲,我若是被罚就打断你的腿。”

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陆苒珺听的,可后者却没有丝毫停留,气得陆茗咬紧了牙,吩咐道:“去通知母亲。”

白桃立马起身应诺。

路上,南悠有些担心道:“小姐,您这样,老夫人那儿怎么交代?”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陆苒珺眯了眯眸子,“南悠,你先回去给他们准备点药,暂时从咱们院子里调两个粗使婆子过去。”

闻言,南悠立马应了。

东篱皱眉,“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毕竟是二房的家事。”

“所以祖母过问,这就不是二房的家事了。”

东篱动了动唇,却是没再说什么。

与陆茗一前一后到了荣辉堂,陆苒珺在正房拜见,道:“五妹殴打三弟,特来请罪,还望祖母轻责。”

老夫人笑了,她挑起一双淡漠的眸子,“你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陆苒珺咬唇,跪下道:“祖母,苒珺过去时,院子能砸的都已经砸了,丫鬟何婆子也被掌了嘴,五妹一口一个小畜牲地唤三弟,实在有辱我世代书香门风。”

老夫人嗤笑,“旁人的闲事你倒是管得不少。”

陆苒珺低头。

“还愣着作甚?”老夫人目光盯着面前的人。

李嬷嬷立即上前将陆苒珺扶了起来,“四小姐快快起来,老夫人可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陆苒珺顺着她的手起身,站在一侧,“孙女谢祖母。”

老夫人收回目光。

这样的心软,往后如何成大事?

“将五小姐带进来。”她突然道。

丫鬟立即屈了屈身退下,不一会儿,陆茗被带了进来。

“孙女请祖母的安……”陆茗跪下小声道,竟是连头也未敢抬一下。

老夫人眼中有着不耐,她道:“你已经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得有个数,没的传出了丢我陆家的脸面。”

“孙女、孙女知道错了,请祖母原谅。”陆茗吓得眼泪直流,瑟瑟发抖。

老夫人愈发厌恶起来,一点儿小事便如此,真是失了风范。

“主子犯错,都是做奴婢的不好,将五小姐的贴身丫鬟杖责十棍,如有再犯就给撵出去。”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应诺。

陆茗松了口气,连忙道:“孙女谢祖母,谢祖母。”

老夫人看也不看一眼,端起了茶碗。

李嬷嬷见此将陆茗带了下去,老夫人这才道:“珺姐儿闭门思过三日。”

第95章 惊慌

陆苒珺也没有惊讶,对于这样的处罚显而是算轻的了。

她屈身道:“是,祖母!”

“内宅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何况又隔着房头,若是什么事都落人眼前,那你就是没把柄也给人抓出把柄来。”

陆苒珺眸子动了动,抿唇道:“谢祖母教诲!”

老夫人没说话,自顾自地浅酌着茶水。

陆苒珺见此,行礼退下。

直到出了荣辉堂,东篱这才敢大吐口气来,“真是吓死奴婢了,万一老夫人……那可如何是好,小姐往后还是别再管这档子闲事儿了。”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能比自家小姐重要。

陆苒珺摇摇头,“祖母说,不能将所做之事落于人眼前,也就是说我可以做,但是不能被人知道,至少明面儿上不能。”

她弯起嘴角,知道老夫人这是在提点她,显得很高兴。

见此,东篱也就不再说什么。

回到院子里,南悠与欢言迎了过来,一个给她拧了帕子,一个端了茶候在左右。

“怎么样了?”她擦了擦脸,又将手擦净。

南悠回道:“将药送过去了,只是丫鬟和婆子怕是伤的不轻,小姐送给他们的东西,除了被藏起来的银锞子,其他都给她们拿走了。”

想到丫鬟和那婆子红肿流着血丝的嘴,南悠有些唏嘘。

“想个法子将此事透露给二伯父知晓。”

“二爷如果看重他们就不会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南悠嘟着嘴,“也没见着大房如此。”

陆苒珺叹气,“往后你们不可再明目张胆地过去,我们越是关心三少爷,陆茗就越不会放过他。”

几人没说话,自然晓得她说的是对的。

“先按我的吩咐做吧,无论二伯父会不会管这事儿,先让他知晓,后头才不会显得突然。”

南悠应诺。

陆苒珺禁足三日虽捂得严实,可到底瞒不过陆镇元。

来看她时,脸上竟还扬着揶揄,笑道:“你又做了什么惹你祖母生气了?”

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减轻她心中的不快,是以她微微不满地将陆峰的事说了一遍。

陆镇元听完,沉吟道:“这事儿的确有些不好办,毕竟是人家房头的事儿,莫说你二伯了,就是你大伯房里出了这种事儿你也不该过问。”

看到陆苒珺有些失落的模样,他又道:“不过我们苒苒这份心是好的,知道爱护弟弟,怜悯他人。”

陆苒珺微笑,羞涩道:“也不过是看他可怜罢了,哪有您说的那般好。”

陆镇元闻言大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吩咐了声,晚饭就摆在这里。

“父亲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呢,女儿瞧您似是比从前晚了一个时辰回来。”陆苒珺亲自端了茶来奉上。

陆镇元笑道:“近日衙门里有些事儿,等忙完了这阵子,父亲再好好陪你。”

陆苒珺一顿,眸光闪了闪,却是笑道:“那女儿就等着父亲。”

一句话柔了陆镇元的心,陪她用过饭后,他又起身去了外书房。

陆苒珺送他出了院门,目送他身影消失,这才道:“去查查父亲近日可都是在外书房处理事务。”

欢言出来应诺。

沐浴更衣后,欢言便将消息递了过来,“三爷这些日子都在外书房,若是晚了便就在外院客房歇下。”

陆苒珺听了点点头,沉思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是吏部开始调动的时候了吧,那,父亲这些日子应该都是安排这些事了。

她记得,彭希瑞就是今年八月升了翰林院侍读,因为攀上了她们陆家,后来更是一路青云直上。

若是从现在开始的,那她就一定阻止才是。

父亲是吏部侍郎,手中定然有些东西是关系到升迁的。

思及此,她道:“你们这几日多注意些父亲的行踪,不要惊动任何人,报于我知晓。”

屋里几人相视一眼,各自应下。

禁足出来,陆苒珺照常来荣辉堂看书请安,丫鬟婆子们依旧恭恭敬敬,并未露出半点捧高踩低之意。

看来也都是事先敲打过了。

中午在荣辉堂用过饭,服侍老夫人歇下,陆苒珺便离开了。

她直接去了外书房,因着她的身份,无人敢拦她,倒也过来得容易。

外书房很大,正间两边还有侧间,茶房,歇息的地方。

陆苒珺过来便入了正间,里头整洁干净,书籍繁多,她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小时候她经常来这里,陆镇元处理事务之余还要陪她玩。

有时候在他与大伯商议事务时,她能爬在他怀里睡着。

来到书案前,她伸手拿了几本书,看了看,又拿起笔摸了摸。

东篱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道:“小姐,三爷与大爷都没回来,咱们……”

“无碍,父亲发现我也不会说什么的,过来帮我磨墨。”她说道,在梨花木椅上坐下,按照记忆,伸手将书案底下的暗格打开。

东篱硬着头皮过去,挽起袖子磨起墨来。

陆苒珺从暗格里拿了几本折子,看了遍,又拿起里头的一份名单。

这些东西虽然都放在暗格里,可也并没有什么大用。

只不过,对于她却是足够了。

东篱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见着她竟然抄了份名单,只觉得背后发麻。

“小姐,若是被三爷知道了,会不会……”

“你不说我不说,父亲怎会知晓?”

陆苒珺不以为意,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名单,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两人一愣,各自从眼中看到了惊慌。

“……李大人那儿你不必管他,折腾够了自然就停歇了。”

说话间,门已经打开,陆镇元见到里头的人一愣,“苒苒?”

闻言,跟在他身后的人倏地抬起头来,目光望向里头。

陆苒珺笔尖顿住,抬头一笑,“父亲,您可算回来了。”

陆镇元有些奇怪,不过碍于身后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走进去。

“女儿闲着无事,又想父亲了,所以过来等着父亲回来。”她说着,站了起来。

门口一道身影掠过,她的目光被一抹白衣所吸引,抬头望去,霎时愣在了原地。

第96章 相见

她曾想过很多次他们相遇的情景,也准备了很多,可是真正等到这天来临的时候,她却发现所有的准备都是无用的。

根本猝不及防。

就像一把利剑突然插进你的胸口。

你能感受到它的冰冷,以及它带来的痛苦。

却无法拔出。

“这字写的不错,果然进步很大。”陆镇元看着书案上她写的字笑道,这才发现她的脸色突然煞白。

“苒苒?”他心中一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东篱扶住陆苒珺,悄悄地在她腰间捏了捏,疼痛使得她回过神来。

收回目光,她一时凌乱道:“我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陆镇元松了口气:“怕是中了署气,你送小姐去侧间歇息下,让人请个大夫过来。”后面的话他对东篱吩咐着。

东篱不敢多留,连忙点头,扶着陆苒珺走出来。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如雪如玉,路过他时,钻入鼻尖的那熟悉的味道更是让陆苒珺痛苦不堪。

彭希瑞颤了颤眸子,也不知怎的,心底无端生起了一抹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那种异样的感觉任他如何也挥之不去,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

“今日有些不大方便,你且回去吧!”陆镇元对彭希瑞说道,面上虽平静,眼中却还有着担忧。

彭希瑞自然是不好打搅,抬手行了一礼就告辞。

陆镇元自然也顾不得他,派了小厮送他出去,自己便去了侧间。

临走前,彭希瑞转身看了眼侧间的方向,须臾,转身离去。

陆镇元守在陆苒珺身边,看她苍白的面容,额头冷汗直冒,心痛不已。

“去打点儿水来。”他吩咐道,东篱见此,只好自己亲自出去,顺便唤两个丫鬟过来帮忙。

屋里,陆苒珺躺在炕上,眼前有些模糊。

似是又躺在了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四周都是腐败的味道,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她盼望着能有一丝不属于这儿的气息。

老天不负,她盼到了,却是她生命的终止。

可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很眷恋,眷恋着那抹气息。

耳边似是有些嘈杂的声音,她已经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已是灯火昏暗,虫声透窗之时。

“小姐,您醒了?”东篱连忙握住她的手,双眼红红。

后头,南悠与欢言也围了过来,皆松了口气。

陆苒珺转动眸子,看了看周围,还好,不是那个刑房。

“我睡了多久?”她声音有些嘶哑,见此,欢言连忙去倒了茶来。

扶着她坐起,南悠拿了大引枕垫在了她身后。

“回小姐,两个时辰了。”东篱说道:“三爷见着您昏过去,将外院守着书房的仆从都杖责了一遍,说要撵出去。”

陆苒珺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那些人受牵连了。”

接过茶水喝下,总算舒服了许多。

“苒苒?”陆镇元的声音传来,疾步走了过来,东篱几人见此,让开身子。

陆苒珺微笑,“父亲,我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陆镇元见着她面色好了许多,放下心来,在锦杌上坐了下来,“天气这样热,你往后没事就不要乱跑,要么待在你祖母那儿,要么就回屋里来。像今儿个,去了外书房为何不要人服侍,连个冰盆也不要,难怪中了署气。”

陆苒珺看了眼东篱,眨了眨眼,道:“是女儿错了,您别生气,我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罢了,谁让您这些日子陪我们用饭的时候都少了。”

陆镇元一噎,有些愧疚起来,女儿喜欢粘着自己,这个他是知道的。

揉了揉她的发顶,他道:“近日吏部考察,事儿有些多,等过了这段时间,父亲带你出去转转。”

温和的声音亦如从前,耐心十足。

陆苒珺不过是借口罢了,哪里真的需要他陪着。

“父亲您只管忙着公务就好,女儿以后不会了。”

听她这么说,陆镇元心中更是难受,“傻瓜,饿不饿,可要吃什么?”

陆苒珺点头,道:“想吃酱瓜小菜,还有糯米粥。”

陆镇元立即吩咐下去。

想着外院的仆从,陆苒珺又道:“父亲,外书房的仆从就算了吧,您打也打了,再把人撵出去也不好。”

陆镇元挑眉,淡淡道:“主子出了事,就是他们失职,已经便宜了他们。”

“父亲,不过是小事,您打了人,还要撵出去,往后让我如何面对府中的下人,岂不是这娇蛮的名声就要传出去了?”她嘀咕道:“我可不想跟五妹一样。”

陆镇元听她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没再追究。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又过了一会儿,吃食才端过来。

陆镇元一直未用饭,正好与她一块儿用了。

见着时辰不早,他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陆苒珺松了口气,摸了摸怀里,“东西呢?”

东篱挥退了其他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来,“奴婢给您换衣服时怕被人发现,就藏起来了。”

“你做的好,”陆苒珺松了口气,“是谁说我中了暑气?”

东篱听听她问起,掩唇笑道:“是钟大夫与她闺女。”

“她们来了?”

“府中女眷一向请的她。”东篱说道。

陆苒珺笑了笑,想起那个叫陌颜的姑娘,突然道:“改日咱们过去谢谢人家。”

东篱转了转眸子,“小姐,三爷今儿个吩咐了,除了老夫人那儿和咱们院子,不准去其他地方。”

陆苒珺一阵头疼。

索性也不再说,打来了纸张,一个一个地看着上头的名字,抿了抿唇。

这上头的人,该是这次会升迁的人吧,似乎与她记忆中差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些人……

“准备笔墨。”她突然吩咐道。

东篱闻言,立即亲自准备起来。

将名单挑了几个人腾在一张小纸张上,她吩咐道:“立即派人送到小侯爷手中。”

东篱惊愕,“小姐,现在吗?”

“嗯,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他们有人相互接应的。”

东篱松了口气。

当夜,裴瑾琰接到了她送来的东西,震惊之余也有丝莫名的欣喜。

他看着纸张上最后一句话,微微翘起了嘴角,淡淡道:“用彭希瑞一人换这个消息,便如你所愿!”

【可能晚上空调吹多了,头有点疼,精神不济了~~o(&gt;_&lt;)o~~】

第97章 夜出

翌日,陆苒珺因着“病”了,老夫人不仅免了她的功课,还派李嬷嬷带了些补品过来,让她好生歇几日。

正好她也没其他的心思,便应了。

正房里头,陆婉清带了绿豆汤来正亲自给她盛着。

“你身子不好,我没加冰,不过放了冰糖,你快尝尝,这可是我亲自做的。”她将一小碗绿豆汤推到她面前,颇为显摆。

陆苒珺拿起银勺尝了口,“味道不错,比大厨房送来的好吃多了。”

“真的啊?”陆婉清弯起眉眼,“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陆苒珺微笑,很给面子地喝了两碗。

“对了,我听说昨儿个彭状元来咱们府里了,你,见着他了没有?”陆婉清戳着手指,见她顿住,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你们……”

“见着了,”她抬眸道:“比相貌不如裴小侯爷,比气质不如父亲一半。”

“啊?”陆婉清愣住,眨了眨眼睛,想着他的模样。

见此,陆苒珺吩咐东篱去拿笔墨来,对她道:“我可以画给你看。”

陆婉清想了想,没有拒绝,毕竟是心里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她不看看实在心痒难耐。

陆苒珺弯着嘴角,将彭希瑞的模样八九不离十地画了出来。

陆婉清拿起画端详了一番。

要说画中的人的确是一番俊逸的模样,可,就是感觉缺了点儿什么。

这样的人物,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搁下画,陆婉清说道:“这样的相貌与才学已是难得了,妹妹若是有心便趁早定下来吧!”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陆苒珺将画递给东篱,“拿去烧了,免得叫人知晓我在偷画男子的画像,传了出去我可是百口莫辩,到时候,姐姐可得帮我圆过去。”

陆婉清立马瞪眼,“谁敢乱传,我拔了她的舌头。”

东篱动了动眸子,应诺退下。

“这几日我母亲的庄子上会送来一些新鲜的瓜果,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我要吃葡萄,正好这几日嫣妹妹也说馋了。”

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直到用了午膳,陆婉清才回去。

东篱伺候陆苒珺梳洗,准备歇午觉。

“回头让庄子上挑些瓜果先给韩嫣送过去。”

“是,奴婢一会儿便去吩咐。”

陆苒珺闭上眼睛,“下回,把那药随身带着吧!”

东篱一顿,低声道:“是……”

之前她回来拿药,再回去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不敢让陆镇元看出端倪,她只得说是中了署气。

连带着给女大夫通了气。

想着,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样下去,若是时常突发可如何是好?

轻微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异常清晰,许久之后,陆苒珺缓缓道:“以后就会好的。”

以后,她会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喜欢他,不去,记得他……

东篱没说话,轻轻地替她捻了捻薄被,将冰盆摆远了些。

傍晚,她睡醒时没有出声,正静静地看着屋里头。

南悠与欢言坐在一起打着梅花结的络子,东篱在给她纳鞋底子。

偶尔间发出悉悉窣窣的声音,让这寂静的屋子里多了份平淡的真实。

动了动,坐在脚踏上的东篱立即发现了,“小姐,您醒了?”

说着,上前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了个大引枕。

南悠与欢言上前来,一人倒了茶水,一人候着。

“小姐可真能睡,竟然快两个时辰了。”南悠笑道。

陆苒珺挑眉,“睡了这么久么?”

为什么她并未觉得,看了看外头的日光,似乎的确落了些。

她抚额,“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是奴婢不让叫的,正好趁着这几日,您多歇息歇息。”东篱说道。

陆苒珺点点头,靠在大引枕上不大想动,“外头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南悠一笑,眸子亮晶晶的,“小姐您可真厉害,外头现在都在说着三少爷的事儿。”

“不仅如此,老四送来消息,御史弹劾了二爷。”东篱笑着在脚踏坐下,继续做着鞋子。

陆苒珺弯着嘴角,她想,被那些又臭又硬的御史弹劾这么一下,二伯父就是不丢官,也要丢了面子里子了。

“三少爷那儿如何了?”

“有我们的人看着,五小姐两次都没进的去,后来二夫人将她带走了。”

“二夫人这些日子低调了许多,”陆苒珺说道:“你们去探探,她都在做什么。”

“是……”几人应诺。

若是以往,陆茗一有什么事儿,二夫人早已冲了出来,不管谁对谁错都要争论一番。

这回,倒是一直没动静呢!

到了晚上,陆镇元带着徳哥儿过来陪她用过饭,玩了许久这才离去。

刚梳洗完准备看会儿书再歇下,东篱便从外头回来耳语了几句,让她颇为惊讶。

“你去说声,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她不以为意。

东篱点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明显脸上有着怒容。

“小姐……”

陆苒珺抬起头,“怎么了?”东篱脸色不大好,低语了几句,陆苒珺皱了皱眉头,道:“罢了,你寻个暗色的斗篷给我。”

东篱应诺,两人临走时,吩咐了南悠将屋子里的灯息了。

院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陆苒珺阻止想要带着灯笼的东篱,“今晚十六,月色正好,不必提着灯笼了,以免太过惹眼。”

东篱轻声应诺。

两人出了院子,守门的婆子一言不发,什么也没问,陆苒珺对此很满意。

来到府中的侧门,东篱唤醒了门房婆子,轻声道:“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劳烦妈妈行个方便,这点意思给您拿去买酒吃。”

门房的人与她们也有些瓜葛,这会儿见着是四小姐身边的人,又得了好处,哪里敢怠慢了。

“好说好说。”

东篱行了半礼,“那就有劳妈妈了,我们要不了多长时间,还烦妈妈留个门。”

“两位姑娘只管放心,妈妈明白。”她说着,给开了门。

陆苒珺与东篱一块儿出去,从侧门出来,在左边的路口见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车上挂着两盏琉璃灯,凭添了几分奢华。

第98章 要求

待走近后,车夫退到一旁,道:“小姐请!”

陆苒珺扫了一眼,摇摇头,“小侯爷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

“既然来了,何不上来尝尝茶水。”

从马车里传来的声音略微低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觉得这声音透着股闲适。

似乎应他的话般,一股茶香溢了出来。

陆苒珺眼帘轻动,马夫已然摆好了脚踏,等她上去。

想了想,她抬脚踏上,东篱原也想跟着,不料,一只手臂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她跟前。

“小姐……”

“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陆苒珺自是看到了,不过,她也觉得她在这儿等着比较好。

车厢里,一人靠在里头,面前的几上摆了盏琉璃灯,一套茶具。

微微暗黄的灯火将他的面容衬得温润如玉,她这才注意到,他竟是未曾束发,三千烦恼丝只用白玉簪子轻挽在脑后,一身宽大的淡色素袍将他衬得比平日里随意了不少。

在一旁坐下,她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

裴瑾琰抬手倒了杯茶,推到她跟前,抬眸道:“深夜造访,失礼了。”

“小侯爷这杯茶是当赔罪了?”她面容淡然,一双眸子波澜不惊。

裴瑾琰愣了愣,随即轻笑,道:“是,不收钱!”

陆苒珺抿唇,拿起杯子浅酌着。

他打量了下,见她并无不适,鬓角的发丝还有些湿漉,看样子该是刚沐浴过的,想着,他微微弯起了唇角。

“陆姑娘给在下的东西很是贵重,不知道除了彭状元一事外,还有何其他的要求?”

陆苒珺挑眉,素来只有人嫌要求多,这会儿还有人嫌要求少了?

微微敛眉,她道:“我想知道朝中之事,不知小侯爷可不可以帮我?”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她竟心在朝堂,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陆家几代皆是掌权之人,更有嫁到燕北的世子妃,关心朝中动向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是不是代表着,陆家要掺和进来了?

“这是陆姑娘的意思,还是……”

“只是我的意思罢了。”陆苒珺目光幽深,“还望小侯爷守密。”

裴瑾琰扬了扬眉角,微微颔首,“陆姑娘放心,”说着,他道:“往后朝堂之事我会交给老四老五。”

“那苒珺就在此谢过了。”她垂了垂眼帘,长长的眼睫在脸上留下两道阴影,瞧着,竟有些可爱。

裴瑾琰颔首,主动给她添了杯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陆苒珺抿了口茶水,一时间,马车里寂静无声,却不觉尴尬。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她说道:“多谢小侯爷的茶。”

犹豫间,她已然要离开,裴瑾琰只得点头,“陆姑娘请!”

陆苒珺出了车厢,东篱立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夜里,两人披着月光渐渐离去。

马车里的人却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从里头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

“回吧!”

车夫应诺,驭马离去。

裴瑾琰看着陆苒珺用过的杯子,鬼使神差地拿了过来在手中轻轻把玩着。

原是听说她病了,他以为是为了这份名单,被陆侍郎发现了对她做了惩处。

不想,她却是一点事儿也没有,看来,是他多虑了。

想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自己是有多无趣,竟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看她,应了她的要求。

放下杯子,他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嘴角的弧度却是未曾落下。

陆苒珺回到府里,门房的婆子极为殷勤地开了门,也不多看便重新锁上门退下。

月光映得院子里多了几分清冷,两人轻声走在青石路上,脚步声异常清晰。

拐过回廊,东篱这才舒了口气,“奴婢还是头一次这么晚出去。”

陆苒珺轻笑,“怎么,吓着了?”

“这倒没有,就是紧张了些罢了。”

“素闻小侯爷性情古怪,看来,传言不虚。”

要不然,明知是失礼,怎还会大半夜地跑来给她送好处呢!

“那小姐与之打交道可会有所不妥?”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子,守门的婆子在她们身后锁上了院门。

陆苒珺摇头,“目前看来,应该不会。”

只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毕竟,裴家是太子一派最大的后盾,与二皇子素来仇深似海。

她掺和进去,便没了退路,可不掺和,她又无法坐视陆家落在二皇子的手里。

以他那种狭隘的气量,既然派彭希瑞拉拢她父亲无果,往后便是登基了,陆家也不会好过。

既然如此,何不换个人呢!

夜尽天明。

陆苒珺依旧在院子里休养,临近正午,外头响起了一阵笑闹声。

紧接着,陆泓文与苏恒,陆婉清几人走了进来。

“我就说四妹定然是偷懒了,你瞧,这气色哪里像是病了。”陆泓文大大咧咧地进来,与苏恒在一旁的高椅上坐下,翘起腿。

炕上,陆苒珺放下了书,笑道:“大哥可不能说出去,不然我这懒可就偷不成了。”

陆婉清一屁股在另一边炕坐下,道:“那你可得给我们好处,不然,我们立马就去跟祖母告状。”

陆苒珺斜睨了她一眼,“就你事儿多。”

几人哈哈大笑,苏恒看了看她道:“听说表妹病了,表兄和我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说着,示意丫鬟将东西都拿过来。

吃的,用的,还有解暑的药丸,一大堆。

陆泓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恒,只是笑着。

陆苒珺弯起嘴角,让人收了下去,笑道:“多谢两位哥哥了,中午若是无事,便由我做东吧?”

“那感情好,反正父亲与二伯在祖母那儿忙着,我们自个儿在这儿用饭,晚上再一块儿过去。”陆泓文一敲扇子说道。

陆苒珺闻言,眸子闪了闪。

“我要吃蜜汁肘子,四喜丸子,红烧醋鱼……”陆婉清一道道报上来,东篱笑着让人记下。

几人又是一番笑闹。

陆苒珺见着他们在吃茶,状似无意道:“大伯跟二伯在祖母那儿忙什么呢,怎的把你们赶出来了?”

【今天会有补加更,下一章具体更新时间应该在中午。】

第99章 休妻(补月票二百加更)

陆泓文撇撇嘴,“还不是……”他顿了顿,道:“咳咳,二伯母的事儿吧!”

这几日别说是外头了,就连府中也传遍了。

陆苒珺自是知晓,便没再多问。

“对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记得好像今天不是休沐日吧!

“天儿太热了,都给了几日假。”陆泓文轻呷着茶水,“这是什么茶,味道这么好?”

陆苒珺一愣,对了,这好像是永昌伯夫人给她的,用来招待他们了。

“上回赴宴旁人送我的,大哥喜欢,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去,只是不多了,你可别嫌弃的好。”

“算了算了,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陆泓文摇了摇扇子,与她们说起国子监的趣事儿来。

中午几人饱餐了一顿,喝了茶便各自离去,只有陆婉清留了下来。

“我听说,三弟的事儿都闹到朝堂了,这回二房可不得安生了。”陆婉清用竹签叉着蜜汁梅子道。

陆苒珺装作不知,惊讶地问她:“那二伯怎么说,闹到朝堂会不会丢了官?”

“唉,官是没丢,不过丢了人,”陆婉清享受地吸了酸甜的梅子,“还是丢了我们陆家的人。”

陆苒珺轻笑,“瞧你这话,倒是挺想二伯丢官的?”

“哼,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你呀,往后可要多个心,这话说出去了,可会变样儿的。”

陆婉清撅嘴,“我也就在你面前罢了,”说着,她有些倦意道:“你让丫鬟收拾收拾,我要歇午觉。”

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模样,惹得陆苒珺无奈轻笑。

傍晚,外头传来消息,吓得昏昏沉沉的陆婉清立马清醒了不少。

“休妻?”她惊叫道:“二伯真要休妻?”

相对于她的惊讶,陆苒珺却镇定多了,她慢悠悠地张开双臂,由东篱替她穿好衣裳,道:“真要休妻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走吧,去看看热闹。”

陆婉清眸子一转,笑了起来,“正好正好,我也正有此意。”

荣辉堂里紧张一片,她们这么贸然过去肯定是不行的,是以,便候在了外头。

正堂里,陆二爷脸色难看,地上的曲氏还在一个劲儿第哭着,吵得人烦躁异常。

“我嫁进陆家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他就这样休了我,媳妇儿实在不甘。”

“你还有脸说,”陆二爷道:“平日里也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泼了你主母的颜面,可你倒好,竟然将事儿都传到了外头,当真是丢我们陆家的脸。”

曲氏瞪向他,“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外头传言哪里可信了?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嗓门儿原本就大,这一哭闹起来更是传到了院子里。

为此,不少人都避开了。

毕竟是主子的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

厅堂里,陆二爷似是冷静了些,道:“那也是你教女无方,姑娘家的谁跟她这样的脾气,说打人就打人,你马上给我将她的亲事定下,好好拘拘她的性子。”

曲氏自然不敢违背,立马应了下来。

一直坐在高堂上淡然看戏的老夫人,手中转着碧玺手串,冷漠的双眼扫过两人,“都说完了?”

陆二爷羞愧异常,跪了下来,“母亲,给陆家丢脸是儿子的不对,您要怎么罚儿子都无怨言,只是曲氏,您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饶了她吧!”

说着,他磕下头去,曲氏连忙道:“请母女恕罪,回头媳妇儿当然好好管教茗姐儿。”

这么一说,就变成了孩子间的事儿,颇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味道。

老夫人勾起了唇角,“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母亲,儿子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曲氏毕竟生养了两个孩子,舒哥儿都快娶亲了,若是这个时候休妻,于舒哥儿仕途也有阻碍啊……”

话间满是恳求,倒不像是做戏。

事关儿子,曲氏自然会拼了命的求宽恕,当下,便砰砰地磕在地上。

“只要母亲不休我,往后媳妇儿定当好生孝顺您,教养子女。”

“够了,”老夫人淡淡开口,“你这么磕下去,是要舒哥儿回来瞧见,怨怼我这个做祖母的么?”

“媳妇儿不敢。”说着,她倒是真没再磕下去,却是觉得头一阵阵发昏,颤声道:“媳妇儿……只求母亲原谅!”

老夫人看着两人,许久,叹了口气,道:“曲氏,自你嫁入陆家,我对你算是宽和以待,整个陆家一片合乐,却偏偏是你二房出了这样的事。”

她说着,倚在梨花椅上,“不喜庶子,你可以不去过问,闹到府里也就罢了,却连朝堂也传上了,要知道,你这名声毁了,连累的可不仅仅是陆家,还有舒哥儿和茗姐儿。”

曲氏知道,这是要敲打她了。

“是,媳妇儿知错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你们虽是庶出,可只要身在陆家一日,就得顾着陆家里子面子,像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见,明白么?”她眸子骤然凌厉起来。

曲氏忙道:“媳妇儿明白,往后定当好好教养子女。”

老夫人脸色稍缓,“老二也回去好好反省思过,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连前头都做不好,何谈为国效力?”

陆二爷恭敬道:“是,儿子谢母亲教诲!”

“下去吧!”老夫人端起了茶碗,不再看他们。

两人相继起身,曲氏身子晃了晃,陆二爷正想伸手,却又缩了回来,让妈妈扶着她,行礼退了下去。

院子门口,一阵吵闹声让得他皱起了眉头。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这是我们二房的事,轮得到你来管?”这声音不是陆茗还能是谁?

她此时正与陆婉清吵得分不开。

陆婉清鄙夷地看着她,“连累了二伯不说,还让陆家遭受非议,你敢说这是你二房的事?”

“你……”

“够了――”

陆二爷阴沉着脸过来。

“爹?”陆茗刚扬起笑脸,就见陆二爷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

这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就连陆苒珺与陆婉清也愣住了,后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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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计较

“爹、爹爹?”陆茗不敢置信,她最敬爱,也最疼爱她的爹爹,竟然会动手打她?

陆二爷脸色难看,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宠溺,他对身后的曲氏冷声道:“还不带回去,嫌人丢的不够么?”

“爹……”她哽咽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爹爹会这么对她。

曲氏连忙上前将她拉住,扫了眼陆苒珺两人,将她拖走,“明知自己什么身份,又不是跟人家一样金贵,还往上凑什么。”

陆二爷没有再多说,拂袖离开。

待到她们走远,陆婉清这才松了口气,“二叔这次真的是……”她啧啧两声,“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呢!”

陆苒珺闻言,垂下了眸子,她想,二伯父应该不止是因为二伯母的事吧!

正要离去,就见不远处大步走来的人,陆苒珺扬起笑脸,“父亲。”

陆镇元面色温和,来到跟前,“你祖母如何了?”

两人行了一礼,陆苒珺回道:“二伯父与二伯母刚走,我们还没进去呢!”

“二叔出来发了好大的火,把我们都吓着了。”陆婉清凑了一句。

闻言,陆镇元皱了皱眉头,看着苒珺脸上并无异色,点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你们祖母。”

陆婉清忙不迭地点头,眸中划过一抹狡黠。

“你呀,真是逮着机会不消停。”两人手挽手离去,陆苒珺无奈道。

“哼,谁让他们甩脸色的,还指桑骂槐。”

“你也知道二伯母的为人,同她计较什么。”

“那是你,”陆婉清扬起下巴,“我这人就喜欢计较,而且还是一斤一斤地计较。”

陆苒珺被她逗乐了,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几乎是一到房里,她就吩咐下去,“盯着二房的动静,还有,把三少爷那儿的人调回来吧!”

南悠与欢言福了福身,领命离去。

“小姐,您怎会知晓二爷不会真的休妻?”东篱奉上茶碗问道。

陆苒珺笑了笑,歪在碧色缠枝大引枕上,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为了一双儿女的前程,二伯也不会休妻。”

东篱掩唇一笑,“小姐真是聪明。”

“不过多想了些罢了,”她道:“况且,祖母怎会让他真的休妻,留着她,还有用呢……”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低下去,直至微不可听。

东篱没听清,也就没再意。

陆苒珺悠悠地呷了口茶水,想着老夫人的事。

照着目前来看,老夫人对二房一直都是放养着的,那到底是想将他们分出去,还是不想两他们分出去呢?

思索间,东篱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禀报道:“小姐,庄子上的瓜果送来了,还有一位妈妈想给您请个安。”

陆苒珺回过神来,点点头,“将她带到东次间吧!”

说着,她起身下了炕。

次间里,身穿靛蓝色上衣棕色马面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的妈妈进来,看到她,目光微热,跪了下去。

“奴婢富贵家的,请四小姐的安。”她磕头道。

陆苒珺微微含笑,“起来吧,你是母亲的人,庄子上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她使了个眼色让人搬了杌子来。

富贵家的推辞了一番,这才在杌子上半坐下来。

“奴婢不敢当,只是替夫人守着东西罢了。”她看着陆苒珺,目光越发地温和,“奴婢这回过来是想来谢过小姐的,柱子能得小姐眼缘是他的福气。”

陆苒珺微笑,“你们都是我母亲的人,母亲不在了我自然要代她好好照顾你们。”

那柱子便是那日被裴瑾琰救下来的人,正是眼前富贵家的长子。

“小姐长大了。”富贵家的一时热了眼眶,与她说起这些年来庄子上的事。

从前因着她不管事,她们就是来了,也只能见着她父亲,请了安罢了。

如今什么事儿都是她接手,自然以后都得靠她。

陆苒珺让人赏了她十两银子,又拿了几盒糕点给她带回去,并暗示她只要他们忠心耿耿,就一定会重用他们的儿子。

富贵家的自然是千恩万谢。

回到正房里,陆苒珺让人将送来的瓜果给各房送去,自己也留了一些。

南悠与欢言回来,将二房的事说了一遍。

“这样说来,陆茗除了被禁足也没旁的惩罚?”陆苒珺眯了眯眸子。

欢言点头,“听说二爷要给五小姐定下亲事,已经让二夫人准备了。”

“也不过是拘着她罢了。”陆苒珺不以为意,还以为会有怎样的惩罚呢!

“不过五小姐闹腾的很,二爷打了她,只怕五小姐身边伺候的不好过了。”

说起这个,欢言偷偷笑了起来。

南悠道:“小姐,这么好的机会,不如咱们再添把火?”

“当心火没添着,却烧到了自己。”

东篱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南悠撅了撅嘴,来到陆苒珺身边,“小姐,您说,奴婢说的可不可行?”

“还有没有规矩了,小姐也是你能唆使的?”东篱笑骂道,南悠却是不管,殷勤地伺候她喝茶。

陆苒珺摇摇头,“行了,想做就做,只是有一点得注意,别落下什么把柄让人发现了,不然……”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的。”她连忙保证道。

陆苒珺也就应了。

静香斋里,陆茗由姜嬷嬷给她敷着红肿不堪的脸。

“我的好小姐,您可快别哭了,这落到脸上的伤可不好。”

闻言,陆茗抽了口气,“嬷嬷,你说,你说爹爹他是不是不喜我了?”

姜嬷嬷叹了口气,“哪里的话,二爷平日里最是疼小姐,就是二少爷都有所不及的,怎会不喜您?”

“可他今天打我了,还当着那两个贱人的面,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死了算了……”

哭闹声吵得姜嬷嬷一阵头疼,她安抚道:“小姐快别这么说,二爷那是做给旁人看的,您想想,出了这样的事三小姐四小姐都在,自然要给府里一个交代。要不然,也不会只禁您的足了不是。”

陆茗想了想,似乎的确有些道理,她抿起唇,感受到脸上仍旧火辣辣一片,冷下了目光。

第101章 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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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陆苒珺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我怎会……”她说着,咬牙道:“嬷嬷,我与她势不两立!”

姜嬷嬷微愣,看着她目光中透露出来的煞气,心中一动,道:“可四小姐的身份……如今又得了老夫人的青睐,比之大小姐都不为过呢,咱们若是得罪了她只怕会惹得老夫人不快吧!”

“我哪天没得罪过她?”陆茗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都是她,我就没一天好过过,如果没有她……”

看着她眼中渐渐冒起的念头,姜嬷嬷思绪有些复杂。

一面又怕,一面又想帮她。

怕,是怕自己只是一个下人,若是事情不成,那先死的就是自己。

帮,是因为自己是五小姐的乳娘,怎么说也有些情分在里头,况且,自己与那四小姐也有些仇怨。

可这点仇怨不足以让她拼命呀!

“五小姐,这事儿只怕不好办,万一叫人发现了,就是二爷也保不住您。”

陆茗心中一突,随即又道:“咱们做的隐秘些,哪会那么容易叫人发现。”

“小姐,请您三思啊……”

“好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帮我。”她猛地推开她,厉声道:“嬷嬷不必多说,我累了,白桃,送嬷嬷出去。”

“是……”白桃福了福身,上前搀扶起被陆茗推倒的姜嬷嬷,后者张了张口,见到陆茗明显不悦的模样,终是抿起了嘴。

待到她们出去,沾衣上前拿起炕上的药瓶准备继续给她抹脸。

“够了,都收下去吧!”她烦躁地撇开脸。

沾衣顿了顿,搁下药瓶道:“小姐,您这样气着自己是不成的,指不定人家这个时候还在笑话您呢!”

“闭嘴――”陆茗狠狠地瞪着她,“她敢笑话我,我就要她的命!”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陆茗怔愣了下,随即眸子渐渐坚定了下来。

对,就是要她的命。

只要陆苒珺不在了,就没人能帮陆婉清,没人讨好老夫人,没人跟她作对。

只要她死了,府中就剩她和陆婉清两个嫡女了。

到时候,陆苒珺的还不都是她的?

若是陆婉清也死了,那谁还能比得过她去?

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她越觉得心中沸腾。

沾衣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眼中迸出的寒光以及那抹贪婪,微微垂下了眼帘。

“小姐,若是想要除掉四小姐,还需从长计议。”冷静的声音透着股漠然。

陆茗闻言,倏地看向她,“你有什么好法子?”她抓着她的手,“放心,你若是能帮我除掉她,好处自是不会少了你的,事成之后我可以做主将你放出去,还可以给你钱,一千两,不,两千两。”

她竖起指头。

沾衣眸光暗了暗,微笑道:“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陆茗眸光大亮,兴奋之色不言而喻。

外头,白桃轻声进来,福了福道:“小姐,姜嬷嬷已经回去了。”

她余光瞥了眼沾衣,抿了抿唇。

陆茗这个时候哪里有空子管旁人,只嗯了声便没再过问。

晚上,众人依旧齐聚荣辉堂,除了陆茗,其他人都在。

对于此,陆二爷只说她身子不适,老夫人也没有多问。

用了饭,众人没过多久便各自退下了。

陆苒珺跟着陆镇元,说道:“父亲,祖母的气消了吗?”

陆镇元闻言一笑,“你祖母肚量大着呢,哪会一直气着,你身子都好了吗?”

“都好了,不过是署气,几日就退了。”

“明儿个你请安的时候记着别提这些个烦恼事儿就好。”

陆苒珺点头应下,又听他道:“你二伯父今日是气晕了,你与婉清说说,别太在意。”

“父亲怎的不让女儿别太在意呢?”陆苒珺莞尔一笑。

“你是我闺女,我还能不知道你?”陆镇元宠溺道:“好了,回去吧!”

前头就是她的院子了,陆苒珺福了福身子,看到他身后的戚氏与陆骏德,道:“女儿就不送父亲,母亲了。”

陆镇元颔首,目送她离去。

回到房里,陆苒珺就听着欢言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瞧着她涨红的小脸,不由地笑道:“这么说来,除了她们院子里的事儿,房里说了什么是一点探不到了?”

尽管不想承认,欢言却还是不得不点了头。

她撅嘴,“奴婢瞧见白桃扶着姜嬷嬷出来,却是没有瞧见过沾衣。”

陆苒珺含笑道:“好了,不必在意了,这些事儿急不来,是人就有弱点,慢慢找就是。”

欢言应下,又扬起笑脸来,“三少爷让奴婢带句话,说是谢谢小姐您,您要的花篮子他会尽快做好的。”

“你同他说,先养好伤,这个事儿不急,什么时候要都行。”陆苒珺说道:“三姐那儿若是急就将我这个拿给她。”

欢言应诺。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见着老夫人面色如常,微微松了口气。

要知道,若是祖母一个不愉,整个府里都要战战兢兢的。

待她去了西间,李嬷嬷从外头回来在老夫人耳边低语几句,闻言,她笑了起来,“倒是有本事,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李嬷嬷殷勤地奉上茶水,道:“您也该放心了。”

“放心还早呢,”她眯了眯眼,“我若是早点儿知晓她是个能堪大用的,定会接到身边来养,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但愿还来得及。”

“以您的手段定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说着,有外头的妈妈进来禀报,镇国公府送来了帖子。

老夫人打开看了下,原是赏荷宴,她丢在几上,“拿去给四小姐,这些个事儿往后都直接送到她那儿,不必再拿给我了。”

送帖子的妈妈连忙称是,又拿着帖子去了西间。

陆苒珺正在画着什么,听到禀报便让妈妈进来了。

她看过帖子,对妈妈道:“劳烦妈妈跑一趟了,东篱,送妈妈一程。”

东篱应诺。

“奴婢多谢四小姐,多谢东篱姑娘。”妈妈笑道,与屋里其他丫鬟见了礼,这才随着她出去。

陆苒珺看着手中的帖子,微微一笑。

还真叫婉清说中了,每年镇国公家都少不了这些个宴。

【还有一章补加更,晚点放,应该不会超过十点钟。】

第102章 安分(补二百四十月票加更)

陆婉清再来寻她时,苒珺便将帖子拿给她看了,彼时,她正吃着一嘴的甜瓜,模糊不清道:“下请帖的是五小姐,徐二小姐过些日子就要出阁了,正好咱们看看她去。”

陆苒珺闻言,看了眼她手中的帖子,果然,请帖落款是徐五小姐徐玉珠。

“我记得与她定下亲事的是太傅孙家的嫡次子吧?”

陆婉清点头,“你还记得呢,我都快忘了,听说孙家男子一表人才,也勉强配得上她吧!”

瞧着她点头的模样,陆苒珺好笑,“嗯,听说韩家公子一表人才,也勉强配得上姐姐你吧!”

“好你个陆苒珺,又笑话我,”陆婉清红了脸,装作要揍她,却被她躲了开来。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嘛,”陆苒珺投降道:“也就没几日了,到时候哥哥们也去吧?”

“定然是要去的。”说着,她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姐,”南悠进来,禀报道:“二少爷回来了,派人送了东西来,三小姐的奴婢也一块儿接了过来。”

陆婉清立马坐直身子,“二哥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三小姐,应当是刚回来。”南悠回道。

“你这么激动作甚,”陆苒珺叉了块甜瓜,“二哥定然是听了府中之事赶回来的,咱们这几日可别去招惹。”

陆婉清撇撇嘴,“谁稀罕去招惹呀!”虽是这么说,眼珠子却不安分地转了好几个圈儿。

陆苒珺见此,摇摇头。

晚上去荣辉堂用饭,路上碰巧遇见了同样前往的陆延舒,有些日子不见,他显得更为沉稳了。

只是,这种沉稳在陆苒珺看来就越是不安分。

“三妹,四妹,这么巧?”他微微点头,靛青色的直缀衣角被晚风吹得荡起。

两人见了一礼,陆婉清道:“这条路是去荣辉堂的,自然会碰见。”

陆延舒微笑,“既然都是去荣辉堂,不若一起?”

都到了这里,要说不一起也说不过去,两人只好都应了。

走在路上,陆延舒一边走一边打着手中的折扇,带来的风正好拂过她们,算是也替她们打扇了。

“四妹怎的不说话?”他突然问道。

陆苒珺抿唇,“二哥知道我,一向不喜多言。”

陆延舒微微颔首,笑道:“这些日子五妹给你添麻烦了,今儿个我已经教训过她,还有三弟那里,我也亲自送了些东西过去。”

“二哥客气了,至于三弟,这是你们二房的事,与我无关。”

“怎会无关,”陆延舒笑道:“我不常在家,二房的事还要赖你与三妹多照看着,尤其是五妹,她还小,性子也冲,还要两位妹妹多多包涵才是。”

陆婉清撇嘴,“你让她平日里少来招惹我们就好,保证能省不少事儿。”

陆延舒一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垂下眼帘,“三妹说的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荣辉堂,婆子丫鬟们迎了上来见礼,又替他们打起帘子。

正堂里,老夫人正同陆怀仁说着话,大夫人在一旁伺候着,见到他们过来行礼,几人都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坐下了。

稍晚些,陆英与曲氏过来,后头还有戚氏与陆骏德。

老夫人抬眼望去,“老二还没回来么?”

戚氏忙道:“是,之前来人知会了声,晚饭不用等他了。”

闻言,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眼众人,道:“准备摆饭吧!”

李嬷嬷躬身应诺。

偏厅里,陆苒珺主动牵了陆骏德,让戚氏跟着大夫人跟前摆箸,起初她还有些犹豫,可陆苒珺却不给她机会,硬是将她推了过去。

戚氏战战兢兢地跟着大夫人打下手,期间,老夫人只淡淡地看了眼,并未多说什么。

不给她面子,也要给儿子孙女面子。

用过饭,众人移步至宴息室喝茶,一盏茶后,陆镇元才过来请安。

老夫人问道:“可用过饭了,厨房里留了饭。”

“用过了,您不必麻烦。”陆镇元在她下首坐下,拿了茶碗呷了口茶水。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老夫人见着他连官服都未换下,皱了皱眉头。

陆镇元笑道:“晚上与李大人应酬了一番,这不回来晚些了。”

“哪个李大人?”陆怀仁抬头问道。

“你说还有哪个?”陆镇元搁下茶碗,“咱们吏部的尚书李东阳。”

陆怀仁一愣,嘀咕了几声。

老夫人听着,没再多问,让人拿了瓜果过来。

“这是珺姐儿昨儿个让人送过来的,都是庄子上新鲜的,说起来我们多亏了她才有这口福。”老夫人特意说道。

闻言,陆泓文几个戳了戳陆苒珺,挤眉弄眼地笑着。

“我说这葡萄怎么比一般市集上卖的好吃,原来是四妹庄子上的,哥哥在此多谢了。”

陆婉清也跟着道:“四妹可真偏心,给我们的只有甜瓜葡萄什么的,祖母这里竟然还有杨梅。”

陆苒珺瞪了她一眼,“杨梅是从南方运来的,总共也就这么些,我见着不够分的,便都孝敬祖母了。你若是馋,那就求祖母好了,与我说可没用。”

“瞧瞧,我们珺姐儿真是有孝心呢!”大夫人说道:“清姐儿好好学学你妹妹,这杨梅指不定都是你的了。”

老夫人好笑,“不过几个梅子,”她侧首道:“去看看还有多少,都给洗了拿过来。”

刚吃完一小碟子的陆婉清立马亮起了眸子,“还是祖母好。”

“当心吃多了酸牙。”陆苒珺悠悠地道。

陆婉清皱了皱鼻子,“我宁愿酸牙也要吃个够。”

陆苒珺也只好由着她了,晚些时候,众人各自散了,回到院子里,她便命欢言走一趟三少爷那儿。

“这个时候过去?”欢言看了眼天色,月上中天,已经晚了。

“去吧,这个时候也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陆苒珺想了想,叮嘱道:“你记着跟他说,让他别碰陆延舒送的任何东西。”

欢言闻言应诺,立即提着灯笼出去了。

“小姐担心二少爷会使坏么,可若是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东篱替她解了发髻问道。

第103章 敏锐

“防人之心不可无,”陆苒珺想着陆延舒偶尔间露出的野心,心中复杂,“有时候,就是这些小防范恰好能救你一命。”

想起来,她前世似乎从不知防着谁,也就是后来与陆婉清之间闹过一些不愉。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去在意,不去过问就不会牵扯进那些矛盾中。

殊不知,身在漩涡,又岂能脱身?

翌日,陆苒珺刚到荣辉堂便瞧见捂着腮帮,朝她看过来的陆婉清。

待她行了礼,过去笑道:“怎么了,这一大早地可怜兮兮的?”

陆婉清瞪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会笑话她。

“甭理她,今儿个早上用膳连饼子都咬不动。”陆泓文不客气地笑道。

“你就笑话我吧,哼!”陆婉清撇过脸去不想看到他。

陆泓文丝毫不受影响,啧啧两声又去苏恒说起别的事儿来。

陆苒珺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三姐若是还酸着,就把茶碗里的茶叶嚼一嚼,保证中午用饭就不酸了。”

陆婉清闻言转过头来,“真的?”

“我还会骗你么!”陆苒珺瞪了她一眼。

当下,她立马让人取了银箸来,捞着茶叶嚼了好一会儿。

待到中午用饭时,果然好上许多。

陆苒珺照常在荣辉堂服侍老夫人歇下,才与陆婉清一同离去。

到了她的院子里,两人洗漱了一番准备午歇。

“那边儿怎么样了,还真不打算出来了?”陆婉清打了个哈欠,躺到了床上。

“被二伯父禁足了,这个时候再让她出来,谁知道还会做出些什么。”

“若是我亲妹子,我指不定打死她。”

“若是你亲妹子,可不会成这样,”陆苒珺也躺下,“大伯母教养的闺女多好,瞧你跟大姐姐就知道了。”

陆婉清美美地晃了晃脑袋,“那是……”

到了申时初,两人醒来,用了些瓜果便在一起闲磕着。

“对了,你说好给我的花篮子呢,怎么还没有拿来?”

陆苒珺抬起头,“你急吗,若是急的话先将我那个拿过去玩儿。”

陆婉清看向窗台子上精致的花篮,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怎么也不能夺了自个儿妹子的所好。

目光所及,她看了眼她在纸上所绘之物,“你画这些桃花样儿作甚?”

陆苒珺皓腕轻转,稳稳地勾略着线条,她道:“我想绣一副屏风。”

陆婉清差点儿没噎着,“你是做这个作甚,况且,这可得花不少心思呢!”

“不急,慢慢来就是。”

陆婉清叹了口气,又吃了几块甜瓜,这才告辞离去。

炕上,一人盘膝而坐,静静地绘着面前的图样儿。

不久,有人进来,轻声道:“小姐,外头有消息送来。”

陆苒珺闻言,微微一顿。

搁下笔,她抬头接过她手中的锦囊,“将东西先收了吧!”

东篱应诺,小心翼翼地将几上未干的画拿开。

陆苒珺打开锦囊看了眼,抿起唇瓣。

东篱见她神色不对,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苒珺点头,神色有些隐晦,“没想到彭希瑞竟是得了皇上的青睐,想要亲自提拔。”

东篱一怔,她看向她手中的东西,道:“那小姐您,岂不是白做了那些?”

“我既然出手了,就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她将纸张攥紧,“就算阻止不了,也得压上一压。”

东篱低下头去,默默地摆好了纸笔。

陆苒珺提笔写了几个字便放进锦囊里让她送出去,自己则是靠在了冰丝大引枕上,满目晦涩。

彭希瑞能得皇上钦点为状元,可见皇上对他也是印象颇深,她想过此次升迁可能会是皇上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真的证实了这点,心中有多疲惫。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也骗过了皇上,接近陆家?

因为他是皇上信赖的,所以才会让他父亲也深信不疑?

陆苒珺笑了笑,眸子里晶莹闪烁。

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如此两面三刀的人呢!

怪她,不仅眼瞎,就连心也瞎了。

另一边,裴瑾琰也在沉思着这个问题。

既然表面上是皇上的人,那么,他就不能明着动手,不然若是让皇上猜忌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爷,四姑娘有信送来。”长随将锦囊递上。

裴瑾琰抬眸,伸手拿了过来,先入眼的是娟秀飘逸的字体,不知不觉地,他已然弯起了嘴角。

长随扫了眼,偷偷低下头去。

片刻后,一阵焦烟味儿传来,只听炕上的人道:“传令下去,这段日子只管弹劾彭状元。”

长随闻言,立即躬身应诺。

数日后,听到朝堂传来的流言,陆苒珺忍不住笑了。

炕上,她斟茶自酌,眉眼弯弯。

她给裴瑾琰的纸张不过说了句那位疑心颇重罢了,他就知道该怎么利用。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敏锐。

难怪前世,他能辅佐太子抗了她父亲与二皇子的压力那么久。

这样想来,其实,她倒是有些好奇了,若是没有她父亲插手,鹿死谁手只怕还是个未知数吧?

炎炎夏日,连风都是热的,这样的天儿去赏荷,也是受罪呢!

一大早,陆婉清收拾妥当过来等着慢悠悠的陆苒珺。

她今日穿了身繁花争艳衣裙,广袖纤腰,一行一动间衣摆都能荡起弧度,看着娇艳动人。

陆苒珺见她如此,便挑了件水蓝色的烟纱衣裙,不施粉黛,清丽出尘。

两人站到一块儿,明明是不同的气质,却异常融洽。

因着荣辉堂那里来了话,让她们不必请安,直接出门,是以两人又节省了些时间。

静香斋里,打听到她们已经出门,披散着青丝未曾梳洗的陆茗沉沉地笑了起来。

她靠在床边,把玩着涂了丹蔻的指尖,轻吐了口气,声音微低,“出去了就好,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沾衣躬身立在一旁。

再说陆苒珺两人,到了镇国公府的时候方才辰时初,侧门处的马车已经停了好些,看样子她们不是前一批到的。

丫鬟将她们引了进去,一路带到府中荷花池旁。

陆苒珺是第一次见到镇国公家的荷花池。

说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也不为过。

举目相望,在晨风中晃荡翻滚的荷叶朝着天际铺展开去,入眼皆是青翠碧绿,其间摇曳起舞的花蕾在阳光的映衬下,尤为娇艳夺目。

“你们总算来了,帖子上让你们早些过来,你们竟还拖到了这个时候。”徐二小姐人未到声先传了过来。

第104章 盛景

陆苒珺与陆婉清相视一笑,“都怨她,我今儿个卯时未到就起了,全等她梳洗去了。”

陆婉清把锅甩给了陆苒珺,让她哭笑不得,“是是是,全赖我。”

她摇摇头,惹得徐二小姐掩唇一笑,拉着她们道:“你们俩呀,快跟我走,咱们早上采了这莲叶上的露珠回头煮茶喝去。”

徐二小姐将她们拉到池边,一人手里塞了一个罐子,分明是不将她们当成外人。

碰上其他几个小姐,纷纷序齿见礼,这样一来二去除了原先认识的,又多了几个姐妹。

偶尔间抬头望去,池边或站立,或弯身的婀娜身姿成了这荷间的一道难忘的风景。

徐二小姐偷偷抬头朝着不远处的楼阁望去,微微一笑。

过了辰时,日头已经有些偏大,来的人也渐渐多了,总不能还让人都待在这里晒太阳。

徐二小姐与其他几个姐妹便招呼众人移步至后头的赏荷轩里了,正好也能看到荷花池,里头又放着冰盆,凉快得紧。

丫鬟们用一个早上采集的露珠煮了茶水,又端上了新鲜的瓜果。

一时间,赏荷轩里热闹异常,来往穿梭的皆是红粉衣带,嬉笑打闹的,全是珠翠环佩。

好一番盛景!

陆苒珺与陆婉清被徐二小姐邀着喝了不少荷叶茶,清香可口,别有一番风味。

“徐二,你回头让人给我包些,我带回去留着喝个几日。”陆婉清不客气地道。

徐二小姐微笑,“放心吧,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还有几支荷花也给你们一并带回去,作点儿颜色。”

“这感情好。”陆婉清抚掌道,笑眯了眼。

随后,两人便低头说起各自的婚事。

“也就是说,下月初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这,这个天儿的,我听说可不容易过。”

徐二小姐点头,苦了脸,“可不是嘛,听说热昏在轿子里的都有。”

陆苒珺挑眉,“徐二姐姐若是怕,到时候就寻个冰盆罩上绡纱放在里头,到时候便是轿子颠簸了,也不会将水洒出来。”

她这话引得徐家几个姐妹赞同,“对呀,二姐姐再捧个冰壶就更好了。”徐五小姐说道。

徐二小姐有些心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放……”

“既是成亲,那自然要欢欢喜喜,好生生地成亲,若是人不舒服,到时候再出个什么事儿,可就是得不偿失还扫了兴致。”

陆苒珺淡淡地说道,一只玉手不急不缓地摇着手中的团扇。

徐二小姐仔细地打量起她来,比起上回见到她,又长大了些,身段更加窈窕了。

最不同的,却是这一身落落大方,清越卓绝的气质。

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似的。

总之,更加顺眼了。

“珺妹妹说的是。”她笑道,神色间更亲昵了几分。

“你们在说什么?”廊间一人徐徐走来,裙摆微荡,摇曳生姿。

“是尹姐姐呀,快坐下。”徐五小姐与徐六小姐说道,给她让了个位置。

尹芳华一身茜红色锦绣衣裙,头上梳了弯月髻,佩了挂珠宝钗,既华丽端庄,又不失秀美动人。

陆婉清扫了眼便垂下眸子,径自呷着茶水。

几人打过招呼,尹芳华唇角含笑,目光在陆苒珺与陆婉清身上转了转,意味颇深,对前者道:“我道是哪家的姑娘,引得几位妹妹这般欢喜,原来是陆家的妹妹。”

她这话颇有意说陆苒珺是巴着徐家姑娘故意讨好嬉笑的意思。

这会儿别说陆婉清了,就是徐家几个姐妹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

陆苒珺按住婉清的手,淡淡地摇着团扇,笑道:“比不得尹姐姐,这一过来鸦雀无声。”

“噗嗤……”徐二小姐忍不住掩了唇,偷偷瞪了她一眼。

尹芳华微微侧目,隐了眸中阴鸷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你们方才说什么笑得这样欢,不若也说与我听听,让我也笑一笑?”

徐五小姐闻言,看向徐二,见此,她道:“也没什么,就是说今儿个早上采集露珠时,黄妹妹捧着罐子喝了一口,说是甜的,诓着许妹妹也跟着喝了去。”

尹芳华倒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与她们继续说起话来。

这种情况徐五小姐有些尴尬,毕竟这宴是她头一次办,却差点儿兜不住场子。

见着尹芳华与徐二说话,她便挪到了陆苒珺跟前,“今儿个我们家弄了荷香鸡,还有用荷叶、莲子脆藕做的各种菜肴,一会儿可有口福了。”

陆苒珺微笑,“早就听闻京都最会摆宴的就是镇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

“别的不敢夸,这点确实如此。”徐五笑道,与她们说的倒也欢快。

毕竟年纪相仿,几人又都是没什么架子的。

陆婉清却时不时地扫向尹芳华,一半时间都没再开口。

好不容易等徐二将她打发走了,陆婉清就道:“下回她再过来你们记得让她离我远点儿,免得我一个忍不住抽她。”

粉釉面的茶碗搁在桌上,咚地一声。

徐二颇为头疼,“你也知道,她与我们家有些瓜葛,难听的话我也不好说出口来。”说着,她瞪了眼陆苒珺,“好啊你,方才竟把我们比作了鸦雀,今儿个中午你不罚酒三杯,休想过了我这关去。”

几人应和,将方才的不愉揭过,又嬉闹起来。

到了午间,筵席自是一番特色,丰盛无比。

陆苒珺被灌得有些微醺,双颊宛若桃李,眉目比平时多了几许潋滟风情。

徐二还笑称了句:三杯清酒桃花开。

看着她们嬉闹,不远处坐着的人眸子眯了眯,片刻后,起身离去。

后堂处,尹芳华看着眼前的花园子,想到了那日所见。

许久之后,她淡漠地吩咐道:“盯着陆家那个四小姐,若是她出来立即知会与我。”

这样炎热的夏天,因着她的话,让丫鬟生出了一层冷意。

她低下头犹豫道:“小姐,这里是镇国公府……”

“闭嘴,按我吩咐地做!”尹芳华眸子渐红,她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今儿个陆苒珺不落单还好,若是落了单……

她朝着花园子里的小池子看去,攥紧了手掌。

若是落了单,那她就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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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难受

厅堂里,笑闹声中,陆苒珺又被灌了两杯清酒,不同于从前喝的果酒,这是真正的酒。

这么几杯下肚,她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徐二小姐见着她双颊嫣红,眼神迷离起来,直笑道:“瞧瞧,我若是男子一准把珺妹妹抗回家。”

“回头让孙公子来把你抗回家。”陆婉清脸色微红,显然也喝了不少,她来到陆苒珺身边,“我妹妹酒量不好,你们还这么灌她。”

“这可是我最后一回在家中了,”徐二小姐道:“难得如此热闹,总要放肆些不是?”

看着她秀妍的脸颊微红,陆婉清也不忍责怪她。

“好了好了,你赶紧让丫鬟准备准备,腾个地儿让我们歇歇。”她与东篱一同扶住站立不稳的陆苒珺。

此时已经有不少姑娘都离开厅堂了,有的前往抱厦歇息,有的去了后堂的厢房。

徐二小姐想了想,道:“你们去我那儿歇息吧,只是这儿还有人得安排,我让丫鬟先带你们过去。”

陆婉清自然没意见,由丫鬟带着,与陆苒珺一同离开。

过了穿堂往后去,陆苒珺越走越是不对劲儿,她拉住东篱,“我,我难受……”

东篱急了,“三小姐,我家小姐不大舒服,要不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再走?”

陆婉清闻言,回过头来道:“也好……”

一边按着有些发晕的头,一边将徐二骂了遍,竟然将她们灌成这样。

到了亭子里,东篱将陆苒珺扶着坐在了栏坐上,让她靠着柱子,自己问向一旁的丫鬟:“这位姐姐,不知可否端一碗醒酒汤来?”

送她们的两名丫鬟自是点头,去了一人。

“我家小姐今儿个也是高兴,因此让四小姐吃多了酒,不过这酒劲不大,很快就会过去的,还请两位小姐莫要放在心上。”她福了福身子浅笑道。

陆婉清哼了一声,“若非是瞧她高兴,你看我怎么整她。”

丫鬟笑了起来,知晓自家小姐与她的交情,便又打趣了几句。

如此,陆婉清心中的那点不快也消失殆尽。

看了眼靠在那儿闭目浅睡的陆苒珺,婉清说道:“你们先在这儿坐着,我去下官房回头再过来。”

东篱应诺,“三小姐当心些。”

“不必管我,照顾好四妹。”她起身由丫鬟扶着离开。

亭子里就剩下一名丫鬟与东篱,后者拿出帕子替陆苒珺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那丫鬟便上前来扇着风。

因着离得近,那丫鬟对着陆苒珺瞧仔细了,忽地,她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不施粉黛却比旁人抹了粉的皮肤好的,难怪四小姐比旁人清丽不少。”

东篱见着她夸自家小姐,也微微笑道:“我家小姐不喜这些,因此不大抹它。”

陆苒珺听着声音微微掀开眸子,只觉得喉头似火,嗡声道:“我想喝水。”

那丫鬟闻言,一边好笑她如此乖巧,一边忙道:“有有有,奴婢这就去拿水来。”

说着,她放下扇子就离去。

东篱无奈地打着扇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头一回喝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头疼。

不远处,尹芳华站立良久,她看着亭子里相继出去的人,再看向陆苒珺,抿唇走了出来。

步子虽慢,却带着某种异样的坚定。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目光露着几许不安,朝着四周打量着。

就在她们离着亭子越来越近时,一道身影自小道出来,进了亭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尹芳华抬脚就躲藏在了花丛后,也不管此时日头是有多大。

东篱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脸色黑下,“此地不便,请彭公子另择他处。”

来人正是彭希瑞,他一身白色锦袍,墨发玉容,若是一般人倒是真的很难拒绝他。

可东篱不一样,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想见到他。

彭希瑞没有回答她,只看向她扶着的陆苒珺,这是他头一次真正看见她。

或许是没有睁开眼,之前那股异样的感觉淡了不少。

“你家小姐怕是头一次醉酒,会很难受,这里有药,你可以服侍她用下。”他伸手拿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玉壶。

东篱脸色依旧冰冷,“多谢彭公子的好意,我已经让人端了醒酒汤来,就不必公子费心了。”

彭希瑞一顿。

或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陆苒珺竟是睁开了眼,面前,一抹身影映入眼帘,眉目俊朗,身姿挺拔。

“彦之……”她轻唤了声,声音虽不大,却让彭希瑞听了个清楚,只见他神色一怔,蹲下道:“你唤我什么?”

东篱正不明所以,见他如此,立即明白了是在唤他。

“彦之,我头晕……”她又闭上眼睛,东篱未免她再胡说,只得捂住她的口,道:“我家小姐身子不适,还请彭公子速速离开。”

彭希瑞正反复咀嚼着她唤的那两个字,神色莫测,他看着陆苒珺,将药搁在了一旁,起身道:“既如此,彭某就不打搅了。”

目光所及之处,她眉目如画,微微扬起的嘴角让她多了几分可爱。

方才,就是从她口里唤出了他的字,那语气似是唤过千遍万遍般,熟悉异常。

出了亭子,他的心思依旧在里头的人身上,微微扫了眼花丛处,并没有立即离开,直到有丫鬟端着茶水走来,他才提步离去。

被他方才那一眼所慑,尹芳华顾不得攥着带刺的花枝,颤声道:“他竟然对她……对她这般……”

“小姐?”丫鬟看了眼亭子里已经回来的人,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人回来了,她们也就动不了手了,目光转下,又瞧见她的手,惊道:“小姐,您的手流血了。”

尹芳华没有理会,目光依旧钉在亭子里,直到陆婉清也回来,几人扶起陆苒珺就要离去。

亭子里,那个小巧玲珑的玉壶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在那儿,待到几人走远尹芳华才出来,走了进去。

拿起那个玉壶,她握在手心里寒了眸子。

“你既然想护她,我就偏要动她,我倒想看看,你能护得了她几次。”

丫鬟瞥了她一眼,微微退后了些,低下头去。

第106章 小心

陆婉清与陆苒珺被引到徐二的住处,由丫鬟各自梳洗了番歇下,期间,府中几位夫人也派人过来看过。

屋子里,东篱没要其他人伺候,只自己留在了陆苒珺身边。

她想着之前在亭子里的情景,心中有些不安,也有些奇怪。

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她经不住疲惫靠在床头浅眠着。

到了申时正,陆苒珺才幽幽转醒,一时尚不知身在何处,看到东篱却是放下心来,吐了口气。

满是酒味儿。

听到动静,东篱立即睁开了眼睛,“小姐醒了,可要喝水?”

陆苒珺眯着眼,不想动弹,点点头,“嗯……”

东篱有些腿麻,扶着床边站起来,感觉好点儿了便立即去倒了水过来,服侍陆苒珺用下。

脑袋有些糊涂,她拉着东篱坐下,“我没事儿,你也休息休息吧,今儿个吃了太多酒,往后我一定注意。”

东篱弯起眉眼,“小姐吃了酒可乖了,奴婢说什么您就做什么。”

陆苒珺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她是知道的,从前他也这么说。

想到此,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看到他了,但是又好像是做梦。

“我们……是怎么过来的?”见着她发问,东篱微笑道:“是徐二小姐派人送咱们过来的,您睡着了,怕是不知道。”

陆苒珺点点头,淡淡一笑。

也是,怎会碰见他呢!

见她没再多问,东篱松了口气,没过一会儿,陆婉清的声音传来,只见她与徐二走了进来。

“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今儿个我妹妹若是醉的不醒,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徐二小姐眯眼笑道:“这不是醒了嘛,不过是几口酒罢了,现在多吃些,往后就能少吃些。”

陆婉清瞪了她一眼,来到床边坐下,“怎么样了,还难受不?”

陆苒珺摇摇头,“好多了,劳烦姐姐与徐二姐姐过来看我。”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徐二小姐笑道:“我命人端了汤来,你喝点儿一会儿就能下床了。”

说着,丫鬟已经将汤呈上。

东篱将她扶起,接过汤碗,动手喂着她。

几人说着旁的事,只听徐二小姐道:“赵家的小姐今儿个被我七妹灌惨了,到了现在还未醒呢!”

陆婉清咋舌,“你们真是的,长辈们也由着你们胡来不成?”

“那有什么,我爹说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家设宴,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不必拘着,”她笑道:“只要不过分,这点儿小事无伤大雅的。”

陆婉清拿她没办法,摇摇头不说话了。

又休息了会儿,陆苒珺觉得好多了,便让人给她梳洗。

待她换好衣裳,陆婉清说道:“之前几位夫人都派人来看过咱们,于情于理咱们也该前去拜见一下。”

陆苒珺没有反对,只点点头,让徐二小姐与她们一块儿过去。

徐家老夫人的院子在正院的后边,离这儿有些距离,好在几人也不急,边走便观赏着徐家的园子。

到了院子前,徐二小姐说道:“我祖母与各位伯母婶婶都不错,你们不必紧张,只管与平日一样就好。”

说着,她目光掠过陆苒珺,带着她们进了院子。

迎来的婆子极为殷勤地行了礼,老夫人听闻她们过来,忙命丫鬟打了帘子。

“我瞧瞧,来的是谁。”坐在上首穿着棕色对襟福禄寿纹衣裳,头发雪白的老夫人笑着看向她们,“呦,这两丫头可真漂亮,快上前来,我仔细瞧瞧。”

陆婉清与陆苒珺各自行了礼,这才上前唤了声:“老夫人!”

徐老夫人拉着她们坐下,面目慈祥地看着她们,“你们谁是陆侍郎家的,谁是陆御史家的呀?”

陆婉清眨了眨眼睛,笑道:“老夫人,我是御史家的。”

陆苒珺弯起眉眼,“老夫人,我是侍郎家的。”

老夫人一听便分辨出来了,“哦,我知道了。”说着,她分别褪了两只成色差不多的镯子下来给她们套上,嘴里仍旧说着:“真是漂亮,真是漂亮。”

也不知是在说着镯子还是在说她们了。

两边坐着的妇人也都笑了起来,各自问了些话,其中一位妇人目光紧随着盈盈浅笑的陆苒珺,温和地打量着。

过了好一会儿,有妇人提醒老夫人该用药了,陆苒珺几人这才告辞退下。

徐二小姐笑意盈盈地拉着她们出了院子,瞧见她们离去,一直盯着陆苒珺的那位妇人忍不住了,连忙道:“母亲,这陆侍郎家的姑娘性子不错,温婉贤淑,您觉着呢?”

老夫人面上带着笑意,点点头,“是不错,”妇人一听亮起了眸子,可没等她高兴,老夫人又道:“就是年纪小了点儿,还未及笄,可皓哥儿已经十九了,旁的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听她这么说,妇人沮丧起来,可仍是不死心地道:“那,那等她及笄……”

老夫人看向她,“我老了,再等,也不过就这两年。”

她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病容。

见此,为首的妇人连忙出来打着圆场。

再说陆苒珺几人出了院子,见着天色不早,也打算告辞,徐二小姐立即命人去将打算给她们带回去的东西准备好。

侧门前,徐二小姐挥手相送,颇为不舍。

陆苒珺与陆婉清别过她,便准备上马车去。

“小姐,”车夫突然说道:“若是两位小姐觉得不对或是车里少了什么,一定要告诉小的。”

“什么意思?”陆婉清正踩着脚踏,闻言转过头来。

车夫皱着眉头,不确定地道:“小的之前去了趟茅房,回来见到一人在咱们马车跟前转了转,可小的检查过了,马车并无异常,只是车厢里面还得劳烦两位姐姐了。”

陆苒珺闻言,看向东篱:“你跟喜儿上去检查一下,小心些。”

东篱点头,与陆婉清的丫鬟上去,后者便与陆苒珺站在那儿,蹙着眉头。

“四妹觉得马车有问题?”她微微侧首看着身边的人。

陆苒珺微微眯着眼睛,“多防着点儿总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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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事故(月票二百八十加更)

陆婉清没再说话,倒是招来了一个丫鬟,道:“你去跟你们二小姐说一声,我们马车有些问题,让她借一辆来。”

那丫鬟自是不敢耽误,立即回去禀报。

不多时,本已经离开的徐二小姐又回来了,见着她们如此情形,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马车给了她们。

告别了徐二小姐,两人乘车回去,自己的马车便由车夫驾着。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陆婉清撩开窗帘看了看,已经到了街心,“咱们要不要下去逛逛,我瞧着挺热闹的。”

陆苒珺泼了盆冷水,“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长辈该担心了。”

闻言,陆婉清撅了撅嘴,目光依旧望着外头。

“四妹,”她突然道:“往后你若见着尹芳华,尽量避着些吧!”

陆苒珺挑眉,“为何?”

她放下窗帘,微微皱着眉头,“我怕你会吃亏。”

丫鬟喜儿悄悄看了她一眼。

陆苒珺笑了笑,没拒绝她的好意,应道:“我知道了,往后避着些就是。”

陆婉清眉头松了松,与她说起别的事儿来,“下月徐二出阁,咱们还要想想看送什么礼呢!”

“这还不简单,就……”她话才说到一半,就听车夫一声爆喝,随即马车便不受控制地晃荡起来。

“小姐――”东篱与喜儿的声音传来,陆苒珺心中一突,惊道:“不好,马车、要翻了……”

外头嘈杂一片,惊呼声纷纷传来,眼见着马车翻下,东篱伸手就抱住了陆苒珺与她换了个位置。

车厢里一片凌乱,外人只瞧见轰地一声,那辆华丽的马车便倒在一片尘埃中。

就连马儿也没有幸免。

车夫早已没了知觉,底下渐渐有血渗了开来。

街上又响起了一阵暴乱,这边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边就瞧着一辆马车飞驰起来。

似是马儿受了惊,车夫眼见着控制不住,巡城的守卫恰好赶到,纷纷围住马儿将其刺死。

有守卫上前来询问,一见着是陆家与镇国公家的,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前去送信。

车夫来到那辆翻了的马车前,心头拔凉。

镇国公家的车夫流了一大滩血,看样子怕是已经不行了。

车厢里也渗出了血,里头的人……

车夫对着守卫道:“劳烦各位大人,可否帮我把里头的人救出来?”

闻言,守卫隔开了众人,上前问道:“你是哪家的车夫?”

“我是陆侍郎家的,里头是我家两位小姐。”

陆侍郎他们自然都知道,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陆侍郎乃是皇上的宠臣。

不敢耽搁,守卫立即道:“寻辆马车来,莫让旁人靠近,你们几个,跟我去将马车里的人弄出来。”

领头的人吩咐下去。

正要行动,守卫被人推开,后头一袭华贵身影急急走过来,不待其他人行礼,问道:“里头可是陆家的小姐?”

守卫忙道:“回小侯爷,据车夫说是陆家两位小姐……”

话音未落,裴瑾琰已经吩咐身后的人,“将马车砸开!”

他的脸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眸子紧盯着车厢。

守卫看了眼,只得退开让出了位置。

裴瑾琰看向他们,“你们退后,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小侯爷!”守卫应诺。

车厢在他的人手中脆弱得不值一提,很快,车厢便被卸了,露出里面的人。

饶是见惯了血腥,可眼前的还是让人心中一突。

裴瑾琰目光掠过,见着那头被压扁了的人身穿着丫鬟的服饰,微微松了口气。

找到他要找的人,上前查看了番。

脸色缓了缓,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亲自抱起人,他转头吩咐道:“把我的马车赶过来。”

长随立即领命而去。

这样的事故,只死了一个人,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陆镇元得知消息赶过来,刚出门便瞧见了将陆苒珺送回来的马车,裴瑾琰将人交给他道:“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陆镇元脸色不大好,却还是道了谢:“小侯爷这个恩情我记着了。”

说完,他抱着陆苒珺转身回去,也不忘吩咐其他人将陆婉清接回去。

想了想,裴瑾琰理所应当地跟了他们进府。

陆家一时大乱,根本无人伺候他这座大佛,他也不介意,只坐在了待客的花厅里喝茶。

陆家的下人有些奇怪,家里正乱着,竟然还有人在赖这里喝茶。

但是见着他身份尊贵,不得已,又只得伺候着。

出了这样的事,就连老夫人也坐不住了,匆匆带人前去看望两个孙女。

陆苒珺因着东篱护着,身上倒是没什么伤,陆婉清不一样了,一条腿受伤,只怕得养上几个月。

不过,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被请来的女大夫分别为两人看了病,道:“四小姐不好说,还得醒了再看看情况,至于三小姐的腿也无甚大碍,养上百日总能好的。”

说着,她顿了下,道:“只是那个丫鬟要麻烦些,还得派人好生看着,若是三日之内醒不过来,就准备后事吧!”

老夫人点点头,面色平静下来,“有劳大夫了,只是今晚还请你住在府内。”

女大夫躬身,“应该的!”

开了药方,女大夫便下去候着了。

一众人忙活了许久,大夫人哭着死活不肯离开陆婉清,府中之事便都由老夫人先看着。

一直到了晚上,第一剂药喂下,陆镇元才从陆苒珺身边离开。

听人来报说是裴小侯爷还在花厅坐着,他想了想,提步离去。

花厅里,裴瑾琰果然还在那里,见到他,先起了身见礼,“陆大人!”

陆镇元颔首,请他坐下,与他坐在了对面,显然,不准备久留。

见此,裴瑾琰也并未觉得不妥,先开口道:“不知四姑娘如何了?”

“多谢小侯爷,”他道:“不知小侯爷可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马车会翻?”

他起先派人打听过,又是马儿受惊,又是撞到了人家推车,到底哪个,却是一时还未查清。

裴瑾琰微笑,道:“为何会翻车并不重要,陆大人不妨想想可曾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四姑娘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第108章 可怕

他这话让得陆镇元眉头一抬,眯眼道:“小侯爷这话是何意?”

裴瑾琰摩挲着几上的茶碗,“陆家的马车我已经连车带马让人运回来了,至于镇国公家的马车为何会出意外,却是在街上与推车相撞在一起了。”

“推车能将马车撞翻?”陆镇元气笑了,可他眸子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

裴瑾琰没有说话,他相信,给出这些线索他应该明白了其中关键。

果然,陆镇元顺了口气,便唤来了人吩咐下去。

不等他再说便有丫鬟匆匆跑来:“三爷,四小姐,四小姐不好了。”

“你说什么?”陆镇元倏地站起身,顾不得多问,提了袍子就大步离去。

裴瑾琰愣了愣,看向丫鬟,“你家四小姐如何不好了?”

说话间,竟带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

丫鬟刚想离去,却听有人问她,瞧着身份尊贵,便回道:“四小姐将吃的药全吐了。”

裴瑾琰抿唇,面色沉了下来。

陆苒珺的房里,此时老夫人正冷着脸坐在床边亲自拍着她的背,几个丫鬟又是端着盂盆,又是端着茶水在一旁候着。

很快,女大夫便过来了,瞧着陆苒珺的模样,神色也有几分凝重。

把了脉,她皱眉道:“四小姐摔伤了脑袋,恐怕要一些日子恢复。”

老夫人闻言,眸子里突然射出一道冷光:“可有大碍?”

女大夫摇头,“暂时并无,只不过须得好生休养。”

老夫人神色缓了缓,还未开口,陆镇元便如一道风似的刮了进来。

“'怎么样,哪里不好了?”他看见床前的秽物,问向女大夫。

后者躬身将病情说了一遍,只见他皱眉道:“只要苒苒好好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计。”

女大夫闻言,余光瞥了眼老夫人,应道:“是!”

不多时,府里又来了几位太医,看了病情,说的也都与女大夫相差无几,陆镇元便让他们去看其他人了。

待到丫鬟们清理了床前,陆镇元坐到锦杌上亲自守着面色苍白的陆苒珺。

老夫人看了眼,起身负手离去。

外厅里,戚氏吩咐着院子里的事,忙得团团转,她只扫了眼便离开了。

又去看了陆婉清,得知她除了腿伤外没旁的大碍,也就放下心回了荣辉堂。

正堂里,她静坐了一会儿,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直到李嬷嬷回来。

“不是让人给她递了消息么,为何还会出了这样的事?”

她的声音有着怒火也有着令人胆寒的可怕。

李嬷嬷立即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道:“回夫人,四小姐的确是避开了府里的马车,坐的是镇国公家的马车,可,那马车在街上出了意外。”

“意外?”她冷着眸子,“哪有那么多意外,去查,我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合着动手。”

李嬷嬷立即应诺,不敢多言,又爬起来躬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到了夜里,陆婉清先醒了,大夫人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哄了她到半夜里才歇下。

另一边,陆苒珺却是没有什么苏醒的消息,不过好在女大夫给她施针吃药过后,也没再呕吐了。

裴瑾琰从陆家出来,自身后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府宅,看向天际。

陆苒珺,你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然,许多事都无法前进了。

天将明,陆镇元捏了捏眉间,接过丫鬟递来的茶饮尽,起身道:“照看好小姐!”

南悠红着眼,忙屈膝应诺。

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人,陆镇元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砸,欢言进来,瞧见她憔悴的模样不忍,上前递了帕子,“南悠姐姐,你可千万撑住,东篱姐姐还生死不明,小姐又未醒,这房里还指着你看着。”

南悠闻言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守着小姐的,你那边如何,大夫怎么说,东篱可还好?”

听她问起,欢言低下头摇了摇,“大夫说,三日之内,不醒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如今只有听天由命。”

南悠软下身子,抬手捂住不断淌出泪水的双眼,“我应该跟着她们去的,我应该跟着她们的……”

这样,或许她们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欢言抿唇,双眼也红肿着。

相交于这里的愁云惨淡,静香斋里却是气氛欢快。

陆茗坐在房里,她这几日都未出过房门,不修边幅地正坐在床上笑得欢喜。

“你看,老天都在帮我,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她陆苒珺该死,陆婉清该死,天都站在我这边,哈哈哈哈……”

她仰躺到床上,欢快地蹬着腿。

沾衣与白桃候在一边,后者悄悄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模样,脸色白了白。

陆家昨儿个出去两位嫡出小姐,回来却是没一个好的,甚至还折损了一个丫鬟,其余重伤。

这手笔……简直太可怕了。

“沾衣,”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奴婢在,”她回道,躬身地站着。

陆茗眸子黑亮,她道:“这次你做的很好,本小姐有赏,有赏,”说着,她吩咐白桃:“去把我那副碧玉雕花的头面拿来。”

沾衣闻言面色如常,白桃却是发现了她的眸子亮了些。

想着,她忍不住道:“小姐,那副头面可是二夫人在您生辰时送的……”

“少废话,让你去拿就去拿。”陆茗不耐烦地打断她。

白桃噎了下,扫了眼抿唇不语的沾衣,只得屈身应了。

……

天色大亮,陆镇元下了早朝,皇上特意唤了他去说话,见他面色不好,便没多留,却是让人赏赐了些珍贵的药材。

现如今人人都在言传,陆家两位小姐是被谋害。

毕竟,两辆马车都出事,这个真是太明显了。

就连京兆尹也得了命令介入查案。

尹府中,尹芳华听着丫鬟禀报的事,面对镜子里的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京兆尹都介入了?”她低声道:“那人都处理干净了?”

身后的丫鬟闻言一顿,拿着玉梳的手指指节有些泛白,回道:“已经处理干净了,小姐放心。”

尹芳华扬起下巴,笑得明艳张扬,一双眸子里尽是细碎的冷漠。

令人不寒而栗!

第109章 连环

翻车一事结果陆镇元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只是待到他寻过去时,看到的却是没了气息的死人。

身边的长随眉头紧皱,他们查了了一夜才找到这个人,却在他们前一步死了。

陆镇元抬手按上趴在旧桌子上,死不瞑目的穷酸汉子,冷声道:“刚死不过半个时辰,一定有人来过,继续查,我要知道到底是谁!”

这句话说得平淡,可跟着陆三爷时间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

陆家,陆苒珺在女大夫又扎了一次针后,总算是醒了。

她的头又疼又昏,尚未看清眼前,便听到几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似乎是不大清楚。

转头看去,只见南悠与几名丫鬟齐齐趴在床边含泪看着她。

目光转了转,她似乎想起来,自己好像……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哪里疼?”南悠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她。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我……头昏……疼……”

“四小姐这般情况需得静养。”女大夫说道。

陆苒珺看向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出了何事,她立即道:“南悠,东篱呢?她怎么不在?”

南悠闻言一顿,几个丫鬟神色各异,皆退了开来。

陆苒珺抓着她的手,“她是不是出事了,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她记得,她记得马车翻了,然后东篱把她抱住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既然连她都躺在这里,东篱就更不必想了。

见她沉默,陆苒珺紧了紧手,颤声问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

南悠立摇头,眼中泪水却是堵也堵不住地涌了出来,她哽咽道:“东篱,她,她被送回来的时候,头上都是血,大夫说,她若是熬不过三天,就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陆苒珺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会死的。”

至少不会在这个死的,她看向大夫,“钟大夫,麻烦您尽全力救我的丫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女大夫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微微颔首,“四小姐的话我记着了,陆三爷也吩咐过,您放心,该用的药我没少给您的丫鬟用,只是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了。”

闻言,陆苒珺心中一沉。

她道:“替我更衣,我要去,看看她……”

南悠忙按住她,“小姐,您还不能下床,东篱身边有陌颜姑娘与欢言守着,奴婢也会常过去的。”

陆苒珺看向女大夫,见此,后者道:“四小姐还需要再休息休息,若是您觉得没问题了,下午再过去也不迟。”

南悠连忙应和,“就是就是,总之小姐您现在不能下床。”

勉强应了,陆苒珺却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荣辉堂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老夫人便带着人过来了,见到陆苒珺已经醒来,又问了些问题,才真正放下心。

“你且好生歇着,丫鬟那儿不必多操心,就冲着她忠心护主,我也不会亏待她。”这是给她的保证。

陆苒珺只得垂眸,“谢祖母!”

老夫人点点头,“保重身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该明白才是。”

“是,孙女明白……”陆苒珺抿唇。

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亲自喂了她吃完药才离开。

她醒来的消息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因着老夫人的吩咐,院子里的人闭口不谈,就是一直担心她的陆婉清那里,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陆镇元还是在踏进院子的时候白听说她听了,立即,便如风一般到了正房。

“苒苒?”他看着躺在床上,睁着乌黑眸子的人,心头一热。

陆苒珺闻声微微转过脸来,笑道:“父亲。”

陆镇元上前抓着她的手,点头道:“你可把父亲吓坏了。”

陆苒珺歉然地看着他,“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

不过一两日,陆镇元面上已经长了青褐的短须,憔悴了不少。

她皱眉,“父亲这脸该收拾了,若是长满了胡子,就该难看了。”

陆镇元被她的话逗笑了,知晓她爱干净,便满口应下,回头就去收拾了。

待他离去,陆苒珺吩咐道:“泡一杯安神茶给父亲送去,量多些也没事。”

南悠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就指了个丫鬟过去。

“你也该去歇息了,我又跑不掉,这么守着也没用。”她看向南悠道。

“不,奴婢就陪着小姐,哪儿也不去,”南悠见她额上有微汗,拿起扇子缓缓打着,“小姐不知道,您送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奴婢,奴婢……”

陆苒珺听着她的哭声,心疼她的双眼,“好了,你再哭下去我这儿都要发洪灾了。”

“噗嗤……”南悠一个没憋住,随即又垮下脸来,“还有东篱。”

陆苒珺眸子微暗,拉着她,“你帮我去看看,她若是还不醒,就跟她说小姐我不高兴了,让她立即起来。”

南悠抬眸,忙地点头,“奴婢等欢言来了就去。”

这两日她与欢言两人轮流两边跑,不敢让其他人靠近她们。

虽说是在府里,可多防着点儿也不是坏事。

况且,就是这个时候才更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陆苒珺有些疲惫,可她撑着眼皮,问了她自己出事后的事情。

听到是裴小侯爷将她送回来时,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她似乎迷迷糊糊间,的确觉得有人将她带出了马车。

想起马车,她又问道:“我出事的马车可还留着?”

南悠连忙点头,与她大略说了情况,“两辆车都被拉了回来,三爷已经命人去查了,小姐,”她目光发狠,“若是让奴婢知道是谁害了您,奴婢一定不会放过她!”

陆苒珺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留下两道浅影。

她记得自己已经换了马车,没想到竟还会出了意外,看来,盯着她的人很是熟悉她的行踪。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陆苒珺想着,突然眯起眸子,她记得清楚,刚到街心便有什么东西撞了马车,力道之大让她现在都觉得可怕。

这分明是为她们,或者是她设好的连环计。

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第110章 造化

想了许久,直到脑袋又隐隐作痛,昏感袭来,陆苒珺这才作罢。

她抬手抚着额头,得好好养着身子,她还要去看东篱。

万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自己。

“小姐好生歇息吧,奴婢去看看东篱。”见着欢言过来换她,南悠说道。

陆苒珺精力不济,只得点点头,“你去吧,一定要让人照顾好她。”

南悠应下,将屋里的事交接给了欢言。

在脚踏上坐下,欢言低声道:“小姐,李嬷嬷给了奴婢消息,您原本的马车是那位动的手。”

她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陆苒珺没有任何意外,道:“你暂且不要乱动,一切待我伤好了再说。”

欢言自然领命。

她抬眸望着小姐,没有问她李嬷嬷为什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也是对她的信任吧?

想着,她舒心地笑了起来。

陆苒珺觉得困倦,便又闭上了眼睛。

正如她所说,一切等她伤好了再说,无论是什么仇怨,她都会一笔一笔,毫不吝啬地算清楚。

连带着前世的!

下午,老夫人又过来看了一次,见着陆苒珺能用东西了,面色好了很多。

“既然深处群狼环伺当中,当应步步小心,处处设防才是。要知道,一点儿偏差,就能让狼寻着机会撕下你的肉,咬下你的利爪。”

陆苒珺正处于怔愣中,老夫人却转头看着她道:“这次,你让我失望了!”

垂下眼帘,陆苒珺面露愧色,“是苒珺疏忽,给了他人可趁之机,累了三姐,还望祖母原谅。”

“既然有愧,就不该只知道一味地寻求原谅,你该做的,是如何漂亮地奉还回去!”

“祖母教训得是。”

老夫人叹了口气,缓了缓面色,“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若是有一点疏忽,说不定,换来的就是痛苦和懊悔。”

陆苒珺浑身一僵,盯着她。

“若是不想尝到这滋味,现在就努力地学着,排除异己,斩断威胁。”

看着老夫人的神色,陆苒珺郑重地点头,“祖母说的苒珺都记下了,一定会好好学着。”

老夫人说的没错,自己前世不就是尝到了那滋味么,只是,尝过一次便再不想尝第二次了。

她应该变的更好,更强大才对。

这样,才能做她想做的!

老夫人满意地颔了颔首,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

刚出了院子就瞧见一脸伤心的陆茗,见着她,立即上前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站定,脸色如常,“你不在房里闭门思过,到这儿来做什么。”

陆茗委屈,瘪着嘴道:“祖母,孙女听说三姐四姐都受伤了,是以特意过来探望一二。”

顺便瞧瞧陆苒珺什么时候死。

老夫人没有再理会她,对着身侧吩咐道:“李嬷嬷,从今儿个起,除了本院的人,其他任何人不得接近三小姐与四小姐的院子,除非经过我的同意,若是有违者,家法伺候!”

李嬷嬷躬身,“是,奴婢遵命!”

陆茗愣在原地,老夫人看也不看一眼,径自离去。

人就是不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她能允许他们还留在这个府中,不过是因着这个姓罢了。

要说用处,也有那么一点儿。

但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样,还是嫩了些。

被老夫人训斥过的陆茗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转身看向院子里头。

那里面就住着那个让她痛恶的人,可惜,为什么就那么多人庇护她呢?

“派人盯着,她什么死了,就告诉我!”说完,她转身离开。

晚上再用过药,陆苒珺觉得好些了,便让欢言扶她起来,去看看东篱。

女大夫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让她过去。

不起来不知道,这一起来才发觉身上哪里都疼。

不过,比起东篱来说,自己这样已经算是幸运了。

听说,陆婉清折了一只腿,身边的丫鬟也没活下来。

这些,还真是让人……愤怒呢!

后厢里,陆苒珺来到东篱房间,一屋子的药味儿与血腥味儿冲得她有些不舒服。

正在在床边施针的人人闻声转过头来,微微颔首便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陆苒珺走过去,看着东篱毫无血色的面容,坐下道:“她怎么样了?”

陌颜眉头微蹙,秀致的面容上有些一抹怜悯,她轻声道:“不大好,失血过多,头部也受了伤,这样的伤她还能留着口气,已是难得了。”

陆苒珺一听,慌了起来,“你一定要救好她,只要你能救好她,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闻言,捻着银针的人眸子微动,就连后头的女大夫也心思转了转。

却听陌颜道:“我会尽全力,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陆苒珺有些失望,她看向头被裹着厚厚的白布的人,抿紧了唇。

待到身边的人收了针,她道:“我想与她说说话,可以么?”

陌颜没有阻止,退了下去,其他人该避开的也避了开来。

陆苒珺拉起东篱的手,她记得,就是这双手保护了自己。

“你说过想陪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在哪儿,你便在哪儿,”她凑进床上的人,在她耳边道:“说话可得算话,我还等着呢,若是没有你,我岂不是失了一只臂膀,往后少了一个人帮衬又该如何走下去!”

“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想看到你离开我……”

屋子里静默无声,只余下她淡淡的叹息。

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后,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垂下。

出了房间,陆苒珺脸上已是一派冷然,她道:“就劳烦陌颜姑娘了。”

“身为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淡淡行了一礼。

年纪轻轻便临危不惧,陆苒珺还是很欣赏她的。

由几个丫鬟扶着离去,陌颜看了眼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再进去看东篱时,她愣了愣,犹豫良久,还是写了个方子,让人煎了一碗猛药。

“活不活全看你自己,若是想活着,就坚持下来!”她对着床上的人说道,将药喂了下去。

第111章 功亏一篑

正房里,陆苒珺回来不久,陆镇元也过来了,睡了一觉,他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陆苒珺也能坐着与他说说话。

“镇国公家那里又来了人,说要看看你,我想着你伤还未好,便拒了,回头等你好了再回个礼吧!”陆镇元坐在床边说道。

苒珺点点头,“父亲,撞我们马车的人可查到了?”

她知道他在查这件事,陆镇元也没有隐瞒,“查是查到了,不过对方动作挺快,我过去时,人已经死了。”

“死了?”陆苒珺微愣,“如何一个死发?”

“七窍流血。”他皱了皱眉头,这下毒之人看起来是个狠辣的。

陆苒珺没说话,陆茗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手取人性命?

她的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二房这一房头你且等着,时候到了,就让他们分出去。”说着,他顿了顿,“便是没了一两个人,也无碍!”

这是给她的暗示,陆苒珺闻言,笑了起来,“父亲什么时候也掺和起后院的事儿了。”

镇元有些尴尬,咳了咳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她笑着,道:“这回的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陆镇元微微颔首。

一夜多梦,陆苒珺翌日醒来便第一时间询问了东篱的情况。

今天是第三天,若是醒不过来,那……

“小姐放宽心,依着东篱的性子,把您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定然舍不得小姐的。”

南悠吹冷了米粥,准备喂她,垂下的眼眸里却是溢满了泪水,又怕滴到碗里,只得拼命忍着。

陆苒珺看向她,“快擦擦吧,我不想吃加了料的粥。”

南悠吸了吸鼻子,放下碗,待到好了些,却见陆苒珺已经自己端了碗吃起来。

她想过了,若是东篱这一次没挺过去,她便替她讨回所有的痛苦。

若是挺过去了,她就慢慢陪她玩儿。

想要折磨一个人不是立即要她死,其中深意,只怕这府里没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刻了。

派人去大房打听了下,知道陆婉清一切都好,陆苒珺也放下了心,只等着东篱的消息。

后厢房里,陌颜与自己的母亲一块儿施针。

“你下得药太猛,得赶紧把她脑中的瘀血逼出来,不然就会功亏一篑。”钟大夫冷静道,手中银针不停,东篱的头上几乎已经被插满。

陌颜就在她胸口处扎针,若是有什么情况,也能尽力护住心脉。

两人额头上冷汗越来越多,直到东篱头部有黑血自银针处慢慢渗出,钟大夫立即拿了温热的布巾托住。

“给她喂几粒补血丸再含块参片。”钟大夫吩咐着,话音刚落,陌颜便麻利地自医箱内取出药给东篱喂下,又带了些水。

时辰慢慢过去,钟大夫见着差不多了,将银针一根根取下,由陌颜清理好归放起来。

“两个时辰内若是还不醒,就再去唤我。”钟大夫去洗了手,自己抹了把汗。

见到床上的人好转,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还真是能抗,寻常人只怕受不得这样的痛。”

说完,她边出去了。

陌颜留在屋子里,将东西都收拾好,便亲自替她清理着伤口。

也幸好,这伤是在头侧。

只是,怕是要留下一个大口子了。

钟大夫回到正房,便跟陆苒珺禀了,“需要几枚灵芝,年份越高越好,另外只要是补血的,都多置些。”

陆苒珺眸子大亮,“东篱没事了对不对?”

钟大夫不敢表示,只道:“两个时辰内,若是能醒就没事了,这些药还得备着。”

陆苒珺没有异议,立即让人去准备,她库房有的就直接去库房拿,没有的就去府中大库房要,再没有,就直接去卖。

一点也不吝啬银子。

钟大夫见此,心中对她好感更甚。

能为一个丫鬟做到如此,说明品性的确不错。

一向淡漠的她,对她的伤也就更用心几分。

“四小姐小日子来时也会痛吧?”她说道:“不如再买些药回来,趁着我在府中,正好帮你一并把这病治了。”

陆苒珺倒是没多在意,之道:“那就多谢大夫了,需要什么你只管写下来便是。”

钟大夫颔首,写了一张纸一并递给了丫鬟。

大房那里,陆婉清躺在床上,左脚用木板固定得死死的,看到老夫人来看她,立即抓住了她的手,哭得像个泪人。

“祖母,都是我没照顾好四妹,她怎么样了,我派人去询问,竟然都没个消息带回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替她擦了擦眼泪,肃着脸,“遇事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已经定下婚事了,该长大了。”

陆婉清心中委屈,咬唇不语。

她现在只想知道陆苒珺怎么样了,没一点消息传来,就连母亲也闭口不言,弄得她心口突突的。

依稀记得,翻车时她拉了她一把。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那她岂不是……

“你且好生养着腿,旁的事不必过问了。”老夫人没想多留,起身就要离开。

“祖母,那苒珺呢?”

“她的事我自有主张。”说完,她离开了房间。

大夫人从外头过来,行了一礼,顺便小声地询问起来:“母亲,珺姐儿那里如何了,那孩子也是可怜的。”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淡淡道:“管好家里,清姐儿的腿不要留下什么痕迹,这几日韩家若是再来人,便让她们过来见见吧,也好打消他们的顾虑。”

大夫人连忙应下,“是,母亲!”

离开大房,老夫人看了眼园子里的草木,慢慢地走回去。

“大房到底不如三房啊!”她的声音不大,跟在她身边的李嬷嬷却是听了个清楚,心中打鼓。

要说大房不如三房,其实也是有依据的,抛开嫁的好的大小姐来说,三房的确碾过了大房。

也就是三房的嫡子还小,若是大些,前途必不可限量。

况且,还有个自小聪明过人的人陆镇元。

无论是哪方面,都是三房略胜一筹。

李嬷嬷明白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叹,可她不敢往深了想,有些事,也不是她能随便揣摩的。

第112章 大患

近申时,东篱醒来的消息传到了陆苒珺耳里,彼时,她不顾阻挠硬是去看了她。

因着伤重,她人还不大清醒,可却认出了她。

面无血色的模样,以及头发上的血污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而脆弱。

陆苒珺想起来这个人从来都是挡在她前面的,不惜为她牺牲性命。

“我真怕你醒不过来,那样,我就失去了这么珍贵的你。”

东篱眸子溢出水光,沙哑道:“奴婢……会永远陪着小姐!”

陆苒珺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此番遭逢大难不死,往后必定步步青云。”

微微牵起嘴角,东篱眨了眨眼睛,代以点头。

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陆苒珺没有多打搅她,只又让人寻了好些药材送过来,亲自托陌颜姑娘好生照料。

看着她的身影,东篱疲惫地闭上眼。

能遇上这样的主子,她是幸运的,至少比其他人幸运。

以前不信佛,可自从东篱醒来,陆苒珺每天都会抄一些佛经。

院子里的消息依旧瞒得很紧,别说外头打探不到,就是里头想送什么消息也不可能。

这种情况一直到陆苒珺痊愈,女大夫确定她无事离开后,一切才慢慢恢复正常。

只是,一直为东篱医治的陌颜却是留了下来,陆苒珺说过,要她照看到东篱彻底痊愈。

因此,便索性聘请了她住在院子里专门照顾。

对丫鬟来说,这算是府中头一份了。

老夫人与陆镇元因念着她的护主之心,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陆苒珺挑了个凉快的时辰,出了院子,前往大房。

好些日子没看到她,府里的下人们还都惊讶了一阵,反应过来忙得行礼恭维。

陆苒珺无心应付这些人,相较于从前,她现在也冷漠了些。

谁又知道,在这些恭维她的人背后,有着怎样的心思,又是谁的人。

来到陆婉清的院子,丫鬟婆子们还震惊了一会儿。

之前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四小姐就快不行了,现在却又好生生地站在这里,怎能叫人不惊讶?

进了正房,陆婉清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吃着燕窝粥,见到她,立即涌出了多日来担心的,“四妹,你没事了吗?”

她的声音还有些不确定,目光上下看着她,见她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其他不妥,这才放下心。

“她们都说你快不行了,我不信,可祖母又不准我过去看你,打发丫鬟过去连院子也进不了。”

她委屈地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无非是告了许多老夫人的状。

陆苒珺都一一听完,亲自端了碗喂她吃粥。

“我已经好了,三姐不必担心,祖母不让你过去自然是担心你的伤,况且,咱们家还有人巴不得我死,院子里的消息自然无法打听出来。”

听她说起这个,陆婉清突地抓紧了她的手,“是陆茗对不对,我就知道是她,这个贱人,折了我一条腿,我一定要她双倍奉还。”

也许是太过愤怒,她的手在陆苒珺手上留下了几道红痕,也未发觉。

“陆茗有这个胆子对我们下手已经实属难得。”陆苒珺微笑,“可,姐姐还记得,我分明将马车换了,却还是遭遇不测。”

陆婉清不是个笨的,经她这么提点,自是知晓里头有猫腻。

不过……

“徐二不会的,她,没有理由要害我们,而且出事后她还来看过我们,只是进不得你的院子……”

“她没有理由,可其他人有理由不是?”

陆婉清惊愕,“你的意思……”

陆苒珺垂眼,她这几日没有闲着,加上陆镇元带回来的消息,她更加确定了。

“当日撞上我们马车的是推车,而推车的主人第二天就死了,后来,就是连与他相关的兄嫂一家,也没能幸免。”她的声音有些冷,“姐姐觉得,陆茗有这个胆子,或是能力做得了这样的事么?”

她的话让陆婉清哆嗦了一下,面色苍白起来。

神色游移了会儿,她颤声道:“妹妹,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看来姐姐也有了。”陆苒珺淡淡地微笑。

她想,这般手段残忍至极的,除了她,没有旁人了。

没想到,她们终究又对上了,这样也好,恩恩怨怨还是报了才能舒心。

“我当日在官房更衣时,边听到了一些事,”陆婉清绷紧下巴,“凡事与尹芳华有过过节的人,都没捞到好下场,不是死了,就是……”

她顿了下,“我听说,张大学士的女儿突然暴毙,其实是在去进香时被山匪给糟蹋了,死后就扔在庙门前,那张大姑娘你认得么,赏菊宴上你也见过的,个子小小的,与尹芳华敌对已经好些时候了。”

陆苒珺颔首,“我记得,她怎么了?”

陆婉清咽了咽口水,“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怀疑,就是她动的手。”

她当时在官房里还听到了不少话,没想到,那尹芳华竟是如此可怕。

她知道或许有些是流言,可是,总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是流言也有五分真吧?

“姐姐竟然也怀疑她了,往后就要小心了,你我都是与她有过过节,只怕是无法善了了。”

“你的意思是说,真的是她?”陆婉清似是想到什么,倏地抬头扫了眼室内,见着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放下了心来。

“姐姐不用怕,”她握着她的手,“她只有一人,我们有两人,若是正面碰上,吃亏的也是她。”

至于暗地里,就看谁更狠了。

这个时候,尹芳华不过也才十六岁罢了,就有魄力杀了这么多人,着实让她难以想象。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

当初在牢狱,她都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上刑。

这种人,若是不除,必成大患!

陆婉清心绪不宁,她的确怕,面对一个手上可能有多条人命的敌人,她的恐慌来得并不少。

可她抬眼看到陆苒珺沉静的面容,又想到自己身为姐姐,心中渐渐坚定下来。

她总不能连妹妹也不如。

“你有什么打算吗?”她问道。

陆苒珺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姐姐总算明白了。”

第113章 防备

是啊,明白了,更何况,这折腿之仇,她怎么也要报回去吧!

不然,如何配做这陆家人?

她的喜儿死的又那样惨,也该给她的一个交代才是。

想清楚了,她道:“尹芳华这人阴险毒辣,表面上的功夫做的这样好,她爹又是刑部侍郎,所以咱们不宜跟她正面起冲突。”

陆苒珺颔首,“这些事不急,姐姐如今腿伤还未好,先养好伤再论吧!今日过来看望姐姐,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知道敌人是谁,才好做反击。”

陆婉清点头,又想起来道:“那陆茗那个小贱人怎么办,竟然动了心思,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不急,她就在府里跑不掉,想怎么玩,还不是由得我们么,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伤。”

“我知道,我有在好好养伤。”她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牵起。

陆苒珺调侃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掉进了蜜罐子里了。”

“说什么呢,”陆婉清的脸上爬上了红晕,她道:“起初觉得没人能入眼了,可现在想想,似乎也不错。”

陆苒珺轻笑,她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四妹,”陆婉清认真地看着她,“既然尹芳华如此可怕,你还是趁早放弃彭状元吧,就像当初你劝我一样。”

陆苒珺点头,“姐姐不说我也知道。”

见她如此,陆婉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沉默下来。

“时辰不早了,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说着,她笑道:“今日我这一“诈尸”,只怕要吓得人不得安宁了。”

“噗嗤……”陆婉清抿唇笑起,随即看着她,认真道:“四妹,谢谢你!”

陆苒珺微笑,“姐妹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帮衬么!”

陆婉清点头,她其实说的是她在马车上那关键时候拉她的那一把。

不过,她们是姐妹,这些情谊放在心里就好。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护着她,变成了她处处护着自己了。

离开院子,陆苒珺带着南悠漫步行走,此时太阳已经高升,拂过的风也开始热了起来。

不远处,一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走来,碰了面,两人见了一礼。

“四小姐大恩,韩某记着了。”来人揖手道。

陆苒珺点头,只道:“好好待她!”

说着,她便朝着荣辉堂去了。

韩霖径自朝着院落走去。

不久,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笛声,悠悠扬扬,越飘越远。

陆苒珺没事的消息,在府中迅速传开,陆茗得到消息的时候,一脚便踹翻了正给她穿鞋的白桃。

“怎么会没事,不是说快死了吗?不是说伤很重吗?”她捏紧手掌,“原来是骗我。”

沾衣立即道:“小姐,依奴婢看之前重伤并非是谣言,四小姐憋了半个月才出门。怕是也在养伤,只是养好了罢了。”

“好了?”陆茗阴测测一笑,“她还真是命硬,这样都死不了。”

沾衣垂下眸子,手心里也有湿漉。

以四小姐的聪明,若是查出了马车与她们有关,第一个要算账的,只怕是她,而作为主子,只怕陆茗也不会怜惜她,将她推出去。

目光游移间,她就看到了捂着心口跪在一旁的白桃。

也许是她的目光瘆人,白桃察觉了,幕地抬起眼眸就看到了犹如阴冷的毒蛇正对她吐着信子的沾衣。

心中一突,她抿紧了唇,防备更深。

荣辉堂里,瞧见陆苒珺来请安,丫鬟婆子们立即殷勤地奉茶上点心。

老夫人坐在炕上,见她面色好了很多,温和道:“都好了?”

“是,劳祖母挂心了。”她坐在锦杌上,接了茶水,犹豫了下,道:“苒珺方才去了三姐那里。”

“嗯……”

“将那事儿与她说了,”陆苒珺垂眼道:“思来想去,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也好有个防备。”

老夫人颔首,“你做的对,只是,你可想好了如何打算?”

“苒珺觉得,既然敌人找上门来,就没必要躲着,是好是坏,各凭手段。”

她的回答让老夫人很满意,“不错,这内宅太小,困不住有本事的人,祖母希望,那个人就是你!”

陆苒珺低头,“孙女也希望能不负祖母所望。”

在老夫人将那些消息送到她手中的时候,她便知道了,她确实想要栽培自己。

哪怕,她会因此双手染血!

安远侯府,看着从陆家得来的消息,裴瑾琰总算舒了口气。

记得当时他将她救出来时,身上染的血的确让他吓了一大跳,不想,还是个命硬的。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谁下得手,不过,看她那么聪明,又有陆侍郎在,想知道应该不难吧?

知道了又会怎样?

这么想着,他还真是有些心痒难耐。

到了夜里,竟是又乘了马车来到陆家的侧门。

接到消息,陆苒珺并没有拒绝,带了南悠便同上次一般出去了。

巷子里,那辆马车依旧在那个位置,若是没有两盏灯挂着,只怕都要融入了夜色。

车夫将南悠拦在了一旁,只让她上去。

刚踏上车,便从里头伸出一只手来,稳稳地将她扶了进去。

陆苒珺惊讶了下,侧了侧身子,“多谢小侯爷。”

裴瑾琰一双眸子落在她身上,见着她的确无事,才微微后倚,笑道:“你真是幸运!”

陆苒珺点头,“我也觉得我幸运,还要多谢小侯爷了。”

“不必,举手之劳罢了。”他说道:“这些日子,似乎消息都送不到你那儿。”

陆苒珺点头,“祖母怕人打搅,所以关了我的院子,不过外头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少,二皇子的人帮彭希瑞了,对么?”

“不错,这件事皇上留中不发,就表明已经起了怀疑,只是到底如何,还要看最后的结果。”

他发现与她说话,真是轻松许多,一开口就晓得什么意思。

陆苒珺没有再过问彭希瑞的事,反正,到底如何这官是定然不好升了。

“不知小侯爷可否帮我一个忙?”她抬眸道,目光如一汪清泓,沉静而内敛。

裴瑾琰恍了恍神,点头道:“陆姑娘请说。”

“我想要你帮我查查刑部侍郎尹芳华,事无巨细,可以吗?”

“陆姑娘这是想报复了?”他挑眉,微微一笑。

陆苒珺也没有否认,“我看起来,难道像个良善之人么?”

地114章 抄家

裴瑾琰还当真顺着她的话仔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

没想到他会如此,陆苒珺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脸。

许是因为琉璃盏的缘故,她的面容变得恬淡又温柔,一双眸子盈盈如水,似是潋滟了一朝春色,引人心动。

陆家人,的确都有副好相貌。

“还真不像!”他收回目光笑道。

陆苒珺松了口气,垂下眸子,“那此事就拜托小侯爷了。”

他颔首,“好……”

陆苒珺不想欠下人情,在拜托了他这件事后,也用旁的交换了。

“素闻云洲知府清廉,可这做官的,又是在那富饶之地,怎可能真的清正廉明,”陆苒珺袖了袖手,“国库空虚,老侯爷应当日日烦忧吧?”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你的意思是,云洲知府是个贪官?”

“是不是贪官,以小侯爷的本事,应该不难查到才是。”

裴瑾琰摸着下巴,他抬眼看着镇定自若的陆苒珺,若说之前官员升迁的名单是她自己的主意。

那么,这件事,应当是旁人授意吧?

不然,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怎会知晓呢!

想起她方才的话,他琢磨了下,难道对方是想要朝廷抄了云洲知府?

陆苒珺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见着时候不早,她也不便久留,就想着要告辞。

正要离去,回过神来的裴瑾琰唤住了她,“听说陆姑娘在购买灵芝,我这儿正好有一支五百年份的。”

说着他从几下里拿出了一个漆木盒子。

陆苒珺顿了顿,目光自他拿出盒子后便没离开过。

五百年份的灵芝,她派人搜寻了良久,暂时也只能买到两三百年的。

这种灵芝,对东篱的身子一定很好,可,这不是又欠下一个人情了么?

裴瑾琰笑了笑,将盒子推给了她,目光未离开过。

陆苒珺咬牙,只犹豫了下,便当真抱了过来,“如此,就多谢小侯爷了。”

“陆姑娘不客气。”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

掀开车帘,南悠连忙过来扶着她下来,主仆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裴瑾琰放下窗帘,敲了敲,车夫也赶紧驭马离开。

陆苒珺不知道,她今晚的这番话会让官员们好长一段时间,人人自危。

回到侯府,裴瑾琰便立即去了老侯爷的院子,彼时,正歇下的老侯爷被他吵醒,忍不住就是一通乱骂。

待他脾气发够了,裴瑾琰才道:“祖父,我有事儿同您说。”

坐在床上的人披着衣裳起来,去了炕上坐下,不耐烦道:“什么事儿说吧!”

裴瑾琰也跟了过去,将陆苒珺的那番话说了出来,却并未提起出自她的口。

“孙儿觉得,这消息应该是不假。”

“你的意思是说,想要抄了云洲知府?”老侯爷抓了抓跟稻草一般凌乱的花白头发。

“国库空虚,既然是贪官,抄了也无妨不是?”而且还能填充国库,减了吏部压力,要知道,每年军饷,赈灾什么的都要花不少钱。

“这消息是哪儿来的?”老侯爷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衣衫整洁,挑眉道:“你今晚出去了?”

裴瑾琰没有否认,知道他不说他回头也能问出来,便道:“陆家给的消息,您觉得可信不。”

老侯爷没有说话,兀自捋着胡子沉思着。

片刻后,他道:“若是陆家给的消息,那大概就是陆侍郎了。”

对于陆镇元的人品,他觉得还是可以的,是以,也就没问太多。

其实,这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你何时与陆家走得这般近了?”老侯爷奇怪地看着他。

裴瑾琰含糊道:“也就前段日子而已……”

见他如此,老侯爷挥了挥手,让他离开,自己又在炕上坐了会儿,这才打着哈欠去歇下。

陆家,陆苒珺看着面前的灵芝,喜悦之色丝毫不掩。

“先放在这儿,明儿个你拿去交给陌颜姑娘,让她给东篱用。”她对南悠说道。

“小姐,这是小侯爷给您的?”她惊讶。

陆苒珺点头,“回头你看看咱们还有多少钱,将银钱补给他就是。”

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比较妥当,银货两讫。

南悠立即应诺。

翌日,陆苒珺看着面前的账册,有些头疼。

她最近花的钱太多了,竟然……手头有些紧了。

庄子上的收成一时又还未下来,至少这段时日她是得紧着过了。

南悠在她身边撅了撅嘴,“小姐,奴婢平日里的奉银都存着呢,能,能抵一阵子。”

至于给小侯爷的,就恕她无能为力了。

陆苒珺抚额,摆了摆手,“你那点银子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想了一天,她决定还是去鸿澜院拿吧!

戚氏见她过来,连忙拉着她坐下,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之前看她只能卧在床上,心疼又怜惜。

“你身子都好了吗,怎么不多休养些日子?”

“劳母亲挂念,都好了,只是整日里躺在床上觉得厌了,这便出来走走。”

戚氏点点头,同她说起话来,看出来她来是有事儿的,戚氏便问了句。

陆苒珺只说要去书房,戚氏自然不会拦着她。

到了书房里,陆镇元正好不在,陆苒珺便熟门熟路地去书案后打开暗格,里头放着一个红木匣子,她打开,抽了几张银票放进荷包里,忍不住有些脸红。

来她父亲这儿拿钱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有了,没想到如今又退回去了。

正想将匣子放回原处,她目光一扫,便瞧见案上搁着的没写完的折子。

原来,她父亲正打算参刑部侍郎,是因为她吗?

门被打开,两人都吓了一跳,陆苒珺下意识地将折子背在身后,“父、父亲……您回来了?”

南悠连忙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陆镇元奇怪地看着她,“之前去你祖母那儿了,怎么,拿了什么东西?”

陆苒珺将折子放下来,“我就是随便看看。”

陆镇元笑了笑,走过去,瞧见书案上放着的匣子,挑了挑眉笑道:“又来偷钱了?”

陆苒珺脸色微红,“就拿了五百两,回头等庄子上收成出来了,再还您就是。”

陆镇元笑了笑,自己又抽了几张给她,“这些日子你院子里的用度大,拿去吧!”

陆苒珺没有客气,笑眯眯地接了过来,一块儿塞进了荷包里。她看着方才拿着的折子,道:“父亲,您准备参刑部侍郎吗?”

第115章 威胁

这本不是她该过问的东西,可她既然问了,陆镇元也没打算瞒着她。

点点头道:“正在准备,也免得他们家太过猖狂。”

陆苒珺知道若是他参谁,想必有一定的影响力,可是,参了之后呢?

“二皇子睚眦必报,父亲参了他的人,想必他也不会让父亲好过的。”

陆镇元倒是稀奇,“这些都是你祖母告诉你的?”

“嗯,”陆苒珺很容易地把这事儿推到了老夫人身上,“父亲若是因为女儿的事,大可不必如此。”

“哦?怎么说?”他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过了折子。

“女儿家的事,自然还是女儿家来解决的好。父亲在朝为官,只怕盯着的人也不少,何必为了这些事,打破了您的规律。”

陆镇元看向她,笑了笑,捏着她的脸颊道:“你知道的还挺多,那你说说看,准备怎么解决这事儿?”

“女儿自有法子,您公务繁忙,还是多关注朝堂的事儿吧!”

虽然不大信她,不过既然她开口了,总该让她试试才是。

因此,他将那未写完的折子压下,放了起来。

陆苒珺也放心了些。

离开鸿澜院,她回到自己屋里看了下荷包,竟然发现足足有一千两。

她起初拿了五百两,后来陆镇元又给她拿了五百两,如此,她总算舒了口气。

南悠眼睛冒光,笑道:“小姐,咱们又有银子啦?”

“嗯,”她将其中五百两装了起来,想了想,又抽了三张塞进去,道:“你将这个递给老五,让他给他家主子送去。”

南悠咽了咽口水,“这么多?”

陆苒珺没理会她,直接塞到她的手里,打发她去了。

后厢里,药味儿弥漫,整个屋子都被熏染了,久久不散。

陆苒珺过来时,东篱正醒着,幽幽地看着帐顶青色的花纹。

听到小丫鬟请安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小姐?”

“你别乱动,这伤可是在头侧。”她说道,几步来到床边坐下。

东篱眼含热泪,“奴婢省得的,这伤已经结痂,没多大事儿。”

“我是小姐,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她不满道,目光在她头上看了看,的确恢复得不错。

东篱眨了眨眼睛,“听说小姐送了支五百年份的灵芝,那东西太贵重了,奴婢身份卑贱,用不得,您还是拿回去吧!”

陆苒珺微愣,“你没吃?”

东篱嗯了声,陆苒珺有些生气,她让欢言去将陌颜姑娘叫来。

“是奴婢不想吃,您平日里赏的药材已经很好了,那支灵芝奴婢实在用不了,陌颜姑娘说过,这伤再过半月就没什么大碍了。”

陆苒珺没有理会,待到陌颜姑娘过来了,她直接道:“那支灵芝可下药了?”

陌颜姑娘看了眼东篱,点点头,“我劝了大半天,那药都热了好几回她也不肯吃。”

“劳烦姑娘再去准备,我亲自喂。”陆苒珺说道。

“小姐……”

“东西是我给的,你若是不吃,我宁愿倒了毁了。”

东篱一怔,咬紧了苍白的唇瓣。

陆苒珺撇过脸去,主仆二人第一次分歧就这么发生了。

欢言叹了口气,小声道:“东篱姐姐,小姐也是为了您好,况且,你的伤早点儿好了,才能早点儿回到小姐身边不是,你都不知道,没有你,小姐连觉都睡不安稳,我跟南悠两人也都快忙死了。”

陆苒珺睨了她一眼,扬了扬眉。

东篱垂着眼,不说话。

她何尝不知陆苒珺是为了她好,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何德何能……

陆苒珺心中叹气,等到药端过来,她就这么看着床上的人,若是不喝,她立马就要扬手倒掉。

东篱拗不过她,无力道:“我喝,小姐,这药太过贵重,您别浪费了。”

陆苒珺微笑,一时间,气氛又舒畅了起来。

用完药,陪她说了会儿话,陆苒珺这才离开。

回到正房里,南悠已经回来了,向她禀报完后,陆苒珺便没再问起,只吩咐道:“去静香斋说声,明儿个我在水榭等她,若是不来,就让她收拾收拾准备去家庙住着吧!”

两人闻言,皆有些惊讶,不过想了想,又在情理之中。

这件事,便由南悠领了命过去。

欢言看着陆苒珺的神色,犹豫道:“小姐,在水榭恐怕太显眼了,不若换到后花园的池子吧?就是发现了,也好脱身。”

陆苒珺一愣,笑道:“你想什么呢?”

欢言眨了眨眼睛,难道她误会了,小姐不是要……

“别胡思乱想了。”陆苒珺笑道:“小姐还没那么蠢,这样就动手。”

“哦,是奴婢错了。”欢言对着手指头道。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李嬷嬷果然会调教人,欢言才十一岁,显然已经见过了人命,这后宅的腌臜,当真永远不会少。

“小姐,三少爷来了。”外头的小丫鬟禀报道。

陆苒珺看了眼欢言,后者打开门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陆峰过来。

这回他倒是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像是刚做的。

“四、四姐,”他将手中的花篮子递上,“我已经做好了,给你的。”

陆苒珺微笑,“辛苦你了,你的伤可都好了,那边还有没有人再欺负你?”

陆峰忙摇头,“没有了,父亲,父亲亲自吩咐了,还给了我很多东西。”

“用的东西好生检查下,吃的东西更要注意,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么?”

“我知道,我听四姐的,平时吃饭都试过的。”

他抬眸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微红,“四姐的伤好了吗,之前听丫鬟说你伤的很重,我又进不来。”

“都好了,多谢你关心。”陆苒珺微笑,让她坐下说了会儿才离开。

静香斋里,南悠一副趾高气扬的脸孔,“……我家小姐可是在老夫人跟前都说的上话的,五小姐最好掂量着点儿,到底来不来,就看您了。可别怪奴婢没提醒,您要是不来,我家小姐说了,就让您收拾收拾准备去家庙。”

说着,她扬着下巴,晃了晃脑袋,斜眼道:“家庙那个地方呀,去了可就甭想再回来了。”

地116章 蠢蠢欲动

“我呸,陆苒珺有什么资格说让我去家庙就去家庙?她还真当自己有多能耐不成?”

陆茗想都没想地就反驳道。

南悠撇撇嘴,“您自个儿做了什么自个儿知晓,我家小姐既然敢这么说就能这么做。五小姐,奴婢劝您好好想想。”

说着,她福了福身子撞开沾衣转身就走。

态度嚣张,根本是一点儿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想想也是,做了那样的事,她没上来掐死她就不错了。

陆茗跌坐在炕上,眼眸晦涩。

“这个陆苒珺,肯定没安好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沾衣皱着眉头,同样思索着。

“小姐,”白桃轻声道:“不若将此事告知二夫人?”

“不行,不能告诉她。”陆茗抿了抿唇,告诉了二夫人她肯定又会骂她,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哥哥一人,又怎会在意她。

不过没关系,她也不需要她。

“奴婢觉得,四小姐既然敢光明正大地约您,应当就不会做出什么害您的事儿来,再者说,这里是府中,她没那么大胆子。”沾衣分析着说道。

陆茗闻言,眸子一亮,“对,你说的对,在府中我怕什么,料她也不敢对我怎样。”

大不了,她往后不出门就是。

想通了这点,她终于放下心来。

……

安远侯府,裴瑾琰接到下属送来的东西,微微挑眉。

他将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推开,拿着手中缎面绣葡萄的荷包,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入眼的是一叠银票,他愣了愣,再往荷包里头看去,竟是不再有其他。

也就是说,这是专门给他的钱?

还是八百两,真大方。

他将东西撂下,有些气闷,自己难道真有那么贪财?

想了想,又拿起荷包揣在怀里,将银票放在了一旁。

“来人――”他扬声唤了奴仆进来,吩咐道:“去开了库房,挑些上好的药材补品出来。”

奴仆不敢违逆,立马就去寻了管家办了。

当夜,陆苒珺看到眼前的东西,有些头疼。

人参灵芝,鹿茸血燕等物都在其内,这么多珍贵之物,她哪里有那么多钱呐!

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南悠咽了咽口水,目光盯着她面前的东西,“小姐,这怎么办?”

陆苒珺按了按眉角,咬牙道:“还能怎么办,退回去。”

南悠唏嘘道:“老五说了,若是退回去,小侯爷明儿个就亲自登门再送来……”

陆苒珺偏头痛,叹气道:“那就先入库吧!”

她收了,总比让府里收了递给她的好。

南悠眸子一亮,立马收拾好抱了这一堆东西跑了。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正好也都是能用上的,啧啧,小侯爷真大方。

陆苒珺翻了翻自己的钱匣子,里头就一些碎银子铜板,还有两张银票。

恐怕那里头随便一样,她都买不起了。

翌日,她醒来有些精神不济,去荣辉堂请了安后便直接去水榭补了一觉。

醒来时才未时正,水榭里凉快的很,拂去了这夏日里的浮躁。

陆苒珺卸了头上的饰物,只简单地梳了个髻,身上穿着月白锦绣交领上衣,同色银纹暗线华裙,袖子宽大,站在平台上,随风飘荡,似是要临风而去。

不久,陆茗姗姗而来,见到那抹身影,心中更是将她诅咒了千万遍。

她上前,抿唇道:“不知四姐唤我过来,有何贵干?若是无事,我还得回去绣花,就不打搅你赏景了。”

说着,她就想离去。

如此敷衍,急着离去,显然是在怕什么。

陆苒珺勾起唇角,“来都来了,五妹这么急着走作甚,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她转过身来,目光掠到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她们的身后已经站了排丫鬟,将陆茗圈在了此处。

就是想走,也不成了。

“四姐说笑了,只是妹妹最近忙些罢了。”

“忙?忙什么?”

“绣花。”

“绣花?”陆苒珺笑道:“不应该是想着怎么置我于死地么?”

陆茗瞳孔猛地一缩,大声道:“四姐浑说什么,我才没有这么想,你别乱冤枉我。”

陆苒珺好笑,“冤枉?”她抬起下巴,微微眯了眯眸子,似是在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陆茗不想跟她再扯下去,转身就要离去,不料,却瞧见路已经被堵了。

她面色一变,扬声道:“四姐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中带着一抹恐慌。

陆苒珺挑眉,随意地扫了眼,道:“哦,没什么意思,就是,不让你离开罢了。”

“四姐别忘了,这是在府里,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干系?”

“你说的是,我的确逃不了干系,不过,我没打算要你的命。”

听她这么说,陆茗总算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不过,不要你命,并不代表不会做别的。”她笑道:“今儿个让你过来,就是让你尝尝濒临死亡的滋味儿,我想,五妹不会拒绝吧?”

她的眸子多了些东西,竟是蠢蠢欲动的兴奋。

陆茗大变,“你这个疯子。”她说着,猛地上前就要先发制人推她落水。

可惜,陆苒珺早有准备,又岂会让她得逞?

身子一侧,便将她绊倒,按在了水里,她们此刻在平台上,水势较高,因此她这么按下去,陆茗便半个身子都在水里了。

“四小姐,您真要害我们家小姐不成,这是在府中,您也讨不了好的。”白桃被身后的丫鬟押着跪在地上,忍着惊恐颤声道。

陆苒珺闻言回过头来,手下用力,抓着陆茗的后领拽起来,扫了眼她大口呼吸,白着面容的脸,笑道:“害你家小姐?不,我还没玩儿够,怎会让她死?”

“陆苒珺,你不得好死……唔……唔唔……”

头又被按下,陆苒珺扯了扯嘴角,睨着白桃与什么话也没说的沾衣,冰冷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做错了事的代价。”

两人一哆嗦,忍不住颤了起来,与她们相比,在场的丫鬟,包括年纪最小的欢言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罢了。

陆茗又被拽起来,这会她已经咳嗽不断,嘶哑的声音让人怀疑下一刻她就要噎过气去。

“四小姐……饶了,饶了……”

白桃话还未说完,陆苒珺又将手中的人按在水里,任她如何挣扎,如何扑腾。

哗啦一声,陆茗被拽起,已是手脚发软,呼吸困难。

陆苒珺满意地看着她现状,眸光大亮,勾唇道:“怎么样,这滋味好不好受?”

地117章 醉骨

“你,你这么对我……一定,不会……有唔……”

陆苒珺看着手里拼命挣扎的人,扫了眼她不断扑腾的腿,就在她快要力竭时,才一把将她拉上来。

此时的陆茗脸色惨白,微睁的眸子里自然蕴藏着浓浓的恨意。

她嘶哑道:“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否则,她一定会弄死她。

“弄死你?”陆苒珺站起身,接过南悠递来的帕子擦拭着沾湿的手,摇摇头,颇为嫌弃,“弄死你我嫌手脏,就凭你还不配让我动手。”

陆茗粗重地喘着气,死死地瞪着她。

将帕子扔在她的脸上,陆苒珺转身,看向被押在地上跪着的两人,缓步走了过去。

“四小姐,四小姐饶命……”白桃带着哭腔,低头求饶,陆苒珺扫了眼,突地笑道:“放心,不动你。”

白桃脸色更加惨白,她哆着嘴看向她,露出了一丝恨意。

她这么说,让她以后还如何在五小姐跟前立足?

陆苒珺不屑跟她计较,却是走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沾衣跟前。

比起那两个人,她要镇定地多,若不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根本叫人瞧不出跟平日有哪里不一样。

陆苒珺看着她,嘴角微微弯着,“从我院子里出去的,到底不一样,瞧这份定力,就能让人刮目相看。”

沾衣抿唇,仍旧不发一言。

她不会像白桃那么蠢,让她钻了空子。

可,她忘了,面前的人是陆苒珺,阴险狡诈。

“啧啧,好歹我们也做过主仆,还算有点儿情份,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了,亏了我还一直惦念着你。”

沾衣扯了扯嘴角。

“当初能背叛我,不知道往后能不能背叛你现在的主子呢?”她笑道:“身边若是有你这样的婢子,还真是省事儿不少。”

沾衣深吸了口气,道:“奴婢无论生死,都是五小姐的人。”

陆苒珺挑眉,“哦?看不出来,倒是还挺忠心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狗忠心――”

说着,她抬起一脚就将她踹到地上。

押着她的两名丫鬟退了开来,面色漠然。

陆苒珺上前用力踩在她的胸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沾衣忍不住伸手掰着她的脚,两旁的丫鬟很有眼色地将她两只手也踩在地上,使劲碾压。

陆苒珺勾唇,看着她垂下眼帘,依旧闭口不言,蹲下身来,森冷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动你么?”

沾衣猛地掀开眼帘,直直地望着她。

“因为我想看看,凭你一个丫鬟,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她弯起嘴角,“我很期待,后头你还有什么手段。”

沾衣眸子微眯。

陆苒珺站起身,见她眼中冰冷,完全不似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模样,勾唇一笑。

这,才该是她原本的样子吧!

想着,她抬脚踩在她带着一丝不屈的脸上,“你应该庆幸这次东篱没事,不然,我就将你们做成人彘,让你们尝尝【醉骨】的滋味。”

说着,她还回头看了眼陆茗。

因着上半身湿了,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目露惊恐地摇着头。

陆苒珺收回脚,淡漠地拂了拂广袖,道:“五妹不慎落水,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夫?”

话音落下,便有人福身离去。

陆苒珺没有多留,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水榭。

刚出水榭不久,就瞧见路上僵持着的人,陆苒珺微笑,走了过去。

“李嬷嬷,二伯母,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好似不明所以地问道。

李嬷嬷也乐得配合她,行了一礼,躬身道:“府中有笔账出了差错,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询问下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不好,推开她就朝着陆苒珺走来,“茗姐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身后的姜嬷嬷已经趁机绕开了她们,带着朝水榭过去。

陆苒珺面色平淡,“二伯母这是什么话,我哪里会把五妹怎样,倒是她落了水,我还差人去请大夫了。”

“你,你说什么?”二夫人扬手就要打她,李嬷嬷上前就拦住,面无表情道:“二夫人,现在要紧的是老夫人那儿,且跟奴婢回去将这账说清楚了再说。”

“你这个老嬷给我滚开,若是茗姐儿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后悔一辈子。”二夫人红着眼睛,撒泼似的推搡着她们,到底撞开了一条路。

李嬷嬷脸色不大好,这怕是她在府中唯一一次这般落了脸面。

陆苒珺也没再管二夫人,拉着李嬷嬷道:“嬷嬷辛苦了,竟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李嬷嬷忙道不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四小姐不必在意。”

陆苒珺微笑,要请了她回院子里吃杯茶,李嬷嬷婉拒了,她手里的确拿着本账簿,还要回去交差。

如此,陆苒珺也不好强留,只得让她离开了。

回到院子,陆苒珺让人打了热水沐浴一番,南悠抹了香膏给她涂着,一言不发。

“怕吗?”原本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双眼,目光清透,带着一丝冷漠却不复在水榭时那般了。

南悠抿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姐这么做是应该的。”

陆苒珺眯起眸子,“这世上有太多的仇怨,逃避不了,躲不开,更不能躲。既然如此,就得还击,寻求生机。”

南悠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她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今日很不一样。”

陆苒珺微怔,垂下眸子,“无论是什么模样,我还是你的小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南悠舒了口气,终于笑了起来,“是,小姐永远是小姐。”

陆苒珺笑了笑,再看向替她整理衣裳的欢言,见她嘴角弯着与往常一般,不由地心中叹息。

李嬷嬷送给她的人,到底是能事儿的,这份心性便比南悠高了不少。

静香斋里,一片凌乱,二夫人死死地看着床上胡言乱语的人,红了眼眶。

姜嬷嬷拿着藤条立在一旁,脚下跪着白桃与沾衣,两人身上皆有损伤,乃至出血。

“夫人,这两个婢子该怎么办?”姜嬷嬷一双三角眼扫着她们。

【醉骨】是指武则天出的一种酷刑,把犯人的眼睛挖去,耳朵削掉,砍去手脚,做成人彘后再丢到一个装满酒的大缸里,俗称“醉骨”与吕后的“人彘”齐名。

地118章 扳倒

二夫人冷冷地扫了眼她们,“平日里只会谄媚取宠,主子出事一点儿不知劝阻,留着她们也无用。”

“夫人恕罪,奴婢劝了,真的劝了,还是奴婢给姜嬷嬷送的信儿。”白桃立马抬头说道。

姜嬷嬷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夫人,确实如此。”

二夫人颔首,“那就姑且让她留下吧!”

“那沾衣这丫头……”姜嬷嬷目光移了过去。

二夫人坐在床边,皱了皱眉头,不等她说话,沾衣便抢先一步道:“奴婢一片忠心,请夫人明鉴,出了这样的事,四小姐也毒打了奴婢一顿,可唯独没有碰白桃。”

白桃一慌,“你休想污蔑我,四小姐打你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你曾经背叛了她而已,不仅如此,怕就是因着你才连累了小姐。”

闻言,二夫人眸子立刻迸出冷芒,“先将她关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夫人,奴婢冤枉的,奴婢发誓对小姐忠心耿耿,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二夫人顿了下来,却没有放过她,还是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临走前,沾衣看到白桃挑衅的脸,冷冷一笑。

以为这样,就能扳倒她了?

任被带下去,白桃也松了口气,虽然夫人现在还留着她,但是还是得万分小心地伺候才行。

二夫人亲自拧了帕子给陆茗擦脸,听得她呢喃着人彘,不要这些字眼儿,便问了白桃。

这不问还好,一问她怒地一把甩下手中的帕子,打在水里溅起了一汪水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真当这是她的地盘儿,为所欲为不成?”二夫人原就平凡的脸已变得狰狞起来,看着可怖异常。

姜嬷嬷与白桃皆未多言,就怕说错了个字,到时候就落不得好了。

大夫来看过陆茗,呛水受惊并不是什么大病,因此留下药方边离开了。

晚上,待到陆英回来二夫人便将这事儿哭诉了一番,其中添油加醋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陆二爷皱着眉头,神色莫变,他道:“后宅一向都是你们的地儿,连女儿都教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二夫人委屈了,“二爷,您也知晓茗姐儿是个什么性子,从小被您惯到大,我说什么她也不听,不让她做的又非要去做。”

擦了擦眼泪,她哽咽道:“你也知道后宅里从来不安稳,我们二房又是屈居人下,他们哪个看得起我们了。”她上前挽着他,“不若早点分家,咱们出去了单独过,也省得孩子们跟着受罪。”

陆二爷不语,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东西,过了许久,只听耳边还在唠叨,便道:“好了,这件事暂且不可再提,分家哪是那么容易的,我这边敢提出来,那头就能被参上一本。”

二夫人一噎,红着眼道:“那,难不成我们延舒永远都要落人家一筹,茗姐儿的婚事也要被那两个压着?”

陆二爷叹了口气,毕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个延舒这样的儿子,他多少也是顾着掉的。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揽了揽她,“以后,我们再不会受他们的压制。”

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二夫人听。

总之,屋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屈居人下,受人脸色,任谁都不想如此!

七月初,乞巧节时,陆家虽然也热闹,可比起往年要冷清了许多。

陆婉清的腿伤还没好,下不得地,陆苒珺院子里也还药都没断过。

这些日子陆泓文与苏恒几人也是轮流来看她们,要么就都聚在陆婉清的屋子里。

陆三姑娘表示很可惜,这样热闹的节日,她竟然得养伤,就是下床都不得。

“我已经快闷死了,这到底要多久才能走啊,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伤养好了,病却出来了。”

众人被她逗得一笑,陆泓文道:“我们都在这儿陪你呢,还闷啊,早知道就该自个儿出去玩儿的。”

“你们敢,”陆婉清瞪着眼睛,“今日一个都不许走,谁敢走,看我往后还里不理他。”

“三小姐都开口了,咱们哪里敢呐!大哥表哥说是不是?”陆苒珺挑了个果子放进嘴里,一口酸甜,好吃的很。

陆泓文连连点头应和。

嬉闹中,苏恒目光朝着陆苒珺看去。

她今日梳了流云髻,只簪了几朵宫花,清丽的面容如出水芙蓉般,微微一笑间,脱俗雅致。

身上穿了件粉色的上衣,领边绣着绿色的莲纹,下身穿了件紫色的八幅湘裙,因着闲适,坐在椅子上的她悠悠地踢着脚。

那双小巧玲珑,穿着缎面锦绣点珠鞋的脚,因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可爱诱人。

突然地,他便慌了慌神,移开了视线。

身边的陆泓文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他也心不在焉地应了。

晚上,众人去了荣辉堂用饭,陆婉清也坐了竹椅被人抬了过去。

席间很是热闹,陆泓文几人难得有机会卖弄了几下文采,都得了奖赏。

二夫人淡着脸,锐利的目光就紧随着陆苒珺,若非有陆二爷掩着,只怕她都要上去撕了她。

见此,陆延舒也朝着陆苒珺看了几眼。

稍晚些,在院子里欣赏过烟火后,又闹了闹这才各自回去。

今儿个能出去玩儿的都出去玩儿了。

陆家几个小子自然也不例外,而陆苒珺便送着陆婉清回去。

看着旁人都走了,陆婉清有些愧疚,“要不你也出去看看吧,顺便去放个灯什么的,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才子来段佳话。”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就来段才子佳人的佳话?”陆苒珺睨了她一眼,笑道:“我一会儿回去还得抄佛经,东篱能康复,过些日子我还得带她去还愿。”

一听要出去,陆婉清闲不住了,“大夫说我的脚再过半个来月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到时候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陆苒珺睨了她一眼,“徐二小姐过几日出嫁,你可有什么想送的,我给你带去。”

一听这个,陆婉清又开始讨论起送什么礼来了。

将陆婉清送回院子,陆苒珺也回来了,彼时,她正净了手,让南悠磨墨,打算抄些佛经再睡。

再动几个字,从窗子里就落下了个裹着石头的纸来。

陆苒珺挑眉,伸手拿了过来。

第119章 等她

侧门外,那辆马车依旧停在停在原来的巷子里,只是今夜热闹些,便是这样僻静的地方,也挂起了几盏灯,将马车映了出来。

陆苒珺走到车前,一股茶香散了出来,心中一动,她便踏了上去。

两道身影映入眼帘,里头坐着的不止裴瑾琰,还有萧泽。

“未想公子也在,失礼了。”她侧了侧身子权当行了礼。

萧泽摆摆手,“无碍无碍,今儿个就是来等你的。”

“等我?”陆苒珺不明所以,看向那个独自斟茶的人。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递来了杯清茶,抬眼笑道:“陆姑娘忙么?”

“嗯?”陆苒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见他一笑,敲了敲马车。

随即,陆苒珺便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她这才反应,原来他们离开了陆家。

“这,你要做什么?”

“陆姑娘放心,就当陪我们逛逛街市吧!”

陆苒珺郁闷,可她没说要陪他们啊!看了眼一脸兴奋的萧泽,再看看他们身上普通的常服,到底未说什么。

撩开车帘,见着南悠也坐在外头,这才放心下来。

茶香是她熟悉的,喝来喝去,似乎真的还是这万松雾雨比较对她的胃口。

看着她低眸浅酌的模样,裴瑾琰眸色温柔了几许,宛若冠玉的脸上更显芝兰之姿。

萧泽一路上憋了许久,这会儿能放开说话了,便拉着陆苒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陆苒珺没有丝毫不耐,细细地听着,回答着,偶尔间会嫣然一笑,耳畔的玉坠子便晃晃悠悠的,衬得她那玉珠般的耳珠粉嫩嫩的。

渐渐地,一直浅酌香茗的裴瑾琰眸色深了些许。

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爷,到了!”

不知何时,周围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辉煌。

手上突然多了个东西,陆苒珺低头看去,“这是金鸾面具,给你准备的,快戴上。”已经戴了金珠面具的萧泽仰头说道。

陆苒珺拿着手里的面具,再看向另一个人,果然,他也戴上了一面麒麟的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深邃幽沉,挺拔鼻子下,薄唇轻抿。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地低下头来,四目相对,陆苒珺微微一怔,移开了目光。

这几个面具得花多少钱啊!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扬了些许。

戴上面具,除了眼睛与鼻子下面露出来外,其余的都看不到,若非知道,倒是真认不出彼此了。

未等陆苒珺说什么,萧泽一把拉了她就就走进了人群,裴瑾琰吩咐了车夫与南悠留守,自己便跟在他们身后走去。

“这是什么?”萧泽拿着摊子上的竹青蜓问道,陆苒珺微笑,“是竹青蜓,可以飞起来的。”

说着,她也拿了一个给他演示了一番。

果然,萧泽高兴地跳了起来,见此,裴瑾琰扔下了银钱。

这一路上吃的玩的着实多,迟的东西不敢入口,可玩的东西萧泽是一个没放过。

陆苒珺也被他清脆的笑声感染,陪他一块儿玩了许多东西。

灯火映得人多了几分耀眼的光辉,陆苒珺看着一路开开心心,兴致勃勃的萧泽,抿起唇瓣。

相比之下,她这个生活在宫外的人,应该是比他幸运的吧!

至少,自在些!

“仙女姐姐,这个给你戴好看。”萧泽挑了朵蓝色的绢花踮着脚要替她戴上。

见此,身后的裴瑾琰很自然地接了过来,抬手戴在了她的发间。

陆苒珺恍惚了下,笑道:“谢谢!”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萧泽拍手,拉着她又去了别处。

两人看着就像一对姐弟私自跑出来玩儿的样子,还叫老板打趣了几句。

身后,裴瑾琰淡笑着看着他们,目光温和如春。

“这儿有小泥人。”萧泽惊喜地指着摊子说道:“我记得表哥也给我带过这个,做的跟我一样。”

陆苒珺微笑,“那要不要再做一个?”

“都做一个吧!”裴瑾琰上前,看了眼两人,吩咐老板:“给我们三个都做一个。”

说着,一锭银子落下。

小本生意,哪里见过这样大方的,老板也是个精明的,瞧着三人虽说两个衣裳普通些,可一看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自然是满口应下。

萧泽坐在摊子前,拿了嫦娥看看,又看了土地公土地婆看看,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陆苒珺也立在左右,正好与裴瑾琰相对,两人不时便有目光交汇处,是以,她只得转头看向别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缠绕着她,虽无冒犯,可到底让她不大自在。

似是瞧出了她的别扭,裴瑾琰闻声道:“一会儿去护城河边放河灯,那里应当最是好看。”

陆苒珺点头,“你准备灯了吗?”

裴瑾琰弯起唇角,“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只管放就是。”

陆苒珺觉得应付不了了,也不知说什么,只得又低头去看泥人。

“诶,这儿有泥人,要不给三妹四妹也带一个回去?”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惊的陆苒珺猛然抬首。

裴瑾琰循声望去,看到几个公子挥着折扇就要朝着儿来。

见此,他使了个眼色,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便上前挡住了他们。

也不知说了什么,他们几人一脸失望地准备离去,后头的苏恒却朝着陆苒珺那儿看了眼,微微皱眉。

怕他认出来,陆苒珺只得回过头去。

还好戴了面具,要不然这样子遇上,得多麻烦。

不一会儿,三个泥人就全做好了,萧泽高高兴兴地拿着泥人左看右看,道:“我要把这三个都带回宫去,六弟跟七弟一定会羡慕死的。”

陆苒珺知道,他口中的两个弟弟是宫里那两个五六岁的皇子,无权无势,也没有外家。

前世好像也因此保住了条命。

可惜,身为太子的萧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想起这些,陆苒珺叹了口气,引得裴瑾琰侧目。

“累了?”他突然问道。

陆苒珺一愣,道:“还好。”说起来还真有些,不过看着精力充沛的萧泽,她也不忍心搅了他的兴致。

裴瑾琰没有再多说,却是带着他们去了护城河。

河边杨柳依依,末梢垂在水里跟着风轻轻荡着,形成一道道波纹,河面上无数盏花灯宛若一条长长的飘带,绵延而去。

不少人都在亲自放着河灯,眉目间溢着欢喜。

陆苒珺看到,已经有人将准备好的河灯拿了过来。

“小侯爷真是心细周到。”陆苒珺微笑,立在河边,任由清风拂了她的衣角,飘然若仙。

裴瑾琰负手而立,面具下,他双眸幽深,看着她,道:“陆姑娘喜欢吗?”

第120章 撕破

也不知是这夜太过绚烂,还是她的错觉,陆苒珺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随_梦]ā

道不清,说不明。

她微微颔首,“公子喜欢就好。”说起来,她也不过是陪着玩儿的罢了。

转过身,走到萧泽身边与他一同挑了盏灯点上。

昏黄的灯火映着她面具下的双眸,清清冷冷。

两人托着手中的灯与他人一般,蹲在河边放上去,一大一小皆眉眼含笑。

裴瑾琰静静地看着,嘴角也弯了起来。

今晚,不同的又岂止一点。

夜逐渐深了,裴瑾琰看着不远处的热闹,道:“该回去了。”

萧泽还想去看看鸳鸯会,可听他这么说,只得听话地放弃。

一辆马车停在跟前,萧泽撅着嘴,“仙女姐姐,我走了。”

陆苒珺微笑,屈膝行了一礼,“苒珺恭送公子。”

最后,在一步一回头中,萧泽还是登上了马车。

裴瑾琰立在车旁,看向她身后驶来的马车,道:“今晚多谢陆姑娘了。”

“小侯爷客气,就当抵了那些药吧!”她说道,望了眼身后,福身道:“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她搭着南悠的手上了马车。

见着如此,裴瑾琰也上了萧泽的马车,分头离去。

“小姐,您这面具真好看。”南悠托着腮盯着她笑道。

陆苒珺这才想起来脸上的面具竟是未还给人家,不由地一阵懊恼。

外头依旧热闹,她掀开车帘望去,行人衣冠楚楚,粉带飘飘。

“今晚真热闹。”她低声说道。

南悠立即点头,“奴婢在路上都看到了牛郎织女的戏演。”

陆苒珺微笑,放下了车帘。

今晚她本没打算出来,不小心却上了贼车,也不知道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发现。

马车一路来到侧门,她们如同前几次一般,悄悄出来再悄悄进去。

回到院子,幸好只有老夫人派人来赏过东西,欢言给打发了去。

沐浴后,她湿着头发,任由南悠帮她拧着,自己在看着册子。

“点香吧!”她眉头微蹙,吩咐道。

欢言想了想,去点了安神香,淡淡的味道飘散在屋子里,陆苒珺闭了闭眼,有些烦躁的心也因此静了下来。

待到头发差不多干了,她已经昏昏欲睡,见此,南悠与欢言扶着她上床歇息。

翌日一早,陆泓文与苏恒便过来了,带来的还有他们昨晚逛街时买的小玩意儿。

“原来还想再买些旁的,不过见着时辰不早了,就先回来了。”陆泓文摇着扇子说道。

陆苒珺笑道:“多谢大哥跟表哥了,出去玩儿还能想着我们。”

“不想着你们,只怕回头又要告我的状,到时候我不是得挨训了。”

陆泓文颇为委屈,引得陆苒珺一笑。

苏恒看着她,想到昨晚的人,失笑地摇摇头。

怎会是她,自己真是想多了。

几人一块儿去了荣辉堂请安,后又去看陆婉清。

待到陆苒珺回去时,却碰见了陆延舒,见到她,笑道:“四妹刚从三妹那儿回来么?”

陆苒珺点头,“二哥有事么?”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他道:“就是五妹病了,似乎都不见你们过去看她,方才她还与我说想你们。”

想她们?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这话说出来还真没人相信。

“近日忙了些,待有了空子再过去看五妹。”说着,她行礼就要离去。

陆延舒却是抬脚挡在了她前面,“四妹真偏心,不过是走两步过去看看,也得费你多大劲儿么?既然如此,哥哥可以为你引路的。”

“二哥没有听清我的话么,莫说没有空子,就是有空子,我也不会去看她,”陆苒珺神色微冷,“若是二哥想打什么主意,我劝你最好歇了那个心思,我若不开心了,你的宝贝妹妹可也别想好过。”

陆延舒微愣,他没想到她竟然撕破了这层原就脆弱的脸皮,公然与他说这些。

想着,他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眸子幽冷地看着她,“四妹既然这么说,那就请你记好了,凡事有个度,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陆苒珺好笑,“若是她能安安分分的,我倒真不会在意她,可她偏偏不安分,怪得了谁?”

陆延舒冷笑,上前两步欺近她,正想说话,却听一道声音传来:“表妹,你上回说要给我的诗集,现在可有空子拿给我?”

苏恒走过来,将陆延舒挡住,隔开了陆苒珺,“延舒兄。”他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便看向陆苒珺,“表妹这是要回去么,正好,我同你一块儿。”

陆苒珺瞥了眼陆延舒,点点头,“好!”

苏恒带着她先行离去,明显是护着她,留下的陆延舒眯了眯眸子,片刻后,不屑一笑。

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表少爷,也想起管闲事来了。

“表哥怎的又折回来了?”陆苒珺与苏恒一同走在道上问道。

轻微的脚步声似乎也动听了许多。

苏恒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她:“才想起来还有个东西没给你,所以又折了回来,不巧就碰见了你们。”

说着,他不放心道:“你若是不喜他,就避着些吧,我看他……不大好相与。”

虽然有着背后道人是非的嫌疑,不过苏恒也不在意,他相信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陆苒珺点头,“表哥放心,我省得的,”她拿着手里的匣子,脸上带着微笑。

前头就是院子了,苏恒停下脚步,“到了,我就不进去了。”

陆苒珺顿住,福了福身,“表哥慢走!”

苏恒颔首,看着她进了院子,这才离开。

屋里,陆苒珺打开了小匣子,印入眼帘的是一条手链,上面嵌了颜色不一的宝石,闪闪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南悠伸头看了看,笑道:“小姐,这手链您戴着一定好看。”

“是么?”她微微弯起嘴角,竟真的拿起戴了上去。

她的肤色原就白皙,戴上后更是衬得手腕纤柔动人。

南悠不禁感慨,表少爷就是表少爷,一出手就能哄得她们家小姐开心。

陆苒珺又摘了下来,好好地放进了匣子里。

不一会儿,有人禀报了声,南悠出去了趟又回来,手中多了封信。

“小姐,”她上前低声道:“这是老五送来的。”

第121章 喜欢

陆苒珺挥退了其他人,将信封打开,里头厚厚的一叠纸看起来内容颇多。

她想到,应该是前些日子拜托他的事情。

用了两炷香的时间,陆苒珺才将里头的内容看完,彼时,竟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搁下信,她摇摇头。

因着前世,她对尹芳华还算是了解的,可她看了这个后,才发现原来她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八岁第一次打死丫鬟,十岁亲自吊死了丫鬟,发现乳母**,便用计火火烧死他们……

一直到近两年,在看到纸上有着几个耳熟的名字后,她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这该是多大的罪孽,竟是染了这么多条人命,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小姐……”南悠见她脸色不好,唤了声。

陆苒珺回过神来,轻吸了口气,道:“我没事,今天不见客,就说我不大舒服。”

南悠福身应诺。

将最后几张纸的内容另外分开,陆苒珺便将其他的藏到了别处。

也许裴瑾琰早就猜到她想做什么,是以最后几张纸上的内容很是详细。

说起来,她该谢谢他才是。

七月十六,镇国公家二小姐出阁,陆婉清腿伤还未痊愈,是以大夫人只得带了陆苒珺过去。

因着上次的事,陆家如今是千万个小心,就连大夫人也颇为紧张。

到了镇国公府的时候还早,跟着大夫人见过几位妇人后,陆苒珺便带着她与婉清的小礼物去寻了徐二。

见到她,徐二立即拉了她的手,“我去看过你们,可惜连你的院子门都没能进的去,也不知晓你怎样了,若非后来你给我来了信儿,只怕我都要急死了。”

“呸呸呸,大喜日子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徐五小姐嗔道。

陆苒珺微笑,“那时候我脑袋受伤,迷迷糊糊过了好些天,祖母怕事儿多,便禁了院子门,倒是我的不是,这会儿给你来送赔礼了。”

她将红木盒子打开,掀起红绸道:“这里头是我与婉清给你做的……”她声音轻了些,靠在她耳边。

徐二小姐红了脸,嗔道:“你们两个,真是……”她不晓得说什么,拨开红绸看了看,娇羞地盖上盒子,“多谢你们了。”

陆苒珺掩唇,与徐五相视而笑。

将盒子交给丫鬟,指定放在箱笼里,几人又开始说笑起来。

到了吉时,她们这些小辈退了出去,陆苒珺回过头,隐约间听到屋里的哭声,徐五拉着她离开,颇为惆怅。

“二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往后就不能像从前一般了。”两人走在游廊里,朝着宴客厅而去。

陆苒珺笑了笑,“听闻太傅次子性格温厚,徐二姐姐嫁过去应当不会受委屈的。”

“那倒是,祖母就是瞧着他性子好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徐五笑道,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宴客厅。

徐五一直陪着宴客,却也没有冷落了陆苒珺,是以这一番酒宴吃的倒也礼数周全。

有不少相识的姑娘都问过陆苒珺的事儿,她耐着性子一一解释,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并未见尹芳华的身影。

直到宴席快要结束,也不见她,想着,该是没有过来吧!

收回目光,她突然转过头对上角落里的一人,那人吓得立马低下头去,过了片刻,又抬起头看她。

想了想,陆苒珺起身朝着她走去。

见到她过来,那女子起身朝着侧门走去,看了她一眼。

陆苒珺跟上,直到到了廊间的拱门处,才停了下来,“姑娘找我有事?”她站定询问道。

那女子福了福身子,“陆姑娘,我是光禄寺署正喻家的,行三。”

陆苒珺颔首,“喻三姑娘,不知道你引我出来有什么事?”

她打量着眼前的人,眉目温和,脸蛋小巧,看她的目光并无恶意。

喻三姑娘看了眼周围,走进了些,道:“我听闻前些日子陆姑娘的马车出了问题,还请你往后多加小心。”

陆苒珺挑眉,装作不知,“喻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喻三姑娘摇摇头,“旁的我不能说,总之,陆姑娘你多加小心就是,还有,多、多防着些尹姑娘……”

说完,她福了福礼便带着丫鬟跑了。

陆苒珺眯起眸子,目光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有些莫测。

南悠皱着眉头,不似往日那般活波,担忧道:“小姐,那喻家的姑娘也要防着些才是,咱们与她素不相识,无缘无故地来说这些,谁又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陆苒珺突地笑了起来,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番话若是叫东篱听了,只怕得夸上好几日。”

南悠撅起嘴,“小姐又想说奴婢笨了,奴婢其实也很聪明的。”

“是,你很聪明!”她笑道,背着双手原路返回。

时辰不早,在大夫人派人来唤她时,陆苒珺便辞别了徐五,带着南悠离去了。

马车前,大夫人又拉着她见过几个妇人,得了几个赏这才上了马车。

她是单独坐一辆的,是以在大夫人的马车后头。

行了一段路,窗子边忽然响了两声,紧接着,有人道:“陆四姑娘,不知可否一见?”

陆苒珺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倏地一下睁开眼睛,抬手撩开了帘子。

旁边并行的马车里,正坐着同样撩着帘子的人,陆苒珺勾唇,“不知尹姑娘有何要事?”

对面的微微弯着嘴角的人不是尹芳华还能是谁,闻言,南悠戒备起来,坐到了她身边。

尹芳华看着陆苒珺,打量了一会儿,忽然道:“陆姑娘的命真大,运气也好。”

南悠立即乍毛,“你……”

陆苒珺按住她,对尹芳华道:“多谢尹姑娘夸赞,不过,让你失望了,还真是对不住。”

尹芳华哼笑一声,摇摇头,单手撑着下巴道:“陆姑娘,我发现我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

她的笑意有一半在阴暗里,目光里,竟有些森森寒意。

陆苒珺弯唇,张口说了几个字。

尹芳华眯起眸子,她看到,她说:拭目以待!

呵呵,真是有趣,敢跟她说拭目以待,若说她方才只有三分兴趣,那么现在,就是五分了。

放下帘子,陆苒珺靠在车厢里,吐出口气。

被这种人喜欢,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第122章 怪罪

耳边听到并行的马车已经离去,南悠掀开车帘瞪了一眼,道:“小姐,您方才为何不让奴婢说话。”

她不高兴。

陆苒珺扫了她一眼,认真道:“你不要招惹她,明白么?”

南悠一噎,见她神色郑重,只得点头应下。

陆苒珺收回目光,能在这里遇到她,看来是早就盯着她了。

这么想着,回到府里,她便让南悠将老五唤来。

院子里没有旁人,老五身手不错,一路过来也没让人瞧见。

“姑娘有事吩咐在下?”他行礼道。

陆苒珺盘腿坐在炕上,并没有急着说事儿,只问道:“这些日子交给你们的人训练的如何了?”

老五抬手,“回姑娘,有几个底子不错,训练得快,还有些资质平平,倒是需要花点时间。”

陆苒珺颔首,“辛苦你们了,这里是一百两银票,你拿去回头分给弟兄们用。”

南悠一脸肉疼地拿着银票,撇过脸塞给他。

老五本想拒绝,可陆苒珺抬起手,道:“我要你安排两个擅长监视的,去帮我监视一个人。”

“请姑娘吩咐。”老五站直身子弯身行礼。

陆苒珺提笔写了几个字,举起来让他看了眼。

“在下遵命!”

“有任何事,记得“先”知会与我。”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先字。

老五麦色的脸上突然红了起来,神色尴尬道:“是、是姑娘……”

陆苒珺就当没看见,她道:“告诉老四一声,明儿个让他到府里管事那认个脸,往后我的马车都由他管。”

老五领命,见她没旁的事吩咐了,这才手脚轻盈地离去。

翌日,陆苒珺来荣辉堂请安,却是踏进了多日未用的西间里。

中午用饭时,老夫人便问了句,“西间里头的书可都看完了?”

“回祖母,差不多了。”她替她盛了碗汤放着。

老夫人点点头,一时未作声。

午歇时,她却突然道:“往后不必每日到西间了,”陆苒珺抬头看她,只听她道:“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事儿。”

陆苒珺抿唇,低头道:“是,祖母!”

她从正房退出来前,看了眼李嬷嬷,园子里,她就站在花丛处,看着面前原本姹紫嫣红的花朵如今有些凋零。

不久,李嬷嬷便过来了。

“奴婢见过四小姐。”她行礼道。

陆苒珺回过头,阳光下,她面貌清丽,身姿婀娜,一双眸子清凉如水,宛若徐徐而来的秋风。

李嬷嬷低了低头,“不知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陆苒珺微笑,“我的事,祖母可是都知道?”

“四小姐,这府里该知道的老夫人自然都知道,”李嬷嬷笑道:“四小姐不必多虑,老夫人素来疼您,自然不会怪罪与您。”

陆苒珺颔首,“辛苦嬷嬷了。”

“四小姐客气。”

回到院子里,她先去看了看东篱,见她已经能坐着说话,精神也好了许多,不禁心中宽慰。

“这些日子多谢陌颜姑娘了。”她看向一旁整理着药材的人。

陌颜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皙秀雅的脸来,“拿了你的钱,做了该做的事罢了。”说完,她又低下头去。

陆苒珺笑了笑,径自与东篱说着话。

不久,方才起身离开。

正房里,她盘腿坐在炕上,按了按眉角,“你说,这府里的事祖母既然都知道,那么,她知不知道我与小侯爷相见的事儿?”

南悠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去将门关上,跑过来道:“奴婢觉得应该不知吧,要不然,怎还能容您胡闹……”

陆苒珺轻飘飘地扫过去,让她闭上了嘴。

“可我觉得她老人家都知道。”不仅如此,她甚至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却没有多加干涉,反而大有放开手让她做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若是知晓她最终想做的,还会不会这样与她方便。

摇摇头,她道:“这月各大庄子与铺子的钱都该收上来了,回头你给我报个数儿。”

南悠立即应诺。

东篱不在,没人知晓她这个丫鬟有多辛苦了。

到了晚上,陆苒珺去鸿澜院陪戚氏与陆镇元用过饭,再回到院子的时候,老五已经将消息递了过来。

她看了眼,默默地烧毁了纸张。

“将翰林院张大人家姑娘的事儿宣扬出去,务必让张夫人知晓来龙去脉。”

“遵命!”

“尹姑娘若是出门,记得提前报于我知晓。”

“是!”

老五退下后,陆苒珺便一直坐着沉思,刑部侍郎是二皇子的人,有二皇子与那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在,必定就不好动他。

不好动他就不好动尹芳华。

当然,这只是门面儿上的,私下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找不到她。

南悠端了茶进来,禀报道:“小姐,静香斋那边五小姐好像是真的病了。”

“哦?”她挑眉,“又没死,你急个什么劲儿。”

南悠嘿嘿一笑,放下茶盏,“奴婢就是在想,要不要动点手脚嘛!”

“暂且不必管她,你平日里也束着点儿,别让咱们院子里的人过去,免得被扯上什么不干净的事儿。”

“奴婢明白,”南悠说道:“对了,奴婢听说沾衣被二夫人关起来了,现在那个院子里姜嬷嬷跟白桃管事儿。”

陆苒珺闻言抬起头来,“关起来了?”

南悠点头,只见她又道:“便是关起来,也不碍事儿,反正还是能出来。”

南悠睁大眼睛,鼓起腮帮子,若非小姐不让,她指不定都想喂包药毒死她,省得她再出来害人。

静香斋里,二夫人坐在床边,短短几日,陆茗的脸颊已经消瘦的凹陷了。

陆延舒站在她身后,目光幽幽地滑过陆茗,再到二夫人身上,“母亲,您去歇息吧,妹妹这里有姜嬷嬷在呢!”

二夫人摇头,“我一离开她就梦魇了,大夫说了,得有个亲近的人陪着才是。”

陆延舒皱眉,他自然不好陪着,若是让陆蔓过来自然也不放心。

“舒哥儿,你一定要出息点,看看你妹妹,为娘的心真是痛啊!”

“儿子知道。”他垂下眼帘。

“三房那个小贱人,仗着那个老东西都无法无天了,总有一日我要扒了她的皮。”二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第123章 出事

陆延舒眯起眼睛,三房与他们的矛盾越来越激烈,里头难免没有大房的掺和。

总之,这两个房头就从来没将他们当成自家人过,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留情了。

找准软肋,不信他们不慌。

没过几日,京都里掀起了一场风波,张学士的夫人疯了般地要找尹家报仇,这些日子,尹芳华待在府里哪里也未出去过。

可能其他人会觉得尹芳华是在避难,不过陆苒珺不会这么觉得,她,不应该是个被动的人。

“盯着她,一有动静就来禀报于我。”她吩咐老五,未等她再多说,南悠忙地进来道:“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出事儿了。”

陆苒珺一愣,“什么?”

“大少爷方才叫人给抬回来了……”

话音未落,陆苒珺已经趿了鞋子下炕,临走前还不忘吩咐老五道:“你且回去盯着。”

老五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咂巴咂巴嘴,他要不要跟过去偷偷看看呢?

陆泓文受伤,老夫人让他住在了自己的荣辉堂,毕竟是大房的嫡长子,没有人一个敢疏忽。

陆苒珺到的时候,跨院里人已经不少,正房里,有人说道:“……幸亏本世子碰巧看见,若是再迟些,怕是可以给令郎准备棺材了。”

大夫人一口老血憋在胸口里,咬牙道:“那就多谢世子了。”

“好说好说。”

陆苒珺进来就看到一袭红色锦袍,摇着玉扇的人,大夫人正气得脸色发青。

“大伯母,大哥怎么样了,我带了大夫过来。”说着,她让开了路,陌颜走上前来。

从她一出现,红袍男子便一直盯着她,陆苒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皱眉迎上。

饶是见多了人,萧墨也忍不住赞叹,好一双澄净的眼睛。

“这位是陆四姑娘姑娘吧?”萧墨笑道:“在下是……”

“请你闭嘴!”

他话未说完,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萧墨朝着床边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凝神诊脉,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老夫人目光未动,大夫人瞪了他一眼,抿唇不说话。

那模样,就差没直接说:请你出去了!

陆苒珺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老夫人几个都没空子,便自己伸手做了个请字。

萧墨脸上有些挂不住,折扇一收,背着手离开正房。

陆苒珺跟了出来,这才见了礼,“世子方才说,是你救了我大哥?”

萧墨撇撇嘴,“是又如何?”他有点生气,这一家子不识好人心,竟然对他这般无礼。

倒是眼前这个,还上点儿道。

“不知我大哥是怎样受伤的?”

“你想知道?”萧墨抬眼望去。

陆苒珺福了福,“请世子告知。”

萧墨点点头,又打开玉扇摇了摇,“哎呀,我这一路过来,又费力又费神的,一口水还未喝……”

“是我怠慢了,世子请。”陆苒珺侧身引着他朝正厅走去,一边吩咐着丫鬟去泡盏云雾。

萧墨勾起唇。

坐在厅里,他喝了上好的云雾,也不吝啬,道:“你大哥在花楼喝酒,与人起了争执,我碰巧瞧见了,就顺手救了把!”

陆苒珺面色一变,“不可能,我大哥怎会去那种地方,还……”她道:“他是与谁起了争执?”

萧墨扇了扇,想道:“似乎是永定公家的幺子。”

陆苒珺抿唇,永定公家,二皇子的外家。

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陆泓文会去喝花酒,还因此起了争执。

花楼那种地方,这样一闹名声可都毁了,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一定是。

冷静下来,她道:“家中混乱,就不多留世子了。”

她起身福了福便离去。

萧墨挑了挑眉,摇头道:“人是挺漂亮的,就是过河拆桥得太快。”

也不知萧泽怎会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陆苒珺出了厅堂,便瞧见急急赶回来的苏恒,她连忙叫住他:“表哥……”

苏恒一回头,立即问道:“泓文如何了,我听说他……外头已经传遍了。”

陆苒珺心中一冷,果然,对方此举是要毁了陆泓文。

她将陆泓文的情况说了遍,又问他:“你不是一直与他在一块儿的么,难道你们真去那种地方了?”

苏恒立即摇头,“怎么会,我们从未去过那种地方,我今儿个又碰巧被同窗叫去了,后来就听到泓文出事儿。”

陆苒珺抿唇,顾不得多少,拉了他到一旁将事情问了遍。

房里头,陆泓文口中溢出鲜血,陌颜收了针,道:“肋骨断了两根,索性没有伤到内腑。”

老夫人点点头,看着陆泓文胸口的脚印,袖子下,捏紧了手掌。

她很久没有动怒了。

大夫人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一双儿女都遭了难。

不一会儿,陆苒珺走了进来,看向老夫人道:“祖母,苒珺有事禀报!”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搭了李嬷嬷的手起身离开房里。

次间里,等候着的苏恒见到她过来,撩了袍子便跪下,“苏恒有负老夫人所托,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漠然地看着他,“此事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你且回去吧!”

苏恒抬头看了眼陆苒珺,见她点头,这才起身恭敬地退下。

陆苒珺上前跪下,将事情说了遍,“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究竟事实如何,不久就会有消息。祖母,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老夫人点头,“你做的不错,只是,对方是永定公家的幺子,背景雄厚,你当如何?”

陆苒珺抿唇,“陆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大哥伤成这样,名声又……”她道:“此事不可善罢甘休。”

老夫人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了。”

“祖母?”陆苒珺惊愕,她一个晚辈,岂能插手原该长辈管的事情。

“你大伯是佥都御史,你父亲是吏部侍郎,如你所说,咱们陆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口气,必须给我争回来!”

老夫人看着她,道:“查清了,就放手去做,出了事有陆家给你兜着!”

第124章 难缠

陆苒珺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身上浮起一层冷汗。

过了许久,她才道:“苒珺听祖母的!”

老夫人很喜欢她的聪明,抬手将她拉了起来,“不要让祖母失望。”

“是……”她低眸道。

然而,虽是答应了,可她心中却没底,这已经不是小辈们的小打小闹了,而是关系着两个家族。

一个搞不好,陆家在朝中的位置就被动了。

出去后天色已晚,陆怀仁与陆镇元都去看了陆泓文,她正打算去寻苏恒问个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便瞧见正堂里一道道菜端了过去。

她皱眉,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着,怎么会传饭了?

踏进堂内,陆苒珺眉头一跳,“你,你竟然……”

萧墨正蜷着一只腿在凳子上毫无形象地啃着猪蹄,瞧见她,一双桃花眼泛出笑意来,“是陆四姑娘啊,吃了没有,一块儿来用啊?”

虽说姿态不好,可由他做出来却是多了几分潇洒不羁,风流肆意。

且,这般随意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家。

陆苒珺脸色变幻了几下,扫了眼堂内低头苦脸的丫鬟,最终按耐下来,又想起此人的混账之名,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世子爷原来没走么,真是不好意思,家兄受伤,府中一时混乱不堪,没来得及送您,不想,您还在这儿。”

这番话就差明说家中现在有事不方便,他却还厚脸皮还留在这儿了。

站在一旁的长随脸上有些挂不住,抽了抽嘴角撇过头去。

自家主子这个德行,他能有什么办法?

萧墨不介意,一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满是笑意,扔下猪蹄骨道:“这个……本世子觉得将你哥哥救回来,劳心劳力的,怎么也该让我歇息会儿吧?”

陆苒珺看了眼狼藉的桌子,扯了扯嘴角,“那是自然,世子爷尽管歇息,待到大伯出来再亲自道谢相送。”

“喔,好说好说,”萧墨看了她一眼,笑道:“四姑娘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迟碗燕窝粥补补?”

陆苒珺看了眼桌子,福身道:“家兄出事,实在没有胃口,世子请慢用吧!”

前世就知道这个人难缠,她并不想与他多有交集,况且,谁知道在这次的事情中,他又是何种身份?

出了厅堂,陆苒珺便让人去知会了陆怀仁,让他来缠这个萧墨,自己去寻了苏恒。

她让苏恒将那几个同窗的名字报给了她,好方便她往下查去。

如此折腾了一番,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暮色深重了。

坐在炕上,她一阵苦闷,“永定公家幺子向来不学无术,无法无天,俨然就是京都里的小霸王。偏偏这样的人是家中幺子,有一大家子,还有贵妃护着,若是想动他,只怕善后都麻烦。”

寻常人都恨不得躲着,吃亏就吃亏,哪里还要报仇。

南悠不大懂里头的弯弯绕绕,挠了挠头,道:“小姐一定行的。”

陆苒珺闻言,瞪了她一眼。

如今不是她行不行了,而是她被推了出来,就是不行也得行了。

这件事她尚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只能一个个推断。

尹芳华那边她这几日一直在监视着,并无动静,想来也不会是她。

至于还有一个,那就是西边了。

她朝着二房的方向看去,微微眯起眸子,若真是他们……

不过,似乎也不排除其他人。

毕竟二皇子在拉拢陆家,有人乐见,也有人不乐见。

若是这个时候陆家与永定公家结仇,那么别说拉拢,不跑敌营就不错了。

草草用了饭,陆苒珺便歇下了。

另一边,陆怀仁知道萧墨还在,很是惊讶,对于王室他们从来不敢过多接触,没想到这个萧墨不仅救了他儿子,还一直待在陆家。

厅堂里,他客套道:“今日多谢世子救了犬子,他日必登门拜谢。”

萧墨无趣地听着这俗套的客气话,吃饱喝足的他摇着扇子道:“陆御史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人在我跟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出个好歹不是,免得御史又要弹劾我一顿。”

陆怀仁有些尴尬,岔开这个话茬儿道:“今日家中多有怠慢,还请世子莫要见怪。”

“无妨,”萧墨勾起了嘴角,“本世子折腾这一天,累的慌,劳烦陆御史给安排个屋子容我歇息吧!”

陆怀仁眉头一抖,“这家中简陋,怕是招待不周……”

“放心,本世子不会介意的。”他眯起一双桃花眼。

陆怀仁拉下脸来,碍着他又救了自个儿儿子,倒是真不好意思把他赶出去了。

挥了挥手,让人去准备地方,自己边道:“犬子重伤未醒,本官还得照看着,世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便是。”

萧墨自然乐意,“陆御史慢走!”

陆怀仁闻言一拂袖子,大步离去。

第二天陆苒珺去看陆泓文时,他这会儿已经醒了,正拉着大夫人与陆婉清一脸伤心。

看到他这样,大夫人哪里还忍责怪他,忙同婉清两人好生安慰着。

一早得到的消息,陆苒珺确定他这是被人陷害,但未确定是卷入纷争还是有人伺机暗害。

她准备查清了再报与老夫人知晓。

出了房门,她瞧见苏恒,见他也是一脸愧色,不禁叹了口气,“表哥,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的。”

苏恒摇头,“若是我在,怎么也不会让他被骗到那地方去,更不会让他受这样的伤。”

苒珺微笑,“想要害他的人,无论怎样都会动手,表哥能防得了几时呢?”

苏恒明白她的意思,昨日回来他也已经知晓自己是被调开了,可……“到底是谁这样歹毒?”

说着,他朝二房的方向看了眼,眉头微皱,“不会是……”

“还不确定,”陆苒珺道:“表哥这几日不如陪着大哥好生宽慰吧,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定是不好受。”

苏恒点头应下,看着她离去,心里更是自责。

陆苒珺刚出了荣辉堂,便瞧见面前一袭大红袍子的人,愣了愣。

“陆四姑娘,这么巧啊!”萧墨眯眼笑道,身后的花丛皆成了他的陪衬。

陆苒珺闭了闭眼,心中无奈,道:“世子,您怎么还在?”

第125章 挑拨

陆家明显不想与他多有交集,这人却是硬厚着脸皮缠上,大伯竟然没有打发他么?

萧墨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脸委屈地道:“好歹我也是陆泓文的救命恩人,你们陆家就是这么不欢迎我?”

陆苒珺抿唇,“您说吧,想怎样,世子别说没什么目的,这种话骗骗小儿还成。”

萧墨刷地一下收起玉扇,道:“这个么……目的的确是有,不过只是顺便而已。”

陆苒珺挑眉,很快便明白了他说的顺便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由管家迎着走来的身影,让她眯起了眸子。

她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

陆家的嫡长子刚被永定公家幺子打成重伤,这厢淳王世子与安远侯府小侯爷便登门了。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家接受了太子一派的好意,即便没接受,也牵扯不清了。

她看着走近的人,冷下了眸子。

“给四小姐请安,”管家恭敬地行礼道。

陆苒珺颔首,看向裴瑾琰,“小侯爷都来了,真是令陆家蓬荜生辉。”

裴瑾琰挑了挑眉,微微勾唇道:“四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来带人的。”

陆苒珺一时没明白,扬起了秀眉。

裴瑾琰看向萧墨,“家母好些日子不见你,让我请你过府叙话,走吧!”

萧墨睨了陆苒珺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哟,这还真是巧啊……”

陆苒珺不知他说的巧是什么,不过见裴瑾琰过府连拜见也无,有意与陆家隔开,心中也舒服了许多。

萧墨被抓走,一直到府外裴瑾琰才放开他,不发一言地上了马车。

跟着他上去,萧墨睨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有意帮你搭线,竟然连句道谢也无。”

他不说话,萧墨又接着道:“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借此挑拨挑拨,可都对不起我这番心意。”

裴瑾琰目光瞥向他,“这事是你做的?”

知晓他说的是什么,萧墨打开玉扇摇了摇,“我可没那么卑鄙。”顶多是顺水推舟了下而已。

只不过裴瑾琰明显不信,警告地看着他,“陆家的事你别再动手脚,该如何,我心里清楚。”

萧墨撇撇嘴。

“我说,优柔寡断可不是你的作风,这么好的机会摆在这儿,不断了二皇子与陆家的可能,往后可什么都说不准了。”

裴瑾琰没有理会他,径自闭目养神去了。

陆镇元那个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他们若是插手,他必定会知晓,届时反而对他们不利。

不如就这么看着,他不信陆家会咽下这口气。

在陆苒珺查到了些东西后,便沉默了,如今外头关于陆泓文的事已经传遍了,甚至身为御史的陆怀仁也被参了一本管教无方,纵子闹事,败坏德行之名。

气得他一天没用饭,只恨不得撸了袖子跟永定公打一场。

什么叫贼喊捉贼,这就是。

屋子里,冷香飘散,怡神明目。

陆苒珺转动着杯子,发出轻微的声音,目光望向一处,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南悠进来,禀报道:“小姐,老五的消息。”

她将信递上,陆苒珺回过神,接了过来。

其实她已经查到陆泓文的事是二房动的手脚,不过,她无意中又挖出了点消息,是以,她让人追查了番。

没有意外,真的如她所想一般。

带着这些东西,她一言不发地去了荣辉堂。

先去看了陆泓文,再去见了老夫人,正房里,她福身道:“请祖母摒退左右。”

老夫人抬眼看了下李嬷嬷,只见她挥退了其他人。

陆苒珺在锦杌上坐下,将东西拿出来呈上。

“这是苒珺几日查到的。”

“都查清楚了?”

“是,只有些事儿还请祖母定夺。”

老夫人抿唇,细细看了起来,片刻后,她将东西给了李嬷嬷,由她燃在了香炉里。

化为灰烬!

她道:“此事你看着办,至于二房与太子那边,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就当不知道。”

陆苒珺欠身,“是……”

待她离开荣辉堂,老夫人靠着炕上的大引枕,微微一笑,“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很聪明?”

李嬷嬷侍奉在一旁,奉承道:“毕竟是您教的,自然不一般。”

老夫人摇摇头,“能查出来二房与太子有染,看来她手里的那些人不一般。”

说着,她想了想道:“你多看着点儿,莫叫她给利用了,二房那里,就由你去提个醒儿,该给的机会我已经给了,既然自个儿还作死,就没那个必要再留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眸光倏地冷厉起来。

李嬷嬷连忙应下,“奴婢省得,夫人您放心。”

挥了挥手,李嬷嬷便轻声退下。

二房里,知晓李嬷嬷过来,二夫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嗤笑道:“这个老愚婆过来作甚,我没去找她,她倒是先过来找我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有些底气不足,甩了帕子便到正厅去。

见她过来,李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礼,道:“二夫人,奴婢奉老夫人的命,有几句话要交代您。”

曲氏闻言,立马警觉起来,“什么话,我近日可没出过院子,什么都不知道。”

李嬷嬷淡淡地扫了眼,“您不知道没事儿,二爷知道就好。”

“你什么意思?”曲氏皱眉,挺直了腰杆儿,“有什么话就明说。”

“既然您这么说了,奴婢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曲氏撇撇嘴,不以为意。

“二房虽是庶出,可到底还是姓陆,二爷自个儿做了什么,可别连累到府里,毕竟这陆家可不止二爷一个房头。”

“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曲氏憋红了脸,“母亲若是看不惯我们,大不了我们分府去。”

“二夫人说话可得考虑清楚了,不然,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可就难了。”

这话让得曲氏咬牙,她也知道此时分不得家,可,这般不是故意恶心她么!

李嬷嬷不看她,径自道:“老夫人说了,该给的机会已经给了,若是二房不听,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第126章 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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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什么意思?”曲氏指着她,“什么叫没必要留着?”

李嬷嬷不理会她,睨了她一眼,道:“这个,二夫人您还是去问问二爷吧,老夫人还等着奴婢回话,告退!”

曲氏眼睁睁地看着她如来时一般,带着几个丫鬟离去,怔在了原地。

“没必要留着,没必要?”她捂住心口,突然道:“二爷呢,延舒呢?”

身边的妈妈扶着她,“二爷还未回来,少爷也出门去了。”

曲氏推开她,“你去,派人让延舒回来,快去……”

那个老东西突然派人来说这些,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府中近日除了陆泓文,似乎没其他的了。

难道说……

想到这里,她一阵后怕却又异常痛快。

若是能折损大房唯一的嫡子,她们二房就是被分出去又如何?

总归能痛快就是了。

这厢,陆苒珺坐在正房的大炕上,吩咐南悠:“这几日盯着陆延舒,一旦他脱了单,就给我抓过去按计行事。”

南悠皱眉,“小姐,二少爷那边这些日子都有人护着,似乎是有意保护一般。”

“哦?”陆苒珺扯了扯嘴角,“看来,他还知道自己有危险呢!”

说到这里,她冷下眸子。

有人护着又如何,既然当初做了,就别怕报复。

“让人将永定公家幺子平日里为人所不满的事都搜集起来。”她另外吩咐道:“彻查一下,尽量拣大事报上来。”

南悠应下,犹豫道:“小姐,您真的要听老夫人的,自己去解决此事吗?那分明是大房的事儿,小姐您何必……”

“大房与咱们三房密不可分,同气连枝,大房出了事二房可以高兴,可咱们三房却不能。”

熟悉的声音让得两人抬头朝着门口望去,只见多日未见的东篱,穿着鹅黄缠枝衣衫走来。

南悠目光一亮,随即皱眉道:“伤还没好,你怎么来了?”

东篱笑了笑,她的头上还包着白巾,能看得出一些药渍。

“我听说府里出了事,所以出来看看。”说着,她朝着陆苒珺走去,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小姐。”

“你太胡闹了。”陆苒珺皱着眉头,“伤还未好应当多歇息才是,贸然出来,万一再加重怎办。”

南悠摇头,“小姐说了她也不会听的。”

东篱微笑,略微苍白的脸上尽是柔柔的笑意,“奴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陌颜姑娘也说适当出来走走也好。”

她伸手斟茶去,一边说道:“奴婢打听了大房的事,方才多言,小姐莫要怪罪奴婢才是。”

“说的什么话,我何曾怪罪过你。”她接过茶,让她与南悠坐到了锦杌上。

东篱也不客气,坐下后便问道:“小姐准备如何对付那永定公家,那不是旁人,只怕不易。”

陆苒珺眯起眸子,一时并未回答。

永定公幺子薛子兴那种人,腌臜事必然不少,不怕没有把柄。

即便都被薛家处理了,那就捏造一些,不怕没有路子。

“暂时还未决定,如今陆家处于被动,还让永定公在朝堂参了一本,着实不好翻身,且,大哥这事儿确实麻烦,只怕得避一阵子了。”

东篱闻言,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她道:“且不谈永定公家的事,先把这罪魁祸首处理了再说。”

两人听她这么说,亮着双眼。

陆延舒的确小心,但是他不知道,陆苒珺手里却有着一批能人。

在几日后,他拜别了长辈回书院的路上,马车便被劫了,护卫的人也生死不明。

陆苒珺乔装了一番,扮成了公子模样来到一方破宅子里,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昏死过去的陆延舒,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将药给他喂下,带到花楼去。”

老五站在一旁,从怀里拿出了一小瓶药粉,这是从市集上买来的烈性药,专门给马催情用的。

想来,给人用应该事半功倍吧?

一股脑地倒进陆延舒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酒,便将他抗了起来消失在屋子里。

一身小厮打扮的南悠咂巴咂巴嘴,转着眼珠子道:“公子,若是明儿个二房知道了,闹起来怎办?”

陆苒珺淡淡地撩了衣袍离开院子,“知道了又如何,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么?”

南悠一顿,挺起腰杆儿。

对哦,谁能证明是她家小姐做的。

花楼里,老五扛着人进了房间,里头早有一名妓子等候在那儿,将人交给她,他道:“好生伺候了,我们爷可是头一次。”说着,他在陆延舒的肩甲处一捏。

顿时,人便幽幽转醒。

妓子瞧见人,眸光大亮,自然不必他交代,边脱着衣服边道:“这位爷就放心吧,这花楼里可没比我还未伺候男人的了。”

老五没理会,拿了陆延舒被脱下的衣裳捂着脸就离开了房间。

寻到妈妈,他塞了张银票,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见她笑眯着眼连连点头,这才悄悄离开。

甭说这是不是缺德事儿了,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有钱赚才是实在的。

办完这一切,陆苒珺也收到了他的消息,彼时她正背着手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她很久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地逛过长街了,最后一次,应当是与那个人一起。

南悠跟在她的身后,东瞧瞧西瞧瞧,却是寸步不敢离开自己主子。

许是刚做了亏心事,她的心里异常激动,就差没仰天长啸几声了。

“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要不要回去啊?”她跟着陆苒珺问道。

走在前头的人抬头望着饮香楼,顿了顿,走了进去。

有掌事迎了过来,还未说话,陆苒珺便问道:“三楼东南最里边的雅间我可以进去么?”

掌事闻言一愣,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见她一身青袍气质不凡,朱唇皓齿,雪肤凝脂,一看便有了几分了然,道:“请……公子跟小的来。”

说着,朝着一个得力的手下暗示了眼。

来到雅间内,里头并未有其他人,掌事躬身道:“请公子稍等些时候。”

陆苒珺坐下,微微颔首,“有劳了!”

第127章 狠

南悠是头一次过来,看着这个华丽的雅间,疑惑道:“小姐要等人吗?”

陆苒珺睨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是过来吃茶么?”

她伸手倒了杯茶水,慢慢拈在手中。

裴瑾琰接到消息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换了衣裳出去,两赖在他家中几日的醉鬼抛在了脑后。

饮香楼里,他过来时,里头的人正倚在窗子边看外头的灯火。

侧颜如画,颊边发丝轻扬。

“陆姑娘?”他有些惊奇她这身装扮,待到她转过头来,不觉惊艳了一把。

若非脸上的女气太重,他都要称赞这一声公子如玉了。

“小侯爷。”她略微颔首,算是见了礼。

两人在桌前坐下,裴瑾琰让人换了壶茶来,目光扫着她,突地一笑:“陆姑娘穿成这般,倒是叫人好生赞叹。”

陆苒珺掀起唇瓣,看着对面一身玉色锦袍,大袖葳花,如玉如松的人,道:“比不得小侯爷,能令京中女子趋之若鹜。”

裴瑾琰挑眉,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

弯起嘴角,他道:“陆姑娘今晚出来是为何事?”

“做了桩坏事。”陆苒珺淡淡道:“怎么,老五的消息还没送到?”

被她提到的老五其实这会儿正给他送信儿了,只是却扑了空罢了。

裴瑾琰含笑,不慎在意她话中的揶揄,一双微微冷冽的凤眸盯着她道:“看来陆姑娘出手了,可有需要在下相帮的?”

陆苒珺点头,“有的时候不会忘了小侯爷。”

“那真是裴某的荣幸。”

“好说。”

裴瑾琰:“……”

“今日过来,实则是想问问小侯爷接下来的行动,我也好配合一二。”她看着他,目光澄净透亮。

裴瑾琰挑眉,目光所及,被她那双轻启的朱唇吸引,道:“陆姑娘这话是否说反了?”

他的声音要比往常低沉些,却更加好听。

陆苒珺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问他:“陆家与永定公结了仇,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么,顺势再推波助澜一把,如此,陆家与二皇子可就更不可能结盟了。”

屋里响起一阵低沉的轻笑声,裴瑾琰看着面前的人,不得不说她真的很聪明。

想到萧墨说的话,又觉得她发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道:“陆姑娘说的对,不过此事却是你们陆家内乱而起。”

“这个我知道,”陆苒珺微笑,“小侯爷既然掺和了一脚,我想,应该不会放手不管吧?”

裴瑾琰失笑,他倒是不想管来着,可惜,因为萧墨那个混蛋,他这看热闹的也得到热闹里去了。

“陆姑娘想我怎么做?”

“小侯爷不会觉得我能以一己之力对付永定公家吧?”

“一己之力?”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陆家难道没人了,竟然让你出来?”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毕竟是人家的事,他没理由说道。

陆苒珺眉色淡淡。

“你想要我如何?”他问她道。

“你们是死对头,陆家既然与永定公家起了冲突,太子一派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嗯,说的不错。”

“那就看小侯爷的了。”她微微含笑,眸子灿若星辰。

裴瑾琰弯唇,他竟然被她给套进去了。

不过,他似乎并不生气?

夜已经渐深,陆苒珺不能久留,起身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他突然道:“那件事多谢陆姑娘,国库填充了一部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

陆苒珺微顿,轻轻颔首,“多谢小侯爷提醒。”

她消失在门口,裴瑾琰依旧坐在原地,目光从窗子看去,楼下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儿,片刻,陆苒珺登上了马车。

翌日一早,花楼里押出来一个几乎光着身子,脚步虚浮的青年,不等他说什么,花楼里的大汗便是一顿痛打。

妈妈掐着腰出来,一甩帕子道:“我管你是什么陆家的二少爷还是什么少爷,进了我的楼,睡了我的姑娘还不给钱,我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照规矩来。”

这可是一个大消息,谁都知道,陆家刚有一个少爷争姑娘被打得半死,这会儿又来个嫖了不给钱的。

乖乖,这陆家怎么尽出这等“好事”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陆延舒捂着头,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发胀。

他自然知道这是中了人家的诡计,可,他这会儿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妈妈看着他,虽然有些可惜这么一个白嫩的公子哥儿,不过还是按吩咐的做。

朝着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上前一脚踏在陆延舒的胸膛上,“不给钱,就拿血还。”

“啊――”胸膛里一阵轻微的响声传来,“你,你们……”

陆延舒哇地喷出一口血,这会儿是真的半死不活了。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纤纤玉指挑着车帘,里头的人面色平静,微微勾了勾唇,轻声道:“将消息送到青山书院程山长手里。”

片刻,车帘放下,马车亦缓缓离去。

不远处的茶楼上,一身红衣红衣啧啧两声,道:“瞧瞧,这陆家的四姑娘手段多很,那一脚就是不要他的命,没个三五月也下不了床吧?”

一旁,绛紫锦袍,白玉为冠的男子眸色清敛,他扫过离去的马车,微微一笑,道:“若是我,直接断了二房的香火比较实在。”

萧墨一顿,稍稍离他远了些。

一个比一个狠,他摸了摸鼻子,倒是有些期待起来,这个陆苒珺后头还会有什么手段。

陆延舒是被从前同窗的好友送回陆家的,二夫人接到消息过去看到不成人样的儿子,眼睛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老夫人眯眼看着,挥手让人去请了大夫来,要说旁的没有,可这陆家的大夫都是有几个。

不怕忙不过来。

李嬷嬷唏嘘地看着,旁人不清楚,她不会不清楚。

要说这伤,可比大少爷重多了。

没想到四小姐一出手竟然就是这么狠。

“带到二房去吧!”老夫人丢下话,转身回了正房里。

李嬷嬷跟着进去,“珺姐儿呢?”老夫人突然问道。

李嬷嬷躬身,“一早听说备了马车出门去了,现下怕是还未归来。”

“回来了让她立即来见我!”说着,她闭目轻嗅着几案边袅袅升起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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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万幸

陆苒珺回来的时候,便有管事传了话,她没有多问,只听着管事一路说着府里之前发生的事儿。

踏进荣辉堂,几个丫鬟婆子见了她纷纷行礼请入,李嬷嬷亲自打了竹帘迎她进去。

“老夫人,四小姐来了。”她来到榻前轻声说道。

周氏睁开眼睛,见到陆苒珺行完礼,便让她坐下,“对付二房这一手不错,可陆家的名声都扫地了,你可想过后果?”

陆苒珺点头,“回祖母,大伯身为御史,家中出了这等事,于公,自然要参上二伯一本,不但要参二伯,就是连他自己也得带进去。”

“哦?”老夫人颇为几分兴趣,“此话怎讲?”

“大伯引以为训,再参了自己与兄弟,要求辞官谢罪,到时候父亲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得跟着求情。这样一来,大伯也能得了个大公无私的美名,便是于仕途以及君前也有好处。”

老夫人眼中露出赞赏,“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美名。”她撑着脑袋,看着她道:“那你可想过你大哥?”

“咱们陆家近日出了这么多事,先是我与三姐,又是大哥与二哥,定然有人会猜疑。苒珺已经命人散布了些话出去,这些话虽说不能还大哥清白,可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等过些日子,这事儿过去,人们渐渐淡忘了便好了。”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少陆泓文比起陆延舒来,后者的名声不仅毁了,仕途也要毁了。

从她出手开始,自然就没想过给他留下后路。

老夫人脸上浮起笑意,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已经很不错了。

“二房此次栽了跟头,未免他们寻上你,这些日子放聪明点儿。”这是给她的提醒了。

陆苒珺低头应下,“孙女省得的,只是大伯那边还要祖母出面说才好,苒珺毕竟是晚辈。”

老夫人轻轻颔首,眼中笑意盎然。

待她离去,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更大了,“看我这孙女,是不是个可造之才?”

李嬷嬷躬身,“四小姐冰雪聪明,手段又高明,也多亏您教的好。”

老夫人笑了笑,不说话。

陆苒珺回到院子,东篱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瞧见她,苒珺又不高兴了,“都让你好好养伤,怎么又过来了,我这儿又不是没人伺候的。”

东篱抿唇微笑,“奴婢躺了一个月,也累了,您就别阻我了。”说着,与南悠相视而笑。

拿她没办法,陆苒珺也只好让她坐在自己跟前。

她吩咐道:“这几日留心着些,鸿澜院那边儿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着,别让人有机可乘,害了徳哥儿。”

南悠应下,不过又道:“就算那边想报仇,也该是寻大房去,跟咱们可无关。”

“以二夫人那性子,她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对于咱们三房,自然也不会少了。”

“那大少爷那边呢?”东篱问道。

“那边儿自有祖母在,”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况且,大伯母正愁没机会呢,如今这么一来,可不是正好么?”

东篱莞尔,“小姐也不怕大夫人怪罪您。”

“嗯?我替她做了这样的好事,只怕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南悠唏嘘,道是自家小姐脸皮子愈发厚了。

午歇过后,陆苒珺去了陆婉清那儿,她这会儿已经能在人搀扶下走了,两人说了会儿话,这回她倒是聪明了不少。

拉着她,不让走,“你与我说实话,大哥的事是不是二房捣得鬼?我那天听到母亲与祖母说的话了,你别想诓我。”

陆苒珺挑了挑眉,大夫人未与她说这些,是不想她牵扯进来吧,毕竟已经定了亲事,还是少掺和比较好。

想着,她道:“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会知道呢,这都是长辈们的事,我一个晚辈岂敢过问。”

“我不信,你天天儿地都在祖母跟前,不可能不知晓。”

“我在祖母跟前只是看书罢了,哪里会知晓这些。”陆苒珺拽了拽袖子,“况且,咱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前头还有个永定公家,参了大伯一本,为这事儿大伯正头疼呢!”

陆婉清瞪眼,“永定公加那小子忒地无耻,该恶人先告状了,简直不要脸,我若是好着,定要他好看。”

陆苒珺瞥了眼她受伤的腿,觉得这回受伤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束着她。

若是平常,她倒是真有可能冲过去寻人家报仇了。

“我去看看大哥,你且待在屋里,大伯母正忙着,你可别再添乱了。”她抽出被她攥得有些皱的袖子,就要离去。

陆婉清坐在那儿,撅了撅嘴。

家中什么事儿都不让她知晓,有时候,她都觉着自己到底是不是陆家的人了。

陆苒珺去看陆泓文,他倒是平静些,苏恒正陪着他说话,看起来并无异常。

见她过来,苏恒主动让了位置,“我记得还有篇功课内作完,迟些时候再过来吧!”

陆苒珺福身,先送了他出去。

返回房里,她在锦杌上坐下,问道:“大哥觉得如何了,胸口可还疼?”

陆泓文扬了扬嘴角,“好多了,你身子怎样,上回伤了脑袋,可要多休息。”

“我都好了,三姐也能下来走走了,不久应该就能痊愈。”

“那就好,你们都好,那就好……”

看着他眸色黯淡,陆苒珺猜想他大概是知道了,便道:“大哥不必介怀,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泓文动了动眸子,“你都知道了?”

“嗯,听祖母说了。”

他眼睛红了红,多日来压抑在心头的话这才道了来:“我总觉得,大家都是自小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即便长辈们不合,可咱们还是有着情谊的,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情谊也要分人,有些人会顾着,有些人狼子野心,哪里还记得什么情谊。”陆苒珺淡淡地说道。

“你说的是。”他扯了扯嘴角,见他双唇微干,陆苒珺倒了些许水,慢慢地喂他。

放下杯子后,她道:“大哥且放宽心养伤,莫要让祖母与大伯母担心才是。”

陆泓文点头,问她,“外头是如何说我的?”不等她回答,他又苦笑道:“只怕给陆家和父亲丢脸了吧。”

第129章 不屑一顾

陆苒珺微笑,“大哥不必自责,你也是着了人家道儿,等过阵子这事儿自然就过去了。”

陆泓文没说话,只垂着眼帘。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他的打击还是不小的。

“二哥的事你听说了吗?”陆苒珺说道:“下人们说二哥被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

陆泓文抿唇,“是么……”

苒珺说道:“大哥好好养伤,你是大房将来的支柱,万不可倒下,一蹶不振。”

“我知道,多谢妹妹,让你操心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陆泓文扯了扯嘴角,自家人,他当别人是自家人,可别人却害得他至此。

见他未曾问过陆延舒的事,陆苒珺也没有再提起,她想,陆家人骨子里天生就有冷血的因素。

一旦遭遇背叛,便不会再留有一丝感情。

而她,似乎还未做到。

晚上在嘉善堂用饭,陆镇元与陆怀仁都在,饭后,陆苒珺先行离去,两人则是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话。

待到晚些时候,陆怀仁也告退,陆镇元才皱着眉头询问:“母亲,苒苒还小又是女儿家,这么早把她推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老夫人扬眉,“如何不好,这桩事她不是做的挺好么,多学点本事,往后我也可放心些。”

“可文哥儿是嫡长兄,该让他先才是。”

老夫人却是摇头,“文哥儿性子还太弱,许多事看不明白,没有珺姐儿合适。”她看着他道:“往后珺姐儿也会是你的帮手。”

陆镇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舒展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自小就不让她知晓这些就是想让她好好地长大。

如今却是……

“我知你心中不舍,可你也该清楚,这样对她也有好处,总不至做个睁眼瞎子,木讷美人儿。”

见他还不说话,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放心,还有我在后头看着,不会叫她出什么事儿的,再者,你也可以暗中帮衬着。闺女长大了,总不能还让她一无所知。”

陆镇元动了动眸子,总算开口道:“儿子知道了,还要劳母亲费心些了。”

老夫人摇摇头。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陆镇元什么都比一般人强,可就是有一点,太重情重义。

对苏氏是,对女儿也是,溺爱的很。

陆镇元告退后,一路朝着自己院子走去,却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陆苒珺院外。

里头烛火还亮着,犹如他心底的明灯,让他安心。

翌日早朝,陆怀仁果然参了自己与陆英一本,并当朝摘下了顶上乌纱谢罪。

陆镇元以及保皇党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纷纷求情。

因此,非但官未辞成,反而得了皇帝赞赏。

深明大义,大公无私。

这一句话下去,顿时赢得了不少同僚好感。

从裴瑾琰那儿得到这个消息,陆苒珺松了口气,总算这件事没办砸了。

屋里头,欢言与东篱在打着络子,南悠出去了趟再进来,挥退其他人,禀报道:“小姐,有消息传来,尹家的姑娘明日会去南院书斋。”

陆苒珺抬眸,“南院书斋?”她道:“那倒是个好去处呢!”

文人雅士,络绎不绝。

“准备下,我们明儿个去南院书斋。”

“是……”

第二日,她果真带着南悠与欢言出门,东篱留下来看着院子。

到了南院书斋时,太阳高挂,金灿灿的。

已是初秋,晨风微凉,倒是让人闲逸。

整个书斋里无一不散发着股书香之味,便是看门引路的小童,说起话来也能瞧出几分墨水儿。

寻了个间室,陆苒珺几人要了壶清茶,便坐在里头翻起架子上的书。

约摸巳时一刻,尹芳华才来到书斋,要了墨菊的间室,进去后便没再出来过。

陆苒珺听着一个小童的禀报,微微一笑,赏了他一个银锞子,“不知道墨菊间室的左右都是哪些人?”

小童想了想,道:“一个姓朱,一个姓彭,都是公子。”

陆苒珺眸子微动,颔首道:“多谢你了。”

“陆姑娘不客气。”小童扬起笑脸。

待到他离去,南悠上前道:“小姐,该不会是那状元郎吧?”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尹芳华追随?”她轻轻一笑,就是不知,这到底是私会还是什么了。

“你们盯着点儿,若是有消息及时知会与我。”

“是……”

另一边,尹芳华确实是在间室里等着,一直到巳时末了,她才听人来报隔壁间的人去往后园子了。

带上丫鬟,她也跟着离去。

后园子里花少树多,亭台楼阁林立,分左右两边,中间隔了一条小湖,此时正波光粼粼的。

她目光扫了一圈,终于在临湖的小亭子内寻到熟悉的身影。

“小姐,那边儿人多,咱们这么过去不大合适吧,万一给夫人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母亲怎会知晓?”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抬脚离去。

身后的丫鬟低下头跟上。

彭希瑞正与人说着话,眼角突然闯入一道身影,他一顿,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是家主的意思,公子可还有话要老奴带回去?”对面的人询问道,见他未出声,又唤了声,“公子?”

彭希瑞颔首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同祖父说让他老人家放心便是。”

对面的人松了口气,起身行了礼就要离去。

彭希瑞点点头,并未相送。

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步出亭子,一转脚,离开了园子。

尹芳华早已等候多时,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放任他离开?

几步追上,她挡在他跟前,吐气如兰,“彭希瑞,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何还要跑?”

面前的男子眉头微皱,退开一步,淡声道:“尹姑娘有事?”

“没有就不能找你了?”她又上前一步,目光璀璨地盯着他。

这个男人,当真如松如竹,便是轻蹙眉锋,也别有韵味。

怎叫人移得开眼?

彭希瑞眼中浮起厌恶,“尹姑娘请自重,彭某还有旁的事,烦请让道。”

似是被他眼中的厌恶刺伤,尹芳华非但不让,还更贴近了些,“你对我就这么不屑一顾?”

她虽是嘴角弯着,可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

只余一抹阴冷。

第130章 诛心

“彭某与姑娘不熟,若是姑娘觉得如此,便是如此。”

“彭希瑞!”

尹芳华心中怒气浮起,看着他如玉的面庞,复又生生压下,道:“你与我不熟,那与谁熟?陆苒珺?”

彭希瑞瞥了她一眼,“尹姑娘言语当心些,莫要坏了人家名声。”

“呵……”她轻笑地看着他,挺起腰身,“我还没说几句你就这般护着她了,那你知不知道,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不会让她好过?”

彭希瑞皱眉,她的狠辣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相反,她缠着自己已经许久了,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些的。

不然,上回也不会护了陆苒珺一回。

只是眼前此人着实是个麻烦,若是再这般下去,对她的确危险至极。

自己还有目的未达,说什么也不能看着她害了那个人。

“尹姑娘,彭某劝你少行恶事,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

尹芳华愣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咒我?”她几欲疯狂,“你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么,你竟然对我说出这般诛心的话来。是不是,是不是只有对她你才会顿看一眼?”

“尹姑娘,你过了,这只是在下对你的忠告而已!”

尹芳华失笑,慢慢地平复下脸上的情绪,一切又恢复了端庄秀丽的模样。

她道:“你喜欢她哪里?眼睛,鼻子,要不,我把她的脸皮扒下来?”

彭希瑞一惊,看她的眼神更为厌恶了,不再多言,他竟是动手推开她快步离去。

尹芳华也没有阻拦,只看着他背影,眸子神色莫测。

她喜欢的东西,哪里容得了旁人觊觎?

不喜欢她没关系,只要他喜欢谁,她就毁了谁。

到最后,他还是她的!

假山后,陆苒珺垂下眸子,方才她已经那番对话听了个清楚。

虽说早已知晓她的狠辣,可这会儿仍是止不住地心中发冷。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刑部大牢的那段日子,若说那是她给她编织的一场噩梦,或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熟悉的疼痛渐渐弥漫双腿,陆苒珺深吸了口气,连忙翻出了荷包里的小药瓶,吞下了粒药去。

不一会儿,南悠道:“小姐,尹姑娘已经走了。”

陆苒珺点头,“去着人准备吧!”她抿唇,“不必掩饰,我要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我这个对手。”

南悠点头,“奴婢省得。”

出了书斋,她靠在车厢上,伸手撩开了车帘一角,静静地望着外头。

突然道:“去查查之前同彭希瑞说话的是何人。”

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不是京城人士。

南悠应下,马车已经跟着动起来。

刚驶出书斋范围,未到街市,路上一辆马车的马儿突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发起狂来一阵乱蹿。

路上的人并不多,只几辆马车,在看见这等事时,便早已吩咐家奴避了开来,谁也没想过上前相助一二。

发狂的马车里,尹芳华大惊失色,忙地稳住身形,推开丫鬟探出头来,只见发狂的马屁上插着一支箭矢,便是这支箭导致的这般状况。

没空子多想,她立即吩咐道:“快斩杀此马――”

车夫看起来是个练家子,见着控制不住,二话不说拔出靴子里藏的刀子就扑上马背,一刀下去,命中马脖子。

刀拔出,鲜血喷洒了一地,马儿吃痛,马车也立即不稳定起来,尹芳华顾不得身上被撞的多疼,努力扒着车厢。

待到第三刀进去,马儿落下最后的嘶鸣,便不甘地倒了下去。

马车终于稳住,随着倾斜露出里头些许散出的物什。

地上倒下的马儿犹自睁着眼,却蹬了蹬腿后,终于没了气息。

不一会儿,尹芳华从车厢里出来,顺便揪着丫鬟一块儿扔在了地上。

她看着马屁上的箭,眼睛眨也不眨地伸手拔下,此时,马儿已无任何反应。

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箭矢而已,查也无法查。

车夫上前,跪下道:“请大小姐恕罪!”

尹芳华眸子深沉,紧紧握着手中的箭矢,“去重新寻辆马车过来。”

车夫不敢违逆,忙地告退,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久,一阵马蹄声传来,带着香风,流苏垂挂的马车来到跟前。

里头的人露出葱白的玉手,掀开了车帘,微微一笑,“不知尹姑娘对这回报可还满意?”

尹芳华眯起眼,却是一笑,她此时虽形容有些狼狈,可仍旧镇定自若,倒称得上稳重大气。

她道:“我道是谁这样大的胆子,原来是你。”

“这只是我送给尹姑娘的见面礼罢了,”陆苒珺唇角微勾,“尹芳华,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放下车帘,马车径从傲立的人身边离去。

突然,她灿烂一笑。

“好好好,真是痛快。”尹芳华抚掌笑道,盯着离去的马车:“便如你所愿!”

再回到府中,陆苒珺去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回了自己院子里。

没有耽搁,她立即吩咐道:“除了老大,把其他人都调过来暗中守着我这院子。”

东篱被她这一吩咐吓了一跳,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小姐竟这般严阵以待?”

陆苒珺眸子湛亮,道:“接下来可能不会太平,不过我一定会护着你们,所以若是无事,素日里你们便莫要再出门了。”

几个贴身的丫鬟纷纷应下。

陆苒珺又招了老五过来,“劳烦你跑一趟再问你家主子借几个人来,这段日子就替我暗中守着鸿澜院,与我弟弟,改日再亲自道谢!”

老五自是爽快应下,立马奔回了侯府。

是以,裴瑾琰见到他时还有些惊讶,“陆家又出事了?”

“不是陆家出事了,”老五微微喘着气,“是四姑娘出事了。”

“什么?”裴瑾琰立即从书案后站了起来,神色微冷,“怎么回事?”

老五被他的气势一震,立即道:“不是出事,是四姑娘要问主子您借人。”

闻言,裴瑾琰心头一松,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心中有些异样起来。

他索性离开书案,走到窗子边欣赏起初绽的兰花,淡声问道:“借人作甚?”

第131章 使坏

老五将事情说了遍,又道:“姑娘今儿个出府了一趟,这事儿怕是老四知晓。”

如今老四是专门管着她的马车,这些事他不会不清楚。

裴瑾琰有些好笑,想起上次看到的,她用他的人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且,就这么信任他么?

想着,他淡淡道:“你去将青卫领给她,随她调用。”

老五震惊地看着自家主子,“爷,这……一整个青卫吗?”

裴瑾琰闻言,转过身来,“怎么,有何不妥么?”

老五咽了咽口水,“属下不敢!”

“嗯,那就去罢!”

“是……”

硬着头皮领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主子竟然一开口就是整个青卫三十人,那只比自己低了一个阶级的青卫啊!

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个答案,在夜里一行人莫名闯入陆苒珺院子的时候,他才知晓。

几乎就在他打着盹儿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身为暗卫多年,自然听得情来人的底子,绝不对是一般人。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带着人现身阻拦,身后的那道门终究守住了。

可院子里也染了血腥。

夜黑风高,就连人也不大看得清楚。

屋子里,陆苒珺睁开眼睛,拿了外衣披上。

床头微弱的烛火因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将灭不灭。

她听到外头响起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她听得清楚。

越过外间守夜的欢言,她打开一条门缝望去。

几道黑乎乎的身影交织着,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

她吐出口气。

幸亏自己早一步做了准备,以尹芳华的性子,这次派人过来应当不是杀她的,而是想抓她回去罢了。

到时候,只怕陆家四小姐酒可以消失了。

落她手里的人,从来不会活着。

待到外头声响渐渐平息,她才转身回了内室。

却是再无睡意,半晌,她又觉得痛了,只得又吃了粒药。

翌日一早,院子里的粗使妈妈惶惶不安地过来禀报:“小姐,奴婢在院子里发现了些血迹,好似,好似是人的……”

这怪不得她吓成这样,任谁一大早醒来瞧见院子里一滩一滩的血,还能保持镇定。

陆苒珺淡淡一笑,道:“妈妈说的哪里话,院子里怎会有血呢,分明是我作画留下的颜料罢了。”

妈妈闻言愣了愣,低声应诺。

能进这院子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里还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当下,她稳住了心神,福身退下。

欢言从外头回来道:“小姐,大厨房里来了消息,今儿个二房闹了一通,早饭怕是送不过来了,只委屈小姐用些糕点。”

陆苒珺一顿,抬眸道:“跟谁的人闹起来了?”

“是大夫人的人,因着采买的事儿,据说买回来的东西莫名其妙都坏了,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大夫人也过去了。”

听着她的话,陆苒珺摇摇头,曲氏也就只会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这几日看好鸿澜院,特别是徳哥儿。”她吩咐道。

欢言屈膝应下。

晚些时候,南悠也回来了,陆苒珺得到消息,老五几个皆有些小伤。

她不知道尹芳华派来的人到底如何,可是能伤到裴瑾琰的人,想必不是一般人。

此时,老五正在侯府禀报。

“陆家先前来的一批人身手不凡,也的确是目的不轨,可在咱们的人出手时,竟然还有几个人比咱们快一步将他们给斩杀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敌人,过上了几招,自然也是存了试探之意。

不过得知这几个人本事不低于自己,倒是也惊讶了一番。

四姑娘院子里有人为何还要他们守着?

裴瑾琰正提笔写着什么,片刻后,放下笔道:“做好分内的事,至于那几个人不必理会,陆家总该也有自己的护卫,不稀奇。”

只是看来这些人,陆苒珺不知道而已。

老五应下。

荣辉堂里,陆苒珺过去请安,大夫人同曲氏也在。

走近了,才知晓她们说的什么。

“……大厨房采买从来没出过问题,这一次定然有人故意使坏,尽会添乱。”

曲氏一反常态,并没有同以往那般,急着跳起来辩解,而是一动不动地,道:“大嫂这么觉得,是说我在添乱了?”

“不是你还有谁,厨房里不是没有你的人。”大夫人冷声道。

曲氏扯了扯嘴角,“大嫂可以将人换掉,这样,就没我的人了。到时候再看看,究竟是谁的任使坏。”

大夫人顿住,一时未语。

陆苒珺闻言扫了她一眼,微微垂下眼帘。

原来,是想把她也拉下水。

行了礼,她坐到一旁,引得老夫人投来目光,道:“大厨房里做不了饭,这段日子你就来这儿用饭罢。”

陆苒珺应诺,“是,祖母!”

曲氏眸子未动,却是抿起了嘴角。

老夫人不耐管她们的事,自然就打发了她们,至于大厨房,要换什么什么也随着她们折腾去。

除了荣辉堂,曲氏没有平日的暴躁,反而对大夫人道:“我若是你,就该往深了地想。”

大夫人眯眼,“你想说什么?”

曲氏嗤笑,“自个儿看不出来么,利用我与你斗起来,这府里得益的是谁?”

她朝着身后看了眼,“瞧见没,人家三房的人多得宠,怕是清姐儿都没这个福分吧?”

“这是老夫人的事,哪里容得你来编排。”

大夫人甩袖就要离开。

“是啊,这是老夫人的事儿,”曲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让得她停住了脚步。

“不过,你想想,小叔如今可是正三品的官儿,又得皇上信赖,再往后去,这个家里到底谁当家,可说不准了。”

大夫人转过身,道:“那又如何,大姐儿可是燕北王世子妃。”

这是三房如何也比不得的,即便是小叔官位再高,到时候还不是得分家?

这个家,只会是大房的!

她没有再理会她,带着丫鬟径自离去。

曲氏冷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咬牙道:“我看你神气到何时,早晚有你哭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月最后一周了,感谢支持我的亲们,投票别客气,我不会嫌多的哟,么么哒~】

第132章 异心

大夫人虽不信曲氏那嘴里的话,可对三房到底是有些顾忌。

思来想去,她便去了陆婉清的院子。

屋子里,丫鬟见了礼奉上好茶。

大夫人看着陆婉清道:“你这腿到底如何了,再过些日子就及笄了,别还下不了地。”

“女儿已经好多了,母亲不必担心。”陆婉清低头弄着针线。

扫了她一眼,大夫人道:“若是好了就别整日闷在屋子里了,常去你祖母那儿尽尽孝,免得这府里长幼不分,总让旁人占了好处。”

陆婉清有些奇怪,皱眉道:“娘想说什么,什么好处让旁人占了?”

大夫人抿唇,看着她不知事儿的模样,心里有些气,“你就不能像你大姐那般聪明些,好让我省点儿心么?”

“我又怎的了?”陆婉清不满,抿紧了唇。

“你大姐从前就在你祖母跟前长大,什么吃的用的不是府里小辈们最好的,你再看看你,身为姐姐,什么都叫珺姐儿抢了先,如今荣辉堂里谁还记得你?”

陆婉清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相信。

大红的绣春衣裙,高挽的发髻,面色白皙圆润,看起来就是和善温柔之人。

明明还是从前的模样,可这说出的话怎生这般陌生呢?

见她不说话,大夫人皱眉,直以为她没听进去,不禁又提高了声音:“总之往后你给我每日都去请安,珺姐儿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作为姐姐就该有做姐姐的样子。”

“所以娘说的就是让我去跟苒珺抢么?”陆婉清眸子不动,“姐妹之间挣来抢去,这就是您想看见的?”

大夫人一噎,抿唇道:“什么叫抢,这本该就是你的,你是大房的嫡次女,又是姐姐,怎能说是抢?要抢也是她抢你的。”

“娘,这番话说出来您不觉得太过么,苒珺抢了什么,我为何要与她争?”

“你,你真是不如你大姐诸多,我怎的就教出了你这么个蠢的。”

大夫人站起身,责问道:“你自个儿好生想想,她在你祖母跟前讨尽了好卖尽了乖,如今她有的你可有?你祖母可曾想过你?”

陆婉清转过脸去。

大夫人也不欲再说,拂袖离去。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拿了帕子递上。

过了许久,陆婉清才接过抹了湿漉的脸颊。

“今日这番话谁也不许传出去。”

“是,小姐!”

陆婉清扔下帕子,取来了搁在炕台子上的泥人儿。

指腹摩挲着,胖胖的笑脸让得原本郁怒的心情好了些,她弯起嘴角。

大夫人出了院子,一路上憋着口气回了正房,真真气得心口疼。

见她这个模样,身边的妈妈宽慰道:“夫人莫急,三小姐素来与四小姐亲近,又是一块儿长大,这情谊不比旁人,您这么说,她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她不高兴?”大夫人扬声道:“我是她娘,我还能害她不成?”

“您当然不会害她,只是这其中关键四小姐一时还不明白罢了,来日方长,日子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心中倒是舒坦许多。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去针对四丫头,只是今日曲氏那番话让她突然意识到,三房如今的地位。

不说老夫人本就疼爱幺子,就是陆苒珺,也从之前的平平庸庸成了如今老夫人身边的心肝儿。

为了大厨房的事,就让她往后到自己身边用饭,那要是四丫头睡不好,是不是也要她来自己屋里睡了?

这与大姐儿有何区别,又置三姐儿于何地?

总之,万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不然,大房还有何地位?

这些事陆苒珺自是不知,第二日去看婉清时,却是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佳。

端着茶碗,她询问道:“三姐可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陆婉清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就是昨晚没睡好罢了,大哥怎么样,大夫可说了多久能好?”

“大哥还好,大夫说两月便能下床了,如今倒是不宜移动,在祖母那儿什么都有,你也不必挂心。”她一一回道。

陆婉清点点头,“哦,那就好……”

虽然她不说,可陆苒珺还是觉得不对,不过倒是没有再问,不着痕迹地朝着欢言使了个眼色,自己又与她说起旁的话来。

没过多久,她便起身告辞了,见着她没留饭,心中更是笃定。

出了院子,她问欢言,“可打听出来了?”

欢言摇头,“如今几位姐姐嘴巴紧了些,奴婢只知道昨儿个大夫人来了趟,其他的便不知了。”

陆苒珺微微眯眼,瞧婉清的样子,难不成是大夫人对她说了什么?

想着,她道:“你让人递个帖子,去将韩家小姐接过来陪三姐罢。”

欢言领命,只等一会儿吩咐下去。

陆苒珺来到荣辉堂,中午留下用饭,大夫人也在,两人都忙着伺候,老夫人却挥了挥手,没让她们动,只让李嬷嬷布置着。

用过饭,大夫人亲自奉了茶,道:“母亲,之前的账册我已经查清了……”说着,她看了眼陆苒珺的方向。

老夫人嗯了声,“说说看。”

见着她没有要陆苒珺回避的意思,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微僵了下,继续道:“账面上总共亏空了三万余两,这些钱媳妇儿查过,都流进了……二房,您说,这亏的是让她补上,还是……”

“既然查出来了,就把涉及的人换掉,至于补不补的,就当送给她吧,总归是姓陆!”

大夫人点头,“媳妇儿省得了,还有件事,大厨房的人我想重新换一换,您也知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往日无所谓,可如今却是不能再放任下去。”

闻言,陆苒珺眸子微微一动,低着头径自呷着茶水。

老夫人没有反对,“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是,母亲。”大夫人余光瞥着陆苒珺,面上仍旧温和一片。

待到她离去,老夫人突然道:“大厨房有你的人?”

陆苒珺一愣,回道:“是有几个,之前放进去留给母亲用的。”

老夫人颔首,“回头调到旁的地方罢!”

“是……”陆苒珺应下,眸子微垂着。

第133章 防着

在她看来,老夫人此举应该是不想她与大夫人起冲突吧?

其实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大夫人这回有些奇怪罢了。

回了院子,欢言就道:“小姐,奴婢觉着,您还是防一防大房吧,今儿个大夫人说那话时可也注意您的。”

陆苒珺挑眉,“你倒是眼尖。”

“奴婢说真的……”

“你说的我知道。”她道:“祖母让我把人调出来,现在该想想把人调到哪儿才是。”

欢言想了想,道:“不如调到鸿澜院吧,正好替您看着三夫人。”

东篱进来敲了她一下,“什么看不看的,这话可不能传了出去。”

欢言吐了吐舌头,朝她身后看了眼,“南悠姐姐呢?”

“她去侧门了。”东篱说着,看向陆苒珺,“小姐,奴婢方才听外头传言,大夫人动的不止大厨房一处,今儿个库房也重新调了人。”

陆苒珺抬眸,“你是担心她把咱们的人都撤了?”

“您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二房不肯消停,怕是这些日子都不好过。”

“我知道了。”她眉头微蹙,其实,并不喜欢家中这些弯弯绕绕。

既然都是一家人,和和睦睦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涉及利益,许多事没必要做到这样。

当然,二房除外。

对于这种中山狼,她不会放过一点机会。

“门房的人决不能被调走,你吩咐下去,无论如何守好位置。”

东篱应下,“是!”

陆苒珺想着方才欢言说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吩咐了声,便带着人去了鸿澜院。

戚氏仍旧每日做着针线,闲了就侍弄院里的几株花草。

陆苒珺过来请了安,两人就坐在炕上说话,将来意说了遍,戚氏没有拒绝,“正巧,之前李嬷嬷过来说老夫人让在院子里单独支个灶儿,你那儿既然有人,就调过来用吧,也晓得你的口味儿便宜不少。”

“祖母让您支个灶?”陆苒珺有些惊讶,“我怎的没听说起呢!”

戚氏笑道:“我听说大厨房出了些事儿,怕是顾着三爷与你罢!”

陆苒珺笑了笑,暗暗将此事记下。

看来,老夫人心里也清楚,不让大厨房留她的人,却让她们单独支灶儿。这样免了些冲突不假,可,大夫人知道了,会不会心里不舒坦?

陆苒珺端着茶碗心里琢磨着。

片刻后,外头传来一阵欢快的步子声,陆苒珺扬起笑意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扑了进来。

“姐姐?”陆骏德惊讶地上前行了一礼,来到她身边,委屈道:“姐姐许久不曾过来了,今日怎生有空了?”

陆苒珺摸着他的脑袋,只觉得一段日子不见,似是又长高了些。

“之前太忙了,倒是疏忽你了,姐姐给你赔罪好不好?”

陆骏德这才扬起笑脸,“姐姐说的,我今日新背了篇诗文,你要给我讲解讲解。”

陆苒珺自然乐意应下。

迟些时候,她离了院子,秋菊在戚氏身边道:“夫人为何将四小姐的人接了,咱们院子里又不是没人儿。”

“她能过来与我说起,必然是有用的,更何况这也无甚不好的。”

“可若是这般,四小姐岂不是何事都知晓了?”

“咱们院子里本也没甚秘密,知晓了又如何,再者说,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她。”戚氏看着次间陆骏德待的方向,暖暖一笑,“老夫人突然说让咱们三房单独支灶,恐怕也不是为了咱们。”

她虽然笨些,可还没到什么也不知的地步。

陆镇元在院子里用饭的次数不多,若是忙起来更少。

这一番举动,多数也是为了如今正得宠的四小姐。

既如此,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只要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就好。

秋菊也不再相劝,毕竟这些日子也多亏了陆苒珺照拂。

荣辉堂里,陆苒珺问起支灶的事儿,老夫人倒是神色淡淡,“左右几日的功夫,支了就支了,你的人也有去处。”

“祖母为苒珺考虑,倒是苒珺多心了。”她笑道。

老夫人并不在意,吩咐李嬷嬷去小厨房加了几个菜,问她:“鸿澜院晚上守着的人是你派去的?”

陆苒珺微愣,立即道:“苒珺只是为了保护父亲母亲……”

“将人撤回去罢,那头你父亲放的有人。”老夫人这么说着,脸上并无不满。

陆苒珺瞧了瞧,这才松了口气,“是,祖母!”

没有问她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也没有问她为何要在鸿澜院放人。

这倒是让她不必再扯个谎了。

稍晚间,陆镇元与陆怀仁也回来了,两人身上皆有些酒气,看样子是刚从外头应酬回来。

陆苒珺自觉地为他们奉上醒酒汤。

陆怀仁用了,笑道:“还是珺姐儿贴心,不像你四姐,总让人操心。”

大夫人脚刚迈进来便听到了这话,原本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上前见了礼,道:“爷,您这一身酒气也不怕熏着母亲。”

陆怀仁笑道:“母亲才不会介意呢,要说酒气还是三弟大些。”

陆镇元摇摇头,“大哥别总拖着我,不然我可要被大嫂训了。”

“我可不敢训你,”大夫人张口就来,顿了顿,又道:“不然,母亲还不得怪罪我。”

将话圆了,她悄悄看了眼脸上并无异色的老夫人,松了口气。

“好了,你们也甭都在我这儿杵着了。”周氏看向大夫人,“你扶着老大回去歇着吧!”

大夫人看了眼陆镇元与陆苒珺,应道:“媳妇儿遵命。”

打发了他们,周氏问向陆镇元,“同谁吃的酒,这么晚回来?”

“甭提了,被工部的戴尚书缠住了,好一番才逃出来。”

周氏皱眉,“工部?那不是裴家的人么?”

“可不是。”陆镇元歪着身子,毫无坐像,陆苒珺就在一旁替他打着扇子,“许是瞧着咱们与永定公家不对付,话里话外都存着拉拢。”

“这事儿暂且不可掺和,免得给了二皇子借口。”

两人说着话毫无顾忌,根本未将陆苒珺当成孩子,更别说让她避开。

“近日不少人参了永定公自己他家幺子,”陆镇元说着,看了眼苒珺,道:“都是太子一派,皇上只当做党派之争并未在意。”

闻言,陆苒珺垂下眸子,打着扇子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早上好啊哈哈哈哈哈,这个笑声有点魔性哈哈哈哈】

第134章 脆弱

“太子与二皇子早已水火不容,此番咱们与永定公家起了冲突,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个好机会。”

老夫人这番话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低着头的陆苒珺,嘴角微微弯起。

陆镇元点头,“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到。”

“你身在朝堂,心中定然比我清楚的多,我不过是顺着推断罢了。”老夫人呷了口茶。

陆镇元又与她闲聊几句,这才由苒珺扶着告退。

路上,陆镇元衣袍晃荡着,在夜里仿佛带起了一阵清风。

“苒苒会不会觉得辛苦?”

“父亲怎会这么问?”

陆镇元笑了笑,“旁的孩子像你这般大的,整日只用弹琴绣花,你却要操心这内宅之外的事。”

陆苒珺低头,“女儿觉得也无不好的,至少见识多些,况且旁人可没这样的好机会。”

听着她的话,陆镇元笑道:“你呀,从小就懂事,可父亲心里有时却宁愿你不懂事,像旁人一般闹腾些。”

这样就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一直护着她,给她遮风挡雨。

“女儿总是要长大的,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这样得让父亲操心到何时呀!”

“有父亲在的一天,自然就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陆镇元别的不敢说,可这一点却能保证。

便是将来择婿,也要选个会疼人的。

出身差些倒不打紧,左右他能提拔着,最重要的是要对他的闺女好。

陆苒珺明白他的苦心,可,她不能像前世一样,什么都依赖着父亲,最后还拖累了他。

她要做个能够掌控局面的人,为自己,也为陆家。

到了院子前,陆镇元让她先回去,自己则是由丫鬟扶着离开。

屋里头,欢言早已备好热水等着她,梳洗一番,便倒头歇下了。

翌日,她去请安时,大夫人也在,让她没想到的是,陆婉清竟也来了。

见了礼,她看了眼她还未痊愈的腿,坐在一旁。

“怎的过来了,你的腿能走吗?”她小声询问着。

陆婉清看了眼正与老夫人说话的鲍氏,道:“有丫鬟扶着倒也没大问题。”

其实她的腿还不怎么好走,可禁不住自己母亲的要求罢了。

见她脸色不好,陆苒珺也没再多问,说起旁的事来,“我昨儿个让人递了帖子,韩嫣妹妹会过来陪你说说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同她说说,左右将来要做姑嫂,总比旁人好些。”

陆婉清一顿,张了张口却又瞥见鲍氏朝自己望过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点点头。

对此,陆苒珺眸子黯淡了些。

她以为自己努力了许久维持的这段姐妹情谊,应当是坚固了,可没想到,究竟还是脆弱了些。

说不清心中什么感受,只觉得闷闷的,以至于中午用饭时,老夫人也察觉了。

“怎的,饭菜不合胃口?”

陆苒珺摇头,“祖母这儿的饭菜最是好吃,怎会不合胃口,苒珺只是想到些事罢了。”

老夫人点点头,没有深究,因着陆婉清也留在这儿,旁的也不好说太多。

原就不怎的在一块儿,陆婉清不自在地用完饭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早派人盯着的大夫人一听闻她回去了,便立马带着人过去,刚到屋里就问她:“如何,你祖母都同你说什么了?”

陆婉清有些烦躁,只得耐着性子道:“都是平常的关切罢了,还能说什么。”

“那珺姐儿呢?”大夫人不死心,因着今儿个又听说三房要单独支灶,更是关心了,“你祖母可同她说了什么?”

“娘,你究竟想问什么?”陆婉清眉头紧皱。

大夫人闻言,冷下脸来,“你怎的就不懂为娘的用心,让你留在荣辉堂自然是要瞧瞧珺姐儿都是怎么哄你祖母的,你竟然,竟然……”

“祖母寡言,哪里是能哄着的。”

大夫人被她气得心口疼,直指着她道:“白教了白教了,简直气死我了,就不能同你大姐一般让我省点心。”

她原是还想问问她在荣辉堂都听到了什么,这般瞧着,竟都是无用之功。

看着她拂袖离开,陆婉清神色不变。

她自小就只见着自己母亲万事都先仅着大姐姐,自己什么事大多都是吩咐下人就好,哪里像对大姐姐那般什么都操心。

她本就不太乐意这一点,直到大姐姐出阁了,才有自己的悠哉日子。

可如今还是拿她与大姐姐比较,难道她要一辈子都活在她之下么?

现在就连自小亲近的姐妹也要挑唆,她为何要事事听她的,就不能顺着自个儿的意?

过了许久,有通报来说是韩家姑娘来了,她想到陆苒珺对她的关心,有些不是滋味儿。

最知心她的人不是生她养她的母亲,而是自己的姐妹。

她如何能事事都听她的。

陆苒珺知晓韩嫣已经来了,只淡淡点头,并未打算去看她们。

欢言心思细腻,很快便察觉到了,加上这几日一直是她跟在陆苒珺身边,其中的道道她自然都晓得。

不免有些为她不平起来。

“小姐,不若作画吧?”欢言伸着脑袋道:“奴婢瞧您绘过观音像,可真好看。”

陆苒珺抬眼看她,“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见着心思被拆穿,欢言脸红了红,撅起嘴来。

正巧,南悠回来道:“小姐,这是老五给的消息。”

陆苒珺接了过来,片刻后,又让她塞进香炉里。

她想起昨晚老夫人说的话来,此次对太子一派来说是个好机会,对他们陆家来说又何尝不是?

他们想着利用陆家对付二皇子一派,她自然也能利用他们对付永定公。

只是,皇上对自己两个儿子似乎宽容了些,只怕双方弹劾都已经无用,只会觉得是他们的暗中较量。

那么,是不是该找些局外人呢?

只是,这个局外人不太好找。

“我记得朝堂内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言官,你让人查查,都有谁来着。”陆苒珺手指轻点着茶几,吩咐道。

南悠应下,“是,小姐!”

“二房那边如何了?”她转头看向欢言。

欢言上前,“听说二少爷的伤势已稳定了,接下来只需养伤就好。”

第135章 棒槌

“趁着大夫人这几日动作,你想法子安插几个人进去。”

“奴婢遵命!”

陆苒珺微微抿唇,目光放远。

她既然已经知晓二房与二皇子有勾结,就一定不会放任。

还是得快点将他们赶出去才是。

这样,才不会祸害陆家。

晚上,陆苒珺接到裴瑾琰的消息,带着丫鬟出了院门。

穿过小园子,便到了游廊,两人并未点灯,连脚步声也放轻了不少。

南悠跟在她身后,游廊外,月光洒下银辉一片,身后似是有些响声,她顿了顿,回头看去。

因着太黑,她隐约只见什么东西晃了下,再看时,竟是无影无踪了。

摇摇头,她立即跟上前头的人。

待她们离去后,一道身影才慢慢从一旁移了出来,轻拍了拍心口,复又提脚小心翼翼地跟上。

出了侧门,陆苒珺来到巷子里,轻车熟路地上了马车。

里头,茶香四溢,一人轻轻拈着杯子,见着帘子撩开,抬眸看向她,“陆姑娘来的好快。”

陆苒珺在一旁坐下,“小侯爷相邀,岂敢耽搁?”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缺理儿,真叫他无言反驳。

笑了笑,他道:“陆姑娘,这几日府中似乎甚是热闹?”

“何止是热闹。”她微微扬眉,琉璃盏下,目光璀璨,“倒让小侯爷笑话了。”

裴瑾琰摇摇头,身子倾了过去,看着她道:“在下从未笑话过你。”

许是离得有近了,陆苒珺闻到了一股淡香味儿,不似普通的熏香,这味道清透的很。

她眸子上移,看到了烛火下映照的面容,脸颊上似是有股温热的气息扑来,她一愣,退开了身子。

“哦,是么……”随手拿起几上的杯子,平复下恍惚的心思,她道:“那些暗卫,多谢你了。”

裴瑾琰也退了回去,仿佛方才只是随意的动作而已,他道:“不必言谢,陆姑娘对我的帮助远远超过了这几个人。”

陆苒珺点头,一时沉默下来,只觉得鼻尖那气息怎么也挥不散。

她觉得,大概是这马车太小了罢。

“那个,我听说裴家为首弹劾了薛家,皇上并没有打算追究。”

“嗯,此事已被压下,八成是不了了之了。”

裴瑾琰并不在意,在他看来,陆家或者说是眼前的人必然不会就此作罢。

到时候只要推一把,加加火就好。

“我倒是知道一人,若是由他来弹劾薛家,皇上必然不会置之不理。”她转眸,看向正弯着嘴角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日的裴瑾琰有些……好看。

月色的银线绣边锦袍,大袖如云,披散的墨发衬得他眉若墨画,不同平日略微凌厉的眉眼,此时的模样却是温润如玉。

若是不知道的,定然会以为他是个哪个世家的文弱公子。

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现在的模样。

他那双看似只拿能笔的双手,还可以搅弄风云。

“是何人?”她听到他问道。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移开道:“冉令,丙辰年状元及第,后入御史台为言官,十年前因直言不讳,惹得圣上动怒贬到了岭南。”

裴瑾琰挑眉,笑道:“此人我倒是听说过,真真是个棒槌,不过你既说他已经被贬,又如何能弹劾薛家?”

只怕送上来的折子还未到京都,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陆苒珺抿唇微笑,烛火下,目光更为潋滟。

“今年的调令有他,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京了。”

“调回来了?”

裴瑾琰微微惊讶,随即又释然了。

有个吏部为官的父亲,到底是便宜不少。

陆苒珺也是晚上得了调查来的消息才想起来这么一号人。

说起来,她还是听佩服此人的。

十年前皇帝正值壮年,行事也比如今随心所欲地多,因着一段日子宠爱蜀女而荒废朝政,众臣迫于天威不敢规劝。此时,身为言官的冉令却是大张旗鼓地给自己买了副棺材抬回家,后头便在朝上怒骂天子。

当时皇帝确实想斩了他来着,可一听到人家棺材都准备好了,明显是奔着死来的。

索性大手一挥,又不斩了。

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死,不但不让你死,还让你去吃苦受罪。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贬至岭南一事。

前些日子她刚翻过陆镇元的公文,自然是看到了,因此觉得,没有比这个人更合适了。

既然是棒槌,那就有他的价值。

况且皇帝能让他回来,只怕也是存了几分补偿的心思。

毕竟当年那个蜀女可是造了一场巫蛊案,后宫因此天翻地覆,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想着,她有些兴奋,道:“此事还要拜托小侯爷了。”

裴瑾琰舌头转了转,心中微叹。

这是将他也套进去了。

不过还好,人是吏部下令调回来的,随后又弹劾薛家,对方八成也会以为这是陆家的手笔。

而他,就当个跑腿儿的好了。

有机会顺水推舟一番,相信眼前的人是不会介意的。

陆苒珺虽不知他心中所想,可她对这事却是早有安排。

毕竟老夫人可是提醒过她,陆家暂时不宜与二皇子一派正面对上。

待到裴瑾琰应下此事,陆苒珺便想着告辞了。

后者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事儿说完了,他就没其他价值了?

“陆姑娘觉得尹家与彭家如何?”他话音落下,正准备起身的人便顿住了。

回过眸子,她抿唇道:“小侯爷想说什么?”

“我得到消息,尹家似乎想与彭家联姻呢,听说消息已经传到了抚州彭家,那头还专门来了人……”

“不可能!”陆苒珺毫不犹豫地道。

裴瑾琰闻言微顿,嘴角的弧度渐渐淡了下来。

“陆姑娘怎的就笃定不可能?”裴瑾琰盯着她,目光异常认真。

陆苒珺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彭希瑞极力隐藏与二皇子的瓜葛,若是同尹家结了亲,岂不就是功亏一篑?”

这个理由似乎的确说得过去。

不过,裴瑾琰却察觉得出来,方才那句话绝不是因着这个理由。

那种笃定的口气,就好似她知晓什么似的。

这感觉着实让他不怎么喜欢!

【七夕快乐啊,其实真不想说这话,要知道每年的两个情人节都是对单身狗的一万点伤害。然后今天有加更,晚点奉上,毕竟单身狗除了加更不知道该干嘛,对吧?】

第136章 试探

“在下很好奇,陆姑娘到底喜欢彭状元哪点?”

他并不知道为何会这么问,不过他一向不喜勉强自己,既然问了,那就去面对。

陆苒珺因着他的话沉下目光,淡淡道:“小侯爷说错了,我对他,没有喜欢!”

“是么!”裴瑾琰看着她,片刻后垂下眸子,却是没有再问。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索然无味,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可,又似乎有些不甘心,转念间,他已压下那种陌生的情绪,道:“更深露重,陆姑娘请回吧!”

陆苒珺颔首,转身而去。

车帘被撩开,有夜风拂了进来,吹散了一车的茶香。

以及那淡淡的……女儿香。

这回马车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停留了许久,才缓缓驶动,离开了巷子。

府内,陆苒珺带着南悠往回走,因着无灯火照路,是以慢了些。

直到回了院子,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人才转身离去。

云后,月光洒下,离去的人脚步愈发加快。

正房里,陆苒珺刚解了斗篷,窗子外便有笃笃几声。

南悠一听,上前低声道:“谁?”

“在下青卫行三,有事禀报。”

南悠闻言,看向陆苒珺,后者点点头,坐在了炕上。

打开门,一人进来隔着中间的屏风禀报道:“姑娘方才回来有人跟着,在下不知姑娘意思,并未轻举妄动。”

陆苒珺微微呀然,“可瞧见是何人了?”

“在下不识得,不过人往小园子右边的第一排院子去了。”

“静香斋?”陆苒珺勾起唇角,眯眼道:“这倒是有意思了。”

来人听着这玩味儿的声音,微微抬眸看了眼隔着的屏风的人。

之前兄弟们都说四姑娘不仅人好伺候出手也大方,最重要的是不似一般闺阁小姐。

看来所言非虚!

“多谢你了,此事还要劳烦你替我盯着,不必打草惊蛇。”

“是!”

离开房内,人便一跃身消失在了夜里。

南悠神色凝重,难怪她之前觉得有什么东西,“小姐,五小姐发现了咱们夜里出去,只怕会对您不利,届时若是捏造个腌臜事污蔑您怎办?”

她想了想,突然抬头道:“不如趁着事情还未败露,奴婢去处理了那个门房婆子?”

陆苒珺有些怔住,她看着目光如炬,神色坚定的南悠,心中一热,笑道:“事情还未到这等地步,你且莫急,按我的吩咐就好。”

南悠松了口气,其实那番话说出来也是须得莫大的勇气。

毕竟是一条人命!

想着,陆苒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儿个,你让人先……”

翌日,陆苒珺照常去荣辉堂请安,离去后,便去了静香斋。

这是她回来开始,头一次来这个地方。

院子不大不小,却精致的很,见到她过来,院里的婆子丫鬟们皆像是见到了煞神般,小心翼翼地行礼又躲开。

听到动静的姜嬷嬷打了帘子出来,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见礼,“奴婢给四小姐请安,不知四小姐怎的有空子过来了?”

陆苒珺睨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径自朝着正房走去,那种不屑的眼神让得姜嬷嬷脸上的笑意一僵,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正房门口。

“四小姐,我家小姐该病着,不好见客,您还是请回吧!”她忙地扑身过去挡着道。

陆苒珺不欲废话,看了眼南悠,后者手臂一伸,硬是将人给拽了开来。

“我小姐好心来看五小姐,你这叼奴竟敢私自阻拦,待我告到老夫人那儿,有你好受的。”

“你……”

姜嬷嬷一听到老夫人,便焉了些,就这空当,欢言已经打了帘子引着陆苒珺进去了。

正房里,陆茗窝在床上,虽然面色不大好,却是收拾得妥当,还戴了平日里甚少戴过的贵重饰物。

只是她不知,愈发瘦弱的她,头上戴了那些又大又重的东西,只会衬得她不伦不类。

颇有种自欺欺人的味道。

自顾自地在一旁的锦杌上坐下,她微微一笑,“五妹妹近来可好?上回二哥还同我说让我过来看看你,这不,今儿个得了空子就过来了。”

陆茗冷冷地看着她,苍白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眸子愈发黑沉。

她道:“那就多谢四姐了。”

“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客气。”

陆茗扯了扯嘴角。

“说起来祖母还询问过你,五妹妹竟然身子无碍了,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毕竟不见着你,这府里还真是无趣的很。”

“是么,”陆茗盯着她,黑沉的眸子未动,“可我不想见到你。”

陆苒珺微笑,“喔,那还真是不不好办了,我近日还就甚想来看看五妹。”

说着,她扫了眼房里的人,见着陆茗身边只有一个白桃伺候着,便道:“五妹身边不是有个得力的沾衣么,怎的,这么快就被收拾了?”

站在床边的白桃一直低着头,闻言并无反应。

陆茗开口道:“姐姐若想要,随时可以带走。”

“一只中山狼,我养她作甚。”陆苒珺微微抿唇,她说了这么多,陆茗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是她变得厉害了,还是她的耐性低了?

目光移到一旁垂首站着的白桃身上,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白桃微微紧了紧手,并未抬头。

昨晚跟着她的人不可能是陆茗,那么,只可能是她身边的丫鬟了。

白桃嫌疑最大,不过这个丫鬟素来胆小不顶事,那个胆大且心思深的却是不在这儿。

究竟是不是她,还有待试探。

从正房里出来,她看向依旧跟姜嬷嬷争论着的南悠,道了句便让她回来。

将将抬步离开院子,正在扫着院里落叶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自然,这人就是沾衣了。

她原以为人已经被二夫人调到别处了,不曾想,她竟然还能留在这个院子里。

看来,那白桃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留着这样一个人在,岂不是祸患么。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脚尖一转,她缓步朝着她走近,锦绣钳珠的软底绣鞋,微微浮动的暗香罗裙,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扫帚停在那双脚边,沾衣眸子握着扫帚的手收紧了些,福礼道:“奴婢……见过四小姐!”

【加更完了,奉上一首歌,挺有意思的: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的日子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我觉得这场景非常符合我此时的心境。】

第137章 辞行

陆苒珺看着她身上穿着末等丫鬟的衣服,勾唇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想竟然这样容易就被人收拾了。”

沾衣低垂着眸子,并未答话。

伸出手,指尖挑起她尖尖下巴,陆苒珺迫得她不得不看着自己,道:“怎么,往日里的聪明劲儿都到哪儿了?”

沾衣抿唇,“奴婢身份卑贱,四小姐不怕脏了手?”

“是挺脏。”她点头,放下了手接过欢言递来的帕子擦了擦。

这个动作让得沾衣瞳孔缩了缩,唇瓣抿得更紧了。

陆苒珺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对于这种人,她有的是法子打压,更清楚她们的弱点在哪儿。

“你不是知道的挺多么,来,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沾衣抬眼看向她,眨了眨。

陆苒珺转身离去,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这两个月都有可疑。

出了院子,她道:“让人盯着这两个人。”

南悠点头,“奴婢省得了。”

正房里,陆苒珺刚回来,东篱便过来了,行礼道:“小姐,陌颜姑娘求见。”

陆苒珺抬头,“让她进来吧!”

东篱朝着小丫鬟使了个眼色,打起帘子请了人来。

“见过四姑娘。”陌颜行了一礼。

陆苒珺对她的印象很好,又介于她救了东篱一命,是以说话间也多了几分亲昵,“钟姑娘怎的过来了,快坐下说话。”

欢言搬了锦杌过来。

陌颜谢过,半坐着道:“多谢姑娘,只是今日过来是向您辞行的。”

“辞行?”苒珺微微惊讶,看看了眼东篱,道:“怎的突然要走了,可是府中招待不周?”

“并非如此,东篱姑娘的伤已经痊愈,接下来也无需我再看着,每月再过来复诊几次就好,再者家中只母亲一人,不大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苒珺也不好强留,只得点头,“倒是耽搁你了。”

说着,她看向南悠,“去取五十两银子过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小小心意就当做酬谢。”她对着陌颜说道。

谁知她却摇头,“四姑娘不必如此,医者父母心,这都是我该做的,况且贵府有付我医药费,这些我却是不能再要。”

她已经起了身。

陆苒珺看着她,见她目光坚定,也就作罢。

“何时离开?”她问道。

陌颜道:“东西已经收拾好,这就来请辞的。”

她点头,侧首道:“东篱,你代我送送钟姑娘。”

东篱福身应诺,两人一同离去。

南悠望了望门口,笑道:“小姐,这位小大夫还真是不错,若是旁人,只怕推拒几下就都收下了。”

陆苒珺微笑,“是不错呢!”

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倒是一个妙人。

“把我的绣篓拿来。”她坐在炕上,想着,该快点绣那屏风了。

稍晚些,她收了针线,正打算去荣辉堂请安,不巧,外头便递来了消息。

她看着纸张上的东西,眯了眯眸子。

正在给她收拾针线的东篱瞥到,皱了皱眉头,“尹家这几日死的丫鬟竟然这么多么!”

陆苒珺搁下纸张,吐出口气来,“怕都是遭了她的毒手罢。”

这里的她指的是何人,东篱自然是明白的。

想起尹芳华,她抿紧了唇瓣。

这样的人对小姐来说太过危险,若是有机会,一定要除掉!

八月里,满府桂香,似乎走到哪儿鼻尖都缭绕着那浓郁的香气。

便是在府里走一圈儿,身上都能变了味儿。

临近仲秋,陆婉清的腿也算好全了,陆泓文的伤势也无甚大碍,至少比起如今还下不了床的陆延舒来说,好太多了。

荣辉堂里,大夫人与老夫人商议着节礼的事儿,婉清就坐在她身边听着。

正说到一般,瞧见陆苒珺过来见礼,老夫人便也留了她,“同你三姐一块儿学学,免得到时候再学起来手忙脚乱的。”

陆苒珺自然应下,也坐到了一旁。

大夫人看了眼,又继续说道:“韩家那边儿您看是怎么个送法?”

“就按照他们送的,同等送去就好。”老夫人说道。

这礼也是一门学问,送多少送什么,就表示了对对方的态度。

同等礼送过去,那就表明重视人家。

韩家又是陆婉清的夫家,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重视。

大夫人自是高兴地应下,又同她说起府中各个商铺庄子的分配,节礼。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得好好学的东西,前世,陆苒珺就为了这个折腾了许久。

待到大夫人离去,陆婉清想了想,道:“四妹可要去我那儿坐坐?”

老夫人抬眼看去,只见她低下头,便道:“你们去吧,这几日左右也忙,不必过来请安了。”

两人起身福了福,应下。

出了荣辉堂,陆婉清与她并肩而行,两人看起来生疏了许多,就连身后的丫鬟,也不似从前一般低声说着话。

“三姐有事么?”陆苒珺先开口,闻言,婉清松了口气,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怎的也不来看我。”

“我在绣屏风,除了来请安,几乎都在房里。”

“哦……”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陆婉清皱了皱眉头。

她们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可现在竟是说不到两句就没了音,着实让她不太习惯。

陆苒珺余光撇着她,微微弯起嘴角。

“四妹,”陆婉清站住脚,“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没比咱们更亲近的姐妹了。”

“三姐想说什么?”

“往后,无论如何不要生分了才是。”

陆苒珺微笑,“只要姐姐不与我生分就好,苒珺自然还是念着姐姐的。”

听她这么说,陆婉清也笑了起来,一张脸霎时明艳动人。

两人再抬步,距离便近了些,身后的丫鬟也相视一笑。

“这些日子母亲看我看得严,加上腿伤我也没法子过去看你,你倒是好,竟也不晓得来看看我。”两人说开后,又开始抱怨起来了。

陆苒珺想到大夫人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转变,并未言明,只道:“是我的错,回头给你赔个不是。”

“你说的,可不准赖了。”

“自然……”

两人正说着,陆苒珺便看到迎面走来的东篱,看了她们一眼,便低下头去,“奴婢给三小姐、小姐请安!”

行了一礼,她便看向陆苒珺。

第138章 承让

“是东篱啊,你的伤可都好了?”陆婉清问道,说着又想起自己的丫鬟喜儿,眼神暗淡下去。

东篱点头,“劳三小姐关心,奴婢的伤都好了。”

“三姐,”陆苒珺说道:“我怕是得先回去了。”

陆婉清看了眼东篱,想了想,便同意了。

她们如今都各有各的事,在一块儿的时候的确少了。

回到院子,不待陆苒珺发问,东篱便禀报道:“老五送来消息,冉大人那里已经安排妥当,这两日怕就要弹劾了。”

陆苒珺颔首,“你派个人,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薛家,记着,派咱们的人!”

东篱没有疑问,福身领命。

“小姐,为何要透露给薛家啊?万一他们想出对策了怎办?”

南悠问道。

东篱看向她,“小姐之前不是说了么,陆家还不能与二皇子正面对上,这锅么,自然也就只能请小侯爷背着了。”

“啊?”南悠惊讶,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背着一口大锅的小侯爷。

陆苒珺笑道:“本就是相互利用,两方得利罢了。”

自然也怪不得她,况且,以裴家的心思,只怕也是存着这份儿心的。

既如此,那就各凭本事了。

近日因着朝堂里多了个棒槌,原本就不大太平的京都更是又热闹了些。

对于一回来就任了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冉令,人人都是能避则避,就连陆怀仁每回回来都是一个劲儿地唏嘘着:整个朝堂都给得罪光了这话。

可,尽管如此,冉令的名声却是一高再高,再加上十年前那事儿,就连皇帝也放任不管,倒是乐的见他这么折腾。

不然,太子与二皇子怎能暂且消停呢?

尤其是薛家也被弹劾后,二皇子就更没空子去对付太子了。

谁也没想到,冉令此次弹劾的相当重,就连罪证都收集好了。

下了朝,陆镇元被皇帝留了下来,在御书房里说话。

高坐上的人指着奏章道:“这事儿你可别跟朕说不知道。”

陆镇元扬了扬眉,抬手作揖,“回皇上,微臣真不知道。”

“篇谁呢?”皇帝吹了吹胡子,瞪眼道:“朕命你,给朕去查查,这些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皇上,您是要微臣查出真,还是查出假呢?”陆镇元不动,径自说道。

年过不惑的皇帝脸上不大乐意了,“陆卿,你又跟朕玩儿这套。”

“皇上恕罪,实在是此事难办,”陆镇元抬头,俊雅的脸上有些为难,“薛家幺子是个什么德性您也知晓,况且前些日子才将微臣的侄儿打成重伤,微臣若是帮他开脱了,那就对不住家中母上。若是不帮他开脱,又对不住皇上您,微臣真真是头疼啊!”

他叹气道,人长得好看,便是摇头叹气的模样也比旁人多了几分味道。

皇帝想了想,觉得挺有理的,不过瞧见他的样子又觉得碍眼,便撇过脸去拍腿道:“这个棒槌,让他找找事可没让他找上薛家,真是气死朕了。”

陆镇元垂下眼帘。

待到皇帝自言自语地拍着腿撒了通气,又看向他,瞪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滚赶紧滚……”

陆镇元应诺,行了一礼便缓缓退下。

陆苒珺收到这个消息时,便放下了心,眸子一转,写了张字条让南悠递了出去。

当日,裴瑾琰收到两个字。

承让!

他低声笑了笑,随即举着捏在指间的字条,哑然道:“陆苒珺,像你这般摆了人家一道还跑人家跟前炫耀一番的,我该如何回报你呢?”

真是让他又气又好笑。

这是头一次吧,应该是头一次,他竟然在一个女子手里失策。

想想还真是匪夷所思!

薛家,永定公薛历捶着桌子,恨不得一口将那桌子吞下去。

可,了解的人却是晓得他不是要吃桌子,而是想吃了裴家那碍眼的小子。

“竖子,我要砍了他,将他扔去喂狗――”桌子又被捶了几下。

站在他跟前的两个儿子面色平静,像这种情况,三天两头就会有,他们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估摸着,这张桌子过两日也该换了。

两兄弟使了个眼色,一人悄悄竖起三根手指,另外一个竖起两根,随后再竖起一。大抵意思就是,他赌三天,他赌两天,一百两银子押注。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薛历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两人,“一个只会耍嘴皮子,一个懦弱无能,还有一个没一天让我省心的,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几个孽子?”

世子薛子元懒懒开口道:“爹,这个问题您得去问问娘啊!”

薛历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问娘,他娘的早就去了,感情这兔崽子是在咒他死呢?

“你给老子滚出去――”他捶着桌子,薛子元见此,行礼道:“是……”

见着他也出去了,老二薛子荣也行礼道:“爹,我去看看三弟回来没有。”说着,不等他吩咐就撒腿跑了。

薛历看着空了的屋子,握了握拳,心头一阵疲惫。

他薛家的长子这样无能,往后真的能把家交给他吗?

不多时,外头来了个人,他抬眼看去,神色微微好了些。

要说几个儿子,偏偏就是这幺子成器些,行事作风皆有他的手腕。

只这性子……

“爹,您唤儿子?”薛子兴一身松垮的粉色锦鲤衣袍,头戴玉冠,嘴角微勾着,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

只不过着实有些纨绔了些。

想着朝堂的事,他硬了硬口气,厉声道:“你还好意思问,也不看看自个儿干的好事,你是不拖垮薛家就不甘心是不是?”

早已见惯了这副口气,薛子兴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又出什么事儿了,谁又弹劾我了?”

薛历冷哼一声,将冉令之事与他说了遍。

薛子兴闻言,皱了皱眉头,“既然是个棒槌爹理会他作甚,大不了儿子去杀了他。”

“你可别给我胡来。”薛历一拍桌子道:“那是皇上的人,你要是动手了恐怕连我都保不住你。”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确实也想过这么做,只是如今薛家已被裴家竖子推上风尖浪口了,若是这个时候冉令死了,那薛家就说不清了。

没的还更遭皇帝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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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主意

薛子兴不耐烦,“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您说该如何?”

薛历压下眼皮,道:“你这些日子就别出去了,给我安分点,待此事过了就去京卫任职,别再整日给我惹是生非,不然就是我放过你,二皇子也不会放过你。”

薛子兴不以为意,嘴里却还是道:“知道了。”

听他应下,薛历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应付自己,叹了口气,挥手让他退下。

冉令一事依旧让他头疼,目前能想的法子,就只有尽力毁掉那些所谓的证据了。

仲秋这日,京都热闹一片,到处挂满了各色各样花灯。

到了夜幕时分,京都便在一片燃起的辉煌灯火中,宛若仙境。

陆家,荣辉堂依旧像其他节时一般热闹,有些日子未曾出现的陆茗也破天荒地过来请安了。

只那陆延舒尚未下得了床并不在此。

老夫人目光扫了一圈,招了最小的陆骏德来身边问了几句话,赏了一匣子的窝丝糖。

她看了一圈,道:“今儿个晚上府里准备了月饼宴,花灯会,你们就在府里热闹热闹吧!”

这是她一早就吩咐大夫人准备的,陆家近日事多,免得出去了招惹麻烦。

众人一齐应下。

陆婉清却是有些失望,“乞巧我都没出去了,这回还出不去,这一等,岂不是要等到上元了。”

“往年也不是没看过,”陆苒珺侧首道:“再者说,如今哥哥这般,祖母怕是想让咱们陪着哥哥热闹热闹。”

想到陆泓文,陆婉清也再说什么,只是又将那薛家幺子骂了顿,“他最好别叫我碰见,不然我……”

“你能如何?”

话未说完,便被陆苒珺问住了,她张了张口,撅着嘴道:“你到底是帮谁啊!”

陆苒珺摇摇头,“三姐,莫怪我没提醒你,别说没碰见他,就是碰见了你也给我躲远些,别招惹他。”

“为、为何?”她愣了愣。

“薛子兴此人,太过危险,被他盯上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要知道,你已经定了亲事,不仅仅是陆家的闺女,还是韩家未来的媳妇儿。”

陆婉清抿了抿唇,低声道:“知道了……”

晚上用过饭,众人聚在大花园里,这里早已挂满了花灯,灯火林立,映着院子里的花树,说不清的朦胧动人。

满府桂香飘散着,长案上一盘盘月饼摆上,老夫人便让众人无需拘着。

待到夜空上头绽开了烟花,底下又是一片欢呼的人群。

就连老夫人也抬着头看了好一会儿。

“你看,咱们府里也不比外头差多少呢!”陆婉清回头笑道。

身后的苒珺点点头,她看向另一边在灯火下面色好了许多的陆茗,以及那陪在她身边的陆蔓,片刻后,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陆茗却是转眼看向了她。

黑沉的眸子里便是再璀璨的烟火也照不亮那一片幽暗。

不多时,陆镇元趁着雅兴带着陆泓文与苏恒做了几首诗,后来皆献给了老夫人。

烟火散去,府里也安静了些,笑语宴宴之中,陆茗突然到老夫人跟前,福身道:“祖母,孙女想去灵泉寺进香,为陆家为哥哥祈福。”

闻言,一在场的人皆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

老夫人看着面前低垂着头,只露出尖尖下巴的人,淡声道:“你一个闺阁女子,只怕不妥。”

“孙女想与姐姐们一块儿去,既然都是陆家子女,也该为陆家尽一份心意才是。”

陆婉清眉头一跳,看了眼淡定自若的苒珺,抿了抿唇。

对于这个提议,二夫人与二爷都未有异议,却是陆镇元不放心,开口道:“有大人在,这等事你们小辈们就不必插手了。”

“小叔说的是,”曲氏站出来道:“我也觉着陆家近日招邪秽,不若去寺里作场法事,祈祈福的好。小叔若是不放心,就由我带她们过去吧!”

这是打定主意了。

老夫人眯了眯眸子,目光转向陆苒珺,后者微微顿了顿,便低下头。

“既如此,便准备着吧!”老夫人放下话去。

闻言,大夫人想说话,却是被大爷按住了。

陆镇元皱眉道:“母亲……”

老夫人看向他,“姐儿几个也是乐意的。”

见此,陆镇元看向陆苒珺,却是没再说话。

外头不比家里,也危险的多……

几句话便定了陆苒珺几人的去向,对此,陆婉清心里极是不愿的。

恶狠狠地瞪了眼陆茗,她气道:“那小贱人定是没安好心,什么祈福不祈福的,她诓谁呢!”

陆苒珺还未说话,陆泓文便与苏恒走了过来,两人眉头皆皱着,道:“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要去祈福了,事先也没个消息?”

陆婉清怒道:“还不是她们折腾出来的,不知道存着什么歹毒心思呢!”

闻言,两人面色凝重,相视一眼道:“那就更不能让你们去了。”

“不若让姑父再同老夫人说说?”苏恒道。

陆婉清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想。

“不可,”陆苒珺道:“这事儿祖母已经定下,便不可能再改。”

苏恒看向她,灯火阑珊之下,佳人悄丽,几可如画,他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也去吧!”

陆泓文点头,他对此事无异议。

稍晚些,众人各自回了院子,陆苒珺几乎是一回去便接到了老五的消息。

“主子已经等候多时,姑娘快跟在下走吧!”老五急得直冒汗。

陆苒珺挑眉,玩了一晚上,她其实有些累了。

“我有些累了,劳烦你回了你家主子,往后得了空子我再亲自赔罪。”

“姑娘,”老五苦着脸,“主子说,您既然赢了,也该赏个脸,就当是给他的回报……”

是这个意思吧,但愿他没传错意。

陆苒珺有些惊讶,不过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没什么理由再拒绝。

看了眼身上尚且穿的出去的衣裙,她也没打算再换,道:“南悠留下,东篱欢言跟我出去吧!”

被点到的两人弯起嘴角,反倒是南悠,鼓着脸颊,哀怨地目送她们出去。

路上的灯火已被人先一步灭掉,她们依旧未提灯,只凭着月光走着。

路上,东篱低声道:“小姐,后头有人跟着。”

第140章 勾结

陆苒珺勾唇,不紧不慢地走在走廊里,她道:“不必理会,便瞧一瞧她如何作妖。”

出了侧门来到巷子里,尚未登车,帘子便被掀开,露出里头如芝如玉的人,“陆姑娘可叫在下好等。”

陆苒珺微顿,福身道:“小侯爷恕罪,今夜在繁忙,抽不出空子。”

裴瑾琰淡淡一哼,看了眼她脚下的踏子,放下了车帘。

见此,陆苒珺上了马车。

果然,片刻后,马车离开了原地。

车厢里只她们两人,并不像上次一般,还有萧泽在。

“小侯爷想带我去哪儿?”她开口问道,一阵酒香钻入鼻尖,她低头一看,这回几上的不再是清茶,而是味道醇香的美酒。

裴瑾琰递了一杯给她,“这酒不错,尝尝。”

陆苒珺挑眉,看着面前的这杯酒,迟迟未动。

“小侯爷,我方才出来的急,并未带银钱。”

意思是,既然是好酒,她怕是喝不起。

裴瑾琰轻笑,将杯子放到她面前,打量着她今日的穿着。

紫色的锦绣衣裙,腰身盈盈一握,头上梳了个堆云髻,戴着华胜并一支金玉步摇。

看起来优雅贵气,大方得体。

他意识到她只怕是没换衣裳便来了,想到这里,他心中竟有一丝开怀。

“你头上那支步摇足以买下我这壶酒了。”

“那我还是不喝了。”

裴瑾琰一笑,道:“同你说笑的,这酒不要钱。”

陆苒珺抿唇,倒是真的拿起杯子浅酌了一口。

酒意绵柔,醇香持久,确实是好酒。

搁下杯子,她伸手撩开了车帘望向外头,“小侯爷要带我噗哪儿?”

她又问了方才问的话。

裴瑾琰犹自浅酌,道:“等你到了自然知晓。”

陆苒珺闻言,便没有再问。

要说她信任他却是不然,她信任的是自己的价值。

裴瑾琰不可能对她如何,因为他不会得罪陆家,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路,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

“到了!”车里的人低声道。

陆苒珺眨了眨眼,先行起身由东篱与欢言扶着下了马车。

后头,轻微的落地声传来,再看时,已然站了个如玉公子。

他的身后是各色的花灯,虽不多,却是恰好映衬了他的身影。

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阵轰声,只见彩色的烟火瞬间便渲染了整片天空,此起彼伏地炸开,形成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这比她在府中看到的更清楚,更多。

不知何时,裴瑾琰已经立在她的身边,不远处有喧闹的欢呼声。

而他清透的声音却传到了她的耳里。

“看来赶得很及时,才刚刚开始。”他低眸看着眼中盛满了华光的人,有一瞬间竟是忘记了移开。

烟火下,她眉目柔和秀丽,一袭锦衣随风浮动,如若画中人。

心口处有莫名的悸动,他忍不住抬手抚上了那个地方。

却是怎么也压不下。

待到烟火尽了,身边的人才道:“这是仲秋谢幕的烟花吧!”

“你喜欢吗?”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陆苒珺微微一笑,“多谢小侯爷了。”

“嗯……”

待她转过头来,裴瑾琰已收拾好了眼中之前泄露的情绪,他道:“原是打算邀你上画舫里闲谈半宿,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他望着周围映着灯火的夜色,唇角微微弯着。

陆苒珺颔首,“是我耽搁了小侯爷。”

裴瑾琰未语,领着她去逛了遍不远处的摊子。

东篱与欢言随后跟着,两人一路上皆未言语。

这让得裴瑾琰十分赞赏。

主子不一样,连教出来的丫鬟也不一样。

“小侯爷今晚约我出来,没有其他事吗?”陆苒珺问道,按理来说,不应该只是逛街才是。

裴瑾琰好笑,“怎么,我就这么煞风景,这个时候还要与你谈正事?”

陆苒珺一愣,点头道:“是我着相了。”

因着时辰不早,街市上的人不如早些时候多,陆苒珺也未打算久留。

她原是以为他有事寻她,不过人家既然说没有,那她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逛到街角,她道:“我该回去了。”

裴瑾琰停住脚步,侧首看向她,点头道:“是不早了。”

随即,他打了个手势,不多时马车边驶了过来。

两人上了车,一路回去。

车厢里,陆苒珺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这几日就要去灵泉寺祈福了,快则约摸三五日,慢则十来日,小侯爷若是有事可派人送信到那儿。”

裴瑾琰微微惊讶,“祈福?”他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没有,不过去了之后就不一定了。”

“如此,你还要去?”

“不去又能如何,”她道:“总归要面对,逃避也不是法子。”

裴瑾琰微笑颔首,“你说的是!”

马车停下,这意味着已经到家了,陆苒珺朝着他点点头,便撩了帘子下车。

待她离去许久,裴瑾琰才点了点案几,马车随即离开。

回到院子,夜已经深了,陆苒珺梳洗过后坐在炕上,身边几个丫鬟皆未歇下。

她道:“灵泉寺一行只怕二房目的不纯,今次我与三姐皆在其中,你们届时派几个人去她身边暗中保护着。”

“小姐既然知道那里去不得,为何还要去?”南悠撅着嘴。

显然,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东篱与欢言也未说话。

“我若不去,那三姐就是一个人了,你觉得,她能应付的了二房那几个人?”

“可也不能把小姐您也拖下水啊!”

陆苒珺摇头,“这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她们知晓我不会让三姐一个人去,更何况,就是我想,只怕大夫人也不会准。”

想到大夫人,几人神色皆晦涩起来。

“好了,”她笑道:“明儿个去韩家送个信,届时大哥他们也去,正好有韩家兄妹作陪。”

几人应诺,东篱抿唇道:“小姐,那尹家的姑娘怎办?”

陆苒珺皱眉,眯起眸子,“她能与陆茗勾结的确不得不防,得盯紧些。”

若是后者还好对付些,至于前者,手段太狠,她唯有正面较量。

思及此,她不禁叹了口气,此行,怕是注定不会太平!

第141章 成长

过了仲秋,去灵泉寺一行便也由二夫人提上了议程。

经过商量,此次前去的有陆婉清,陆苒珺以及陆茗。

陆蔓因着婚期将至,便留在了家中准备。

陆泓文与苏恒不放心她们,自然也要求跟了过去。

对于这点二夫人没有阻止,她如今比从前安静了许多。也不再是有事无事就吵闹的模样,倒是让人耳根子清静不少。

出行那日,陆苒珺在荣辉堂单独见了老夫人。

“事儿都安排妥当了么?”老夫人倚在榻上,眼眸微微眯着,看似在享受着这闲暇的日子。

陆苒珺点头,“是,祖母。”

“记着,与其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出击!”老夫人掀开眼帘,“对我来说,陆家少一两个人是无甚影响的。”

陆苒珺背脊一冷,低声道:“是……”

“去吧!”

退出荣辉堂,陆苒珺回头看了眼,默默地出了院子。

府门前,几辆马车停靠着,最前头一辆里,二夫人伸出手撩开帘子,道:“珺姐儿,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

陆苒珺朝她福了福,上了中间那辆与陆婉清一块儿的马车。

车厢里,陆婉清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胸前的发丝,睨向她道:“陆茗那小蹄子似乎变了许多,你瞧出来没?”

“哦?”陆苒珺挑眉道:“何以见得?”

“方才出府时我没忍住刺了她几句,谁知她竟是一个字儿也没回我。”

说起这事儿,陆婉清脸上颇为恼怒,“她这个模样,好似衬得我多刻薄似的。”

陆苒珺颔首,“既然知晓这点,往后就少再往她跟前凑了,免得着了她的道污了自个儿名声,成为她的踏脚石。”

被她一句话点清,陆婉清一拍案几,“我说这小蹄子怎的转性了,原来是想利用我。”

“利用倒是谈不上,只要你不招惹她。”况且,她能感觉到陆茗是真的在变。

看来,她让她经历了一场濒死的挣扎倒是让她成长了不少。

不过,再如何成长,终究还是要被摧毁!

思及此,她眸中划过一道冷光,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临近午间,众人到达灵泉寺,由新任的主持亲自接待,分了院落便各自歇脚。

陆苒珺与陆婉清住在一块儿,两人一个院子,挑了东西两间厢房。

她们要在此处住上好几日,是以必要的东西都得带着,再归置起来。

好一番忙活后,陆婉清躺在苒珺房里的炕上,哀嚎道:“都是那个小蹄子,害得我也要来这儿祈福,床板那样硬,睡个几日怕是都要僵了。”

陆苒珺好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道:“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咱们不是带了被子,你多垫几床也就好了。”

见她在看着什么,陆婉清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物单,总要清楚自个儿都带了什么。”陆苒珺说道,已经合上了手中的纸张,交给了东篱。

“一会儿我要去前殿还个愿,你去么?”她问向陆婉清。

“算了吧,我有些累了,想午歇会儿。”

“也好!”

用过饭,陆苒珺便将自己前些日子抄写的经文带上,与东篱南悠二人去了前殿。

她没有扯谎,这回倒是真的为东篱来还愿的。

见着被供奉给菩萨的经文都是陆苒珺自己抄的,东篱心中微热,很是感动。

自己何德何能竟是遇上这般待她的主子。

还了愿,陆苒珺并未急着回禅院,而是去了一处侧殿的后门,那里,正等着一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子。

见她过来,男子行礼道:“见过四小姐。”

陆苒珺记得他,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瞧着比从前利落不少,她道:“尹家的人到了?”

“回四小姐,已经到了,就住在禅院南边第一处的小院子。”

陆苒珺眯了眯眸子,她出来时打量过,陆家占据的是东面的禅院,也就说,离尹家的院子并不远。

“来的,都有谁?”她问道。

柱子想了想,“只一位夫人与小姐。”

陆苒珺点头,“你继续盯着,事无巨细,都要知会我。”

“是!”

转身离开,陆苒珺吩咐道:“南悠,一会儿你去瞧瞧,人可都安排妥当,务必将院子守牢了,还有大哥与表哥的院子。”

南悠领命,“奴婢马上就去。”

接连两日过去,一切看似都再正常不过。

二夫人也真的让人为陆家做了法事,陆婉清几人每日也跟着诵经念佛了些时辰。

除了这些,陆苒珺得到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

既然来了,不做点什么倒是不像尹芳华的风格。

果然,第三日陆茗便与她凑在了一块儿,除了必要的时候,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陆苒珺坐在房里的大炕上,底下铺得都是她在府中惯用的垫子,炕几上也是她喜欢的粉釉面茶具。

此时,茶碗里头正瞒着屡屡白雾。

“你们说,若是尹家的小姐死在这儿,觉得如何?”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轻吐着淡淡的言语。

南悠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奴婢觉得,在此处动手还是太过张扬,届时只怕咱们也会招来麻烦。”东篱想着说道。

陆苒珺点点头,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她还真是忍不住想要动手呢!

或许,这就是宿敌吧!

她想,对方应该也是如此,一旦有机会,必然不会放过。

闭上眼,再睁开时,陆苒珺已经有了决定,“知会下去,一旦有机会就除掉她,记得做得干净点儿。”

东篱惊讶,担忧道:“小姐,这里是灵泉寺,若是尹芳华死在这里必然会有大理寺介入,到时候……”

“到时候祸水东引就好。”陆苒珺说道:“如今正有现成背锅的,何乐而不为?”

南悠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总之,凡事以小姐的命令为主就对了。

东篱也想了一会儿,只好应下。

另一边,尹芳华与陆茗坐在禅房里,目光怜悯地看着眼前的人,“啧啧,这才几日,若不是亲眼见着,我还真不相信,你就这么被陆苒珺给收拾了。”

陆茗目光不动,只低着头。

“怎的,求我过来的是你,如今倒成哑巴了?”尹芳华眸子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第142章 狰狞

许久,陆茗微微低哑的声音才响起,她道:“帮我,杀了她,要我怎样都可以。”

尹芳华挑眉,脸上划过一丝兴味儿。

她看着陆茗,手中早已握了不知多少人命的她,自然轻轻松松就看到了她那藏在皮子下的憎恨与决心。

这样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除掉一个人。

啧啧,她还真是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陆苒珺做过什么,竟能让一个没脑子的人如此憎恨她。

还真是有趣!

“要不要她的命是我的事,不过,我不会让她好过就是。”

她还等着活捉她,扒下她的那张皮呢!所以,最好不要有一点儿损伤才是。

陆茗动了动唇,却是压下了想说的话。

尹芳华不知道,她还未来得及动手,陆苒珺倒是先对她动起手来了。

而且,差点儿让得她措手不及。

半夜里,她看着燃烧了大半的禅房,眉头深皱,突地攥紧了手掌。

因着她的房间是独立着的,除了那间烧了外,其他地方竟是没一点儿影响。

若是她迟一步出来,怕是真的会困在那熊熊大火之中。

被其吞噬。

火光照得整个院子清晰无比,亦映着她毫无感情的冰冷面容,目光盯着那大火,不曾移动。

此时,身边的黑衣人沉声道:“小的该死,让小姐受惊了。”

“给我找,找出纵火之人,将他碎尸万段!”尹芳华红着双眼。

冷漠声音让得她身后的几个丫鬟瑟缩了下,只觉得周围更冷了些。

黑衣人应诺,见着匆匆出来尹夫人,便立即消失了在了院子里。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尹夫人惊慌地过来,眸子朝黑衣人消失的地方看了眼,若是她没看错,方才是不是还有个男人?

尹芳华扫了眼来到跟前的人,“怎么回事你看不到么。”

尹夫人一噎,好在已经习惯了,也无甚感觉了,便吩咐着丫鬟婆子救火,道:“方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尹夫人,不该过问的最好别过问!”尹芳华森冷幽静的目光朝她转来,吓得她一个哆嗦,立即闭上了嘴。

不禁冷汗直冒。

她真的很想知道,前位夫人究竟是如何生下这样一个人的。

简直是……妖孽。

火势虽猛,好在很快就扑灭了,尹芳华淡淡地看着成了一片废墟的地方,收回了目光。

她朝着天际的方向看去,已然是黎明前的深蓝。

在另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她的人皮所在了。

总有一日,她要亲手将她做成人皮锦衣。

天大亮,禅房里,立在窗子边的白色身影清冷独立,外头的晨风吹过,拂起她肩上的一缕长发,微微荡起。

外头走来一人,进了房,见到窗子前的身影,便拿了披风过去搭在她的肩头。

“小姐,天凉了,可别着了寒。”东篱温柔的声音响起。

陆苒珺披着披风,眯眼道:“如何了?”

“不出小姐所料,并无伤亡。”

“嗯,禅房毁了,你说她会住到哪里?”

东篱想了想,道:“东边是咱们,南边的院子只怕得空出来了,北边听说住了几户官员家眷,只西边还算空荡,只也得与人挤着。”

“尹芳华不会与他人凑合,必然会将西边院子里的人换掉自己入住。”她道:“派人看着那里。”

东篱刚应诺,陆苒珺又道:“不,若是我不在,她也许真的会如此,可我在,她必定不会去别处。”

说到这里,她微微勾唇,“今日,咱们这东边只怕要来贵客了。”

如她所料,午后,正是秋阳高挂,天气爽朗之时,陆苒珺所在的禅房里来了客人。

尹芳华与陆茗过来,后者略微落下几步,跟在她身后。

陆苒珺抬眼就看见尹芳华那张秀丽端雅的脸,她笑道:“今儿个吹得什么风,竟是将二位吹来了。”

尹芳华气场十足,目光盯着她,径自来到她对面的炕上坐下。

看了眼几上的茶水,以及她手中的书,道:“四姑娘好兴致,想来昨晚一定睡了个好觉吧?”

陆苒珺轻轻颔首,“尚可,尹姑娘想必也不差吧?”

“是不差,这该得多亏了某人。”她弯着嘴角,仿佛两人原就是闺阁密友,谈笑自若。

陆茗坐在另一边,底头看着手指,也不知再想着什么,对她们的谈话仿若未闻。

“尹姑娘今儿个过来是有什么事么,若是无事的话,还请回吧!”她拿着手中的书,低头看着,“我不喜人打搅的。”

头一次被人这般无礼忽视,尹芳华饶是定力再好,也不由地心中怒起,不过很快她又平复了心思。

“若说有事,倒真是没有,不过,却有句话想要留给你。”

陆苒珺微抬眼眸,“尹姑娘请说。”

“这灵泉寺就是你的归宿,我会为你立个牌位,长年供奉于此。”她的声音似是有着莫名的力量,让得陆苒珺真的想到了那样的场景。

屋里的丫鬟变得沉静了不少,虽低着头,却是散发着股慑人的气息。

陆苒珺看着眼前的人,突地一笑,道:“尹姑娘,我也很想让这灵泉寺成为你的葬身之所,这样,也免得更多的人遭遇你的毒手。你说,她们在天之灵会不会也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

尹芳华骤然一凛,阴沉道:“你说什么?”

“我说,大概那些死去的冤魂也在等着你去陪她。”陆苒珺轻笑,“也许再每个夜里,都有它们在看着你呢!”

“陆苒珺――”她咬牙,面目开始狰狞起来。

看到她这个模样,陆苒珺并不惊讶,如她猜想得一般,她不是什么多强悍的人。

她其实,也有怕过只不过这点怕还能束缚她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陆苒珺,知道的太多,是活不长的。”

“尹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比你活的长。”她这一遭回来,又怎可能放过她去。

尹芳华勾唇,起身拂了拂衣摆,原本狰狞的面目也变得平静无波,她道:“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还有,你这张皮……”

她目光落在她脖子间那白皙柔嫩肌肤上,一直到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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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恶心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侵略性,陆苒珺觉得被她看过的地方竟都变得灼热起来。

那股感知极为不舒服,甚至令得她……恶心。

没错,就是这感觉,和曾经一模一样。

见到她面色变化,尹芳华终于满意地勾起唇角。

“我很期待!”她轻声道,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陆茗也跟着起身,刚抬步,门口便有声音传来,“尹家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陆婉清进来抬眼扫过两人,对尹芳华,她多看了眼,折腿之仇,她可还没忘记。

见着是她,尹芳华扬了扬眉,“看来你的腿都好了啊,真是可惜!”

陆婉清闻言,怒火中烧,“你说什么?”

“三姐!”陆苒珺下了炕,上前两步,道:“让她走。”

“四妹……”陆婉清看向她,这么好的机会,不趁这个时候好好教训下她们,还等什么时候。

陆苒珺并不多言,只沉静着一双眸子看着她,终于,后者败下阵来,瞪了眼尹芳华,让了开来。

见此,尹芳华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你这个妹妹可比你这个姐姐聪明多了。”她回眸看着立在她身后的人。

目光交集间,陆苒珺自心中复杂。

待到她们离去,陆苒珺才又坐了回去,“四妹,为何要放她们走?”陆婉清在她对面坐下道。

得知尹芳华来此,她可是多带了几个粗使婆子来呢!

结果倒好,人却叫她给放走了。

陆苒珺对她的追问不置可否,“在此处你觉得能如何?小打小闹就能偿还你的仇?”

陆婉清一愣,她方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多带几个人教训她们一顿也是好的。

总不至于让她们太嚣张。

陆苒珺一看她的反应就晓得她必然是没想太多。

而对于尹芳华,她也有些庆幸,幸好她对陆婉清没什么兴趣,不然,若是她将目光也放在她身上,只怕到时候就麻烦了。

从前不曾将她放在眼中,往后应该也要尽量避免才是。

虽说两人一直不对头,可以尹芳华的性子并未将陆婉清这个连见都未见过彭希瑞的对手当回事。

如今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就只有自己了。

只要自己在,就必然能保她的安稳。

“那……那你打算如何?”陆婉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道:“尚且不知她们有何动作,再看吧!”

目光望向窗子外头,天空碧蓝,排成队的鸟飞过,很快便消失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不是这天空不够大,而是她的眼界太小。

收回眸子,她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晚上,房里燃着烛火,坐在炕上的人双手博弈,眉头微蹙。

突然,她落下一子,道:“白日里尹芳华说的那句话还记得吧?”

东篱南悠闻言,相视一眼,道:“小姐说的是哪句?”

“这灵泉寺就是我的归宿。”她低垂着眸子,声音淡淡。

东篱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立即道:“小姐不必理会她,此人终究是要除去的,且让她再嚣张些日子。”

陆苒珺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好像漏了什么。”

她苦思冥想着,指尖又落下一子,总觉得有什么事她给忘了。

这一时她还真没什么头绪。

东篱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

自那日起,陆苒珺便闭门不出,就连韩嫣过来也没坐上多久,因此这几日下来就一直与陆婉清一块儿。

有了韩家人陪着,她也放心些,之前不必分太多神去关注着她。

禅房里,案几上放了封信,陆苒珺盯着这信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冉令都无法影响薛家的地位,这么一番折腾不过也是小惩大戒罢了。

看来,皇帝对薛家的心还很牢靠,不,不如说是对薛贵妃的心还坚定着。

这样子,还真是让她头疼呢!

手指倏地攥紧几上的信,纸张立马在她手中变成了皱褶横生的模样。

欲攻其人,必断手足。

既如此,就从尹侍郎开始。

“南悠,你让老五回一趟陆家,将之前收集的关于尹芳华的东西全都拿过来。”陆苒珺吩咐道。

南悠屈膝命令,不敢耽搁便下去知会了。

陆苒珺再提笔写了封信,待到墨迹干后,交给了东篱,“亲自送到老四手上,这封信很重要,一定不能丢失。”

东篱郑重地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中这轻飘飘的东西,竟是犹如一座山般,压着她。

刚想转身离去,陆苒珺又唤道:“慢着。”

东篱转身过去,“小姐还有何吩咐?”

陆苒珺看着她揣进怀里的信,道:“且等等,我再写封。”

东篱候在一旁,待到第二封信好了,她又接了过来,这回却是揣在了袖子了。

陆苒珺看了很满意,不愧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她走一步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待到东篱出去,陆苒珺轻轻吐了口气。

但愿,裴瑾琰不会让他失望!

东篱出去,双手笼在袖子里,越过土黄的拱门,脚步略微匆忙地继续朝着院外走去。

将将出了东院,迎面便撞过来一人,只觉得身上一痛,她脚下不稳便摔倒在地。

慌乱间,有人手脚利落地将袖中的东西对调了吓。

“大胆婢子,走路不长眼么?”东篱一声怒喝,吓得那同样摔倒在地的丫鬟连忙爬过来将她扶起道:“这位姐姐实在对不住,奴婢是尹家的婢子,才搬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不曾想撞了您,还请姐姐恕罪。”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丫鬟自然低的下头来。

“下回注意些,若不是还有着急事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东篱拍了拍身上灰尘,瞪了她一眼,便提脚离去。

丫鬟懦弱地低着头挨训,待她走后,便捏着袖中从东篱那儿调换过来的东西急匆匆地离开。

她不知,东篱在离去后,便悄悄将袖中的信打开,里头果然空白一片。

看来,都给她家小姐算准了,想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另一边,尹芳华拿着截到的信,将里头的内容看了遍,冷笑道:“想对我下手,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144章 不妙

既然想用这招来对付自己,那就让她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儿好了。

嘴角浮着笑意,她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上头的字也就一般,不过,或许将来能用得上。

这两日,陆苒珺让人嘱咐过陆婉清等人,无事就莫要出去。

自己则是在房里看着侯府送来的信,她想了想,提笔写了两个字。

安好!

字迹潦草,苍劲有力。

当信送至裴瑾琰手里时,他很是欣赏了番,唯一不满的,大概也就是字写的太少了。

他放下,道:“真的无事么?”

跪在地上的老五抓了抓头,回道:“回爷,一切都还尚安,不过四姑娘这两日已经动静了。”

裴瑾琰颔首,“我知道了,你好生看着,回去吧!”

“是!”

待老五离去,他又唤了长随进来,吩咐道:“让管家备份礼随我送去陆家。”

长随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

裴瑾琰唇角弯着,指尖在那信上的两个字间摩挲着。

同样的手段,他竟这么快又还给了她,也不知她知道了可会生气?

若是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哄呢?

罢了罢了,届时亲自赔个罪就是。

想着,他道:“去问问宫里赏的万松雾雨还有多少,取一罐子单独送到灵泉寺。”长随刚要应下,又见他扬手,“等等,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长随默默地抬眼看着他,又低下头去。

赔罪要有诚意,他亲自方显得诚意十足不是么!

拂了拂衣摆,他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

陆家,听到裴小侯爷过来拜访,正在与老夫人说着话的陆镇元有些疑惑,“他过来作甚?”

“既然来了,便去瞧瞧,这孩子倒也是个能耐的。”老夫人嘴角微微含着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陆镇元起身作揖,“那儿子就先过去了。”

老夫人颔首,由李嬷嬷送了他出去。

陆镇元一路来到前院的花厅里,瞧见里头的人,负手走了进去。

他倒想看看,眼前这小子究竟有何图谋。

裴瑾琰见着他过来,起身乖乖地行了个晚辈礼,陆镇元也受了,往主位上一坐,道:“小侯爷过府有何贵干?”

“倒是有些事,不知陆大人可方便?”裴瑾琰温雅地笑着。

看似人畜无害,却让陆镇元留了个心,扫了眼花厅,道:“你们都下去。”

厅内的丫鬟皆福身退下。

陆镇元道:“说吧!”他拿了茶碗,轻轻吹了吹。

裴瑾琰也不客气,道:“在下发现了一桩事儿,有些拿不准,想请陆大人给个意见。”

陆镇元眉头一扬,淡淡道:“小侯爷太看得起陆某了。”

裴瑾琰笑道:“陆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您的名声,在下是从小听到大的。”

这话说的陆镇元心中更是惊讶。

何时安远小侯爷竟然会拍马屁了?

想着,他也微微正色起来,此行,恐怕不妙。

裴瑾琰眼中笑意盎然,将事情说了遍,“……我派人查过,那里的确有银矿,县令乃是刑部侍郎尹仲贤之人。”

陆镇元听得眼皮跳了跳,“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裴瑾琰拱手,“陆大人觉得,在下若是想要断了二皇子这臂膀,有几分成算?”

陆镇元扔下茶碗,他就说这小子目的不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你有何成全我是不知,不过,”他抬眼道:“此事陆某不会插手就是。”

裴瑾琰微笑,“自不敢让陆大人出手。”只要将他牵扯进来就好,至于其他的,他早已打算好了。

想到此,他觉得得赶紧过去赔罪才是。

送走了裴瑾琰,陆镇元眯了眯眼,吩咐道:“将裴家送来的东西退回去,再放个消息给二皇子,就说我与裴家谈的不愉快。”

言毕,他拂了拂袖子缓步离去。

对于裴瑾琰的心思,他自然是看出来了,学的倒挺快,竟然用他家苒苒的手段。

小子忒地无礼,那他就稍稍教训下好了。

脚步一转,他便去了内书房。

灵泉寺内,一丫鬟慌慌张张地直奔陆苒珺的房里来,顾不得被呵斥,跪下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她不见了。”

陆苒珺一愣,站起来道:“怎会不见了,你们不是待在房里么?”

她不是吩咐过不得出门么?

丫鬟摇头,“之前五小姐来过,说,说尹家姑娘要在后山设局对付四小姐您,所以我家小姐就……”

陆苒珺冷静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眸子里的冷光让得她不寒而栗,突地止了声。

“你平日在三姐身边是做什么的?”她问道。

丫鬟一颤,回道:“奴婢,奴婢是收拾箱笼的……”

陆苒珺颔首,看向东篱,“将她看着。”

东篱福了福身,眸子没有一丝起伏地看着地上的人,抬手让人堵住嘴,绑了起来。

要说这一变化丫鬟根本始料未及,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制住了。

她抬头拼命地呜呜着,似是在问为什么将她绑住。

陆苒珺离去时,回头道:“我三姐身边能信任的,就只有春末夏初两人。”

这两人是大夫人特意挑的放在陆婉清身边的人,此番跟过来自然不可能让眼前这一个小丫鬟蹦哒。

更别说这样的事还由她来通知自己。

想到这里,她脚步快速地朝着陆婉清那里走去,果然,人真的不在,“去韩家那儿看看,人可在那儿。”

南悠立即指了个小丫鬟过去,不久,回来禀报道:“回小姐,奴婢听说,方才韩小姐与四小姐往后山去了。”

陆苒珺眼皮一跳,握紧了手掌,转身就走。

“让老五带几个人过来,再去通知大哥他们。”

刚出门去,迎面便碰上了缓步走来的尹芳华与陆茗,她微微一笑道:“四姑娘这般急着出去,可是寻你姐姐去?”

陆苒珺站定,与她相距不远,冷声道:“你最好祈祷她不会出事,否则,我会让你知晓后悔二字该怎么写。”

说着,她抬脚离去。

尹芳华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笑道:“我等着!”

身后,陆茗低着头,依旧面无表情,眸子黑沉。

第145章 危险

往后山走去,陆苒珺带着人一路往上,没过多久,她便在半山坡上寻到了被人打晕的韩嫣以及一地的丫鬟婆子。

就连陆婉清的人也在。

心中一沉,她捏紧了手掌,掐了下韩嫣的人中,将她唤醒,“我三姐呢?”

未等她回过神来,陆苒珺便发问,韩嫣看了看眼前的人,清醒了些口齿不清道:“珺姐姐,清姐姐她……被人,黑衣服的人,带走了……”

陆苒珺咬牙,眸子冷得彻骨,“我不是吩咐过你们么,谁让你们出门的?”

韩嫣一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一向温和好说话的陆苒珺发怒,那双慑人的眸子里似是凝聚了化不开的前年寒冰。

便犹如被扼住了脖子,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陆苒珺耐心用尽,放开她站起身道:“派两个人将她送回去,其他人继续跟我找。”

说着,她抬头望向天际的彩霞。

已经日落了。

陆泓文几人赶到的时候,陆苒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听闻这个消息,陆泓文心中一沉,顾不得太多便与其他人一块儿追了过去。

山里已经暗下,不如外头,陆苒珺身上的衣服好几次都绊在脚下,险些摔跟头,索性,她便将裙子撕短了一截扔在地上。

留给后头的人指路也好。

没过多久,天色终于全然暗下,陆苒珺并未命人点起火把,而是从囊中拿出了颗珠子。

这是之前顺手抓来的夜明珠,在这个时候,最好派上用场。

“老五,可联系上林中之前埋伏的人了?”她问向身边的男子。

“回四姑娘,还未,不过这条路有痕迹,只要顺着找一定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么?”她抿了抿唇,姑且相信他们的能力吧!

若是……她一定会让尹芳华给她陪葬!

“姑娘……”有人从远处传来声音,很快便到了眼前。

陆苒珺看着来人,眸光大亮,“找到了?”

来人点头,“就在前面不远,不过姑娘不可同去,那里已经设下了埋伏,甚是危险。”

陆苒珺并未听他的,她要亲自过去将她接回来才可放心。

“你们有几分把握?”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急了,反而镇定下来。

这样,才能冷静分析,救出人。

她询问了下陆婉清的情况,得知只是作为诱饵,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是诱饵,必定是专为她这条鱼而来。

她又怎能不去?

“在下观测了番,大概七成把握有余。”

“准备吧!”

老五听着,微微皱眉,“四姑娘,您的性命比较重要,不可冒险!”

“陆婉清不可以死再这里!”

她没有妥协,如他所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命比较重要,也还有更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而眼前的陆婉清也是一个,她现在要做的,是救她出来。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又如何面对往后的种种困难?

决定了的事,她没有再犹豫,同他们商议起对策来。

片刻后,她将南悠留在了后头等她们回来。

“小姐,”南悠拽着她的衣袖,“奴婢跟您一块儿去。”

“你去了谁来接应我们?”

“我……”

“好了,”她打断她,“按我的吩咐做,别给我添乱。”

南悠松开了手,眼见着她与其他人一同离去。

到了陆婉清所在的地方,陆苒珺已经将夜明珠收入囊中,隐约间,看得见一棵树上绑着的身影。

心中微沉。

“对方不下十人,皆隐匿在周围,不仅地下有陷阱,就连上头也有。”一人轻声说道,“得先将地下的清理了。”

陆苒珺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头,她看着周围,以及树上绑着的身影,沉思着。

就在他们将要行动时,陆苒珺突然道:“诸位可否分几个人朝在朝那些人后头搜搜?”

几人一听,不解道:“为何?只要我们救了人便会立即撤退,这里于我们不利,不可多耽搁。”

陆苒珺摇摇头,尹芳华的性子她清楚,心思缜密,手段毒辣。

她放在表面的,永远是用来迷惑你的。

她没有说缘由,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若是有可能面前的是假的,说不定不会尽力。

“那里想必有发现,也许是突破敌人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几人虽将信将疑,却还是分了几个人出来,绕过这片地方,先行往后头去。

此时,林子里连月光也甚少透进来,几乎只是一瞬,陆苒珺就看见身边的人突然减少。

几道身影朝着陆婉清的方向跃去。

有刀铁碰撞的声音传来,速度快得让她惊讶。

见着差不多了,老五道:“四姑娘不必担心,已经块解决了。”

陆苒珺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目光依旧扫视着周围。

突然,后方出现几道火光,陆苒珺眸子骤亮,见到那是寻着人的暗号,心中大石放了下来。

果然,眼前的,只是陷阱。

“不必再继续了,人已经找到了。”她说道,老五也惊讶地看着那头的暗号,目光复杂地瞥了眼身边的人。

原来方才是为了这个么,竟然算到这个份儿上了,不愧是他家侯爷也称赞的人。

他吹了个响哨,只见黑暗中纠缠的人纷纷停下,朝着他们后头跃去。

老五见此,也道了声得罪,拽起陆苒珺的胳膊就跑。

她的体力远不如这些人,这样几步下来,已是微喘着气。

老五无意间闻到,只觉得幽香阵阵,差点儿吓软了手。

不敢再带着她,只得与她停了下来,等着自己的人将陆婉清带过来。

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陆婉清此时惊恐无比地呜呜直嚷,那喷在脸上带着腥甜味儿的液体,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一瞬间,她又觉得恶心,被堵着的口中作呕不停。

不知是谁将她身上的绳子斩断,随后将她带离开来。

陆苒珺见到人过来,立即拉住她的手,在她尖叫之前道:“跟我走――”

陆婉清一震,“四妹?”

“是我,快跟我走。”陆婉清也不反抗了,任由她拉着奔跑起来。

老五与其他几个保护她们的人在周围警惕地护送着。

未等她们走几步,耳边突然划过一道风声,老五已经拉着她们避开。

第146章 光明

“姑娘,对方人太多,你们跟紧了。”说着,他已经抽出了身后背着的长剑。

陆苒珺也知道人多,此时更是不敢松开陆婉清的手,紧紧拉住。

“四妹,要不,要不你先走吧,别管我了……”陆婉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硬是挣脱了她的手。

陆苒珺闻言,冷声道:“你说什么傻话。”不理会她,又抓起她的手来。

她只愿她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她添麻烦。

陆婉清在黑暗中盯着她,虽然看不清,可她却知道她此时的表情。

“对不起……”她道。

陆苒珺脸色缓和下来,看着周围,突然道:“往左边走。”

老五闻言,也顾不得太多,立即带着她们朝那边跃去。

果然,这里没什么人。

走了一段路,却发现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老五看着眼前围上的人,心中不免震惊。

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些,为了两个姑娘,尹家那小姐竟然出动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高手。

看来他有必要跟自家主子提提了,这尹家留着,绝对是对他们的威胁。

纠缠中,老五预算了下来人,洒下一把暗器,长剑横扫道:“四姑娘,你们先走。”

陆苒珺没有停顿,直接拉着还想说什么的陆婉清就跑。

她们什么也不会,留在这里也只会给他添乱而已,不如先跑,他们没了顾虑也好脱身。

陆婉清喘着粗气被她拖着直跑,脚下磕磕绊绊已经不知多少次。

“苒、苒珺,我,我不行了……”她拉着她,双腿一软,“我跑不动了,你别管我,先,先走吧……”

陆苒珺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现在不跑就只能等死了。

且落在尹芳华手里,就连死都做不到。

“不能再耽搁了。”听到后头隐约有传来声音,她道,“你跟我来。”

陆婉清摇头,“四妹,我,我真的不行了……”

话说完,陆苒珺便将她塞进了灌木从中,解下了她的脏的不成样的披风。

“你干什么?”她惊慌地抓着她的手,眼中突地模糊起来。

陆苒珺用力挣开,“不想死就乖乖待着。”

她将披风拎在手里,刚转身又被陆婉清拉住,“四妹,不要,我跟你一块跑,我还能跑,你别做傻事。”

见着她紧紧拽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陆苒珺抿唇,眸子冰寒一片,突然就抬手打去。

啪……

陆婉清怔住,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四妹,你……”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懦弱,就因为你的蠢,今晚有多少人为我们流血牺牲?”陆苒珺失望地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拎不清,还要我替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说完,她甩下她的手,就将她推了回去,“你若还当我是姐妹,就莫要出来,否则,就永远别再认我,我丢不起你这个人。”

说完,她便抬着胳膊带着披风跑了。

这样看去,倒真像两个人的模样。

“四妹……”陆婉清愣愣地盯着再也看不到的方向,口中呢喃。

不多时,几个人便出现在这儿,“在那里,追,一定要抓活的……”

陆婉清紧紧咬着牙,拽紧了衣服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恐惧,悔恨,懦弱,愤怒,还有着不知什么的东西都一个劲儿地往她脑子里去。

她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能死紧地抓着脑袋,连哭都不敢出声。

另一边,陆苒珺朝着林子稀疏的地方跑去,她记得,哪里有个崖壁来着。

月光渐渐漏了出来,她看见眼前的路,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往前挪着。

这样,就这样吧!

总之,不能落在尹芳华手里,不能……

纤弱的身影在月光下,身后的黑发飘飘扬扬,只见她站到了崖边,蹲下身子落了下去。

不久,便有人追了过来,在周围看了看,声音响起道:“跑不远的,往前追。”

几道声音应下,脚步声纷纷离去。

崖边,陆苒珺松了口气,她双臂紧紧缠着藤蔓,脚下踩在一方裂开后凸出的岩壁上。

这个地方还是她前世无意中发现的,未曾想,却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既然天不亡她,自己岂敢亡之?

月上中天,陆苒珺站了不知多久,崖壁有些滑,她自己,固然是上不去了。手臂已经渐渐没了知觉,倘若还无人发现,也许,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也或许,落到下面摔个半死身残吧!

就算不想放弃,可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让人糟心啊!

还是……再坚持一会儿吧……

此时,林子里走出一人来,他全身都笼着股冷意,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沿着路走去。

在这样安静的时候,脚步声往往显得尤为清楚。

那人蹲下身子,查看了地面上的情况,微微皱眉。

片刻后,他忽然叫了声,“陆苒珺――”

崖下,迷蒙中的人顿时清醒,抬头望去。

“我在……”

声音微弱,可来人还是听到了,他崖边走了过来,又试探道:“在哪儿?”

“在这里!”她抬头望着他,月光在他背后洒下,照进她的眼里,似是一缕光明侵入了她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从她眼角落了下去,晶莹剔透。

竟然是他!

要说这是什么感觉,裴瑾琰一时也无法形容,他看着底下抬起的小脸,眉目如画,尽管狼狈却比平日里更加好看。

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看似柔弱,却能扎着人心。

“还能动么?”他道:“来,把手给我。”

陆苒珺听着他的话,动了动手臂,却发觉已经没了知觉,更别说使上力。

她淡笑着,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似乎要让你等一会儿了,我的手暂时没有知觉呢!”

裴瑾琰眸色愈发深了,他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你且稳住身子。”

陆苒珺还未来得及应声,就见他突然落了下来,紧接着,腰间一紧,他已经在自己身边。

“你……”她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可以不必冒险的……”

裴瑾琰脸上带着笑意,让她放开另一只缠着藤蔓的手。

陆苒珺听了他的,渐渐放开。

只见他单手拽着藤蔓,腿上用力一蹬便带着她爬了上去。

崖边,两个人都看清了彼此。

陆苒珺低头笑了笑,眼中晶莹仍旧未褪去。

“这样狼狈,让小侯爷见笑了!”

第147章 后手

声音虽轻,却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听起来温温淡淡。

裴瑾琰看着她,嘴角浅笑,道:“总归不是第一次见了,陆姑娘怕什么。”

其实,算起来还真是每次最狼狈的模样都叫他给瞧见了。

“能起来吗?”他站起身,向她伸过手去。

陆苒珺看着面前的手,点点头,搭了上去,刚起身却发觉脚踝一阵刺痛。

她皱了皱眉头,目光垂下。

看来,是扭伤了啊!

她竟然都未发觉。

“小侯爷,不如你帮我唤……你……”她惊愕地看着面前蹲下的人。

裴瑾琰早已察觉了她的脚,不过,并未打算让其他人过来。

“林中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敌人,若是不想耽搁,就赶紧上来吧!”他说着,微微侧脸。

陆苒珺有些不淡定了,她突然觉得心里乱乱的,许是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叫她不得烦乱吧!

“多谢小侯爷。”道了谢,她便伏了上去,裴瑾琰顺势背起她,站了起来朝着另一条路往山下走去。

期间,陆苒珺问了遍其他人的情况,得知都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温热的淡香扑洒在耳边,裴瑾琰唇瓣抿紧了些,幸好是晚上,若是白日里,指定能瞧见他耳根子已然通红。

陆苒珺见着脚下的路不好走起来,便从囊中拿出了夜明珠为他照路。

这样的夜里,两人虽没有多少话说,气氛却很是融洽。

裴瑾琰一路走着,默默地弯着嘴角。

不知何时,肩上的人脑袋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

怕是今晚太累了吧,他眼角瞥了眼她的小脸,又看向她攥得紧紧的夜明珠,眸色温柔。

禅院里,陆婉清先一步被人带回来,此时已收拾妥当,听到通报尹芳华过来,她神色冷冷地望向她,却听得她一笑:“看来,你的好妹妹留在了山里呢,啧啧,真是没想到她竟为你做到如此,现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悔恨,自责,很痛苦?”

陆婉清目光渐渐通红,她想到陆苒珺将她推入丛中自己一人引开那些人的瞬间,脑袋突地刺痛起来。

“这样就对了,今日之事都是因着你才发生的,若是没有你,陆苒珺便不会如此。记着,痛苦才是人该有的东西,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美好呢!”她笑了起来,十分欣赏陆婉清现在的模样。

看看,不用她动手,她就已经痛苦死了,不仅如此,余下,她都会活在这其中,越陷越深。

“尹芳华,我绝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陆婉清抱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见此,尹芳华嗤笑道:“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不过,若是她有空子也不妨陪她玩玩儿。

一想到今晚就可以抓住陆苒珺了,她心里就异常兴奋,仿佛连身上的血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那张皮,她要定了!

脚步轻缓地离开,她不知道,就在她离去不久,便有丫鬟过来禀报。

陆婉清闻言,立即提裙直奔不远的厢房而去。

房里,陆苒珺被放在床上,虽然发丝已乱,身上也脏兮兮的,可除了狼狈些并没有其他的。

已经被送回来的南悠与东篱正打算给她收拾着,并帮她处理身上以及手上的擦伤。

陆婉清走近看着她,眼中涌出泪来,“四妹……”

“三小姐,我家小姐需要休息。”南悠眸子垂着,提醒道。

东篱亦是未说话。

陆婉清意识到两人的态度,点点头,“知道她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两人福了福身子,并未与从前般送她出去。

离去前,她朝着房里看了眼,目光落在床上的人面上,咬牙离去。

尹芳华说的对,若不是她的自负上了当,苒珺就不会为了她涉险。

就不会有这一切。

是她差点儿害了苒珺。

夜已深,一间禅房内突然响起一阵轰声,只见地上落着屏风,显然是被人踹倒的。

“没抓住?怎么会没抓住,我派了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抓住?”尹芳华不敢相信。

在她的面前正跪着一人,他道:“回大小姐,对方埋伏的人数也不少,再加上后来又有增援,也不知后来是什么人,竟然一路杀光了咱们的人。”

“闭嘴――”尹芳华怒不可遏,“自己没用竟还寻借口,你们那么多人,若是尽了力怎会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被她这么训斥,来人面上有些难堪,只得继续低着头。

尹芳华走了几步,冷静下来道:“去,将今晚陆家两个姑娘被贼人掳进后山过了一夜的消息放到京都。”

既然没抓住她,那就先毁了她的名声。

猎物就是如此,不到死的那刻,总是想着跑。

还不如束手就擒认了命,让她省点儿心。

她不知道,早在她之前,这消息已经传到京都了,只不过换了个人罢了。

大半夜里,东篱与南悠两人皆目不斜视地盯着坐在炕上悠哉悠哉地吃着香茗的人。

对于救了自家主子,又偷偷送回来安排好一切的人来说,他,该算她们的恩人吧?

这么想着,态度也温和了些。

南悠上前笑眯眯地道:“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裴瑾琰正想着今晚的事,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哦,没了。”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低眸品着香茗。

南悠噎得说不出话来,既然没事,不是应该离开么,这里可是她家小姐的房间。

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大好?

这么想着,她却发现,眼前的人哪里有这点自觉?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分明就是没打算离开么。

“小侯爷……这个,夜已经深了……”她委婉地道。

裴瑾琰看了眼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这么晚了啊!”说着,他道:“你家小姐之前将尹家小姐的东西拿了过来,放在哪儿了?”

南悠一愣,“那个……”

“小侯爷,东篱在奴婢这儿。”东篱说道,去拿了东西过来。

裴瑾琰没有客气,将东西接过便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道:“白日里我再过来。”

南悠眨了眨眼,他过来与她们说作甚?

东篱却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去。

第148章 试探

翌日,陆苒珺早早地就醒了,昨晚不觉得,可今日醒来全身就跟摔了几十遍似的。

哪儿斗不舒服。

不仅身上手上有擦伤,就连双腿也许是走太多路的原因,疼得不行,更别说磨破了的脚了。

虽无大伤,可这小伤往往最会折磨人不是。

东篱与南悠各自忙活着,希望能减轻她的不适。

昨晚的事被她简略地说了遍,随后又听她吩咐道:“东篱,你立即派人去京都走一遭,我没事的消息让尹芳华知道了,怕是还有后招儿,到时候……”

“小姐,”南悠伸头道:“这些事小侯爷已经替您安排好了。”

陆苒珺一顿,“什么?”

南悠将昨晚的事说了遍,听完后,陆苒珺沉默了。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皆以为她是在感谢人家。

可陆苒珺只是在想着裴瑾琰此人,就连她想做还未做的都摸清了。

可见心思有多缜密可怕,且出手又快,这样的人,不与之为敌果然是对的。

在以后的认知里,她愈发觉得这是个极对的做法。

不多时,有人通禀,韩嫣过来了,陆苒珺看着她一人过来,有些惊讶,“三姐没与你一块儿么?”

韩嫣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似昨日一般,这才松了口气。

“清姐姐她……不敢过来……”她小声道,见着陆苒珺面色不变,又解释起来,“清姐姐很是自责,将自己关在了房里,从昨晚到现在饭也未曾用过。”

一旁的南悠抿了抿唇。

陆苒珺听着,并未打算插话,只拿起茶碗慢慢地饮着温热的茶水。

对于这件事,她有自己的想法。

人总是要长大的,不能总因为有人保护,继而就忘了这世间千变万化的可能。

况且,她不能一直保护她,得她自己成长才是。

见她不说话,韩嫣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急急道:“珺姐姐,我知道你怪清姐姐,可昨儿个的事清姐姐也没想到,我们原是听说尹姑娘在后山打算设下埋伏想要对付你,这才带了人去堵着她的,没想到……”

“没想到却反中了计是不是?”陆苒珺抬起眸子,嘴角挂着微笑,“明知道对方图谋不轨,却不细想之下就带着一帮不顶事的人过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韩嫣一愣。

“凡事不经过深思熟虑,只凭着一时意气,这回是我在,可下回呢?不是每次都能有人相助的,我不可能在她身边护她一辈子。”

这话说的韩嫣心中恍惚,是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护着你。

尤其是总归要嫁出去的女儿家,往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说了这些,陆苒珺也没打算说太多,这些道理都要自己明白才行。

“昨日你们身边的丫鬟都看紧些,回去后能发卖的就都发卖了去。”

韩嫣闻言连连点头,“珺姐姐放心,我大哥昨儿个已经将此事办了。”

听她提起韩霖,陆苒珺问道:“你大哥对此事如何看的,我说的是对我三姐之事。”

韩嫣明白她的意思,“大哥说是他没保护好清姐姐,昨晚回来,清姐姐哭得很伤心,也是大哥哄好的。”

也就是,韩霖并不介意陆婉清被绑一事了。

只是这件事还是得说明白些,免得日后有什么疙瘩,她看着韩嫣,此番过来不仅是给陆婉清当说客吧!

她将昨晚的事说了遍,能掩去的则掩去,并保证了陆婉清的清白。

韩嫣听她这么说,有些羞愧,但是此事关系到陆婉清,她们韩家未来的媳妇儿,是以她只得如此。

好在陆苒珺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说完了话,韩嫣便告辞了。

只是她一回去,韩霖便找上她,至于兄妹俩说了什么无人知道,只晓得后来韩霖出来脸色不大好。

韩家姑娘也几日里未出过房门。

对于这些,陆苒珺知道但是都未说破,毕竟,这也是她试探对方的手段。

若是这事是韩霖要求问得,那么,他心中定然与陆婉清有了嫌隙,这亲结不结得成都是个问题了。

不过,如此看来这韩霖的人品倒是真如当初所闻那般。

是个明事理的正人君子。

总算当初没看走眼。

“小姐,大少爷与表少爷过来了。”东篱禀报道。

陆苒珺抬头望去,露出一抹微笑,“大哥,表哥。”

两人进来打量了她一番,陆泓文松了口气道:“幸亏没受伤,不然我回去可得怎么交代?你也太冲动了,就不能等等我们,非要自己带着人冲进去,知不知道我们昨晚有多担心你,表弟还……”

“你没事就好了,”苏恒适时说道,“我同表兄商议过,明儿个就带你们先行回去,今日且收拾下吧!”

陆苒珺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么急么,二伯母的法事也不知做好了没有,索性一块儿回去吧!”

“表妹!”他皱着眉头,俊朗的脸上有些苍白,眼下也有着青黑。

陆苒珺知道,他怕是一夜未睡好觉,是以笑道:“表哥不必担心,正好我也有些事儿还未处理。”

陆泓文想着,搭着苏恒肩膀道:“就随妹妹吧!”

总归这几日他们多看着点儿。

苏恒见着劝说无果,也只得作罢!

待他们离去后,陆苒珺这才松了口气,应付这两个哥哥,可比应付韩嫣复杂得多。

至少韩嫣不知道她的那些人,也不会追问来历。

正打算询问陆茗时,房里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陆苒珺再看到他,想起自己都不知何时入睡的,有些窘迫。

“昨晚的事,多谢小侯爷了。”请他坐下,刚准备给他斟茶,却见他按住壶柄,也不知从哪儿拿了一罐子出来,“这里茶水太粗淡,用这个吧!”

陆苒珺睨了眼,这罐子她见过,不及巴掌大,却很是精致,正是在永昌伯府她收到的那种。

里头是什么茶她自然也知晓了。

好吧,跟他这个相比,她的茶确实粗淡了些。

她可记得人家这一钱一金的茶乃是贡品。

示意东篱去泡茶,陆苒珺转了转眸子,道:“听说小侯爷帮我安排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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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设局

裴瑾琰颔首,“在下擅自做主,还请陆姑娘莫要怪罪。”

“多谢!”陆苒珺低声道。

这两个字包含了很多,也只有他能明白。

裴瑾琰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

想到来此的目的,他目光在面前的茶碗里转了转,终究没有开口,只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后头有事尽管让老五找我。”

陆苒珺点头,正好,她也还有事要处理。

见着她没旁的话,裴瑾琰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竟然在意起这个来了。

起身离去,那罐子茶叶便顺手留给她了。

当然,他不会承认是故意来一趟给她罐茶叶。

也幸好他来了,否则……

想到此,他叹了口气。

屋子里,陆苒珺道:“再调些人过来,我有用。”

东篱与南悠惊讶,她们调过来的人已经不少了,再调,是想做什么?

“小姐,您调这么多人是……”

“你觉得呢?”陆苒珺看向南悠,“下去安排吧!”

南悠看了东篱一眼,只得福身离去。

东篱上前,道:“小姐是想动手了?”

陆苒珺垂下目光,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缘,尹芳华已经留不得了,不然还不知道往后会对陆婉清做些什么。

再加上裴瑾琰已经在京都散布了那些事,若是这个时候她死了,就弄成不堪受辱寻了短见。

省得她还要操心对付她。

明白她的安排,东篱也无异议,她只是担心她,“小姐还请多加小心才是,尹姑娘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手段更不是五小姐能比的。若是她知道了您对她动手,必然会反击。”

“你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她说道:“即使我现在不动手,她也不会与我善了,既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除了她。”

“小姐如此心急,可是为了三小姐?”

陆苒珺摇头,“我与尹芳华本就只能活一个,一旦有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眼下就是个机会,无论如何,她也要试试。

即便杀不了她,也能探探她的底。

只是尹家,还要裴瑾琰动手收拾了,到时候尹侍郎成了二皇子的弃子,尹家不复存在,她要是想动尹芳华就容易多了。

无论如何,这局,她是给她设定了。

听着她话里的坚决,东篱知道不好再劝,想道:“小姐已经决定了,奴婢也只有认同的份儿,只是奴婢觉得,还有一人不可再放任。”

“你是说陆茗?”她嘴角含着笑意,“此事我自有安排,只是陆家近日事多,陆蔓又出阁在即,倒是不好办个丧事。”

东篱听她这么说,知晓她已不用自己出主意了。

而她们所说的陆茗,此刻也正将自己关在房里,不敢踏出去半步。

跟在她身边的白桃也是整日心神不宁。

原以为四小姐能这么栽在尹姑娘的手里,哪里想到竟然又回来了,且什么事儿也没有。

这要是秋后算账,会不会又拿她开刀?或者是,被自家主子推出去挡刀?

身为后宅丫鬟,这种事可不少见,她哪里能不知晓其中利害?

看了眼坐在炕上,沉默呆愣的陆茗,她微微低头抿起唇。

“什么时辰了?”陆茗突然问道,吓得白桃一个哆嗦,忙回她:“已经正午了小姐。”

陆茗嗯了声,“你很怕?”

“没,没有……”

“我感觉得到,你在怕。”

白桃冷汗直冒,自从自家小姐经历上次的事后,整个人都变了,平日里就阴森森的,若非身子还热着,她都要怀疑她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背脊更加凉飕飕的。

陆茗嘴角勾了勾,“你怕陆苒珺报复,你也逃不掉是不是?”

白桃死死地抿着唇,不说话。

“为什么要逃呢,就这样不好么,反正都要死。”

“小姐……”白桃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陆茗恍若未闻,继续道:“只可惜,为什么她不死呢,她死了我就不用死了。”

她早已看明白了,陆苒珺就是想弄死她,只不过总是不动手罢了。

与其这样心惊胆战地过着,不如拼一拼,可就连老天也不站在她这边。

“出去吧!”她不耐听着耳边的低泣声,总觉得很刺耳,犹如催命符一般,让她想到了自己也总有一日也会如此。

入夜,陆苒珺梳洗过后正准备歇下,不想外头却来了一人,她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并未开口询问,只道:“夜深了,三姐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来的人正是陆婉清,她这一日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面色也苍白着,原本最是璀璨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看着坐在炕上,青丝披散,眉目出尘的人,明明比她小,却比她有用,甚至保护了自己。

从前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如今,这样令人刮目相看。

轻吐出口气,她道:“四妹能陪我说说话吗?”

陆苒珺颔首,“三姐说吧!”她让人送了淡茶过来,亲自给她倒了杯推过去。

茶碗擦着炕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屋子里,烛火也随之跳动了下,映衬两人的身影。

陆婉清道:“对不起,这话本该早点儿跟你说的,可我……我怕你不肯见我。”

“那天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带累了你,四妹,我不配做姐姐……”她低头落下泪来。

自小到大,她与她关系最是要好,这些日子里的确有许多事扰乱了她,虽说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并不是一点儿影响没有。

人都会攀比,臆测,这是无法避免的。

而她,这次为了逞能而犯错,更是差点儿害了她。

就如尹芳华所言,陆苒珺若是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煎熬里。

听着她说的话,陆苒珺眉眼淡淡。

能意识到错误是好的。

“三姐永远是苒珺的姐姐,小时候你总是护着我,长大了,我护你几回有又何妨?”

“四妹……”

陆婉清抬眼看向她,哽咽道:“不仅小时候,以后我也照样会护着你的。”

陆苒珺轻笑,“嗯,我相信三姐!”

人长大了,哪里有不变的,现在的一切都不能保证以后如何。

只能靠自己去努力!

第150章 动手

翌日,陆泓文与苏恒又来看过陆苒珺,几人说了会儿话,待到陆婉清过来,苏恒便少说了几句。

往日里陆泓文离开她也会一同离去,可今日却是留了下来。

屋里头没外人,苏恒也就没那么多顾及,直说了,“这次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往后还是注意着些,有些人虽无坏心,可麻烦却是少不了,姑姑就留下你这么一个血脉,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让表哥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苏恒摇头,“你没有错!”

错的是旁人罢了,从前他就不大喜欢霸道陆婉清,只不过因着它对陆苒珺也好,便从未说过什么。

若是这些好只会给陆苒珺带来麻烦,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好在她不是什么不听劝的,他说的,她都明白。

想着,他从袖子里拿出小瓶药酒,“用这个给你擦扭伤的地方好的快些。”

他知道她扭伤了脚,陆苒珺笑着接过,“谢谢表哥。”

苏恒眼睫眨了眨,耳根子微微泛红,他起身道:“那我走了。”

陆苒珺点头,侧首吩咐道:“东篱,替我送送表哥。”

苏恒离去之际,又回头看了眼坐在炕上的人,禅房里的光落在她身上异常好看。

待他离去,南悠捂嘴笑了起来,“表少爷对小姐可真好。”

“表哥人好,对谁都不错。”只要那人跟他没什么仇怨,他是不吝啬的。

若是那人与他有仇怨,或是惹他不喜,那他也能厌恶死人。

这样的性情倒是好的,与他父亲也有几分相似。

不喜你就是连掩饰都不屑去做。

也难怪他父亲会看重他了。

品学兼优,性情也得人喜欢,往后入了官场再磨练几年必然前途无量。

南悠转着眼珠子,目光落在那药酒上,偷偷地笑着。

陆苒珺没管太多,东篱回来时也带来了府里传来的信。

看着信上说的事,陆苒珺按了按眉角,她说为何裴瑾琰跑过来献殷勤,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不过,就看在此次的份儿上,不与他计较便是,更何况,还有他父亲撑着。

将塞进香炉里,她道:“去泡壶茶来,就用那罐子万松雾雨。”

“是……”南悠连忙提了茶壶出去。

陆苒珺看着香炉里升起的袅袅白烟,让东篱拿远了些,道:“可打听过尹家何时离开?”

“听说明儿个就要回去了。”东篱拿着扇子将烟雾扇走,又开了后窗。

“着人准备好,出了灵泉寺还有段山路,虽说不长,可在那里埋伏最好,就算失手也能顺利离开。”她想着,道:“不要让我们的人动手。”

她的人不是专门培养的暗卫,是什么人都能查到,一旦失手落入对方手中,受罪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还会泄露身份。

这一点,无论是她还是陆家都不允许。

东篱一一应下,又提起陆茗,“五小姐那边要动手吗?”

“且再等等吧,二伯母不知何时离开,总之,这事儿不能在灵泉寺也不能在陆家发生。”

“是,奴婢省得了。”也就是说,在路上动手。

陆苒珺拿笔在纸上画了几笔,似是舆图的东西便出来了,她仔细地看着,回想自己熟知的路线,并做上标注。

待到差不多了,陆苒珺这才让东篱收好,寻个时间递给老五去。

当晚,这份图便送到了侯府,裴瑾琰看着面前的舆图,惊叹道:“竟是这般细致么。”

他手指摩挲过那些标注,乐的一笑,随即收回目光,道:“她既然吩咐了,那你们就全力击杀,记得做的干净点儿。”

老五应下,“是!”他看着他手里的图,“那,爷,这图……”

裴瑾琰抬眼朝他看去,成功地让他闭上了嘴。

想了想,他竟自己提笔动起手来两这舆图照着画了份。

“去吧!”他扔给他,自己将原来的那份收了起来。

老五接过手里的纸张,撇了撇嘴,主子这样霸占人家东西,真的好么!

行了礼后他便退下了。

几乎每天都要这样来回跑一遍,真觉得会不会这些日子养出来的肉又掉下去了。

尹家离开那日,天色看着虽不会落雨,可也不大舒服,尹夫人本想着再过一日不如一日,可尹芳华不同意,原因无他,之前他安排人去散播陆苒珺的谣言,可如今却变成了她的,就连派去的人也至今未有消息。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询问了下京都的情况,只怕等她回去时,已经容不得她了。

再者陆苒珺还在这里,自己的人手已然不多,她能感觉到她已经蠢蠢欲动,若是这个时候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没有胜算。

若是再留下去,难保不会有危险,索性兵行险招。

另一边,陆苒珺得知她的行程,已经吩咐下去。

到了辰时,雨却突然落下,不一会儿竟是愈来愈大。

看着外头地上浮起的水泡,一颗颗犹如珍珠般大小,她道:“看来,这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

望向天空,依旧是朦朦胧胧。

不知不觉,她回来差不多一年了,当初睁开眼,也是这样的天儿。

肩上一暖,东篱给她系好披风,微笑道:“小姐,天时地利已经占了,您不必担心。”

陆苒珺点头,“的确,只是不能小看了她。”

尹芳华的毒辣她知道,同样,她有多厉害她也知道。

不然不会这些年来安然无恙了。

灵泉寺山脚下,尹家的马车刚离开不久便大雨倾盆,尹夫人坐在马车里频频撩帘望去,心中不由地气闷。

之前说的好听要过来,如今好好的又非要走,偏偏挑个这样的天儿。

真是害人不浅。

一把放下帘子,她又自顾自地生闷气。

另一辆马车里,尹芳华看着手中的纸张,阴冷地揉进了手掌。

“消息递给父亲了?”她看向车厢里的丫鬟,后者闻言忙地点头,“回小姐,是,昨晚奴婢便命人送出去了,老爷已经派人过来,必然能保护小姐回去。”

尹芳华听完,脸色稍霁,“这样的天儿,若是我,一定会动手。”

她不信陆苒珺想不到!

第151章 截杀

显然,陆苒珺想到了,并且也实行了。

大雨来得急,就是连尹芳华也未想到,原本并不算太坏的天儿竟然会变成这样。

看着外头的雨幕,尹芳华愈发担忧起来,眼皮突地跳了跳,她抬头一望就看到迎来的黑影。

终于来了么!

冰冷的刀子划过天际,这一场毫无征兆的拼杀就此打响。

尹芳华躲在车厢中听着外头混在雨声里的惊叫,面无表情。

她现在的人不多,只怕抵挡不了多久,还要尽量拖一拖等到救援才是。

马车突然被一柄利刺穿,尹芳华一惊,连忙敏捷地避开。

捏紧手掌,一拳落在几上。

可恶,她竟然会被逼到这个份儿上。

一旁的丫鬟吓得软下身子,“小姐,小姐咱们被包围了,怎么办?”

“闭嘴!”尹芳华不耐,她不是不怕,毕竟她也不想死,只是如今已然处于被动,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她看向自己的丫鬟,“把衣服换了。”

丫鬟一愣。

外头,尹夫人大惊失色,活了这么久,她也从未见过此等场景。

这不是什么强盗,而是专门来杀她们的。

砰――

兵器相撞的声音响起,尹家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很是难缠。

人群中,老五目光锁定在后头一辆马车内,他跃了过去举剑就是一下,劈开了马车窗子,露出里头的人。

“啊――”尹夫人惊魂未定,忙地跪下求饶,“壮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五眯了眯眼,原来换了马车么。

那这辆没有,就是前头那辆了,他提起剑又跃了过去,顺势斩下两个拦路的。

一剑刺入车厢正中,抽出后,他看了眼带血的剑身,又挥手劈开了马车。

车厢里,一锦衣女子捂着直冒血的胸口,张了张嘴。

伏在角落里的丫鬟尖叫了声。

老五看了眼受伤的人,立即认出这并非是他要找的人。

就在此时,角落里的人已经跳下了马车就朝着护卫飞奔而去。

老五长剑拦住,竟是被她弯身躲了开来,他一顿,原来这尹芳华还会两下子么?

尹家,果然不简单。

这么一想,已经下了狠手。

尹芳华回头看了眼,眼见着就要追到跟前,她奋力一扑,到了尹夫人马车前,身后的黑影长剑已经朝着她刺来。

电光火石间,她抓起尹夫人就挡在身前,利剑穿透面上还带着惊慌的尹夫人,直到也没入她的身体里,这才停下。

尹芳华低头看了眼肩甲的伤,手中用力便将尹夫人推了出去,而自己则是暂时避开了攻击。

老五看着倒在剑下的人,饶是他心冷如刀,也不免惊讶了番。

这尹家的姑娘果然是个冷血冷情之人,难怪四姑娘执意要杀她了。

雨幕中,尹夫人摔在地上,很快身上的血便与水混在一起,染红了地面。

黄泥也成了红泥。

她手指动了动,目光涣散地看向那个同样受伤的人,“你,必不得,好死……”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嘴里涌出的血被雨水带走,汇聚成河。

尹芳华眸子一缩,捂着肩甲的伤喘息不停。

她看着面前的人,只露出的眼睛冰冷无情,“是陆苒珺派你们来的?”

“死人不需要知道。”

举起剑,他脚下一踏就直直朝着她砍去,突然,一支利箭朝着他射来。

无法,他只得先收了手避开那支箭矢。

紧接着,数道声音响起,他飞身离开,在他原来的地方已经插满了箭矢。

尹芳华眯了眯眼,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总算赶上了。

她看了眼周围染红的泥土,若非她早有准备,只怕这次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陆苒珺,她真是成功挑起了自己全部的欲望。

往后的日子,她或许不会感到寂寞了,因为,杀了她就成了她以后要做的事。

等着,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身边被护卫包围了起来,周围也有弓箭还在一旁待命,这样的情况于他们已然不利。

老五想也没想,当下就下令撤退。

就如来时一般,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熟悉这这一带的,尹家的护卫怕有埋伏自然不敢去追。

事了,尹芳华看着周围的惨况,道:“母亲为救我被贼人杀害,你们将她好好送回去。”

护卫们领命,心照不宣。

这些人都是尹家的心腹,自然不会做出危害尹家的事来。

至于已经死去的尹夫人,大小姐怎么说,那就是事实。

老五等人离去,清点了下人数,除了几个受伤,一个不幸之外,便没什么损失。

各自分散离开,老五便隐匿了踪影朝着城里奔去。

而在灵泉寺的陆苒珺,此刻犹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听着外头渐渐小了的雨声。

几上茶雾升起,熏染了她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不多时,外头脚步声袭来,东篱快速地进来上前禀报道:“小姐,失败了!”

陆苒珺微微偏头,扫了眼,“这样啊,”她颔首道:“失败就失败了吧!”

若是轻而易举就让她得手了,只怕也不是尹芳华了。

她问道:“老五回来没有?”

“尚未,回来的只是青卫的人。”

“知道了,你去说一声,让他回来后立即过来见我。”

东篱福身应下。

侯府内,老五将情况事无巨细地禀报了遍,并道:“属下实在没想到她竟心狠到那个地步,就连尹夫人也未放过。”

想着之前他刺中的尹夫人,他只能唏嘘,“这尹家是没一个正常人,老子是,闺女也是。”

裴瑾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回去禀报吧!”

老五只得应声退下。

此番截杀,虽说人没死,可并非对他们一点儿用处没有。

至少,摸到了一些尹家的爪子。

他想,她也是如此考虑的吧!

只可惜,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看来银矿的事得快点了。不然尹家报复起来也着实头疼的。

天色暗下,老五回到灵泉寺便过去见了陆苒珺。

屋子里只余下东篱伺候着,南悠则是去守着外头。

陆苒珺询问了遍当时的情况,知道尹芳华会牺牲自己的丫鬟与尹夫人,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也就是说,尹家的护卫不比你们差多少?”她指尖轻点着茶几问道。

第152章 疯病

老五点头,“未能替姑娘分忧,还请姑娘责罚。”

“不必了,你们并非是我的人,若是真损失了太多,我也无法向小侯爷交代。”

老五对她的通情达理很是感谢。

细致地了解当时的情况后,陆苒珺便让老五先离开了。

东篱上前替她换了杯茶水,道:“小姐,这尹姑娘比咱们想的还要难对付,此次动手,也许已经遭她怀疑了。”

闻言,陆苒珺微笑,“嗯,不是也许,而是她根本就知道是我。”

东篱一惊,“小姐……”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明着查不到我身上,况且,也要有本事对付我才行。”

那种人,一向喜欢折磨对手,此次拿尹夫人做挡箭牌在她眼中也不过是随手而已。

只怕就是尹侍郎,在必要时也不会手软。

不过说起这个,她倒是只见过她对一人手软过。

人都有弱点,只要知道弱点在哪儿,就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因着下过雨,山路不好走,陆苒珺等人又耽搁了两日,这才准备回府。

收拾妥当后,东篱便听从陆苒珺的吩咐,拿着一包药离去。

陆茗的房里,白桃此刻正着丫鬟婆子将东西都收拢起来。

沏了茶壶茶,她替陆茗倒了杯递上去道:“小姐,天儿凉了,您当心些。”

陆茗看了眼,接过茶碗,“去同母亲说一声,我就不与她同车了。”

白桃福身应诺,见着她低头喝着茶,便微微松了口气。

心中虽有些不好受,可她不想死,不想死就只能按吩咐行事。

离去时,主持亲自前来送行,二夫人带着小辈们见礼道谢,这才离去。

陆苒珺转身之际,只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看了眼,便见到主持正微笑地看着她。

点了点头,她便同其他人走下了山门。

马车里,她撩开帘子看了眼,“药已经下了?”

东篱点头,“是,算算时辰,差不多到都城就该发作了。”

“那正好!”话音刚落,陆婉清也爬了上来,两人结束了话茬儿,说起别的事来。

“我听说前两日尹芳华遇到山匪还受了伤,此事上报朝廷,上头已经派了人去剿匪。”陆婉清说道:“这是真的山匪还是……”

“三姐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陆苒珺神色淡淡,感觉到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头一次觉得有些不适。

陆婉清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若是真的山匪那顶多她只当尹芳华运气不好,若不是,那她的猜测就是正确的。

她的妹妹,竟然冒这么大险……

马车一路到了城里,听到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陆婉清才觉得之前的暮鼓晨钟已经远去。

“四妹,街上好生热闹,咱们可要下去看看?正好明儿个二姐出阁,去挑个礼也成。”

陆苒珺没有反对,“既如此,就下去瞧瞧吧!”说着,她偏头道:“去问问五小姐,可要同我们一道儿给二姐挑礼。”

东篱在南悠之前领了命,下车去。

不一会儿,陆茗果然下了车,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不大舒服。

陆婉清皱眉,“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不安?”

“走吧!”陆苒珺只扫了眼便收回目光。

两人走在前头,陆茗则是保持了段距离跟在后头,对她们显然警惕着。

几人进了街边的一家金楼,一人挑了套头面,便没打算再逛。

对于陆蔓来说,有这些才是对她真正的帮助。

虽说与她交情不深,不过到底是陆家的姑娘,她们也不希望她到了婆家会吃亏。

离开金楼,陆苒珺脚步顿了顿,朝着身后的人看去,陆茗目露惊恐如临大敌般,后退了几步。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这种胆小鬼,她还真不屑于动手。

见她离去,陆茗松了口气,背脊已是冷汗淋漓,就连头也阵阵发昏。

街上的热闹似乎有些模糊,仿佛隔了彼岸,让得她听不真切。

脚步顿了下来,她身形晃了晃,就见到周围的人开始散开,不知为何,那些吵闹的声音再也入不了她的耳。

她甚至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陆苒珺淡淡地看着人群中发了疯的人,不动如山。

“四、四妹,”陆婉清抓住她的袖子,“这,这是……”

“嗯,看来是得了疯病呢!”

她的这句话让得周围的人惊起,立即四散开来。

白桃趁机抱住狂叫不已的陆茗,求助道:“三小姐,四小姐,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

陆婉清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苒珺,见她上前两步,自己才跟了过去。

陆苒珺看着扯乱头发,挥舞着手臂的人,道:“东篱,你先去请钟大夫到陆家等着。”

“是……”

“南悠,你去帮白桃把五小姐送回马车里。”陆苒珺看向南悠。

南悠立即过去帮忙制住陆茗,从她们的口中得知,众人知道发疯的是陆家的五小姐,口中不免唏嘘起来。

又是陆家……

陆茗刚被制住,二夫人便赶到了,见到陆茗被南悠制住,看向陆苒珺,“你们在做什么,竟敢让贱婢对我女儿动手?”

“二伯母,看清楚了,是五妹发了疯病我们才不得不制止她的。”陆婉清说道,二夫人愣了愣,看向陆茗,“不,这不可能。”

陆茗哪里还分的清谁跟谁,只知道嘶叫着,企图挣开白桃与南悠的控制。

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样,二夫人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

见此,陆苒珺朝南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抓着陆茗离开。

二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立即去抓住陆苒珺,“是你,是你对不对,这都是你做的,茗姐儿不可能得了疯病。”

“二伯母看来也被五妹传染了?”陆苒珺用力挣开她的手,待到她再想抓住她,却见陆婉清的丫鬟挡在了前头。

“陆苒珺,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伯母有空在这儿发疯,不若去看看您的好闺女到底如何了。”陆苒珺留下话,屈了屈膝径自离去。

陆婉清跟上,待到上了马车,她问道:“四妹,这真是你做的?”

陆苒珺看向她,“三姐觉得呢?”

第153章 两败俱伤

陆婉清一愣,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从前的陆苒珺。

姐妹中,她最是低调与自己也最是亲近,无论做什么,都会支持自己。

当然,她也是善良的,从前连只兔子都不敢吃的人,如今竟有会下手处处不留余地。

“你怕我?”陆苒珺轻轻瞥了她一眼。

陆婉清倏地回过神来,立即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你怎么想,这些事,我都必须去做。”

“苒珺……”

“三姐应该明白才是。”

陆婉清低下头,“我明白。”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吧!

一个敢连同外人对付自家人的妹妹,她又岂会放过她。

只不过,陆苒珺的做法是不留余地罢了。

陆茗,这辈子已经没有后路了。

当街得了疯病,京都只怕下一刻就会传遍了。

“四妹不怕二伯母查出来么?”

“查出来又如何,查不出来又如何。”陆苒珺根本不在意二夫人会不会知晓,在她眼中,二房的债迟早要还,不过是一个个来罢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惧?

回到府中,陆茗被送回院子,钟大夫已经等候在那儿,在诊断病情后,她垂下眸子道:“五小姐是受了刺激才会导致发病。”

“那,可能医治好?”二夫人忙问道。

钟大夫摇摇头,“太迟了。”此时的陆茗口中,以及鼻子里都有血渗出,这表明那药已经渗透了她的脑子。

往后不是疯就是傻。

看来,是四姑娘动手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夫人摇头,“你是大夫,怎么可能治不好,怎么可能?”

钟大夫被她推的一个趔趄,站稳道:“二夫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请另请高明吧!”

药效发挥这么久,早已查不出来了。

她没有停留,收拾了箱笼,就连药方也未曾留下,便自行离去。

二夫人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怎么可能,茗姐儿你醒醒啊,娘在这里……”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地上跪着的白桃偷偷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去,抓紧了手掌。

“夫人,还是再请大夫给小姐看看吧!”她跪在床边,替陆茗拭去了脸上的血。

二夫人没有回答,就这么盯着陆茗。

也许这就是所料不及吧!

荣辉堂里,陆苒珺与陆婉清请了安分别坐在一旁,大夫人看着陆婉清无事也放心了些。

对于灵泉寺发生的事,虽说瞒得紧,可她多少还是知道些的,没想到,她竟会为自己的女儿做到如此地步。

目光朝着陆苒珺看去,带了一丝感激。

“你们能安然无恙回来就已经很好了,”老夫人看向两人,微微含笑,“都成长了不少。”

陆婉清对她的畏惧少了些,而陆苒珺,真正能独当一面了。

在她听到她的所作所为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这样的性子完全就是承了她的,假以时日,还怕那件事无望么!

不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珺姐儿也还需要更多的磨练。

大夫人也道:“此行你们辛苦了,老夫人有交代,晚上摆了宴一家子热闹热闹。”

陆苒珺两人起身道谢,只见老夫人摆手,“好了,姐儿都刚回来,老大媳妇儿,你先带清姐儿回去梳洗,珺姐儿留下,我还有话问你。”

“是……”大夫人看了眼陆婉清,将她带走。

老夫人让陆苒珺坐下,询问了灵泉寺一行所有的事,陆苒珺自然没有隐瞒。

话毕,老夫人问道:“这么说,多亏了裴小侯爷救了你?”

陆苒珺点头,“回祖母,是的,我与他有些交易,利用了他对付尹家,况且还有些事他需要我的帮助,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你利用他,又怎知他不是利用你,”老夫人道:“这孩子不简单,裴家一老一少皆是只狡猾的狐狸,你可要当心些。”

听到她这么形容裴瑾琰,陆苒珺弯起嘴角,想到了他的模样。

似乎还真有些像,不过不仅是狡猾,还是一只“美貌”的狐狸吧!

她眼中带笑:“祖母请放心,苒珺有分寸的。”

陆家与裴家算不上盟友,可也因她而有了利益相关的东西。

凭着这点,陆家酒不会轻易出事。

对于她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不是二皇子就好。

毁了陆家,毁了她的人,她也要毁了他们!

老夫人端着茶碗的手突地一顿,看向陆苒珺,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她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恨意,这是……

陆苒珺在她望过来时,已经垂下眼帘,掩去了那骤然迸出的戾气。

见此,老夫人收回神思,又道:“我听你父亲说,裴家被参了一本那件事,可与你有关?”

“苒珺只是配合小侯爷罢了,此事与我并无干系。”

“你说的配合,是指截杀尹家那姑娘?”

“是,不仅是出于私人恩怨,也是借此引开了尹侍郎的注意,至于小侯爷具体做什么,我却是不知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做的不错,不过可惜,那姑娘却还活着,看来尹家果真有些实力。”

陆苒珺低眉听着。

好在她早已想好对策,否则老夫人问起,她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不错,对尹芳华动手本就是一举多得,而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祖母,尹家身为二皇子心腹,在朝中也对父亲多有排挤,孙女认为此人不除迟早会成为陆家之患。”

“你的意思是想让你父亲帮那小子了?”老夫人抬眼扫向她。

陆苒珺一愣,道:“孙女只是……”

“珺姐儿,”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你记着,现在还不到咱们陆家出头的时候,你对尹家姑娘做什么可以不论,可切记一件事。”

陆苒珺眨了眨眼,“祖母说的是……”

“我要的,是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老夫人眼中骤然变得冷冽起来,犹如百尺寒潭,深不可测。

陆苒珺心中一震,“祖母,您为何……”

“缘由你暂且不必知晓,总之,无论是二皇子一派也好,还是太子一派也好,你都不可掉以轻心。”

见她不说话,老夫人收敛了气息,道:“好了,这些事儿往后我会与你细说,在此之前,你可已知晓薛家那幺子被皇上派去剿匪了?”

第154章 安分

“剿匪?”陆苒珺惊讶。

老夫人点头,“不错,就是因着尹家上报,是以永定公请了命,让幺子带兵剿匪。”

“皇上这是明显偏袒着薛家了。”有没有匪徒她最是清楚,这么一来,薛子兴这个功劳是拿定了。

“你知道就好,想要对付薛家就必须得过皇上这关。”老夫人看着她,“君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若是这层东西薄弱了,那就不堪一击。”

“祖母的意思苒珺明白了。”陆苒珺低头道。

老夫人点拨了她,便也没有再多说,这些事她固然可以提点几句,可要参透的细致还是要靠她自己。

这一晚上,陆婉清与陆苒珺主动去了陆蔓的院子,因着明日就出阁,二夫人却没空子多管她,只派了个嬷嬷过来。

两人将白日里置下的头面拿给她,让得陆蔓热泪盈眶。

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如今嫁出去了怕是一辈子都难再见几回,多少还是有些伤心的。

抹了抹眼泪,陆蔓道:“多谢两位妹妹,这个时候竟还想着我,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

“成了,那些个漂亮话就不必说了,若不是看在你姓陆的份儿上,我才不愿意来的。”陆婉清一如既往,见到她就忍不住刺她几句。

陆蔓不甚在意,只道:“可还是要谢谢三妹四妹。”

陆婉清撇了撇嘴。

“时辰不早了,二小姐,您该歇下了,明儿个还有得忙呢!”屋里的嬷嬷提醒道。

陆蔓本想再说几句,奈何陆苒珺已经起身,“那我们就不打搅二姐了。”

点了点头,两人已准备离去。

陆蔓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院子。

离去后,陆婉清倒是有些惆怅,就着月色以及身边引路的灯笼,道:“四妹,你瞧见那喜服没有,红艳艳的,还有凤冠……”

“三姐也会有这一天的。”陆苒珺说道。

能看着她嫁个好人家,她也算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陆婉清被她说的有些羞涩,道:“我还早着呢,倒是你,翻过年去只怕也快给你相看人家了。”

“三姐,长辈们若是知晓咱们私下里讨论这个,可要挨训的。”

“我就说说嘛,你忒地小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岔路,分开后陆苒珺便一路回到院子里。

刚坐下,就听欢言来报,她让她将人带了进来。

“奴婢给四小姐请安。”细弱得声音响起,白桃脸色苍白地看了眼坐在炕上的人,遂又低下头去。

陆苒珺没有多大反应,只淡淡道:“你不在五小姐房里好生伺候着,来我这儿做什么。”

“回四小姐的话奴婢,奴婢是来请示四小姐,接下来,五小姐那儿该、该怎么做……”

陆苒珺,眸子微寒,“你是五小姐的丫鬟,平日里怎么伺候往后就怎么伺候,擅自揣摩主子的心思可是禁忌,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不必我再教吧!”

白桃立即伏身,“奴婢不敢,请四小姐恕罪!”

陆苒珺根本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看了眼东篱,便拿了书低下头去不再过问。

东篱朝着白桃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出去,塞了个荷包给她,道:“你身为五小姐的贴身丫鬟,往后不可随意来此,没的连累我家小姐,明白么?”

白桃不敢要那荷包,可入手的沉甸又让她舍不得还回去,只得半推半就地接了。

“奴婢是避开了人偷偷过来的,东篱姐姐放心就是,只五小姐一事我实在没个数儿,这才过来打搅还望姐姐多担待些。”

“小姐说了让你安分些安分些,可莫要做什么连累我们的事,否则,谁都保不了你。”

听她这么说,白桃哪里敢违逆,忙地应了:“我省得的,若是有事您只管吩咐。”

东篱虽不喜这种背叛主子的人,却碍于她还有利用价值也不得不周旋着,询问了几句陆茗的情况,她便打发了她,回了屋子里。

将打听来的事说了遍,东篱道:“小姐,连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看来这五小姐是真的疯了。”

陆苒珺摇头,“那药虽霸道,不过并不代表就一定能万全,还得防着些才是,此事就由你告知那白桃。”

“奴婢遵命!”

天刚拂晓,府里就忙碌了起来,今日是陆蔓出阁的日子。

虽说是庶女,可也是二房的长女,该有的却是一点儿没落下,再加上又是老夫人派人安排的,可以说二夫人这个主母是一点儿也没操心。

当然,陆延舒还躺在床上,陆茗也得了疯病,她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会顾及陆蔓这个庶女。

除了在后来的筵席上露了一面外,二夫人便没再出现,一时间,众人又想到了前阵子的传闻。

这二夫人最是尖酸刻薄,庶长女出阁竟也这般怠慢,看来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到底是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

若是往日里叫她听到这些,以二夫人的性子怕是早就闹开了,这会儿便是听了也无多大反应。

不是不气,而是她的一双儿女正病得病,伤得伤,她哪里还有心思去闹腾。

趁着陆家人都在家,陆镇元唤了苒珺去书房手谈几局。

两人一如既往地盘腿坐在炕上,对着白玉棋盘展开厮杀。

期间,陆镇元随意开口道:“上回被那裴家小子搅和了次,差点儿将陆家卷进去,此事你怎么看?”

“有父亲在,任他心思再多,也不可能损了陆家不是?”

“你倒是自信的狠。”陆镇元装模作样地瞪了她一眼,“说说吧,这事儿可是你策划的。”

“女儿哪里有那等本事,顶多是帮了些小忙罢了,比如截杀尹姑娘。”

她狡黠地笑了笑,“可惜还失败了,女儿往后性命堪忧啊!”

啪嗒一声,棋子落在玉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陆镇元抬眼道:“胡说什么,他尹家想要伤你也掂量掂量。”

上回他不晓得,既然如今晓得了,又怎会再给对方机会。

陆苒珺也是说笑的,她道:“女儿心里有数的,不过听祖母说,因着截杀她的事,尹家抓到这个空子上报朝廷,皇上已经派了薛家幺子去剿匪,父亲怎么看?”

第155章 生死不计

陆镇元颔首,不甚在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薛子兴……”

“看不出来苒苒如此心急,”陆镇元笑道:“皇上既然派了他去剿匪,这个时候若是动了他,就算不是我们陆家动的手,也会让皇上有三分不满。”

“父亲的意思是,放弃这个机会?”

要知道这可是个好时机,谁知道剿匪会出什么事儿。

知晓她心中所想,陆镇元温声安抚道:“到底有没有匪徒,这个皇上不会不清楚,剿匪,说起来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若是这个情况下,你动手了会如何?”

陆苒珺一顿,落下棋子道:“是苒珺考虑得不周。”

“非也,你不在朝堂,许多事不知细节,圣意难测罢了。”

陆苒珺听他这么说又笑了起来,总之她做什么他这个父亲都能寻着借口为她开脱。

“尹家的事,若是能行个方便,父亲还请莫要吝啬才是。”她垂着眼帘说道,引得陆镇元朝她看去,扬了扬眉,“苒苒这是……帮那小子?”

“互相得利罢了,既然于我有好处,何不行个方便?”

陆镇元含笑点头,“苒苒都这么说了,做父亲还能不答应么!”

陆苒珺高兴,待到东篱提了茶水过来,她又亲自给他斟了茶。

闻着茶香,陆镇元顿了顿,侧首道:“这不是府里的茶?”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她奉上茶,“这是裴小侯爷送来的,您尝尝。”

陆镇元在外人眼中不仅是朝堂高官,还是个文人雅士,自然对于这些颇为精通。

就如方才,一闻茶香便晓得茶的好坏,他饶有兴趣地接过茶碗,拂了拂里头碧绿的茶叶。

“你这丫鬟泡茶的功夫也不错。”他说着,吹了吹茶面,呷了口茶水。

东篱屈膝道:“奴婢的手艺不如小姐,泡不出这茶的三分之一味道来,让三爷见笑了。”

陆镇元微笑,搁下茶碗摆摆手,“苒苒的手艺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得他这话,陆苒珺指尖拈的黑子差点儿滑了下去。

作为父亲,夸赞起闺女来他是丝毫不吝啬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竟没有长歪,果然还是坚韧的。

屋子里的丫鬟皆捂着嘴偷笑起来,就是东篱也红了红脸,退到角落里。

虽早已都习惯,可每次被打击起来,还是无奈的很。

到得晚些时候,陆苒珺才离开,临走前她望了眼依旧没打算离开书房的陆镇元,微微叹了口气。

除了每月会去两次正房以外,其他日子陆镇元都是在书房的隔间作息的,她知道他对母亲的心意,也深深感激着他没有忘记旧人。

可,也知道这对戚氏不公平。

只是不公平又能如何,要她劝着自己父亲对继母好些还可以,但是若真的让他们全心全意在一块儿了,只怕她到时候又该失落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自私的。

不过身为陆镇元的女儿,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不会刻意去破坏他们,这就是她做女儿的底线。

在其他事上,而她也会多补偿些戚氏母子。

回到院子,陆苒珺吩咐东篱准备笔墨,将事情说了遍,她又加上几个问题,让东篱送了出去。

“灵泉寺那一带听过有山匪出没么?”她看向消息最多,最喜欢打听的欢言。

后者立即摇头,“奴婢从未听过,灵泉寺一带又离主干道近,应当不容易有这类事发生。”

“那你知道那边可有出过什么匪寨之类的?”

“这个奴婢初来京都的时候倒是听说过,这些年很是太平,除了本朝初建有过几次暴乱,往后那一块儿几十里内都未曾有过这些匪徒。”

陆苒珺点头:“这样啊,若是没有匪徒上哪儿剿匪呢?”

薛家既然接了这个令,就是做做样子,也必然会找几个真人。

京都外头没有,那必然得去旁的地方找。

这样一来……

陆苒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掌拍向炕几,“原来如此,怕是剿匪是假,金蝉脱壳暗中支援是真。”

想通了这点,她立即又提笔快速地写了张纸,吹干后,让南悠拿去,“寻个人,一定要快些送到小侯爷手中,若是可以,请他来此一叙。”

南悠不敢耽搁,立即领命离去。

陆苒珺坐在炕上凝眸想着,银矿是尹家在暗中看守把持着,也就是说是二皇子的私有物,如今被裴瑾琰发现,表面儿上虽有官员已经介入。

可暗地里这两家也在各自较劲。

最后鹿死谁手,就看哪一方棋高一招了。

等东篱与南悠都回来,陆苒珺才知道裴瑾琰已经不在京都,问了才知道,原来那日在灵泉寺便是他离开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那里了……”想到这,她抿了抿唇。

突然觉得,他不在京都,还真是少了个与她商量对策之人。

但愿这个消息能尽快送到裴瑾琰手中。

许多事与前世不同,她不能保证人也会如前世一般平安无恙。

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能出事。

而此刻,身在山东的裴瑾琰正隐在黑暗中观察着不太远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里,而且是一处隐藏着大量工程的地方。

找到这里,他心里对京都的那个人又感激了几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座银矿似乎还有很多余留,这期间拿下就能为朝廷填补国库。

自然,也能留下一笔供太子挪用。

只是这计划却不好办,周围守在这里的人不说几千,却也不少,想要夺取银矿不仅要钦差大臣,也要暗地里将这些人解决了才行。

窝了几天摸索到一些守备规律后,他便悄悄带着人退下。

翌日,两封书信就送到了他手中。

打开其中一封看了遍,他嘴角微微弯起,继而又打开另一封看去,方才的笑意还在嘴角,可眼中却已冷漠下来。

这信是昨晚写的,算算日子,也就是说今日差不多那批人就该到了。

思及此,他吩咐眼前的人,“薛家薛子兴今日就会到,你安排下去,命黄卫去拦住他。”顿了顿,他道:“生死不计!”

第156章 信赖

京都,陆府内,喜事过后依旧热闹了几日,虽说是二房的喜事,事实上却与二房无关似的。

陆家的一方院子里,冷清一片。

刚从小佛堂出来,二夫人脸色疲惫,模样也比从前老了许多,鬓角已隐有几根白发夹杂其中。

由身边的妈妈扶着离开,她看向正房,目光游离,“二爷还没回来么?”

妈妈低头,“是,近日二爷晚归,只怕也都会在外院歇下。”

“去吩咐声,二爷回来了禀报于我。”

“是……”

直到戌时末,陆二爷才回府,本想着在外院歇下,却听随从禀报二夫人有事相商,不得已,他只得又回内院去。

正房内,陆英看着独坐炕上的人,烛火下显得憔悴得多。

想到这些日子她操心的事,的确让她累着了,便温声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让下人寻我有什么事儿么?”

曲氏径自倒了杯茶递给他,“爷这些日子忙,府里的事想必也未过问多少,妾身今日寻爷过来是有些事儿需要同您商量。”

陆英点头,呷了口水,“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这个妻子,只要凡事不太过了,他也不会拿她如何。

“妾身想请爷分家。”曲氏说道,几乎是话音刚落,陆英便摔了茶碗。

啪地一声,破碎的渣子四溅开来,地上的水渍犹自散着热气。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话不可再说,想分家现在还不到时候。”陆英甩了袖子就要离去。

曲氏却先他一步拦住他跪下道:“妾身知道爷想的什么,可妾身身为母亲儿女却屡次惨遭毒手,陷入危境。作为母亲,妾身无法再继续下去,请爷成全。”

“你……”陆英指着她,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这个当口,想要分家一切就白费了。”

“可再继续下去,舒哥儿与茗姐儿还有命吗?”曲氏红着眼,“舒哥儿还躺在床上,茗姐儿也神志不清,这家里如同豺狼之地,你这是想要我们孩子的命啊?”

“闭嘴,舒哥儿哪儿那么容易丢命,如今不过是养精蓄锐罢了,你一个妇人休要在此掺和。”

“那茗姐儿呢?为了你的前程为了你的野心,就不管她了么?”

陆英顿了顿,冷声道:“总归是女儿,就是好着也要家出去做他人妇,如今这般,往后自家养着就是。”

曲氏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嫁于他这么多年,她自认是了解他的,可今日这通话,却让她不确定了。

难道,骨肉在他眼中,已是弃物了么?

陆英未发觉她的异常,继续道:“今日之事,我就当你糊涂了,再有下次,莫怪我将你跟茗姐儿送去家庙。”

一个会拖他后腿,一个会给他添麻烦,弃掉也好,这样就不会给他找不自在了。

总之,他的霸业,谁也不可阻挡,而这陆家,也终究会是他的!

甩袖离开,丝毫不顾曲氏如何,直到她离去良久,妈妈才从外头进来,轻轻扶起她。

“夫人,二爷他……您就别再过问了吧!”妈妈叹了口气。

曲氏茫然,“那,舒哥儿和茗姐儿就这样了?”

“二爷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决定了的事哪里会改,您别再顶撞他了,若是真被送到家庙,岂不是就见不到少爷了。”

听她提起陆延舒,曲氏又渐渐回过身来,“舒哥儿,茗姐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捂住脸哭着。

不久,二房的事便传到了荣辉堂,老夫人正在梳妆台前任由李嬷嬷梳着发,玉梳在头皮上滑过,异常舒服。

“看来还能坚持下去,老二的野心果然不小。”

“二爷再如何,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夫人您只管看着就好,便是四小姐也能将他们收拾了。”

“珺姐儿么,”老夫人笑了笑,镜子里的也弯着嘴角,她道:“的确如此,这丫头可让我省了不少心呢!”

“都是您教的好。”

“也要她自个儿上道儿才行,不然,也就是一般。”

她想起大姐儿陆之湄,从前教她也是花了许多心血的,与在身上陆苒珺根本不可比。

可饶是如此,陆之湄也还有几分令她不大满意,做得到好,却做不到出色的地步。

而陆苒珺却不一样,虽说教的日子不长,却一点就通。

这就是区别!

“好了,”她出声道:“你也下去歇息吧!”

李嬷嬷停了手,躬身道:“是!”

……

荣辉堂里,众人如旧请安后便各自离去,陆泓文也与苏恒回了国子监。

对于陆家的那些事虽还有人提起,不过却被说成了另一种情形。

听着他人口中的话,陆泓文心中大石放下,毕竟对于书香世家来说,出了那种事怎么也会影响自身。

“此事应当好生谢谢表妹才是。”苏恒在一旁说道。

陆泓文一愣,“你是说,这是四妹……”

苏恒在他的目光下含笑点头。

“四妹可真是聪明。”他高兴道,“那你帮我出出主意,如何谢她才好。”

“一般的东西表妹只怕收都腻了,不若想些旁的吧!”苏恒思索道。

“也是,咱们好好想想……”

被他们讨论的人此时正拿着山东过来的书信,一字一句看完后,她道:“人没找到么?”

老五摇头,“薛家那小子也忒狡猾,不过好在我们爷已经对银矿出手,尹家的人已经被押了起来,此事已准备上报朝廷,主子说请陆大人行个方便,能让折子快点到皇上跟前。”

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奏折递给她。

陆苒珺突然觉得玩儿大了,这种东西,竟然,竟然给她。

这烫手的山芋……

“你们爷就不怕我从中使坏?”她咬着牙龈道。

老五摸了摸鼻子,按着裴瑾琰给他的话,回道:“四姑娘不是那种人,毕竟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再者说利用他也该给他一点儿方便,不然往后还如何相互信赖呢!”

陆苒珺气得一噎,“哼,你们爷倒是看得明白。”

“四姑娘过奖,爷不敢当。”老五笑道,心想他们爷还真是将四姑娘的性子摸了个透。

第157章 揣测

闻言,陆苒珺眼眸睨了过去,“这话也是他教你说的?”

老五讪讪一笑,“姑娘,那个,没旁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陆苒珺嗯了声,自顾自地打开折子看着,过了许久,她合上折子,叹了口气。

这种东西他怎么就接下了呢!

要是父亲知道,会不会生气?

闭上眼,她道:“父亲若是回来与我说一声。”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屈膝应下。

晚间,陆镇元一回来陆苒珺便找到了他,书房里,后者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呈上。

陆镇元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陆苒珺脸颊微红,“女儿欠了个人情,如今有人来讨了。”

陆镇元听她这么说,打开了折子看了眼,微微一顿,随即皱眉看了下去。

一刻钟后,他敲了敲面前的几面,“没想到尹家的胆子这样大,竟然吞了这么多。”

“女儿也很惊讶,亏得小侯爷能查到,不过,我想这银矿出来的银子应该大多都进了二皇子的囊中吧?”

陆镇元点头,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

“就是不知道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又会拿二皇子如何。”陆苒珺继续道:“父亲,以您对皇上的了解,怕是此事只会找个人背锅,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陆镇元抬眼看向她,“就你聪明,竟连圣意也敢揣测了。”

“这不是在父亲面前么,反正有您在,女儿什么都不怕。”

她的话让得陆镇元好笑又满足,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过还是得当心些,千万记住,祸从口出。”

“是,谢父亲教诲!”

陆镇元宠溺地看着她,又看向手中的折子,“此事我会安排下,尽快送到皇上跟前。”

陆苒珺眯起弯弯的眼睛,“父亲,国库是不是亏空的很多?”

陆镇元点头,“去岁南下赈灾我便发现了,历年来赈灾的银钱都不少,可真正能到百姓手中的却少的可怜。那些中饱私囊的官员一个比一个贪婪,就算我铲除了些,也还有其他人接上。”

他道:“这官场,永远都是如此,就如这世间,有好人也总会有坏人。”

陆苒珺安静地听着,到了最后,干脆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讲。

“父亲一直都是女儿心中的好父亲,好官员。”

面对眼中尽是孺慕和崇拜的女儿,陆镇元心中有些涩涩。

好官么,也许吧!

“时辰不早了,你再不回去歇息,只怕明儿个请安都要迟了。”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陆苒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说来还真有些困了,“那女儿就不打搅父亲了。”

“嗯,路上慢着点儿。”

“是……”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舒舒服服地沐浴完从桶里出来,这才发觉天儿竟是凉了不少,身上沾着水有些冷。

东篱与南悠赶紧给她擦了水渍,套上衣服。

一番折腾下来,陆苒珺又觉得热了些。

一转眼都过了八月了,再有一月便要入冬了。

也就是说,明岁,便是政变的开始。

她该早早准备才是……

没过两日,朝堂上果真传来了皇帝大发雷霆之事,陆苒珺特意让南悠去打听清楚。

尹家暂时虽说无事,可却被皇帝训斥了一顿闭门思过,不过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给二皇子面子。

真正到底如何,都还是个未知数。

太子一党抓住了这个机会便拼命地将尹家往死里踩,可以说,这段日子朝堂就每个安静的。

皇上为此头疼不已,官员为此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候,陆苒珺如从前一般,接到了信儿。

披了黑色的暗纹斗篷,她带着东篱从侧门离去,来到熟悉的地点。

马车上两盏灯仿佛在指引着前方的道路,她上前,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起来。

里头,熏香怡人,陆苒珺坐下看向正优雅地给她斟茶的人,“小侯爷事儿都办完了?”

裴瑾琰抬起眸子微微一笑,顿时,原本冷漠白皙的脸上犹如冰雪初融般,让得人移不开眼去。

他看着眼前多日未见的人,轻声道:“办完了,所以回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陆苒珺没有去细想,只微微撇过眼去,“小侯爷今晚过来是有事吗?”

烛火衬得她肤色柔嫩,眉目比平日里更加温柔。

裴瑾琰嗯了声,“是来道谢的,折子的事还要多谢陆姑娘了,否则此事只怕还要费些手段。”

提起这个,陆苒珺就气不打一处来,睨向他,“亏得小侯爷如此信任于我,竟未让这道折子送到计相大人手里。”

裴老侯爷是他的祖父也是户部尚书,按理来说折子交给他也一定能到皇上手里。

可裴瑾琰偏偏选了从她的手,或者说是从陆家的手里。

这是什么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还是选择帮了他。

至于缘由,那便是眼前的人。

裴瑾琰微笑,懒懒道:“陆姑娘也不吃亏不是,虽说尹家还未正式宣判,可这抄家是免不了的了。而我也因着此事往后都要被尹家被二皇子追杀了,就连此次回来都差点儿丢了命的。”

陆苒珺不信,只当他故意说的这般严重。

况且,前世他的仇家也不少,还不是与二皇子争到了最后。

“那小侯爷可要多保重,若是你死了,我可损失了一大助力。”

“陆姑娘放心,”裴瑾琰看着她,认真道:“在下的命硬着,况且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决不会轻易死去。”

陆苒珺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有些怔住,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小侯爷有次觉悟很好,太子殿下还需要你的扶持,若是输在半路,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陆姑娘看得明白,只要陆家不掺和,对太子来说就是最好的。”

“陆家绝不会掺和的,小侯爷放心。”

她这么说着,突然想起来老夫人说的话,她想要的,是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

“我今日过来还有个消息带给你。”裴瑾琰拉回她的思绪,“是什么?”她问道。

微微倚靠在车厢上,他缓缓道:“二皇子妃打算亲自举办赏菊宴,届时陆家也会收到请帖,你最好早做准备。”

第158章 察觉

“你的意思是说,二皇子妃她……”

“尹家与二皇子妃是表亲。”

他这么一说,陆苒珺便明白了,也就是说,很可能这场宴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这未免也太抬举她了吧!

记忆中的二皇子妃是个什么模样来着,她似乎已经记不大清了。

即使前世她们是同一阵营之人,也并未有多少瓜葛。

“我知道了,多谢小侯爷提醒。”她看着面前眉目淡漠的人说道。

裴瑾琰微微颔首,“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

陆苒珺微笑,是不早了呢!

正准备告辞,她却瞧见他脸色似乎愈加不好,因着琉璃盏下,并不大看得出来,可这会儿明显面色倦怠了些。

“小侯爷身子不适吗?”她询问道。

裴瑾琰勾唇,“是有些,今儿个一路赶回来,着实累了。”

陆苒珺摇摇头,“那就不打搅了,告辞!”

“慢走!”靠在车厢上的人轻声道。

马车微晃了晃,人已下了车,只余下车帘还在微微浮动着。

裴瑾琰静静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消失不见,他才全然放松了身子靠在车厢上。

身上那玄色的衣袍靠近胸口处已经有些湿漉,若是此时有人瞧见,必然会发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压下心口的剧痛,他缓声道:“走吧!”

车夫松了口气,立即驭车离开,速度竟是比平日里快了不少,却也稳当的很。

真不懂他们家爷为何一回来就不顾身上的伤来陆家,难道就是为了送个消息?

也太不顾及自己了。

马车很快便消失在夜里,陆苒珺走到侧门却是停住脚步,朝着身后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皱眉。

“小姐?”东篱轻轻提醒了声,陆苒珺回过身来,道:“今晚,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说话间,已经进了门,两人顺着原路返回。

东篱道:“小姐是说什么?”

“车里的熏香变了,浓了些。”

“嗯?”

东篱听不大明白,陆苒珺也没有解释,直到回了房里,她还在想着今晚见到的人。

那张脸那身气质,依旧风华无双,引人垂涎。

可,他今日似乎不必从前。

总是……弱了些?

是了,虚弱了些。

“而我也因着此事往后都要被尹家被二皇子追杀了,就连此次回来都差点儿丢了命的。”

不知不觉,她想到了这句话,难道说……

“小姐,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东篱拨了拨灯芯说道。

陆苒珺恍惚地点头,随后躺到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

越想,那个可能越大。

到了下半夜,她才勉强入睡,梦里却是不大安稳。

天色大亮,晚间睡得迟导致她今儿个请安都迟了些。

荣辉堂里只她一人姗姗来迟,见她面有倦色,老夫人多问了句,“昨晚上没睡好么?”

陆苒珺应了声,“回祖母,做了一夜的梦,睡不大安稳。”

“既如此就且回去补一觉,中午过来用饭。”

陆苒珺没有拒绝,起身福了福便带着丫鬟离去。

她着实需要再休息会儿,也要确认些消息。

屋子里,她吩咐道:“让老五过来一趟。”

“小姐,老五昨儿个丢下话,说是有事离开几日。”南悠伸头回道。

陆苒珺靠在炕上东篱给她垫的大引枕上,吐出口气,“那就随便找个人过来,我有事要问。”

南悠闻言,立即应诺去办。

不久,一人便隔着屏风请安,陆苒珺也不拐弯抹角,问道:“你们爷是不是回来了?”

来人有些疑惑,昨晚不是见过了么,怎么还问这个?

想归想,他还是道:“回四姑娘,爷昨儿个就回来了。”

所以你见到的肯定不是假的。

“几时回来的?”

来人愣了愣,想着道:“在下一直在陆家守着,只听说约摸晚间时分。”

陆苒珺掀开闭着的眼帘,喃喃道:“晚间么,那,他是不是受伤了?”

屏风前的人一愣,并未立即回答,这种事一向不会外传,且若是消息走漏,只怕会让主子陷入危境。

陆苒珺没听到回答却是已经确定了答案,她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多谢四姑娘。”屏风前的人松了口气。

“哦对了,”在他将将离去时,陆苒珺道:“劳烦你转告下,还请他,保重身体!”

“四姑娘的话在下一定带到。”屏风前的人郑重应下,随即离开了正房。

东篱这才知晓原来她说的是什么,打量了下自家姑娘的神色,道:“小姐在担心小侯爷?”

“嗯,他若是有个好歹,那我便少了个帮手。”

况且,像那样的帮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东篱抿了抿唇,思索着她的话,见她已经闭上眼小憩,又去拿了披风过来给她盖上。

不觉间,当初的肉团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嘴角划过微笑,她亦安静地陪在一旁。

侯府,裴瑾琰卧在床上听面前跪着的人带来的话,不免弯起了嘴角。

她果然还是发现了。

也是,她那样敏锐细心,不可能没发现。

所以,这是关心他么?

应该是的吧!

“你去回她,只是些小伤,让她不必担忧。”

“是……”

裴瑾琰心情颇好,于是,众人见到的便是受了重伤卧在床上的人,笑得那是春暖花开。

原本冰冰冷冷的屋子也多了几分暖气,却让伺候的仆从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天,陆泓文为了感谢陆苒珺,是以做主弄个烤串宴。

因着陆苒珺的院子够大,且也方便,众人便将地点定在了她这儿。

说起来,她还真是很少弄过这些,这回陆泓文主张起来,她也有几分新鲜劲儿。

大厨房里早已得了吩咐,新鲜的羊腿,牛腿。

要么都串好了,要么都切成了薄片。

总之,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陆苒珺这儿送了过来。

院子里肉香味儿浓郁,专门调过来给她们烤串的婆子也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二房的陆延舒兄妹,其他人兄弟姐妹都在,偶尔凑在一起说笑,顺便吃几串刚上的食物。

小点儿的如陆骏德和陆昭两人最是高兴,满院子地蹿。

陆苒珺身边,苏恒看着她,自己也牵起了笑容。

第159章 宿命

“你的脚都好了吗?”

“一点儿扭伤,早就好了。”陆苒珺笑道:“你跟大哥在国子监里如何?”

“都还好,这要多谢你了。”他低眸看着她,眼中带了点点星光。

陆苒珺微愣,原来他已经猜到了,难怪弄了这么一场小宴。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她笑道,顺便让丫鬟又送了几盘烤肉给陆峰递过去。

而苏恒却是因着那句自家人微微红了脸。

他抬眼看了下身边的人。

自家人么……

正在与陆婉清抢着肉串的陆泓文扫了他们一眼,顿了顿,戳了戳身边的人让她一同看去。

陆婉清瞧见苏恒站在陆苒珺身边正微红着脸浅浅笑着。

毕竟不是知事的黄毛丫头了,对于这一现象自然晓得是什么。

她有些担忧地收回目光,对陆泓文道:“你别多管,听到没?”

陆泓文一愣,“为何?”

“这种事儿四妹自有打算。”虽然她不晓得她心中想的都是什么,可她知道苒珺她一定不希望她们介入。

对陆苒珺来说,也许她们的插手是给她增添烦忧。

陆泓文摸了摸鼻子,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嘴上倒是应得欢。

晚间,众人吃饱喝足离去后,院子里的热闹还未散去。

陆苒珺特意也让丫鬟婆子们开了席面,自个儿热闹去。

正房里,东篱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绣着手中的桃花。

外头隐约有笑声传来,屋里的烛火也晃了晃,在这夜里显得温馨许多。

过了会儿,陆苒珺突然抬头道:“去问问还有肉串没有,若是有就包些起来让人送到安远侯府。”

东篱愣了愣,看着她嘴角的弯起的弧度,屈膝应下,“是,小姐……”

若是小侯爷真受了伤,那这些东西,他还能吃么?

东篱摇摇头,到底没提醒她,径自下去准备了。

迟些时候,当裴瑾琰看着面前送来的肉串时,不禁有些呀然。

“你是说,她们今儿个烤肉串了?还很热闹?”

“回爷,是的!”

“喔,”裴瑾琰拿起一串看了看,“都有谁?”

听着面前的人将名儿报了遍,他微微皱眉,“苏家,就是陆家的亲家吧!”

跪在地上的人摸不清他的心思,也就应了声,却看着他张口咬了肉串。

“爷,您的伤,不大适合吃这些……”一旁的长随有些责备地看了眼地上的人。

裴瑾琰摇头,“无碍,这肉串烤的不错。”

他没想到,她还会想到自己。

若是哪天,他也能如其他人一般,大大方方地出入陆家就好了。

这么想着,嘴里的东西也变得淡而无味起来。

正巧,裴老侯爷这个时候过来看他,见到这里一大把肉串,便顺手拿走了去下酒。

这一碗,陆苒珺睡得依然有些迟,却是在刺绣。

第二天总算是没误了请安的时辰,到了荣辉堂。

正巧,在她们离去之际,外院的婆子送了张帖子来。

老夫人看了眼,便扔给了陆苒珺,“清姐儿不便出门,你好生准备一番。”

陆婉清好奇地看了眼帖子,并未瞧见是什么事儿。

陆苒珺打开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福了福道:“孙女遵命!”

出了荣辉堂,陆婉清便拿过了她手里的帖子看去,微微一惊,“二皇子妃,她怎会给你下了帖子?”

“哦,怕是来者不善吧!”她随意地答道。

这样懒散的态度让得陆婉清不满,“我记得二皇子妃与尹家有些瓜葛吧,她此番给你下帖子,尹芳华也应该在,明显是不安甘心,你还要去吗?”

“三姐,有些事不能随着性子来,就当这帖子,她是二皇子妃,皇上宠爱的儿子的妃子。既然给我下了帖子,你觉得我可有拒绝的余地?”

“那你……”

“若是装病,今儿个太医就会上门,到时候不就让他们钻了空子,治我个不敬皇族之罪?”

陆婉清渐渐平静下来,想明白了,也清楚了许多。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让她一个人,她也着实不放心。

陆苒珺摇头,嘴角微微弯起,“祖母让你留在府里,你可明白为何?”

陆婉清想了想,“我已定了亲事,的确不该再常常出入府门。”

“并非这一个理由,”陆苒珺携着她又在院子里,“祖母不让你与我同去,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若去了,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儿,届时我也要分心,又如何应付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所以,你留在府里是最好的。”她看着她道。

两人站在院子里,身上的披风被风拂起,纠缠在一旁的花枝上,复又缓缓落下。

陆婉清看着眼前的人,这才明白自己与她的不同。

想必,这也是祖母对她另眼相看的缘由吧!

“我明白了,多谢四妹。”

“三姐若是心中不快便说出来,憋着只会让我们嫌隙更深。”

“不会,”陆婉清笑道:“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你比我能干,却也比我危险,我只会担心你不会嫉妒你。”

陆苒珺点点头,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两人分开,各自回了院子。

东篱皱眉,担忧道:“小姐,这宴设在山庄上,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只怕也不能及时知会陆家。”

“东篱,莫怕。”陆苒珺淡然的声音一瞬间便抚平了她的焦躁,只听她继续道:“二皇子妃此次怕不是想与我做敌人的,她还不至于那般蠢。”

东篱微愣,有些疑惑,“小姐……”

“尹家的宣判还未下来,这个时候,不宜再树敌,二皇子妃一向是个明白人。”

也因为如此,前世,她对自己也从来不会多过问。

即使彭希瑞成了二皇子身边的第一人。

“那尹家的姑娘呢?”东篱还是不放心那个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

提到她,陆苒珺眯了眯眸子,“上次还是太可惜了,不过,若是能亲手杀了她倒也不错。”

这辈子,她最想沾上的是彭希瑞的血,一定会沾上的,却是尹芳华的血。

这两个人,与她有些宿命的牵扯,她又岂会轻易罢休?

第160章 逾越

东篱摸不准她的心思,询问道:“小姐难道是想再次动手?”

“这可不一定呢!”陆苒珺回眸笑道:“说不定这次是人家想对我出手了。”

“奴婢一定会保护小姐的!”东篱想也不想地说道。

陆苒珺摇头,“现在就下定论还太早,更何况连对方的目的都还不清楚。”

若是设了个陷阱给她跳,那她岂不就被敌人套住了。

“还有几日可以准备,你且下去让人将尹家的行动汇报与我。”她吩咐东篱,后者屈膝应诺。

荣辉堂,老夫人拿了册子翻看了遍,指了册子上的几样东西道:“将这几个给珺姐儿送去。”

李嬷嬷在一旁拿着纸笔记下,笑道:“您对四小姐真好,这样的好东西都舍得,只是三小姐那儿需要不需要也送些,免得大夫人心里不舒坦。”

老夫人闻言抬眼道:“她舒不舒坦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还要顾着她?”

李嬷嬷一愣,立即认错,“是奴婢多嘴,请夫人责罚。”

“你是多嘴了。”老夫人淡淡地扫了眼,继续看着册子,“再送两匹水绫几件皮毛过去。”

李嬷嬷忙应下,“是……”

她将记好的东西交给大丫鬟去清点,自己则是去泡了茶来奉上。

呷了口清茶,她道:“那赏菊宴还有几日来着?”

“回夫人,还有四日便是了。”

“嗯,够她准备了。”

李嬷嬷悄悄抹了汗道:“夫人,二皇子妃明显不安甘心,此次四小姐过去会不会……”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身边的丫鬟定然也要连坐,要不要寻个机会将欢言留下呢!

“你都看得清,珺姐儿又岂会看不清。”老夫人并不在意她的话。

在她看来,陆苒珺已是极为聪慧,明知对方不安甘心,必然会想法子应对。

她要看的,是她会怎样做罢了!

这孩子,一向让人省心。

东西送到陆苒珺跟前时,明显让她惊讶了下,收下后自然也未亏待送东西的人。

送走了荣辉堂的丫鬟,南悠眼前放光,“小姐,老夫人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看来相当重视您呢!奴婢方才打探过,就连三小姐都没有。”

东篱拿了册子拿来登记,闻言道:“你小声些嚷嚷,还嫌咱们小姐风头不够盛么!”

南悠撅了撅嘴,也上前帮忙。

陆苒珺面色淡淡,眼前放着的全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头面首饰,以及绫罗绸缎。

除了吃的,几乎面面俱到。

这意味着她在府里的地位,也意味着她将背负的东西。

荣辱一身。

看来,老夫人很重视这场宴,就是不知到底是重视举办之人还是……

“东篱,小侯爷那儿如何了?”她突然问道。

东篱愣了愣,回道:“应当是无碍的。”说着,她有些懊悔,早知道该询问一二才是。

好在陆苒珺并不计较这点,只道:“派人去问问,这场宴,他可会去。”

“小姐为何询问他?”东篱问了句。

陆苒珺微笑,“有他在,也多了个暂时的盟友而且是能让对方顾忌的盟友。”

谁也不能保证她就一只能防范得当,万一出了事,也能寻求相助。

说起来,她现在能求的最多的,也是他了。

东篱没有再问,福身应诺。

当天,裴瑾琰收到消息,彼此他尚坐在床上由长随换着药,听了通禀后,微微一笑:“我的伤最快要多久能好?”

屋子里埋头捣鼓的太医闻言,手一抖,立马道:“最快也要休养半月,在这期间可不能胡来。”

“文太医医术高明,还劳烦你这几日多费心些了,免得几日后我还下不了床。”裴瑾琰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继续道:“对了文太医,我听说江院判不愧是国手,我这样的伤若是到了他跟前,最多七日就能愈合了。”

文太医眉毛一竖,“他就会吹得多,哼!”这么说着,却是手中不停,捣鼓起药来。

像他这般的医术,怎会输给他人?

裴瑾琰微笑,换好药后,慢慢地靠在床头,因着受伤,他的脸色比往日里还要白些,原就淡漠的面容,此时更是犹如冰雪。

除却那双还带着些许温度的眼睛。

她能来询问他,这算不算也是一种邀请呢?

想着,他微微弯起了唇角。

赏菊宴当日,晴空万里,秋季特有的凉爽让人浑身舒坦。

没有夏日里的燥热,连人也轻快不少。

陆苒珺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她特意挑了身紫色锦绣金纹的衣裙,腰身紧束,广袖留香。

头上戴了老夫人送的那朵紫玉牡丹,并着两只流苏金钗,与她这一身极为相配。

向来不喜上妆的脸上,也微微抹了些粉黛。

这一身,便是出席宫宴也足以。

只是,这么做却不是为了尊重二皇子妃。

从老夫人送来那些东西开始,陆苒珺便晓得她的意思了。

任由东篱几人给她套上相配的嵌着宝石的镯子,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带了东篱与欢言去了荣辉堂辞行。

正房里,老夫人一直等着她过来,见到她这一身夺目的装扮,满意道:“输了身份,便不能输了气势,记着,你今日代表的是整个陆家,一言一行,都得思量再三。万不可让人小瞧了咱们陆家,拿捏于你。”

陆苒珺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点点头,不免又将她打量了遍,这样的颜色装扮,很少有人能压的住,也亏得她能穿出这份气质来。

难道,老天也觉得是她么!

看了会儿,她终于道:“去吧!”

“是……”陆苒珺应诺,缓缓退下。

李嬷嬷目光望向跟着她的欢言,主动退下送她。

院门外,李嬷嬷笑道:“四小姐今日必然艳压群芳,奴婢可没瞧见除了您以外,能有这般容貌的人了。”

陆苒珺知晓她这是奉承,陪在祖母身边的人,见过的人又何止京都这一片地方,纵然她容貌出众,可也不是什么绝色。

“嬷嬷夸赞了,”她道:“你过来,是不放心欢言么?”

李嬷嬷笑意一顿,有些惊讶她的明锐,又有些被戳穿的尴尬。

她道:“欢言还小,就劳烦小姐操心了。”

陆苒珺睨向她,眸子淡漠,“李嬷嬷,你逾越了!”

第161章 又见

这一句话让得李嬷嬷一怔,惊愕地看着陆苒珺。

“李嬷嬷,欢言既是我的人,便轮不到他人过问,府里的规矩,以李嬷嬷的资历来说,不该不明白才是。”

“四、四小姐……”

陆苒珺看向欢言,后者站了出来,而陆苒珺与东篱却是先行离去。

留下的李嬷嬷与欢言道:“嬷嬷,奴婢是小姐的人,该如何都是由小姐决定,您此次的确是不合规矩。若是惹得四小姐不快,奴婢也要跟着受累的。”

李嬷嬷轻吸一口气,“可这次不同,谁知宴上会发生什么,你还小,有些事儿不明白……”

“嬷嬷,奴婢年纪是小,可奴婢已是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了。”

这代表着什么,她相信眼前的人不会不明白。

果然,李嬷嬷不说话了,她张了张口有些气结。

自己无儿无女,是真心疼惜她,拿她作孙女的。

没想到,她竟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欢言微笑,上前握住她的手,“奴婢知晓嬷嬷是为奴婢好,可嬷嬷也说过,富贵险中求。”

“你……”

“奴婢不敢让小姐久等,就此告辞。”她福身离去,一会儿便消失在眼前。

李嬷嬷摇头微叹。

欢言回到陆苒珺身边,将与李嬷嬷的对话复述了遍,又道:“嬷嬷她也是关心奴婢,还望小姐莫要怪罪才是。”

陆苒珺自然不会这般小气,再者说,对欢言有着这份羁绊也不是没有好处。

只是……

“李嬷嬷为何一直未嫁,你知晓缘由么?”她问道。

欢言想了想,摇头,“我只听爹娘有回提过,嬷嬷似乎在宫里当过差,从前与我们家早已失了联系,也就是后来又寻到我爹爹的。怕是当时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个心思了吧!”

陆苒珺闻言却是愣了愣,“宫里当过差?”她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东篱也颇为惊讶,这事儿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难怪李嬷嬷看起来不似一般的下人。

欢言摇头,“奴婢不晓得,也就是听爹娘提过一句,嬷嬷也未说过,许是奴婢听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陆苒珺垂眸,她回想了下李嬷嬷言行举止,确实与一般的嬷嬷不同,礼数更为规矩些,也更有气势些。

所以,她真是宫里当过差的?

“李嬷嬷是何时与你爹爹联系上的?”她又问道。

欢言想了想,摸摸脑袋,“这个奴婢不知。”

她毕竟从前是被丢下乡下的庄子上,等于是弃了的,能到陆家也是托了李嬷嬷的福。

与自己爹娘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到底有些事儿不清楚。

听她这么说,陆苒珺也只好先放弃,打算回头自己查查去。

她记得前世老夫人到了最后身子骨越来越差,她本就怀疑有人动了手脚,若是可疑,那便是从前在宫中当过差的李嬷嬷了。

按照老夫人如此信任她,就是她做了什么手脚,也着实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她眯起眸子,里头冰冷一片。

车厢里气氛有些凝滞,东篱与欢言两人不敢再开口,皆低头坐好。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郊外的一处山庄前停下。

东篱先行下车伸手扶着陆苒珺从车上下来,此时,山庄外已是香车林立,三三两两的姑娘正巧笑倩夕着结伴陆续进了山庄。

有几个见过几次面儿的上前与陆苒珺见礼道:“多日不见,陆四姐姐也来了,怎的,陆三姐姐没一块儿么?”

说话的是徐家五小姐,她身边还跟着几位面善之人,同样是见过的。

陆苒珺笑道:“她呀,如今在家中绣花呢,倒是与我抱怨过,奈何祖母看的紧,不准她出来。”

徐五小姐掩嘴笑道:“就知道她是这个性子,改明儿我去贵府玩玩儿去,两位可得负责招待。”

“成啊,我还怕你不来呢!”她笑道。

“四姑娘只顾着徐五倒是不问问我们了?”说话的是徐家表亲里得姑娘,陆苒珺笑道:“哪里能忘了你们,回头一块儿来,正好我们府上也热闹热闹。”

她这句话正趁了她们的意,这些日子听了不少传言,早就想一探究竟了,这回总算给她们寻着机会。

几人相伴进了山庄,一群妙龄女子走在一块儿,个个又容貌不俗,很快便吸引了其他人注意。

山庄里可以说是四季如春,进了门由丫鬟领着朝着里头走去,便能瞧见不远处的湖心亭里已经坐了许多闺阁小姐。

她们一行人过去时,隐约瞧见正中的亭子里端坐着一个华裳女子,周围还有其他闺秀陪着。

摸不准对方的身份,徐五几人相视一眼,还是决定上前见礼。

另一边的楼阁里,一锦衣妇人倚在窗边低眸看着,在她身边,尹芳华也安静地立着。

“左边穿紫衣的就是陆家四姑娘了?”妇人开口,声音温和,再看她的面貌也如声音一般,让人不禁带着好感。

尹芳华微微颔首,“她心思极为缜密,娘娘还是当心为妙,万不可小瞧了她。”

“是么,”二皇子妃淡淡地笑了笑,涂着丹蔻的手指沿着窗子滑过,收回目光侧首道:“你且下去吧!”

尹芳华顿了顿,福身道:“是……”

待她离去,二皇子妃又将目光投到了陆苒珺的身上。

在众多粉黛中,她能让人一眼寻见,真是让人不能忽视。

只是,究竟是她更胜一筹,还是尹芳华独占鳌头还有待考究。

至少,得让她看看才是。

尹家,若是真的无用,也就到了该弃的时候了。

亭子里,陆苒珺几人坐在临水的地方,方才与那位女子见礼才知晓原来她是二皇子的侧妃谭氏。

虽是侧妃,却是二皇子跟前最得宠的,因此无人敢看低她。

陆苒珺不喜太热闹的地方,便与徐五坐在一块儿。

隐约间,她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侧过身子看了眼,却是一无所获。

目光一转,便瞧见九曲桥上走来的身影。

一身粉黄相间的衣裙,臂弯挂着帛带,头上梳着侧髻,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珠钗。

她一出现,便朝着陆苒珺的方向望去,直到走近了,才勾唇道:“陆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第162章 来迟

陆苒珺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艳光四射,一脸温柔笑意的人,点头道:“多日不见,尹姑娘恢复得真快。”

尹芳华眸子一沉,知晓她说的是什么,道:“不劳你操心,不过我会记着的,下回就轮到你了。”

徐五看着眼前两个人的针锋相对,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总觉得气氛太过诡异,正想开口打断,却见尹芳华已经翩然离去,空气里,只余下一股浓浓的馨香拂过她们。

徐五松了口气,“珺姐姐今儿个还是避着她些的好,二皇子妃可是她的表姐,若是……只怕你是要吃亏的。”

陆苒珺微微一笑,眉目如画,看得徐五不知不觉便放下心来。

“我知道了,只是她若是找上门儿来,我也不能退缩了去不是,毕竟这儿只我一个陆家女。”

徐五点点头,也是,她们这些人既然出来自然都代表着各家的颜面。

况且陆家又是世代书香,文人要起面子来那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陆苒珺不会退让也是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尹家如今不比从前,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现在也就只能仗着二皇子妃逞点威风罢了。

徐五想通了这点也就不再担心,继续与陆苒珺说着别的事儿。

“三姐姐原是也打算过来的,可不知为何又拒了,不然咱们又能聚一块儿了。”徐五说道。

陆苒珺扬了扬眉,“嫁了人自然比不得在自个儿家,上有公婆又有姑嫂妯娌,哪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说起来,她前世就没有这些,自己如愿嫁了彭希瑞后便一直住在京都。也就是成亲时,江西老家的宗亲才过来,那之后便又回去了。

期间一直是他们夫妻二人,彭希瑞连侍妾通房都不曾有……

“开宴了,珺姐姐咱们也走吧!”徐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思,陆苒珺点点头,“这亭子真舒服。”

“是呢,只是临着湖,吹多了凉风也不太好。”

两人携手起身,跟着其他人去了大花园里。

园子很大,四周还环着条湖,她们对面便是一群言谈风雅的锦衣男子。

陆苒珺与徐五坐下,不靠前,也不靠后,位置也不怎么显眼。

可饶是如此,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孙氏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来时,还是注意到了她。

二皇子妃此时离得近些了,比在楼阁上看得清楚,陆苒珺的面貌比她想的还要出色几分。

两人携手坐下,在她们的下首是两名侧妃,一个谭氏一个文氏。

众人起身见礼,听得二皇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陆苒珺倏地抓紧了袖中的手掌。

她不敢抬眼,就怕泄露了眼中浓郁的冷意。

“都坐下吧,今日小宴,诸位不必拘礼。”萧衡说道,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掠过陆苒珺的方向微微顿了下。

虽然短暂,二皇子妃还是察觉到了。

一个眼神示意,内侍便宣了乐师奏乐。

由穿着粉装的丫鬟上菜,一碟碟精致的菜色摆在众人面前的长几上,和着浓香的酒水。

陆苒珺抬眼看向对面,目光扫过,并未瞧见裴瑾琰的身影,不免皱了皱眉头,刚要收回目光,却瞧见同样朝着她望来的人。

心中一窒,却是连忙避了开来。

手掌握了下腰间的荷包,还好,都带着了。

对面,彭希瑞端起酒盏轻抿一口,面上一派温雅。

正注意着他的尹芳华不是没有看到他们的注视,对于此,她只是默默地移开眸子。

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而那个女人,根本没必要存在。

“看来我们来迟了啊!”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众人闻声转眼看去。

一道红色身影映入眼帘,紧接着是落后半步的锦衣男子。

两人进来,目光便扫了眼在座的各人,继而上前欠身道:“二皇子。”萧墨笑道,一把打开了折扇。

抛开他那高调的模样,这人确实让人移不开眼去。

不仅仅是那身长年不变的大红衣袍,更是他那与裴小侯爷一般嚣张的性子。

如今两人一同出现,不可谓不引人注目。

更甚的是两人之间的些许传闻,于是,看着他们的人眼中又多了些别的。

陆苒珺微微弯起唇角,似是有所察觉,裴瑾琰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虽淡漠却不冷。

二皇子心中郁闷,自己似乎并未给他们发请帖吧?

别说萧墨了,就是裴瑾琰便不可能。

今儿个过来怕是另有目的。

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一派自然,道:“刚刚开宴,倒也不迟,两位快请入座。”

他吩咐了声,便在前排设了座,由内侍引他们坐下。

道了谢,萧墨戳了戳裴瑾琰,“瞧,在那儿呢!”他下巴扬了扬,方向正是陆苒珺。

裴瑾琰睨了他一眼,“别惹事。”

萧墨撇嘴,见到陆苒珺投过来的目光突地灿烂一笑,“陆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大哥可还好?”

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声。

裴瑾琰眉角跳了跳,他怎么看都想捏死他。

陆苒珺也愣了下,随即回道:“多谢世子关心,我大哥他已经好了。”

二皇子挑眉,这才想起来之前听人汇报过,便朝着陆苒珺看去。

陆家对萧墨的态度究竟如何,他还不敢保证,毕竟他救了陆家长子的事是真。

正好,此时瞧瞧也好。

“四姑娘真见外,我还想着改日再去蹭顿饭吃,你家的厨子那一手江南菜做的真不错。”

陆苒珺捏了捏手心,直觉这厮今日分明是找茬儿的。

便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瞪了眼。

“近日家中不便,怕是要让世子失望了。”她的声音冷淡至极。

其他人看来,说是不识好歹也不为过。

今日这么一闹,她的名声也传出去了,这还不是最让她头疼的,比起这个,她原本想要低调些暗中观察着尹芳华,也被他搅得一团乱。

方才扫了眼,原本站在尹芳华身后的丫鬟已经少了一个。

萧墨不肯放过她,还想再说却徒然感到身旁一股冷气袭来。

他微微侧目看了眼眉间冷意横生的人,硬是吞下了喉头里的话。

第163章 镇定

饶是如此,已有许多人开始打量起陆苒珺来。

目光低垂避开这些人,陆苒珺朝身后看了眼,欢言神色一动,便缓缓退了下去。

二皇子欣赏得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道:“好了,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也不嫌丢人。”

他对萧墨说道,算是给陆苒珺解了围。

萧墨浑不在意,撇撇嘴举起酒盏敬了他一杯。

“小侯爷能过来,实在让我惊讶!”他对一脸漠然的人说道。

裴瑾琰跟着举了举手中的酒盏,“不过是闲着无事,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哦,但愿今儿个的热闹能让小侯爷满意。”二皇子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裴瑾琰眉头微皱,对他这番话隐隐警惕起来。

因着离得远,陆苒珺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再加上也有人注意着自己,便低头只与徐五说话。

“方才吓了我一跳,你何时与淳王世子这般熟悉了?”徐五抚着胸口问道。

“我与他不熟,”陆苒珺咬牙,“不过是一无赖罢了,不必理会。”

徐五愣了愣,默默地端起酒盏酌了口。

她什么都没听见!

对于那个一向不着边际的世子爷,她可不敢惹。

可这句话没过多久便有人送到了萧墨耳中,他口中正含着口酒,闻言笑眯眯地朝着陆苒珺看了眼。

说是眼神温柔如水也不为过,生生迷乱了好些个姑娘的芳心。

捕捉到他投来的目光,陆苒珺警惕起来,就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话。

“别太过了。”裴瑾琰适时提醒道,萧墨挑眉睨着他,“哟,心疼了?”

裴瑾琰面色淡淡,“你再说下去,我不保证会不会将你扔出去。”

“别忘了是谁带你进来的。”

“没有你他们也不敢拦着。”

“你……”

萧墨气结,于是又瞪了陆苒珺一眼,为了她,身边这个人竟然重色轻友,真是伤他的心啊!

陆苒珺莫名其妙,她本就敏锐,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倒也没多在意,只朝着尹芳华的方向看了眼。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此人绝对要防着。

“奇怪,我怎么觉得有点儿晕呢!”徐五突然出声道。

陆苒珺心中一动,看向她,“怎么了?”

徐五摇头,“怕是多吃了两杯酒水,平日里我不常碰的。”

她脸色有些微红,可眼神还算清明。

陆苒珺抿唇,“若是不舒服就与我说,我送你回去。”

徐五很是感谢,自是点头应下不与她客气。

陆苒珺看着面前的酒水,虽无毒却还是不曾碰过,连菜肴也用了几个配菜的果子。

乐声止住,二皇子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一阵铃铛声传来,紧接着,两个大汉带着只大虫过来。

场中一阵惊乎,尤其是她们这一片的姑娘。

徐五吓得紧抓着陆苒珺,“怎,怎的有这东西?”

陆苒珺面色平静,眉头却是微微蹙着,她记得二皇子的确养过一只大虫来着,还是皇上赏赐的。

大抵就是面前这只了。

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充斥在她心间,她朝着裴瑾琰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

陆苒珺听着大虫沉闷的脚步声,道:“这应该是用来杂耍取乐的,不用怕。”

徐五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却是不敢去看。

那打着哈的大口中,獠牙看得人心惊,似乎只要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咬断你的脖子般。

在场之人被吓住的不止徐五一个,其他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只几人还面不改色。

不远处,尹芳华一手撑着下巴看向陆苒珺,瞧见她镇定自若,不禁勾起了唇角朝着她举了举酒盏饮下酒水。

陆苒珺掀唇,并未回应。

尹芳华轻笑,果然,能让她有兴趣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儿而慌乱。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能如此镇定了。

首座上,二皇子妃侧首,温柔道:“爷可要回避?”

“不必了,”他一脸兴味扫过众人,“我很想看看接下来会如何。”

他说着,目光在萧墨与裴瑾琰身上转了转。

这两人来此的目的尚未明确,总该看看才是。

场中,大虫在驯兽师的指示下跳过火圈,又站立起来。

陆苒珺也看着,直到欢言疾步回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闻言,她微微含笑看了眼尹芳华,虽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怒意。

在场之人不下几十,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旦起乱,得牺牲多少人。

而这些,只因她一己之私。

着实可恨!

“小姐,怎办?”欢言低声问道。

陆苒珺吐了口气,“你将此事告知小侯爷,他会安排。”

欢言应诺,又悄悄退下。

因着大虫极为听话,这样的表演又比看惯了载歌载舞的众人更为新颖,是以渐渐地也放下了心。

对面,彭希瑞从始至终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仿若此时此地之人与他毫无干系,只是偶尔间投到大虫的目光泄露了一丝情绪。

咚地一声。

大虫跃过举得高高的火圈落地,一阵沉闷的声响仿佛踩在了心头,虎啸传来,带过的风竟让人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陆苒珺立即察觉到了异样,那只大虫落地后没再如之前一般又跃回去,而是盯着陆苒珺的方向又吼了一声。

手握向小腿,陆苒珺盯着大虫的双目,余光望着徐五,“别动。”

徐五立即停下了想要退开的身子,愣愣地坐着。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疑惑地看向陆苒珺的方向。

驯兽师也摇着铃铛,挥舞着火圈,奈何大虫已然不予理会,竟是朝着陆苒珺一步步走去。

前头,裴瑾琰紧盯着它,就连方才还在嬉笑的萧墨也正了面色,“不好,大虫被下了药。”

话音刚落,大虫龇牙一吼,拱起背就朝着陆苒珺与徐五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陆苒珺一把推开徐五自己也跟着滚到了一旁。

惊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慌乱中,众人便各自四散开来。

大虫未追她们,却是只盯着陆苒珺与另一边的徐五,似是在想着要攻击哪一个。

“请二皇子移步……”内侍额上冒着汗,挡在萧衡身前道。

而他却是推开了他,“这是一场好戏,又怎能错过呢!”

第164章 弃子

在大虫决定朝着陆苒珺扑去时,萧墨与裴瑾琰已经动身,两人迅速挡在陆苒珺身前,前者只觉得手中多了个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把精致的匕首,此时正反着幽冷的光芒。

没有问她为何会有这东西,裴瑾琰矮身就过去刺了一刀。

大虫因为受痛而狂吼起来,后退过去,又看向落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徐五。

陆苒珺心中一突,“遭了,快去救她……”

话音刚落,却见徐五已经被人拽起,避开了大虫的攻击。

陆苒珺站了起来,双腿有些发软站得不大稳当,此时,腰间多了只臂膀,只见裴瑾琰将她带离了开来。

徐五也被人带了过来,陆苒珺看到她动弹不得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徐五惊恐地看着她,一张脸被泪水染湿,“我,我动不……了……”

陆苒珺怔住,将她扶了过来,“别怕,该是吓着了。”

那边,大虫被弓箭手围着,原本在看戏的二皇子却是早已不知踪影。

“没受伤吧?”耳边传来一道低语声,陆苒珺抬眼看去,摇摇头,“多谢小侯爷了。”

裴瑾琰颔首,面色有些不大好,因着是白日里,陆苒珺很快便察觉了,她看向他胸口,果然,有些湿漉漉的液体染了衣裳。

“小侯爷……”她张了张口,“你的伤……”

“不碍事。”他淡淡地道,“别待在这里,我让人送你去旁的地方。”

此时园子里的人早已在大虫攻击陆苒珺与徐五时撤离了,如今剩余的也就只有侍卫和他们。

大抵是想避嫌,裴瑾琰没有再与陆苒珺一道,是以陆苒珺被他的人送到安全之地时,一直在观察着的二皇子妃这才现身。

“陆姑娘可伤着了,里头请了大夫,快跟我去瞧瞧。”她说着,亲自携了她的手。

陆苒珺点点头,“多谢娘娘关心,苒珺没事,只是徐五妹妹受了惊。”

“那正好。”她不由分说地带着她们进了水榭。

里头没有其他姑娘,只一个大夫和婢女,将徐五放在椅子上,陆苒珺刚想站起身却见袖子被扯住,抬眼就看见徐五那不安的眼神。

陆苒珺拍拍她的手,“我不走,放心。”

徐五闻言果然安下心来,放开了她。

“劳烦大夫给她看看。”她对二皇子妃福了福,才对大夫说道。

大夫并未多话,上前给徐五诊治起来。

其实陆苒珺大概已经知晓她是怎么了,只不过这个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大夫都不会多此一举。

更何况,二皇子妃还在这儿看着。

瞧见她冷静沉着的模样,二皇子妃弯起了嘴角,虽然她大多时候都是如此,可这次瞧见她却是真的笑了起来。

不过并未保持多久,她若是没看错,那时候挡在大虫跟前的是裴家那个小侯爷与淳王世子。

她竟真的与这二人关系匪浅么!

想到此,二皇子妃垂下了眸子,坐在一旁静静地饮着茶水。

园子的另一边,尹芳华如同其他姑娘一般被护送到了安全之地,她走之前就瞧见那大虫朝陆苒珺扑去了,想来该是凶多吉少。

只可惜了那层皮,原还是想留下来着,这么一来,恐怕也不能看了。

心中舒畅起来,未等她扬起唇角便觉得后颈一麻,双眼陷入了黑暗。

趁着所有人都惊魂未定,顾不得旁人之际,尹芳华被人带走,轻轻松松地避开其他人,奔向一座院子里。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一切都落在一个人的眼里。

至于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后话,而就现在来说,二皇子妃这里正想着拉拢陆苒珺。

此时水榭里已经再无旁人,徐五昏睡过去,大夫也离开了,只余下陆苒珺与二皇子妃。

茶碗碰撞的轻微之声显得格外清晰,二皇子妃终于开口道:“陆姑娘不必如此拘束,总之我不会害你便是。”

陆苒珺低眸,平静道:“不敢!”

“想来,以陆姑娘的聪慧,该是知晓这大虫处于何故才攻击你吧?”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她,奈何除了那张平静的面容再看不到其他。

“娘娘,苒珺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陆苒珺,在我面前就不必掩饰了。”二皇子妃笑道:“你的事,我都听芳华说过。”

陆苒珺一顿,微微颔首。

“大虫确实是芳华下了药,为的是要置你于死地,陆苒珺,你会怎么做?”

“娘娘觉得我会怎么做?”陆苒珺再开口,已经不避着这些了。

听她这么说,二皇子妃脸上笑意更浓,那双一向温柔的眼中骤然划过精光。

“尹芳华就在这庄子里,你想如何,必不会有人阻止。”

所以,二皇子这就打算弃了尹芳华,弃了尹家了?

陆苒珺淡笑,心中已经转了几个弯,明白她这是故意给她送人情,想拉拢她,可她又怎会如她的愿。

要知道,她身后代表的,不仅是陆家,更是陆镇元。

“娘娘的目的是什么?”陆苒珺道:“我想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二皇子妃点头,“你说的,不过,我想以陆姑娘的聪慧,应该猜的到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道:“尹芳华比起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来,可是有所不及呢!”

陆苒珺抬眸,“娘娘说错了,应该是二皇子要什么。”

二皇子妃一愣,随即笑道:“你明白就好,我听说你与裴家小侯爷还有淳王世子相识,不过你也知晓如今朝局如何,太危险的事,于陆家也不是件好事,你说对么?”

“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家父叮嘱过苒珺,身为女子万不可逾越,将手伸到内院之外。”陆苒珺看向她,“娘娘说的朝局,苒珺不知也不想知道。”

二皇子妃也不着急,只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陆苒珺,你的心思瞒不过我,也许你自己也不晓得,你有一双不安于室的眼睛。”

陆苒珺倏地沉下眸子。

二皇子妃满意道:“这双眼,能够看得比旁人远,也能识得清路,陆姑娘可不要走错了,否则再回头可就不好走了。”

第165章 咒印

水榭里静谧异常,陆苒珺在这样的对阵下,终究没有服输。

她很清楚二皇子妃的意思,而且,的确很诱人,尤其是对一个有野心之人来说,这样的话不可谓不触动她。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而既然她拥有那些记忆,又怎会再被她蛊惑呢!

“娘娘,”她温声道:“陆家是中立之派,不会因局势动荡而不安分,陆家忠的也只是君,纵是太子也只是储君,在这储个字尚未去掉之前,陆家不会站任何一方。”

二皇子妃双眼沉了下来,她看着陆苒珺那张平静的脸,又笑道:“这是陆姑娘的意思,还是令尊大人的意思?”

“这是陆家的意思!”陆苒珺说道。

二皇子妃微微颔首,看来,这事儿是不成了。

既如此,那尹芳华就还有用,想到这里,她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陆苒珺在后头恭送。

待她离去后,自己也松了口气,看向东篱,“事情办的如何?”

东篱福身,“都安排妥当了。”

陆苒珺抿唇,既然她与二皇子妃谈不拢,那么,尹芳华就必不会被弃,至少可以用她来牵制自己。

只是,她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二皇子妃的算盘还真是如同以往一般,打得精确。

“你留下看着徐五小姐,欢言跟我出去一趟。”她看向榻上躺着的人道。

东篱没有异议,在陆苒珺离去后,便将徐五的丫鬟唤了进来一同看着。

庄子里已然平静下来,那只大虫听说已经被侍卫斩杀。

可她知道,这不仅仅只有一个问题,重要的是这只大虫是皇上赏赐的。

让人寻到萧墨,她悄悄去见了他,“世子,小侯爷呢?”

萧墨已然换了身红袍,看见陆苒珺,笑道:“我还以为你就知道自个儿躲起来,没想到还会出来。”

陆苒珺觉得自己跟他真是五行相克,水火不容。

努力忽略他那带刺的话,她道:“他不在也没关系,我来是想告诉你,那只大虫是皇上赏赐的,虽说为了救人而杀了它,可这事也可大可小,万一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就多了份麻烦,还请世子早做安排。”

萧墨听着她的话愣了愣,是这样啊,这个女人想的还真是让他意外。

竟然与裴瑾琰想到一块儿了。

他收起心思,道:“此事你不必操心,早已有人去处理了。”

陆苒珺意识到那个去处理的人可能是裴瑾琰后,便没再多说。

有他在,必然比她考虑得更为周到。

想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福了福身,她道:“今日之事多谢世子爷,还有小侯爷,劳烦你……”

“有什么话自个儿说去,我可没那闲功夫。”再者说,他又不是情愿去救她的。

不过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罢了,就如那个什么徐五姑娘,他当时可没想过管她的死活,却还是被人给救了。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萧墨视线放在陆苒珺身上,猜不透她与旁人的不同之处。

女人,吹了灯不都一个样么?

“咳咳,那个谁呢,你打算如何?”他睨着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盛着些许邪恶。

陆苒珺眨了眨眼,“世子爷想看好戏么,只怕不能如愿了。”

她的嘴角微弯着,看向天际,“那种事,二皇子殿下应该不会招摇才是。”

萧墨挑了挑眉,突地笑了起来,“原来你已经动手了。”

“不过是顺便罢了,我不喜欢被人拿捏,也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她转过身去,“小侯爷的伤如何了?”

“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萧墨直说道:“他还在庄子外,你若是要回去,还能顺个道儿。”

到底是自家兄弟,就勉为其难帮他一把好了。

陆苒珺离去,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般,萧墨也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比较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

派人去打听后他才知道,这女人的心思真是到底有多深。

话说,二皇子回到房里的时候,瞧见床上躺着衣不蔽体,春情荡漾的女子,再加上屋子里浓浓的暖香,心头便是一热,移不开眼去。

对于身处上位者的他来说,反正是个女人,享用了又如何,尽管有些麻烦,可以他的能力想要保住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于是,就这么水到渠成。

是以二皇子妃得知时,脸色阴沉的堪比暴风雨来临时的可怕。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府里已经有两个地位不低的侧妃争宠了,她的忍耐也终会有崩溃的一天。

另一边,陆苒珺选择了回去,派人递了口信,她便准备去水榭带着尚在昏睡中的徐五离去。

只是不巧,一人挡在了前头,生生阻断了她的路。

看着他,陆苒珺心头微微颤了起来,抿唇正打算与他擦肩而过,装作不识,却听得他低声唤了声。

“陆……苒珺……”

这三个字犹如咒印一般,瞬间让她动弹不得。

彭希瑞侧过身子看她,紫色的衣裙,精致的面容,这般华贵的气质,更像了。

“尹家,已经没有威胁了。”他说完这句话,便抬脚离去。

陆苒珺怔了怔,却没有回过头去看他的背影,落下的双手也攥得死紧。

“小姐……”欢言上前扶着她,这才发觉她竟是在发颤。

陆苒珺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只喃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个。”

欢言咬牙,扶着她赶紧离去。

庄子外,一辆马车停了许久,直到里头的人再次撩开帘子望向门口。

那里依旧没有他想等的身影,片刻后,他放下了车帘,吩咐道:“回去吧!”

几个字,明明微不可闻,车夫还是听见了,扬起鞭子便驭车离去。

庄子里头,陆苒珺被带回了水榭,欢言从她身上摸出了药给她服下,休息了片刻,这才让得她好些。

掀开眼帘,陆苒珺道:“我们回去吧!”

欢言领命,让人将徐五小姐一并带走,直到出了庄子。

陆苒珺脸色苍白,站在车前扫了眼周围的马车,却并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

“小姐,该上车了。”东篱安排妥当徐五的马车,过来提醒道。

陆苒珺收回目光,点点头。

看来,他已经走了啊!

第166章 心急

将徐五送到钟大夫的医馆里请她另行诊治,果然,如陆苒珺所想一般,是被下了药。

只不过这药没多大危害,只是让人麻痹意识而已。

让陌颜拿了颗药丸过来,用温水兑开后,她递给丫鬟,“约摸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并无大碍。”

陆苒珺点头致谢,“又劳烦您了。”

对于她的称谓,钟大夫并没有多少在意,让陌颜留下照顾她们后,自己便去了外堂看诊。

“四姑娘,你的手还是包扎下比较好。”陌颜的声音响起,让得东篱与欢言一惊,她们竟是未曾发现陆苒珺受伤了。

“小姐……”两人上前,陆苒珺摇头,“不必惊慌,只是一点擦伤罢了。”

这点小伤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是以之前就算察觉到了,也并显露出来,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她望向自顾自地取出药水的人,看来,她的心思极为细腻。

任由她替自己处理了伤口包扎起来,陆苒珺道:“多谢你了。”

陌颜抬起头,“这是我身为医者该做的。”

陆苒珺轻笑,看着眼前的人,其实,瞧她模样,也就与自己差不多大吧!

或许,又比她稍长一两岁。

“陌颜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反正还要等徐五醒来,与她说话就当打发打发时间了。

陌颜认真地想了想,道:“给我娘打下手,抓药,配药,晒药。”

“都是药么……”她有些惊讶,像她这个年纪,做的最多的应该是念书,绣花之类的。

而她却要做些谋生的事。

因着不好过问太多,她压下心中想问的,只道:“你的日子过的很充足。”

“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轻松的。”陌颜说道,丝毫没发现屋子里愣住的几人。

过了片刻,陆苒珺轻笑道:“陌颜姑娘何出此言?”

“不是么……”她低下头,“在那个大宅里,有多少明争暗斗,又有多少看不见的危险。”

东篱微微眯起眼睛,陆苒珺发现,朝她摇了摇头,“陌颜姑娘似乎知道的挺多?”她对着她道。

陌颜点头,“我娘是大夫,我们一直都是为大户人家的女子看病,知晓这些也不稀奇,更何况,四姑娘该清楚的。”

陆苒珺颔首,这个她自然知晓,从她们这里拿的药便是证据。

只不过,她敢这么与她说说出来,就不怕么?

“陌颜姑娘就不怕我会对你们做些什么?”

“四姑娘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更何况,我们没有威胁,也不会给陆家添麻烦。”

“哦,是么!”陆苒珺低下眸子,过了片刻后,她道:“也许,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你应该知道,对自己的姐妹都可以下手,我并非是什么良善之人。”

“不,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眼睛,有时候才是最大的谎言,它会掩盖真正的事实。”

陆苒珺的话让得陌颜一怔,到底年纪不大,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看着陆苒珺,总觉得方才似乎在她眼中窥见了什么,却又让她不敢确定。

好在陆苒珺没有与她计较,只淡声吩咐道:“去让徐五小姐的丫鬟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等到镇国公府,徐五也差不多该醒了。

东篱福身应诺,使了个眼色让欢言好生盯着,自己走了出去。

等到她们一行人离开,陌颜还尚在内堂的房间里,钟大夫走过来,冷声道:“你太心急了。”

陌颜紧了紧抓着衣摆的手,“可,再等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四姑娘太过聪敏,你今日这一番话只怕已经遭了她的提防,虽说你没有恶意,可往后再想接近她,只会更难。”

“娘不若去求求陆老夫人……”

“这些个心思你省省吧,”钟大夫深吸了口气,“我们能在京都落脚已经很劳烦人家了,万不可再给她添麻烦,还有你,这些日子就别再打听那些事了,免得太过显眼。”

陌颜低下头,有些失落,“我知道了。”

钟大夫抿唇,想伸手去安慰她,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挣扎了一番,到底只是攥紧手离去。

镇国公府门前,已经醒来的徐五拉着陆苒珺,“今日多亏了你,还是与我进去吃杯茶吧,你中午也没用什么,正好我让人给你做点儿吃的。”

“不了,出了这样的事,我还要回府与长辈说声,只怕不能再耽搁了。”

听她这么说,徐五也只得作罢,这事她也要与长辈说声才是,因此没有再留她。

陆苒珺回到府中就去了荣辉堂,老夫人早一步收到消息,并未惊讶她的到来。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老夫人说道:“还未用饭吧,去将饭菜端上来。”后头的话是对丫鬟说的。

陆苒珺屈膝应诺,直到用完饭,漱了口,她才缓缓将山庄的事道出。

紧接着,让人拿了纸笔写出了今日出席赏菊宴的人,递给老夫人。

“祖母,从这些人看来,应该都与二皇子一派有干系,其中不缺乏像我们这般的人家,应该都是二皇子想要拉拢的对象,或是已经拉拢成功的。”

她今日会去,目的便是想要摸清二皇子的支持者有多少。

现在看来,着实比太子多。

老夫人看完,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递给她,“你该知晓怎么做。”

陆苒珺接了过来,她瞧见是些官员的名字,便问道:“祖母的意思是,这些是已经归入二皇子一派的?”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带着些许笑容。

陆苒珺心中暗惊,只是看了眼她提供的人,就能摸出背后的势力。

祖母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你也该累了,回去歇着吧!”老夫人的声音传来,陆苒珺应诺,起身福了福带着丫鬟离去。

她的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她知道这是要她交给能用得到的人。

而这个人,除了裴瑾琰还能有谁。

果然,老夫人她什么都知道。

回到自己的房里,陆苒珺才觉得轻松起来,可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南悠,去查查尹家如何了,上头可有宣判。”她还没忘记彭希瑞说的话。

也许,真如他所说,尹家,已经到头了。

第167章 夜访

南悠很快领了命离去,毕竟东篱与欢言两人刚回来,如今闲着的也就只有她。

“小姐,可有不妥?”东篱倒了杯茶递给她。

陆苒珺摇头,任由欢言给她背后垫了大引枕,“我只是在想,等到二皇子真的损兵折将,势力被削弱了,是不是就又轮到……太子了。”

东篱看了她一眼,“小姐是担心裴家吧?”

“嗯?”陆苒珺抿唇,低声道:“毕竟帮我诸多。”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虽说一直以来与裴瑾琰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可,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两次救她于危难,不知道她还能否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儿。

多想无益,她还是先做该做的吧!

看着面前的纸张,她吩咐道:“准备笔墨。”

重新写了份名单,陆苒珺正想交给东篱,却又想到裴瑾琰的伤,顿了顿,到底是没给她。

天色已经快暗了,再等等吧!

南悠回来后便禀报了陆苒珺,尹家还未有正式宣判,而尹大人依旧还收押在刑部大牢,其他一切都与从前无二。

陆苒珺思索着,彭希瑞不像是会说假话的,更没必要骗她。

所以,他说的话一定会是事实,只怕是朝廷还未颁发下来吧!

既然尹家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她接下来,应该先对付薛子兴才是。

陆苒珺说道:“东篱,你安排下,在二皇子府放几个眼线,暂时不需要多出众,只要让我知道大概的事就好。”

东篱应下后又问道:“小姐为何要让尹姑娘她入二皇子府里,如此,不是让她如虎添翼么,到时候对小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只怕更容易了。”

“那也得她能腾出手来才是。”陆苒珺收起纸张,“那迷香并非普通的迷香,而是有助于她得子的。若是真有了身子,二皇子妃不可能会让人先她一步生下二皇子的长子或是长女。”

东篱这才恍然大悟,“小姐是想借二皇子妃的手收拾尹姑娘,让她们自己斗起来?”

“暂时应该是这样,不过这样的把戏骗不了尹芳华太久的。”陆苒珺很清楚对手的性子,更清楚什么才是她的弱点。

如今她与前世一样入了二皇子府,虽说那时是自愿,这会儿是被她设计的,不过照样能让她痛苦一阵子。

没有她尹芳华碍事,又能让她痛苦,这样的事陆苒珺又何乐而不为呢!

东篱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免有些汗颜,“小姐真是厉害,走一步看三步。”

尹芳华这样的人都能栽在她手里,看来她们家小姐果真是厉害呢!

陆苒珺听着她的话,摇摇头,“只怕我走一步看三步时,已经有人走一步看七步了。”

“小姐说的是裴小侯爷?”

是的,裴瑾琰。

今日一事,他想必已经寻到了不少机会,能获得多少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陆苒珺披了黑色的斗篷便带着东篱出了院子。

月色在廊外洒下银光,陆苒珺道:“这几次还有人跟着么?”

“没有了,对方似乎放弃了。”

“既如此就等着她来吧!”

说完,加快了步伐朝着侧门而去。

府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老四戴着斗笠遮住脸,瞧见她们,立即见礼道:“四姑娘。”

“不必多礼,赶紧走吧!”与东篱利索地上车吩咐道。

老四没有再多言,驾了车就离去。

待到了安远侯府的后门,老四先行下去唤了几声,便有人出来。

“在下就留在这里看着,由他带着四姑娘进去就好。”老四说道。

陆苒珺看了眼出来的人,点点头,“多谢!”

这句话引得一旁之人多看了眼,能跟他们道谢,看来这位姑娘性子不错。

是以,他更为体贴地将灯笼往她脚下照着,“姑娘当心些。”

陆苒珺又道了声谢,由东篱扶着跟他进了府。

说起来,这样偷偷摸摸的进人家家里还是头一次,虽觉得不大自在,可想到裴瑾琰的伤,还是硬着头皮跟到了一座院子里。

正房前,引路的人道:“爷就在里头等候姑娘,小的就不进去了。”

陆苒珺看了眼暗得几乎看不到亮光的屋子,有些犹豫,“你家爷是不是已经歇下了?”

若是这样,她还真是打搅人家了。

引路的人闻言,连忙道:“并无,只是爷习惯暗着罢了,灯火太亮会惹咱们夫人注意。”

陆苒珺点点头,看来是怕受伤的事让侯夫人知晓。

怕她反悔,引路的人自主地推开门,笑道:“姑娘请!”

陆苒珺吐出口气,踏了进去。

身后,东篱也准备跟进去,奈何一条手臂挡在了跟前,“这位姐姐,咱们就且留在外头吧!”

“这……”东篱还未说完,门便被关了起来。

里头,陆苒珺进来了才发现真的很,如果没有炕几上那盏微弱的油灯,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

朝着大炕走去,突地脚下一滑,似是踩着了什么东西,让她身形直直往前扑去。

“啊呀……”

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环住她,陆苒珺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尤其是耳边还有着对方温热的呼吸。

“没伤着吧?”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让得她一个激灵,轻轻推开了他后退两步。

“没,没事,多谢小侯爷……”陆苒珺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口道。

裴瑾琰见此,抬步走到了炕上坐下。

人在烛火映下清晰了些,他的身上披着件暗色的袍子,里头是白色的里衣,一头长发此时正披散在脑后,随意却也有些虚弱。

看这样子之前该是在歇息。

她确实是打搅他了。

“深夜造访打搅你了,还请小侯爷莫要见怪。”她福了福道。

女子姿态优雅,即使是在夜里,也能看的清她婀娜的身姿。

裴瑾琰抬了抬手,请她在炕上坐下,刚想给她倒茶,却发现茶壶已经微凉了,便从炕几底下拿了棋盘上来。

“听闻你过来,我还真没想到,”他自顾自地拈起白子,看向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陆苒珺见他如此,也拈起黑子落下,“白日里见你受伤了,没能来得及过问,还有就是有样东西要给你,我想对你用处很大。”

第168章 宣判

裴瑾琰闻言,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仿佛缀了点点星光。

他道:“是什么?”

陆苒珺拿了之前写好的纸张放在他跟前,并未提及其他。

裴瑾琰本不是个好奇心重之人,可怕当他看到上头的东西,还是很惊讶。

“你都查过么?”他问道。

陆苒珺摇头,又点头,“虽不全是,但也十有八九皆是。其他的,小侯爷可以自己查查。”

裴瑾琰应下,目光转到对局上,微微一笑,“早前就听陆大人说过你的棋艺,如今看来真不枉费陆家的盛名。”

“再如何也比不得小侯爷,这局,我输了。”她落下一子,看似自己与他是平局,其实再走不到三步,她便会满盘皆输。

这种情况,也只有她与自己的父亲对局时才有过。

由此可见,裴瑾琰的棋艺远远在她之上,不愧是走一步看七步之人。

对于她的大方承认,裴瑾琰觉得有些可爱,想了想道:“要不,我让你三个子儿,以你的能力,反败为胜也说不定。”

陆苒珺倒是真有些动摇了,她盯着面前的僵局,若是让她三个子的确可以再拼一拼。

高手过招,往往一颗子就能决定成败。

她自认为不到高手范围,却也低不到哪儿去。

于是,在某人的引诱下,她当真应下了。

裴瑾琰看了眼油灯,嘴角的弧度却是一直未曾落下。

没有其他的利益相逐,只这么闲散消磨也甚是不错。

直到四更声响起,陆苒珺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更甚的是她竟然在这房里待了这么久。

慌忙起身,她匆匆道:“竟是打搅小侯爷这么久,怪我忘了时辰,这就告辞了。”

“且慢……”裴瑾琰也跟着起了身,“我送你出去。”

“小侯爷有伤在身还是歇下吧,让外头的人领我出去就好。”

“这么晚,即使是他也不见得能随处行走,还是我带你方便些。”

他这么说陆苒珺倒是真不好再拒绝了,毕竟是人家府里,再者的确与一般人家不同,小心些也实属应当。

“劳烦小侯爷了。”她福了福。

裴瑾琰淡淡地应了声,如履平地地去打开了门,隔壁间里听到声音已然出来等候的两人见到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东篱实在是有苦说不出,早在三更之前她就想提醒了,奈何没法子踏出门去,直到现在才被放出来。

裴瑾琰依旧是披着件外袍,陆苒珺就跟在他身边,在前头有着仆从为他们提着灯笼引路。

静谧的夜里,连天上的皓月也藏了起来,只余下几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偶尔会有风带来一丝说不清的花香。

不知为何,陆苒珺竟觉得安心,一直压抑着的心也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得到放松。

一旁的人察觉到她的步子越来越闲适,不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走的路似乎长了些,又似乎短了些,总之还是到了门口。

陆苒珺朝着裴瑾琰点点头,“多谢小侯爷,告辞了。”

“慢走!”

看着她转身离去,再到上了马车,马蹄声消失,裴瑾琰才回身进了府门。

仆从偷偷打了个瞌睡,这一晚可真够折腾的,他还以为要留宿呢,连厢房都准备好了,结果还是走了。

裴瑾琰不知他心中所想,走了另一条近道很快回了院子后,便又坐到了炕上,自己收拾起来。

这一夜,注定不能安眠。

陆苒珺回到府里,夜已经很深了,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抵过不了多久就会天亮。

东篱从她出了侯府便有些吞吞吐吐的,想问什么又无从开口的样子,纠结了半天。

直到陆苒珺躺下,她也铺了褥子在脚踏上,才问道:“小姐,您……跟小侯爷在房里都谈了什么?”

陆苒珺弯起唇角,终于忍不住了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平常的事罢了。”听着她淡淡的声音,东篱心急了,“小姐,您若是有什么事儿,还请告知奴婢,奴婢也好为您……”

“为我什么?”陆苒珺轻笑,“为我打马虎眼儿,然后隐瞒过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东篱惊的坐了起来,“小姐,您不会是……真的……真的……”

陆苒珺看向她,即使灯火灰暗,她也能瞧见她受惊不小而惨白的脸色。

笑道:“把你家小姐我当成什么人了,就算小侯爷长得秀色可餐,我也没那心思。”她转过头去,看着帐顶,“不过是下了几局棋罢了,说起来裴瑾琰的才名倒是未与他的身份一样远播呢!”

世人皆知他安远小侯爷如何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却不知他也是一个能决策千里,单手蔽日的鬼才。

不过这些在以后的日子,便会被人所知,不远了,那些该腥风血雨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闭上眼,她已经不打算再说话。

东篱见她如此,也老老实实地躺下了,知道自家小姐没乱来就好,这样她就无甚可担心的了。

晚归的后果便是两人一觉睡到了中午,东篱还好些,陆苒珺可谓是真真正正睡到了用膳的时辰。

连老夫人都派人过来询问了番,东篱只得编了个幌子,说是昨夜里陆苒珺梦魇,睡得不好,折腾到近天明才算歇下。

荣辉堂的大丫鬟听了,立即回去禀报了番,老夫人不吝啬,命人递了盒香料过来,又让人准备了些补身的吃食。

对于这些,陆苒珺也是醒来后听欢言说的。

小丫头清脆的声音让人心头愉悦,当即赏了盒糖果给她。

用完午膳,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老夫人见她气色尚佳眉目清澈,略询问了几句便没再过问。

只是在她离去后,问向李嬷嬷,“如何?”

“老夫人放心,四小姐还冰清玉洁着呢!”李嬷嬷躬身回道。

老夫人点点头,总算放下心来,又道:“裴家那小子,果真居心不良。”

若不是少不得他,早已出手教训了。

陆苒珺不知这一切,只是等她回了院子后,南悠带来消息,尹家被抄家流漠北,而尹大人罪名过大,已判下斩首之刑。

听着这些,陆苒珺摇摇头,“果然,家族于她而言,根本无关轻重。”

第169章 请罪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后者道:“小姐可说的是尹姑娘?”

见陆苒珺点头,她说起她的事来,“小姐不知,如今尹姑娘已经进了二皇子府,可却几次拒了二皇子于门外。这事儿二皇子府里虽未传开,可也有不少人知晓。”

说着,她撇撇嘴,做了侍妾还耍起千金小姐的脾气,怪不得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拒了二皇子?”陆苒珺听着有些好笑,尹芳华那样的人,这伤心也是一时,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邀宠了。

事到如今,她也该知晓是自己的手笔了吧!

陆苒珺猜得不错,尹芳华没过几日的确就已经知晓了,她不仅知晓她动的手,她还知晓是二皇子妃给行了方便。

为了拉拢陆苒珺,她甚至弃了自己,就差没双手奉上让陆苒珺报复了。

难怪,难怪那日她明明带着暗卫却不见踪影,明明有丫鬟在守着却走散了。

可惜,二皇子妃就算再如何算计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二皇子的床上吧!

她不会轻易认输的,绝不会,她要那些害她的,欠她的都双倍还回来。

屋子里,尹芳华换了衣裳,重整面容,这是她这几日来头一次踏出这座还算过得去的院子。

虽说在侍妾中算好的了,可对于她在闺阁时的来说,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正院房里,二皇子妃听闻尹芳华,不,彼时该说是尹氏来了之后,原本就不好的脸色立即又阴沉了几分。

看着打扮得当,举止恭敬地走来的人,二皇子妃一向温和的脸上却还是毫无笑意。

“妾身给娘娘请安。”尹芳华跪下行礼道。

见她行了全礼,二皇子妃脸色稍霁,却对她那声自称仍旧在意,眼中阴沉了几分,“听闻你身子不好,既然不好就在屋子里多歇息,何故出来寻不自在。”

“妾身觉得进府已有几日,还未曾拜见娘娘,实在不合规矩,是以过来请罪。”

“请罪?”二皇子妃扯了扯嘴角,“我看你是想勾引殿下吧,只可惜,殿下今日不在,你来得不巧。”

涂着丹蔻的手指缓慢地抚在官瓷的茶碗上,引得人心中有些不安。

可尹芳华见惯了,缺并不觉得有威胁,换句话说,就算有威胁,她也有把握在死的时候,带上眼前的人。

本就什么都没有了的人,到了最后还怕什么呢!

她只恨,只恨……

“娘娘误会了,妾身过来,只是向您赔罪的,以及,做个交易。”

“哦?你还有什么交易与我做?”二皇子妃坐在高位睨着她,她似乎还不知道从她踏入这座府里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失去价值了吧!

尹芳华抬起头,“我要自由出府的权利,代价是陆苒珺的命。”

“嗤,可笑,我要她的命作甚。”二皇子妃不屑,“尹氏,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将我送到二皇子殿下床上的就是她,这难道不是对娘娘您的挑衅么,您起初想拉拢她,可她呢,不仅拒绝了您,还做了这样给您添堵的事儿。”

二皇子妃脸色阴沉,“够了,这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再者说,若非你去招惹她,何故被她逮着机会,没那个本事就甭给我丢人,到头来却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娘娘,难道您就任由她这般猖狂不成?连我都跟殿下都算计,难保哪天不算计到您的头上来。”

二皇子妃动了动眸子,不可否认,她说的其实在理。

那个陆苒珺她也打过了照面,着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她这个时候,可不想与她起什么冲突,一来殿下需要陆家还想着拉拢,二来,她也不能让尹氏好过。

就这样双双牵制着也不错。

至于最后鹿死谁手,她就不管了,不过,在陆家没有被拉拢前,她都不能让陆苒珺死就是。

想着,她平息了心中的怒火,道:“此事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殿下看重陆家,你若是给他捅出了篓子,就是殿下放过你,我也会让你永远消失在府里。”

尹芳华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鸷,不放过她?

真是可笑,她手中的鲜血比她见过的都多,何时轮到旁人来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还真是让人心里不痛快呢!

往后,往后若是有机会,一定叫她见见什么才叫消失。

跟她玩狠的,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好不容易压下了嗜血的冲突,她柔顺道:“妾身往后所做的一切,皆只为娘娘排忧解难,只要娘娘满意。”

二皇子妃移开眼去,低眸看着茶碗,算着二皇子回来的时辰,道:“你下去吧,记住,往后无事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这样的狐媚子,二皇子尝了鲜就能忘了最好,免得到时候她还要腾出手去收拾她。

尹芳华察觉出她话里的漏洞,恭顺地应诺,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不错,二皇子妃说的是无事不得踏出院子,也就是说她已经允了她出府的权利。

出了正院,她微微侧目看了眼身后富丽堂皇的院子,阴冷一笑。

这座院子,到底还是合适的人住才能压的住。

跟在她身边扶着的丫鬟低着头,一路回到院子,小声道:“小姐,您真要……听二皇子妃的么?”

尹芳华眸子一冷,“听她的?”她掀了掀嘴角,“不过是只蠢货,待我收拾了陆苒珺就轮到她了。”

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前几日赶了二皇子出去,她如今没有他的宠爱,能靠的不就是二皇子妃这个正室么!

先作被她拿捏在手的样子,与陆苒珺了结了仇怨再伺机除掉她。

那样一个废物,因着一个陆家就畏首畏尾的,能成什么大事。

一旁的丫鬟心中叹息,径自去收拾了一番,倒上热茶。

不得不说,她的这番考虑的确周到,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可行。

但是,陆苒珺却不在这个一般人之内。

她了解尹芳华的脾性,更何况当初设下这个局时,就已经考虑到了后果。

是以,她又怎会这么快就让她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第170章 牢固

秋末后,原刑部尹左侍郎被顺利处斩,尹家也到此为止。

除了被纳入二皇子府的尹家大小姐,并无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

陆苒珺想了想,将尹芳华的消息透露给了几个人。

既然都有着仇,那么接下来也就没她的事了。

院子里的花草已然重新换了一批,每日一早都会披上一层白霜,待到阳光洒下,霎时如梦似幻。

陆苒珺连续收集了好些日子的霜露,就等着往后煮茶来着。

去荣辉堂请安回来,陆苒珺接到消息,薛家的幺子薛子兴也回来了,看样子是剿匪成功,为此皇帝特意让其留在京卫里任了个五品的官职。

看完消息后,陆苒珺轻叹了口气,“看来,皇上这是打算彻底包庇他了,只怕这里头薛贵妃也出了不少力。”

不然,别说是一般人了,就是皇帝自己舅舅家的,当初也没纵着。

更何况,都闹到御前了。

东篱几人在这些事上帮不了忙,只得尽心伺候着。

没过多久,陆苒珺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府一趟。”

东篱应诺离去。

不久后,陆苒珺乘着马车来到饮香楼,依旧是三楼那个雅间里,没有多等,裴瑾琰便过来了。

自他上回受伤,说起来已有半月有余未曾见过了,平日里有事也都以传信为主。

待到坐下,陆苒珺主动道:“小侯爷的伤如何了?”

裴瑾琰弯起嘴角,“不必担心,都已经好了。”

陆苒珺点点头,并未觉得他的话有何问题,只道:“今日过来是想向小侯爷打听些事儿,想必除了小侯爷应该没其他人更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他饶有兴趣地抬眼道。

陆苒珺干涩地笑笑,想起要问的事,有些不自在地道:“世人皆知薛贵妃甚得皇上宠爱,不知,皇上与……皇后到底如何?”

裴瑾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呀然地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薛家太难对付,又有薛贵妃撑腰,只要薛贵妃不倒薛家就不会倒,是以,只是在想如何扳倒她罢了。”

裴瑾琰含笑着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

“嗯?”陆苒珺不解。

“薛贵妃不倒薛家就不会倒,这个是真,但是就算薛家倒了薛贵妃也不会倒,你若是想扳倒薛家来对付薛贵妃就错了。”

陆苒珺惊讶,“为何,皇上就那么宠爱薛贵妃么?”

“不是宠爱,”裴瑾琰眯起眼,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而是爱,皇帝的确很爱薛贵妃。”

“帝王之家也有长情一说么!”她喃喃道。

裴瑾琰看到她恍惚的神色,解释道:“皇上幼年登基,当初张太后把持朝政,外戚气焰更是嚣张,皇上几度差点被废,那时候薛贵妃还是个宫女,便是她陪着皇上走过艰辛直到今日。若非身份低微,皇后之位与她无缘,只怕也轮不到前皇后与我姨母。”

他看向她,“只这份情谊,便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难怪,皇上对自己外家都可以下狠手,却对薛家诸多纵容。”有这样的情份,足够薛贵妃挥霍了。

想着,她道:“那就是说,皇后与薛贵妃是不可能争的了了。”

裴瑾琰颔首。

陆苒珺有些不愉,“明知皇上如此,当初为何还要将当今皇后嫁入皇室,裴家也不是什么攀附权贵之家,既然这样,何不嫁个寻常人,也好过如今独守……”

后头的话她没再说下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歉意道:“对不住,我……”

“无碍,”裴瑾琰微笑,他倒觉得她看的开,这点很好。

“很多事,不是你想随心所欲便能够随心所欲的。”他站起身,走到另一边的窗子前,往下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心头的一点沉闷,“裴家原籍山西,自前朝起一直都是世袭罔替,就因为从未干预朝政皇上才选择了裴家。”

“就这么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么!”陆苒珺低声道。

裴瑾琰侧目看了她一眼,抿起唇,“当时我母亲已经嫁了父亲,外家中只有嫡亲的姨母合适了。”

陆苒珺没再说话,只看着面前茶碗里淡黄的清茶。

良久,裴瑾琰又道:“陆姑娘打算如何?”

陆苒珺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也走了过去,后者自主地让了一半的位置给她,与她并肩站在窗子前。

“先将薛子兴除掉,他是薛家这一辈中最难缠的,若是没了他,薛国公也要会受些打击。只要薛家乱了,还怕到时候寻不到漏洞么!”

裴瑾琰点头,轮廓分明的侧脸看起来也不似平日冷漠,他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你也说了,他是薛家这一辈中最难缠的,又还有个薛历在身后,更有薛贵妃与皇上,所以,这个就难办多了。”

他上次失手,便知薛子兴身边有皇上的暗卫跟着了。

对薛家果然诸多爱护,这样的情况堪比皇室子弟了。

“没有把握暂且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即使陆大人是天子近臣,心腹。”

“你误会了,我父亲并未插手。”

“哦?”裴瑾琰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你自己的主意?”

在他的询问下,陆苒珺缓缓点头,“我与你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二皇子!”

裴瑾琰挑眉,看起来,陆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些。

“这些事,都是你一人的主意么?”他不禁问道。

“若我说是呢,小侯爷信么?”

“为何?”

“因为我不想让二皇子夺得宝座,这个理由够么!”

“你……”裴瑾琰顿了顿,原是想再问她,可瞧见她冷下的眼眸,到底没问出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陆苒珺道:“就没有办法离间皇上与薛贵妃了么!”

裴瑾琰摇头,“十几年前巫蛊案一事想必你也知晓,元后与前太子都未能逃过一劫,唯有薛贵妃与二皇子无事。”

陆苒珺听得心中一沉,看来她真是低估了薛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竟然如此牢固!

第171章 失态

“可恨,难道就这么放任薛家,放任薛子兴……”

她咬唇,秀眉微蹙起来。

裴瑾琰低眸安慰道:“莫急,若是薛家这么好除去,裴家也不会与他们斗了这么些年。”

说起来,他们裴家完全是被牵连进来。

若不是当今皇后是他亲姨母,他裴家又怎会过问这些。

陆苒珺吐出口浊气,“京都一向风云莫测,再晚些,就要变天了。”

立在她身旁的人一僵,抿唇道:“你发现了什么?”

陆苒珺侧目看向他,两人眸子相交,她道:“裴家与薛家不是已经蠢蠢欲动了,难道是假的?”

裴瑾琰愣了愣,突地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这样聪明的女人,果然……很吸引人。

“并不是我聪明,而是,皇上的举动,”陆苒珺担忧道:“皇上虽立了太子,可,这心还是偏着二皇子的吧!”

“是啊,若是一颗心偏了,那么任你再如何,他也看不上眼。”裴瑾琰想到萧泽,心中怜惜,“从前因着薛贵妃身份卑微,立后与她无关,就是太子也不能立二皇子,元后殁了,薛贵妃以为她会晋升为后,可皇上依旧未立她,而是娶了我姨母。

后来即便想要补偿她,立二皇子为太子,朝堂上也不允许,如此一来,皇上对薛贵妃不仅有情更有愧疚,那宫里,实际上说薛贵妃才是皇后也不为过。”

陆苒珺倒吸一口凉气,她前世听闻过薛贵妃的盛宠,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当真是令人惊讶。

皇后,只是个头衔罢了,所以那座城便是囚牢么!

“所以,连你也没有法子么?”

裴瑾琰摇头,“即使是我,暂时也没法子对付薛贵妃,而薛家,也只能一步步来。”

毕竟这些年,薛家也积攒了不少底子,加上皇上的扶持,的确不比百年世家差多少。

陆苒珺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如此了。”

“对了,”裴瑾琰道:“有个消息得告诉你。”

“什么?”

两人站的这样近,一高一矮,竟未发觉如此距离间缓缓流出的暧昧之意。

裴瑾琰动了动眸子,道:“彭状元已升了翰林院侍读,算是入了皇上的眼。”

陆苒珺呼吸一顿,整个人都愣了愣,察觉到她的气息,裴瑾琰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子。

周身也随之冷了些。

许久,陆苒珺才回过神,低语着道:“还是未能避免么……”

裴瑾琰皱了皱眉头,“陆姑娘就这般在意他么,明明并无多少接触,却如其他人一般盲目追崇,难道这京都就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儿了?”

这声音如同对待其他人一般,冰冷异常。

陆苒珺没有在意,只想着彭希瑞的事。

如今已得了皇上注意,那接下来就是平步青云了,明知他是二皇子的人,若是放任下去,岂不是又给二皇子添了个强劲的帮手?

怎么办,暗杀?还是……不,不行,据她所知,他的身边也有一股力量的。

虽不知到底是彭家的还是二皇子的,这个时候都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只会给陆家添麻烦。

见她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裴瑾琰终于忍不住了,“陆苒珺,他真就那么好?”

“什么?”被拉回神思的陆苒珺抬头,“小侯爷方才说什么?”

裴瑾琰盯着她,一时胸口气闷得他不知该如何发泄,乱蹿了一阵子,终于又压住了,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暗杀了彭希瑞,也省得日后成为陆家心头之患。”

听她这么说,裴瑾琰胸腔里的那口乱蹿的闷气突地就泄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咳了咳,略微柔声道:“这个时候不宜动手,皇上赏识他,若是随意出手只怕会被朝廷盯上。”

陆苒珺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突然瞧见他的脸颊有着一抹红晕,便伸手关上了窗子。

葱白的柔荑搭上窗子,缓缓关上,那双手纤柔白嫩,竟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

裴瑾琰动了动负在身后的手指,指腹间摩挲了几下。

“天气凉了,小侯爷身子刚好,还是莫要吹风了。”她说道,径自回了桌前坐下。

上头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裴瑾琰又拉了铃铛让人过来换了壶。

两人又面对面坐着,这回裴瑾琰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脸上鲜少出现的红晕竟还未褪去。

陆苒珺瞧了,盯着他道:“小侯爷莫不是起烧了?”

裴瑾琰抿唇,“只觉得有些热罢了,无碍的,一会儿就好。”

闻言,陆苒珺也没再多问,只道:“近日朝堂官员动荡,小侯爷做好准备才是。”

“多谢陆姑娘提醒。”他颔首道,嘴角略微弯起了一抹弧度。

“我该回去了,就此告辞。”陆苒珺起身福了福身子,裴瑾琰也一同站了起来,“路上小心。”

别了他,陆苒珺下了楼,看到南悠提着攒盒,道:“都买好了?”

南悠笑眯眯地点头,“是,小姐,每样一碟,不带重样儿的。”

陆苒珺微笑,出了饮香楼便一路回到了陆家。

她吩咐人将带回来的点心给其他人送去,自己也留了两碟。

“小姐,外头来了消息。”欢言过来说道,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陆苒珺咽下嘴里的点心,弯起了嘴角,“是么,竟真的有了。”

她起初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如她所愿。

欢言眸子亮晶晶的,“小姐,那咱们接下来怎办?”

“接下来?”她想了想,“既然有了身子,那就让众人知晓便是,二皇子成亲两年,期间一个孩子都未保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若是诞下长子,可就是皇室的大功臣呢!”

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欢言很快便明白了其中之意,笑着应道:“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陆苒珺笑着颔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赏了碟点心给她。

说起来,这段日子里,尹芳华的确老实了不少,当然,说老实其实是她没空子腾出手来罢了。

二皇子府里的女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提前将她推进去。

第172章 重要

如陆苒珺所料,尹芳华在二皇子府里的确不怎么好过。本以为得了孙氏的承诺,自己可以自由进出府,可哪里想到那两个侧妃早已看她不顺眼。

在这后宅之中势力盘根错节,谁的背后都不简单,甚至她的身份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出众的。

没有了以往在自己家中的便宜,她要行事也变得难上加难。

为今之计也只得慢慢积累人脉。

只是不等她再多安排,身子却出了变故。

从大夫离去到二皇子回来亲自看她,尹芳华觉得有什么东西乱成一团,无从解开。

好好的,她怎么就有了喜脉?

她想要的可不是一个累赘的孩子。

二皇子坐在锦杌上,看着床上的人的肚子,说实话,不想要孩子是假的。

成亲近两年,他身为如今年纪最长的皇子,若是能诞下皇长孙,这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说不定,皇上因着子嗣的缘由,这继承大统的权利会直接落到自己头上。

由此可见,一个长子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而已经许久未有消息的府里,如今突然有了,能不让他高兴么?

被他盯着的尹芳华心里一阵恶心,好不容易遮下眼中的厌恶,她尽量柔着声音道:“殿下,只是大夫这么说罢了,现在还不能确信……”

“我已经命人去传了太医,你不必担心。”二皇子俊逸的脸上扬着笑意,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肚子上。

“可有什么想吃的,往后就在院子里单独支个灶,这样也方便。”

“殿下……”

“对了,我听说你每日都去正院请安,从今儿个起往后就不必去了,子嗣为重,孙氏不会怪你的。”

听着他的话,尹芳华心头一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丫鬟禀报,太医已经过来了。

待到再诊了遍,这喜脉也确定了。

二皇子舒心地笑道:“赏!”

屋里头此起彼伏的谢恩声更衬得尹芳华心头发凉。

她勉强地笑了笑,“多谢殿下。”

二皇子挑起她的下巴,“乖乖养好身子,保住腹中胎儿,尹家的事,我日后自会还你公道。”

尹芳华抿唇,“谢殿下……”

二皇子满意她的乖顺,虽说之前有过不愉,不过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他也不予计较了。

待到二皇子离去,尹芳华挥退了他留下的所有丫鬟,只留了自己的人。

坐在床上,她终于忍不住动手捶在了床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叫我如何甘心?”

“小姐……”立在一旁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当心您的手。”

“雀儿,你说,有没有法子,能让这个孩子不存在?”

“小姐您莫要吓奴婢,”被唤雀儿的丫鬟跪了下去,“二皇子如此重视您的肚子,这院子里更是放满了殿下的人,您千万莫轻举妄动,不然,不然……”

“不然,我一定会万劫不复是吧!”她嘲讽地扯起嘴角。

怎么甘心,如何甘心。

难道就真的要被困在这一方宅院里,任人蹂躏不成。

害她变成这样的人还在逍遥快活,她还没报仇,怎么能就在这里被困住。

“去给陆家下帖子,我要陆苒珺来见我!”似是决定了什么,她如是说道。

丫鬟不敢反驳,只得屈膝下去准备。

可她家小姐似乎是忘了,她如今只是一个侍妾,以什么身份要陆家的小姐过来见她?

饶是如此,她还是照着吩咐,写了个请帖让管家送到陆家。

只是没想到,帖子没送出去,却到了二皇子手里。

晚上过来用膳时他便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从今儿个起,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的肚子,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就不必再去想了。尹氏,你这么聪明,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雀儿吓得立即跪了下去,刚想开口替尹芳华解释,却见二皇子一个眼神扫去,让得她闭上了嘴。

坐在另一边的尹芳华握紧了手掌,垂下眼帘道:“是,殿下!”

二皇子脸色稍霁,他不是不明白她与陆家那位姑娘之间的仇怨。

可那又如何,在他眼中,这个人有没有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陆家不可以动,而尹芳华肚子里的孩子也得保住,这才是他在意的。

至于仇怨,那都是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在利益跟前算不得什么。

当晚,二皇子歇在了她的院子里。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最得宠的侧妃谭氏,就是尹芳华风头最盛了。

院子里伺候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不仅不必请安,还不准其他人进院子。

二皇子也知道府里的情况,自然得杜绝那些个后患。

可以说,现在的尹芳华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十月底,京都下起了雪,在郊外的湖面上,零散落着几艘画舫。

其中一艘画舫里正坐下一男一女,正各自执着杯子。

“没有了尹家,二皇子也少了一项钱财收入,就连你的死敌如今也被困于“山”中,看来你能轻松不少。”

这般打趣的口吻,自然是出于裴瑾琰的口。

能与他面对而坐的,除了陆苒珺也没旁的人了。

此时,被打趣的人正微蹙着秀眉,有几分困扰道:“我从未将心思放在后宅那一方之地中,她于我来说,并无多大威胁。”

“那陆姑娘想的是……”

“薛子兴。”

陆苒珺抿了口清茶,看向外头落在湖面上而消失不见的白雪,“纵使手中掌握了那么多罪证,却终究无法撼动他,皇权,不愧是天下人之向往。”

裴瑾琰轻笑,动手将一旁火炉上的热水换下,道:“你看起来有些心急么,恕我冒昧,陆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苒珺一怔,摇摇头,“陆家并未有何事发生,这只是我自己的心思罢了,再者说,知道了那么多,怎还容得下薛子兴那等人。”

她微微低垂的眼帘,睫毛犹如两把扇子覆在眼帘上,微红的脸颊也不知是给风吹得还是茶气熏得,看起来有些可人。

裴瑾琰目光转了转,又落到面前的杯子上,他道:“即便现在暗杀了他,也改变不了皇上对薛家的荣宠,更会让他们借此再进一步。”

第173章 用意

“小侯爷有什么法子么?”陆苒珺抬眸问他。

裴瑾琰微笑,“如今只有等!”

等他们露出破绽,等机会来了,让他们慢慢耗尽皇上对他们的信任。

这样才是彻底根除薛家的法子。

“如此又能等上几年呢!”陆苒珺低声道:“朝局已经隐隐动荡,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已经波涛汹涌。”

裴瑾琰微微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将朝局看得这样透彻。

“就算局势不稳,于陆家而言也无甚好担心的,你……在怕什么?”

是了,不是察觉不到,而是之前一直未曾开口罢了。

陆苒珺看向他,轻轻一笑,“小侯爷真是敏锐,我的确在怕,怕陆家牵扯进去。”

更怕前世的事情重演,那么,她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陆家为中立一派,陆大人不会如此糊涂,将自己牵扯进来的。”

“不,以你对二皇子的了解,难道觉得他会轻易罢休么?”

两人目光相交,各自明白其中之意。

裴瑾琰不是不了解陆镇元,相反,他对陆镇元的性子,摸索的很清楚。

“以令尊的性子,越有人逼他,越不会妥协。”除了一个人,他目光盯着陆苒珺,只怕能称得上陆镇元弱点的,就是陆苒珺了。

而陆苒珺自己也知晓这一点,是以,她如今已是万分小心了。

“彭希瑞是二皇子的人,如今与父亲又往来频繁,不过却未有拉拢之意。”陆苒珺径自说道:“我竟是猜不透他的用意了。”

若说是为了她,可彭希瑞这些日子拜访的次数不少,却从未遇见过自己。

听她这般平静地提起彭希瑞,裴瑾琰有些微愣,似乎这还是头一次。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以陆姑娘的聪慧,识破他的用意也不会太久。”他如是说道。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也是,没有比她更了解他了自己既然占了优势,还怕他什么呢!

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如愿。

“雪大了,回吧!”裴瑾琰淡淡地说道,虽说这样的天儿尤为惬意,可终究不能久留。

陆苒珺点头,说起来,她还是挺喜欢这样的地方。

煮茶闲谈,静看山水。

画舫靠岸,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岸边,陆苒珺身上披着白裘,风帽遮挡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琼鼻以下。

地上的落雪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走着,裴瑾琰突然温声道:“路滑,当心些。”

陆苒珺弯起嘴角,“嗯……”

似是早已习惯般,并没有从前的一句三谢,这个改变让得裴瑾琰也愉悦了些。

说是盟友也好,友人也罢,总之,更近了一步不是么?

分别坐上马车,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里赶去。

直到耳边响起熙熙攘攘的热闹声,陆苒珺才掀开了车帘。

入目皆是撑着伞,形形色色的路人,脸上安逸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般。

只可惜,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呢!

收回目光,她刚要放下帘子,却被一道身影所吸引。

她看着那个从巷子里出来的人,道:“停车!”

马车随着她的声音停下,陆苒珺望着那个不远处走过的人,“去问问老四,可知那个巷子叫什么。”

东篱闻言点点头,过去询问了下,禀报道:“小姐,那是黄花胡同,住在那里的人大多都是平民,不过也比一般人富裕些。”

陆苒珺点点头,眼见着那个身影消失,她道:“走吧!”

马车又行驶起来。

东篱问道:“小姐,方才从那儿出来的人……”

“你也看见了,”她微微一笑,“是女先生。”

东篱笑道:“难怪觉得眼熟呢,小姐可要前去拜访下,说起来先生虽是严厉了些,可奴婢听说却是常得老夫人称赞的!”

就连自家小姐也是她教导的,这份感激东篱也记着的。

陆苒珺摇头,“天色不早了,下回出来再拜访吧!”

自从女先生辞了陆家西席之位,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弯起嘴角,她放下了车帘。

一路回到府中,陆苒珺询问了下陆镇元,听说他又在外书房,便没过去打搅。

这个时候,看来又是与彭希瑞在一起了。

即便道不同,她父亲对他依旧如此欣赏么!

南悠替她褪下白裘,递了热茶道:“小姐,二房那边今儿个有动静了。”

陆苒珺眉眼淡淡,“怎么了?”

“二少爷已经大好,可却是回不去青山书院了,为此二夫人又特意去求了老夫人,结果被赶出来了。”南悠笑道:“这事儿不少人都瞧见了,后来二夫人撒泼,还是二少爷给带回去的,这下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南悠!”东篱提醒道:“再怎么说也是主子,这番话往后不得乱说。”

南悠撅了撅嘴,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又没旁人在。”

东篱摇摇头。

陆苒珺道:“陆延舒还想再回去么?”她眯了眯眼,当初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断了他的后路。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只能在族学里进学了。

不仅如此,就算日后科考,也必定不会轻松。

这个污点,将会是伴随着他一生的东西。

刚想吩咐两人一些事儿,便见着丫鬟禀报,说是二少爷过来了。

南悠睁大眼睛,“小姐,要不奴婢去推了吧?”

二少爷一看就不是好惹得,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

陆苒珺微笑,“怕什么,这是在府里,请他到西次间里等着吧!”她对小丫鬟说道。

不一会儿,她来到西次间里,陆延舒正坐在高椅上,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四妹!”

“二哥怎的有空过来了。”她说着,见了礼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陆延舒目光平静,他因着上回受伤到如今,看起来似乎清瘦了,面色也还有着些许苍白。

他看着陆苒珺,道:“只是过来看看罢了,毕竟府里如你一般聪慧的,也没其他人了。”

陆苒珺扬眉,“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二哥是在夸四妹,”陆延舒微笑,“做了这么多,如今达成了目的,想来四妹应该很高兴吧!”

第174章 意义

陆苒珺微笑,事到如今,看来他已经全都知晓了。

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二哥说的不对,”她道:“伤害同族兄长,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种感觉,反而是,觉得可悲。”

陆延舒眸子一凛,“可悲,你是在觉得我可悲?”

“不,我是替祖父觉得可悲。”

“陆苒珺,你不觉得现在说的都是个笑话么?”

陆苒珺颔首,“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吧,只不过,陆延舒,造成今日这般境地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们自己。”

“你说什么?”

“若非人的贪婪,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算计,不知足,就会不停地去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陆苒珺勾起唇,“陆延舒,你说我说的对么,你与二伯父的心思,难道不是造就你今日下场的罪魁祸首么?”

陆延舒愣住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么,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

不,这世间什么都是靠双手挣来的,就算他是夺取又怎样,若真的成功了,也就表明他们没有资格拥有那些。

既然如此,他争过来又有何妨?

陆苒珺没有放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若是祖父早知道会有这天,当初还会不会留着二房在家里呢?

“你说错了。”陆延舒垂下眸子,“这些年来,祖母对二房的不公平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可这身份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既然一开始就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那只能我们自己选择了。”

他站起身,看着陆苒珺,这是他的妹妹没错,可他另一个至亲的妹妹却永远活在她那光鲜亮丽的阴影下。

到得如今,连神志都已经没了。

如果没有这层身份,如果没有他们,二房不会如此。

他不会如此。

“从今往后,二房与陆家将会是敌对的立场,四妹,好自为之!”

“二哥难道真的想要陆家四分五裂么,就因为那可笑的野心?纵然万劫不复,也不后悔?”

陆延舒没有看她,目光只盯着一处摆在高几上的赏瓶,道:“人活着就有他的意义!”

陆苒珺看着他的背影,出神道:“那你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延舒抿唇,微微侧目,“我想做的是陆延舒,而不是人人口中的陆二少爷,更不是处处都低他们一等的庶房之子。”

留下这句话,他便决绝地离开。

衣袍在他的行动间荡起一角又很快落下,直至身影消失,陆苒珺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你的意义么……”她低声道,起身出了西次间。

外头的风吹过,有些凛冽,带得脸颊有些生疼。

廊下,她伫立良久。

“小姐,风大,还是回房里吧?”东篱忍不住说道,尽管自己站在了风口挡住大半的冷风,却依旧无多大用处。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

“他说的对,人活着就有他的意义,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她看着前方,“即使,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

这大概就是她给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以后,如他所说,他们就是敌对的立场!

陆延舒有他想要的,而自己亦然。

他们谁也不会退让。

出了院子,陆延舒便回了二房的地方,他看着坐落于北角的地方,心头的坚持更甚。

稍晚些,待到陆英回来他便在书房求见。

里头放了两个碳盆,父子二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几上摆着热茶,热气缭绕。

“儿子过来是想与父亲商议一件事的。”陆延舒低垂着眸子。

对于自己这个出色的儿子,陆英表示还是很满意的。

他点点头,“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是父亲没保护好你。”

“父亲言重了,儿子已经不需要保护。”他说道,“今日儿子过来想与父亲商议一下分家的事。”

陆英闻言愣住了,他从衙门回来,连官袍还未褪下自己这个儿子就来求见,原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一瞬间,他冷了脸,“是你母亲的意思?你怎能也同她一般,妇人之见?”

“父亲错了,这是儿子自己的意思。”陆延舒看着他道。

“自己的意思?”陆英明显愣住了,陆延舒径自说道:“陆家早已容不下我们,应该说在我对陆泓文出手的那一刻,陆家就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可祖母却什么也未做,这表明什么?”

不,也许是什么都让陆苒珺做了。

陆英沉默下来。

陆延舒又道:“陆家,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即使早已知晓父亲在为二皇子做事,在为二皇子监视着他们。”

陆英一惊,抖了抖手,“你,你确信此事已被他们知晓?”

陆延舒颔首,“父亲,大伯不笨,而三叔更聪明,他们却一直作毫无防备的模样,可见您所做的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陆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想到,自己做的竟然都……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想做什么,让他自生自灭还是等到时机成熟,就置他于死地?

“父亲,分家吧,”陆延舒道:“这个家留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如此下去,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陆英沉默了,对于陆延舒的话他听进去了,可,对陆家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不可能就这样狼狈地离开,绝不可能!

“此事我心中有数,日后行事也会当心些。”

“父亲……”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多看看你妹妹,她身子不好。”

陆延舒捏紧手掌,即使这样,他还要继续下去么?

在陆家待着,与将身家性命握在别人手中有何分别?

陆英不再管他,拂袖下了炕便坐在书案后处理起事务。

见此,陆延舒也不再停留,离开了书房。

外头的冷风吹得他方才充血的脑袋清醒了些,走到正房处,他停住脚步看去,却未能再朝前踏去。

既然自己的父亲不肯放下这里,那自己也只能选择另一条路了。

想到此,他毅然离去。

即使这条路不知何时就会有断掉的危险,他也要努力去走一走。

只有往前,才有希望。

第175章 自荐

二皇子府里,萧衡披着紫貂大氅坐在厅里的首座上,金冠蟒袍,气度出众。

此时正托着腮神色慵懒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这样贵气的容姿,也就只有皇家才有了。

“你是说,想要自荐在我身边效命?”他其实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这个人,而是意外他的胆子。

跪在地上的人俯首,“草民知道殿下身边不缺乏能人异士,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说唯一的优点就是这个身份了。”

萧衡牵起嘴角,“不错,不过你一个毫无用处,且声名狼藉的身份,我要你何用?要知道,就你这样,连科考都不会有出路的。”

“科考一事在殿下面前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可草民想做的,是殿下的谋士。”

早在他声名尽毁之时,就已经有了觉悟。

如今只有跟在这个人身边,助他成就大业,届时自己的一切也就回来了。

萧衡似是对眼前这个冷静自若的少年有了几分兴趣,如他所说,他身边的确不缺人,更不缺聪明的人。

不过,若是对他更加有用的,他也不会介意的。

“既然你想留在我身边,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萧衡自始至终都面色温和地看着他,“对于我想知道的,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眸中闪着光华。

陆家,荣辉堂,自大早上陆苒珺过来请安便没离开过正房。

屋里碳盆足够,因此暖和得很,饶是如此,老夫人的腿上依旧搭着去岁陆苒珺做的那双护膝。

“……既然早已生了叛心,祖母何不将他们分出去,如此也省得麻烦。”陆苒珺坐在榻边煮着茶道。

老夫人眯起眼,“我自然知道他们的用心,这府里还有能逃过我这双眼睛的事儿。”

这话说的陆苒珺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又释然了。

反正她也未打算瞒过老夫人什么,知晓便知晓吧!

“二房狼子野心,这点我早已看出来了,从你二伯父小时候。”老夫人说道。

陆苒珺惊讶,既然这么早就起了心思么!

“只不过,如今却不是分府的时候。”

“为何?”陆苒珺不解,“陆延舒昨儿个找我说的那番话已经表明了与咱们势不两立,祖母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分出去,往后各不相干。”

老夫人笑了笑,“珺姐儿看得还太浅,只瞧见了他们与我们的不合,却未瞧见深的地方。”

陆苒珺皱眉,歪着头等她解释。

“陆英是二皇子的人,若是将他们分出去二皇子那里会如何想?”她竖起一根指头,“这是其一,再者如此一来,二皇子必会对我们有所防备,甚至觉得我们可能投靠了太子,这是其二,其三么,就是为了皇上。”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祖母,这又怎会牵连到了皇上?”

说二皇子她还能接受,可皇上会不会太牵强了些。

一旁的李嬷嬷见此,挥退了屋里其他两个心腹大丫鬟,自己也悄悄退到了外头守着。

老夫人的声音传来,道:“二皇子是薛贵妃的儿子,亦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的太子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安抚朝中大臣的存在罢了。况且二皇子一心想要拉拢陆家,若是咱们如此不留余地拒了,他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

所以说,待他百年之后谁登上那个位置,还是个未知数!至于为何如此说,那是因着太子身后还有个裴家撑着。”

陆苒珺愣住,“祖母的意思是,皇上从未想过要太子继位……”

老夫人颔首,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现在你知道太子的处境了吧?”她摸了摸她的头,“二皇子表面看上去与太子势力相当,其实这势力在皇权面前实在太轻。皇上的心偏向谁,那谁就是权利,太子,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与二皇子比起来胜算着实太低。”

“可就算毫无胜算,也容不得他们退缩不是?”陆苒珺心里有些不舒服,回想起拉着她唤她姐姐的太子,道:“若是退了,那他们将会被逼入绝境,若是放弃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覆灭。”

前世,不就是如此么!

太子的头衔于萧泽于裴家而言不是荣耀,分明就是枷锁,能够压垮他们的枷锁而已。

不知不觉间,她捏紧了手掌,心口的涩闷犹在,无从发泄。

她原以为两方是势力相当,只要扳倒薛家就能除去二皇子,可如今看来似乎她想的太简单了,

太子,根本是一开始就注定要输,不是输在权利之中。

而是输在那个所谓的父亲身上!

为了一个儿子,就任由另一个儿子送死,帝王之家果真是无情的很。

老夫人复杂地望向别处,片刻后,再转过眸子。已然又是一片平静。

她道:“我知你与太子也有些交情,既然咱们陆家与裴家有着共同的目的,那暂时联手也无妨。”

“祖母?”陆苒珺惊讶地看着她。

老夫人笑了笑,“二皇子野心太大,陆家迟迟不愿归顺,早晚会耗尽他的耐心,到时候他必然不会对陆家手软,这也算是卖个人情给太子。”

陆苒珺扬起笑脸,道:“是,苒珺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祖母!”

老夫人颔首,没再说什么。

从荣辉堂出来,陆苒珺心头一阵轻又一阵重。

想到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太子,她叹了口气。

在这样的压力下,裴瑾琰他又是如何支撑到最后的?

难怪旁人都说他不好,难怪,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甚少露出笑容。

肩挑如此重担,他又如何同寻常人一般?

回到房里,陆苒珺独坐在炕上良久,才拿了绣篓摆弄起来。

不久,有丫鬟禀报,说是韩家送来了些柑橘。

陆苒珺让人赏了丫鬟,挑了橘子剥了道:“三姐与韩家近日如何?”

南悠上前道:“回小姐,一切都好,韩家公子也常递东西来,顺便看三小姐。”

“韩嫣呢?”

“韩小姐倒是这些日子没听来过了。”

陆苒珺点点头,看来上回的事到底有些影响,只希望不要妨碍了这段姻缘才是。

“味道不错,替我送些到……”她说着,又突然顿了下来,摇摇头,叹道:“送到三弟那儿吧……”

东篱抬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第176章 赏识

南悠领命,让小丫鬟分了些过去。

“你们也尝尝。”陆苒珺将篮子推过去,笑道:“还挺甜。”

听着她的话,东篱抬头道:“橘子到底是凉的,小姐不可多食。”

陆苒珺点头,笑道:“难怪南悠老说你啰嗦,瞧瞧,你可不就是啰嗦么?”

东篱闻言,转过头阴测测地看着南悠一眼,吓得她差点儿没呛着,连忙咽下嘴里的橘子,道:“那个,我去替小姐看看五少爷……”

说完,她拔腿就跑。

东篱在身后叹了口气,“总是毛毛燥躁的,连欢言都比她沉稳。”

“南悠姐姐也就在咱们跟前,若是有外人也同东篱姐姐一样儿的。”欢言笑道。

“你就替她说好话吧!”东篱戳了戳她的额头。

陆苒珺微笑,从她们身上收回目光,复又望向外头。

白雪皑皑,青松独立。

外书房内,陆镇元坐在炕上,手中拈着棋子落在玉盘发出清脆的微声。

在他对面,一人白袍如雪,墨发玉冠,端的是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此人正是京都有名的状元郎彭希瑞。

只见他手中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片刻后,他低眉一笑:“晚辈输了。”

声音如泓,听得屋里的丫鬟也禁不住频频偷望。

陆镇元笑了笑,收了棋盘上的子儿道:“三局之中你偶尔也能赢两局,不错了。”

“让您笑话了。”他微微欠身。

陆镇元摆摆手,看向外头的天色,“这雪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中午便在这里用饭吧!”

彭希瑞道谢应下。

“说来你家中还有何人?我听说你是一人居于京都?”陆镇元端起茶水抿了口问道。

彭希瑞点头,“本族在江西府,只一祖父,原是打算接他过来一同落脚于京都,奈何祖父过惯了闲散田园的日子,并不肯入京来。”

陆镇元挑眉,“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谁都想要,不过于富贵荣华面前,你祖父还能这般,可见心胸不凡。”

彭希瑞低下眸子,只笑了笑。

“爷,四小姐过来了。”丫鬟突然禀报道。

陆镇元微愣,这些日子他一有空便在外书房,之前都没见过她来,今日怎的突然就来了?

未等他多想,门口已经出现了一抹雪青色的衣角,接着,陆苒珺的身影映入眼帘。

“父亲!”她唤道,踏了进来,雪白的狐裘披风搭在身上,领边的长毛更衬得她面若桃李,玉容雪姿。

陆镇元含笑地看着她,“苒苒怎的过来了,冷不冷,快换个手炉。”

陆苒珺摇头,“不冷,穿得厚实,女儿是专程来给您送柑橘的。”

她接过一小篮子的橘子放到几上,余光里的白色身影让她不能忽视。

在对方见礼后,她也福了福,“彭公子有礼。”

声音淡淡,虽不容易听出来,可彭希瑞却感觉到了那股疏离。

陆苒珺袖中的手掌紧了紧,轻吐口气在一旁坐下。

陆镇元看着面前的橘子,笑道:“这么件小事儿,你让丫鬟送就是,何必自个儿过来,万一着了凉怎办。”

“左右无事,不过几步路,正好出来赏赏雪。”

“你呀,就是贪玩。”陆镇元拿她没办法,又看向彭希瑞,“这柑橘味道不错,你尝尝。”

彭希瑞道了声谢,目光不经意撇过陆苒珺,心头异样升起。

他不明白,为何每回见了她都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仿佛是一根刺,戳得他心疼,又仿佛是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饶是如此,他却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只能任由其持续下去。

“父亲在与彭公子博弈么?”陆苒珺的声音传来,拉回了他的神思。

只听陆镇元道:“嗯,彦之棋艺不错,怕是你都不及他。”

“陆伯父谬赞了,彦之不敢当。”彭希瑞说道。

陆镇元摇头,拿了帕子擦了擦手道:“说起来,你们俩棋风颇为相似,不若切磋一二?”

陆苒珺闻言看向彭希瑞,后者道:“只要四姑娘不嫌弃就好。”

“求之不得!”她的话让得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四姑娘请!”

陆镇元看的兴起,自己往炕几里头坐了坐,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准备看这一场博弈。

说起来,这还是彭希瑞与她头一次正式交锋。

陆苒珺脸色稍正,双腿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不适,虽已事先服了药,可还是有些感觉似的。

执了黑子,陆苒珺先行落下,紧接着彭希瑞不紧不慢地跟上。

一盏茶后,两人的交锋才真正开始,此刻起,每一步都是关键。

不怪陆镇元之前觉着他们的棋风像,都是以温和为主,布局为先。

设计巧妙,环环相扣。

厮杀起来,也是一步容不得走错。

他看的惊奇,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似乎白子要走哪一步,黑子都能堵到,可同样黑子要怎么走,白子也清楚得很。

若非亲眼所见,真觉得两人是博弈挚友或师出同门了。

怪哉!

直到正午,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走向错综复杂,几乎遍布了整个棋盘,两人还未分出个胜负来。

陆镇元看了看天色,笑道:“看来这局是分不出胜负来了。”

闻言,彭希瑞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气,目光望向面色清淡的陆苒珺,道:“四姑娘果然棋艺不凡。”

陆苒珺颔首,淡淡道:“彭公子也不差!”

从书房里出来,陆苒珺便直接去了荣辉堂用饭。

而陆镇元却是留着那局棋让人好生看起来。

沉默良久,彭希瑞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陆伯父,敢问四姑娘的棋艺师承何人?”

陆镇元挑了挑眉,笑眯眯地道:“这个嘛,幼时是她母亲教的,后来便是我教的。”

彭希瑞抿唇,幼时学的基本可以不作数了,若是陆镇元教的,这棋风相差也太大了。

可是,却与自己如出一辙。

不得不惊讶,之前听他说起时,倒无甚反应,这会儿瞧见了心头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

荣辉堂里,陆苒珺与老夫人用过饭,说起彭希瑞的事,“……他是二皇子的人,父亲却是一点儿也不避嫌,孙女看得出来,他是真得父亲的赏识。”

第177章 时机

老夫人笑道:“你父亲心中也有分寸,现下待他如此亲近,便说明此人的确有值得你父亲赏识的地方。”

“是么……”陆苒珺恍惚了下。

自己的父亲前世对彭希瑞就很是赏识,她以为是因着她的缘由,可如今看来,也是彭希瑞的确合了父亲的味口。

照这样下去,会不会迟早有一天还如前世一般,被二皇子拉拢了去?

“你且莫担心,这彭家小子的斤两到你父亲这里还差的远,那种事不会发生。”老夫人开口道。

陆苒珺点点头,不过她可不敢放心,毕竟前世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你与此人博弈,该是看得出几分,觉得他为人如何?”老夫人问她。

陆苒珺想了想,道:“为人温和谦逊,心思缜密,该是个攻于心计之人,就外貌看来,实在难以琢磨他的心思。不过,孙女却发现了他也有着与他人一般的野心。”

老夫人眯起眸子,“有野心不稀奇,若是没有野心那才奇怪了。”

她的话让得陆苒珺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混迹官场,哪有心思纯粹的。

只不过要看他要什么了。

从荣辉堂出来,陆苒珺深吸了口气,鼻尖的冰凉之感让得她清醒了几分。

再吐出,便是白色的烟雾,与落雪纠缠在一块儿。

穿着木屐的,脚下踩着吱吱作响的雪地,陆苒珺突然道:“不知不觉都一年多了。”

跟在她身边的两人相视一眼,问道:“小姐,什么一年多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每年都能见到雪,很好。”她走着,伸出手接了雪花在掌心,很快,便化成了一小丢水。

陆苒珺弯起嘴角,也不知今年的梅花几时能开。

回到房里,她褪下身上的狐裘坐在炕上,继续完成她要绣的屏风。

没过几日,朝堂再一次动荡,二皇子的人折损了好几个,不仅如此,还都是表面儿上中立实际上是为他办事的。

得到这个消息陆苒珺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很好奇,接下来,裴瑾琰会如何走下去。

这官员的空缺不可能不补,可要补谁的人却是个问题。

与此同时,宫内,皇上苦恼地将折子摔在案上,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看看,看看,没一个给我省心的。”他的面前好一堆的折子都被七零八落地搁在上头,凌乱不堪。

站在下头的陆镇元面色不变,道:“皇上息怒,太子与二皇子素来不和,又有裴薛两家对立,如今为了这些缺儿争起来也实属应当。”

“你还说风凉话。”皇帝气呼呼地道:“整日不思进取,就知道耍弄小聪明,朕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当然,这里的他是指谁就不得而知了。

陆镇元拉着眼皮继续做木桩样。

“陆卿,你站了一个上午,倒是给朕出个主意啊!”皇帝皱着眉头不满道。

陆镇元叹口气,亏得皇上还知道他已经站了个上午了。

“皇上,臣以为,若不如两方都不取,从地方上调新人入京候补。”陆镇元低头道。

闻言,皇帝想了想,“可这候补官员的名单得好好拟啊,若是不好收拾的,待朕百年之后给新帝添麻烦怎办。”

陆镇元:“……”

“不过如今似乎也只能这般了,”皇帝又自顾自地道:“陆卿,这人选就交给你了,给朕好生物色物色,务必选出忠良之人让朕放心。”

陆镇元抬手,“臣遵命,待臣整理好人选名单再呈与皇上过目。”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记着,这事儿得守口如瓶,万不可叫他人察觉,尤其是太子与二皇子!”

陆镇元郑重应下。

午膳皇帝赐了饭,在宫里人看来早已习以为常,就连陆镇元也没多少拘束。

用完膳后,又与皇帝手谈两局这才出了宫去。

几乎是他一回来,陆苒珺便寻了过来,解下大氅,他笑道:“怎么,又想过来走两局?不过今儿个父亲却是没空子了,改日再陪你吧!”

陆苒珺笑着摇头,亲自为他奉上茶道:“女儿过来不是缠着父亲博弈来着,是有正事儿。”

“哦?”陆镇元拉着她坐下,“什么事儿?”

“你们都退下。”她看向屋里伺候的其他丫鬟,只留了自己的。

陆镇元见此,也正了正神色。

“父亲,女儿听说朝堂空出许多官位,太子与二皇子两派正争得面红耳赤,可是真的?”

“不错,连皇上都还为着此事伤脑筋呢!”

“那……”陆苒珺转了转眸子,道:“父亲准备如何?”

陆镇元看着她,笑道:“你想要父亲做什么?”

自己的闺女,多少还是明白她的心思的。

陆苒珺抿唇道:“女儿觉得,父亲何不趁此机会插一脚,安上自己的人?”

“这是你自己的心思?”

“嗯,朝堂风云莫测,说不准下一刻就会摊上事儿,女儿觉得,多些保障并无不妥。”

陆镇元颔首,他摸着她的脑袋,“苒苒真的长大了。”

懂得为他,为陆家着想,若是个男儿身,再过几年他便可以带他入仕了。

“父亲觉得如何?”陆苒珺仰头看着陆镇元十年如一日俊朗的面容。

见到面前仰着头,眸子亮晶晶的闺女,陆镇元笑道:“此事我会看着安排的,苒苒放心。”

陆苒珺点点头,又说了会儿话,便没再打搅,告辞离去。

见着她的身影消失,陆镇元眸子里的暖意这才渐渐凉了。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拿出了一本名册搁在案上,久久失神。

苒苒对政治的敏锐超过他的预料,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身处在这个大染缸里,谁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那么当初将她扯进来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良久,他又将名册放了回去,抬脚出了书房。

荣辉堂里,陆镇元与老夫人相对而坐,道:“皇上同意了儿子的提议,将从地方上调遣官员候补,如今争得最厉害的两派之人再继续下去,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老夫人听着他的话,波澜不惊的双眼连动也未动一下。

“你都准备好了么?”老夫人道。

陆镇元顿了顿,摇头,“儿子不知此次究竟是否是个好时机,因此还未下决定!”

第178章 疲惫

老夫人看向面前的人,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这话也就只能当借口听听。

其实,他还是在犹豫吧!

“事情已经走到了今天,就没有回头路了,这是一场赌上性命,赌上陆家的博弈。”老夫人冷静的声音在室内缭绕着,钻进陆镇元的耳里,让得他攥了攥手心里的衣摆。

许久之后,他才道:“儿子,知道了……”

老夫人颔首,没有久留,陆镇元便离去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老夫人有片刻失神,“我是不是做错了呢,可这些重担,若不让他们背,又能让谁背。”

一旁的李嬷嬷躬身听着,替她理了理腿上盖着的毯子,道:“夫人也是为陆家,为了两位爷着想,何谈对错呢!”

“可这条路不好走,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以三爷的手段,必不会出现那等事的。”

“我也只能信他了。”老夫人弯起嘴角,“你说的对,这件事没有对错,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错的。”

她要做的,不过是更改这个错误罢了。

李嬷嬷望向眸子骤然凌厉的老夫人,低下头去。

侯府内,裴瑾琰坐在书房里,窗台上的君子兰颜色正好。

屋里头并不太暖和,只放了一个碳盆,熏香在屋里头淡淡地散发着,书案后,一人执笔良久。

纵然蘸了墨,也不过是空等墨干罢了。

再一次搁下笔,连角落里伺候的长随也察觉到了他苦恼的心绪,咽了咽口水,询问道:“爷,可是哪里不妥?”

裴瑾琰放松身子靠在身后的椅子里,面上略有疲惫。

“派人去陆家送个信吧!”他闭上眼道。

长随松了口气,立即应诺离去。

能说出来就好,怕就怕没有缘由,他们这些做随从的可就惨了。

陆苒珺接到口信后,没有犹豫,便吩咐了老四备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南的一座别院里。

别院外头看起来只是寻常,至少在这一带无甚出色的。可进去了才发现,这里乃是别有洞天。

按照春夏秋冬四季来排院子,相对应的是梅兰竹菊四个院子。

陆苒珺一路跟着仆从来到了梅园,里头的梅花还未开,树下却坐了道身影,瞧着模样捻拂袖煮茶,略添风雅。

到了这里,仆从并未再上前,悄悄退下了去。

陆苒珺朝着人影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小杌子上坐下,“小侯爷好兴致。”

听到她的声音,裴瑾琰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些,他抬眼看向她,“你来得比我想的要快些。”

“嗯?”陆苒珺眨了眨眼睛,不知他为何如此说,只得道:“安远小侯爷相邀,苒珺不敢耽搁。”

“是么,只是因为我是安远侯府的小侯爷么……”他低声道,也不知参杂了什么,说出的话与从前不大一样。

陆苒珺很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

她道:“我来,并非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这个罢了。”

裴瑾琰抬眸,听得她继续道:“虽不能保证我们永远的盟友,可至少暂时你我也称得上朋友二字。”

他笑了笑,原本淡漠的面容霎那间宛若初融的冰雪。

“你说的是!”

“小侯爷今日怎么了?”

“我字修之,”他突然道:“你可唤我修之。”

陆苒珺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他的字。

“你可有小字?”他询问道,茶香已在两人间蔓延开来,清清淡淡,带着股花香。

陆苒珺回过神,下意识道:“乳名苒苒……”

裴瑾琰含笑点头,是了,他也曾听过陆镇元这般唤她。

热气蒸腾而出,茶已煮好。

裴瑾琰给她添了杯,“这是加了花蜜的。”

陆苒珺看着面前的茶,道:“多谢小……”后头两个字还未出口便瞧见他幽深的目光扫来,硬生生逼回了那两个字,她道:“修、修之……”

裴瑾琰颔首,继而给自己也添了杯。

偶尔抬眸间,瞧得见对面的人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心头突地就开怀了不少。

他想,今日是来对了。

“修之……似是有心事?”陆苒珺叫的还不怎么顺当,因此声音不大。

裴瑾琰弯起嘴角,略微垂眸的模样,再配上他那俊美无疆的容貌,着实有令人窒息的诱惑。

陆苒珺稍稍撇开了眸子,不去看他。

“是有些,不过已经好多了。”

“哦,那就好……”

两人沉默下来,陆苒珺看着面前的茶,微微出神。

她所知晓的裴瑾琰一直是个强大且手腕高明的人,而今日的裴瑾琰不知怎的却给了她一种疲惫的模样。

没错,是疲惫。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轻柔了些,“修之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说说到底是何事叫得你如此烦忧。”

裴瑾琰闻言看向她,“苒苒心思细腻,那你猜猜,我是因着何事?”

陆苒珺有些不喜欢他的称谓,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自己的乳名,尤其这个人还是个男子,到底有些不大适应。

不禁后悔,方才是不是该多嘴那么句。

“朝中党争愈烈,官位空缺,修之是在为此事烦忧么?”

似乎除了这个,暂时也没有其他的了。

裴瑾琰摇头,“在我看来,只要阻止二皇子争夺罢了,我烦忧的,是皇上与太子。”

“太子?”陆苒珺道:“太子怎么了?”

“太子年纪还小,心性又单纯,后宫那个地方,着实太过危险!”

“难道太子他……”

后头的话她不敢说出来,可裴瑾琰也没有打算再说,这让陆苒珺心里更是百爪挠心。

萧泽那个孩子,难道真的出事了?

可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更未听父亲提起过。

是宫里隐瞒得太好,还是什么?

裴瑾琰吃了口茶,淡淡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过说说罢了。”

陆苒珺抿唇,他的模样可不像是说说而已。

不过想想他不说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是太子一派的机密了。

“这个别院景色很好,外头看起来虽一般,可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为了不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她岔开了话。

裴瑾琰点头,“这个别院是家父在时开建的,其他院子也是院如其名,你若有兴趣,我可带你观赏一番。”

第179章 乱麻

“多谢修之了,”她浅笑道:“不过就这么坐着也挺好,难得如此自在。”

“你喜欢就好!”

陆苒珺微顿,摇摇头,低声道:“虽不敢肯定,不过朝堂空缺的官位,想来也不会落入二皇子之手。”

裴瑾琰顿住,他这么聪明,自然很快便领悟了其中之意。

对于这个,他有些惊讶,这种事若是关系到陆家的利益,她可不必说出来的。

毕竟陆家也是一派,有自己的势力也属正常。

“为何同我说这个?”他询问道,莫名地,想知道答案。

陆苒珺摇头,“我不说,将来你也看得见。”

只不过早晚罢了。

裴瑾琰笑了笑,“该说谢字的,恐怕是我。”

两人目光相交,各自笑了起来。

一直存在的压迫以及那低沉的气氛终于散去,裴瑾琰眉头舒展,又如往日一般,神采奕奕。

似乎就为了这么一场品茶话谈,两人再没有谈过一句关于朝堂的事。

这倒是让他们比彼此又了解得多了些。

直到离开,陆苒珺还还未醒的过神来,好笑地摇摇头,她竟然真的有种将他当成朋友的感觉。

盟友,真的能做朋友么?

一旦利益受到威胁,便是至亲怕是也难维持那份情谊吧!

更何况,她早已尝过背叛,早已,身处地狱……

抱着复杂的心思,渐渐远离了身后那一处闲适之地。

来到街上,陆苒珺禁不住外头的热闹掀开了车帘望去。

来来往往的人中身份不一,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世俗。

真实,尽管永远存在着黑暗。

马车行到一处巷子,陆苒珺觉得很是眼熟,便唤停了下,想起来是女先生的,心间一动,道:“备些礼,咱们去看看先生。”

东篱闻言朝着那个巷子看了眼,应诺离去。

不一会儿,待到东篱回来,手里已经堆了些精致的盒子。

好在她们如今出门都备着银钱,倒也不怕这些突发的事儿。

陆苒珺戴了幕离,朝胡同里走去,由东篱打听了番,这里的确住着一个姓的女先生,就在胡同里的第五家。

到了门前,陆苒珺瞧见门并未关上,还开了个口,看起来里头应该有人。

微微推开些,她正准备出声却一眼瞥见背对着门口,站在院子里的树下的身影。

就算在人海里,她也不会认错,那是谁。

只见从屋里头出来一个人影,陆苒珺想也没想地就退了回去,别在门后。

“小姐……”东篱见她退回来不解地唤了声。

陆苒珺捂住她的嘴,“别吵。”她再度上前些,透着门缝看去。

以往教她的女先生正站在彭希瑞的身后说些什么,态度上,她可以确定他们并非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女先生那恭谨的模样,就像是一种讽刺,让得陆苒珺一时无所适从。

自己的先生,怎么会与他相识呢?

往后退去,她恍惚地转身离开,东篱看了眼门内,因着太急,并未看的清楚便跟着陆苒珺离去。

马车里,她问道:“小姐,方才为何不进去?可是哪里不妥?”

陆苒珺摘下了幕离,目光黑沉,“东篱,你可记得,女先生是何时到我们府上的?籍贯又是哪里?”

东篱想了想,“似乎是小姐十岁之时来到府上的,那时候学堂的女先生刚辞去,却荐了这位先生。”

“是么,那她又是何方人士呢?”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听女先生的口音应该不是北方人。”

“不是北方人么……”陆苒珺动了动眸子,靠在车厢上。

她真不明白,彭希瑞为何与她的先生有着非同一般的瓜葛呢!

如若他们真的是那样的关系,那么,女先生进入陆家,会不会是安排好的?

一头乱麻搅得她脑袋疼了起来,陆苒珺攥紧手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到回到府中,她二话不说就朝荣辉堂赶去,一路疾步,连带府里的丫鬟婆子见了她,也被她一脸的冰霜怔住。

听闻这个消息的老夫人有些惊讶,是以在陆苒珺进来时,便挥退了其他人,道:“看了那么多书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么?”

陆苒珺一顿,整了整面容,平静地行了一礼,“苒珺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让她坐下,“如此风风火火地回来,出了何事?”

“祖母,”陆苒珺抬起头,“苒珺想问一问,当初教我们的王先生是何方人士,您又知晓她是什么人么?”

老夫人微微惊讶,看向李嬷嬷,只听她道:“夫人,那位女先生是之前的赵先生推荐过来的,至于来自何地奴婢记得当初是说远方亲戚来着,具体却不知了。”

闻言,她点点头,看向陆苒珺,“你是觉得这位先生有问题?”

“是,祖母,苒珺今日本想登门拜访,看看她,毕竟有着一层师生情谊。可,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可能却又在那儿出现的人。”

“何人?”

“彭状元,彭希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老夫人眯起了眸子,“彭希瑞?”

陆苒珺心中一团乱麻,好多疑问在她脑海里掠过,就是找不到头绪。

过了片刻,老夫人道:“既然人有问题,你去查查清楚,若真是彭家那小子派进来的人,那他倒是真有几分本事了。”

李嬷嬷知道这是老夫人不高兴了。

陆苒珺应下,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即就让南悠吩咐下去,派人看着那户人家。

“再派人去查查,女先生籍贯哪里,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又在做什么,一点一滴,我都要知道。”

南悠立即命令,“是,小姐。”

陆苒珺轻吐了口气,“东篱,你想法子打听打听,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记着,此事莫要让小侯爷知晓。”

东篱应诺。

吩咐完这一切,陆苒珺又在思考着今日瞧见的。

彭希瑞跟她的先生,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会以主仆的方式说话。

如若真的是主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进入陆家,真的是偶然么?还是说,早有预谋。

可,那个时候彭希瑞都还不在京都吧!

第180章 杀意

心中一团乱麻让得她暂时记不清头绪,只得先搁置了下来。

无论如何,还是得查清了才能再下定论。

这几日,陆苒珺都有询问过外院伺候的人,得知彭希瑞依旧如从前一般常来与他父亲博弈,一颗心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是觉得他会在陆家对她父亲怎样,而是觉得她们已经置身在一个阴谋里。

直到南悠递来查到的东西,也没有打消她的心思。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的先生一切都毫无问题。

将查到的东西搁在几上,她道:“太过完美的东西,往往最会迷惑人的视线。”

站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有些不解,都朝她望去。

“盯紧她,再派两个人去先生的家乡打听一番。”陆苒珺想了想,又道:“最好将她的模样画出来带上。”

要知道身份是可以伪造的,只有查清了这个人。

这件事南悠应了下来。

看着时辰不早,陆苒珺准备去鸿澜院请个安,顺便看看陆骏德。

走在路上,天色已经有些暗下,迎面吹来的寒风尽管戴着兜冒也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凛冽。

东篱有些后悔让她来了,早知道风这么大,还不若就待在院子里。

路上的积雪被踩的吱吱响,一主一仆缓慢地走着,突然,面前的路上蹿出来一道身影。

疯癫的笑声,单薄的身子,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尽管变化太大,陆苒珺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陆茗。

“小姐……”东篱扶着她退后了些。

陆茗披散着头发,看向她们笑道:“哎呀,有人呢,你们快过来陪我玩,不然我就放蛇咬死你们。”

东篱黑下脸,陆苒珺看着她手里被当作蛇的麻绳,再看向她单薄衣裳下的手腕,淤青明显,看来这是用来绑住她的东西。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竟然要绑住她。

“快过来,不然我要放蛇了。”

“我没空陪你瞎闹。”

陆苒珺根本不理会她,就要离去,突然间,似乎受了刺激的陆茗就哇地一声尖叫扑向她。

因着脚下不稳,尽管被东篱护着,两人也还是被扑倒在地。

可见陆茗的力气有多大。

“五小姐,你要做什么?”东篱一把推开她,将她压在地上。

可惜如今的陆茗不是她能制住的,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掀翻了东篱。

陆苒珺皱眉,从地上站起来冷冷地注视着陆茗。

“嘿嘿嘿……”陆茗咧嘴笑着,又拿起麻绳来,“你不陪我玩,我就杀了你。”

“看来,你的劣根性是天生的,即便变成了这样,也还是做不到安分。”

她的声音很冷,陆茗注意到她那阴森充满杀意的眼神,没由来地打了冷颤。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就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东篱呆了呆,看着头也不回就跑掉的陆茗,连忙看向陆苒珺,“小姐,您有没有事?”

陆苒珺摇头,“不过衣服脏了,算了,还是回去吧!”

她本想去看看陆骏德的呢!

东篱见此应下,两人身上都因之前摔了一跤而脏了,就这样过去请安太失礼了。

看着她们平安离去,暗处的人也松开了手中的方才准备攻击的石子。

南悠瞧见她们这么快回来,还未反应过来,“鸿澜院离我们虽近,不过你们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东篱睨了她一眼,“别说了,路上被五小姐拦住,还摔了一跤。”

南悠一愣,“那个疯……五小姐怎么跑出来了?”

屏风后,陆苒珺摆了摆手,让替她换衣服的欢言让开,自己穿了起来。

“南悠,你去那边看看,她身边的丫鬟为何不在,二夫人又在做什么。五小姐这样乱跑,若是看不好,就送到家庙去,免得伤了无辜的人。”

南悠应诺,立即就出去了。

从屏风后走出来,陆苒珺便坐到了炕上抱着手炉倚在大引枕前。

“小姐,鸿澜院那边儿还去么?”东篱也换了衣服过来。

陆苒珺摇头,“下次吧!”她端起欢言准备的茶,突然道:“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东篱眨了眨眼睛。

“给她下了那样的药,致使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也许会疯疯癫癫一辈子吧,连正常人都做不到,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不过大概,也尝不到痛苦的滋味了。”

听着她低沉的声音,东篱叹了口气,“也许就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吧,总比作茧自缚丢了性命的好。”

“是么,”陆苒珺喃喃道,她今日见到这个模样的陆茗,到底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

明知道,这心动不得,也不该动。

她果然,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心狠手辣。

没过多久,南悠回来将事情禀报了一遍,“……二夫人因着前两日被五小姐戏弄,泼了冷水,这会儿病得下不来床。至于五小姐身边的丫鬟,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就只有白桃还有沾衣,然后就是另外两个看守她的粗使婆子。方才过去打听才知道,五小姐从房里偷跑出去了。”

“人还没找到么?”陆苒珺抬眼问道。

南悠摇头,“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找到,这会儿就不知了。”

“知道了,”陆苒珺道:“既然还有两个丫鬟,为何连个人都看不住。”

东篱与南悠没敢接话,其实怎样,她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

五小姐虽说是主子,可已经疯了,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又岂会安份守己?

再者说,依着五小姐那个性子,从前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会好过。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好在陆苒珺只是询问了下,并没有打算多管闲事,也让东篱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种时候,若是她们小姐插上一脚,得罪的就不止二房的人了。

虽说在府里她的地位不一般,可小人难防。

晚膳摆在了屋里头,陆苒珺用过后便坐在杌子上绣着屏风,一大片的桃花已经出来了。

这么看去,竟是有种要绣上桃林的感觉。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老夫人便询问了她遇上陆茗的事。

“无论是真疯还是假疯,往后多留心些。”老夫人叮嘱道。

第181章 信任

陆苒珺应下,“祖母,既然五妹在府里如此不便,不若将她送到家庙去?”

“二房不同意,这件事就随他们吧,你也莫要去操那份心了。”

“是……”

“彭家那小子的事如何了?”

陆苒珺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主动询问起彭希瑞来,道:“已经派人去查先生的底细了,究竟如何,只怕还要等人回来了才知晓。”

老夫人点点头,“行了,你退下吧!”她说着,瞌上眼。

她怕冷,是以冬日里一般都是窝在房里,腿上也会盖着厚厚的毯子。

陆苒珺出了荣辉堂,房里的暖和与外头比相差太明显,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待到回院子,下头的人便端了碗姜汤过来。

“小姐,接下来怕是又要下雪了,您今儿个还是不出门了吧!”东篱看向外头的天色道。

陆苒珺点点头,老实说,若非琐事缠身,她倒宁愿像这样,闲时赏月观雪,煮茶添香,看尽世间百态。

可惜,她的经历与身份注定不能如所想一般。

注定是要坠落于这个大漩涡之中。

宫里的事情没有打听出来,而从那日后,裴瑾琰也未再找过她,只是偶尔递来一些朝堂的消息。

陆苒珺不禁回想,前世这个时候,太子是否出过什么。

可思索了几日依旧毫无印象。

她从前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不曾沾染过内院之外的事,更别说朝堂了。

就是知道的那些,也都是在她嫁给彭希瑞之后。

犹豫许久,她还是鼓不起勇气开口问裴瑾琰。

是以,这件事便拖了下来。

十一月时,她突然听到消息,太子中毒昏迷已久,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改立太子了。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确是懵了。

想象不到,才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

披了斗篷,她立即吩咐老四套了马车,赶往饮香楼。

这次她等的时间有点儿长,直到天色隐约暗下,裴瑾琰才姗姗来迟。

原本一肚子的疑问在看到他疲惫消瘦的脸色后,突然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相对而坐,却不同从前一般微笑闲谈。

陆苒珺想了想,替他斟了杯茶,而裴瑾琰的目光也盯着她斟满的茶杯失神着。

他有着一张令人惊艳的容貌,不仅是美,而是俊美。

丝毫不含阴柔的俊美。

而平日里总是气场强大的他,如今却多了些迷茫。

陆苒珺不知道怎么劝他,但是见到他失神,也未打搅,只是静静地陪着。

过了许久,裴瑾琰才道:“谢谢!”

“小……修之不打起精神来,那么接下来又如何面对数不清的硬仗呢!”

裴瑾琰动了动眸子,终于道:“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

“宫里的太医不行,何不找宫外的?”陆苒珺道:“那个地方,即便是自己的人,也无法放心吧!”

裴瑾琰一愣,点点头。

“修之打算如何呢,在我看来,你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更不是容易被打败的人。”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坚定与信任,裴瑾琰竟然直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你就如此相信我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涩涩的,胀胀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般。

陆苒珺弯起嘴角,“在我看来,能以一己之力抵抗住二皇子一派的人,就是值得信任的,修之也要相信自己才是。”

“所以呢?”

“所以,无论是修之也好,太子也好,我相信,都能度过这个难关。”

她的声音柔柔的,却带着异常的坚定,就连一直迷茫的裴瑾琰,也不禁相信了起来。

或许,他可以笑她无知,也可以说她想得太简单。

但是他没有,因为她说的对,他也应该相信自己才对,不然,又能如何。

他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太子,还有裴家以及手底下的人。

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你说得很对,苒苒,谢谢你!”他看着她,眼神温和,里头少了之前的迷茫,多了几分坚定。

虽与从前差的多,可也比方才好多了。

陆苒珺松了口气,“现在还是想想太子的身体吧,宫里究竟不在你眼底下,太医也并不是能完全信任。更何况,除却太医还有其他人。”

裴瑾琰点头,“之前我倒是送过两个大夫进宫,不过……”顿了顿,道:“用处不大。”

“你若不介意,我倒是觉得有人可以试一试。”

“你有合适的人?”

“钟大夫。”陆苒珺道:“之前受伤给我医治的那对母女,就连东篱那样重的伤,也能医好,我想比起太医来,也不见得差多少。”

裴瑾琰思索起来,这个他倒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东篱受的伤他却是知道的。

伤得那样重,当时,他根本没觉得她还活着,所以只带走了陆苒珺,以及让人将陆婉清抬走。

“若是合适,我会找她们谈谈的。”他说道,有些疲惫。

“修之还要顾虑下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你累垮了,就更乱了,到时候可别把我也拖下水了。”她半开玩笑道。

“放心,我还不至于那般卑鄙,”裴瑾琰轻笑道,这么一笑,果然神情放松了许多。

没有再打搅他,陆苒珺告辞了,目送她离去,直到马车消失,他还站在窗子前。

冷风吹了进来,让得他麻木的脑袋清醒了几许。

许久之后,他才回到了府里。

见到他,府里的幕僚匆匆说道:“爷,手底下好几个人都投奔二皇子去了,小的,小的拦不住……”

裴瑾琰闻言,脸色瞬间沉下,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冰冷,他道:“不必管了,就让他们去好了。”

一群愚蠢的东西,根本连让他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到了书房,他便看着自己的幕僚,“宣布下去,想走的,就趁着这个时候,无论是我手底下的,还是依附裴家的。尽管走,我不会追究。”

幕僚身子一抖,“这,这小侯爷……”

“按我的吩咐做,若是这么容易就叛变,也不值当留着!”

他裴瑾琰,从来不需要那等无用之人!

第182章 铺垫

没过几日,就在京都流言愈演愈烈时,一家医馆里终于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钟大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请走,至于陌颜姑娘则是留在了医馆,不同的是,比平日里多了些人看着。

一早料到此事的陆苒珺并不惊讶,这个时候,面对令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院子里,雪下得越来越厚,站在窗子前的身影也失神地看着漫天的飞雪。

身后,东篱替她换了个手炉,忧心道:“小姐,您不怕钟大夫出事么?或者,若是医不好太子,您被牵连怎办?”

“医不医得好那就不是我的事了,”陆苒珺清冷的嗓音传来,“我想,她们未必就不需要这个机会。其次,小侯爷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会将她拉下水的人。

东篱总觉得她对裴瑾琰太过信任,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出于某些缘由。

可,跟在她身边经历这么些,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妨的。

因此,她再三提醒过陆苒珺后,到底让她有了些准备。

当然,这些准备有没有用还要看事态如何发展。

当日,陆镇元从衙门回来便被陆苒珺堵在书房了。炕上,后者郑重其事地问着陆镇元,“父亲,太子到底有没有危险?”

陆镇元尚悠哉悠哉地吃着茶,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堵着我是为了问太子的事?”

“父亲就别卖关子了,”陆苒珺撅嘴道:“如今京里都在传太子命不久矣,皇上准备改立二皇子了,您就不急么,若是二皇子真坐上那个位置,以他的性子必不会善待陆家的。”

陆镇元叹了口气,自己的闺女看的是真明白。

“太子没外头传言的那般严重。”陆镇元皱眉道,不过,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正如陆苒珺所言,他也不希望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

“裴家那位小侯爷已经带了人进宫,情况究竟如何,怕是还要再等几日了。”

“父亲,连你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么?”

陆镇元差点儿呛着,看着陆苒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头疼。

闺女太聪明怎么办?

“咳咳,这个具体如何还等再等等,总之,没有比如今更差的情况了。”顿了顿,他道:“就算太子因此……陆家也不得插手。”

“父亲……”陆苒珺惊讶地睁大眸子。

陆镇元朝她说道:“这一点你最好牢记,一旦太子落败,裴家必会被牵连,无论你与裴家小侯爷交情如何。都不得过问。”

陆苒珺点头,她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

“父亲得话,女儿记着了。”

听她这么回答,陆镇元放下心来,既然她答应了,自然就不会反悔。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父女的通病。

东宫,钟大夫守在太子床边,为了方便她观察太子的情况,除非必要,否则她都一刻不离地守着。

终于在第五日里,太子有反应,呕出了几口黑血,见到这般情况,殿里又是一阵慌乱,就连刚过来的裴瑾琰也脸色白了白。

将污血擦拭干净,钟大夫道:“能吐出来就是好的。”

“你是说,太子无事了?”裴瑾琰立马过来问道。

钟大夫看向他,又扫了眼殿内的人,随即,裴瑾琰便请其他人先退下了,只留了太子的心腹在一旁。

钟大夫洗了洗手,道:“太子殿下的情况比较复杂,当初我就说过,无论这毒解不解得了,都会对殿下有些影响。”

“那如今是……”

“殿下的毒能清除大半,可,如您所见,这毒已经深入了骨髓,我能做的,也只是清除了其余的,至于……却是已经不行了。”

裴瑾琰皱眉,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盯着她,“那么,到底如何?”

钟大夫鼓起勇气,低声道:“殿下的身子已经遭遇毁坏,那深入骨髓的毒他恐怕只有三五年的寿命……”

“你说什么?”裴瑾琰捏紧的手掌传来一阵响声,钟大夫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只是短短片刻,她便已经湿了背脊。

这样的冬日,太难熬。

裴瑾琰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离开东宫后,他又求见了病倒的皇后。

凤藻宫内凄凉一片,好似再多的辉煌也填充不了一个人的心。裴瑾琰来到皇后面前跪下行了大礼却未再起身,殿内伺候的丫鬟皆是心腹,明显察觉到了不妥,心中更是一沉。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无碍了……”艰涩的声音响起。

床上形容枯槁的皇后立即睁开了眼眸,转过头望去,“你说的,是真的?”

隔着屏风,裴瑾琰就算看不透她面上的神情,可也能听出她的喜悦,是以,他道:“回娘娘,不日便可清醒了,还请娘娘保重身子,否则太子又有谁来庇佑。”

皇后立马应了,“我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修之,明儿个让姐姐过来看看我吧!”

“是,微臣还有其他事,就先行告退了。”裴瑾琰说道,恭敬地行礼离去。

走出这座宫殿,他仍旧觉得那股压抑尚在,皇后在听到太子无事的惊喜犹如一道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该如何开口,那些话又该如何去说?

当日,他出了皇宫便直奔侯府,一个人沉浸在书房两日,酒香缭绕,就差没浇了整个书房。

还是在听到太子醒来时,才勉强停住,恢复了神志。

与此同时,陆苒珺也收到了消息,倒不是她打听出来的,而是陆镇元给的。

彼时,父女两人相对而坐,陆镇元叹道:“这回宫里可是清扫了好一批人,不得不说,这裴家小子还是挺有能耐的。”

“父亲,太子真的醒了吗?”陆苒珺担忧地问道。

“怎么,我的消息还有假?”

“现在朝堂上让皇上改立太子的,只怕更多了吧!”

听得她的话,陆镇元默了默,道:“皇上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改立的,怎么着,也得顾及点皇室的颜面。”

儿子虽然危在旦夕可还没死,这个时候若是就改立太子,只怕皇上也会让人寒心。

这样的亏本买卖,自然不会有人去做!

所谓上折子改立,不过是为将来的铺垫罢了。

第183章 成见

“太子的处境真是堪忧,也不知皇后娘娘会如何。”陆苒珺不禁想起了那个仅见过几次的皇后。

也许,那宫中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座冰冷的牢笼吧!

“皇后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家小子会如何。”

陆镇元眯着眼睛,“此番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就看太子能否挺下来。”

“皇上的心真是偏得太狠了。”同样都是儿子,哪怕不是自己喜爱的人的,多少也该有点儿感情才是。

可,竟然可以为了另一个儿子牺牲他,着实让她不能理解。

也或许是她还不懂吧!

毕竟前世她也没有做过母亲。

对于她的话,陆镇元听了只是笑了笑,他或许能明白吧!

“父亲,裴家若有所动作,咱们还要配合么?”

陆镇元闻言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女儿觉得,太子既然醒了,必定会反击,这个时候咱们若是帮把手无异于雪中送炭,将来这份人情也靠得住不是。”

她听说,太子一派投靠二皇子的有不少,果真是患难见真情。

陆镇元脸上扬着微笑,目光温和,可就是这样陆苒珺偏偏看不透了。

她试探地唤了声,“父亲觉得如何?”

“苒苒好像对二皇子有很大的成见?”陆镇元突然道,吓了她一跳,“父亲,我,我就是觉得,二皇子不值当追随。”

陆镇元颔首,其实到底是帮二皇子还是太子,与他来说都无所谓,反正结果一样就好。

从书房里出来,陆苒珺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抓着东篱问道:“我对二皇子的成见真的有那么明显么?”

东篱想了想,点头,“奴婢觉得是!”

陆苒珺叹气,既然东篱都看得出来,想必裴瑾琰更是早就知道了。

也是,初次见着他时,就说自己与彭希瑞有仇,可不是么,她与他还真是仇深似海。

“小姐,”南悠进来,拿了个帖子道:“二皇子府里的尹姨娘递了帖子来,说请小姐您过去赏雪呢!”

陆苒珺挑眉,接过帖子扫了眼,嗤笑道:“尹姨娘,她还觉得自个儿是尹侍郎家的千金小姐么,竟然还递帖子,二皇子府里的姨娘面子还是大。”

南悠听得汗颜,“那这帖子怎办?”

“扔了吧!”她随手丢在几上,不再去理会。

东篱看了眼,“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二皇子的人,您这般岂不是不给二皇子面子。”

“一个姨娘而已,我还要应邀么?”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她知道的确该给个回复。

只不过她对二皇子成见太深,一听到他就忍不住了。

“算了,你回个帖子给二皇子妃,就说这几日我不大方便,尹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东篱松了口气,“是,小姐。”

帖子到了二皇子妃手里,她只看了眼便让人给尹芳华送去。

端着茶,她笑道:“这陆家姑娘还真是聪明,不过,就是不太好控制,看来,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

身边的丫鬟闻言,微微一笑,“这陆姑娘也忒地不识抬举,娘娘打算如何?”

二皇子妃摇头,“殿下都还没吩咐,暂时就这么着吧!”

今日这帖子虽是尹芳华要送的,可也是她的试探。

如今太子一派摇摇欲坠,陆家还是不肯归顺,要么是死忠于太子了,要么就是真的中立,只忠于皇上。

不过此事究竟如何,还得看二皇子的意思。

“尹氏那里如何,还安分么?”她询问道。

丫鬟屈膝,“听说还算安分,只是咱们的人进不去,也只能打听到只言片语。”

闻言,二皇子妃阴沉着脸,“哼,还真是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过,就算如此又如何,也得她有命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了,也得看看她还有没有命。

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抓紧了衣裳。

为何她就没有呢!

小院内,尹芳华拿着回帖看了眼猛地砸在了地上,吓得丫鬟一个激灵。

“姨娘息怒,您现在是双身子,可气不得。”一个年长些穿着碧色锦纹衣裳的丫鬟说道,又让人将帖子捡了下去。

尹芳华瞪了她一眼,丫鬟却丝毫不受影响,该说什么还是说。

纵然惹得主子不快,可也拿她毫无法子,谁叫人家是二皇子的心腹呢!

挥退她们,尹芳华咬牙,“这个贱人,竟然敢……竟然敢,总有一日,我要让我所受的苦都回报给她。”

身边的雀儿垂下眸子,“姨娘小声些,这院子里到处都是眼线,大意不得,再者说,您这般贸然递了帖子,若是二皇子知道了……”

“殿下知道又如何,我不过是闲着无事,请昔日的姐妹过来一叙怎么了,难道我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么?”

雀儿抿起唇,她没有说,身为姨娘早已没了那些资格。

这种话若是说了出来,只怕她也甭想好过了。

晚上,二皇子一回来就被二皇子妃请到了正院,自然,当晚也顺便歇在了那里。

小院里的尹芳华知道又砸了许多东西,直到半夜才算消停。

太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事也过了一段日子,这天,钟大夫从宫里被带出来,回到医馆便瞧见了等候在内堂的陆苒珺,她的旁边还坐着陌颜。

“四姑娘怎的在这儿,可是哪里不适?”她问道,任由陌颜上前替她接过了药箱。

陆苒珺微笑,“今日是专程来见钟大夫的。”

钟大夫挑眉,在她对面坐下道:“四姑娘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钟大夫不必紧张。”

这话说得钟大夫一顿,弯起嘴角。

“此番帮了钟大夫的忙,钟大夫就没有要说的么?”陆苒珺微笑道。

钟大夫凝眸,“四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陆苒珺面色不变,“虽不知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并不妨碍我还你人情,经过此次,钟大夫应该名声大噪,只是还要小心一点,切莫让那位有理由对你出手才是。”

“多谢四姑娘提醒。”钟大夫垂眼,这个事儿她也在考虑,不过现在却有个疑问,“四姑娘是如何知晓我的目的的?”

第184章 巧合

陆苒珺想了想,眯起眸子道:“大抵是在你们给东篱医治的时候,还有,帮我的时候吧!”

瞧见钟大夫愣住,她笑道:“虽然钟大夫与我陆家有些关系,不过,您可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我问陌颜姑娘拿的药,想必您也清楚。如此放任着,除了有其他目的外,我想不到旁的了。”

“那,四姑娘又是怎知我的目的是这个呢?”

“起初不知,不过就在你答应了小侯爷进宫为太子医治,这才知晓的。”她道:“这种事,想要明哲保身的人都不会应下,而钟大夫却应了。”

若她猜的没错,这位钟大夫想要的,是在京都有个地位。

都说富贵险中求,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钟大夫,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四姑娘请说!”

“从今往后,无论你是不是太子的人,都会被认为是太子的人,还请多多保重了。”她说道,站了起来,“陌颜姑娘往后也少抛头露面,莫的给人寻着了机会。”

钟陌颜看向她,低声道:“多谢四姑娘!”

陆苒珺微微颔首,带着丫鬟,径自出了内堂。

见她离去,钟大夫舒了口气,靠在椅子里不愿再动。

陌颜上前给她递了热茶,“娘,往后该怎么办?”

钟大夫掀开眼帘,“走一步看一步吧,四姑娘说的对,往后你就待在医馆里莫要出去了。”

“是……”

“没想到这四姑娘竟然聪慧至此。”

陌颜闻言,看向自己的娘亲,只见她嘴角弯着,明显带着笑意。

陆苒珺从医馆出来,便去了饮香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裴瑾琰过来。

其实,每次这样麻烦他,还真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呢!

“苒苒这般过来,也不怕叫人给盯上?”裴瑾琰坐下,神态自若地夹起点心吃了块。

陆苒珺见此,缓缓道:“今日过来是有事拜托修之的。”

咽下点心,裴瑾琰挑眉,“哦,何事?”

“钟大夫母女二人的安危。”她道。

裴瑾琰看向她,“你又善心大发了?”

“毕竟救过太子,往后她怎么着也算是太子的人了,修之难道会忘恩负义不成?”

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裴瑾琰也弯起了嘴角,却是淡淡道:“喔,这个嘛,可以考虑考虑吧!”

其实她不知道,纵然她不说,钟大夫也必须要保住。

毕竟,太子的身子还需要她来调养。

陆苒珺颔首谢过,又问起太子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她也松了口气。

“二皇子那儿修之打算如何,你可不像会吃亏的人。”她说道。

裴瑾琰看向她,点点头,“你也说了,我不像是会吃亏的人,所以,我记得尹氏应该怀了身孕吧?”

陆苒珺汗颜,“修之,这颗棋子暂时动不得,那是我用来牵制二皇子的后宅的。”

他要是一个不小心让尹芳华小产了,那就没法子牵制她们了。

裴瑾琰想了想,道:“嗯,我知道了。”

陆苒珺松了口气,“其实,二皇子成亲已有两载,府中妻妾成群却没有一个留得住孩子,修之何不从二皇子身上下手?”

裴瑾琰闻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皇上偏心,可若是让一个无法传宗接代的人登上皇位,修之觉得还可能么?”

“二皇子身边高手如云,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只要等待就总有机会不是。”陆苒珺笑道:“这天下,没有毫无破绽之人。”

裴瑾琰一怔,眯起眼眸,手中的银箸又夹了块点心慢慢吃着。

过了片刻,他放下银箸,端起茶碗润了下喉头的甜味儿,道:“你说的是,不过尹氏你打算如何,若是真成了,她腹中的孩子万一生下来,那就是最大的威胁。”

“修之错了,那也要她能生个儿子才行。”

“哦?”

“无论如何,她都生不了儿子的。”

因为,不仅是她,就是裴瑾琰也不会允许她生个儿子出来。

临走前,她道:“修之既然决定对二皇子出手了,还望保重,天子之怒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裴瑾琰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去。

依旧是站在窗子前,不过,此次倒是没瞧见原本该出来的人出来。

皱了皱眉头,他吩咐了声,得出的回禀却是让得他眯起眸子。

“彭希瑞么!”他轻轻吐出几个字,略微带着寒意。

楼下,陆苒珺一时也有些弄不清了,她看着面前的人,终是应下,“在这里碰到先生,真是巧了。”

被成为先生的女人微微一笑,“是啊,方才就觉着像,未想真的是你。”说着,她微微侧身,“这是彭状元郎,彭公子,也是我如今的主子。”

陆苒珺一愣,眸子里有些复杂,“您的主子?”

彭希瑞颔首,“之前碰见才发现先生与我母亲有些渊源,便请了她教几个学生。”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巧。”陆苒珺心头复杂,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四姑娘来是买点心的么?”彭希瑞看向她身后提着攒盒的南悠。

陆苒珺心不在焉地点头,脚步沉重地退了一步,“这里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说着,她朝着女先生点了点头,任由东篱扶着离开。

好在身上的斗篷厚实,她颤抖的双腿不曾被发现。

待到出了饮香楼上到马车,她连忙吃了几颗药,借此缓解。

“小姐……”东篱担忧地看着她,陆苒珺掀开眼帘,“我没事,不必紧张,今日碰到他们不得不说太巧了。”

“瞧他们那般磊落,之前小姐的猜测岁不会是……”

“东篱,我说过,今日真的很巧。”她道:“就因为巧,所以不能排除这是他们欲盖弥彰之举。”

若是如此,也就是说自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也被他们发现了。

所以,藏着不如公开,这样也可以打消她的怀疑。

不错,这正是彭希瑞喜欢做的。

看似光明磊落,实则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当然,也不排除这真的是巧合,所以,一切还是得等她派出去的人带回的消息才能定夺。

第185章 仇家

回到府中,陆苒珺让她们将点心分下去,自己在房里绣着屏风。

屋里头燃着碳盆,冷香缭绕,伺候的丫鬟也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个儿的事,没有人打搅。

直到天色暗下,陆苒珺才收了针线,看着眼前已经完成了大半的东西,让东篱小心地收了下去。

十二月里,派去查探女先生的人回来,带回的消息的确与她知晓的差不多。

同是出自江西府,那么,到底有没有干系呢!

若是女先生真的与彭希瑞有什么关系,两人又怎样的立场。

她不敢想象,彭希瑞究竟有什么理由在几年前就派人混进陆家。

与陆镇元坐在书房内,将对彭希瑞与女先生的分析说了一遍,郑重地问道:“父亲,您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结过什么仇家,或者是祖父祖母结过什么仇家。”

被她问得一愣,陆镇元也仔细地思考起来,若说仇家,他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的确不会太少。

就说南下那一次,恐怕一排排站着等报仇的都不少。

可彭希瑞的事情看起来分明是更早之前了。

那个时候,他的仇家似乎没有几个,不,应该说没有什么值得这样谋划的仇家。

回想了一番,他到底摇摇头,“并无这样的人。”

陆苒珺叹了口气,不是她父亲,那就是祖父那一辈了?

“我记得您说过,祖父也有外任,那是在哪儿?”

“喔,似乎金陵,山东,江西,福建都有过。”陆镇元说道,突然,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对了,当初我跟你祖父在金陵,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你母亲的。”

陆苒珺顿了顿,笑道:“父亲,当时您是怎么拐走母亲的?”

陆镇元听她提起这个,咳了咳道:“你父亲我自小便才名远播,你母亲知道了,自然心仪于我。”

陆苒珺掩唇,没有拆穿他的话,“所以,父亲您到底想起来究竟是您得罪人了,还是祖父得罪人了么?”

陆镇元眯起眼睛,“这个嘛,容我再想想吧!”

陆苒珺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想必父亲是想起什么了,只是不告诉她罢了。

离开书房,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思索着。

似乎从她与彭希瑞成亲开始,除了那见过一次的彭家老爷子,就未见过其他人。

每年也都是那边的管事派人过来交代些事,她知道彭希瑞的父母皆不在人世,可便是带着她这个新媳妇拜祭,也未有过。

从前她不觉得有什么,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就好,可如今看来,竟是事事都透着诡异,犹如一张巨网,正朝着她们扑面而来。

“唉……”屋子里响起一道叹息,几个丫鬟皆抬起头看向她。

“小姐,是有什么事儿烦忧么?”东篱温和的声音传来。

陆苒珺倚靠着身后杏色的缠枝大引枕上,目光幽静,“我只是在想一个难解的问题罢了,你们不必紧张。”

几人点点头,继续做些手里的东西。

陆苒珺抬手倒了杯茶水,任由上头白雾缭绕,缓缓散开,直到茶凉了她也未碰过。

许久之后,她才道:“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到年底了。”

“小姐在担心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奴婢们一块儿想想法子。”东篱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走过来替她换掉了冷茶。

陆苒珺看向她,“安排一个人,能够长期出门在外的,有件重要的事得交代他。”

东篱想了想,应下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记得找个功夫好的。”

“是……”

翌日,东篱将人领过来,陆苒珺特别交代道:“我要知道彭家的老爷子所有底细,也许此番你过去会很危险,所以我的要求是尽所能地保住命回来,消息多少是其次,明白么?”

跪在屏风后的一个青年中气十足地回应,“小的谨遵四小姐的命令,必然不负所望。”

“当心些,也许彭家比我想的要复杂,你且先去,随后我会派人支援你。”

“是,那小的就告退了?”青年清朗的声音说道。

陆苒珺微微颔首,“东篱,拿一百两给他路上打点。”

东篱应诺,不一会儿便领着人出去了。

与此同时,陆镇元也在望着彭家家的消息怔神。

他也许不晓得彭希瑞的父亲以及祖父,但是,彭希瑞的母亲却让他想起了良多。

彼时,他还是少年得志的小子,在金陵那样既风流又繁华的盛地,自然吸引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攀交。

而他的妻子苏氏便是他一见钟情的人,可惜的是,中间也出了不少岔子。

难怪,难怪彭家那小子与自己在一块儿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他的母亲。

却原来,缘由在这儿。

想了一会儿,陆镇元侧首吩咐道:“去告诉四小姐一声,彭希瑞的事让她不必再操心了。”

长随闻言,应诺离去。

陆苒珺接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多说,人都派出去了,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虽然她不知道父亲究竟知道了什么,不过以她对彭家的情况来看,彭老爷子那儿她是查定了。

将近年尾,朝廷百官也清闲了下来,休沐在家含饴弄孙,享享齐人之福。

这日,陆苒珺照常去荣辉堂请安,原本无事她就该退下了,却不想老夫人突然一句让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仅是她,就连大夫人也未来得及反应。

“祖母,您是说,要带我进宫么?”她不确定道。

老夫人点头,“以往皇后娘娘不喜热闹,是以不必常去宫里拜见,此次突然召见,想必也有些旁的理由。”

大夫人闻言,有些急了,去宫里拜见那不就是有机会得了贵人的青眼么,“母亲,那清姐儿……”

“清姐儿是有婚约之人,就安安生生地待在家吧!”

被打断的话噎得大夫人一时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她看了眼坐在锦杌上的陆苒珺,抿了抿唇。

心中不快明显,可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一则是顾着老夫人二则陆苒珺这孩子毕竟也救过清姐儿。

可就是这样无从宣泄才让她直到回了院子还是冷着脸。

第186章 进宫

荣辉堂里,老夫人还是道:“你大伯母有些转不过来弯,平日里不必与她多作计较,这几日你准备准备,回头我会李嬷嬷去教你些规矩,免得在宫里失了礼数。”

陆苒珺只得应下,“是,祖母……”

李嬷嬷的确领了命前来教陆苒珺规矩,她发现自己做一遍的事儿,她都能有模有样地做出来,甚至,那副姿态更加让人赏心悦目。

到了进宫那天,陆苒珺天不亮就起来洗漱整理,她穿了件鹅黄色的锦纹袄群,淡紫色的团花纹镶边,腰间被带着皮毛的白色腰封束住,既保暖,又衬出了她纤柔的腰肢。

略微施了点粉黛,陆苒珺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显清丽动人。

披上狐裘,东篱与南悠跟着她出门,在去荣辉堂请老夫人后,一行人乘了马车往宫门口而去。

车厢里,老夫人看了眼陆苒珺打扮,满意地点点头后,便道:“宫里规矩多,切记多看多说,凡事多想多听。不该过问的,莫要过问,记着,那里不是陆家也不是外头,若是有个什么事儿,我也一时半会儿护不了你。”

陆苒珺点头应下,老夫人又拿出了一张图纸,“这个是宫里大概的位置,你看看,把它记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祖母,这是……”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图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却是不敢多问。

老夫人满意她的表现,又嘱咐着,“宫里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薛贵妃,其次还有庄妃,敬嫔。”

她将宫里排的上号的都与陆苒珺说了一遍,以及对方的性子。

尤其是薛贵妃,老夫人郑重其事,“二皇子一派对陆家早有拉拢之意,薛贵妃心高气傲,眼皮子又浅,难保她不会借着此次机会做出些什么,你要万分小心。”

陆苒珺点点头,自己前世也见识过这位,自然多少也清楚些,不过对于老夫人知晓得比她清楚,还是有些惊讶的。

在她眼中,自己的祖母一向不会过问其他事,可这一年多以来却不断地颠覆她的认知。

马车到了宫门口,众人都得下来,陆苒珺扶着老夫人,路上遇到几个熟络的人,一向不喜交谈的老夫人也说了几句。

进了宫门,众人在凤藻宫侧殿里听候召见,几上有宫娥送来茶点,倒也伺候得周到。

尤其这一群里还有不少年迈的诰命夫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苒珺正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人寒暄时,终于有内侍过来宣召。

周氏与其他几个同辈份的一块儿,带着自家的孙女儿媳进了正殿拜见。

仿佛时隔多年,陆苒珺再一次见到皇后,她还是一样温婉娴静的模样,永远端庄着。

陆苒珺听到她和煦的声音道:“赐座!”

“谢娘娘。”

声音响起,陆苒珺扶着周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自己则是同其他小辈一般站到了各自长辈的身后。

皇后之前大病一场,差点要随着太子去了,是以清瘦不说,那宽大厚重的凤袍穿在身上,也叫人担心会不会压垮了她。

平心而论,皇后的长相的确不差,甚至比她见过的裴夫人要更胜一筹。

皮肤白皙滑嫩得根本不像是已经有了十多岁孩子的母亲。

温柔的眉眼,高挺的琼鼻,还有那始终带着温柔笑意的唇畔,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在绝望后自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似是察觉到她微微打量的目光,端坐在上首的皇后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陆老夫人,你身后的就是四姑娘么?”

周氏闻言,不卑不亢道:“回娘娘,正是臣妇的四孙女,平日里还算乖巧懂事,就带过来沾沾您的贵气。”

皇后微微一笑,眼神愈发温和了,“我倒是听过不少,今日一见的确是个可人儿。”

陆苒珺被说的有些不自在。

听过不少,那是谁说给她听的?

想着,她福了福身子,“苒珺谢娘娘夸奖。”

皇后想了想,朝她招了招手,陆苒珺看了眼周氏,见她点头,便缓步上前,垂眸行礼,“娘娘!”

“瞧着你得眼缘,这镯子就送你了。”她褪下一只嵌满了宝石的镯子,拍拍她的手,“就坐这儿吧!”

说话间,有女官亲自端了锦杌来放下,请她入座。

众人被这一举动惊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连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也眯起了眼睛,暗暗打量着什么。

难道说,陆家投靠了太子?

可是不像啊,她之前还听自家那口子说过,陆侍郎撬了裴家手底下几个官位。

搞不清关系,她们也就更加小心翼翼了,说实话,除了原就是裴家的人以外,她们这些中立的个个都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坐在皇后脚边的陆苒珺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看过几次周氏,见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与其他人寒暄之际,也不忘问问陆苒珺,例如平日里做些什么,擅长什么。陆苒珺照常一一回答,她的内敛乖巧更让皇后喜欢了。

没过多久,有宫女过来禀报,说是薛贵妃请了几位姑娘过去说话。

皇后余光瞥了眼坐在脚边的陆苒珺,抿了抿唇,挥手让她们过去了。

周氏并未阻止,只在与陆苒珺目光交接时,颇有深意地停顿了下。

知晓是个什么意思,陆苒珺垂下眸子与其他几个闺秀一块儿退下。

领路的是一个女官以及两个内侍,女官走在前头,内侍则是跟在众人后头。

实则是领路,可陆苒珺知道,那几道游离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是打量。

被领着过去的几位闺秀心中都没底,不禁对身边的人多了几分依赖。

到了仁明殿,众人一齐参拜薛贵妃,要说是贵妃,可这殿内一切陈设甚至连自身气派都不比皇后差。

隐隐的,还略胜一筹。

除了身上的宫装,以及头上那耀眼夺目的七尾凤钗,其他的,真的是照着皇后的谱来的。

都说皇帝极宠薛贵妃,这一传言到了今日让她们也见识到了。

薛贵妃身形曼妙,虽比皇后大些,可瞧着那风韵更加吸引人。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悠悠开口道:“都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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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不愉

包括陆苒珺,一同而来的闺秀皆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因着无人说话,一时有些尴尬起来,还是坐在前头的一位县主带头起了话茬儿,这才让其他人松了口气。

“方才来的路上瞧见娘娘的宫里梅花比旁的地方开得都好,看样子是专门侍弄的吧?”

薛贵妃点头,“别的不敢说,这梅花在我这儿可没人敢比,你们若是喜欢,回头带些回去。”

“臣女就多谢娘娘……”

“谢娘娘……”

其他人也跟着道谢。

贵妃赏赐哪里有人能不要的?

陆苒珺虽不知她的目的,可那几次在自己身上掠过的目光让得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说起来,你是陆家的四姑娘吧?”薛贵妃说道。

陆苒珺接触她的目光,连忙低头,“回娘娘,正是臣女。”

“与你家大姐儿长得真不像,”薛贵妃道:“我记得从前你大姐也进宫过,就跟你这般大,如今嫁到了燕北王府,倒是没再见过了。”

陆苒珺愈发恭敬,“能得娘娘惦念是大姐的福气。”

其他几个闺秀手心冒汗,却仍旧坚持端坐着,对于两人之间的话茬儿又不敢轻易插入。

“你大姐如今在燕北如何了,那个地方没有京都精细,怕是难以适应吧!”

“谢娘娘关心,大姐一切都好,只是燕北离上京路途遥远,倒是不便回来给娘娘请安。”

陆家的嫡长女嫁在燕北王府,说起来也算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薛贵妃见着没打听出来自己想知道的,便皱了皱眉。

不过想起来她也只是个小姑娘,知道的少也不足为奇。

早知道应该将陆老夫人给请来的,不,不行,那个狡猾的妇人最会敷衍,还是眼前的这群小孩子来得好。

思及此,薛贵妃目光扫过其他人,“你们都下去吧,陆家的姑娘留下,我正好有事儿问你。”

这话让得几人一愣,转眼各自看了看,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将自己赶走,在座的闺秀们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姑姑,送她们出去。”薛贵妃说道。

几人这才有了反应,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那位县主看了眼陆苒珺,悄悄使了个眼色,虽不知她是何意,可陆苒珺还是微微一笑。

待到其他人离去,陆苒珺道:“不知娘娘想要问苒珺什么?”

她知道,薛贵妃留自己下来绝不是询问陆之湄的事。

果然,此时薛贵妃已经没了方才的慵懒劲儿,看着她道:“我听孙氏提过你,说你聪慧过人,是个好姑娘。”

“多谢娘娘,二皇子妃夸赞。”

“我娘家有个侄儿,说起来与你们陆家倒是有几分缘份,前些日子不打不相识,今儿个他碰巧也进了宫,一会儿让你们见见,这误会要解开了才好。”

陆苒珺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娘娘多虑了,陆家与薛家并无误会,再者说,男子之间偶尔打闹也属正常。”

“真是个好孩子,难得如此明事理。”薛贵妃笑了起来,眼角有些淡淡的纹路,保养得再好,也还是留下了该有的痕迹。

陆苒珺微笑,乖顺的模样倒是真像她口中的明事理。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通报了声,薛贵妃看了眼陆苒珺,弯起唇让人请了进来。

“侄儿拜见姑母!”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顺带着脚步声也近了。

陆苒珺起身低眸福了福,并未说话。

殿内还坐着其他人,薛子兴进来自然是看到了,在他还未细看时,薛贵妃便道:“这是陆家的四姑娘,你皇表嫂可是常夸赞她呢!”

“哦?”薛子兴来了几分兴趣,在一旁落座后,目光扫过陆苒珺,“连表嫂都夸赞,想来是个妙人了。”

陆苒珺未说话,尽量表现得木讷些,只朝他侧了侧身子。

见此,薛子兴有些不愉,“陆姑娘不会说话么?”

他向来性子嚣张,这会儿又是在自个儿姑母的宫里,周围也都是自己人,便毫无顾忌可言。

陆苒珺轻轻摇头,“薛公子误会了,苒珺只是不想打搅您与娘娘说话罢了。”

“嘁,装模作样。”薛子兴不高兴地移开眼,不再看她,“姑母,您唤侄儿过来作甚?”

薛贵妃手一抖,差点没洒了捧着的茶,她瞪了他一眼,“陆四姑娘初次进宫,你陪着她去逛逛。”

“为……”薛子兴刚想反对,便瞧见朝着自己瞪来的目光,一时只得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瞥了陆苒珺一眼。

瞧着没什么好的,总是低着头,跟地上有银子似的。

不过碍于薛贵妃的压力,薛子兴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按照吩咐带她去逛逛。

陆苒珺也起身福了福,跟在薛子兴后头离去。

出了正殿,薛子兴百无聊赖地瞥了眼身后的人,不耐之色立现。

若非后头还跟着两个尾巴,他一出门就将她给甩了。

逛逛,究竟去哪儿逛,他想了想,脚步一抬快步走朝着外头走去。

离开仁明殿,薛子兴朝着御花园走去,路上,陆苒珺开口道:“薛公子,您有事可先行离去,不必带着我的。”

闻言,薛子兴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正好瞧见陆苒珺低垂的脑袋,只觉得一阵索然无味。

“那可不行,我得按照姑母的吩咐,带你逛逛才是。”他撇撇嘴,“陆家什么的,真是讨厌。”

这句话没有藏着掖着,就这么说出来了。

连跟在她们身后的宫娥都捏了把汗。

“三公子……”一个宫娥提醒了声。

薛子兴扫了她一眼,又看向陆苒珺,“怕什么,人家陆姑娘都不吭声。”

有意激怒?

陆苒珺觉得好笑,她早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了。

“薛公子,就到这儿吧!”她福身道:“前头的路就不劳您带着了。”

“谁给你带路了,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薛子兴不理会她,倒是真的甩袖离去。

原本跟着的宫娥有些急了起来,不由地有些怪罪起她来。

吩咐的事没完成,挨罚的可是她们。

陆苒珺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两人,未作声,径自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第188章 宣召

刚走没几步,便见着眼前一道玄色衣袍,头上戴着金冠的身影走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内侍宫女簇拥着。

“你们给我仔细着找,若是还找不到,就各打二十大板。”

他身后的人连忙应声,一个个俯下身子低头寻找,“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帮着一块儿找,那可是父皇赐孤的玉佩。”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弯起。

就在她身后的人也应诺开始寻找时,冷不妨地,手中一紧便被人拽着离开了。

陆苒珺匆忙跟着,笑道:“太子殿下,您的身子好了吗?”

不错,眼前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萧泽,听她询问起自己,苍白的脸上浮起微笑,“我还好,仙女姐姐你呢?”

两人步子慢了下来,也不知萧泽将她带到了哪里,陆苒珺只得道:“我也还好,前段日子听闻你的事,很是担心,现在瞧见你没事就好了。”

“孤乃太子,想要孤的命还早着呢!”萧泽攥紧了她的手。

两人来到凤藻宫,在宫女的接应下进了侧殿,突然暖和起来的气息让陆苒珺打了个冷颤,见此,萧泽吩咐下去多加了两个碳盆。

“你就这么把我带走,薛贵妃知道了不会为难于你么?”

“她?”萧泽沉下脸,眼中掩饰不住的厌恶清清楚楚,“别忘了,只要我还是太子一天,她就得有着顾虑,大不了鱼死网破。”

“嘘……”陆苒珺连忙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萧泽一愣,随即拉下她的手道:“仙女姐姐你不担心我带累你么?”

陆苒珺微笑,“我不怕啊,再说了,她们也不会真的与我一个女子计较。”

说到底,也都是想着她身后的陆镇元罢了,要不然,薛贵妃怎会费这些个心思。

她的话让萧泽心中一暖,在这处境艰难的宫里,到处都是陷阱,暗箭难防。

难得遇上一个会给予你温暖的人,你会知道这让你有多开心。

“你脸色还不大好,”陆苒珺仔细地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到底年纪还小,中了毒有损身子吧!

闻言,萧泽弯起双眼,往日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消瘦的脸上看起来清俊了些。

却莫名让人心疼。

陆苒珺更甚,不仅心疼,还有愧疚。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中毒,在她的印象里,真的没有这一点,唯有二皇子登上宝座,赐了鸩酒与他。

是以,原本该继承皇位的年轻太子,就那么死在了那座历代皇子争夺的东宫里。

“太子殿下,可想过往后怎么做?”她询问道。

萧泽点头,“死过一次,许多事也懂得了,为了母后,为了裴家以及追随的人,我,不能败!”

是啊,不能败,同样,她也不能败。

所谓逆天改命,不付出又怎能有回报。

“我相信殿下,”陆苒珺笑道:“我与殿下有同样的敌人,虽碍于身份不好做太多,但是一些小事还是可以帮殿下的。”

萧泽摇头,“我听表哥说,仙女姐姐已经帮了他良多,如今我与二皇子的关系更加紧张,仙女姐姐就莫要牵扯进来了。”

陆苒珺张口正想说什么,却又听他道:“对了,那个薛子兴为何会与你一块儿,可是薛贵妃想做什么?要不要我去教训他?”

“你别瞧我虽无实权,可凭着身份也能压他一筹,至少明面上我让他跪他就得跪。”

陆苒珺看着他清俊却稚嫩的面容,笑道:“殿下省省力气专心与二皇子周旋吧,我今日虽未见着他,可在仁明殿里却嗅出了几分味道。薛贵妃,才是最大的隐患,您得让皇后娘娘当心些,只怕他们的耐心不多。”

萧泽眨了眨眼,点头应下。

“至于薛子兴,这宫外的事儿就无需你操心了,正好他与我陆家还有一笔账未算,你可不能与我抢。”

被她这句话说的一笑,萧泽道:“我知道了,那杂碎就留给仙女姐姐。”

虽是这么说,可他眸子里还是滑过一抹阴沉。

不一会儿,有宫女来禀报,皇后请她们过去,太子望向她,“母后很好的,不用怕。”

陆苒珺点头,跟在他身后起身离去。

到了正殿里,原本热闹的地儿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陆老夫人看到她过来,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也更深了。

“儿臣拜见母后。”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两人行了一礼,皇后立即让他们起来,拉了萧泽坐在身边。

陆苒珺便去了陆老夫人身后站着,她微微打量了眼,只见这里除了她祖母,还有裴夫人也在,另外一个则是镇国公家的国公夫人。

裴夫人目光在陆苒珺身上掠过,含笑地看向皇后,“娘娘,眼见着已经快到正午,不若赏我们一顿饭如何?”

皇后微笑,“那是自然,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正好也尝尝宫里的新来的厨子手艺,叫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陆老夫人与镇国公夫人相视一眼,笑道:“那臣妇就厚着脸皮赖下了。”

“又要给娘娘添麻烦了。”

皇后连忙笑道:“哪里的话,我不喜热闹,这样的时候,一年也没个两次,何来麻烦一说,再者陆老夫人也算是长辈……”

“娘娘折煞臣妇了。”陆老夫人欠了欠身道。

正午,众人留在皇后这儿用饭,一道道美食呈上来,令人十指大开。

待到皇后与太子入座,其他人才依次坐下。

宫里的规矩多,用膳期间只余下轻微的碗箸声。

陆苒珺看着眼前饭菜,有些迷惑,大多数都是她爱吃的,再看看祖母那儿,虽有几道一样,可其他的都不一样。

尝了几口,味道的确比家里的厨子做的还好。

猜测着缘由,陆苒珺用完了这顿饭。

在侧殿喝茶的功夫,萧泽本想带着陆苒珺偷溜,只是没等他行动,便有内侍过来,给众人请了安,目光就落在陆苒珺身上,“皇上有令,请四姑娘前去觐见。”

皇后一愣,微笑道:“敢问公公皇上宣四姑娘是……”

“陆大人也在,娘娘不必担心。”内侍监躬身说道。

第189章 拒绝

陆苒珺跟着内侍监离开,一路上随从的人皆未曾言语,可态度却多了几分恭敬。

文漱殿内,陆苒珺等候在外头,内侍监先行进去通报,彼时,皇帝正与陆镇元在棋盘上厮杀着,闻声,他道:“带进来吧!”

内侍监躬身应诺。

“说起来还是十多年前见过这孩子,这些年你也是,怎的都不带进来让朕看看。”皇帝有些不高兴,按下棋子。

陆镇元一脸淡然,宫里规矩多,她那时候又小,若是坏了规矩岂不是要给陆家丢脸。

“得了吧,朕还不晓得你那心思。”皇帝翻了个白眼。

陆镇元也不辩解,只笑了笑不语。

“臣女陆苒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影跪下,缓缓拜了下去。

皇帝转过头,满脸微笑地道:“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陆苒珺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皇帝打量了眼,颔首道:“是个标志的姑娘,不错,不错!”说着,他招招手,“起来吧,到这儿来。”

陆苒珺微顿,朝始终都含笑着的陆镇元看去,见他点头,这才起身莲步轻易走了过去。

在炕前的锦杌上坐下,皇帝笑问道:“朕记得,你是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回皇上,臣女五月里就已经满十四了。”

“哦?”

皇帝捋了捋胡子,“真快啊!”他笑道:“当年苏氏带她进宫请安的时候,朕瞧见她才会走呢!”

陆镇元闻言,眸子里也温暖了些,“女大十八变,一转眼就一个样儿了。”

“嗯,不错,更漂亮了。”

这些夸赞从皇帝的金口出来,直压得陆苒珺绷紧了心神。

前世她也未曾与皇帝如此近的距离过,现在这般,只觉得有种无形的威压散发出来。

那是真正的上位者才有的气息。

在这殿内,也许缭绕的便是真龙之气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皇帝笑了笑道:“丫头,不必紧张,这里没有外人。”

陆苒珺抵了抵头,心里却更加紧张了。

没有外人,那是因为她原本就是外人么?

皇帝挥了挥手,让屋里除了大太监之外的人全部出去。

这样一来,陆苒珺也微微松了口气。

“听你父亲说,你的棋艺不错?”皇帝侧首问道。

陆苒珺连忙摇头,“回皇上,苒珺只是略懂一二罢了,不能与您和父亲比。”

“哈哈哈……这孩子,比你谦虚多了。”皇帝指了指陆镇元道。

“喔,大抵是母亲苏氏教的好吧!”陆镇元嘴角含笑。

皇帝想了想,又看向陆苒珺,越看越喜欢,“你坐上前些,来与朕下盘棋如何!”

虽说是询问她,可那语气已经表明,这是已经决定了的。

陆苒珺哪里还敢拒绝?

“陆卿,你可不准插手。”皇帝警告地瞥了眼陆镇元,后者点点头,“微臣不说话就是。”

说话间,棋子已经被分开重新拾了起来,陆苒珺扫了眼,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皇帝的棋风怎么说呢,给陆苒珺的第一印象便是有些粗糙,可若是真的这么认为,恐怕连在他手里十个子儿都走不到了。

幸好一直警觉的陆苒珺发现了这点,并没有上当,而是用迂回之术,温和地较量。

皇帝偶尔抬头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陆镇元也在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

顶着这两端的压力,陆苒珺额上渐渐冒出了微汗,心思却依旧沉浸在棋局之中。

屋子里龙涎香弥漫,伺候在御前的大太监犹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动。

静得连呼吸都听得清楚。

渐渐地,落在棋盘上的子儿变慢了,黑子在两条路上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落下了。

只三步,胜负已定。

皇帝拍着大腿笑道:“小丫头不错,能坚持这么久,不愧是陆卿的女儿。”

陆苒珺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她发现无论是刚才那一条路还是另一条,到最后都会死。

只不过分早晚罢了。

顶多,那条路长那么一些。

思及此,她掩下心思,“皇上棋艺高超,能跟皇上走一局,已经给陆家挣脸了。”

“小丫头,嘴儿也甜,”皇帝很是高兴,睨了眼陆镇元,确定道:“你有个好闺女。”

陆镇元笑着拱手,“微臣多谢皇上夸赞。”

“哼,朕是夸孩子,才不是夸你。”皇帝转过脸去,看着陆苒珺,“丫头,你可曾定下亲事了?”

陆苒珺一愣,“回皇上……未、未曾……”

“嗯,”他满意道:“可惜朕的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室,太子又比你小了几岁,其他两个也年幼,皇室里一时还真找不出能让朕觉得合适的。”

陆苒珺听了他这话,一颗心砰砰直跳却舒了口气。

有合适的还得了,她转头看了眼陆镇元,只见他面色不变,依旧平静,可熟悉他的人便能发觉他的眸子温凉了些。

“啊,你今儿个进宫瞧见了薛家小子没有?”皇帝笑道:“朕瞧着你们年纪也合适得很,若是不喜欢,还有裴家的小子。”

陆苒珺心头一怔。

“皇上,薛家与裴家都不合适。”说话的是陆镇元。

“哦?陆卿这话怎么说?”皇帝斜睨着他余光也在看着陆苒珺。

陆镇元道:“裴家那小子太过张扬,微臣瞧着不喜,而薛家那小子又打伤过微臣的侄儿,还有他那品性,微臣也看不上的。微臣的女婿,还是要文采出众,相貌堂堂的才好,起码,不能比微臣差。”

陆苒珺心里震惊了,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倒不是因着陆镇元说的话,而是,他竟然敢公然拒绝皇上……

难道,这就是他父亲身为宠臣的缘由么?

不待她再想,只听皇帝气道:“呸,真是不要脸,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儿。”

说真的,陆镇元可是五岁就能识文断字,十岁就把天文、地理、术数、古史、诗词等等背的烂熟于心。

十三岁便一时兴起打败了当时的国手,少年成名,为避免再惹出更多的“祸”陆家老爷子才把他带离京都压一压他的劣性与傲气。

陆苒珺思及此,微微汗颜,这才小心翼翼地仔细看了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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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顺眼

偏圆的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两鬓也有着不多不少的白发,从腮边留下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老爷。

当然,是撇去他那不可忽视的龙威。

据她所知,当今的皇室是从前朝手里夺来的江山,起初是武将出身,就是到了如今,也还带有些气息。

正是如此,所以说起话来才……豪爽些吧?

陆镇元一脸温润,点点头:“喔,比微臣差些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多就好。”

这话气得皇上瞪了瞪眼,偏偏他又拿他没法子,看着一脸震惊回不过神来的陆苒珺,他道:“哼,还是闺女看着顺眼,常德,你去朕的私库挑几样东西给这孩子带回去玩儿。”

一直当做雕塑的大太监躬身应诺,看了眼陆苒珺,便缓缓退下。

“臣女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用提醒,她已经回过神连忙拜了下去。

皇帝抬了抬手,“起来吧,唉,朕要是有这么乖的闺女多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镇元这个时候恰当地起身,“皇上,天色不早,母亲只怕也该累了,微臣就此告退。”

皇帝犹豫了下,仿佛之前的气闷不曾发生过,点点头,“去吧!”

陆镇元应了声,带着陆苒珺退下。

出了文漱殿,陆苒珺只觉得背后一阵麻痒,看来之前与皇帝博弈出了不少汗。

皇后那儿派人知会了声,很快,几人便到了宫门口,皇帝之前赏给陆苒珺的,还有另外赏给陆老夫人,以及皇后薛贵妃皆赏东西,全都堆了一辆马车。

陆老夫人由李嬷嬷扶着上了车,陆镇元则是由陆苒珺扶着一块儿上了车。

车厢里,陆镇元伸手揉了揉陆苒珺的脑袋,“今儿个做的不错。”

“父亲看出来了?”陆苒珺很是惊讶,她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

“你是我闺女,况且,与我博弈的次数也比与皇上的多,再者,皇上的棋路我更清楚。”陆镇元说道:“虽说你不可能赢得了皇上,不过能隐藏实力总算是聪明的。”

陆苒珺心中一动,“也就是说,女儿的感觉并没有错,皇上他的确一直都在再试探女儿?”

陆镇元点头。

“许是因着二皇子,皇上才注意到的你,亦或是,因着裴家那小子。”

“父亲,皇上是觉得女儿与小侯爷有什么,才如此的么?那那薛子兴呢?”

陆镇元微笑,“虽说是试探你,可也是试探我。”

不待她说话,他径自说道:“看来皇上到底还是怀疑陆家了,不过今日这一遭,也能让他放心些。拒绝了他的提出的联姻,也就是保全陆家原本的地位,无论是裴家也好,薛家也好,皇上都不希望我掺和进去。”

陆苒珺抿唇。

“这是皇上想向我表达的意思,也是,给你提个醒儿。”陆镇元的花让陆苒珺震惊起来,“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他……”

“不错,皇上很可能知道你与裴家那小子的来往,虽不知你们具体做了什么,不过,往后注意些。”

陆苒珺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她与裴瑾琰的接触竟然都落在了皇帝的眼里,也是,这京都,这天下都是他的,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可,要她真的放弃,也不大可能。

二皇子,她是一定要除去的,没有人可以撼动她的决心。

马车一路行至府中,陆苒珺与陆镇元先后下来,几人一同去了荣辉堂。

屋子里摒退了其他人,老夫人开口将皇后的事说了遍,对于她抛出的橄榄枝,以她的意思来看,是暂且保持观望的态度的。

毕竟,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太子,与她而言都不重要。

陆镇元也将自己的看法说了遍,只剩下陆苒珺,她轻声道:“祖母,我今儿个见过太子,他的身子似乎并没有您瞧见的那般好。原就已经处于弱势了,若是再继续下去,别说他们与二皇子两败俱伤,只怕只有被铲除的份儿。”

老夫人眸子一凝,对于太子的身子,他们一直都在怀疑,可今儿个瞧见了无碍后,眼前的孙女又说不大好。

若真是如此,恐怕得重新考虑了。

一旁的陆镇元一直未语。

陆苒珺低着头,她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太子虽然与她说了身子已经好了,可死过一次的人都对有些东西敏感。

太子的脸上,多了些东西,她虽说不清,却感觉得到。

想着,她又道:“其实,只怕咱们不插手,二皇子接下来也不会太清闲,太子一派必定会疯狂报复。”看向陆镇元,“父亲,往后的朝堂不会平静了。”

这是她从中嗅出的危险味道。

陆镇元微微一笑,颔首道:“接下来,先静观其变吧!”

待到陆苒珺离去,老夫人眯着眼目光已然变冷,有些飘渺。

“宫里的梅花还是那么香。”她淡淡地开口,“看样子珺姐儿与太子关系不错,再继续下去,怕是会影响到陆家,那件事还是早点告知她吧!人只有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才能看得更明白。”

陆镇元闻言,动了动唇,低声道:“还是以后再说吧,儿子不希望她过早背负这些。”

老夫人转过眸子,凉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叹了口气。

“随你吧,只是珺姐儿聪慧过人,迟早会察觉,与其等她自己发现,不若身为父亲的你亲自告知她。”

陆镇元点头,并未说话。

屋子里,陆苒珺解下身上的狐裘,又命人打水泡了个热澡,这才觉得一身的疲惫得到缓解。

进宫,果然累得很。

她这跪拜的次数都快赶上半年的了。

穿了衣服,陆苒珺便歪在了临窗的大炕上,用了几块点心,她道:“欢言呢,怎的没瞧见她?”

东篱回道:“之前李嬷嬷来了一趟,怕是这会儿在茶房里说话吧!”

“李嬷嬷,她来作甚?”

东篱摇头,“要不奴婢去瞧瞧?”

陆苒珺摆了摆手,“算了,你与南悠这些日子且注意些,还有,偷偷给小侯爷递个信儿,这些日子我就不与他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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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异常

东篱之前未跟着陆苒珺进荣辉堂的正房,是以并不知晓那些对话,彼时她虽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恭敬应了。

接到这一消息的裴瑾琰正坐在书房内,一半脸晾在光下,一半深藏于阴暗之中。

淡淡的声音响起,微有些冷,“知道了。”

只这么一句,便叫来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想了想,又道:“四姑娘自从宫中回来好似就不大好。”

裴瑾琰一顿,点点头。

来人见此也只得老老实实退下。

十二月底,大雪又一次覆盖了整个京都,陆苒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外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远处,有人撑着伞过来,后头是同样几个撑着伞的娘子。

待走到廊间,跺了跺脚上的沾着的雪,这才由人通报领了进来。

几个娘子拜见完后,将她们带来的东西呈上。

“这些都是新做好的,四姑娘可要试试?”

领头的娘子满脸微笑,手中呈着的新衣落在陆苒珺眼中,让得她多看了两眼。

“辛苦了,”她侧首,“东篱!”

“是……”

东篱上前接过,顺便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给她,“朱娘子辛苦了,这些就交给我们吧!”

朱娘子捏着荷包揣进了自己的袖口里,笑得更加和蔼了,“成,若是四姑娘觉得哪儿不合适,尽管让我改去。”

陆苒珺颔首,并未言语。

朱娘子偷偷打量着倚在大引枕上的人,肌肤赛雪,眉目如画,稳重而又贵气。

不愧是陆家最得宠的小辈。

说起来,她这还是头一次拜见呢!

待到她们离去,东篱这才上前,轻声道:“小姐,哪里不妥么?”

陆苒珺犹自出神地望着外头,“东篱,你有没有发现,府里近日来了许多人,这些人……”

“奴婢打听过,管家说府里的人换了一批,是以才领了这些人进来。说起来,奴婢观察过,这些人个个都本分老实,府里的事儿也井井有条的。”

“是么,这么本分么!”

陆苒珺低声呢喃,她这几日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想起来前世有过这么一段,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却已经不记得了。

似乎,早了那么一点。

起初她以为这是与二皇子或者是太子联手了才有的,可如今想来却是不对。

她似乎嗅到了一股强烈的……

突然,她下了炕,脚步不停地就往外走,东篱吓了一跳,连忙带上狐裘就追了出去。

给陆苒珺披上,又撑了伞与她一同出了院子。

荣辉堂里,见到她过来,李嬷嬷亲自迎了上来笑道:“四小姐怎的过来了,这样的天儿老夫人已经说了,不必每日过来请安……”

“祖母在做什么,我想同她说几句话。”她打断李嬷嬷的话说道。

“这……”

李嬷嬷余光看了眼正房,她的这个小动作并未有逃过陆苒珺的眼,只见她扬声道:“怎么,里头是有什么人我不能见的么?”

李嬷嬷连忙摆手,有些汗颜,这四小姐似乎愈发像老夫人了。

“四小姐,是这样的……”李嬷嬷刚想解释,便有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让她进来吧!”

是老夫人的声音。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径自抬脚进了正房,顿了下,她回过头,“你就留在这儿。”

东篱本想跟上的脚步又退了回去,李嬷嬷也松了口气。

陆苒珺进得里头,只见一名估摸六十出头的老人正恭敬地站立在一旁,虽年纪大了,不过看着身板却还是不错。

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还有股难以言表的气势。

“苒珺给祖母请安!”她福身行礼,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站在一旁散发着煞气的人。

与她一般,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对于陆苒珺这个十几岁的丫头没有被他稍放出的煞气吓到,还能镇定请安的,他的确多了几分肯定。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眼旁边的人,“这是府里新来的林管事,你也见一见吧,往后说不准许多事都要劳烦他。”

陆苒珺微微惊讶,大方地看向那人,这个一看就不是普通身份的人竟然要在陆家做管事么!

迎着她的目光,之前一刻还散发着煞气的人,此时已经关上了一副和蔼恭敬的模样,拱手道:“四姑娘有礼!”

“林管事!”她点点头,收回了目光,望向老夫人,“祖母,府中近日换了很多人?”

“嗯,我知道,这些人都是我让换的。”

“那……”

“你是想问我为何这么做?”

老夫人看透了她想说的话,直接道:“这是为了陆家的安危,为了你们的安危。”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有告诉她。

陆苒珺低眸沉思,果然,是有什么问题么!

“只是,动作太大,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老夫人带了些笑意,“已经都安排好了,你若是闲着的话,就去送送你五妹吧!”

“五妹?”陆苒珺倏地抬起眸子,惊讶道:“她怎么了?”

“昨晚发病,杀了她的乳娘,今儿个我已经让你大伯母安排人送她去家庙了。”

陆苒珺抿唇,起身道:“那苒珺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颔首。

转身离开之际,她她的目光微微停顿在那个一直未说话的人身上。

不得不惊讶,周氏这个人平日里看着不管事,可一直都警惕得很。

方才她故意在她面前询问了那些事,就是为了试探,哪知她的祖母非但没有避讳,还与她说了这些。

看来,那个人的身份不一般。

可这样的人为何要到她们家呢?

出了正房,她扫了眼李嬷嬷,带着东篱离去。

屋里头,一人开口道:“这是四小姐吧,真是聪慧,跟当年的大小姐一样。”

“不,”老夫人道:“比她更强。”

被称为林管事的人惊讶,随即一笑道:“那老奴可要看看了。”

老夫人笑而不语,“也许,她就是我们的希望。”

“哦?”如果说方才是惊讶,那这会儿就是震惊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么,真的会是希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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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反应

无论怎么说,陆苒珺给他的印象着实不错,再多的他也不去纠结了。

已经到了京都,那么一切就只能走下去。

静香斋里,陆苒珺带着东篱过来,院子里多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正在收拾着什么。

从正房里头传来几声歇斯底里的叫声,那是陆茗的,陆苒珺不会听错。

刚要走过去,几个婆子上前拦住,“四小姐,不可,里头的疯子发起病来力气大得很,靠近不得。”

陆苒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什么叫疯子,她再如何,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侮辱的。”

说完,她便直直地朝着正房走去。

被训斥的几个婆子脸上有些难堪,随即又低下头去。

“滚开,滚开,都给我滚――”

陆茗疯狂地扔着枕头,被褥等物,就是不让人接近。

陆苒珺进来便瞧见她那糟糕的样子。

最快注意到她的是白桃,立即上前行了礼,“四小姐。”

陆苒珺扫了她一眼,目光又打量了圈,落在低头候在一旁的人身上,“喔,怎么,沾衣也在这儿么?”

闻声,沾衣未抬头,行了一礼,“四小姐安好。”

陆苒珺勾起唇角,看向缩在床头的陆茗,见她朝着自己望去,陆茗更是怕了,摇头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你不要过来。”

“我问你,你真的杀了姜嬷嬷么?”

陆茗不知所云,歪着头,“诶?”

陆苒珺虽在问话,可目光却没有放过白桃与沾衣,见着这两人皆有所反应,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她想,她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转身离去,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两个也要跟去照料陆茗吧,那么,最好不要再回来,这个地方,可是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

她不觉得自己说的夸张了,而是在陈叔事实。

白桃在她走后立即就软了腿,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难道,已经被知道了么?

沾衣倒是比她好些,虽说也是一阵后怕,可到底咬紧牙挺了下来。

还未反应过来,头上便被一只鞋子砸中,屋里头又开始了一阵叫闹。

陆苒珺从静香斋出来,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她解下狐裘递给迎上来的欢言,靠在炕上道:“你们多盯着点儿府里新来的人,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知会我。”

房里的几人不解,面面相觑。

“小姐……”

“按我吩咐的做。”

陆苒珺不给她们询问的机会道,几人也只得应下。

之前在荣辉堂碰到的人已经够让她疑惑的了,陆家出现这种人一定不寻常。

只希望不要引起太多的注意才好。

除夕夜那天,宫里有菜赐下来,府里一家子坐在一块儿用了顿饭,便各自散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苒珺总觉得今岁比从前过的沉闷了些。

就连最喜欢盯着她的大夫人也平日里不见踪影。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去陆婉清那儿看看。

有些日子不见她更加温柔稳重了些,就连从前不大喜欢的女红也做了起来。

见她过来,陆婉清笑道:“怎的有空过来我这儿了,上回苏表哥走的时候,我让你过来陪我,你还拒了呢!”

“那会儿我有些不大舒服,怕过了病气给你。”陆苒珺笑道,看见她在绣的是枕套,便有些恍惚。

“三姐觉得幸福么?”

陆婉清抬起眸子,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也没有不幸福,这大概就是幸福了吧!”

是么,不幸福就是幸福么。

陆苒珺想着,“若是给你机会识得彭希瑞,你是会放弃,还是继续如今的路呢?”

“我已经见过他了。”陆婉清轻笑,嘴角的弧度没有减弱,“有一回他同三叔一块儿走到外院,我看见他了。”

陆苒珺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儿,愣了愣。

“其实,也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好,不过,的确很好。”

说来说去,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当时见到他的心情了。

芝兰玉树,温润恭谦?

不,她三叔的气质比他好,论起面貌,她三叔更是不差,而且,她也见过比他长得还要俊美的人。

虽说当时刹那的心动是有的,可她知道,那样的人不会属于她。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连每一分笑都恰到好处,我想,我不大合适。”

陆婉清低声道。

她原就是个直性子的人,怎能带上不喜欢的面具呢!

能看出这点来,陆苒珺的确太过惊讶了,她张了张口,“你,长大了……”

陆婉清一顿,抬眼道:“说什么呢,好歹我也比你大了半岁,不要总当我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你要知道,我才是姐姐。”

陆苒珺看着她认真的面容,忍不住抬手过去,捏了捏,“是真的啊,不是人假扮的呢!”

陆婉清:“……”

“四妹,你赶紧给我出去,不然,我要拿扫把了。”

于是,片刻后,陆苒珺一脸笑意地从房里出来,身后是陆婉清久违的咆哮声。

这笑容在出了院子后,便淡了下来。

回想着陆婉清的话,看来,她也察觉到了这个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到底是为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她转了个脚步朝着鸿澜院过去,刚到那儿,陆骏德的小身板便扑了过来,缠着她说了好些话。

点了点他的额头,陆苒珺道:“下次再陪你吧,今日我还有其他事。”

陆骏德撅了撅嘴,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那,那姐姐可得记着了,不要又骗我。”

陆苒珺答应,“好,姐姐一定记着,呐,明儿个早上一块儿吃饺子如何?”

陆骏德扬起笑脸,“好……”

打发了他,陆苒珺趁着陆镇元还在跟老夫人说话没回来,便径自去了书房。

还和从前一样,她进去后命东篱点了盏灯,自己在书案前坐下,动手打开了暗格。

里头躺着几本奏章,她翻开看了眼,便放下,又拿起另外的看了看。

最终,握着其中一本沉默下来。

上头官员的名字,她大多都听过的,前世里,这些人都是她父亲的人,后来也都变成了二皇子的人。

那么,如今这些人还会不会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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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黑暗

脚步声由远而近,陆苒珺回过神,将东西按照之前的模样放好关上了暗格。

陆镇元推开门就看到坐在书案边撑着脑袋看着手稿的人,“这么晚了,怎的还不去歇息,之前听说你噗了清姐儿那儿,还以为你今晚跟她一块儿歇下呢!”

“三姐现在忙得紧,我哪里能去打搅她呀!”

陆苒珺说道,“父亲,朝廷官员调遣一事都已经稳定下来了么?”

“喔,差不多了,翻过年去再补几个缺儿就好。”

“父亲真辛苦!”

陆镇元好笑,坐在炕上朝她招了招手,陆苒珺立马就跑了过去。

揉着她的脑袋,陆镇元道:“有你们在,就不觉得辛苦,来,既然睡不着,就陪父亲手谈两局。”

“女儿遵命!”

陆苒珺在他对面坐下,顺便问起了府里的事,“父亲,近日府里换了些人,女儿虽是闺阁女子,可一双眼还是不错的,有些人看似并非那等寻常之人。”

“你去找过你祖母了,怎的,没同你说么?”

“您也知道,祖母有些事儿还是不让我知晓的。”

陆苒珺有些抱怨。

“好了,”陆镇元道:“这些人都是燕北调过来的,为的是护卫家宅,所以呢苒苒不必多心。”

陆苒珺惊讶,“燕北?那里是……大姐姐?”

陆镇元想了想,“差不多吧!”他看着棋盘上的落子,“拿出你的实力来,太过散漫往往就会败给自己。”

陆苒珺一听,立即专注起来,起落之间,隐隐已经有了与陆镇元分庭抗礼之意。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终究是输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陆苒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没想到陆镇元会因为她的棋艺进步不少,而拉着她来了五局。

看着躺在床上,连动也不想动一下的陆苒珺,东篱与南悠微微一笑,打了热水给她擦拭后,又捻好被子退下。

翌日,陆苒珺打着瞌睡起身,没有忘记答应过陆骏德的话,去鸿澜院请安后,一家子便去荣辉堂。

坐在陆骏德身边,照顾他吃了几个不同口味儿,不同做法的饺子后,又带着他出去与陆峰陆昭玩儿。

站在廊下看着几人堆了个雪人,陆苒珺也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很快,她笑意便淡了下来,余光瞥见站在身边的人,并未开口。

“孩子就是孩子,怎么样,看着他们这般天真会觉得很高兴,很温暖吧!”

陆苒珺依旧没有搭理他,似乎也不甚在意,陆延舒继续说道:“没有算计,没有肮脏,没有野心,若真是如此,那这世间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后头的话讽刺之意甚浓。

“若是能守住本心,也就不至于堕落到黑暗去,也许像二哥这样的人,注定不配活在阳光之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陆延舒轻笑,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他双手背在身后,“我的确已经踏入了黑暗,但是,四妹好像忘了。”

陆苒珺瞥向他,微微带了些警惕。

“四妹其实与我是一样的人,不是么,我们都活在黑暗里,甚至,不想出来,宁愿堕落!”

他的声音犹如冰冷的毒蛇,一圈一圈缠绕住陆苒珺,让得她呼吸紧促,几近窒息。

抬起眸子,她冷声道:“不,我与二哥不一样,因为,你还不配与我比较。”

陆延舒倏地冷下眸子,捏紧了手,陆苒珺扫了眼他紧绷的模样,勾起唇角。

若是没有感觉错,那一瞬间浮起的是……杀气?

呵呵,这种气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呢!

与她对视良久,陆延舒到底没能怎样,拂袖而去。

临走之际,他道:“四妹,总有一日,你会跪下求我!”

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有一日,都会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

陆苒珺不屑地收回目光,眼中厌恶明显。

这种人她瞧多了,要么真如他所说一般,要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她在,那自然不会让他是前一种了。

“姐姐……”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陆骏德扑了过来,在听到他声音的前一刻,她已经恢复了那满是暖意的笑脸,接住陆骏德。

“玩儿够了?”她笑着替他擦干了手,让东篱备好的手炉揣进他的手中。

陆骏德点头,“我和三哥四哥堆了雪人,姐姐你看像不像你?”

陆苒珺抬看眼过去,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不忍打破他的幻想,还是道:“嗯,真像,我们徳哥儿真厉害。”

被夸的有些脸红,陆骏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道:“姐姐,之前二哥是不是在这儿?他惹你不喜了吗?”

陆苒珺本想摇头,可想了想,点头道:“是啊,二哥他说了些姐姐不喜欢的话,所以姐姐很讨厌他。”

站在她身后的东篱与南悠微微汗颜。

“姐姐不喜欢徳哥儿也不喜欢。”陆骏德鼓起脸颊,“等徳哥儿长大了就替姐姐出气。”

陆苒珺捏了捏他的脸颊,被他的模样逗笑,“好,那姐姐等你长大。”

“嗯!”陆骏德重重点头。

初三那日,韩家人过来拜访,除却年前,又带了不少年礼,可以看得出对于陆婉清的重视。

至于之前在灵泉寺的事,并没有成为阻碍,这也让陆苒珺放心不少。

翻过年去,陆家就更不一样了,总得来说,气氛不同了。

府里伺候的人更规矩些,上头领事的,也更机灵稳重些。

如平日一般,陆苒珺去老夫人那儿请安,正巧碰见了来过府中几次的官媒。

陆苒珺目不斜视,福身行了一礼,便退到一旁坐在大夫人下首。

正与老夫人说话的媒婆瞧了眼,笑道:“这位是四小姐吧,可真如传言一般,陆家的姑娘是一个赛过一个呢!”

大夫人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老夫人道:“多谢你的夸赞了,我这孙女不大爱说话。”

媒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继而继续道:“要说这日子,倒是有几个合适的,您瞧瞧。”

她拿出黄历递过去,“最早的是四月二十二,过了这个时间,那就是七月二十,十月初六,再往后就太迟了。韩家那边儿的意思是,早些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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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婚事

老夫人盯着那几个日子,沉思了会儿。

坐在一旁的陆苒珺有些惊讶,这是要办事儿了么?

也就是说,陆婉清要出阁了?

思及此,她想了想前世的情景,又安下心来,“前世她与她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以陆家给陆婉清定下的婚事后,八月里就出阁了。”

想想看,就应该是今年的八月了。

“就四月二十二吧,这个日子不错,天儿也不大热,若是七月里只怕秋老虎还没过,姐儿也受罪。”

老夫人的话打断了陆苒珺的沉思,让得她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敏感地察觉到大夫人的手也顿了下,只是碍于老夫人,隐晦道:“母亲,这日子会不会太紧了,过了年去还有许多事儿没打理好……”

“这些事儿可以让清姐儿珺姐儿帮你一块儿,总归清姐儿嫁过去也都要做的。”

大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老夫人一眼扫过去,让得她闭上了口。

如此一来,得了确定的日子,媒婆也就松了口气,笑逐颜开地利用她那张嘴说了好些漂亮话,就连老夫人也没有扫了她面子。

临走前,得了丰厚的赏银,她拜谢道:“多谢老夫人,夫人,四小姐。”说着,她又看向陆苒珺,“不知道四小姐的婚事可有什么要求?”

陆苒珺一愣,看向老夫人。

“珺姐儿还小,这事儿倒是不急,往后再给她好好挑挑。”

媒婆见她这么说,也就不好再多问,又行了礼这才离去。

等她一走,大夫人便道:“母亲,清姐儿的日子会不会太快了,她还未满十六岁,就这么嫁过去也不知能不能与韩家处的好。”

“所以呢,就因为担心这个,留着她一辈子?”老夫人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将她早些嫁过去自有我自己打量,若是还有疑问就去问问老大。”

大夫人心中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就算再偏心,那跟人家起来都是自家的好。

“珺姐儿年纪也不小了,母亲,我娘家有个侄儿……”

“闭嘴!”

未等她说完,老夫人便打断她的话道:“老大媳妇儿,不是自个儿的事儿就甭操心,珺姐儿的父亲还在,再不济还有我这个祖母在。”

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这才惊觉自己的话逾越了,勉强笑了笑,她道:“是,媳妇儿知错了。”

陆苒珺低着头,仿佛不曾听见一般,大夫人挨了训,也不再多留立即离去。

老夫人疲惫地捏了捏眉骨,陆苒珺见此,主动上前替她按起眉角来。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神情松了些,道:“你的婚事你父亲自有安排,相信你应该清楚了。”

陆苒珺的手微微一顿,又恢复自然,低声道:“是,苒珺明白了。”

老夫人满意地嗯了声。

没过几日,韩家夫妇过来了,商定了必要的事后,日子便敲定了。

四月二十二,陆婉清就要出阁了。

看着这几日家里忙碌的样子,陆苒珺有些失神。

那日在荣辉堂里,老夫人说的话听到的也不止她一人。

跟在她身边的东篱便听了个全,看着连续几日里都心不在焉的陆苒珺,她叹了口气,将鸿澜院送来的羊乳羹端过去,道:“小姐,这是三夫人命人送来的,您尝尝。”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放下吧!”

东篱只得遵命,摆在了她眼前。

回过头,她盯着精致的瓷盅,思绪飘远,“表哥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在上元节前能赶回来。”

“知道了……”

陆苒珺低声道,端起了热乎乎的羊乳羹慢慢地吃着。

没过多久,她又起身下了炕,“去三姐那儿看看吧!”

尽管知晓这几日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又不大对劲了,可如今能说话的也只有陆婉清一个人了。

若是连陆婉清都嫁出去了,这府里,还有谁能陪她?

走在熟悉的府中,路过的丫鬟婆子皆恭敬地行礼问安,陆苒珺大多颔首而过,根本记不清她们的样子。

到了陆婉清这儿,苒珺与她面对面倚在炕上的大引枕上,屋子里暖和得很,淡淡的余香应该是在不久前才熄灭的。

见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对面的陆婉清放下手中的鞋子,问她,“怎么了,瞧你一脸愣愣,神游天际去了?”

陆苒珺摇头,“只是在想些事罢了。”

“什么事儿啊,说来给姐姐听听,能让你这般苦恼的事儿,一定不是别的。”

“是么……”

陆婉清见着她心不在焉的,想了想道:“可是想苏表哥了?”

陆苒珺一愣,“为何这么说?”

“哦,瞧你这样子,还真是啊?”陆婉清掩嘴偷笑,“就你们这事儿,我还能看不出来么,说起来,我出阁后不久也该要轮到你了,三叔也该你定下这亲事了吧?”

陆苒珺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没有察觉呢?

若不是祖母那句话,她怕是真没想过与苏恒……

想过彭希瑞,甚至想过裴瑾琰,唯独没有想到过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么,府里从前都说三叔把苏表哥当成儿子一样。”

陆苒珺着实回不过神来,可她自个儿再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说到底,她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这一世没有按照前世的轨迹喜欢上彭希瑞,与他保持了相对的距离。

那么,无论他再优秀,也不会是陆镇元心中合适的女婿。

这么一来,苏家,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她父亲大概也是放心的吧!

陆婉清瞧着她脸色平静,犹豫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不喜么?”

“三姐,”陆苒珺眉头微皱,“你喜欢韩霖吗?”

陆婉清弯起嘴角,“喜欢是肯定的吧,与他在一块儿挺高兴的,我虽不知到底什么是情爱,不过我想我愿意嫁给他就表明我是喜欢他的。”

“是么……”

想嫁给他,就是喜欢?

心间有些涩痛,她垂下眸子,再抬起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离开陆婉清的院子,她在府里转了转,绕到梅林处,抬手折了一支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伴随着雪的幽冷香味钻入鼻尖,她抿了抿唇,低眸轻语:“也不知何时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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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束缚

“素来只问花开几时,没想到四小姐却是想着何时凋谢。”

不远处,彭希瑞与陆泓文站在一块儿,两人手里都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似乎只是路过。

陆苒珺淡淡地看着他们,严格来说,她此时的心境是复杂的。

不想见到的人,却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令得她心中波澜起伏。

孽缘么?

或许吧!

“大哥,彭公子。”她微微点头,垂下了目光。

陆泓文有些奇怪,看了眼身边的彭希瑞,没再多问她,“彭兄,三叔已经久等了,我们先走吧!”

彭希瑞颔首,在路过陆苒珺时,衣角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淡淡的竹香。

汹涌的记忆朝着她喷射而来,陆苒珺回过头,看着那已经离去的身影。

他的身上,那终年不变的白袍上,是翠绿精致的竹叶。

亦如前世!

嫁给喜欢的人,她想,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了。

东篱上前扶住她,径自从她腰间的香囊里取出药塞到陆苒珺嘴里。

“父亲在南院是么!”

“回小姐,应当是……”

陆苒珺嗯了声,慢慢地提起步子往回走,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想要上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自己走!”

她决定的事一向都比较执拗,是以两人只得默默跟着,看着她倔强孤寂背影,一步步挪回院子。

“去将陌颜姑娘请过来。”她瘫软在炕上,侧首望着窗子外。

南悠福身下去安排。

陌颜被接过来的时候,陆苒珺还是之前那个姿势躺着,并未动过。

见她过来,她也没有废话,直接道:“我的腿,有没有旁的法子医治?”

陌颜愣了愣,想起那时陆苒珺到医馆医治双腿后,她母亲给她说的话。

沉默了片刻,她道:“四姑娘,这个病只能依靠你自己,所谓的病,不过都是您自己想出来的罢了,若想根治,只能自己走出那个自己束缚自己的境地。”

“自己束缚自己?”陆苒珺坐起身子,脸上阴沉一片,“你说,这是我自己束缚自己?”

陌颜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可还是点了点头。

“你胡说――”

啪地一声,伴随着厉声响起,炕几上的茶壶连着茶碗一起被扫落。

别说陌颜了,就是伺候了陆苒珺最长时间的东篱也被这番情景吓了一跳。

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更是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怒火。

东篱僵硬地看着地上的狼藉,茶渍沾湿了陌颜的一处裙角。

让她不安的,不是这些,而是陌生的陆苒珺。

阴沉的面容,冷然的双眸。

“小、小姐……”

陆苒珺没有理会别的声音,只幽幽地看着陌颜,“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治,否则,我就杀了你!”

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让人毫不怀疑她说的是真的。

陌颜抓紧了药箱,愣是不敢动弹。

方才的话,她能说的已经都说了,那个病,缘由只出在她自己身上罢了。

甚至于那个长期供应她的药,也是……

“小姐,小姐您冷静点儿。”东篱看了眼陌颜,顶着压力上前半步,却遇到朝她横扫而来的目光。

身子僵在了原地,东篱也不敢再上前。

正在几人僵持不下时,门被打开,陆老夫人亲自出现,看了眼地上的狼藉,以及松了口气的众人,挥手道:“都出去吧!”

说话间,看了眼李嬷嬷,只见她微微低头,带着其他人离去。

陆苒珺坐在炕上,脸上的神色已然好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屋里头乱成这样?”略微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让得陆苒珺恍惚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她低头,懊悔地看着被自己弄出来的狼藉,抿唇不语。

老夫人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想说的话就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不,睡着了,会做噩梦。

挥之不去的噩梦。

陆苒珺顺从地点头,便在老夫人的吩咐下,让几个丫鬟伺候着躺在了床上。

屋里点了熏香,陆苒珺很快便迷迷糊糊睡去。

陆老夫人看着已经呼吸平稳的人,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正房。

次间里,东篱几人皆被带来这里等着,老夫人出现时,让得她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在上首坐下,她扫了眼几人,“李嬷嬷,派人把陌颜送回去吧,今儿个辛苦你了。”

陌颜忙道不敢,态度异常恭敬地拜别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篱,你来说。”老夫人冷漠的声音响起,东篱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将事情说了遍。

老夫人朝李嬷嬷看去,后者微微点头。

“你是说,珺姐儿有这个病已经一年多了?”

“是……”

顶不住压力,东篱已经全部招了,况且从方才的态度来看,老夫人就是不问她也能知道自家小姐的病。

不过在于她会不会去问罢了。

老夫人神情有些凝重,“这几日好生看着她,屋里伺候的都紧着些,莫要惹怒了她。”

“是……”

几个丫鬟一同应道。

陆老夫人又吩咐,“去南院看看什么时候结束,让三爷去找我。”

说完,她起身拂袖离去。

东篱南悠软下身子,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真是吓死我了。”南悠抹了把颈后的冷汗。

“小姐,真是好可怕……”

欢言打了个冷颤。

“好了,你去南院找三爷,我跟南悠去看看小姐。”她对欢言说道。

几人各自点头,从地上爬起来。

南院里,接到消息的陆镇元仔细询问了下发生了何事,听到欢言将事情说了遍,他忍不住立即就要过去看看。

可一想到人已经睡下了,母亲又让自己先过去,这才打发了陆泓文与彭希瑞,匆匆去了荣辉堂。

得知陆苒珺的事,他起初听丫鬟说的时候还不大相信,可再从母亲嘴里听到事实,便愣住了。

“苒苒从小就听话懂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发这样的脾气,一定是有人先惹了她。”

“有件事得告诉你,回头再去问问珺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将陆苒珺的病说了一遍。

陆镇元愣住,喃喃道:“苒苒真的,得了病……”

(天津)

第196章 信任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陆镇元就面色不太好,来到陆苒珺的院子里看了看她,见着睡得正香,便只在次间里等着。

天色暗下,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陆苒珺才一脸懵懂地从床上坐起来。

东篱连忙上前递了热茶,让她清醒了些。

见她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森然,东篱也放下了心来。

“去请三爷过来,就说小姐醒了。”她朝着一旁的南悠说道。

陆苒珺揉了揉眉角,“我睡了很久?”

“不到两个时辰。”东篱微笑,替她披上狐裘,没让她下床来。

之前的事陆苒珺其实不是不记得,只是那个时候心里的复杂感情让得她控制不住。

说杀了陌颜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但是,她想,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方式,她真的会那么做。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心里原本就藏着一只恶鬼。

也是丑陋的自己。

陆镇元很快就过来了,瞧见陆苒珺还好,松了口气,笑着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怎么了,乖宝儿,今儿个发了那么脾气,竟是连你祖母都给惊动了。”

陆苒珺抱着双膝,“父亲,替我向祖母说声对不住,是我没控制好脾气。”

“要说你自个儿说去,道歉还要父亲代你,为父也是要脸的。”

陆苒珺弯起嘴角,低头道:“哦……”

“好了,给父亲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

“父亲,其实您都知道了吧,”她抬眼看了他一下,“我生病了,腿会疼,无缘无故地就会疼。”

陆镇元默了默,抬手揉着她的脑袋,“那你告诉父亲,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就疼呢?”

陆苒珺抿唇,她要不要将那件事告诉他呢?

如果彭希瑞的事真的无法避免,那就该让陆镇元自己警惕起来才是。

可是,明明上回她已经将彭希瑞的可疑说了,他却让自己不必再管。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苒苒连父亲也不想说么?”陆镇元的声音传来。

“父亲……”陆苒珺皱眉,“我做了一个梦。”

陆镇元松了眉头,“什么梦?”

与此同时,东篱带着其他人退下,守在外间。

“梦里,我嫁给了彭希瑞,可他连同二皇子一起毁掉了你,也毁掉了陆家。而我也惨死在牢狱里,身上受遍了大刑……”

陆镇元愣住,声音有些干哑,“这就是你一直讨厌他们的缘由?”

陆苒珺点头,“我不想,跟梦里一样,父亲,你不能有事,陆家,也不可以……”

没有问她其他的,陆镇元倒不是不信她,只是不忍再问下去罢了。

他看见了她害怕,担忧,还有那颤栗不已的身子。

陆镇元闻声道:“好了,别想太多,父亲不会跟你梦里一样,父亲答应你,一定好好守好陆家,保护好你。”

“父亲……”对不起,是她害了他才对。

离开后,陆镇元又去了荣辉堂,母子二人在次间里喝茶。

“安抚好了?”

“是……”

“珺姐儿究竟是怎么了。”

陆镇元顿了顿,将事情说了遍,闻言,老夫人僵住身子。

“做梦么?”她无意识地搁下茶碗,目光飘远。

“你外祖父,外祖母死的时候,我也做了个梦,梦里你外祖母从城墙跳了下去,后来地上开满了鲜艳的血红花朵……”

陆镇元捏紧了袍子。

“母亲……”

“我一睁开眼就吵着要去找她,看见的就是那一地的血,而你外祖母躺在城下,离我越来越远。”

陆镇元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低下头去。

老夫人笑了笑,“都说梦也会有成真的时候,珺姐儿不是个会说谎的孩子,也许她真的梦到了。”

“是……”除了这个,他又能回答什么呢!

“即使是这样,我也停不下来,不能停下来,”老夫人闭上眼睛,“这些年,我一直记得时的情景,既是血海深仇,那就只有用血来报,就算失败了,也无愧我这一身血肉。”

“儿子决不会允许失败,儿子一定会,走到那一步!”

老夫人欣慰地看着眼前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笑道:“好,为娘没有看错人,你真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陆镇元脸上没有表情,一双平日里总是温润的眸子,也变得黑沉沉的。

没过几日,苏恒已经回来了,带了许多土仪,还送了韩家一份。

一路上淘了不少东西,都分给了府里的长辈,同辈们。

就连大夫人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句,这么一比较自家侄儿,难怪老夫人存了那心思。

过了上元节,苏恒与陆泓文也回到了国子监上课。

陆苒珺与陆婉清平日里无事也不会轻易出远门。

自打陆苒珺上次发了一通脾气,这几日都窝在房里不愿出来。

最后一场雪落下。

陆苒珺走了出来,脚下的木屐踩着刚被清扫了雪迹的青石小路。

不远处的婆子看到她,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来到荣辉堂里,陆苒珺请了安就坐在一旁,待到大夫人与老夫人说完话,后者道:“今儿个身子都好了?”

陆苒珺点头,看了眼大夫人离去的背影,“祖母,那日是苒珺的不是,让您担心了。”

“无事就好,你那个梦我也听你父亲说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是对陆家有益。”

陆苒珺惊愕地看着她,“祖母,那只是一个梦,您的意思是相信苒珺么?”

老夫人笑了笑,“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孙女,尤其那个人是你,珺姐儿!”

陆苒珺怔住,她心里的颤栗传到了身上,也传到了拍着她的老夫人的手上。

她以为,那种梦对于其他人而言,顶多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罢了。

可从身边的丫鬟,到父亲再到祖母,却都信了她,没有反驳她。

头一次,她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不是孤孤单单地尝试逆改天命。

尽管,她们并不知晓真正的真相!

“谢谢您,祖母!”陆苒珺低下头,“您放心,我和父亲,一定不会让陆家有事的。”

老夫人点头,“记住,陆家就是你最强的后盾,这京都的风云已经开始,以后如何,就看你们了!”

第197章 过继

风云已经起了么……

陆苒珺眯起眼睛,这么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但是,有件事,她一直想问。

“祖母,您当初说过,想要二皇子与太子两败俱伤……”

“太子如今势弱,你又与他私交不错,若是想帮什么,就帮吧!”

“您说的是真的?”

不得不承认,陆苒珺听到这话还是高兴的,老夫人在她亮晶晶的眸子下缓缓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交代了些事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老夫人失笑道:“到底还是心太软,是年纪太小的缘由么!”

一旁的李嬷嬷给她换了杯热茶,“四小姐年纪还不到,经历的自然不多。”

老夫人点头,“你这么说,是有点道理,不过,这可不能成为弱点。”

“夫人说的是!”李嬷嬷道:“只是,您让四小姐相助太子,那到时候若是太子一派胜了……”

“无碍,反正结果都一样。”太子,已经成为了弃子,就让他发挥最后的价值好了。

李嬷嬷没有再问。

陆苒珺回去后,几日来的压抑情绪已然不见,见到她嘴角的笑意,整个院子也都放下心来。

南悠忙前忙后,狗腿地伺候着,时不时与东篱贫上两句,再调笑调笑欢言。

“小姐,”欢言摆上大厨房刚送来的糕点道:“前些日子李嬷嬷来找奴婢,有件事儿得跟您提提。”

“哦?什么事儿,你说吧!”

欢言低下头,“李嬷嬷说,想要正式过继我为孙女,奴婢当时未曾应下,想了想还是得小姐您做主才是。”

她们这些做婢子的,尤其是贴身伺候的,自身的事儿自然都是小姐来管。

陆苒珺微顿,倒是没有想到李嬷嬷存了这个心思。

不过想想也是,李嬷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伺候老夫人那么多年,她似乎也不该拒绝。

只是,前世里老夫人的事会不会与她有关呢?

沉吟了会儿,她问她:“你的意思呢?我虽是你主子,可若是你自个儿的心意,我也不会阻拦的,有些事儿还是自己喜欢的好。”

欢言心中温热,她没想到陆苒珺会给她自主选择的权利。

“李嬷嬷对我有恩,虽然也本着利益相关,但是她却是把奴婢从乡下救出来的人,也是把奴婢送到小姐您跟前的人。奴婢很感谢她,也很尊敬她。”

这就是同意了。

陆苒珺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儿个去请安的时候,你跟我同去,到时候我将这事儿向祖母提提。”

“奴婢多谢小姐!”

“欢言,你年纪虽小,但是在丫鬟里最是通透灵秀,莫要让小姐我失望!”

“奴婢定当谨记于心!”

陆苒珺点点头,很贴心地让她退下了。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我说前些日子李嬷嬷来寻她作甚,原来是这事儿。”南悠撇撇嘴,“李嬷嬷也是个势力的,怕是瞧着欢言在您跟前得宠,所以有了真么个想法。”

“也不能全这么说吧,”东篱想着道:“李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第一人,这府里谁不给几分面子呢,欢言成了她的孙女,这对欢言自个儿也有好处的。”

南悠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陆苒珺听着两人的话,手中的针线慢了下来。

无论李嬷嬷的目的是束缚住欢言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还是仅仅因着感情,她都不会对她放心。

要知道,荣辉堂贴身伺候的丫鬟已经好几年没有换过了,也就是说,不出意外,里头都是老夫人的心腹了。

再没有确定到底是谁背叛了老夫人之前,里头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这么想来,李嬷嬷认了欢言也有些好处,若是真有祖孙情谊,那么,她就等于将弱点送到自己手中了。

也罢,就看事态如何发展吧!

翌日,陆苒珺果真带着欢言请安,将事情与老夫人说了。

周氏闻言,挑了挑眉头,“这事儿我似乎听你提过,”她对李嬷嬷道。

李嬷嬷忙上前跪下,见此,欢言也过去跪在一旁。

“奴婢当时不知四小姐的意思如何,是以没敢说太多,若是您与四小姐都同意了,那奴婢改明儿就将事办了。”

跟在周氏身边这么多年,她没道理不给她这个面子,看了眼微笑着的陆苒珺,她道:“既然你们都各自没问题,那就自个儿看着办吧!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李嬷嬷忙磕头,“奴婢不苦,能伺候夫人您,奴婢觉得这一辈子值了。”

周氏眼神也软了些,挥挥手,“都起来吧!”

“是,谢老夫人!”

欢言扶着李嬷嬷起身,一言一行规规矩矩,倒是让周氏颇为满意。

所谓办事儿,不过是请了顿酒席,正式过继让大家知晓罢了。

当天老夫人派人赏了五十两银子,陆苒珺赏了三十两,碍于前两个,大夫人也赏了三十两。

这事儿过后,欢言也就是李嬷嬷的孙女了。

得知此事,作为欢言原先的父母倒是一阵阵后悔。

若是当初知晓会有今天,她们哪里会那般对待她,可惜如今就是后悔,也无用了。

欢言对他们只尊敬有加,不曾亲近。

去吃酒的南悠回来将这事儿说与陆苒珺听时,她轻笑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抛弃欢言的那对父母就叫自作自受!”

东篱与南悠掩嘴笑起,后者道:“奴婢今儿个盯着李嬷嬷,倒是见她对欢言的喜爱不似作假,就算有着旁的目的,约摸也是有着几分情谊的。”

陆苒珺颔首,“这倒是,毕竟无儿无女这么些年,能有个小辈陪着,多少也会有点儿感情。”

只是不知道,在利益跟前,这些所谓的感情,又值些什么。

上元节那日,陆苒珺没有再跟陆泓文苏恒出去,而是在家中与陆婉清一块儿带了好些河灯在水榭处放了。

看着河面上渐渐飘远的一盏盏河灯,陆婉清弯起嘴角,“四妹,你说咱们的祈求真的都能成真吗?”

陆苒珺又放了一盏下去,灯光将她的面容衬得格外柔美动人,“会的,它会带着你想要的,在你需要的时候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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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威胁

“那你告诉姐姐,你都许了什么愿?”陆婉清眸子一转,将她刚放下去的河灯截了过来,一看,愣道:“怎么,你没写心愿吗?”

陆苒珺弯起唇,从她手里将灯拿过,又放了回去,“没必要,因为我想说的,都在心里,老天一定会听见的!”

“那就希望我们都好好的……”陆婉清投一歪,靠在了陆苒珺的肩上,两人相视一眼,继而微笑。

天空中有烟花爆开,绚烂异常,明明是微冷的气息,却让人心头温热。

稍晚些时候,陆苒珺与陆婉清各自回了院子,几乎是一进远门,欢言便迎了上来,在陆苒珺耳边低语几句目光有些晦涩。

正房里,陆苒珺褪下身上的狐裘,“让她过来吧!”

“是……”欢言福身离去,不一会儿,带了个套着黑斗篷的人过来。

东篱与南悠皆皱了皱眉头。

“奴婢给四小姐请安!”人跪下行礼道。

听着声音,东篱眯了眯眼睛,这是……白桃?

果然,斗篷之下,白桃的脸露了出来,她比年前跟着五小姐出府前要瘦多了,看样子在家庙那种地方过得不大好。

陆苒珺淡淡地看着她,“你这么大费周张地从家庙跑到这儿来,是何缘由?”

白桃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道:“若非情非得已,奴婢也不敢来打搅四小姐,只是,只是家庙那种地方着实不是好待得,又有五小姐……奴婢求您,将奴婢调回来吧!”

“去家庙的人都是祖母决定的,你该清楚,出去的人就不可能再回来。”

“四小姐,若是此事叫您为难了,那,那您就干脆让奴婢脱离那个地方吧!”白桃似是定下心般,抬头望着她。

陆苒珺顿了顿,“哦?脱离那个地方?你到底是想脱离那个地方,还是,有别的目的呢?”

“四小姐不愧是四小姐。”白桃见她这么说,也不打算再隐瞒,“我不想当再当任人使唤的婢子了,四小姐,我知道若是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的要求不多,只要给我……三千两银子,我就远走高飞,往后再不踏足京都半步。”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陆苒珺轻笑,漫不经心地品着香茗。

白桃咬牙,手心里已有冷汗冒上来。

“四小姐,您让奴婢做的那些事,奴婢可都还记着的。”

“所以,你在威胁我?”

听到这里,不仅东篱与南悠冷下眸子,就连欢言看着白桃的目光也带了些幽沉。

“不敢,”白桃深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栗,道:“相信小姐,该不想夜里私会男子的事传出去吧?”

“嗤……”陆苒珺搁下茶碗。

那一阵嗤笑声,让得白桃骤然绷紧了身子。

“果然是你啊!”陆苒珺说道。

“我不想与四小姐作对,只求四小姐给条明路走罢了。若是四小姐不答应,我想,应当有旁人愿意的。”

陆苒珺看着她,“你倒是挺聪明的,看来,我从前小看你了呢,原来,是个不比沾衣差的。”

只可惜,这点小聪明用错地方了。

白桃眸子大亮,激动道:“那四小姐的意思是?”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么?”陆苒珺勾起唇角,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白桃松了口气,俯身磕了几个头,“谢四小姐,只要出了京都,那些事儿永远也不会有旁人知道。”

陆苒珺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明儿个,我会把你想要的,都送过去。”

白桃笑着应诺,“是!”

东篱低眸走过来,“晚上不大方便,小姐,就由奴婢送白桃小姐出去吧!”

南悠与欢言朝她看来,前者道:“还是我去吧,外头怪冷的,我经冻。”

东篱摇头,看向因为自己唤的那声小姐,已经飘飘然的白桃,“白桃小姐请?”

白桃回过神来,立即点头,随即又扬起下巴,“那就有劳了!”

东篱垂首微笑。

陆苒珺没有阻止,直至看到她们离去。

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头的人,脚步声已然远离。

南悠捏紧拳头,这才沉下脸来,“小姐,这白桃太过分了,竟敢威胁于您。”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瞧,这不就是个例子么!”陆苒珺不以为意。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也不担心担心自个儿啊!”

欢言看了看陆苒珺,又看向南悠,“小姐怕是已经决定好了。”

“诶?”南悠不明所以。

“方才东篱姐姐跟出去,就是最好的决定!”她道:“有些隐患,还是尽早除去比较好。”

陆苒珺微笑,“哟,我们小欢言可真是聪明!”

欢言听着她的夸赞,羞涩一笑。

其实,她方才瞧见东篱的眼神时,就已经明白了,白桃,不会活过今晚。

对于在她们之间最护主的她来说,有人威胁到小姐头上,东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出了院子,未免引人注意东篱并未提灯笼,好在路上不是太黑,偶尔有盏灯笼还亮着。

到了侧门处,东篱让看门的婆子打开门,手中悄悄抽了丝巾出来。

“到了这里就好,多谢了。”白桃站在门口,带着几分矜持说道,俨然已经将自己与她们的身份隔开。

东篱也没说什么,只道:“慢走!”

白桃弯着嘴角,身上的斗篷遮住了全貌,转身离去。

只是,仅仅一步,她的脚只跨出了一步,便动弹不得。

脖子处突地勒紧,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踏出去的脚又被拖了回来。

守门的婆子被吓了一跳,可下一刻还是选择关上了侧门,紧张地看着东篱。

“还不快过来帮忙!”东篱冷声道,避开被抓到的危险。

婆子被惊醒,立即过来,制住了手脚乱动的白桃。

“呃……呃你……你……”

“要怪,就怪你自己!”

威胁小姐的存在,她都不会放过,就算是,手上沾满血腥也无所谓!

没有丝毫犹豫,她手中力道徒然加大,没过一会儿,被制住手脚的白桃渐渐失去了挣扎。

待到她彻底不动了,东篱也放开了手,幽冷的月光中,地上的人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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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坚毅

“东,东篱姑娘……”

门房的婆子颤声唤了唤,引得一旁的人看过来,她咽了咽口水,“东篱姑娘,这人,打算怎么办?”

在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她也反应了过来。

后宅里腌臜之事并不少见,一两条人命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如今的问题只是怎么处理地上的人了。

东篱抿唇看着白桃,“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

门房的婆子得到这句话安下心来。

幸好她一开始就选择了帮她。

在门房婆子离去后,东篱便将白桃拖到了别处,此时,一道黑影落在她跟前。

“交给我吧!”毫无波澜的声音,东篱没有拒绝,收了那条丝巾便转身离开。

她的步子并不快,待到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黑影才俯身将人抗了起来。

回去时,陆苒珺已然洗漱完毕,暖黄的灯火下,少女正倚靠着炕上的大引枕前看书,盖在她身上的狐裘衬得她那松散了一身的青丝异常黑亮。

犹如上好的缎子。

听到东篱的脚步声,陆苒珺没有抬头,“回来了。”

“是,小姐。”

“处理好了?”

东篱低头,“是,后来就交给老五了。”

“第一次亲自动手吧,是什么感觉?”陆苒珺翻了一页纸张,眉目淡然。

东篱有些颤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更加坚毅。

“虽有愧疚,可只要是妨碍小姐的存在,奴婢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陆苒珺微笑,从书中抬起头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谢谢你!”

“这是奴婢该做的。”她低头道。

待到她退下,陆苒珺手里的书被捏得皱了些。

跟在她身边,这种事迟早是要经历的,也不知她能否适应。

东篱回到自己厢房的时候,里头正坐着一个人,“你怎么还不歇息?”她上前问道,原本想要倒茶的手也顿了下来。

想了想,还是算了!

南悠看向她未碰的茶壶,细心地替她倒了杯递过去。

“我就是想……看看你。”她低低的声音说道。

东篱沉默,“你想说什么?”

“那个白桃,死了吧?”

“嗯……”

“你动的手?”

“你觉得呢?”

南悠得到这个回答,舒了口气,“东篱,你很厉害,如果是我,也许我会害怕。”

“我也会,可为了小姐,这些都不算什么!”东篱起身,“快去歇下吧,我去打水洗洗。”

“嗯……”

翌日,城外的某条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过几日的排查,确定是出自陆家的一名丫鬟。

与此同时,家庙那里无缘无故起了场火,将丫鬟住的地方烧了个干净,若非发现得及时,只怕整个家庙都堪忧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陆苒珺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道:“盯着京兆尹那边,虽说痕迹都抹干净了,可未防有什么变故,莫要放弃了警惕。”

“是……”东篱福身应下。

陆苒珺有些苦笑,老五啊老五,这是不是故意的?

要说故意老五的确有些冤枉,他当时已经把人埋了来着,没想到第二天竟然出现在了河里。

回头查了下,才知道是二皇子府里的人做的,并且,还是陆苒珺的老对手。

将这个消息递给她,陆苒珺并不大在意,反正京兆尹怎么查,也不会查出来真相。

顶多,让她紧张些罢了。

不过,要说起尹芳华,也有好些日子未见过了,也不知那肚子如何了。

从这件事上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尹芳华很闲。

至于为何闲?

那是因为二皇子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不,与其说她不若说是她的肚子。

陆苒珺不高兴地在屏风上戳了戳,她怎么可能放任她这般自在呢?

“南悠,近日二皇子府里太平静了吧!”正在做着女红的人漫不经心道。

闻言,南悠瞄了她一眼,“小姐,您想怎么做?”

“喔,让二皇子府热闹些吧!”

“小姐请吩咐……”

没过几日,有衙门的人上门按照惯例询问了二夫人等人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二皇子府里,一方被保护得好好的小院内,尹芳华正恨恨地瞪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

真是可恶,竟然一点儿机会都找不到,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雀儿,”她不确定道,“你说,如果我不小心摔倒……”

“姨娘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等她说完,丫鬟雀儿便道:“姨娘,且不说这种做法对您的性命有危险,就是真出了事儿,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甭想活了。”

二皇子的手段她们这半年来也了解一些,她都不敢想象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自己会怎么死。

尹芳华烦躁地推开她,冷眼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过了许久,才捏紧了手掌,再一次放弃。

雀儿说的对,若是她得肚子出了事,只怕她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无论她这胎是男还是女,只要生下来,往后地位都不会同一般姨娘一样,它的孩子,即便不是嫡也占了个长字。

搁下这件事,尹芳华又询问起陆苒珺来,“那个贱人怎么样了,又没有被抓起来?”

雀儿瑟缩了下,硬着头皮道:“陆家那样的人家,即便有所怀疑,也不可能将陆四姑娘抓起来……”

自打有了身孕后,聪明如尹芳华也变得迟钝起来。

明明从前很容易想清楚的事儿,现在竟是还没她一个丫鬟考虑得妥当。

听了这话,尹芳华更加暴躁了,她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容易被激怒。

这一后果便导致了前来看她的二皇子也受了她的脾气。

府里得宠的人不止她一个,她这么一闹,二皇子脸一冷便扔下她离开了院子。

此后半月内都不曾来过,若非尹芳华得知他这半月除了侧妃谭氏那儿哪里也没去,厚着脸皮请他,只怕自己还要被冷落些时日。

从前不屑与她们争宠的人,如今落得只能依附二皇子过活了。

至于二皇子后院里的女人又如何掀起风浪暂且不提,得到尹芳华最近的消息,陆苒珺也笑着摇摇头。

“自己肚子里的肉,却总想着弄掉他,也不知这孩子是幸还是不幸。”

第200章 慌张

“像尹家姑娘那种心冷如刀的人,还真不好说,”东篱在她身边点上冷香,将香炉拿开了些,“小姐当初当初差点儿栽在她手里,可要小心些才是,那孩子终究不可能困住她太久。”

陆苒珺点头,“是啊,孩子终究困不住她,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栽在她手上。”

既然重来一次,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可能在她身上耽搁下来。

“小姐,”南悠掀开帘子进来,“镇国公家递了帖子来,初三邀了您去踏青。”

“可是徐五?”陆苒珺扬了扬眉,她倒是差点儿忘了,每年总有徐家热闹几次。

南悠笑着点头将帖子递到她手中。

看了眼,陆苒珺放下道:“替我回个帖子,随便说两句。”

她其实不大喜欢这些应酬,前世里就不错,没有什么人多在意,也没有这么多的人要周旋。

那样清闲的日子,才是她喜欢的。

可她明白,这辈子,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了。

初三那日,她如约在城门口等到了徐五,今日相交于平日里要热闹些,毕竟三月初三怎么说都是个值得出门的日子。

相较于去岁,徐五长高了些,陆苒珺虽然也长了,但是到底比不得她。

也许是出自武将世家,徐家的人都偏高些。

在不高不矮的万松山顶上,陆苒珺与徐五以及几个熟悉的闺阁千金一块儿,在铺着的锦垫上坐下寒暄着。

有个口快的直接问道:“陆四妹妹,前些日子你们府里死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陆苒珺夹了块饮香楼的糕点准备尝尝,听了这话顿住手道:“那个丫鬟早前便跟着她的主子去了家庙,竟然不在府里,出什么事儿也与我们无关。”

“诶,我听说是你们二夫人……”

“李姐姐,”徐五制止道:“今日这样的好风光,说这种事儿也不觉得失礼。”

被唤作李姓的姑娘吐了吐舌头,好在她也就是嘴快了些,倒是无甚恶意,是以陆苒珺也未曾与她计较。

天光明媚,暖风和煦。

就连不爱出门的陆苒珺,也不得不夸赞今儿个是个踏青的日子。

离她们不远处,有几个公子哥儿正聚在一块儿高歌,放荡不羁还差些,潇洒却是有余。

这样的日子,才是最适合这些公子小姐的。

就是不知道,还能这般到几时。

“苒珺,发什么愣呢?”徐五戳了戳她,“你瞧,那边儿过来的是谁。”

陆苒珺闻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一袭无论到哪儿都异常夺目的白色锦袍落在眼里,让得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眸子。

彭希瑞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仅如此,站在他身边的,还有韩霖与陆泓文以及苏恒。

看起来,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很是不错。

瞧见她,苏恒与陆泓文相视一眼,倒是没有靠近,只与她点点头。

“人家都说彭希瑞彭公子乃是京都第一美男子,其实,我见过的人之中,他只能排第四。”徐五靠在陆苒珺耳边道。

“第四?”她挑了挑眉,“怎么会排到第四了?”

徐五看了眼其他人,见着各自都私语着什么,她索性又朝着陆苒珺挪了挪,道:“前太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当时我也不大,跟着祖母进宫过一次,不过那次便记住了他。”

“前太子么?”陆苒珺恍了恍神,她倒是不大记得这么个人。

不等她再想,徐五继续道:“要说能与前太子媲美的,就只有如今的萧墨世子了,喔,裴家的小侯爷也算一个。”

陆苒珺听到她提起裴瑾琰,心中一动,目光不自主地在周围扫了一圈。

也不知,他今日会不会来?

“苒珺,”徐五正想说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琴声。

两人都回过头看去,只见离她们几步开外的锦垫上,坐着一个穿着茜红色衣裙的女子,青丝梳成了垂髻,戴了金凤流苏钗。

这不陌生的面容,说起来,还与陆苒珺有过几面之缘。

当然,遇到的情况都不怎么好罢了。

“那是程家的姑娘吧?”徐五撇撇嘴,“也就这一手琴能拿的出手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她听起来倒也没太嫌弃,由此可见这手琴艺的确不差。

周围也越来越多的人注视过来,程冰冰微抬了下巴,目光游移在众人之间,虽说自己要等的人还未来,可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到底能让她面子倍增。

纤纤玉指在阳光下,更显得莹白如玉,跳跃在琴弦之间。

陆苒珺注视着程冰冰的目光,侧过头去,“不过尔尔!”

“诶?”徐五吓了一跳,“咳咳,苒珺,我虽不大喜程冰冰,可,她的琴艺是皇后娘娘指点过的,说起来,还真不差。”

陆苒珺扬了扬眉,没有再说话。

她没有说,其实,同样的曲子,她能弹的更好,只是不愿出这个风头罢了。

目光微抬,恰好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心,徒然一滞,尤其是在那个人勾起唇角的时候。

陆苒珺下意识地看向沉浸在琴声中的程冰冰,她似乎还未发现他。

一道余影朝她射来,陆苒珺低眸看着腿边包裹石子的小纸团,偷偷地纳入手中。

也不知为何,在此刻她竟然有些慌张起来,这么多人,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瞧见。

再抬眼时,方才那道身影已然不知所踪,若非手心里的东西,她大概要觉得是看花眼了。

一曲方罢,徐五回过头来,瞧见陆苒珺泛着嫣红得脸颊,奇怪道:“苒珺,你怎么了,脸这样红?”

陆苒珺吓了一跳,“没,没什么,大抵……有些热吧……”

徐五抬头看了看飘着几朵白云的碧蓝天空。

这是春季吧?

陆苒珺咳了咳,掩饰般地端起果酒抿了口,脸上的霞云依旧未褪去。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在有心人眼里。

不远处,程冰冰失望地让人将琴搬走,就连身边围着的闺中密友也无心寒暄了。

方才那一出是为了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原本得了消息裴瑾琰上来了,可却到现在也没见着身影。

由不得她不失望。

第201章 麻烦

寻了个空当,陆苒珺打开手中的纸条,敛下眉眼。

该寻个什么借口呢,就这样离开,会不会不妥?

“苒珺,怎么了?”徐五的声音传来,陆苒珺回过神,只见她伸着脖子看向自己。

“哦,我想去更衣。”她小声道。

“可要我陪你过去?”

“不必了,我过会儿再回来,你且待在这儿就是。”

听她这么说,徐五也只好应下。

陆苒珺带着东篱离去,朝着山下另一条僻静的路,这里是小路,大抵也不会有多少人走。

她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瞧见了熟悉的人,待到走近,微微一笑,“上头有人等了你那么久,不去看看么?”

“方才不是去过了。”

裴瑾琰淡淡说道,大袖锦衣,紫金冠束着墨发,衬得他面容淡漠华贵,仿佛没什么能够入得他的那双眼。

陆苒珺在他对面的铺着锦垫的石墩上坐下,不客气地端起茶浅尝了口。

“火候似乎有些过了。”她挑眉,看向对面的人。

裴瑾琰一顿,“是么……”

陆苒珺极为认真地点头,“修之有心事?”

裴瑾琰想了想,心事么,差不多吧,不过,应该也不算吧!

“苒苒五月里就及笄了吧?”他突然问道,陆苒珺微愣,“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也没什么,前几日进宫给太子请安时,他还问起你了。”

萧泽么,陆苒珺弯起唇角,“他的身子如何了,可得好好休养才是。”

“嗯……”

“修之近日动作这样大,出门可要小心了,像这样的地方,还是少来些的好。”陆苒珺想起前世里,对裴瑾琰的刺杀就未断过这件事,好心提醒他道。

裴瑾琰眼中微暖,“放心吧,这里我都安排了人,怎会将你置于险境。”

陆苒珺闻言,心中忽地一紧。

不会将她置于险境么,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上回在宫里,薛贵妃可是对你动了心思?”

“就算她动了那个心思,陆家也不会让她得逞的,”陆苒珺微笑,“更何况还有皇上在。”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也不希望陆家与薛家扯上干系?”裴瑾琰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陆苒珺点头,“父亲是他的心腹,我想就算他再宠爱二皇子,也不会允许在他还在位期间,结交自己的心腹大臣。”

那无疑等于架空他,是个君王都不会放任此事。

听到她这么回答,裴瑾琰眸子亮了些,压在心口的隐患终于消失了。

他道:“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尚可,你呢,怕是忙些吧?”她想了想,道:“太子的事过去后,你似乎损失了好一批人,不准备再笼络些么?”

裴瑾琰点头,“说的是,那,可以笼络你么?”

他微微勾起唇,笑意虽淡,可却直达眼底,那平日里满是幽深淡漠的眸子,在此刻变得灿烂起来。

陆苒珺眨了眨眼,还真的考虑起来,“似乎是可以的!”

两人相视而笑,其中之意不言而喻,毕竟认识了这么些日子,该有的默契还是有些些。

“关于薛子兴……”

“小侯爷――”

陆苒珺身子一僵,被打断的话也哽在了喉头里。

这声音是……程冰冰。

裴瑾琰转眸望去,只见被暗卫拦在不远处的人正委屈地瞪着他们,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不相干的人放过来做什么?”

眼前落下一道人影,行了一礼,便朝着程冰冰走去,挡住她不停张望的视线,却不知她早已经认出了陆苒珺。

“程姑娘,我家小侯爷在此,不便招待,还请姑娘回去吧!”

“你说什么,不便招待我就方便招待她了?”程冰冰气得脸色通红,“陆苒珺是吧,你让她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暗卫有些头疼,偏偏眼前又不是一般人,随意打发就成了的。

想着,他道:“姑娘莫要给小侯爷添麻烦,在这里嚷嚷,若是坏了爷的名声,您也得不偿失不是?”

程冰冰顿住,又狠狠地剜着他,“我要她过来,你听见没有?”

暗卫无法,只得退回去禀报了裴瑾琰。

陆苒珺坐在他对面,扫了眼程冰冰的方向,“看来我要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我连累你了才是。”裴瑾琰起身朝着程冰冰走过去。

陆苒珺皱眉,看向东篱,“你说,她无缘无故地,怎会知晓我在这儿。”

东篱一听便明白了,“小姐觉得是有人告密?可是,谁又能算准了您是与小侯爷……”

“所以,这个人定然是我识得的,并且,不陌生。”

东篱怀疑到了徐五头上,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不是徐五!”陆苒珺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般。

这个人,她也很好奇呢,故意将程冰冰引过来,看到她与裴瑾琰在一起,如此一来,算是得罪对裴瑾琰痴恋已久的程冰冰了。

她嗤笑一声,耳边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让得她有些心烦地朝他们看去。

裴瑾琰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程冰冰撅着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难道,小侯爷你真的与她在,在……”

“闭嘴,”他深吸了口气,若非看在程家的面子上,他早将她扔出去了,“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带着你的丫鬟赶紧走吧!”

程冰冰委屈,“那陆苒珺呢,她就能待在这儿么?你们果然有……”

话未说完,裴瑾琰猛地抬手一劈,将她打晕了过去。

“小姐,小侯爷……”后头的丫鬟忙地扶住她,看向裴瑾琰。

“送她离开!”撂下话,裴瑾琰便转身离去。

他对这些女人着实无甚耐心,能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放过她已经不错了。

陆苒珺犹自坐着,微微垂首浅尝茶水。

“问出来了么?”

“你觉得蠢货能明白?”裴瑾琰瞥了她一眼道。

“咳咳,”陆苒珺掩唇笑道:“你这么说,也不怕伤了人家的心,好歹人家一个姑娘对你可是真心真意。”

裴瑾琰皱眉,有些不耐烦听这话,“与我何干!”

陆苒珺算是明白了,难怪人人都说裴家的小侯爷薄情。

原来是人家根本没将她们放在眼里过。

第202章 保护

“今儿个抱歉了,这里已经不能久留,你是回去还是同我一块儿下山?”裴瑾琰招来几个暗卫。

陆苒珺想了想,自己若是走了还得跟徐五说声才是,毕竟是一块儿来的,不声不响地回去有些不妥。

刚想开口,裴瑾琰突然抬头望去,四周已然落下暗卫将她们保护起来。

“喔,看来走不了。”他幽幽地道。

陆苒珺:“……”

“爷,您先走,这里有属下带人断后。”一暗卫抽出长剑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群人出现,朝着她们围困过来。

陆苒珺心中一突,怎么这么多人?

“小姐……”东篱站在她身边,死死地护住她,目光紧盯着那群人,生怕她们突然就动手。

正当陆苒珺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臂传来一道温热,她抬眼望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的声音虽淡,却让人莫名安下了心来。

陆苒珺抿唇,“这些人是冲着你还是冲着我来的?”

“应该,是我吧!”

顷刻间,利风袭来,两批人已经交手,陆苒珺后退,奈何她今日穿的衣裙有些繁琐,再加上这不同于大道的平整,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裙角。

将将跌倒,腰身一紧便被人抱了起来,裴瑾琰看了眼东篱,“跟上!”

东篱忙地点头,在暗卫的保护下,提裙就跟着他离开。

陆苒珺勾住他的脖颈,手臂紧了紧,“不用怕!”他说道。

“小侯爷最好不要留活口。”以她的身份来说,若是那些人将她的消息传了出去,对陆家绝不是好事。

裴瑾琰弯起唇,“我知道!”

陆苒珺放下心来,脸颊被他扬起的一缕发丝抚住,有些痒,上头还带着他独有的味道。

这才发现,她竟然离得他这样近,微微撇开脸去,手臂也松了些。

“搂紧了,这条路不好走!”裴瑾琰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动作,提醒道。

似乎是应着他的话,忽然颠簸了下,陆苒珺赶紧紧紧地圈着他的脖颈。

这个时候,她不能给他添乱,否则,有什么差池就是两个人的了。

在后头拦住追杀他们的人中突然冒出了几个人,“你们去保护四小姐,我留下帮他们一把!”

几人闻言,立即翻身离开。

裴瑾琰带着陆苒珺,直接抄了近道来到山下,一辆马车恰好赶到,将他们接了上去。

车厢里,喘息声一片,陆苒珺从裴瑾琰身上下来,坐到一旁。

东篱也被塞了进来,正趴着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跑得太快了,要不是有人一直半提着她,只怕早就跑不动了。

“多,多谢修之了……”陆苒珺到底没自己跑,很快便平复下来,脸上红云一片。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你没事就好,否则,陆大人只怕要同我拼命的。”

陆苒珺忍不住一笑,斜睨着他:“有道理,不过不止是拼命,恐怕小侯爷就甭想实现你的打计了。”

裴瑾琰一愣,随即道:“生气了?”

他微微俯身,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陆苒珺愣了愣,随即移开眸子,“并没有!”

等等,他说的生气是什么,她又为何要生气?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她听着怎的有些不对劲儿呢?

刚想询问,却见裴瑾琰已然退了回去,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罢了,看在他救了她,没有将她丢下的份儿上,就暂且原谅他好了。

“程冰冰只怕是叫人给利用了,今日他们知晓我会过来,应当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裴瑾琰说道,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没想到,你会与我在一起,程冰冰,该是来故意激走你的存在。”

陆苒珺一愣,“怎么说?”

裴瑾琰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此刻轻点着一旁的搭手,道:“很显然,她的出现太过巧合了,看来,虽然有人想要我的命,可也有人不想你死呢!”

他掀开眸子,里头带着一丝笑意地看着她。

陆苒珺微微蹙眉,“这不是陆家做的!”

“我没说是陆家,”裴瑾琰轻笑,“此事我已有了头绪,倒是你,只怕也被人盯着了。”

“我?”她不明白,“我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理由盯着我。”

“理由可以有很多,不要被眼前束缚了,有些事情看透就不那么难理解。”

裴瑾琰虽然不敢说今日的事猜的十分准确,不过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关键是程冰冰那儿,若是得知给她通消息的人是谁,那就可以确定了。

陆苒珺没有多问,反正那些不是她该担心的,撩开帘子看了眼,她问道:“我们这是回城的路么?”

“嗯,过了前面这道弯就是大道,到时候就没什么危险了。”

陆苒珺放下心来,此时,已然恢复如常的东篱守在她的身边,看着自家小姐身上只需略微打理一番,也跟着松了口气。

马车里寂静无声,顺着裴瑾琰的目光可以看到陆苒珺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下,因着侧首的动作,白嫩纤细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眼前。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滚了滚喉头。

可惜,这辆马车上没有备上茶点。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苒珺不自在地动了动,却是不敢去看他。

视线略微有些灼热,引得她也紧张起来。

“修之,我们走了,程姑娘没事吗?”实在禁不住,她只得寻了个话茬儿。

好在,裴瑾琰终于移开了目光,“大概死不了吧!”

陆苒珺:“……”

这样随便的口气,若是程家听到了,还会罢休么?

“那个,可要我替你向她解释下?”

“嗯?”裴瑾琰不明所以,“解释什么?”

“我与你的关系,程姑娘似乎是误会了。”陆苒珺说道。

裴瑾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跟那只蠢货没什么好解释的,顾好你自己就成。”

陆苒珺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对于裴瑾琰跟程冰冰的事,她着实记得不大清了。

两人到底有没有在一块儿,她也没注意过,只知道前世他们是敌人,而她与程冰冰见了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因此,在识得裴瑾琰之前,可以说,她对程冰冰的了解比对他要多的多。

第203章 讽刺

渐渐地,马车外开始热闹起来,有熙熙攘攘的声音,陆苒珺知道,这是到了城里。

糟了,她忘了还在万松山的徐五。

“修之,万松山的人……”

“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放心回家就好。”

裴瑾琰闭目养神,总觉得周围都是抱着她时的那股软香。

因此,他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陆苒珺没再打搅他,也许这一路过来,他想得东西要比自己多的多,也或许,还有其他事需要安排。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

马车停下,裴瑾琰掀开眼帘,“这辆马车会送你回去,就此别过!”

陆苒珺应了声,看着他离开后,收回了目光。

车帘外,裴瑾琰上了另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被风撩起的帘子里,四目相对,又因马车离去而错开来。

陆苒珺靠在车厢上,只希望快点到家去。

没过多久,在东篱的呼唤下,陆苒珺睁开迷蒙的双眼,一看,竟是已经到了府门外。

万松山,因着竹林里突然的出现的血腥,游玩的事便暂且搁下了,为确保这里的公子小姐们的安危,各家的护卫皆团结起来,护送她们离去。

站在人群之外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一男子迎风而立,白色的袍角在微风中飘荡着,衬得他更是玉树兰芝,温文尔雅。

片刻后,一人来到他身后,躬身道:“爷,失败了。”

“她呢?”男子轻声问道。

来人低了低头,“同小侯爷一起离开了。”

男子颔首,“去检查下可有活口留下,若是有就再补一刀。”

“什么?”来人惊愕地抬头,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爷,您……”

“按我说的做!”

“是……”

待到身后的人离去,男子才转过身来,遥望地上那一片葱绿,仿佛眼前的还是初时盛景。

陆府内,老夫人得知陆苒珺这么早回来并不奇怪,“派人去镇国公府说一声,免得那边儿担心。”

“是,祖母!”陆苒珺应下,看了眼东篱,让她先行离去。

“祖母,为何大哥和父亲与彭希瑞越来越亲近了?”

老夫人手里摆弄着香料,闻言看了她一眼,“彭希瑞此人学识不错,你父亲让你大哥跟苏恒亲近他,也是为了他们自个儿好。至于你所担忧的,你父亲心里有数儿。”

陆苒珺沉默下来,她之前派去江西府的人还未回来,就算知道彭希瑞图谋不轨,一时也无法拿出证据来。

更让她在意的是,陆镇元是否真的与彭希瑞有旁的瓜葛。

父辈的事,她不好多问,因此这场谈话也只能到此结束。

起身,她福了福,“那苒珺就先退下了,祖母。”

“等等,”老夫人整理了手中的东西,“这盒香料拿去玩玩儿。”

陆苒珺恭敬地接下,“谢祖母!”

出了荣辉堂,陆苒珺拨弄着盒中的香料,身后跟着送她的两个丫鬟。

闻了闻,一种淡淡的梅香扑鼻而来,鼻尖微凉,看来是加了清凉草的,与她从前的暖香不大一样。

这种倒是适合夏日里用。

见她弯起嘴角,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开口道:“这是老夫人今年新做的,头一盒就给了四小姐您呢!”

“是么!”陆苒珺微笑道。

“是呢是呢,老夫人什么好的都想着四小姐,对四小姐您可是真的宠爱。”

陆苒珺还未开口,便有人唤住了她,抬眼一看,陆延舒就站在不远处。

“可否能与四妹单独说说话?”他瞥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自然认得出是荣辉堂的。

两人见着他,立即不动声色地戒备起来。

陆苒珺盖上盒子,“二哥请!”说着,她朝右边的亭子走去。

其中一名丫鬟有些不放心,正想跟上去却被另一人拉住,见她摇摇头,只得留在原地看着他们。

亭子里,陆苒珺没有坐下,明摆着不想多谈,“二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陆延舒笑了笑,站在她身边,“你就不好奇,我想说什么?”

“二哥很闲吗?”陆苒珺皱眉,“哦,也对,如今二哥可不是什么青山书院山长的入门学生了,自然比一般人闲得很。不过,你一个人闲并不代表我也闲,若是没什么事,就恕我不奉陪了。”

陆延舒脸色铁青,从她说第一句开始,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果然,知道他的弱点,所以故意讽刺么!

“陆苒珺,我劝你嘴巴不要这么毒,不然,死的快。”

“二哥放心,你会死在我前头的。”陆苒珺微笑,仿佛眸子里也染上了笑意。

陆延舒咬牙,冷哼一声,“你回来的时候,我可看见了,裴家小侯爷!”

“哦?那又如何?”

“同乘一辆马车,四妹,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苒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虽然心中也惊讶这件事被他看到,可面上却是不显,“不过顺路而已,不像二哥你,已经投靠了二皇子吧!”

“是又如何?”陆苒珺斜了斜嘴角,“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都是陆家,原本我还可能放过你们,不过往后,想都别想。”

“无论我们如何待你,你都不会放过我们,陆延舒,你野心过大,仅仅陆家根本满足不了你。”

“嗯,你说的对,没想到,这陆家最了解我之人,竟然会是你,四妹!”

陆延舒笑意盎然,侧首道:“说起来,小侯爷也是人中龙凤,四妹眼光果真不错。”

“二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陆苒珺面上不屑,懒得再理他,径自转身就要离去。

“四妹尽管狡辩吧,二哥看着,不过真是没想到,四妹竟然会投靠小侯爷。”

陆苒珺身形一顿,侧过头,道:“二哥似乎对小侯爷很是上心呢,他倒是向我打听过你,虽然不晓得你们是何干系,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陆延舒眯了眯眼睛。

“陆家是中立之派,只忠于皇上,你最好别给陆家,别给我父亲添麻烦,否则,我会杀了你!”

最后一句话突地爆出一股杀气来,似就从那冰冷的双眸开始,一寸一寸扫到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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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怨言

陆延舒僵住,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凭他的感觉来看,那股杀气是真的,并且,他毫不怀疑她的手上沾过血腥。

是了,这才是沾过血腥之人该有的气势!

陆苒珺抬脚离去,对于陆延舒的不屑是真的。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足为惧!

看着她离开,陆延舒恢复了心神,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难道,是我猜错了?”

他眯起眸子,以裴小侯爷与陆苒珺的眼神来看,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

可是,经过此次他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能这般警告他,那她会不顾陆家的立场,与裴小侯爷扯上瓜葛么?

看来,他有些心急了。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发走送她的丫鬟,陆苒珺这才大舒了口气。

“怎么了,小姐?”南悠与欢言疑惑道,后者奉上茶水来。

陆苒珺接过,几口就喝完了,她道:“陆延舒怕是已经知晓了我与小侯爷的关系。”

“什么?”南悠紧张地看着她,“小姐,那怎么办,二房不是二皇子的人么,若是真的知晓您与小侯爷的关系,只怕要认为您是太子的人了。”

这时东篱也回来了,方才的话她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径自来到她跟前,“小姐,不若就此将二少爷除去的好。”

“不可,陆延舒会有此怀疑,二皇子也未尝没有。”她抿了抿唇,“若是这个时候动手,那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我方才与陆延舒碰见,已经否决了此事,他只怕也不敢确定了。”

闻言,几人松了口气。

欢言转了转眼珠子,提醒道:“小姐,您还是转移他的目光较为妥当,真真假假之间,才能更好地迷惑于人。”

“哦?”陆苒珺挑眉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奴婢说了怕小姐您生气……”她对着手指头。

“无妨,你尽管说来听听!”

“这适合迷惑二少爷的人,就是彭公子!”

“彭希瑞?”陆苒珺垂下眸子,欢言见着她并未否决自己,接着道:“彭公子竟然是二皇子的人,那小姐若是与他走得近些,二少爷必然弄不清楚您的心意。”

陆苒珺兀自沉思着,并未注意她说的心意是什么。

过了会儿,她才抬眼道:“你说的有理,看来我们欢言也长大了。”

“奴婢四月就要满十二了。”欢言撅起嘴道。

原本沉闷的气氛,因着她的一句娇嗔而松快起来,几人笑了笑,陆苒珺摸着她的脑袋,“好好好,是我小看你了,今儿个厨房里的红豆泥糕点都是你的,可好?”

欢言一瞬间扬起笑脸,脆声道:“奴婢谢小姐的赏。”

陆苒珺弯起眼睛。

随后,她让几人吩咐下去,若是彭希瑞来了府中,第一个知会她。

今日遇刺一事,她并未对老夫人说起,不过看她的反应,应该都是知晓的。

况且,她身边也应该安排了人保护。

也就是说,她不再是一个人,虽确保了她的安危,只怕也从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她。

还真是麻烦呢!

没过几日,从外头传来消息,陆茗已经被接到了庄子上养病。

得知此事陆苒珺颇为惊讶,“是祖母同意的么,今儿个去请安时没听说呢!”

欢言点头,“李嬷嬷说是二夫人请求的,庄子就离京都不远,是二夫人的陪嫁庄子。”

“手段不错,看来二夫人也聪明了一回,就是不知道这次用什么交换了。”

欢言掩嘴一笑,“奴婢知道呀,听说是二夫人在江南产业的一半。”

“这么多?”陆苒珺笑道:“那还真是下了血本,难怪祖母同意了。”

她真是想问问,是不是当初做这个决定时,老夫人就想到了这点。

毕竟曲家还是有点钱的,再加上这些年曲氏在陆家弄的那些小动作,只怕私利不少。

这么想着放放血也不错。

“这今几日陆延舒都在做什么?”陆苒珺询问道。

“还是与从前一般,每日辰时都会出门,约摸申时初回来。”

“没旁的了?”

“没了!”

“派人盯着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是……”

挥退了欢言,陆苒珺卧在炕上,这几日是她的小日子,全身懒洋洋的,不大舒服,也不想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东篱与南悠回来,一人手里端着一锅鸡汤,一人拿着几包补品。

“小姐,老夫人命您将这鸡汤喝了,里头放了些药材,一早就开始熬了,味道不错呢!”东篱放下砂锅,揉了揉胳膊。

另一边,南悠也将带来的药材放在了桌子上,准备一会儿登记入册去。

陆苒珺鼻尖微动,鸡汤里带着些药材的味儿,并不难闻。

前世里,似乎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陆镇元是男子,总归注意不到这些,戚氏与她又太过陌生。

老夫人那时候待她也与其他人一般。

就是嫁给了彭希瑞后,才……

想到这里,她打断自己的神思,任由东篱给她盛了碗鸡汤。

“奴婢在荣辉堂正巧碰见了三小姐,看样子似是老夫人唤过去的。”东篱一边伺候着她用汤,一边说道。

“祖母唤三姐做什么?”说着,她想到自己出嫁前的时候,想来也差不多吧,“算了,这些不必去打听了,莫的让祖母生厌。”

东篱应诺,“是!”

荣辉堂里,陆婉清拘谨地坐在一旁,目光不敢看向上首的周氏。

“祖母……”她小声道:“您唤我?”

老夫人呷了口茶水,搁下,“下月就要出阁了,这些日子该学的可都学了?回头嫁到了婆家不比自个儿家里,什么事都得多留个心。”

陆婉清忙点头,“是,孙女都有跟母亲好好学过,往后,也会多加小心,好生侍奉公婆的……”

说到最后,她脸颊红了起来。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眼,默了默,道:“你是大房的嫡次女,身份也尊贵,对于珺姐儿,你可有何怨言?”

“孙女不敢,”陆婉清立即道:“四妹她比我聪慧,得您的疼爱本就实属应该,再说我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比大姐姐还要亲近许多,又何来怨言一说。”

第205章 不同

“你能识大体祖母很高兴,只望你以后也能守着这颗初心,莫要做出后悔的事来。”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陆婉清有些迷糊,不懂她为何这般说,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应下。

“是,孙女定当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脸色微缓,“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记着,若是有朝一日,婆家与娘家道路不再相同,甚至为敌。你要谨记,你已是韩家的人,切不可再为娘家谋利,那只会害了你自己!”

陆婉清一怔,“祖、祖母?”

她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叫道路不再相同,什么叫为敌?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父亲母亲会再教你。”老夫人不管她听不听得懂,挥退了她。

临走前,她又嘱咐道:“这番话,不可与韩家人说起,哪怕是你的夫婿,韩霖!”

陆婉清呐呐道:“是、是……”

待她离去,李嬷嬷上前替老夫人换了杯茶,“夫人您怎的不留三小姐用饭,厨房里头的菜单都准备好了呢!”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身子微斜,靠在几上,“清姐儿还是比较怕我,让她留下用饭,又没有珺姐儿陪着,指不定都吃不下了。”

李嬷嬷笑道:“哪有您说的那般,三小姐也是个懂事儿的,只不过不常来您这儿罢了。”

老夫人笑笑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中午的菜单照做,回头送到清姐儿那里吧!”

“是……”李嬷嬷应下,叫了一个丫鬟知会下去,随即道:“夫人,三小姐嫁到了韩家不是正好么,您为何那般吩咐她?”

“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了,若是陆家有个好歹,将她牵扯进来不就是又多了个无辜的么!”

李嬷嬷不这么想,既然是留着陆家的血,带着陆家的名誉嫁了好人家,就该为陆家奉献才是。

“可说不定也是一大助力不是。”李嬷嬷道:“奴婢觉着,三小姐虽不若四小姐聪慧,可韩家都是精明的,若是得了他们相助,您也……”

“这话不可再提,”老夫人打断她道:“陆家还轮不到一个外嫁女来花心思牺牲。”

李嬷嬷叹了口气。

老夫人声音也缓下,“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是这助力有湄姐儿一人就够了。无论成与败,湄姐儿所在的燕北王府掌握着燕北兵权,都不会受到影响,而清姐儿也是外嫁女,又有湄姐儿这一关系,牵扯不到她。”

至于珺姐儿,她是不同的,不能与她们一般!

成了,珺姐儿就是她们中最尊贵的,失败了,也只能让她跟陆家一起……

或许她这么做对于陆苒珺来说有些不公平,可,得到一件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个道理永远不会变!

但是还有一个缘由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也许到了最后,燕北王府会发生变故。

所以眼下看来,怎么说都是陆苒珺最适合!

再说陆婉清,因着老夫人的一席话心中突突,直到回了院子还心神不宁的。

总觉得是在向她说明着什么,可她就是想不通。

坐在炕上,她扯了扯嘴角,果然,她不会明白么,若是苒珺的话,应该早就明白了吧?

没过多久,有丫鬟通报,大夫人过来了,一见到她,陆婉清便将老夫人的话叙述了遍,听完这话,大夫人沉默了半晌。

“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好歹给我说说啊!”陆婉清不耐烦地皱起埋头。

大夫人闻言,撇过脸去,“你祖母既然交代你不能与夫家说起,就切记这话,我先去忙了,这事儿就这样吧!”

“娘……”

大夫人不顾她的呼喊,已然快步离去,待到陆怀仁下了衙刚回到府中,大夫人已经先一步命人将他请回了院子。

正房里,大夫人有些焦躁,来回踱着步子,“爷,您到底是说个话呀,母亲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清姐儿还要不要嫁过去了?”

“你说的什么蠢话?”陆怀仁听她这么说,气道:“三媒六聘走到今天,眼见着就要八抬大轿入人家的门儿了,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大夫人被训斥地脸上一红,懦懦道:“妾身,妾身太过心急了,可是,母亲这话是何意啊,您倒是给我说说。”

陆怀仁没有理会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过了许久,才道:“行了别转悠了,母亲说的不错,就按她的吩咐做就好。清姐儿那里你也说一声,让她安安心心地出嫁,别多心,至于其他的你也不要多问,该你知晓的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大夫人瞪着他,来气道:“清姐儿也是你闺女,你就不担心么?”

“总归是要嫁出去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凭着燕北王府和陆家,难道还保不住她么?谁若敢欺负她,我头一个不放过行了吧!”

大夫人动了动嘴,想问些什么,可一看到他的脸色,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我这个做母亲也是窝囊,生了一个两个都轮不到我做主,就连儿子也迟迟未定下婚事。”

“你这是什么话,闺女哪个嫁得不好了?难道你做主就能说的比大姐儿好?比韩家好?”

大夫人一噎,陆怀仁看她这样,更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自己的媳妇儿心里有怨言他是知晓的,可长辈在,这些事儿本就应该由长辈做主。

又不是嫁的不好,为着这么一件小事儿竟然赌起气来,真是,真是让他头疼。

想了想,他撩了袍子离开正房,晚上自然也不打算回来歇息。

外书房里,陆怀仁与陆镇元两兄弟坐在炕上,一人手里拈着棋子,虽说哥哥总是输给弟弟,可每回都是越挫越勇,死不泄气。

啪――

棋子落在玉盘上,引得陆镇元眉头皱了皱,“我说你轻点儿,弄坏了你赔我一副。”

陆怀仁不以为意,“你那儿好东西多得是,光是这玉棋盘玉棋子就有好几副,哪里用得着我赔。”

“那可不一样。”陆镇元吃掉他的子儿,抬眼道:“我说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第206章 形势

陆怀仁顿了顿,随便寻了个地方落下棋子,引得陆镇元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跟着他走了步乱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着咱们兄弟二人有些日子没单独说说话了,这一年来府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

陆镇元沉默了下,点点头,“说的是,所以呢?”

“所以嘛,三弟,你想好了么,咱们真要走那一条路?”

闻言,陆镇元顿下手中的棋子,看向他,“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怎么可能收回。”

“可这太冒险了。”

“这是母亲的心愿!”

陆怀仁一时无语,叹了口气,倚靠在身后的莽纹垫子上,“母亲太执着了,我原以为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得明白才是,现在的日子不好么,天下……也算太平吧!”

虽然皇帝有些不着调,昏庸了点,可好歹没什么大事发生,再加上又有先帝留下的贤臣相助,倒也不会把江山败了。

“大哥,你没有看清形势么,”陆镇元扔下手中的棋子,与他一样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烛火将他的眸子映照得微凉。

只听他道:“江南对朝廷的怨言已经越来越深了,如今已经南北分派,你还不知吧?”

陆怀仁一愣,“什么意思?”

“这场祸患十余年前便留下了,你也知道的,巫蛊案就是导致此事的开端。再加上之前朝廷重武轻文,多方打压学子世家,提拔草莽。作为学子代表的南方,已经对朝廷不满到了一定程度。”

“那,那咱们牵扯进去,也太危险了……”陆怀仁有些讪讪道。

生在太平之世,难免体会不到开国时的血雨腥风,只觉得现在安好就好。

可陆镇元不一样,他看得远,更看得透。

“大哥觉得未来皇室中,谁能治理好这个天下?”他挑眉,“太子?不说他尚且年幼,就是让他做,也没机会了。二皇子么,他性子太过极端,并非仁君,至于六皇子七皇子,都刚脱了开裆裤,能干什么?”

陆怀仁想了想,“你说的是,二皇子此人我也不看好,若是他做了皇帝,必定是个暴君,就是陆家也迟早要被他捏在手里。”

到时候,他与陆镇元都不会好过,甚至,更惨!

“大哥能明白就好。”陆镇元说道:“帮母亲还愿是其一,解开这死局也是其一,既然两者并无冲突,又何妨去试一试?”

“你倒是看得开,万一失败了呢,到时候陆家,你,我都跑不了。还有你的命根子珺姐儿,她该怎么办?”

陆镇元看了他一眼,“你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至于其他事,我跟母亲自有主张。”

总之,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会去尽所能地保住陆苒珺!

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失败!

陆怀仁也不是想劝说他,毕竟自己也已经走进了这个局里,再说凭着他的身份,不入也得入。

只是此番说了这些话,倒让他看明白了他的决心,也明白了老夫人的安排。

直至快入二更,陆怀仁才扔下棋子,十局棋,一局也没赢过,看来,他这一生都甭想赢他了。

“承让承让,总算能回去歇息了。”陆镇元起身,伸了个懒腰。

“哼!每次都这样。”陆怀仁想了想,要不是自己也困了,定要拖着他再来几局,叫他明儿个早朝直打盹儿。

出了书房,兄弟二人走在回廊上,陆怀仁突然道:“二弟的事你打算如何,就连延舒那孩子也……唉……”

“该如何就如何,自个儿作孽到时候还是得自己还。”

“没旁的法子么,好歹也是兄弟,父亲临走前也托我多照顾些。”

“你想照顾就去照顾,我可没你那仁慈的心,惹着了我,我就结果了他!”说完,他一甩袖就快步离去。

“诶你……”

陆怀仁想叫住他,只见陆镇元已经只剩下影子,拐了弯儿就不见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抓抓脑袋,背着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刚走到了一半,他又转个方向,去了姨娘的院子。

翌日,陆苒珺不想动弹,反正荣辉堂那边儿也不用她过去请安,索性就这么躺在床上翻着前朝大学士留下的诗集。

到了辰时末,陆婉清过来见着她还躺在床上,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吓了一跳。

“不过是小日子来了,身子犯懒罢了,”陆苒珺坐了起来,东篱在她身后搁了大引枕垫着,让她舒服了些。

“你倒是轻松,还有闲情逸致看书来着。”

陆苒珺闻言,笑道:“怎么了,听你这口气幽怨的,谁欺负你了?大哥?”

“大哥与苏表哥整日里都不见着人,甭提了,再说,见着他也无甚好说的。”

“喔?”陆苒珺挑眉,“到底怎么了?”

陆婉清想了想口,想要将老夫人对她说的话说与她听,可又怕这事儿传了出去,到时候她担不了责任。

“没事儿,就是快要出阁了,觉着日子过得太快,舍不得你罢了。”

“傻姐姐,韩家也在京都,你无事就能乘了轿子回来,不过是与他人过日子罢了,等你嫁过去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陆婉清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陆苒珺一愣,随口道:“听说的。”

闻言,陆婉清也没有再多问,抵着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着府里好像变了许多,四妹,你觉得呢?”

陆苒珺微笑,“是呢,你能察觉出来,我很高兴。”

“那,是什么原因……”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大抵与父亲大伯他们相关吧!”她搁下书,“你想想,咱们陆家是中立之派,现在又是党争激烈的时候。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想拉拢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使出些手段。”

“所以,家中添些人,添点儿护卫什么的,也无可厚非!”

陆婉清张了张口,又点点头。

“三姐要记着,将来嫁到韩家作为韩家的长媳,必定要出门应酬什么的。届时千万记着莫要被这两派的人下了套子,不过这些韩夫人想必都会教你的,用不着我操心了。”

“不一样的!”陆婉清轻声说道。

第207章 感谢

陆苒珺不明所以,“什么不一样?”

“你与我说,和韩夫人说是不一样的,”陆婉清微笑,“你能跟我说这些,就表明你将我放在心上,韩夫人与我说,只是因为我是她儿媳。”

“哦?三姐这么说是没错呢!”

“这些娘都还没与我说过。”陆婉清有些失落道。

她记得当初大姐出嫁时,自己的娘亲忙碌了好久,最后几日甚至都是与大姐睡在一起,而她过去只会被打发离开。

手背一暖,她动了动眸子看去,只见陆苒珺的手正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那暖意便是她传给自己的。

“大伯母要打理一个陆家,庶务繁忙,难免会顾及不到你。不过,我想她也是关心你的,不然这些日子又为何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的嫁妆呢!”

陆婉清微微一笑,突然问道:“是不是嫁了人后就与娘家无瓜葛了?”

“怎么会,就算是出嫁的姑娘,你也还是陆家走出去的。”

“是么,”陆婉清咬唇,“可是祖母说若是有朝一日,婆家与娘家道路不再相同,甚至为敌。要谨记我已是韩家的人,切不可再为娘家谋利,那只会害了自己。”

陆苒珺一怔,“这是祖母说的?”

陆婉清点头,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样也好,一个人烦忧,不若找个人一块儿商量。

“三姐,若是祖母说的,那你就按照祖母的意思去做。”

“什么?”她惊愕地看着她,“我说,按照祖母的话去做。”陆苒珺认真道。

“可是,可是……”

“祖母是为了你好,而且,这种话你切记不可以在韩家说,哪怕是韩霖!”

陆婉清愣住,竟然,与祖母说的话一样。

“三姐,三姐?”陆苒珺唤了她几声,让得她回过神来。

“四妹,”陆婉清咬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苒珺笑了笑,“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跟祖母一定有事瞒着我,这样的话,让我觉得很不安,好似陆家要出什么事儿一般。”

“不会的!”陆苒珺说道:“我一定不会让陆家出事,不会让父亲大伯出事。”

陆婉清看向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多说。

“你好生歇着吧,我先回去了!”她起身与她辞别。

陆苒珺让南悠送她离开,自己又重新躺下继续看书去。

过了几日,惫懒的身子终于好些了,陆苒珺也接到了从江西府来的书信。

信上有些字写的不大清楚,勉强能猜出是什么,看样子是她的人亲自写的。

片刻后,她将看完的信放在几上,侧首问道:“从京都到江西府得多长时间?”

东篱想了想,道:“若不出意外的话,约摸二十余日吧!”

“也就是说,人还得半月才能回来。”陆苒珺眯起眸子想了想,她能感觉到信上所述还有许多漏洞,这大概是要亲自向她禀报的东西吧!

会是什么呢?

彭家祖上三代之内,出过一个小兵倒是让她颇为惊讶,据她所知,彭希瑞从未与她说过彭老爷子是行伍出身。

只说是普通的地主罢了。

为什么要隐瞒她?

彭希瑞,到底想要做什么,彭家又想要做什么。

将信又看了遍,她才递给东篱去烧掉,“这几日彭希瑞都没来过府中么?”

“回小姐,并未,就连三爷也比平日里忙些。”

陆苒珺点头,“这个时候,应该是裴瑾琰出手了吧,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带着点笑意,她摇摇头,“对了,那盒祖母送的香料呢,给我拿来。”

东篱应诺,去取了过来奉上,“小姐要点上么,之前的香料还未用完呢!”

“不,这盒你让老五送到侯府去。”她打开闻了闻,想着,又拿起笔蘸墨写了张字条塞进盒子里。

东篱奇怪地看着她,“小姐,您……”

“怎么了?”

“这香料,真要给小侯爷么?”

陆苒珺合上盖子,“是啊,我觉着这香味儿挺配他的,比他用得好闻,就当感谢他上回保护我吧!”

这么说着东篱也略微放下了心来,要知道,她们家小姐与苏表少爷的事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若是……那她身为贴身丫鬟,这责任也跑不了。

接过香料盒子,她福身离去。

当天,裴瑾琰收到了香料,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儿,不过嘴角的笑意就是掩也掩不住。

身为跑腿儿的老五卖力说道:“这是陆家老夫人赏四姑娘的,听说四姑娘她自个儿都还未用呢!属下让大夫验过,这香料也没问题。”

裴瑾琰挑眉,捡起一块儿闻了闻,这味道与陆苒珺身上的颇为相似,不过也有些不一样。

他让长随去点了块,一时间,书房里散发着淡淡的冷梅香,轻嗅一下,鼻尖凉凉的。

看来,不同之处就在这儿了。

将香料亲自收好,他看向老五,“先去管事处领赏吧!”

老五笑道:“是,谢爷的赏!”

等他刚退下,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裴瑾琰,你给我说说,彭希瑞受伤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正准备拿起笔回信的裴瑾琰此时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祖父,您年纪大了,再这样发脾气对身子不好。”

“少啰嗦,我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关系?”

裴老爷子瞪着眼,一巴掌拍在他跟前的纸张上,让得他不得不放下笔来。

“是我做的又如何,难道我连区区一个小官儿都不能收拾了?”提起彭希瑞,他明显不高兴了,脸色也冷冷的。

裴老爷子来气,“一下朝皇上就训了我一顿,你明知道那彭家小子得皇上的眼,竟然还,还……”

当街打了人家一顿,明白人都知道是裴家人干的,就差没弹劾他了。

“我不过是向他讨点儿利息罢了,若是皇上那儿还有什么不满,您只管推给我就好。”

反正这么些年,皇帝也拿他没法子。

看着态度冷淡的裴瑾琰,裴老爷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兔崽子,做事儿总是这般高调,就不懂得偷偷摸摸的。

真是气煞他也!

第208章 真相

刚想再说什么,鼻尖却钻入一股香味儿,让得他一顿,目光转向桌角的三足麒麟香炉。

凑进些,他又闻了闻,“这香……是哪儿来的?府里不曾闻过啊?”

裴瑾琰瞥了眼,“嗯,人家送的!”

裴老爷子觉着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闻过。

似乎隔了许多年了吧!

“祖父还有什么事儿么,没有的话我处理事务了!”裴瑾琰端坐在书案前,正经地下了逐客令。

裴老爷子被打断思绪,一听这话,立即拂袖离去。

“哼,兔崽子!”

衣袍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裴瑾琰提笔潇潇洒洒地写下回信。

闻之甚喜,谢卿厚爱!

字不多,却极为符合他的性子。

送到陆苒珺手上时,让得她无奈一笑,回信就回信,作甚用狂草?

显摆他的书法么?

不过,她拿起信反复看了看,字写得的确不错!

三月底的时候,陆苒珺才听说彭希瑞来府中了,照旧是与陆镇元一块儿在外书房里。

换了身适合见客的衣裳,陆苒珺又提前吃了好几粒药丸,才带着东篱朝外书房走去。

离得越来越近,陆苒珺在书房外顿住脚步,只一墙之隔罢了。

伸手,她敲了敲房门,走了进去。

“父亲,彭公子!”见了礼,陆苒珺抬起眸子看向他们。

书案后,两人正共同商议着什么,在他们手下,是一副裱了一半的书画。

“苒苒,你怎么来了?”陆镇元丢下小刀,走出书案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陆苒珺弯起嘴角,“厨房里做了羊乳杏仁露,女儿特地端来给父亲尝尝,”说着,她又看向彭希瑞,“彭公子不嫌弃的话,也请坐下品尝一番?”

彭希瑞星眸璀璨,“多谢四姑娘!”

陆苒珺亲手盛了两碗,放到炕几上,看着两人用完,陆苒珺命小丫鬟收拾下去,这才问道:“父亲方才在做什么,装裱书画吗?”

“嗯,那是翰林院大学士修补过的前朝遗迹,拜托我帮他装裱一下。正好,彦之也有这方面经验。”

彭希瑞微微低头道:“只能给您打杂罢了。”

陆镇元摇头不语。

陆苒珺却是微微挑眉,前世她可是见过他的手艺的,说打杂,听着着实谦虚。

“花园里的牡丹开得甚好,不知道彭公子可愿去瞧瞧?”

“咳咳……”陆镇元一口茶刚咽下,差点儿又喷出来,他看着陆苒珺,就说今儿个怎的无缘无故来示好。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苒苒,你……”他纠结了下,不知该怎么说。

彭希瑞眼中染上笑意,“四姑娘有请,彦之甚是荣幸,”他抬眼看向陆镇元,“陆伯父……”

陆镇元不好阻止,况且又是自家闺女提出来的,自然不能驳了她的颜面。

“嗯,你们去吧!”他挥手道,下了炕不看他们,径自坐到了书案前。

两人行了一礼,便出了书房。

路上,陆苒珺走得较为缓慢,彭希瑞也配合着她的步子,两人离得不近,却也不远。

很奇怪,彭希瑞却觉得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陌生。

园子里正是百花盛开之际,姹紫嫣红,陆苒珺就立在一簇牡丹前,看向远处,“先生可还好?”

彭希瑞动了动眸子,“有些日子未去瞧过,倒是不大清楚。”

“彭公子,我想知道你与我父亲有何瓜葛。”她没有看他,声音淡漠。

彭希瑞想了想,“要说瓜葛的话,倒是有些,我母亲与陆伯父是千年时便相识的,与你母亲,也不陌生。”

“你说什么?”她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他们?”

“就算我不说,四姑娘你也早晚会知道,”彭希瑞看着她,“你我的母亲,可是有些纠葛的。”

陆苒珺愣住,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所以,你就接近陆家?接近我父亲?”因着身高,她走近仰头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替你母亲报复我父亲,还是报复我?”

“我从未想过为了母亲报复你们。”彭希瑞移开目光,那双眼里尽是苍凉又有着一丝挣扎。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摸着自己的良心,你敢说,当真一点不想报复,那你接近我父亲又是为了什么?”

她忍不住怒道,前世以及这一世的怨恨隐隐有挣破她的压制泄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她红了眼眶,满眼痛苦,“你应该是有恨的吧,恨我父亲还是我母亲,亦或是身为他们女儿的我!”

彭希瑞倏地攥紧手掌,闭了闭眼道:“你若是这么想,我也阻止不了,只是有一点,我从未恨过你。”

他们不过都是上一代留下的恩怨结果罢了。

“是么!”陆苒珺轻笑,脸颊边一凉,在彭希瑞惊愕的目光中,她抬手抹去了泪水,双腿的疼痛似乎又隐隐传来,看来药效已经快过了。

“我对你,难以信任,若是有一天你对陆家,对我父亲做出些什么,我会第一个杀了你!”

说着,她转过身,腰背挺得笔直,她不能在他面前软弱。

唯独他,绝对不可以!

彭希瑞看着她离去,久久无法动弹,他不知道那双眼里浓烈的恨意与伤痛是从哪儿来的,只觉得心口闷疼闷疼的。

似是要让他窒息般!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陆苒珺回到院子,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炕上,直到掌灯时分,也无人敢进来打搅。

过了许久,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开了,来人径自去点上蜡烛,朝着炕上的人走来。

“你都知道了。”陆镇元在她对面坐下,只一盏烛火映照得两人半个身子尚隐在黑暗中。

陆苒珺脸上有泪渍未干的痕迹,动了动麻痹的腿,她道:“我想知道,你们与他的母亲到底发生过什么。”

更想知道,为何他要置陆家于死地,置她……

这些答案将是关键,可笑的却是他竟然说并不恨她。

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一定是借口。

他那种人,为了扳倒陆家,扳倒她父亲,什么干不出来,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接近他们了。

第209章 震惊

有了前世的教训,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的。

陆镇元叹了口气,将自己与苏氏以及彭希瑞的事说了遍。

年少轻狂谁都有过,更别说还是少年成名,才气过人的陆镇元。

在金陵那个遍是才子佳人的地方,风流潇洒更是他们的标志。

他调戏过彭希瑞的母亲原氏,也因一眼钟情于风姿绰约的苏氏。

以至于到头来牵扯之中的两个女子,一个得了人人羡慕的幸福,一个含恨远走。

若说怪谁的话,必定是他的错,是以,在他得知彭希瑞的母亲是原氏后,明知道他是故意接近,却还是没有阻止。

陆苒珺闭上眼,回想着自己了解的彭希瑞的点点滴滴,她道:“父亲觉得,彭希瑞此人如何?”

“为人恭谦知礼,心思缜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陆镇元想着道。

“是啊,像他这样的人才二皇子自然不会放过,所以父亲,一旦二皇子对陆家的耐心用尽,就是陆家大祸临头之际。”

陆镇元微笑,“你说的不错,这孩子,也是二皇子抛给我们的橄榄枝。”

“那父亲为何还要如此?就因为对他的愧疚?”

“不,”陆镇元摇头,“我总觉得,这孩子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并且在挣扎着,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父亲――”

“苒苒,相信父亲,他的存在威胁不到我。”陆镇元肯定地说道。

可是,这是真的么?

前世,她不就眼睁睁看着陆家是如何毁在彭希瑞与二皇子的手里。

不一样的是,这其中没有了她碍事而已。

对了,没有她在中间,一旦彭希瑞自寻死路,就算是她父亲不动手,她也可以动手。

两家已经没有了姻亲关系,这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她平复了下心思,“既然父亲决定了,女儿就不多说了,只不过,我与父亲不一样,我是不会相信他的,还有他的目的,我也迟早会让您看清楚!”

对于她的执着,陆镇元没法子,只得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查了那么久,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存在,陆苒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捉弄。

去江西府的人也该回来了,虽然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可她却不会放过一点儿关于他的消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要对付的,不止二皇子一人。

陆镇元知道她的执拗脾气,倒也没再多说,对于彭希瑞,他也有自己想法。

待到他离开,东篱几人才敢进来,纷纷点上烛火,一时间屋子里亮堂一片,南悠在后头提了饭进来。

对于枯坐了那么久的陆苒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见着她肯用饭,几人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几日后,派去江西府的人回来,陆苒珺在花厅里见了他,听着他带回的消息,眉头渐渐深锁。

“你是说,彭老爷子当初是突然出现在江西府的?他本人并非是江西府的人?”

坐在杌子上的人点头,“小的打听过,彭老爷子当初是在前朝动荡时来到那里落户的,那个时候正好战乱结束。”

“他本身是哪里人?”

“这个有好几个说法,有人说是京都人士,有人说是江南人士,还有人说就是本土的。”

陆苒珺有些头疼,不过,京都,彭老爷子一直都不上京,哪怕是彭希瑞考上了状元,加官进爵他也不曾上京来。

只她与彭希瑞成亲时,来过一趟也是短短几日便离开了。

这样说来,怕是京都人士更有可能吧!

那么,他身份是什么,逃兵?亦或是得罪了在京都的什么仇家?

等等,仇家,陆苒珺脑海里突然闪过彭希瑞的种种。

事先安排进陆家的女先生,娶了她又帮助二皇子毁掉陆家的彭希瑞。

难不成,彭家与陆家真的是世仇?

越想越有可能,她激动地连手指也在发颤,东篱见此,适当提醒道:“小姐,喝茶!”

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陆苒珺回过神来,端着茶碗沉思道:“东篱,我需要人一直监视着彭老爷子,你让南悠下去安排。”

东篱微微抿唇,应了下来。

“四小姐,另外还有件事儿小的觉得有必要向您禀报一声。”

陆苒珺闻言,转过眸子,“什么事?”

“彭家有暗卫,而且实力不弱,在他们宅子后方是座小山头,小的虽然没有探查到太多,可小的知道,里头就是彭老爷子养暗卫的地方。且,人数不少,约摸是咱们的十倍。”

“你说什么?”

震惊的不止陆苒珺一个,就连东篱也愣住了,“这,这是我们的十倍?近千人?”

陆苒珺捏紧了茶碗,咬紧牙,“彭家到底是什么身份,养这么多人又想做什么?”

坐在杌子上的人不敢答话,他并不知道陆家的私事,一切不过是按照陆苒珺的吩咐做罢了。

深吸了口气,陆苒珺道:“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找东篱领一百两银子,多歇息几日,过后我会再给你任务。”

“是,小的告退!”

陆苒珺颔首,便没再看他,目光移到手中的茶碗上,微微冒着热气。

她掀开盖子呷了口,眯起眼睛。

离去的东篱又回来,她看向她,“回房吧!”

正房里,见着两人回来,欢言忙迎了上来伺候她在炕上坐下。

四月的天儿有些小热,不过还未到放冰盆的时候,因此欢言只拿了扇子在一旁替她打着。

过了一会儿,待到南悠也回来了,陆苒珺才让屋里其他不相干的人退下。

“对于江西府彭家,我要你们安排下去,用我们自己的人去监视,这个时间也许会很长,也会很危险,南悠,你尽量挑几个好手去。”

南悠应下,“奴婢省得了!”

陆苒珺颔首,再看向东篱,“之前监视彭希瑞的人都撤回来吧,往后不必再盯着了。”

东篱不明白,“小姐这是为何,既然他的身份如此危险,何不将他监视起来,以防万一。”

“没这个必要,我想他的动向小侯爷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再加上她父亲,她不觉得,陆镇元真的会什么也不做。

【晚上应该还有更新的,放假了我也想出去浪浪,所以剩下的晚上奉上啦,亲们么么哒】

第210章 了解

听她这么说,东篱也只好应下。从她知道彭家养的那些人开始,对彭希瑞的戒备就又高了许多。

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绝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还有那个彭家老爷子。

等到诸事安排妥当,陆苒珺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一个二皇子,一个彭希瑞,再加上时时刻刻都想着置他们于万劫不复的二房,陆家,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前世里,她的父亲又是如何守着陆家的呢!

离着陆婉清的婚期越来越近,府里也开始愈发忙碌起来,毕竟是大房的嫡次女出阁,虽不如陆之湄当初声势浩大。

可比起当初陆蔓可是强太多了,足以让她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出嫁。

陆苒珺想了很久,似乎没有什么能送的,便从自己的库房挑了一对汝窑梅瓶,一对玉枕给她送去。

这样的东西可以说是珍贵异常了,对于她的出手大方,大夫人也难得的挂上笑脸,夸赞了几句。

在屋里同陆婉清说了会儿话后,陆苒珺便离开了,府门外,她上了马车一路离去。

巷子里,一主一仆带着幕离来到红漆将要脱落的门前,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过来,见到她们,并未惊讶,“是四小姐啊,请进!”

陆苒珺带着东篱进去,由女先生引着,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墩上。

幕离被拿下,露出她清丽的面容来,“先生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女先生沏了茶来,“教教书,闲暇时就写写画画与从前无异!”

陆苒珺颔首,她有派人盯着她,自然晓得她说的是真的。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忍不住过来看看。

“先生与彭公子识得有多久了?”

女先生顿了顿,“约摸十几年了。”

“那您从前是在江西府长大的么?”

“是,不知四小姐问这个作甚?”女先生抬眼问她。

坐在对面,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再加上长年教书,身上带着股浓浓的书香之气。

陆苒珺温凉的眸子注视着她,轻轻一笑,“只是对江西府好奇罢了,不知那里是个什么模样,说起来,我还从未出过远门呢!”

“江西府并不像您想的那般,那里曾经遭过战乱,也遭过敌袭。”她的父母便是在那个地方长埋地下。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不是么,”陆苒珺笑道:“本朝从江西府出来的状元进士就有多位,可以说那里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女先生垂下眸子,“也许吧!”

“我记得先生有副不错的琴,可否借我一下?”

女先生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没有拒绝,“自是可以。”

进了屋,不过片刻她便拿着琴出来,递给了她。

陆苒珺用东篱打来的水净了净手,用帕子擦干,一双素手便按在了琴弦上。

“说起来,先生每次上课我都偷懒了呢,自先生辞去后,苒珺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懊悔当初不曾认真听课。”

女先生并未多说,因为,对面的人已经拨弄起琴弦来。

与她所知不同,这样的琴艺甚至比她还要高上不知多少。

婉转的调子也不是什么众所周知的曲子,而是她家乡的小调。

轻甜,婉转,欢快。

在这样平常的陋室里,能够听到这样的琴音,着实让人惊讶。

更让她惊讶的是,弹琴的人。

这小调如今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可她,竟然一丁点儿都未弹错。

女先生有些愣愣第看着对面的人,她突然想到之前还在陆家时,那无意中看到的她的字。

藏拙么?

竟然藏了这么些年,连她都骗过去了。

失神地想着,丝毫不觉何时,琴音已经缓缓落下。

陆苒珺看向对面,“先生觉得如何?”

女先生回过神来,愣愣点头,“甚,甚好……”

陆苒珺微笑,“先生虽教导了我们姐妹几年,不过看来,对于我知晓的还是太少呢!”

女先生动了动唇,却未反驳。

她的确知道的太少,也太失败,本以为只是寻常资质的人,竟然多次让她惊讶不已。

到了现在,她才惊觉自己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眼前的人。

额上突地就冒出了冷汗,见着脊背也密密麻麻的。

她有感觉,陆苒珺今日到来一定不是来看看她这个曾经的先生这么简单的。

而是来,警告!

不错,是警告,也就是说,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么?

“先生不舒服么?”陆苒珺嘴角依旧挂着淡笑,“那么,学生就告辞了!”

女先生点头,面上勉强保持着冷静,起身准备送她。

“先生留步。”陆苒珺抬手,说完便转身缓缓离去。

从风中送来一阵清香,女先生这才回过神,跌坐在石墩上,心中一片凌乱。

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人,雪白的袍子被风撩起,在方才离去之人原来的地方坐下,抬手按上了仿佛还带着余温的琴身。

“这首曲子,是你交给她的?”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女先生连忙摇头,“并不是,我从未,从未教过她……”

就因为如此,她才更惊讶,惊讶陆苒珺知道她的事似乎不少,而自己,枉费花了那么多年,对她却一无所知。

琴音再度响起,与方才的曲子一模一样,甚至,连手法技巧也相同。

坐在琴前的人扬起嘴角,垂眸看着自己拨弄的琴弦。

陆苒珺,你果然,果然不简单……

与他相似的棋风,与他一样的琴技,她到底与自己有何瓜葛,为何总有股难言的熟悉?

琴音突断,他已没了心思再弹。

陆苒珺坐在马车里,临回去前专门绕道去了一趟饮香楼,只不过这次却没有同从前一般上楼,而是去买了些点心,将一封信塞进了掌事手里。

两人已不算陌生人,自然心照不宣。

离开饮香楼,陆苒珺一路回到了府里,将点心分下去后,便来到荣辉堂请安。

老夫人正与李嬷嬷对着库房册子,见她过来了,正好拉了她做苦力。

“这些东西看得我眼花,你就帮我与李嬷嬷对吧,若是看上了什么,就只管拿去。”老夫人如是道。

第211章 陷阱

陆苒珺自然不会真的去拿什么,花了半个时辰将册子对好,她才与闭目养神的老夫人说起话来。

“三姐过几日就要出阁了,不知祖母可有要苒珺打下手的地方?”

“怎的突然要忙这些了,你不是最喜清闲么。”

陆苒珺笑了笑,“这回不一样嘛,三姐出阁呢,这样的日子,我就是想偷懒也不成啊!”

老夫人弯起嘴角,“那就去帮你大伯母拟订宴客的名单吧!这回家里的宾客定然要多些,就辛苦你们了。”

陆苒珺应下,“是,定然不叫祖母失望!”

“你只要在那日招待好内院的姑娘们就好,往后家中只你一个了,许多事儿该上手的,也逃不了。”

“是,苒珺省得了!”

老夫人满意地嗯了声,便没再出声,见此,陆苒珺悄悄起身福了福,打算离开。

去了管事处,大夫人果然在忙着,听说她的来意后,也没多说,让她待在自己身边看着。

毕竟这日后府里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尤其是陆婉清出阁。

忙了一下午,大夫人将请柬的事儿交给了她,因着她的簪花小楷写的不错,女眷这边的事儿就都交给她安排了。

待到差不多时,大夫人才让几个管事离去,来到隔间里,“有珺姐儿帮我,今儿个真是省事不少,多谢你了。”

“这些都是苒珺该做的,当不得您的谢!再者说。我也想为三姐出份力罢了。”

大夫人微笑,“你与清姐儿自小就亲近,也不枉费她如此疼你。”

陆苒珺笑了笑,并未搭话。

“说起来,珺姐儿也不小了吧,我记得五月里就该及笄了。”大夫人感慨道:“这日子过的真快,一转眼原本捧在手心里的奶娃子就能嫁人了。”

“大伯母若是舍不得三姐,便让她常回来就好,韩家待人宽厚,姐夫也是个明事理的,定然不会介意的。”

虽然不知道大夫人与她说这些是何意,可陆苒珺觉得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嫁出去的闺女,哪里还能如同在家中一般,就是韩霖不介意,公婆那里也不好做人。苒珺你可要记得,嫁了人后,伺候公婆才是紧要的。”

陆苒珺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低眸道:“是,苒珺谢大伯母。”

大夫人微笑,看着她道:“前些日子听你祖母说,你的亲事也已经有了头绪,可晓得是哪家?”

陆苒珺侧过脸去,作羞道:“大伯母,这种事苒珺哪里知晓……”

“这里没旁人,不必羞怯,”大夫人道:“你祖母的意思是瞧中了苏家的小子,你同大伯母说说可喜欢他?这夫婿可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若是不喜欢,千万不能勉强自个儿。”

听着是为她好的话,可陆苒珺知道,这话到处都是陷阱,就等着她往下跳。

思及此,她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儿,有些不大舒服。

“这些事自有长辈们安排,苒珺是晚辈说不得什么的,倒是叫您操心了。”

大夫人愣了愣,“也没什么,我只是关心关心罢了,毕竟你同清姐儿一般,可以说是我看大的。”

陆苒珺微笑,“大伯母的情谊苒珺不敢相忘。”

“唉,真是可惜了,”大夫人说道:“我娘家愿有个侄儿,文武双全,品貌上佳,是个不了多得的人才。原想着留给珺姐儿,哪里想到你祖母已经先给你安排好了。”

陆苒珺闻言,心中冷汗直冒,她前世可没听说过这种事。

大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大夫人想说的也说完了,便道:“剩下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了,你也累了一下午,赶紧回去歇着吧!”

陆苒珺顺着她的话放下手中的事,起身福了福,“那苒珺就告退了!”

“嗯……”大夫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到离去,陆苒珺还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大夫人拿起陆苒珺写好的名单,瞧见上头的字,眸子紧了紧,终是喃喃道:“小小年纪就懂得藏拙,收敛锋芒,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想象也是,苏氏就是顶顶聪明的,她的闺女,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些年,倒是被她的木讷给骗了。

罢了,反正苏家如今与韩家也差不多,她也不想计较太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为她的文哥儿打算才是,也不知老夫人会给挑个什么样的人家。

还是娘家势力大点儿的好,毕竟她的儿子往后可是要留在京都的。

这么想着,似乎镇国公家的那几个嫡出姑娘就不错……

陆苒珺回到院子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道:“你说,大伯母缘何同我说那些?”

东篱闻言,想了想道:“奴婢觉得大夫人不会是真的想帮您的,这再好,也不会比您的表哥好,都是自己人,总不会欺负了您去。”

“你说的是,可,大夫人也说得对,若是不喜欢,也不能勉强自己不是。”

东篱睁大眼睛,“小,小姐,您不喜欢表少爷么?”

陆苒珺回过神来,笑了笑,“并不是,表哥其实很好。”只不过,她的喜欢并非是男女之情罢了。

如今陆家的事还没有着落,父亲的安危也还没有保障,她哪里有功夫谈情说爱去。

再说了,她的这颗心,只怕早已死了,死在那个人的手中。

如何再去喜欢旁人,去耽搁旁人?

不若就这样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说清楚好了,不然这个时候说她要入道修行,只怕就要被贯上不孝的名义了。

没的烦人!

放下手腕,她理了理袖口道:“这几日安排下去,让挑选出来的人启程前往江西府吧!再迟些只怕天儿就要越来热,不好赶路了。”

东篱应下,“是,奴婢一会儿吩咐下去。”

陆苒珺点头,正待此时,南悠从外头进来,拿了张烫金的帖子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彭家送来了张帖子,您看是……”

“彭家么!”她垂下眼帘,“真是快啊,看来之前他的确在那儿。”

手指翻开帖子,飘逸不缺乏苍劲的笔迹映入眼帘。

还是如从前一般呢!

【抱歉这月痛经比较厉害,所以这两天更新少了点,跟你们说,出去浪的那天差点就被人送医院了,一点不夸张。这不准的生理期,真的是定时炸弹,抱歉了大家。】

第212章 故人

东篱听她这么说,想起了在女先生家时的事儿,心中对彭希瑞又警惕了些。

“小姐,彭公子此人太过危险,您还是不要与他接触的好,再者说彭家的情况也太过诡异了。”

“这么说是没错,”陆苒珺弯起嘴角,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请帖上,“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现在就退缩,那什么秘密都挖不出来了。”

东篱无法,见着劝不住她,也只得叹了口气。

陆苒珺知道她对她的安危一向敏感,便笑道:“放心吧,我身边有人保护的,就算有什么状况,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奴婢只是担心您罢了,况且,您的病……”

陆苒珺冷下眸子,她的病的确是一大弱点,碰到彭希瑞光是抑制心中的愤恨就已经是费劲了。

若是没有控制她痛觉的药,只怕她都无法坦然面对他。

明明这世她的腿还在,并没有受过什么伤,可前世所受的痛苦却都带到了这世。

她知道,这一切真的是陌颜所说的那般,是她的心病作祟。

可,却没有法子控制。

她没有办法忘记那些,早已把自己置身于地狱当中的自己也从未想过救赎自己。

如今所做的,都是为了报仇而已,同时也是为了弥补她曾经的过错。

合上请帖,她道:“无所谓,反正要不了我的命,不过是痛些罢了,况且还有药在,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姐的心病……到底是什么,奴婢能不能帮到您?”

东篱看着她,从很早开始,她其实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若是能治好这个病最好,可她却不清楚这病的源头。

“治不好的,”陆苒珺失神道:“也不必治,有它在至少能时时提醒我犯过的过错。”这样,才能不会重蹈覆辙,迷失自己。

东篱动了动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翌日,陆苒珺如约来到绿柳居,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茶社,每日来这里的才子佳人多不胜数。

进了门便能听见飘渺的琴音,伴着鼓瑟,声音不大,刚好怡情又不打搅人闲谈,这样的地方也算京都的一大特色。

陆苒珺报了雅间门号,由侍从领着穿过大厅的石桥,朝右边的过道走去。

拐了两个弯,来到一间名为芭蕉厅门前停下,侍从抬手道:“里头已有贵客等候,姑娘请!”

陆苒珺微微点头,东篱上前推开了门,扶着陆苒珺进去。

门也在侍从的贴心下轻轻关上了。

里头布局典雅,以白绿为主调,几抹嫣红点缀其间,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放松了不少。

往里走便瞧见了跪坐在一副琴前的身影,白色的锦袍,墨发只简单地挽起一束披在脑后,比平日里多了些随意。

这样的如玉的男子,无疑是赏心悦目的。

指尖泄出几个琴音,彭希瑞抬眸示意陆苒珺坐下,“很准时!”

“彭公子等了很久?”陆苒珺跪坐在他的对面,看了眼几上摆着茶点,径自倒了杯茶在手心里把玩着,同时看向他手里的琴。

“刚来而已,”他注意到她的目光,见着琴音已经调好,说道:“四姑娘不介意听首曲子吧!”

“能听彭状元郎弹琴,怕是他人梦寐以求的事了,请!”

彭希瑞勾起唇,修长的指尖挑起琴弦,便听得一阵轻甜的琴音传来。

陆苒珺手中转着的杯子微顿,眯了眯眸子。

这曲子她很熟悉,不但她熟悉,相信对面的人更为熟悉。

因为,这正是他教给她的。

无论从指法还是技巧,都与她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她与他一模一样。

一曲罢了,彭希瑞收起了尾音,看向对面的人,“想必四姑娘对这首曲子并不陌生吧!”

“喔,是不陌生呢!”

“那么,可否告知在下,这曲子是何人所教?”

陆苒珺径自转着杯子,“何人所教,自然是一位故人了。”

“故人?”彭希瑞挑了挑眉,“在下很想知道,是哪位故人竟然与我的琴技一模一样?”

陆苒珺微笑,总算来了么!

“这位故人才华横溢,品貌上佳,风姿更是少有人及。”似是回忆,陆苒珺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低声道:“我曾经很信任他,不过,却终究遭到了他的背叛,后来,我捅了他一刀却不知他死了没有。”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对上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彭希瑞抿了抿唇,“四姑娘还有青梅竹马么?”

“没有,他并非我的青梅竹马。”

“恕在下冒昧,此人究竟是何人?”

“是谁很重要么,有时候问得太清楚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况且,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

彭希瑞垂下眸子,突然将琴推了推,“四姑娘的琴艺很好,介意再弹几首么?”

陆苒珺没有拒绝,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东篱,接受到她的目光,东篱过去将琴拿了过来,摆在她跟前。

似是有意般,陆苒珺又挑了首他所熟悉的曲子,并非是他家乡的小调,而是他十几岁时自己所谱的曲子。

听到的时候,就连彭希瑞自己都不敢相信,虽说已经过了好些年,可自己作的,又怎会忘记?

他看着她轻捻琴弦的手指,心中止不住乱了起来。

为何,她会知晓他年少时所作的曲子?

不待他再想,琴音突地转变,又换了一种。

彭希瑞面色不变,抬手抚上跟前的黑漆矮几,微微用力。

他的动作都落在陆苒珺的眼里,只见她勾起唇,手中不停,低眉专心地弹奏着。

直到再一首不同的琴音响起,彭希瑞突然站了起来,以最快地速度来到弹琴的跟前,一把抓住陆苒珺的手腕,迫使她站起身。

面前的矮几因为他的动作移开了些,发出一道响声,乱了琴音。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些曲子!”彭希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中的几道更是加重了几许。

陆苒珺以眼神制止了想要上前的东篱,对着近在咫尺的人道:“我不会告诉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你,而你,却一点也不了解我!”

第213章 好奇

她的话让得彭希瑞倏地一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他道:“你的目的?”

“目的嘛,或许跟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相望,夹杂在其中的气氛渐渐冰冷起来,陆苒珺没有退缩,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彭希瑞,你有你想要的,可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但愿,他不会再一次到那一步。

看了眼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她的示意下,彭希瑞只得放开了。

陆苒珺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眸看了下,手腕处已经显出青紫的痕迹,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劲。

“四姑娘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你的防备太深了。”

“并非是我的防备太深,而是彭公子你太明显了。”

彭希瑞僵了僵,转身退了回去,“你知道么,方才那几首曲子都是我亲自所作,最后一首也是我前些日子刚作出来的。”

陆苒珺也重新跪坐下来,手指无意间抚过琴弦,淡淡道:“很惊讶么,可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要说惊讶,她当初在这一世睁开眼时才是真的惊讶。

“不!”彭希瑞回道。

“什么?”

“我对你并不是惊讶,”他看着她秀妍的面容,道:“而是好奇!”

好奇她一个曾经足不出户闺阁女子,怎会知晓他那么多消息。

还有对他的熟悉,对他更早以前所作的曲子的熟悉。

而这种熟悉的程度,似是早已超过了他身边伺候的仆从。

陆苒珺淡淡地笑着,好奇么,好奇就对了。陷阱总能捕到猎物,哪怕这个陷阱是以她来为前提。

“说起来,我对彭公子也很好奇。”

“是么!”

彭希瑞面色平静,早已没了方才失控的模样,就连那双眸子,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

陆苒珺说道:“彭公子是上一届皇上钦点的头名状元,按理来说该是前途无量才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掺和到党争里头呢!”

彭希瑞顿住端起杯子的手,“四姑娘对在下很放心么?”

“至少暂时你不会动我吧!”

“呵……”他轻笑道:“是呢,你说的很对。”

陆苒珺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说的是掺和到党争还是对于她信任他这一事。

还未多想,便又听彭希瑞说道:“任何人都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而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要做的事情?”陆苒珺喃喃道:“所以,陆家也是你要做的事情中的其中之一么……”

这样小的声音自然不会让彭希瑞听见,因此他只看了看她,便收回了目光。

也是,她不会明白,又怎会明白。

陆苒珺没有再多留,她不知道彭家真正的目的,他也没打探出来对自己有用的。

在她离去后,彭希瑞依旧坐在原地,只是出神地望着对面早已空了的位置,良久。

马车里,陆苒珺额上冒着冷汗,似是脱力般地靠在车厢上,喘着粗气。

东篱稳稳地倒了杯茶递过去,伺候她用下,“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陆苒珺闭了闭眼睛,双腿的疼痛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按照她的经验,不会太久的。

快到府中时,陆苒珺才勉强从双腿上找回知觉,松了口气。

回到房里,她瘫软在炕上,吩咐道:“我要休息会儿,晚膳时候再唤我吧!”

东篱躬身悄声退下,顺便带走了其他两人。

外头,南悠小声询问了下,只听东篱压低声音,“小姐今儿个累了,再说彭公子……咱们就按她的吩咐来吧,莫要打搅了小姐。”

南悠与欢言一听便明白了,两人虽未跟着出门儿,不过对于彭希瑞的事却是了解的。

也只有他能让她们聪慧过人的小姐如此了吧!

陆苒珺一直睡到了晚上,也许真的精神不济,就是睡醒了,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用完饭,她坐在炕上将这个时候有可能发生的事以猜测的口吻写了出来,然后让人递给了裴瑾琰。

吃着茶,陆苒珺询问道:“二皇子那边如何了,尹芳华可还安分?”

听她问起,东篱想了想,回她,“听来信儿的说二皇子府里不怎么清静,闹腾得厉害,只不过尹氏倒是没什么大碍,所有的事都未曾掺和。”

陆苒珺挑了挑眉,“怎么,你是说二皇子府出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东篱细细说了遍,“侧妃有孕,可惜太医才查出来就小产了,所有的事儿都指向了二皇子妃,如今她正寻着娘家人帮忙呢!”

陆苒珺有些惊讶,一段日子未曾询问过二皇子府里的事,没想到竟会错过这么多。

东篱笑道:“看起来当初小姐决定以这样的法子将尹氏困住,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呢!”

陆苒珺笑了笑,没有再问尹芳华的事,若是那个女人聪明点儿,也许不用死得太早。

陆婉清出嫁前夕,陆苒珺在她身边看着她试着喜服。

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她穿喜服时的样子呢,前世里她与她的关系不好,因此在陆婉清出嫁时,她根本未见过她。

如今看着一身喜服,艳丽多姿的人站在自个儿面前,陆苒珺竟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姐姐往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再不能像从前一般,你我肆无忌惮。”

陆婉清轻笑,“你舍不得我么?”

“那是自然,”陆苒珺眨了眨眼,“就跟剜了我的肉似的,下回可要姐夫赔我块儿肉。”

“配,你就会贫嘴。”

陆苒珺挑了挑眉,“对了,韩嫣可是许久不曾见过你了?”

陆婉清没在意,“听说拘在家中做女红呢,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下,嫁了人就是有公婆姑嫂的人了。你再好,也比不得人家的亲闺女,所以凡事三思而行,若是碰到实在麻烦的事儿,一定要与我说,这一点可要记住了。”

陆苒珺叮嘱着她,其实她也就是怕韩嫣会因为灵泉寺的事耿耿于怀罢了。

毕竟这事儿总归是发生过,要说让她一点芥蒂没有,也不大可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14章 喜事

陆婉清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在她再三叮嘱下,也都记着那些事儿,见着该说的都差不多了,陆苒珺这才离开回了自己院子。

出阁前夜,大夫人也该有许多话对她顺才是。

想想前世,她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嫁给彭希瑞的呢!

“小姐,”东篱在一旁提醒道,“天儿晚了,可要歇下?”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再等会儿吧!”

见她如此说,东篱抬手给她披了件衣裳,刚沐浴完,她的头发也才擦干,此时披散了一肩,犹如上好的缎带般光滑黑亮。

“明儿个小姐还有得忙呢,今晚该当早些歇息才是。”

东篱忍不住碎碎念念。

陆苒珺笑道:“知道了,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管事婆婆了。”

东篱面上一红,“小姐……”说着,嗔了她一眼。

陆苒珺垂下眸子,“你到了腊月也该满十八了吧,不得不说这日子过得真快,只是我还没想好给你定下哪门亲事,总觉得那些人都看不上眼。”

东篱红着脸颊,“奴婢只要跟着小姐就够了,其他的对奴婢来说都无所谓。”

陆苒珺一顿,想到前世的东篱也是这般,甚至在她嫁给彭希瑞后,她也没有选择嫁人离开自己。

低下头,她道:“你放心,我呢定然会给你挑个好人家的。”

上辈子一直未来得及解决这事儿,这辈子她得给她安排好才是。

“小姐,奴婢便是一辈子跟着您也可以的,嫁了人总归有许多事不大方便……”

陆苒珺掩唇一笑,看她脸红的样子,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歇下后,一直到翌日早上才睡醒,打听了下外头的动静,她先前往荣辉堂请安去。

此时,老夫人正穿着一身暗红绣春的宽袍坐在正房里,微见银丝的乌发被挽成圆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头上戴着两对金簪,简洁又不失大方。

明明只是寻常的打扮,可那股气质却不是一般人能养出来的。

李嬷嬷在一旁伺候着用茶,见到她过来,老夫人道:“今儿个家里来得小辈们就交给你了,可招待好了,莫要丢了陆家的颜面。”

“是,祖母……”

“多盯着点二房,甭以为他们会安份守己。”

正好是人多眼杂之时,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给她添乱。

陆苒珺应下,“是,苒珺省得了。”其实,她倒是不担心旁人,只那陆延舒不得不防罢了。

之前二夫人有好一段日子不在府里了,以陆苒珺得到的消息,她一直在庄子上看着陆茗。

想到这里,她出了荣辉堂在府里转悠着,时不时安排上一些小事儿。

会见到陆延舒完全也是在她意料之内,并非惊讶,她漫不经心地道:“二哥不去外院看着,来这儿做什么。”

“外院不是有大哥么,我过来是准备给祖母请安的,顺便代茗姐儿也请个安。”陆延舒看着陆苒珺今日的打扮。

梅红色的衣裳,不盈一握的腰间束着杏色的缠枝纹腰封,坠着打了花型络子的荷包。

一头青丝被梳成流仙髻,戴着紫玉牡丹,配着几只南珠簪子。

姣好的面容似乎上了层薄粉,显得娇艳动人,只那一双清冷的眸子,有些不符她今日的装扮。

“二哥若是想躲懒,还是去别处吧,否则我瞧见了可是要寻你的麻烦的。”

“今儿个正好无事,四妹尽管来便是。”

陆苒珺抿了抿唇,“二伯母呢,今日家中怕是忙得很,难道她不准备回来么?”

陆延舒微笑,“母亲她身子有些不适,是以……”

“哦?”陆苒珺冷哼一声道:“我看是不想过来吧,”

陆延舒也没有反驳,只是勾着唇不语,看得陆苒珺皱了皱眉头,不想再与他多说,抬脚离去。

待到离得远了,陆苒珺才问向身边的两个人,“你们之前派人盯着陆茗,可有什么异常?”

南悠摇头,“二夫人倒也还算安分,就是每日登门的大夫较多而已。”

“大夫?”陆苒珺轻笑,“她以为,那个病还有得治么!”

真是可笑,她当初既然走到这一步,又怎会再给陆茗翻身的机会。

而且,若不是她不好向陆延舒下手,当初不介意用在他身上的。

“小姐不必担心,那些个大夫皆束手无策,五小姐是治不好的了。”

“治不治的好与我都没有多大关系,总归没将她放在眼里,也没什么威胁。”

陆苒珺轻声道,是了,陆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真正让她忌惮的,从来都是陆英与陆延舒。

这一对父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今儿个盯紧了,尤其是陆延舒,”她吩咐道。

两人应下,立即着实安排。

吉时之前陆苒珺去看过陆婉清,可惜人太多,她便没有上前,瞧过了她就离开了。

待到府里炮竹声响起,陆苒珺知道,这是吉时已经到了,陆婉清正在荣辉堂跪拜老夫人等长辈。

训诫过后,陆婉清便被陆泓文背着送了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陆苒珺头一次觉得惆怅得很。

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也会越来越多,能留得住的,又有几个呢!

没有耽搁,因着快到正筵,她也得过去招待各府过来的小姐,毕竟这府里只她一个姑娘了。

安顿好一些人,酒水吃食什么的也要精着些,陆苒珺这才感到有些忙碌。

好在她不是还有经验,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的。

徐五也过来了,只是没说上什么话,她又得去迎旁的客人。

正吩咐丫鬟们上菜之时,南悠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让得陆苒珺微微惊讶地挑起眉头。

抽了个空子,她遁离开来在一方抱厦里瞧见了来人,“你怎么来了,陆家竟然给裴家发了帖子么?”

不错,来的人正是裴瑾琰,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神色悠然,另一边,一抹红色身影正翘着腿吃着点心。

陆苒珺顿了顿,行礼道:“见过小侯爷,见过世子爷!”

“哟……”萧墨挑了挑那双桃花眼。

陆苒珺心中叹息,这两个,一个比一个难缠。

裴瑾琰看了眼她今日的打扮,眸子微闪了闪,淡声道:“不必多礼了,坐吧!”

陆苒珺抿唇,这里貌似是她的家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15章 底线

在一旁坐下,她看了眼一脸兴味的萧墨,决定暂且忽略他,直接看向裴瑾琰,“寻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裴瑾琰颔首,“我接到消息,今日陆家不出意外是要出不小的乱子。”

“什么?”陆苒珺惊愕,“是什么消息?”

“陆家长房嫡次女大婚,来得人应该不少吧,甚至连我们都接到了请帖。”

“你想说什么?”

陆苒珺皱起眉头,因着她也帮过大夫人打过下手,是以对这事儿也知晓些的。

陆家身为书香世家,在朝中也是颇有势力的,再加上陆镇元是皇上跟前的第一宠臣,很少有人会不给面子。

当然,陆家也不会去得罪这些人,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族都下了帖子。

至于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像眼前这两个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此看来,那么二皇子应该也来了吧!

“萧衡要对中立派的几个老家伙动手,就在陆家!”萧墨的声音拉回了陆苒珺的神思,她震惊地看着他,“在陆家对那些人动手?”

萧墨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那眸子里却不同于之前了。

他道:“你想想,若是在陆家出了这种事,往后你父亲还有整个陆家该怎么办。”

陆苒珺立即想到了这种事的后果,“二皇子想要逼陆家归顺?”

萧墨点点头,“是这么说没错!”

裴瑾琰未出声,从萧墨开口时,他便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般。

陆苒珺却不觉得这个人会像表面那般安静,“修之,你打算如何?”

“哟,这才多久,连称呼都变了?”萧墨调侃道。

陆苒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不知她这般根本毫无杀伤力,反而在某人眼里是种娇嗔。

裴瑾琰咳了咳,道:“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了,并且知会了你父亲,至于二皇子那里我不便出手,其他的还要看你们自己了。”

陆苒珺听完,面色有些凝重,如果阻止了这件事,那么也就是彻底拒绝了二皇子的招笼,日后只怕就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即便不投靠太子,只要他登上帝位,也不会容得下陆家,这样一来,就与前世无甚区别了。

所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投靠太子。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修之,这件事对你来说并非坏事吧?”

裴瑾琰也不隐瞒,大方地承认了,“以陆大人的脾气,这样被逼迫地投靠,只怕也会高兴。”

“小侯爷对我还真是了解。”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得陆苒珺一惊,立即站起身来,“父亲?”

门口的人踏了进来,睨了萧墨与裴瑾琰一眼,便在主位上坐下。

“见过陆大人!”

“陆大人!”

两人各自见了个礼,陆镇元微微颔首,“今日的事多谢你们了,不过这并不算人情。”

无论如何,对于裴瑾琰来说,这都是好事,他今日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这个大家都懂,因此也心照不宣。

陆苒珺皱眉,“父亲,这样一来二皇子那里没问题么?”

陆镇元听她提起这个人,并无太多表示,淡淡道:“无碍,这件事皇上很快就会知道了。”

“您呈报天听了?”陆苒珺惊讶道。

事实上不仅是她,就连裴瑾琰与萧墨也很是惊讶。

陆镇元睨了他们三人一眼,难得解释道:“这种事需要我上报么,你们太小瞧皇上了。”

果然,三人面色各自,一直注意着二皇子,倒是忘了当今的天子。

那个看似粗鲁糊涂,却也有着谋略的皇帝。

陆镇元目光扫过三人,到底还是年幼了些,他道:“你们在此会面的事也瞒不过那位的,趁着发现的时间的不长,赶紧有吧,喔对了,顺便各自掩饰过去,甭指望我给你们操心。”

说着,他拂了拂袖子起身,看了眼陆苒珺,“苒苒还要招待女眷吧,不忙么?”

这么明显的提醒,陆苒珺自然懂得,立即起身与两人别过便跟着陆镇元离开了。

裴瑾琰低低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陆大人。”

萧墨幽幽地叹口气,“算了,能与皇上周旋这么些年,怎么也是只不简单的老狐狸,咱们在他跟前的确还嫩了点儿。”

他倒是不在意,不过对于陆镇元还是很看重的,毕竟人家的能力摆在那儿。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无论如何,此次二皇子算是走错了一步棋。”

正如陆镇元自己所说,裴瑾琰的确很了解他,对于这件事,可以说二皇子撞上了他的底线。

一向秉着有事冲自己来,莫要牵扯家中的性子,二皇子这般明目张胆地在陆家设局,分明就是踩了他的底线。

跟着陆镇元离开的陆苒珺很快就发现了他父亲的怒火。

这种情况,别说是陆苒珺了,就连老夫人都不会轻易招惹。

停下脚步,陆镇元回头对陆苒珺道:“女眷那里就交给你了,多注意点儿。”

“是,父亲……”刚说完,陆镇元便颔首离去。

轻吁了口气,陆苒珺朝着内院走去,路上一道身影吸引了她驻足观看。

不远处的人正与一对主仆说着话,明显是千金小姐的人面上有着冷意,颇为讽刺地看着对面的人。

陆苒珺皱了皱眉头,抬脚上前去,“这位是长远伯家的白姑娘吧,怎的在这里,筵席就要开始了,可别耽搁了。”

听到她的声音,白家姑娘转过眼来,面色稍缓了些,“是陆小姐啊,正要过去呢,只是不小心碰见了个碍眼的罢了。不过,陆家也是世家名门,怎的什么人都请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钟姑娘只是个大夫吧?”

这样的话有些刻薄了,饶是陆苒珺也有些不高兴,不过身为主人家,却不能对客人摆脸色。

看了眼并没有生气的陌颜,再看向白姑娘,突然顿了顿,目光又在两人间转了转,才开口道:“钟姑娘虽是大夫却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今日也是我的贵客。”

陌颜余光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口否认。

见此,白姑娘张了张口,“原来如此,也算你好运能攀上陆家。”

第216章 秘密

陆苒珺轻笑,“白姑娘言重了,”说着。她看向陌颜,“钟姑娘不介意跟我过去吧,正巧我这几日忙得头晕,你给我瞧瞧?”

陌颜颔首,“四小姐请!”

陆苒珺朝着白姑娘点头,便带着陌颜离开了。

在她们身后的人见此跺了跺脚,也转身离去。

“你如何惹到了白瑜,我瞧她对你似乎敌意很大?”陆苒珺询问道。

陌颜抿唇微微垂下眸子,“四姑娘不是已经在猜了么!”

陆苒珺一顿,看着她,“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

“如你所见,显然就是。”

跟在她们身后的东篱与南悠不明所以,后者有些迷糊地抓了抓脑袋。

“她与你长相颇为相似,你与白家到底是何关系?”陆苒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陌颜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甚至不被人知晓的私生女罢了。”

陆苒珺震惊,“你是说,白家的长远伯是你的……”

“四姑娘早就知晓我接近您是有目的,虽然您并不知道是什么。”

“是,我是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样罢了。”陆苒珺还是很惊讶,她今日会帮她,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份儿上罢了。

毕竟她也从她对钟大夫的态度上看出了端倪。

也就说,她祖母是知道这件事的了?

陌颜扯了扯嘴角,“那么,我就不打搅四姑娘了。”

陆苒珺想要阻拦,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

在这个时候,只怕她需要静一静吧,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竟然撞破了人家的秘密。

不过看来那个白瑜似乎还未知晓这件事,亦或是只是有了些怀疑。

看着钟陌颜离去,陆苒珺也回了筵席间,见到她,一些熟悉的密友过来询问了一番,周旋起来。

直到筵席快结束时,白瑜才忍不住私下里寻到了陆苒珺,将问题问了出来,“那个钟姑娘到底是何人?”

陆苒珺没想掺和进人家的私事里头,是以只能装傻充愣,“她?是钟大夫的女儿啊,怎么了?”

白瑜恼怒地看了她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陆家与她们关系匪浅,难道会不知道她们的来历?为何那个钟陌颜与我……”

“白姑娘,陆家与她的关系并不深,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我想还是你自己去问的好。”

“你……”白瑜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白家虽是长远伯,可这一代的家主根本不管事儿,整日里捣鼓丹药,因此白家早已退出了权利的中心。

如今的白家不过是空有爵位的人家罢了,就连白家的女眷,也是鲜少露面的。

陆苒珺没有再理会白瑜,借口旁的事便离开了。

等到筵席结束,陆苒珺也松了口气,送走这些姑娘自己才去了荣辉堂,路上,她朝着陆婉清院子的方向看了眼。

多少有些怀念。

如今府里只她一人了,往后就是想与人说心事,嬉闹,也只有东篱她们可以陪她了。

叹了口气,她进了荣辉堂。

将今日的禀报一番,陆苒珺道:“大事倒是没有,只一些小事,皆是几个无知的孩子挑出来的事罢了,并无威胁。”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听说白家的丫头发现了陌颜?”

陆苒珺惊讶,随即道:“是,她向我询问了陌颜姑娘的来历,我并未与她说。”

“钟大夫与白家有些纠葛,此事你看着点儿,不必牵扯其中,若是能帮她们一二便帮她们一把。”

“祖母,钟大夫与我们陆家……”陆苒珺忍不住询问起来,按照老夫人的脾性,钟大夫与她们的关系应该不简单才是。

果然,听了她的话,老夫人点头,“旧识的后人,善待一二罢了。”

陆苒珺抿唇,“苒珺听祖母的!”

累了一整天,老夫人也没有勉强陆苒珺,早早地便放她回去歇息了。

可想到白日里的事儿,她哪里又能睡得着。

等到陆镇元回来,她便带了醒酒汤过去,伺候他用下,顺便说起了二皇子的事。

“……父亲打算怎么办,原本设计好的事儿并未发生,二皇子只怕不会高兴了。”

陆镇元倚靠在临窗的大炕上,尽管如此随意,却依旧掩饰不了那股出色的姿态。

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他还只是个皇子不是皇帝,再者说今日的事已经超过我的底线了,就是我不动手,他也难逃皇上责备。”

“可人家到底是父子,就算责备又能如何。”

“别小看了皇上。”

二皇子年幼的时候,他可以随他怎么闹腾,总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

可他如今已是大人了,他对薛贵妃的宠爱是真的,爱屋及乌也是真的。但是那并不代表他的儿子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越过他的底线。

若说陆家是陆镇元的底线,那么陆镇元几人便是皇帝的底线。

作为皇帝,自然不会允许在位期间发生被架空的事情。

虽不会因此对二皇子失望,但是敲打是必然的,至少能让他安分些日子。

“原是没打算牵扯裴家与淳王世子的,没想到今日他们也来了……”陆苒珺说道。

听得她的话,陆镇元笑了笑,“这两个孩子心思倒是缜密,不过想要我陆家欠下人情,还嫩了点儿。”

陆苒珺轻笑,“还是父亲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目的。”

倚靠在炕上的陆镇元扬了扬眉,“不过今日的确多亏了他,否则陆家还真会惹上些事儿。”

虽然那些事就是发生了他也能控制下来,但是有简单的渠道,谁还非要去管复杂的呢!

“父亲,那接下来只怕咱们已经彻底失了二皇子的心,往后该怎么办?”

“你不是与太子亲近,只要当心些不被人发现就好。”

陆苒珺放心了,有他这句话,自己也有了保障,免得她的决定会危害到陆家牵连他。

“苒苒,裴瑾琰此人你觉得可信几分?”陆镇元突然眯眼问道。

陆苒珺想了想,道:“依女儿看,他……可信八分。”

“哦?是么!”陆镇元挑了挑眉头,手指随意地摩挲着茶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17章 凌乱

陆苒珺也未说话,只静静地等着。

对于她对裴瑾琰的信任,着实超过了陆镇元的设想。

虽然知晓他的宝贝闺女私下里一直与他来往甚密,可他觉得以苒珺的聪慧,至多只是合作的关系。

现在看来,似乎不那么简单了。

想了想,他道:“苒苒,如今你三姐也出阁了,家中姊妹也就只剩你了。”

不清楚怎的突然说起这个,陆苒珺愣了愣,道:“是,苒珺明白,一定不会叫父亲担心的。”

陆镇元点头,“今年仲秋我打算请你舅舅回来一趟,将你与恒哥儿的事定下。”

“父亲……”陆苒珺呆呆地看着他,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可能,但是这样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接不上。

陆镇元掠过她的神色,径自道:“到了五月你就及笄了,今年先将亲事定下,待到恒哥儿金榜题名之时再商定婚期不迟,这样也能多留你几年,嫁了人总归没有在自个儿家好,虽说苏家也不会亏待你。”

陆苒珺低下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如果可以,她其实不想再有任何感情纠葛的。

至始至终,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罢了。

可如今看她父亲这个模样,似乎是不可能了,想着,她淡淡道:“我知道了父亲,您说的我会记着的。”

默了默,陆镇元才叹息道:“裴家不适合你,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对你来说只是负累罢了。至于皇室,不说你年长太子几岁,就是皇宫那样的地方,我也舍不得让你进去。”

无论陆苒珺与裴瑾琰有没有什么,他都提前说清楚的好,有些东西趁着还未发芽长成,就摁死在萌芽里比较好。

这样,至少将来不会措手不及。

陆苒珺知晓他的心思,也没有反驳,毕竟,她的本意也从未考虑过这些事。

“我明白的,父亲!”她说道:“只是父亲可否答应女儿,让女儿留到真正太平之后再出嫁?”

陆镇元沉默。

“您也说女儿聪慧,想必也是能帮到父亲的,若是嫁了人恐怕多有不便。”

“你高兴就好。”陆镇元说道,心里默默地估算着真正太平的时间。

照如今这个情况看下去,五年内应当不会有那种大动荡,除非……

“那……父亲,天色已晚女儿就不打搅了,您也早些歇息吧!”陆苒珺的话拉回了他的神思,陆镇元点头,“去吧,路上当心些。”

“是,女儿告退!”

离开后,陆苒珺带着东篱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静谧的夜里偶有几只虫鸣透过来,和着她们脚下的步子。

灯笼映照出昏黄的灯光,随着她们的脚步,微微摇摆着。

陆苒珺突然停下,抬头望着天空。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那样璀璨的星空,甚至有种要压过月华的感觉。

“今天的星星很亮啊!”她喃喃道。

东篱也抬头望去,微微笑道:“是呢,真是好看!”

陆苒珺轻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姐说什么?”因着声音太小,东篱并未听得大清。

陆苒珺却是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到了院子,在众人伺候下梳洗过后,陆苒珺便坐到炕上拿了苏恒曾经送她的手链仔细端详着。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这个表哥似乎了解的都不太多。

除了表哥的身份外,她就不知道其他的了。

但是,苏恒这个人应该是个靠得住的吧,即便她以后真的嫁给他了,应该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吧?

突然的,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经历过前一世的她,还能……再嫁人么?

“小姐在想表少爷吗?”东篱见她捧着手链看了许久,不禁柔声问道。

陆苒珺回过神来,点点头,“表哥他……我不知会不会害了他,也不晓得他是否愿意,万一他早有了心悦之人又该怎办。”

东篱眉目温柔,替她打理着半干的青丝,见着末梢有些分岔了,便去拿了银剪过来替她修剪。

“奴婢觉得表少爷会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尤其是对您,表少爷甚是关心的。”

“是么……”

陆苒珺有些漫不经心。

东篱点头,“表少爷不能常入内院,可他时常会向奴婢们打听您的情况,对您很是在意呢!”

也不知为何,听她说起这些话,陆苒珺却想到了裴瑾琰。

那样风华过人,如玉如竹的男人若是成了婚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说起来,她前世里从未听过他的妻子呢!

“小姐早些安寝了吧,时辰不早了,免得明儿个要起不来身。”

陆苒珺没有拒绝,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手链,她终究没有戴在手上,重新放了回去收起。

翌日,果然如东篱说的那般,陆苒珺竟是一觉睡到了辰时末。

好在平日里也无人顿管她,加上昨儿个也累着了,她倒是光明正大地在院子里偷懒。

接近五月的天儿除了早上和夜里还凉快些外,其他时候已经像蒸笼了。

就连吹的风都是热的。

陆苒珺倚在炕上的大引枕上,目光透过窗子看向外头,不知不觉便想到了侯府在裴瑾琰院子里的那一处竹林。

若是夏季应当是个适合偷懒的地方吧,虽然貌似不大不过好在是个阴凉地,应该最是舒爽了。

陆苒珺想着,抚额叹了口气,她都在想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啊,怎的脑子里都是他呢!

“东篱,把我的屏风拿来。”她虽是这么吩咐,却是一动也未动地。

看她这个模样,东篱叹了口气,准备好东西放在她跟前,果然,许久也无人动一下。

陆苒珺其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昨晚听了陆镇元的话后,脑子里便一直乱糟糟的。

不一会儿,南悠拿了个帖子过来,递上道:“小姐,是程家送来的帖子。”

“程家,哪个程家?”陆苒珺睨向她,接过了帖子看了眼,“程冰冰?”

南悠皱了皱眉头,“小姐与她又不熟,无缘无故地她怎会过来拜访小姐您?”

东篱皱了皱眉,想到上回裴小侯爷遭遇刺杀的事,语气有些不善,“怕是来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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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挑衅

听她这么说,南悠看向陆苒珺,“小姐,可要拒了?”

“不必了,该来的总会来,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她说道,垂下了目光,不知在想着什么。

东篱似是察觉了般,轻喃道:“小姐……”

陆苒珺摆摆手,没再说话。

程冰冰过来拜访那日,正是个大好的晴天,到处都是燥热的味道。

屋里摆了几个冰盆,这才让陆苒珺舒舒服服地懒在炕上看着被东篱领进来的人。

“什么风把程小姐吹来了,我似乎与你不大熟呢!”

程冰冰还未坐下,听得这样的话突然僵了僵,原本还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此时怎么也挂不住了。

冷冷地在她对面坐下,程冰冰道:“陆苒珺,你说的不错,我与你的确不熟,今儿个过来也是为了旁的事。”

“哦?”陆苒珺勾起唇角,虽然大约猜到了,不过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让故意来找茬儿的程冰冰有些挫败,不过一想到那件事,她又扬起了笑意,“昨儿个进宫陪皇后娘娘,倒是听娘娘提起过你,所以让我给你带个话,若是有空就跟我一块儿进宫去陪陪她。”

陆苒珺挑眉,“只怕要让娘娘失望了,近日母亲身子不大好,我得随侍身侧。”

程冰冰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模样,冷冷一笑,抬手抚上手腕上的龙凤镯,道:“四姑娘觉得我这个镯子怎么样,这可是娘娘亲赐的,据说是娘娘出嫁前的陪嫁,裴夫人也有一只,娘娘一直想凑一对儿来着……”

陆苒珺淡淡地扫了眼,那只镯子金光闪闪,上头盘绕的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工艺实属上品。

“程姑娘想说什么?”

“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程冰冰染着丹蔻的指尖抚着镯子,低眸道:“小侯爷是我的,程家与裴家早晚都会联姻,陆四姑娘,你的那些心思还是早些歇了吧!”

看着陆苒珺依旧淡漠的神色,她有些不满,眸子也冷厉起来。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勾引表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苒珺转眸看向她,“我想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程冰冰眯眼,“你说什么?”

“我与小侯爷什么都没有,况且,我的亲事也已经定下了,你所担心的,根本不会发生!”

“什、什么?”程冰冰不可思议,“你真的已经定下亲事了?”

“比起我定没定下亲事,我觉得程姑娘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掳获小侯爷的心吧!毕竟,他似乎不喜欢你呢!”

“胡说,表哥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么,”程冰冰冷冷地看着她,下一刻,又缓了缓声音,“不过,定下亲事的事最好是真的,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其实,她也有着顾虑,毕竟皇后也提醒了她,不可轻易得罪陆家。

但是那又怎样,小侯爷就算没有陆家,也照样会比二皇子强。

陆苒珺轻轻一笑,面色淡淡地端了茶,见此,程冰冰也不再多留。

总归是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留下去也只是添堵罢了。

临离去前,她又回头看了眼倚在炕上眯着眼一身慵懒的人,微微抿紧了唇。

这样的人,她可以看在陆家的份儿上,看在皇后娘娘的份儿上不动她。但是,若她敢对她的小侯爷起了什么心思,她是万万不会放过她的!

待到她离去,陆苒珺才按了按疲惫的眉角,这样也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定了,就不该再纠缠在一起。

如此,对他们都好!

将床铺好的东篱过来,看着道:“小姐,时辰到了,去歇午觉吧!”

陆苒珺掀开眼帘,微微点头下了炕。

见她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幽深的眸子,东篱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是故意说的那些吧?”

“果然,还是东篱最了解我呢!”她笑道,面容恬淡的很。

东篱低着头,手中的蒲扇微微晃着,给她们带来一阵阵微风。

“小姐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她其实早就看出了裴小侯爷对自家小姐的不同,若是喜欢一个人,那双眼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不仅她,就连陆苒珺也应该早有察觉了。

“但愿如此……”床上的人小声呢喃道,闭上了眼睛。

不久,便陷入了沉睡。

东篱犹自打着扇子,面上是温和的笑意。

裴家,程冰冰从陆府离开后,便来看望了裴夫人,对于孀居的人,即使是有人过来看她,也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好感。

只因面前的人不是她所喜罢了。

正房里,裴夫人淡淡地呷了口茶水,“这个时辰,你不在家里歇午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程冰冰乖巧地站在一旁,见她搁下茶碗,连忙地上帕子,“冰冰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所以过来瞧瞧,顺便给皇后娘娘带个话。”

“带话?”裴夫人皱了皱眉头,“什么话,说吧!”

“娘娘让您这几日得了空进宫陪陪她。”

“嗯,我知道了。”

程冰冰面对这样的冷淡,依旧扬着还算温婉的笑意,转了转眸子,道:“那个,表哥呢,怎的都不曾见着,难道府里很忙么?”

本打算替自家儿子挡了她,不过想了想,她还是道:“在书房忙着呢,你若是无事就莫要打搅了他。”

程冰冰亮起眸子,忙应道:“是……”

裴夫人微微皱起眸子,却是没再说什么,见此,程冰冰也告退了。

一出院子,她便直奔书房而去,听到这个消息,裴夫人更加皱紧了眉头。

书房里,裴瑾琰见到程冰冰过来并无表示,依旧自顾自地处理着事务。

坐在一旁高椅上的人揪紧了怕,张了张,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得反复如此,直到书案后的人不耐烦起来,“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我还要处理公务没功夫留你。”

程冰冰有些委屈,他总是这样,冷言冷语的。

撅起嘴,道:“也没什么,之前去了陆家听陆四姑娘说,她已经定下了亲事。”

书案后的人突地停笔,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你想说什么。”

“皇后娘娘把龙凤镯赐给我了,”她咬唇道:“就是与表姨母一对儿的那个镯子……”

默了默,裴瑾琰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与平日里并无二样,程冰冰又睨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去。

第219章 可笑

殊不知,在她离去后,书案后的人硬生生地折断了手中的玉笔。

因为太过大力,碎玉尖刺破了他的拇指,殷红的血就这么顺着手指蜿蜒淌了下来。

而裴瑾琰却是依旧面色淡然,仿佛那指尖淌血的并不是他一般。

陆家,在这一天里费尽了心神的陆苒珺疲惫不堪,还不到晚上,她已经梳洗妥当早早地上了床准备歇下。

许是知晓她的心情不佳,屋里伺候的人皆不敢弄出声响,就怕吵了床上的人歇息。

可东篱知道,虽然看似呼吸平稳,可陆苒珺并没有睡着。

拿了针线坐在脚踏上静静地缝制着香囊,细微的声音与床上清浅的故意连成一片。

许久之后,终于一声叹息传来,陆苒珺睁开了眼睛。

东篱一顿,道:“是奴婢吵着小姐了吗?”

“不,是我自己心不静罢了。”她侧过头看着她,“什么时辰了?”

“快两更了。”

“是么,这么快啊……”

陆苒珺垂眸,他,应该会来吧!

坐起身,薄被从肩上滑落,里头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更显得她柔弱无骨。

墨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复杂的眸光。

“小姐要喝茶吗?”东篱见她起身,给她垫了个大引枕。

陆苒珺摇头,“替我更衣吧!”

“小姐?”东篱惊讶地望着她。

陆苒珺却没有解释,见此,东篱也不得不听她的吩咐,替她寻了件雪缎料子的冰蓝色银纹长裙。

一头青丝也就这么披散着,毫无点缀。

坐在炕上,从窗子望去,天空中的皓月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芒,犹如……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东篱看了眼陆苒珺,轻声走了过去打开门。

“四姑娘,主子有请!”来的是老五,一身黑衣带了些凉气,目光朝着陆苒珺望去。

东篱抿唇站在一旁,直到陆苒珺走过来,出了门她才跟上去。

熟门熟路地离开侧门,陆苒珺闲庭散步般地走到巷子里,上了熟悉的马车。

里头,如从前一般端坐着某个人,玄色的袍子将他原就冷漠的面容更衬得冰冷了些。

见她进来,他抬眸,“苒苒!”

陆苒珺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下,回应他,“嗯,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么?”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是有些问题要问你,希望苒苒能解答一二。”

“修之要问,苒珺知无不言!”

面对她这般淡然的模样,裴瑾琰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忍耐竟然会有破功的一天。

压下心中的不适,他道:“听说你定下亲事了?”

陆苒珺垂着眸子,嘴角轻轻荡起一抹笑意,“嗯,大抵在八月里吧,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是苏恒吗?”

“嗯!”

“他很好吗,或者,他比我好吗?”

裴瑾琰盯着她,这番话说出来,今后就不一样了,如同被捅破了的纸包不住任何东西。

陆苒珺心思复杂,面上却还是未曾泄露半分,她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而我亦有使命,修之也该清楚吧,你我都是这种人。”

“那又如何!”

“既然身在这个漩涡之中,又怎能独善其身,身外之物不过是装饰罢了,或者说是达成目的的一种途径。”陆苒珺说着,自嘲地笑了笑,“修之,对于我来说,感情这种东西是个多余的存在,我,的确没有办法给任何人,所以,趁着还早,我们可以全身而退……”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并非毫无感情?”裴瑾琰突然的发问让得陆苒珺怔在了那里,片刻后,她抿唇淡淡道:“至多只是欣赏罢了,其他的并没有,所以抱歉了!”

“呵……”裴瑾琰冷冷地看着她,靠在车厢上,他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可笑。

自以为是地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彼此都是不同的,自以为是地以为,心动了。

可现在看来却是个笑话罢了。

“陆苒珺,这么说来,你没有感情那么与谁联姻都无所谓吧?”裴瑾琰扯起嘴角,目光已是冷淡漠然。

陆苒珺皱了皱眉头,“并非如此,与苏家才是最合适的,小侯爷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陆家与裴家是不可能的。说起来,程姑娘对你倒是一片痴心,小侯爷不应该辜负了才是。”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冰冷的声音再不复从前,陆苒珺抿唇,知道自己这次是惹恼了他,是以也没再多说,只淡淡道:“那我回去了!”

说完,她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裴瑾琰攥紧手掌,只觉得心间一股怒火突地就窜了上来,不待他多想,手已经拉住了她,微微使劲便将她带到了身边,圈在车厢上。

陆苒珺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回过神后,便淡下了眸子。

“我以为,小侯爷不至于如此冲动,毕竟我们还是所谓的盟友!”

裴瑾琰一愣,她这是提醒他了,即便不是那种关系,也还是盟友。

呵,真是可笑。

他终归还是放开了她,淡淡地收回手,道:“你走吧!”

陆苒珺垂眸,起身下了马车,她不知道,倚靠在车厢上的一直在看着她。

不曾回眸,不曾停留!

看来,他真的是想多了。

陆苒珺带着东篱往回走,一路漫不经心,手腕上的余温似乎还存在般,烫的她心间有些不适。

吐了口气,她道:“我应该是个坏人吧!”

东篱侧目,温柔地摇摇头,“不,小姐这样才是为了小侯爷好,况且像安远侯家那样的人家,想要联姻的人多不胜数,小侯爷总不会吃亏的。”

“你说的是,”陆苒珺轻笑道,这样也好,斩断了这些莫名的羁绊,她才能一门心思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不必日后愧疚,这样很好!

翌日,陆苒珺便从陆镇元拿了能拿的消息让老五递到了侯府。

面对她时,老五从前那活泼的性子也安静了许多,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说话。

陆苒珺却是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查看着从江西府寄来的信件。

老五撅了撅嘴,抱着胳膊道:“四姑娘,我家主子以往从未喜欢过哪个姑娘,就连后院儿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20章 灭门

听到他的话,陆苒珺顿了顿,“老五,你逾越了。”

“四姑娘你……”

“老五,”东篱瞥了眼冷下眸子的陆苒珺,道:“我送你出去吧!”

见此,老五低下头,不得不跟着她离去。

外头,东篱有些头疼,“往后这种话可莫要再同我家小姐说了。”

“东篱姑娘也这样么,原来四姑娘真是个薄情之人。”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家小姐是个薄情之人。”可以说她不好,但是一旦牵扯到陆苒珺,东篱是万万不乐意的。

老五撇撇嘴,“我家主子对你家小姐是什么心思,你不会不晓得吧,可四姑娘倒是好……”

东篱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岂是我家小姐能决定的。”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没有说,既然陆苒珺不想其他人知晓,那么她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送走了老五,东篱回到正房里,坐在炕上的人没有看她,径自道:“让欢言安排下去密切监视户部郎中刘骥,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动向。”

东篱领命下去。

隔了几日欢言便带了消息过来,听了后,陆苒珺皱紧了眉头,“备车,去饮香楼!”

东篱几人皆震惊地看着她,“小姐,您……”她不放心道,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次是有重要的事。”

东篱松了口气,立即朝着南悠使了个眼色,让她回过神来。

很快,马车便出了陆府,一路来到饮香楼。

陆苒珺熟门熟路地来到雅间里,等了许久才见着迟来的人,没有过多询问,她单刀直入,“刘骥此人是二皇子安插的棋子,相信你已经明白了,他最近的动作不小,更是朝着京城外的小镇出手,若是真让他做出了什么,只怕要连累老侯爷了。”

裴瑾琰淡淡地看着她,在她话音落下后,便收回了目光,“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盯着他难道就有用了么,”陆苒珺抿唇,将带来的纸张递给他,“这是我最新查到的,此人就是前几年残暴冷血的杀人犯,如今做了刘骥的贴身仆从。”

裴瑾琰接了过去,看完后,冷声道:“你是说这个人要除去?”

“像他这样的人必然不能留着,有着案底被朝廷通缉的杀人惯犯,刘骥若是利用他做点什么可是无法想象的。如今国库纹银出了问题,户部的官员都无法避免嫌隙,刘骥又是二皇子的人,若是他,只怕会想将事情闹得更大吧!”

“我知道了……”

“爷!”

门外有声音传来,一道身影快速地移了进来禀报道:“爷让属下盯着的人已经动身去了桃源镇。”

裴瑾琰一顿,“桃源镇?那里么……”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又看向陆苒珺,“你要跟我一起吗?”

“小姐……”东篱张口欲言,陆苒珺却不看她,径自道:“走吧!”

桃源镇离京都不远,最多半日的路程罢了,这会儿过去天黑时应该就能到了,只是要在外过宿。

显然陆苒珺根本不在意。

随着裴瑾琰离开饮香楼,两人隐秘地带着护卫乘着马车离去。

夜幕降下,桃源镇首富吴家正上演着一幕血腥监狱。

上至七老八十,下至襁褓幼儿皆置身在一切血色当中,无一生还。

裴瑾琰带着陆苒珺赶到的时候从后门进去,整个府中已经被浓郁的血腥味覆盖。

这味道熟悉无比,令得陆苒珺皱起了眉头。

“怕的话,就留在这儿吧!”冷淡的声音响起,陆苒珺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走吧!”

人虽然已经被抓住,但是这场惨案显然未能阻止。

看着被压下地上比一般男子瘦弱的人,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矮小瘦弱的人屠了这这整个府。

“刘骥的目的是什么,说了能让你死得痛快点,不说就让你活着“享受”下去。”

他所说的享受,绝不是一般的享受,陆苒珺瞥了他一眼,微微移开眸子。

对于动用刑罚的事,她尤为厌恶,大抵是跟她自己有关吧!

毕竟,她也是死在刑罚之下呢!

被压下地上的人面无表情,那张过度平凡的脸抬了起来,陆苒珺这才看见,原来这张脸上却有着一双耀眼的凤目。

这样不和谐的东西,还真是让人有种想要毁了的冲动呢!

“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说第二遍。”

被压在地上的人动了动,道:“我接到的命令只是灭了吴家而已,或许,是为了财。”

“财?”裴瑾琰眯了眯眸子,此时,正有一人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一番,只见他抬手便让人将地上的带了下去。

陆苒珺才询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裴瑾琰点头,“刘骥劫了吴家的钱财,打算拿这脏物补了国库的漏缺。”

“所以才屠了吴家么,”陆苒珺扫了眼不远处暗沉的血色,“这样高调的法子,接下来谁都能查到这笔脏物吧,老侯爷看起来很危险呢!”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吴家的钱财看来在我们之前就已经被转移走了,如果动作够快,说不定还能阻止。”

裴瑾琰没有说话,径自带着人离去,陆苒珺落在后头,身边跟着保护的人以及东篱。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否则她们也会有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吴家的钱财,这已经不需要她过问了。

若是连这点事都阻止不了,就不是他了。

离开之际,她扫了眼这个不祥的地方,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家子。

生命何其脆弱,这样轻易就被剥夺了,谁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这只是这世间存活的规则罢了。

这个时间,想要回城是不可能的了,陆苒珺只能跟着裴瑾琰在离京都不远的山庄里住下。

折腾了这么久,已是大半夜,不过从来到这里开始她便没瞧见裴瑾琰的身影。

屋子里,昏暗的烛火跳了跳,东篱拔了簪子挑了下灯芯,回头看坐在炕上的人,“小姐,人已经回去给府里送信了。”

第221章 死局

她们身边一直都有保护的人,这个无论是东篱还是陆苒珺都知道,因此一来庄子她就吩咐下去,将今日的事送到陆家。

陆苒珺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她父亲定然都知晓,不过有些事她还是让人带了信回去。

“吴家那样的首富,人口不下百人吧!”

东篱将簪子重新插在发间,点头道:“应当是,小姐可是害怕,奴婢会守着您的。”

陆苒珺摇头,“并不是,我只是在想这些人……太无辜罢了,原本只是寻常人,过着富足安生的日子,却一朝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东篱低下头去,走过去在她脚边的杌子上坐下。

她是平民出身,对于这样的不公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认知。

可那又如何,这就是生存。

“小姐无需多想,下辈子他们定然有个好归宿。”

“看来这个朝廷早已腐败了,”陆苒珺轻笑,“既然如此……”

“小姐……”东篱连忙阻止她后头的话,道:“天色已晚,您该歇息了。”

陆苒珺扫了她一眼,“啊,是呢!”

屋子里的灯火不久便被熄灭了,归于寂静。

陆苒珺这一夜睡得不大好,她梦见了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束缚着她的牢房里,不同的是身边多了许多沐浴在血泊里的人。

他们张着手,向她求救,哀嚎着……

天色微亮,陆苒珺便惊醒了,躺在陌生的床上,额间冷汗淋漓。

她没有出声打搅睡在脚踏上的东篱,只是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帐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小姐……”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陆苒珺侧目看去,见到东篱坐起身子,她道:“你也醒了。”

东篱应声,苦笑了下,看到昨晚的情景,是谁都很难安然入睡吧!

“小姐要起身吗?”

“不必,我不大想动,你也躺下吧,现在还早。”

两人就这么躺着,谁都未在说话,的确,经过昨晚的事她们都没休息好。

陆苒珺很快就又睡了过去,毕竟昨日累了一天。

待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梳洗完毕,她用着东篱端来的粥和小菜,“小侯爷呢?”

“奴婢打听过,小侯一直未现身,怕是不在庄子里。”

“是么,看样子差不多了。”

她将粥用完,东篱也自主地收拾下去又沏了茶过来。

直到正午时分,裴瑾琰才回来,竟是第一时间来见了她。

知道她没有先行回去,他其实是高兴的,“那笔脏物追回了?”陆苒珺掀起眼帘问道。

裴瑾琰点头,一夜的奔波劳碌让他很是疲惫,眼中的红色血丝也极为明显。

平日里打理得极好的衣冠也有些凌乱,陆苒珺看得出来,他是一回来就见了自己。

“我也与父亲说过了,这件事会以正常路径呈报到皇上面前,而皇上的暗卫会查到于二皇子有关的蛛丝马迹。不过我想即便如此,以皇上的性子大约也是掩饰过去吧!”

这就是太子的无奈了,无论他做的有多好,无论二皇子做得有多差,皇帝看见的永远只是他与最爱的人的孩子。

也就是说,从太子出生就输在了起点上。

这些年因为裴家,太子没有出过大错,同时又要防备着无时无刻盯着他们的二皇子与薛家。

想来这场博弈真的是很精彩又危险至极!

裴瑾琰疲惫地靠着大引枕,歪在炕上,“即便如此,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今年江南水患,皇上因着二皇子的名声,有意让他南下治理,好博个美名,将来继承大统也有益。”

“但是他也怕二皇子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不是么,毕竟他不像我父亲。二皇子可是有你们这样的死对头呢,一旦有机会,你们决不会放过。”

陆苒珺的话让裴瑾琰轻笑出声,“你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对我说出来,真的没关系么?”

“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哦?”

“我们是同盟不是么,”陆苒珺呷了口茶水,“想要获得别人的信任,就得先相信别人,况且,这个人还是你。”

裴瑾琰勾唇,“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也是不一样的?”

“的确是,至少除了身边之人,就只有你最让我信任了。”

陆苒珺垂下眸子,这话有几分是真她已经不知晓了,但是不可否认某种事情上她还是信任他的。

虽然不是完全。

裴瑾琰扬起淡淡的笑意,其实,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所以彼此的想法都很清楚。

可就是这样,他才会有失落。

“如果皇上真的打算让二皇子南下,那么最好的跟随着就是我。若是二皇子出了意外,我难辞其纠,而且这样我也不可能下手。”

没有再纠结那个话题,他平静地叙述着可能发生的事实。

陆苒珺歪头想了想,“那么,趁着二皇子不在京都得日子,削弱他的势力不也一样么!”

“是这样不错,可我一旦离开,能胜任此事的……”

“陆家不会出手的,”陆苒珺道:“我也不能出手,父亲是皇上身边的人,我的动作瞒不过他。”

所以,这就是个死局。

可以说,皇帝已经料到了这些,也是在为二皇子保驾护航。

陆苒珺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很不舒服,想到宫里那个弱小的太子,头一回觉得对皇帝竟是如此愤怒。

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薛贵妃与二皇子,明知道一旦他最爱的儿子登上帝位,皇后与太子都活不了。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拥有他们呢!

赋予了生命却又要剥夺回去,对于太子来说何其残忍。

裴瑾琰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二皇子不会放过陆家的,薛家亦不会。”

“作为皇帝的心腹,父亲会有法子解决的。”

“你就这么相信皇帝真的信任陆大人么?”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不,身为帝王,或许他谁都不信任,所有人不过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既然我都知道这个道理,父亲更应该明白,所以我相信他。”

第222章 私心

裴瑾琰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也放心了不少,看来陆家都是明白人。

也是,以陆镇元那样的人不可能不明白。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裴瑾琰看着对面的人。

陆苒珺摇头,“二皇子想做什么我尚不知,如今也只能防着罢了。”

虽是这么说,可她却想到了尹芳华,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应该有七八个月了吧!

之前每隔一段时间就总能接到她的帖子,当然,她都尽数拒了。

在二皇子妃的纵容下,尹芳华就算递了帖子,也只是打自己脸罢了。可若是此事有二皇子插手的话,那她就危险了。

她一向觉得未雨绸缪是避开事端的最好手段。

“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不过若是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裴瑾琰如是说道。

陆苒珺点头,“那就多谢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顿了顿,他眸子暗下,“若是真的派我跟随二皇子南下,这一去便是少则几月,多则半年。”

“你放心,京都的事我会替你看着的,就算我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可二皇子一派也甭想在我这里讨好好处去。”

裴瑾琰轻笑,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可骄傲如他怎会同她说心里的话?

垂下眸子,他道:“如此甚好!”

就像应验了他的话一般,刘骥的事一捅出来,便迅速被灭了口,连同家人也未放过,一夜之间被收押刑部隔几日便全斩了。

至于这件事情的主谋二皇子不是没有人参过,可顶不住荒唐的皇帝,压下此事后,就将二皇子派遣去南下赈灾。

随行的的确是裴瑾琰,对此,皇帝只有几句话:若是二皇子有个闪失,那他就将全部的责任怪到他头上,裴家也就没那个必要存在了。

这不是开玩笑,裴瑾琰很清楚皇帝的性子,因此他答应了下来。

从前恨不得宰了二皇子的死对头,如今不仅要防着他对自己动手,还得拼了命地保护他,安全地送出城再安全地带回来。

不得不说裴瑾琰心里是憋屈的。

在他领了圣旨离去后,陆镇元便应诏进了宫,两人刚好一进一出碰了个面点头而过。

殿内,皇帝盘腿坐在炕上,招呼陆镇元坐下后他就皱着脸苦道:“唉,这回又让你费心了。”

“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陆镇元面不改色。

没错,让裴瑾琰随行的这个主意其实是陆镇元给皇帝出的。

要说为什么,其实也算是一点点私心吧!

嗯,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朕没想到,他为了扳倒计相竟然……”他叹了口气,“那吴家也是无辜。”

“二皇子年纪已经不小,皇上应当好生教导才是,如此草菅人命,往后登了大宝恐要被人诟病。记入了史册,那就洗不清了。”

前头的话皇帝并没有多少在意,可一听到记入史册,他就有些慌了。

“这个不孝子,总让朕为他擦屁股。”皇帝气得捶了下炕几。..

陆镇元淡淡第看着,继续道:“为今之计只有让二皇子殿下多博些美名了。”

事到如今,皇帝也说不得什么,只能点头应了。

“不过,这么让裴瑾琰跟着真的没问题么?”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太子与二皇子的关系早就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了。

陆镇元微笑,“皇上,您该相信殿下才是,毕竟在朝中对二皇子的才能,大多数还是极为称赞的。”

抛开旁的不说,二皇子的确能很好地完成皇帝给他的任务。

这一点就连皇帝自己也很欣慰,看重的儿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已经很好了。

“你说的有理,”他点头道,不过想到朝中官员对二皇子的态度,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

未免太过明显了。

他还坐在宝座上呢!

“听说二殿下就快做父亲了,皇上您看来也能抱到长孙了。”陆镇元开口将话茬儿扯开了。

皇帝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儿子有那么几个,可孙子辈的他到现在是一个没有。

一般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不知有多少孙子孙女绕膝了。

“应该还有些日子吧!”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迟些再派他南下的。

陆镇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既是头胎,应当小心些才是,这后院儿里最是让人防不胜防。”

闻言,皇帝摆摆手,“行了,你就甭再想那些了,瞧你这副德性朕就忍不住想打你。”说着,他眯着眼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

当下,他便唤了内侍进来,吩咐道:“派几个宫女嬷嬷去二皇子府里伺候那个……那个什么……”

“微臣记得是尹家的姑娘吧!”

“对,就是尹氏,让她务必“好生生”地将孩子给朕生下来。”加重了那几个字,内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待到内侍退下,陆镇元道:“说起来,这尹家当初可是二殿下的心腹,若非裴家,如今指不定如何鼎盛呢!”

“朕记得,那孩子应该跟你家的宝儿有些过节吧?”

陆镇元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罢了,苒苒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并不在意那些。”

“哦?这丫头心胸倒是宽广。”皇帝满意地笑笑,“上回听说你已经有了女婿人选,是哪家的来着?”

陆镇元微笑,“苏家的幼子,长得一表人才,稳重知礼,虽长年跟随在苏轻舟在任上,可却不必京都的贵公子差哪儿去。”

皇帝听他到的夸赞,捋了捋胡子,“听你这么说朕倒是有些好奇了,能让陆爱卿你称赞的后辈,必然不是普通人。只是身为幼子只怕比不得长子吧,如此会不会委屈了你家宝儿?”

陆镇元眉色淡淡,“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就自个儿去挣,靠家里又能靠及时?若是真有本事,到时候皇上您也不会让珍珠蒙了尘不是。”

皇帝笑道:“哼,你倒是算得精,连路都给未来女婿打算好了,朕要是不同意,岂不是得让你怨死了?”

“微臣可不敢!”陆镇元抬眼道:“顶多就是病个几日不上朝罢了。”

这番话气得皇帝想打他,可又一时寻不得东西,只得指着他骂了几句没良心。

第223章 离开

二皇子临行前一晚,裴瑾琰又出现在陆家侧门外的巷子里,自然,陆苒珺也应约来了。

摆在几上的不再是那芬芳的清茶,而是甘醇的美酒。

陆苒珺手指拈着酒杯,目光扫过仰头饮酒的人,掠过他脖子间滚动的喉结,移开眼去,“明日就走了么?”

搁下酒杯的人嗯了声,“此行恐危险至极,也不知何时能赶回来。”

“总会回来的,想做的事都还未实现,又怎能认输呢!”

“你说的是!”裴瑾琰轻笑道:“原是以为能在你及笄后走的,不过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陆苒珺心神微动,饮尽了杯中的酒水,“明日端阳,还有六日。”

“嗯……”裴瑾琰淡淡道,从身后拿出了个黑漆雕花的匣子递了过去。

陆苒珺挑眉,“这是什么?”

“就当作是给你及笄的礼物吧!”他笑道:“原是想着当日送给你的,不过事有愿违。”

陆苒珺接了过来,本想打开来着,却听得他说道:“我走之后京都的事要劳烦你顿看着点了,薛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势必会有大动作。”

“危害到陆家的,我都不会放过!”

裴瑾琰笑了笑,带着一丝温柔的眸子看向她,“除了陆家,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吗?”

“身边之人,以及亲人。”

“你可真是重情。”他说道,“不过,也最冷情。只看重自己看重的人,看起来重情,实则骨子里是个冷漠的存在。”

陆苒珺紧了紧手,她无法反驳,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是个冷漠的人。

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她重视的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斩杀。

若是有人危害到陆家,她也会毫无任性地毁灭对方。

看,她的确重情,可也足够冷漠。

当真应了那句话,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又饮了杯酒,齿间的香醇与喉头的辛辣提醒她回过神来,“我们是盟友,有着共同的敌人,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损失了你这么个强大的盟友。”

裴瑾琰自嘲地笑了笑,“你能看到的仅仅只是这些么,陆苒珺?”

“什么?”

搁下杯子的人突然望过来,在她还未反应之际,擒住她的手将她拽到怀中。

陆苒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弥漫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唇上是她不能忽视的柔软,瞬间掠夺了她所有的能力。

马车里的气氛暧昧不明,琉璃盏下映照的一双人仿佛定格在了某副画卷里。

陆苒珺心头砰砰直跳,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做这样的事。

她一直以为,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小侯爷裴瑾琰是个不会为感情冲动之人,可她似乎错了。

这样的小侯爷,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

微微挣扎起来,扣着她手臂的人尝到了甘甜也退开了些,看着她,那双堪比星辰的幽深眸子让人仿佛要溺了进去似的。

鼻尖灼热的气息相互交缠着,渐渐地,两人脸上都布满了霞云。

“等我回来可好?”裴瑾琰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意味不明的暗示。

陆苒珺沉默地垂下眸子,片刻后,退出了他的怀抱,“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瑾琰眸子暗了暗,终究是松开了她。

得到自由,陆苒珺便起身离去,“别忘了东西。”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拿过那个匣子,她钻出马车在寂静的夜里,缓步离去。

靠在车厢里的人抬手抚上唇瓣,眯着眼有些享受。

“我想要的,又怎会让你逃走?”

低喃的声音近乎让他自己都听不见,如玉的面庞上是淡雅的笑意,在他那双眼中,也存了几分温柔。

只给予一人的温柔。

回到房里,陆苒珺便打开了匣子,里头是一个镯子,这个镯子她并不陌生。

因为她曾在程冰冰的手上看过,说起来竟有些讽刺不是么!

将镯子收好,她叹了口气,想到之前唇上触及的那抹柔软。

就跟他本人一般,有些凉呢!

站在一旁的东篱有些担忧道:“小姐,这镯子在您这儿真的没问题么?皇后娘娘可是也赏了程姑娘,这明摆着是……”

“不过是暂时收着罢了,往后还是要退还回去的。”她淡淡地说道。

不错,她的确没有打算收下,若是之前知道他送的是这个,当场就就退回去了,只不过当时被打断了。

东篱松了口气,“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陆苒珺没有拒绝,点头应下了。

再说裴瑾琰,待他回到府中,裴夫人正危襟正坐等着他。

想了想,他上前问安道:“母亲,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裴夫人点头,“镯子送人了?”

“是……”裴瑾琰也没打算瞒着她。

“这镯子喔听说另一只被皇后赐给了程家那姑娘,你这么做就不怕与皇后的意思相佐?”

“儿子的事想自己决定。”

意思是连皇后都管不着了,裴夫人这么听着,叹了口气,“虽说我也不喜程家姑娘,可皇后她毕竟也是为了你好。”

裴瑾琰抬眼看她,“母亲说错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提到这个,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却极好地隐藏了起来。

“你好自为之吧,镯子的事情我会替你先瞒着,还有,程家姑娘那儿你也注意些,总是往咱们府里跑也不大好。”

“是,儿子知道了。”

“明儿个就该出发了,你需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回头你自个儿再看看,还需要什么。”

“多谢母亲。”裴瑾琰低声道,温和了不少。

又说了几句,待裴夫人离开后,裴瑾琰也疲惫地松了身子。

翌日,二皇子一行人是在热闹中悄然离开的,得到消息的陆苒珺立正与陆镇元相对而坐,进行着严谨的博弈。

在听到消息后,陆苒珺明显已经心不在焉,输掉了原本布局完美的棋局。

看着陆镇元的模样,陆苒珺咬唇道:“父亲就不担心裴小侯爷死在了路上,咱们就少了一大助力?”

陆镇元泰然自若,“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就证明他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陆苒珺一噎,父亲比自己还要来的冷漠,看来她的性子是天生的。

第224章 了解

虽然陆镇元的话让陆苒珺安心了些,不过却没有放下心来。

二皇子不在京都,那么薛家会做出什么来呢!

若是那薛子兴也在就好了,正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收拾了他,可惜的是这回他也成了随行的护卫跟着二皇子离开了。

正当她失神的时候,陆镇元突然问道:“那小子昨晚找你了?”

陆苒珺一愣,“嗯?小侯爷他……是来告别的。”

“我知道是告别的,不过你似乎太相信他了,昨晚的事已经被皇上知晓。”陆镇元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盯着自家闺女,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陆苒珺没有惊讶,反而扬起笑意,“啊,这个女儿早就有数儿了呢!因为这个消息我同样也放给了皇上的人。”

她与裴瑾琰都是什么单纯的人,更何况两人背后都有着必须守护的东西,这些手段只是再寻常不过了。

所以,对于自己与裴瑾琰的消息泄露出去这件事,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怪他。

因为换作是她,也会这么做。

自己离开京都的确会有许多不确定的事发生,这个时候,陆家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惜陆家却不会轻易卷入他们的漩涡,唯有将陆家绑在他的身上才能使她亦或是陆镇元不得不站在他那边。

这个法子是没错,就是陆苒珺太过了解了,所以注定不可能成功。

而在已在远方的裴瑾琰显然也没有过多在意,如她所想,彼此太过了解了所以早已算到了下一步。

陆苒珺与陆镇元说完话,刚想离开时又见着苏恒过来请安,有些日子没见,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笑了笑。

“侄儿给姑父请安。”苏恒彬彬有礼道,行了个端正的晚辈礼。

陆镇元面上带着温雅的笑意,他对这个未来女婿其实是挺满意的。

他不需要什么攀附权贵,只需要让自己闺女远离那种命运就好,寻个能真心待她,不会欺负她的人。

无疑,苏恒就是最恰当的人选,无论从哪方面都是让自己还算满意的。

“今儿个过节,你们也不必拘着,恒哥儿你带着苒苒出去玩儿吧!”陆镇元如是吩咐道。

苏恒应下,与陆苒珺一同离开后,两人便逛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里。

早一步有丫鬟收拾了,此时正摆了瓜果与凉茶,周围熏了淡香防蚊虫。

“国子监的课业很多么,近日都不曾看到表哥呢!”

陆苒珺看着对面有些脸红不自然的人,心想他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与他的事,便先开口解了他的尴尬。

苏恒目光温和,点头道:“是,今年准备下场了所以课业会多些,抱歉,不能常陪你了。”

“表哥哪里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记得小时候你可是硬拖也要拖着我们去玩儿的。”苏恒笑道:“不曾想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陆苒珺闻言微愣,自己小时候这么调皮么,她似乎已经忘了呢!

一直以来她都只能看到前世印象最深的东西,以及现在的一切。

可小时候,她着实记得不大多了,尤其是与苏恒他们。

“是嘛,那时候不懂事,现在长大了可不能像从前一般,否则耽误表哥你的学业,父亲可不会饶了我。”

苏恒摇摇头,“姑父哪里舍得责罚你,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

两人这么一说,气氛便缓和了许多,连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也纷纷交换了眼色,偷偷笑了起来。

苏恒看着对面粉衣淡妆的人儿,举手投足尽是优雅动人之姿。

这样的她,不久后便会与自己定下亲事,在某一天成为他的妻子了吗?

虽然还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期待。

早在他来京都时,他便猜到了这一种可能,父亲有意无意的提示,以及陆镇元对他的暗示。

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那时候的陆苒珺看起来什么都不晓得罢了,他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来。

如今两人之间就剩那层白纸了,区别只是未捅开罢了,这么一想,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呢!

“晚上东边街上有集会,你可要去看看,我听说还挺热闹的。”苏恒询问道,手中的折扇不禁握紧了些。

陆泓文去外家走亲戚了,也就是说今晚会起他们两人单独出去。

陆苒珺没多想便应了,她一向不是个拖拉的人,“还是表哥想的周到,这样热的天儿白日里出去只怕要中暑的。”

“说的是,似乎比去岁热些,不然还能带你去看看龙舟赛。”

“每年都一个样儿,看多了也会腻的。”

“那倒是……”苏恒笑了笑,清俊的面容含着一丝温柔,陆苒珺想,就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到了最后非要嫁人,那么这样相敬如宾也好。

至于裴瑾琰,身份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

无论陆家要做什么,她都是陆家的人。

晚上的时候,陆苒珺与苏恒一同出了府,到东街时正热闹一片,不同于上元仲秋时的规模大。

这里的热闹更像是别的镇上的庙会,虽没有烟花爆竹,可叫卖声与桥下的流水声更让人觉得温馨。

路上有雕小人儿的,陆苒珺停留了一会儿,让老板给雕了个打算带回去给陆骏德。

那个小家伙几次要跟着她出来,若非她也有顾虑,担心他的安危,倒是真想带着他出来的。

可惜,就算二皇子不在京都,她也不敢松懈。

“既然要带,不若再往前头逛逛,兴许还有其他好玩儿的。”早就知道她与陆骏德的感情好,苏恒也爱屋及乌一下。

虽说对戚氏那个几乎无甚存在感的人并不认同,可不能否认,陆骏德那个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陆苒珺没有拒绝他的话,一路往前走着,抬眼间,一道身影直直地落入她的眼中,令她睁大了双眼。

“怎么了?”苏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十一二岁的模样,虽是普通的衣衫可那气度却不一般。

正疑惑着,只见那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扫了眼苏恒,便直视着陆苒珺,“许久不见了,陆姐姐。”

第225章 不同

陆苒珺看着眼前的人,约摸半年不见,似乎是长高了些,不过脸色不大好,有些苍白看起来也比从前清瘦得多。

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模样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略显沉静冷漠的模样。

好似与她前世记忆的样子重叠了。

“是呢,真是巧,萧公子怎的在这里?”说话间,她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人,当目光掠过乔装后的陌颜时微微停顿了下继而移开。

萧泽说道:“我是专程来寻你的,这位是……”

“这是我表哥,苏恒。”陆苒珺说着,又对苏恒道:“姑且称为萧公子吧!”

苏恒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方才才没擅自开口,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不愿身份被揭穿的。

“萧公子有礼。”他点点头,萧泽略微颔首,看向陆苒珺,“家里待着太闷,所以想跟你一起过节,不会介意吧?”

陆苒珺微笑,“不会,萧公子用过饭了吗?”

她们出来得早些,所以府里提前用了饭,只是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不是一样。

果然,听她这么提起,萧泽摇了摇头,“出来时还早。”

陆苒珺看了眼苏恒,“既然这样,不如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

萧泽没有拒绝,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在他身后的那几人包括陌颜也安静地跟着。

“苏公子与陆姐姐之间很亲近吗?”目光来回扫过两人行走的间隙,萧泽问道。

陆苒珺与苏恒相视一眼,又各自转开,“啊,是呢,我们从小就很亲近的。”

萧泽颔首,又多打量了苏恒两眼,说起来这个人的确不是惹人讨厌的类型,可他还是不大喜欢。

街头有一阵香味飘来,陆苒珺抬头望去是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一对老夫妻忙活在其中,看起来充实又温馨。

“公子,不若去尝尝馄饨,味道似乎很香呢!”刚说完又意识到对方身份问题,“那个,还是算了……”

“走吧!”萧泽没有拒绝,抬脚朝着摊子走去。

他身后的人也没有多问,紧跟上去。

即使是在外面,用食也不能疏忽,陆苒珺看着对几碗馄饨检验的陌颜,似乎明白了她会跟在萧泽身边的原因。

她于苏恒都是用了饭的,因此只吃了几口便没再动过。

倒是萧泽,吃了一碗连汤也喝了。

陆苒珺撑着下巴看他,适时地递上帕子,“还要吗?”

“已经饱了。”萧泽的声音也温和了些,他也明白这两人纯粹是陪着自己而已,但是看到陆苒珺的照顾他还是觉得心底暖和和的。

“前头有个有茶馆,不若过去坐坐,你们也好说说话。”苏恒提议道。

他看出来萧泽有话要对陆苒珺说,只是碍着他罢了。

不过要让自己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只能选个折中的法子了。

萧泽对苏恒的建议很满意,因此看他也顺眼了些。

到了茶馆,苏恒看向陆苒珺,“我出去走走,顺便帮你买些东西带回去给徳哥儿。”

“那就辛苦表哥了。”

“一会儿我再过来找你。”

“好……”

两人在茶馆前分开,萧泽淡淡地看了眼离去的苏恒,径自拉了陆苒珺进去,好不容易寻到个不怎么好的小包间。

“公子这么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你也知道如今薛家可盯着你呢!”陆苒珺一坐下就忍不住说道,皱起了眉头。

萧泽抿了抿唇,不似之前那般冷漠的模样,颇有些自暴自弃道:“那又怎样,我已经受够他们了,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拿去好了。”

“公子!”陆苒珺神情严肃,“你可知道自己的命有多贵重,你可知道为了你又有多少人在努力,在牺牲。”

“有什么用呢,反正都是注定了。”萧泽的声音低沉得很。

陆苒珺摇头,“公子,你听着,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很多人为你努力。而且,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权看你会不会去改变,会不会去努力罢了。”

萧泽看着她,“仙女姐姐也是吗,你也在为我努力吗?”

陆苒珺顿了顿,点头道:“自然,为了同一个目的,所以你一定不能泄气,不然知道你说了这种话,小侯爷怕是要伤心死了。”

萧泽因着她的话笑了笑,很认真地说,“表哥不会伤心的,他很强,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不会被打垮。”

陆苒珺愣了愣,“公子说的什么话,这样的话往后不许再说,相信自己,也相信小侯爷。”

萧泽只是微笑,站在他身后的陌颜目光扫了他又看了眼陆苒珺,终究抿紧了唇。

“这样时候不多呢,每回想出来见你总是有太多的麻烦,从前有表哥在还好,如今表哥不在,身边的尾巴又多,最主要的是苍蝇还多。”

“公子有公子的责任所在,自然不能同寻常人一般。”

“可是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呢,而且我很想仙女姐姐你。”

陆苒珺微微一笑,“如果想我的话可以给我写信。”

萧泽眸子一亮,片刻后又沉了下去,低声道:“在家里这样的机会不多,弄不好还会连累你……”

他身边尽是眼线,若是真的给陆苒珺送信什么的,只怕瞒不过宫里那几位,他又怎能自私地将她牵扯进去。

即使是她,也会有危险的。

陆苒珺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了一个巴掌大坠着粉色穗子的笛子递过去,“这是我十岁时辰时父亲送我的,平日里也是作装饰用来着,就送给你吧,若是想我了可以吹它。”

她本人是不怎么爱吹笛子箫的,只不过幼时看陆泓文吹过,一时兴起学了些日子,陆镇元就给她淘了这么个可爱的东西。

萧泽小心翼翼地接过,入手温凉,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味道。

双目泛着柔光,他看向陆苒珺,“仙女姐姐,谢谢你!”

陆苒珺弯起双眼,“不必这么客气的。”

比徳哥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却得承受这么多自己不喜欢的,又怎能让人不心疼呢!

“不知道为什么,跟仙女姐姐在一起感觉很舒服,”萧泽笑道:“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感觉。”

第226章 温暖

陆苒珺心中微动,跟别人都不一样么,因为身为皇室子弟,皇帝的儿子所以那个束缚他的牢笼应该没有所谓的温暖,所谓的感情吧!

不,也许皇后是他唯一的温暖。

至于兄弟姐妹,他应该无缘享受的。

即使裴瑾琰是他的表兄,可同时也是皇家的臣子。

不像她,在陆家再如何也有最普通的感情。

这就是皇室的悲哀么!

那个冰冷的牢笼。

“公子,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我有个弟弟,他很可爱,见到我会扑在我怀里。他的身子也是软软的,香香的,笑起来就像太阳,能驱赶阴霾。”

萧泽愣住了,怔怔地听着她的话,笑起来能驱赶阴霾?

这样的……弟弟吗?

“你,很喜欢他吗?”萧泽顿了顿,“我听说陆三夫人是继室吧,与你并无瓜葛,这样的话她生出的孩子你也会喜欢吗?”

陆苒珺微笑,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开始或许不会喜欢,也曾厌恶过突然从我身边冒出来的继母,可那个孩子很可爱,况且他也没有做错过什么,我有什么理由再去厌恶他呢!”

“这样吗……”萧泽呆呆地道,显然被她的话惊到了。

陆苒珺看着他,心中更是涩涩的不舒服。

前世他只活到了十几岁便输了一切,被一杯鸩酒送了命,这一世她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可以,抱抱你吗?”萧泽红了红脸颊,“在宫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陆苒珺明白他的意思,宫里的规矩多,即便是皇后也一样,不能像普通普通母亲一般对自己的儿子多加亲近,随心所欲。

她站起来走过去,张开了自己的手臂,微笑道:“公子。”

萧泽眸子一亮,立即起身抱住她,只觉得怀里霎时一暖,淡香中,那股暖流直直地撞到了心里。

软软的,香香的。

如果他也是普通人该有多好,他也有这样的喜怒哀乐该多好。

其实,他真的不想做什么太子。

两人的不远处,陌颜静静地看着,眼中有丝羡慕。

就算有兄弟姐妹的她,大概也无法享受到那种羁绊吧!

不过,自己终究是比太子幸运些的,想起这个,她又怜惜地看了眼那道身影。

陆苒珺与萧泽分开了,此时的他看起来已经好多了,脸上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灿烂的笑脸,正于陆苒珺说着近日的事情。

门外,一袭红衣之人松了口气,想了想,到底是没进去打扰他们。

裴瑾琰不在,他这个苦命郎只得多看着了。

又过了些时候,苏恒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萧泽于陆苒珺的叙旧也到此结束。

而对于他的到来,萧泽立马又恢复了那个冷漠有些阴沉的太子。

跟在苏恒身后进来地萧墨抱着胳膊摇摇头,“走吧,王府的护卫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萧泽闻言,眉头皱了皱,正想说什么,却见陆苒珺道:“公子,莫要让大家担心了,回去吧!”

“陆姐姐……”他有些失落,自己的身份是最大的烦恼,可是却没法子,“你生辰那日我会来看你的。”

陆苒珺微笑,“那就多谢公子了。”

“嗯!”萧泽点点头,又看向一旁悠然而立的苏恒,“你要保护好陆姐姐,知道吗?”

“公子放心,这是苏恒的职责所在。”

萧泽很满意,并没有在意他的那句职责所在,倒是萧墨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陆苒珺与苏恒。

“四姑娘,我们就先告辞了。”他打了个招呼道,突然像是才发现一般,惊讶道:“咦,你也在啊?”

显然,他也看出了装扮过后的陌颜。

陌颜则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跟在萧泽身后离去。

见此,萧墨摸了摸鼻子。

怪他么,大夫突然换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待到他们离去,陆苒珺才和苏恒出了茶馆,在街上漫步走着。

“时辰似乎不早了呢!”苏恒抬头望了下夜空。

陆苒珺应了声,“是啊,抱歉,没想到会遇见他们。”

“不怪你,那位公子显然是来寻你的。”他没有问其他的,甚至只字不提他们的事,这让陆苒珺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这样体贴,真让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许久之后,她开口道。

这一路的景色,也只能留给其他人欣赏了。

“好!”这是苏恒的回答,轻轻柔柔仿若微风。

陆苒珺弯起唇角。

回到府中,两人分开后陆苒珺便去了陆镇元的书房,似是等了她很久一般,此刻的陆镇元正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思考着如何下手。

“父亲这是自娱自乐么?”陆苒珺轻笑道,在炕上坐了下来。

陆镇元眉头微松,“回来了,如何,外头好玩儿么?”

“尚可吧,不过遇到了太子殿下。”

“太子?”

陆镇元放下黑子,示意她来,道:“这个时候他还出宫,这不是添乱么,皇后也准他胡来。”

“父亲,即便是笼子里的鸟,也会向往天空的广阔的。”

陆镇元微怔,随即道:“你对太子太过在意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是么!”一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你呀,真是拿你没法子。”陆镇元摇摇头,“我是担心你这般明目张胆地与太子亲近,皇上那儿会有所不满。”

“不是还有父亲您么,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您给我顶着。”她浑不在意地说道。

陆镇元摇摇头,走了步棋没再说话,至于太子的问题,他大概也了解了。

只是心中对她与太子的关系有些不满,太多的感情牵绊,若是到了那一天痛苦的只会是她自己罢了。

不管是裴家的小子,还是太子,都不是能付诸感情的对象。

毕竟,到了最后都要……

“对了父亲,”陆苒珺突然问道:“钟大夫的女儿陌颜在太子身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进宫了?”

陆镇元回过神来,摇摇头,“并非如此,上回太子中毒伤了根基,是以需要调养才行,钟大夫是医治他的人,自然得继续为他效劳。”

陆苒珺皱眉,因为伤了根基,所以过了半年还在调养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第227章 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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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镇元微笑,“无碍,只要你注意些就好。”

陆苒珺闻言顿了顿,道:“父亲觉得皇上他真的信任您吗?”

“大概在某些事上是相信的吧!”

“那父亲还要为……为皇上尽忠吗?”

陆镇元抬眼,隐含告诫道:“这种话往后就不要再说了。”

有些事还不适宜让她知晓,那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危险。

陆苒珺听他的话没有再提,不过心里却对某些事越来越起疑了。

钟大夫对她祖母的恭敬不是假的,那种关系也没有瞒着她,自然能看得出她们的关系。

可偏偏钟大夫经过了她的手推到了太子跟前。

再加上陆家想要的是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那么,陆家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或者说,老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该怎么办,这府里已经换天了,不是大夫人,也不是她们三房能掌控的。

而是都握在了老夫人手里。

如果钟大夫真的是老夫人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人,那一切就太复杂了。

“在想什么?”陆镇元突然问道。

“在想二皇子,”苒珺看着已经输了的棋局,“此番前去对裴家来说虽是危险了些,不过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还要多谢父亲了。”

陆镇元轻笑,“这话是那小子说的?”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没有否认,虽然不是裴瑾琰对她说的,不过她相信以他的敏锐一定也清楚。

不过,她还是帮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做了回好人,“嗯,因为走得急,所以无法亲自拜访父亲您,而且以现在紧张的局势,他也不好上咱们家的门吧!”

“就你知道的事多。”陆镇元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我准备在仲秋给你正式定下亲事,你这些日子就跟恒哥儿好好处处,这孩子平日里对你可是关心得很。”

陆苒珺垂下眸子,“是,父亲……”

回去时,夜已经略深了,路上只余下几个灯笼,以及她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或许在这个时候才能露出真正的情绪。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老夫人这些日子有些困倦,往往醒的早却又要睡个回笼觉,因此她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昏昏欲睡。

看到她过来,勉强打起精神道:“不是让你不必过来请安么,怎么又过来了。”

陆苒珺讨好地笑了笑,“孙女给祖母请安不是应当的嘛!”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轻哼道:“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陆苒珺微微汗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也没打算隐瞒。

“就是想问问那个钟大夫的事,我之前听说她与白家……如此一来,为何还流落在外?”

老夫人叹息道:“并非事事都如你想得那般容易,她们母女二人想要踏进白家的大门还早着呢!”

“那位长远伯还真是冷血。”陆苒珺有些不屑。

哪知老夫人却是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对长远伯你知道的太少了,他,并非无情之人,或许他觉得她们母女不进白家才是最好的。”

陆苒珺了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后宅里数不清的腌臜事,她的确不是事事都清楚的。

只不过倒是委屈了陌颜姑娘,她并不讨厌那个姑娘呢!

“我昨晚上碰见太子殿下了,陌颜姑娘正跟在他的身边。”

老夫人眯了眯眸子,“是么,你觉得她们母女是我派过去的?”

陆苒珺咬唇,虽然人的确是她介绍的不错,可她总有种所有事都在他人掌握中的感觉。

不得不让她怀疑。

“想进白家,钟大夫若是没有强劲的后台可不够看的,若是太子能出手帮她,那么一切就不算什么了。”

“可钟大夫那样的人怎会甘愿做小,更何况还有陌颜,她该不会想让自己的闺女做庶女吧!”

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庶女是个什么样大家都清楚。

老夫人点头道:“所以,她才更需要太子。”

陆苒珺明白了,不过按理来说这种事不应该是二皇子更合适么!

得皇上宠爱,又有薛家做后盾,实力强大,相信一个长远伯夫人的位置,应该不难才对。

所以,还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吧!不过她却没有再问,陌颜也只是她一时兴起才问的罢了。

既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也不会再顿打听人家私事。

离开荣辉堂后,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安心看起书来,直到傍晚斜阳染红了大半天空,东篱从外头回来递了消息,说是昔日里伺候五小姐的沾衣已经被二少爷收了房,如今成了通房丫鬟。

得知这个消息的陆苒珺并不惊讶,对于沾衣这个丫头的野心她一直都知晓,心术不正,总想往高处爬。

最重要的是,还挺有些小聪明,再加上又能忍,若非她早已知晓她是什么人,只怕也会给她骗了。

“连自己妹妹房里的人都收,二少爷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南悠一如既往地嘴毒。

欢言伸头道:“二房如今哪里还会顾及这些呀,南悠姐姐太看得起他们了。”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啊……”

两人一唱一和,陆苒珺淡淡地笑了笑,“好了,不足挂齿的人而已,就算让她爬到了陆延舒的床上又能如何。你们的重点是他,可不是他的女人。”

说着,她才发觉似乎陆泓文也不小了,自己都快定下婚事了,作为陆家长子嫡孙的他竟然还毫无头绪。

其实,想到这点的不止是她,大夫人这些日子可一直在忙活着,几乎京都的贵女已经被她翻遍了。

好不容易得到陆怀仁有了空子,她立马拉了他商量着,陆家是以文立足,自然挑选的是书香世家或者公候之家的贵女。

陆怀仁也认真地想了想,有些复杂地指着花名册上一门武将家的女子道:“你去母亲那儿探探口风,这门亲事如何。”

大夫人一看,有些不同意,“咱们是书香世家,怎的于那帮武夫作亲了。”

陆怀仁没有回答,他指了武将之家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第228章 绸缪

y?s:?]??1~???$?????????^?b?LB?f?????{C??????n?b?听了自家夫君的话,没过几日便打听好了人,去荣辉堂请安时顺便将陆泓文的亲事提了提,“……虽是出身武将之家,不过听着不比其他世家小姐差,反而性子大气端庄,咱们文哥儿是长子嫡孙,娶这样的孩子也能压得住后宅不是。”

一直在假寐的老夫人听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后,终于掀开了眼帘,“咱们是书香世家,如今又是文武对立之时,若是与武将结亲怕是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自古文武不可分,缺了谁都不成,咱们也不必计较那些不是,况父亲在世时也常这么说。”

老夫人眯起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扯了扯嘴角,端起茶碗道:“看来这门亲事你很看好了,不过这是老大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可商量过了?”

“自然是商量过了,”大夫人听她这么问,觉得这是答应了,立即道:“大爷他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是以让媳妇儿来同您商量商量,若是合适,待四丫头定下后再给文哥儿定也不迟。”

“既然是老大的意思,那你就派人去探探口风吧,若是能结就结,莫要扫了陆家的面子就成。”

大夫人闻言欣喜道:“是,多谢母亲!”

“嗯……”老夫人垂下眼睛呷了口茶,见此,大夫人立即起身行礼告退。

待她离去,老夫人才搁下茶碗,轻笑一声,“看样子这事儿是老大出的主意了。”

立在一旁的李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道:“这门亲事听着似乎还不错,大爷希望大少爷好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你是这么觉得么?”

“这……”李嬷嬷讪讪地笑了笑,答不出话来,亦或是不敢答。

“还真是心急呢,看来,是不放心么!”老夫人低语道。

她没想到,一向老实憨厚的大儿子竟然也会提前绸缪了,是最近的动作太大,还是老三太过出色让他有威胁了?

不过,这样的威胁也的确应该,毕竟她的小儿子是真的优秀啊!

沉默良久,她吩咐李嬷嬷道:“去将珺姐儿带过来。”

李嬷嬷闻言,立即躬身应诺,退了下去。

待到她出现在陆苒珺跟前时,后者还一脸茫然,“祖母唤我作甚?”

李嬷嬷恭敬道:“老夫人没说,奴婢也不太清楚呢!”

陆苒珺想了想,没有再多问,换了身衣服便跟着她过去了。

荣辉堂里,看她过来不待她行礼老夫人便道:“过完生辰你就收拾收拾,跟我去别庄避暑。”

什么?

陆苒珺惊讶道:“去避暑,祖母您怎的这样突然……”

“京都愈发热了,我身子受不住。”

其余她没再多说,可陆苒珺却有着丝怀疑,不过终究没多问罢了。

再过两日就是她的生辰了,看来去别庄避暑也是临时下的决定。

离去后,她打听了下知道在她之前只有大夫人在荣辉堂,看来又是出了什么事吧,不过这些应该与她无关。

如今能影响到她的,并不多。

生辰那日,连韩霖与陆婉清也回来了,大夫人虽然高兴可也觉得陆苒珺这派头有些过大了。

不仅陆镇元搜罗了一堆好东西,就连老夫人也赏了些珍贵的物件。

不说其他人送的,最让人吃惊的是淳王府送来的两颗婴儿拳头般大的东珠,可让大夫人咋舌了一番。

已经成了亲的韩霖相交于从前看起来又稳重了些,因着是新婚燕尔,在陆泓文等人目光扫去时,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趁着说话的功夫,他与苏恒拉了韩霖感慨道:“当初与你小子在国子监也就是点头之交,没想到后来竟是成了我妹夫,啧啧,真是奇妙。”

韩霖轻轻一笑,俊逸的脸上带着抹红晕,“那还要多谢你那次相邀,我才有幸与婉清相识,虽说那回没见着你不过也说明了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什么?”陆泓文奇怪地看着他,想不起来是哪次邀请了他做了什么,总之现在也不是在意那个的时候。

他悄声道:“我妹妹脾气刁钻的很,这些日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韩霖连忙摇头,“怎么会,父亲跟母亲都很喜欢她呢,还有我……”他不自在地咳了咳。

苏恒笑道:“成了,你就莫再过问人家小俩口儿的事了,以三表妹的脾气,韩兄若是敢欺负她,哪里还用你出头。”

“是是是,两位兄长说得对。”韩霖颇为无奈道,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陆泓文心里有些泛酸,啧,跟自己一般大竟然先成亲了。他朝着苏恒看了眼,幸好,还有他陪自己。

想起来再过不久苏恒也要与自家四妹定亲,他似乎也该考虑了?

另一边的陆苒珺与陆婉清像从前一样凑在一块儿说着体己话,正说到韩家的亲戚时,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过来与陆苒珺耳语了一番。

看向陆婉清,她歉意道:“三姐,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会儿,你不介意的话先在这里等我,回头咱们一块儿再去祖母那儿用饭。”

陆婉清倒是习惯了她这些情况,挥挥手道:“把东篱留下陪我就好,你放心去吧,正好一大早起来我也累了,小憩一会儿。”

陆苒珺放心地离开,将东篱留下,自己带了南悠与欢言离去。

侧门外,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停在那里。

陆苒珺忍不住汗颜,这是有多高调啊,能做出这种事的,怕是只有那一向肆无忌惮的淳王世子了吧!

果然,车帘撩开,一袭红袍,妖孽般的脸上笑意的人便映入眼帘,“哟,四姑娘啊,可算是出来了。”

陆苒珺忍了忍,到底是没出口怪罪他,据她所知,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儿,唯有一个可能。

她看向马车,道:“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萧墨痞痞一笑,扬了扬眉,“喔,为何要请你上来?”

“那么,公子呢?”她看向车窗。

一只手将其余帘子挑开,萧泽略微带着笑意双眼朝她看去,“仙女姐姐不必问他,直接上来罢。”

“喂喂?”萧墨手中玉扇敲了敲表示自己的不满,可惜两人皆无视了他。

第229章 期待

车厢里,萧泽端坐着,自陆苒珺上来的那刻他便没再移开眼过,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她,“瞧瞧喜不喜欢,我可是挑了很久的。”

盛着笑意的眸子里满是得意,仿佛在等着邀功似的。

陆苒珺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象牙的埙,质地上层,不大,面上光滑细腻,一看就是上品。

而据她所知,这样的东西应该是西蕃进贡得居多。

“东西很漂亮呢!”她笑道,没有说多贵重,既然是对方的心意,她自然也不会矫情。

见她喜欢,萧泽松了口气,“果然仙女姐姐会喜欢。”

“嘁……”萧墨不怎么乐意了,“我送的那对东珠不喜欢吗?”

陆苒珺抬眼,“啊,那个也很喜欢呢,没想到世子您会送那样贵重的东西,真是让我好一番惊讶。”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小气喽?”

“怎么会,世子这样大方,您想多了。”

“这还差不多。”

萧泽看着两人,嘴角的笑意又多了些,“若是表哥在的话,指不定咱们能出去玩玩,只可惜……”

萧墨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是摆设了,想去哪儿直说吧,我堂堂淳王世子还是能看的住你的。”

“不必了,”萧泽淡下笑意,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只想着玩的孩子了,“仙女姐姐今日生辰,怕是府里还等着你回去用饭吧,可别耽搁了。”

之前就一直沉默的陆苒珺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回过神来,笑道:“那我就回去了,不过,公子真的长大了,我很期待呢!”

萧泽眸子一亮,“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所有的敌人,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付出应当的代价。

目送陆苒珺离去,萧泽依旧依依不舍地看着那道隔绝了视线的侧门,一旁的萧墨提醒道:“好了,礼也送了人也看了,该回去了吧?”

萧泽收回目光,面上一派冷漠,“哦,那就回罢。”

看着翻脸无比快速的萧泽,萧墨叹了口气,怎的一个两个都跟个冰块似的。

原本多软和的包子,如今生生逼成了这样,从前百般保护都成了空。不由地,他握紧了手中的扇子,眼中也冷了冷。

陆苒珺回去时,小憩中的陆婉清还未醒,丫鬟正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她,却被陆苒珺阻止,自己带着人去了书房。

将萧泽送给她的埙拿出来,轻轻吹了小段曲子,声音比之箫还略微低沉些,可音色却是极为好听的。

弯起嘴角,陆苒珺命令道:“去库房寻个白玉底座过来,最好是松花纹的。”

她记得库房有好些个不同的底座,应该有她需要的。

清楚她这是想做什么,南悠立即领命离去,不一会儿,按她的要求拿了两个底座过来,“奴婢觉得这个连枝稳的也好看,小姐自个儿选选?”

陆苒珺闻言,认真地比较了下,留下了一个,“还是松花纹吧,连枝纹留着往后再用。”

南悠福身应诺。

将埙摆在了书案正中,一抬眼就能看到,这样闲暇时倒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正午之前,荣辉堂派了人过来催,陆苒珺唤醒了婉清,见她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昨晚都干了什么,这样困倦?”

陆婉清脸上一热,立即清醒了不少,掐了把她的软肉,“好啊你,敢拿我寻乐子了,看我不将你的嘴缝起来。”

“哟,三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陆苒珺――”

见她脸上愈发的羞愤了,陆苒珺也收起了玩心,道:“打住打住,方才祖母已经派人来催了,再不过去怕是要迟了。”

陆婉清斜睨了她一眼,勉强同意了,说起来上一次她们这样玩闹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并且以后也不会常有这个机会了。

想到此,两人心中又各自叹息一声。

“对了,祖母说明儿个去别庄上避暑,到时候我也跟过去伺候。”

“什么?”陆婉清挥了挥手,让帮她摆弄发饰的丫鬟让开,看着陆苒珺,“是一早就打算好了么,我怎的没听说?”

陆苒珺想了想,点头道:“也就是端阳后才决定的,你又嫁了人,不晓得也正常。”

“是呢,我已嫁为人妇,不然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吧?”她期待地看着她。

“不行,你既然知晓已为人妇,就该清楚你现在代表的是韩家,公婆夫君都在府里,你自个儿一人跟着娘家离开算什么。”

听着她的训斥,陆婉清撅起嘴,早知道她就不这么早出阁了。

如今想玩儿也没那机会,还不如待字闺中的时候。

于是,她满眼懊悔地拉着陆苒珺,“三妹,听姐姐的话,趁着没出阁的时候好生看看外头的青山绿水,才子佳人,若是等成了亲,你整日面对的就是后宅妇人了。”

陆苒珺嘴角抽了抽,这样吗?怎的跟她认知的不一样呢!

来不及多想,两人已经到了荣辉堂,里头正热闹着,瞧见她们过来,陆怀仁打趣道:“瞧瞧,咱们的小寿星过来了。”

陆婉清不乐意地撅嘴,“父亲,您就只看到三妹了是吧,到底谁是您亲闺女呀!”

陆怀仁故意瞪了她一眼,“出息,跟你妹妹还抢宠呢!”

听着这话,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陆苒珺不太想掺和这些,寻了机会便坐到戚氏旁边逗弄陆骏德去。

用饭是,因着没外人,自然不用分开用,一桌子的人都凑在了一块儿,就连平日里严肃惯了的老夫人也多了几分笑意。

用完饭后,众人移步至宴息室喝茶,期间,老夫人突然对大夫人道:“黄家那门亲事可派人去打听了,最好多准备几家,好好挑挑,毕竟是文哥儿的终生大事。”

听这话,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就连正在跟陆骏德玩闹的陆苒珺也看向她们。

给陆泓文打听的亲事么,也是,他的年纪不小了呢!

大夫人立即回应着:“是,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这两日应该就有消息。”

“嗯……”老夫人轻轻颔首,“若是成了你就派人去别庄跟我说声,对方虽是武将之家,可该有的排场也不能少了。”

第230章 弱点

“是,媳妇儿省得了。”大夫人立马应下,面上忍不住欣喜起来。

这样看来,老夫人还是很看重他们大房的不是。

她没有发现,另一边面色复杂的陆怀仁,他朝着自己母亲看了眼,发现她并没有注意自己,又微微瞥了眼陆镇元。

结果却是人家正喝着茶听苏恒说话,仿佛没听到这边的声音似的。

是真的没听到么,还是……

总之,经过老夫人这么一说,气氛僵了片刻后,又恢复如常,该说笑的说笑,该打趣的打趣。

“姐姐,姐姐?”陆骏德挥挥手,拉回陆苒珺的神思,她笑道:“怎么了?”

陆骏德不满,撅嘴道:“姐姐你方才在发呆,居然不理我。”

“喔,是姐姐错了,那么姐姐晚上在院子里设宴,等你过去吃酒可好?”

陆骏德皱鼻,“母亲说了,徳哥儿还小不能沾酒。”

“啊,我忘了,那就请你喝杨梅汁?之前庄子上送来许多呢,我还愁喝不完。”

“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喝了好了。”小家伙扬起脑袋,极为傲娇地道。

陆苒珺看着好笑,终于忍不住捏起了他粉嘟嘟的脸颊。

姐弟俩又闹了起来。

待到又过了些时辰,韩霖夫妇起身告别,其他人也各自散了。

鸿澜院的书房里,陆镇元与苏恒一前一后进来,待丫鬟上了茶后,便挥退了她们。

因着没有其他人,苏恒也不必防着,直接说起了事,“姑父,大房看起来是要与武将联姻吗?那个黄家是哪个黄家?”

陆镇元一派自然地倚靠在身后的大引枕上,身上的袍子随意地撩起,道:“前朝遗留下来的那个黄家,不过真正的黄家早在太祖时已经覆灭了,这个黄家不过是旁支的旁支罢了,也就这些年才兴起。”

话里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多少在意,可苏恒却是皱着眉头,“武将这方面,咱们的确是人手不够呢,若是大房拉拢了些人,对姑父您会不会……”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陆镇元道:“大哥他,不至于,至少现在还不至于……”

苏恒抿唇,“姑父,凡事不可小看这可是您教我的。”

陆镇元眯了眯眼,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菩提珠子,“我知道,即便真是那么回事,那些武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在想,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况且现在局势不明,陆家不宜生变。

即便有了不同的心思,也当是不知道的好。

也未免老夫人寒心。

苏恒知晓他有自己的思量,也不再多问,自己姑父的本事他是知晓的,自然相信他。

况且就算大房那边真的与武将联姻了,他们这边也不会差,到时候其实看的就是老夫人帮谁罢了。

再过不久自己也要跟苒珺定下亲事,本就与陆家关系匪浅的苏家,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陆镇元。

想到这里,他嘴角弯了起来。

“此次下场可有把握?”陆镇元瞥着苏恒问道。

“是,侄儿已经准备好了。”

“嗯,以你的能力我相信夺得解元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桂榜出来你父母也该回来了。”

苏恒点头,“是,侄儿定当倾尽全力,那泓文那儿会不会……”

“不必管他,到了这一步,你已经没必要隐藏实力了,夺得解元也能让皇上注意到,再说苏家离开京都十来年,也是时候回归了。”

苏恒眸子一亮,“姑父是说,父亲要调回来了?”

陆镇元含笑点头,“嗯,京都正是风云初起之时,你父亲回来也好给我帮把手,都不是外人,休想再躲懒了。”

“侄儿一切都听姑父的。”苏恒恭敬道。

对他来说,面前的人不仅是他的姑父,也将会是他的岳父。

自小便推崇的人,如今心中更是存着浓浓的敬意,以及对他对未来的热血。

正当两人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禀三爷,彭家公子来访。”

陆镇元挑了挑眉,“彦之,”他想了想道:“领他到花厅候着吧!”

“是……”丫鬟应诺,脚步离远后,陆镇元看向低眸沉思的苏恒,“那孩子倒是个才学出众的,你们也不算陌生,可要与我同去?”

苏恒抬眼,“还是不了,姑父看起来对他很是重视,是想要策反吗?”

陆镇元笑着摇头,“没有的事,有些人可用,有些人不可用。”

“彭希瑞是不可用之人吗?”以他掌握的消息来看,这个人不会逊色于他,不,应该说比他要强上许多。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往后有必要多加努力才行。

至少在学业上不能输给他。

“姑父您忙吧,侄儿就先告退了。”看着他没有动弹的心思,苏恒起身道。

陆镇元颔首,看着他离去。

另一边,陆苒珺接到丫鬟的通禀,微微有些失神,她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彭状元彭希瑞?”

“是,奴婢不敢妄言。”

“他找我做什么,”陆苒珺低声嘟囔着,眉头微皱,“他可说了什么事儿吗?”

“回四小姐,并无。”

“行了,你退下吧!”

“是……”

陆苒珺烦躁地搁下杨梅汁,原本酸甜的味道也成了莫名的苦涩。

东篱在一旁叹了口气,“小姐,要不奴婢代您去回了他?”

“不,我自己过去。”陆苒珺坚定地说道,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能总是逃避,即使她可能会站不起来,也要去面对。

有弱点,就要去克服。

东篱半是担忧半是欣慰,不过还是提醒了她先吃药。

陆苒珺没有拒绝,毕竟什么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彭希瑞所在的地方很显眼,出了院子往鸿澜院去的路上有个小花坛,此刻他就站在那里。

或许是他身上的白袍在阳光下异常耀眼,陆苒珺眯了眯眸子,避了开来,缓步过去,“彭公子。”

淡淡的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还缠绕着复杂的东西,彭希瑞每回思索起来都无疾而终。

“四姑娘,生辰安好!”他看着面前站定的人道。

没有客套,单刀直入。

陆苒珺愣住了,伴随着心中突突直跳的心,道:“你这是何意?”

第231章 早产

“只是恭祝罢了,并无他意。”彭希瑞淡淡地说着。

袖中的手指摩挲了藏在里头的东西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时,只听陆苒珺道:“彭公子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

“啊,不必客气。”

“你这是要拜见父亲吧,若是无事我就不耽搁你了。”

“嗯……”

看着她那微微抵触以及疏离的眼神,彭希瑞到底是没将东西拿出来。

两人就这么转身背道而驰,仿佛只是碰见罢了。

走远了,东篱才道:“小姐,彭公子突然这般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还是防着些的好。”

“无碍,他在我身上休想讨到一点儿好处。”

不是没有察觉到彭希瑞对她的改变,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对他心软。至于他的那些困惑,自然就留给他自己琢磨去。

进了院子,她目不斜视,“江西府近日可有信件传来?”

“还未,上回传来是一月前,只怕这回也快了。”

陆苒珺颔首,总归时间还长,她一定会弄清楚彭家究竟有什么鬼。

晚上的时候,陆家的小辈都聚在了陆苒珺的院子里,如同往年一般,置了一桌子的席面,众人热闹去。

丫鬟婆子们自然跟着沾了光,在别处置了桌欢欢喜喜地享用着。

正厅里头,陆泓文看着少了几个人的饭桌,一阵感慨。

大房只他与陆昭,二房的人除了沉默内向的陆峰其他都不在,三房也就陆苒珺与陆骏德了。

不知为何,他竟有种这个家终有一日要散似的。

“在想什么,酒也不吃了?”苏恒见到他失神,敲了敲桌子。

陆泓文回过神来,看向他,“一想你往后也要把我妹子拐走,我这心里就不舒坦。”

苏恒一愣,笑道:“这可由不得你,无论你舒不舒坦,只要我舒坦就行了。”

“哼,八字还没一撇,你就等着吧!”陆泓文不再理他,径自斟满了酒碰了下他的杯子。

热闹过后,陆苒珺让丫鬟一个一个地送他们回去,到了陆峰时,她特意让人给他装了两个大食盒。

“里头是杨梅汁还有几样没动过的菜,几盘点心,你带回去,不过不能久放,我看你桌上没吃饱,回去再吃些吧!”

对于她这样贴心,陆峰不知该说什么,他之前的确拘束得多,没用什么东西,可她竟然还会想着他给他准备这些。

看着丫鬟提着的食盒,他抬头道:“四姐,谢谢你了……”

二夫人早就搬到庄子上,府里能过问二房之事的更无其他人,他这样尴尬的身份,如今还能得她时不时地照顾,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陆苒珺看着已经快有自己高的陆峰,微微一笑,再怎么说也是陆家的血脉,她做那点不算什么。

就算是二房的人,她一向公私分明,不会牵扯无辜。

“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她拍了拍他的肩。

陆峰点头,别了她跟着丫鬟离去。

回到正房收拾了一通,陆苒珺披着湿漉的长发坐在炕上,任由欢言给她擦着。

小丫头手巧,擦时还会按按穴位,陆苒珺知道,这必然是跟李嬷嬷学的。

说起来,她祖母跟前的人个个都极会伺候人呢!

“喔,真舒服……”她忍不住感叹,欢言笑了笑,“小姐喜欢,奴婢往后天天给您按。”

“嗯……”

“小姐,出事了。”

南悠匆匆进来,欢言略微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陆苒珺抬眼看着来人,“什么事这么慌张?”

刚放松下来的她突然被打搅,的确有些不大高兴。

再看看漆黑的夜色,她已经困倦了。

南悠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道:“二皇子府里那个姓尹的要生了。”

“什么?”陆苒珺倏地坐起身子,困倦立即消失殆尽,“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的突然要生了?”

“那边只递了消息来,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

陆苒珺闻言,趿了鞋子下炕,“欢言,替我更衣,南悠去通知老四老五我要出去趟。”

两人齐声应诺,各自忙活起来。

后头进来的东篱得知此事,立即准备好了斗篷给陆苒珺披上,“欢言留下来吧,我跟南悠跟着小姐。”

“是……”

出了门,东篱担忧道:“小姐,咱们准备的孩子如今还没生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先别急,孩子刚出世,差个几天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况且,还不一定就是个哥儿,这样也能免了我们再将孩子换掉的风险。”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侧门,马车就在外头等着,老四赶车,老五正抱着剑靠在车厢上。

没有二话,待她们上了马车便朝着二皇子府的后街而去。

到了目的地她们没再坐马车,直接步行了一条街来到二皇子府的后门不远处。

“劳烦你将目标带过来,我有话要亲自询问。”

陆苒珺对老五说道,顺便睇了眼东篱,示意她将信物交给他。

老五也没多说什么,接了东西便趁着夜色潜进了二皇子府。

虽不知道府里的守卫如何,不过应该不会太容易吧,但愿老五不会出事。

叹了口气。

闻声,老四转过头道:“四姑娘不必担心,以老五的身手只是带个下人出来没问题的。”

陆苒珺点头,也只能信他了。

过了许久,老五总算带着人回来,那是个矮小的丫头,皮肤略深,看着普普通通,就是放人堆里也难注意到的那种。

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府里洒扫的粗使丫鬟,也是这样的人才不容易引起注意。

见到东篱她便已经明白了,对着披着黑色斗篷,整个人裹在黑暗里的陆苒珺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主子。”

东篱在看了眼陆苒珺,只听她压低了声音,微微嘶哑着声音道:“尹姨娘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早产?”

丫鬟不敢仿佛,立即回道:“听说是用完膳的就突然发作了,随后大夫和稳婆就被送了进去。”

陆苒珺抓住几点,默了默,道:“那她生了吗?”

“奴婢出来前还未听说,那个院子似乎乱的很,奴婢只在外头偷偷看了眼,正妃与几位侧妃都在。”

第232章 危险

陆苒珺在询问的过程中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早产是有旁的缘由了。

只是毕竟是二皇子府,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何。

府里头,正妃与几个侧妃坐在院子里的正厅里喝茶,不远处的正房传来一道道叫喊声,对于这些没生过孩子的来说,相当于一场折磨。

各怀心思的几个人此时也都拿余光扫着其他人。

正妃孙氏面色镇定,不紧不慢地品着香茗,弹侧妃与林侧妃也都淡定地沉默着。

眼看着就要过了子时,谭氏看向孙氏道:“尹氏叫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姐姐不若唤个大夫来问问,若是情况不好还是赶紧请太医吧!”

“生个孩子罢了,几个大夫都在,还用得着请太医么?”

孙氏不为所动,这话一说出来便让得两人心思微沉。

谭氏素来是个稳健的,没把握的事从来不掺和,这回尹芳华生产,她更是不敢懈怠,就怕惹上什么。

不说她没自己的心思,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可不愿意为了一时之利白白牺牲。

而林氏却不一样,一向是看戏不怕台高的,凡事喜欢插一脚,这回也不例外。

拨弄着茶碗里的浮叶,她笑道:“依妹妹看,姐姐还是再请两个太医吧,这无缘无故地就早产了,殿下回来指不定怎么苛责咱们呢!”

“你的意思是我动了手脚喽?”孙氏冷冷睨向她。

林氏垂下眸子,柔柔道:“妹妹不敢,只是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罢了,不若好好查查。”

“查不查是我这个正妃的事,还轮不到你个侧妃来过问。”

“你……”

“怎么?”

两人目光相对,犹如利刃出鞘,好一会儿,林氏才扯起嘴角,咬牙道:“姐姐出于什么心来这儿,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

孙氏没理她,径自收回目光,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她那袖子里攥紧的手掌。

一只不下蛋的鸡,又能神气几时。

林氏不屑地移开眸子,不再看她那张讨人厌的脸。

听得两人安静下来,一直沉默的谭氏终于松了口气。

正房里,尹芳华虚弱地喘着气,身子一阵阵的痛楚几乎将她整个人给撕裂了。

许久,她开口道:“雀儿呢,让她,来见我……”

稳婆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屋里主事的嬷嬷,见她点头便让一个打下手的去唤人。

不一会儿,雀儿便被带过来了,屋里头的血腥味儿让得她通红的双眼又落下泪来。

“姨娘,您怎么样?”看着脸色惨白的尹芳华,雀儿心里极为难过。

“雀儿,过来。”尹芳华转过眸子,让她靠近自己,耳语道:“无论如何,先保住我的命,一定要!”

雀儿一愣,咬紧了唇,“姨娘,奴婢,奴婢……”

尹芳华知道她的意思,屋子里的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她而存在,而是因为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

作为二皇子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有一定意义的。

当然,若是哥儿必然是极好的,若是姐儿,现在也不会太差。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雀儿点点头,道:“姨娘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等殿下回来。”

“给我倒杯茶,我有点渴了。”尹芳华虚弱的声音传来。

雀儿不等其他人动手,便立即跑开去准备。

屋里的嬷嬷扫了眼雀儿,随即一瞬不瞬地盯着尹芳华,皱眉道:“还要多久?”

稳婆看了眼虚弱的尹芳华,斟酌道:“怕是还得几个时辰。”

嬷嬷有些不耐烦,倒也没再多说,她会在这里无非是看着尹氏,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保住她肚子里的。

无论如何,肚子里的才是她在这里的原因。

另一边,雀儿将药丸偷偷融入茶水里后,端到尹芳华面前,“姨娘,水来了,您喝口。”

尹芳华眸子亮了亮,努力抬起头就着她的手将茶水喝的一点不剩。

雀儿见此放心了些。

“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出去候着吧!”嬷嬷吩咐道。

“是……”雀儿看了眼自家主子,见她点头便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又一阵痛楚袭来,尹芳华明显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动弹。

微微一笑,她攥紧了床顶垂下的带子,不可能,她不可能死在这里。

还有很多事没做,她怎么能就在这里倒下,只要活着,哪怕代价是……这个孩子!

“啊――”

“用力,再用力……”

稳婆的声音不停传来,让她配合着自己,过了好长一会儿,终于听见了道微弱的哭声。

看到孩子,稳婆面色有些不好,在看到下身时,又有些惊喜。

一旁守着的嬷嬷满意地看着孩子的下身,再扫了眼已经脱力的尹芳华,使了个眼色便将孩子抱走。

从始至终,尹芳华未曾看过一眼,直到孩子被抱离屋子,其他人也都跟着退下,稳婆才端来一碗苦药。

掀开眼帘看去,她冷冷一笑,“你要给我吃什么?”

稳婆有些不忍心,“姨娘,奴婢也是没办法,您血崩无救,还是早些上路吧!”

“呵呵……原来如此。”她惨白的脸上冷汗淋漓,“端过来吧!”

稳婆闻言,心中更是叹息。

她也没法子,可,若是不照做自己家里的就要……

人都是自私的,不能怪她。

到了床边,稳婆抬起她的头,正要将药灌下去,却见尹芳华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一声脆响袭来,稳婆手中的药碗落地,死不瞑目。

将人推开,尹芳华所剩之力无力,她喘息着,盯着帐幔的眼有些晕眩。

嘴角牵起,她闭上眼睛。

想要她的孩子,还想要她的命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早就知道自己跟阎王爷隔层纱,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这些愚蠢的女人,也太小瞧她了。

因着屋里无人,唯一送她上路的又已经被她送上路,尹芳华此时才得意真正地休息,保存点精力。

府外,消息传到陆苒珺耳中时,已经是五更初了。

“回去吧!”她吩咐道,心中想着的是尹芳华。

女人生产时最是危险,这个时候若是做些什么,想查都查不清。

那么,一直未有消息的尹芳华是否还安然无恙呢!

第233章 诡异

一翌日,没有等到消息的陆苒珺已经随着老夫人离开了都城,来到离城不太远的别庄。

她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庄子,可没想到竟然是一座背靠山水异常华丽壮阔的山庄。

所说是一座殿宇也不为过。

之前还困倦不已的陆苒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门檐台阶,“祖母,这个庄子好生壮观啊!”

她正扶着老夫人,闻言,笑道:“你也这么觉得么,若是喜欢,这里往后就作你的陪嫁好了。”

“啊?”陆苒珺红了脸,无论是不是羞涩,她都不能否认心中的感动。

老夫人笑了笑,提起脚步上了台阶,陆苒珺跟着她,一路行来的丫鬟婆子皆恭敬行礼。

她发现,除了身边带来的,这些人竟不是陆家的,并且她从未见过。

进了庄子里头,周围尽是亭台楼阁水榭石桥,右边的九曲长廊一直延伸到湖中心的水榭。

荷花正开得秀丽多姿摇曳生情。

老夫人等人未曾留步,径自穿过直桥到了内院,这里与外头又不一样。

假山流水青草芳菲,凉风习习中送来微淡的竹香。

这炎夏的燥热全退散了。

这才是真正的避暑胜地呢!

“你昨夜没歇好就先跟着下人去歇息吧,晚上到我这儿用饭就好。”老夫人对陆苒珺说道。

“是……”除了这个她也说不出什么了,做的事老夫人都知道,自然也晓得她的打算。

看着她跟着丫鬟离去,老夫人转身去了正院,她的步子并不快,比起平常甚至刻意放缓了些。

直到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屋内,她才出声道:“让他们来见我!”

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嬷嬷谨慎应下,“是!”

……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苒珺到了庄子上后,总觉得这里像是个守卫森严的宫殿,可偏偏并没有侍卫,也就是护卫也只是在进庄时看到些守在外头的。

但是那种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庄子上的景色固然好,可就是太好了,一切都太有规矩了,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东篱,你发现了吗?”她坐在炕上从窗口望了眼。

她的院子里丫鬟不多,加上她带的东篱与欢言,只六个人而已。

排除她们,其余四个人与她们皆不同,并非是长相,而是感觉。

东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道:“小姐,这些人极懂规矩,并非是一般人家能够调教出来的。”

到底跟在她身边时间长,见识也多些。

陆苒珺赞同地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可信不可信。”

陆家也并非什么小门小户,因着是书香世家。调教出来的丫鬟也是顶好的,不说全部,十有八九都是识文断字,仪态良好。

而这些人,给她的感觉在她们之上。

“这里既然是老夫人的庄子,想来这些人应当是无甚问题的,不然老夫人也不会放在您身边。”

东篱看到欢言已经铺好了床,便提醒道:“小姐,不若先歇着吧?”

陆苒珺没有拒绝,她昨晚的确相当于一夜未眠,一大早起来就赶了大半日的路,早已疲劳至极。

在两人给她卸下发钗环佩之时,她还不忘嘱咐道:“记得让老五随时给我消息。”

东篱微笑,轻声道:“是,我的小姐……”

看着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的人,东篱放下帐幔,朝欢言打了手势两人去了外室。

“从现在起,你要时刻盯着其他几个人,小姐的闺房除了你我谁也不许进。”

“那……若是老夫人的人呢?”欢言有些不确定。

东篱想了想,“到时候请小姐定夺吧!”

欢言应下,“我知道了,东篱姐姐也该累了吧,”她发现了她眼底的青黑,尽管遮了粉,“你也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东篱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她的确也累的很,怕是没有一两日不容易恢复精力。

另一边,老夫人端坐在房里,在她面前的是几个年事已高的老人,虽老可精神头十足,特别是在看到她。

“老奴以为这辈子是看不到小主子了,没想到上天眷顾,能让老奴有这个机会再次效命……”

“吾等亦然。”

其余几个人齐声回道。

乍眼看去,都是花甲老者,可眼中却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老夫人很欣慰同时也很酸涩,这些人为了她,为了他们的使命跟随了她一辈子,她不得不为他们负责,也必须负责。

这也是她的使命。

“我此番见你们的确是有事相告,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事就是我选定了个人,只是年纪还小,手段也不够,要多劳你们费心了。”

几人相视一眼,来之前就听说了他们的小主子不是一个人,想必她说的就是那个带过来的孙女了。

斟酌了一番,领头的人道:“那……二少爷没过来吗?”

“嗯,京都还有其他事,暂时挪不开身。”

“小主子说的人是您的孙女吗?”有人问道,“此番前来只带了一个人吧,可那不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么!”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年纪虽小,可能力不错,论心智论谋略将来未必会输给老二。”

“哦?能得小主子这样高的评价,吾等真要见上一见了。”

几个人纷纷议论起来。

老夫人看着,微微弯起了嘴角。

三房的机会她已经给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说起来,她到底是偏心了,可这样也没错,有些事就是需要合适的人才能做好。

陆苒珺醒来之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她想起白日里老夫人的吩咐,立即爬起来简单梳洗后去了正院。

老夫人很是悠闲地卧在贵妃榻上看书,瞧见她过来,并没有怪罪,只吩咐人摆饭。

见她没有生气,陆苒珺也放心了些,期间偷偷看了眼老夫人,发现她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心境不错。

“祖母,您好像很……欣喜?”用完饭,她忍不住将疑惑问了出来,“这个庄子这样气派,怕不是寻常之地吧?”

老夫人点点头,目露精光,“不错,这个庄子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后来辗转到我的手中。”

第234章 忌讳

一前朝?

这事儿就超过了她所知的范围了,陆苒珺想了想便没有再问。

至于如何到了她家祖母手中,她更不必知晓。

祖孙俩默默地用完饭,老夫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因着白日里补了觉,这会儿陆苒珺还不困,正好老五也带来了消息,确定了尹芳华还活着的事实。

陆苒珺为此松了口气,不仅是庆幸她没死在这场预谋中,也是因为她的能留下来,而她会在某日亲自收割。

看着面前的人,陆苒珺眸子愈发晶亮,“那个孩子怎么样,拜托你寻的孩子可准备好了?”

老五微微皱着眉头,考虑了下,道:“在下觉得四姑娘可以不必费心调包那个孩子了。”

“哦?为何?”

“我抓了个大夫,听说那个孩子是早产,一出生便有不足之症,恐难活过弱冠。”

陆苒珺惊讶地看着他,“这个消息准确吗?”

老五摇头,他也知道这事儿对她来说很重要,当然不仅是她,对太子那边也很重要。

“在下已经派人另外盯着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

陆苒珺一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倘若这个孩子注定如此,那么就这么着吧!”

先天不足,过不过二十岁,对他们已然没有威胁。

不过,比起他们,相信刚做了祖父的皇帝才是最着急的吧!

此时,宫里又一批人回来复命,而皇帝坐在寝殿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待得到的消息还是一样时,他忍不住心疼起来。

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却是先天不足,注定命短。

若不是孩子刚出生经不起折腾,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接到宫里来让太子院照顾。

而那个病弱的孩子,此时也正被皇帝派去的太子轮番照顾着。

看着面色还是微青的孩子,几个太子叹了口气,一人捣鼓着药道:“照理来说,这个孩子虽然不足月,可听说在娘胎里的时候可没少补,怎的一生下来倒是被夺了半条命呢!”

“毕竟是早产,能生下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身子有多好?”

“不,有点儿不对。”那个太医皱起眉头,仔细地查看着床上的小人儿,诊断了翻,又挫败地摇摇头。

另一人见此,没好气地哼了声,“你可别多管闲事,内宅之中最忌讳知道的太多,还忍不住插手。”

“我知道,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他说道,目光却是没离开睡得沉沉的孩子。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个孩子病弱是绝对有问题的。

虽是早产,可他却不太瘦弱,与一般足月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就是这样才奇怪,原本不该有多大缺陷的,却衰弱得很。

虽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可他到底没再继续摸索下去,同僚说得对,有些事不是他能插手的,更何况还是皇家的事。

一个不顺就会掉脑袋的。

而另一边,侥幸活下来的尹芳华日子却不是很好过。

知道她没死成,孙氏自然是愤恨不已的,可没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杀了她,现在却已经没机会了。

躺在床上还动不得尹芳华唤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尹家之前留下的那批人,我要你全部调我身边来保护我,若是府里的护卫有疑问,直接搬出二皇子的名义就好。”

雀儿应诺,看了看她还苍白的脸色,犹豫道:“姨娘,您……不担心孩子吗?”

似乎从第一次问过之后便没再打听过了。

“担心什么,即便孩子会有些不足,可无论是孙氏还是皇上都不会放着不管,不是么!”

“都是雀儿没用,连……连大少爷也保护不了,还有姨娘您。”

“哼,”尹芳华冷笑着,“就算防着她们也会使尽手段的,不过我能留着命已经算好的了,至于那个孩子……”

她心思有些复杂起来,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她怪胎多月掉下来的肉。

可面对孙氏那个府里的正经主母,她的确没有优势。

自己不过是姨娘,有孙氏在她的孩子注定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既然如此,舍弃也好,免得留在身边束手束脚的。

压住心中微微泛出的涩痛,她说道:“不必自责了,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先保住命再说吧!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大方便,你就多替我看着点了,还有帮我打听下陆家那个女人,以及……他……”

那个他是指得谁雀儿自然一清二楚,应下她的话,便见她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毕竟刚生产完,身子还弱着,府里又不像之前那般什么好的都会做来给她享用,以至于到现在尹芳华还没正经照料过身子。

过了几日,待到确切消息传入陆苒珺的耳朵时,她也彻底打消了调包的计划。

彼时,庭院里正是阴凉舒爽的时候,陆苒珺难得没有犯困,在院子里闲庭散步。

跟在她身边的是东篱,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尾巴。

突然站定,她抬手抚了抚眼前的翠竹,闻着淡香。

“你们是哪儿的人?”她这是问得后头两人。

闻言,一人先带头道:“回四小姐,奴婢出自陕西。”

“奴婢出自开封。”

“哦?”陆苒珺转过身子看向垂眸回话的她们,“我见你们礼仪周到,比我的丫鬟还胜,不知教养你们的人是哪个?”

“回四小姐,奴婢们是李嬷嬷教导的。”

陆苒珺弯起唇角,“既然是李嬷嬷教导的,为何从前没见过你们?”

“奴婢们一直守在庄子上,不曾踏入府中,四姑娘未曾见过也是应当。”

“你们……一直守在这里?”

“是……”

“有多久了?”

“约摸十来年了。”

什么?

陆苒珺微微惊讶,看她们的样子也就十四五岁罢了,也就是说,这个庄子早在十年前,不,也许更久之前就是她祖的了。

这样的地方,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呀,不过对于陆家来说,还是有可能的吧!毕竟当初她的祖父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

没再询问那两个丫鬟,陆苒珺又转了几圈才回到屋里。

从炕上的窗子望去,那些丫鬟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一切显得规规矩矩。

“这些消息被我知道,真的没问题吗?”陆苒珺单手撑着下巴道。

老夫人的秘密很多的,但是能知道的也就是她愿意让自己知道的部分。

也就是说,她并不在意她打听的这些事吧!

第235章 深仇

在庄子上修整了两日,陆苒珺便被老夫人引见给了几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这些人眼光锐利,精神矍铄,看她的目光虽带着打量,却不会让人感到厌恶。

陆苒珺秉着老夫人一直以来的教导,硬是扛着他们的压力,镇定自若地坐在老夫人的下首,目光淡然。

对此,几个老家伙更加满意了。

一人带头行礼道:“这就是四小姐了吧?”

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以说是温声细语。

陆苒珺颔首,认真回他,“是的!”

几人相视一眼,点点头,“老奴姓齐,是小……老夫人幼时的护卫。”说着,他又分别给她介绍了其他几个。

“这位姓文,这位姓许。”

陆苒珺记着他们的样子,打了个照面。

老夫人见到差不多了,出声道:“好了,暂时就到这儿吧,往后四小姐的课程就交给你们了。”

齐老温声应道:“是……”

陆苒珺尚不知她要学的课程是什么,可在她转眼去看老夫人时,她却闭上眼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无法,陆苒珺只得跟那几个人下去了。

“四小姐,这边请!”齐老说道。

“不知这是要去哪里?”

“去上课的地方罢了。”齐老说道,询问她,“听说四小姐之前已经熟读了些书,想来那些面上儿的都已经清楚了。”

陆苒珺点头,“啊,至不多吧!”

“那老奴等人如今教您的也没多少了,不过对于小……老夫人的东西,您还是该清楚些才是。”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一间书房,进去后便有丫鬟轻手轻脚地奉上茶水。

齐老示意陆苒珺坐在房里的书案前,在她正对面则是稍大些的书案,两边是搭着藏色玄纹的椅搭,以及黑漆高几,几上正摆着不同的瓢碗,配着时卉。

在他后头进来的两个老者便各自在一边坐下,眯起了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般。

“将你面前的册子打开看看。”齐老的声音拉回了陆苒珺的神思顺带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顺着他的话,陆苒珺翻开面前蓝色壳子的册子,入眼的竟是生意上的账册,不过让她在意的并非是账册,而是册子上记载的来历。

一眼扫去,竟是连一座城的收入都在其中。

她惊讶抬起眸子,“这、这是……”

齐老笑了笑,用他那温细的嗓子说道:“您没看错,这些都是老夫人自己的收成来源。”

陆苒珺不敢相信,她低头看着账册上的一行,“鹿城虽说是偏北之地也算不上富饶,可这座城的收入怎会都是祖母的,这不可能。”

“四小姐为何觉得不可能,鹿城这个地方在边关,长年经受大小战火,只要有利益,又何愁掌控不了区区一座小城。”

陆苒珺被他说的一噎,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虽然有点惊讶,可她还是慢慢接受了。

对于她没有多问,齐老很是满意,在他看来,这位四小姐真的是个聪明人。

其实,他并不介意她多问的哇!

“四小姐现在要做的就是熟知老夫人到底有多少产业,老夫人的背后都有什么底蕴。”

“我知道了。”

应下此事,齐老便朝两旁充当木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同离开了。

在离开时,他看着站在门口候着的东篱,眯眼道:“非要事不得近身打搅四小姐,明白吗?”

东篱感受来自于眼前的人放出的威压,立即应诺,“是,奴婢省得了。”

几人没再说话,径自离去,见此,东篱才舒了口气,转头朝房里望了一眼,见着自家小姐无事,便老老实实地充当起门神来。

话说陆苒珺看了账册后心中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明手上的账册只有拇指节厚,可对她来说却像是千金重般,不,应该说如同一座山般沉重。

拥有苏氏留下陪嫁产业的她,平日里也打理着那些,对于这些事她自然也是看得明白的。

这上头的财力已经不能用富有来概括了,若是可以,她觉得这本账册甚至能抵半壁江山。

这是多大的财力,她的祖母又怎会拥有这样的东西。

没有看完,她便放下了账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

脑海中有许多疑问让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询问祖母,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突然让她知道这些看来是老夫人的安排,这危险且应该算是机密的东西让她知道究竟是何用意呢!

她不得不多思考其中缘由。

看了看屋子的人,东篱被放在外头,只有一个婢女候在不远处,看起来是为了伺候她,可却不近身。

是为了避讳账册么,她睨了眼桌子上的东西。

虽然有许多疑问,不过她并没有这个时候就问出来,起身站了站久坐而微麻的双腿,她目不转睛地走出了书房。

而她前脚离去,案上那本人便被不知从何处落下来的人给收了起来。

离开书房后,陆苒珺没有去见老夫人,也许有些事她需要好好想想。

比如,这样大的财力,再比如她的祖母。

回到院子,陆苒珺放松身子靠在大引枕上,“欢言,你从前跟在李嬷嬷身边,她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比如,她的身份?”

正在绣着团扇的欢言顿了顿,思索了会儿道:“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打小就是。”

陆苒珺按了按眉角,“那……李嬷嬷从未与你说过幼时之事吗?”

欢言想了想,摇摇头。

“罢了,我询问你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她正色吩咐道。

欢言立即应下,“奴婢省得,小姐放心。”

陆苒珺眉头微蹙,并未放下心来,在她看来能拥有这些的老夫人身份应该不会只是燕北之地豪族出身的样子。

一个只能在燕北算得上豪族的家族,决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财力。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东西本就属于她的祖母。

若说是她自己积累的,可账册是总账,年份都在的事。

所以,她的祖母,到底是……而针对皇室的那些手段。

难道说,她的祖母与皇室有仇吗?

若是有,这种仇还很可能是血海深仇!

第236章 不耻

虽对老夫人的事抱有怀疑,可陆苒珺却没有追查。她身边的仅有东篱能用得上,至于她自己培养的人,暂时不适宜牵扯进来,倒是裴瑾琰留给她的人最适合。

但是,关乎到她的祖母,她不能冒险动用外人,万一真的如她所料想的那样,那就等于往人家手里塞个把柄了。

这种蠢事做不得。

思索了大半天,陆苒珺决定暂且按兵不动,若是想要她知道什么,她相信到时候老夫人自会告知她。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用完饭,老夫人询问了她关于账册的事,“……这半年的账本儿还未送来,到时候就由你来打理了,可有什么不懂的?”

陆苒珺没想到这茬儿,有些意外,“祖母,那些应该是您的产业吧,交给我打理怕是不妥,况且我还有母亲留下的陪嫁……”

“并非是都交给你,况且我手里也有人,不必你亲自动手,有什么事儿只需吩咐他们就行了。”

“这样……好么……”

“不然要他们何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只怕我早就累死了。”

老夫人淡淡地说道,将那么大笔产业交给陆苒珺,不得不说她太有魄力。

毕竟再如何,陆苒珺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丫头罢了。

显然,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就算有前世的经验,但是对于老夫人的东西,她现在却不确定是不是该接触了。

直觉告诉她,若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真踏入了那一步,就是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老夫人也在等着她的答复。

过了会儿,见她还在犹豫,老夫人道:“你既然想做你想做的事,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人脉,财力。这几样缺一不可,如今却都摆在你的眼前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陆苒珺有些心动,垂下眸子,她想到账册上的东西,鼓起勇气道:“祖母可否回答孙女几个问题。”

老夫人好似早已猜到般,微微颔首,“问吧!”

“祖母出身燕北豪族周家,据我所知,周家也就在燕北还有些名气,却也算不上一流豪族,既然如此,您的这些……又是哪里来的,还有对当今皇室,您……似乎很不满。”

老夫人勾唇,目光盯着手中印花茶碗,幽幽道:“啊,你果然察觉到了,不过我也没想瞒着你,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东西的确该让你知晓了。”

“祖母?”陆苒珺惊愕地看着她,呼吸突地紧促起来。

老夫人又看向她,“你昨儿个看到的账册所有物的确是我的不错,而就连周家也没有这样的财力,因为,这些都是我母亲的留下的。”她捻了捻袖子,接着道:“至于你说的对当今皇室不满,我认为你该早就察觉到了才是,我的确对他们不满。”

不,应该是不耻!

突然冷下的声音让陆苒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干涩道:“为什么?”

“为什么?”老夫人眯了眯眼,回忆起来,“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我对如今的朝廷已经失去耐心了。”

陆苒珺睁大眼睛,她该说什么好呢?

自己的祖母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嗤……怎么,这种程度就吓到了?”

“祖、祖母,所以才想让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么?可孙女觉得太子是个不错的苗子,若是他继承大统到时候由父亲辅佐,裴家相助,定然能治理好这天下的。”

可千万别起谋反的心思啊,陆家时代书香忠于国君,她的祖母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吧!

出乎意料的,老夫人却是没有再回答她,只见她低眸沉思起来,过了片刻后,才道:“你的心思祖母明白。”

但她的心思身为孙女的陆苒珺却是不会明白。

也是,还不到时候,再等等无妨。

“总之,那些就交给你了,之前那三个人会在这段日子教导你,你只管听他们的,做你该做,能做的就好。”

陆苒珺见着拒绝不掉,也只能应下。

正当她想要退下时,老夫人又提醒道:“再同你说一声,对皇室不要抱有太多感情,至于你在意的那个,这样的感情对你或对他都没有好处。”

陆苒珺知道她说的是太子,脑海里闪过他的面容,低声道:“孙女明白了。”

老夫人没有再多说,端起了茶碗,陆苒珺也顺势退下。

她不知道,前脚刚离去,坐在隔壁次间的人便走了过来,看到老夫人,叹了口气,“母亲……”

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怕我将所有的事都告知她吗?”

陆镇元撩起袍子在一旁坐下,摇摇头,“苒苒年纪还小,不适宜知道太多。”

“你这么护着她永远也成长不了。”老夫人冷声道:“事到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已经不可能收手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只能承受。”

陆镇元眉头微皱,“知道了。”

听他妥协了些,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并没有打算将他逼得太紧。

“我将那些暂时交给她打理,她已经察觉了,若是哪天顺着往下查,早晚也发现猫腻。”

“这件事儿子会处理的。”

陆镇元跳过这个话茬儿,说道:“皇上正是壮年,儿子想,二皇子与太子之争怕是还得多拖延几年了。”

老夫人闻言,冷下眸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年,既然眼前有戏,那就坐着好好观赏吧!”

再好看的戏,也总有下台的时候。

陆苒珺正坐在书房里看着齐老递过来的一叠叠手书,按照他的吩咐,将重要的信息记下,还不等她理清头绪,眼前便被一道身影遮住。

她抬头一看,顿时愣住,“父亲,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惊喜地看着他。

陆镇元含笑地摸摸她的脑袋,对齐老几人打了个招呼,“往后要劳烦几位了。”

“二少爷客气,既然您过来了,老奴等就不打搅了。”几人行了一礼便陆续离开。

陆苒珺丢下笔拉着他在一旁坐下,让丫鬟重新上了茶来,她这会儿有许多疑问,特别是那几个老头对自己父亲的态度,更加让她想要知道那几个人的底细了。

第237章 扼杀

“父亲知道方才那几个老者都是什么人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们不似寻常之人呢!”

姓齐的老者先不说,而另外两个却是一股行伍之气,虽淡她却还能看得出的。

陆镇元笑了笑,“他们啊,都是你祖母的管事,专门替你祖母守着库房。”

“是么,那他们从前是做什么的?”

“从前?”陆镇元想了想,“自我识得他们起,他们就一直是你祖母的管事了。”

是这样么,陆苒珺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会比自己知道的多些呢!

“父亲,我很好奇祖母的钱财为何有那么多,还有,我们与皇室到底是怎样的瓜葛。”

“苒苒,有时候父亲真的不希望你长大,如果可以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

这个年纪和别的孩子一般,讨论哪家的首饰好看,哪家的公子小姐如何。

等再过个一两年为她备下丰厚的嫁妆,送她出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地介入他们大人之间的事。

尤其是这种可能丧失一切的事。

“父亲,您知道的,这不可能。”陆苒珺说道:“既然当初已经踏了进来,就不可能再回头。比起这些,您还是告诉我答案比较好。”

“你很在乎吗?”陆镇元神色有些复杂。

“是!”

陆镇元摩挲着茶碗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良久,他才出声,“你祖母的钱财都是你曾外祖母外祖父留下的,至于我们与皇室的瓜葛,说起来算是一些过节吧!”

“只是过节吗?”陆苒珺明显怀疑。

“往小了说是过节没错,往大了说,有仇也的确是真,端看你怎么想了。”

陆苒珺得到答案,深吸了口气,“那么,到底是什么仇怨呢?”

“这个父亲暂时不能告诉你,等到你能知道的那天,再告诉你不迟。”

陆苒珺皱眉,她原想要再问下去,总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理清,可看到面前淡漠下神色的人,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未免生了嫌隙,陆苒珺只得问道:“父亲说的女儿明白了,不过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这儿了,似乎不是休沐日吧?”

陆镇元挑眉,“想闺女了过来看看都不行么,你未曾出过远门,更别说在除了陆家以外的地方入住,在这儿还习惯吗?”

“一切安好,多谢父亲挂念,倒是您,女儿没法在您跟前尽孝,可得多照顾自己才是。”

“我还用你操心。”陆镇元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忍不住的宠溺。

陆苒珺微笑,“是,有母亲在想来也不用女儿操心的。”

陆镇元一顿,戚氏么,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

没有接话,陆苒珺也不意外,在书房又逗留了会儿,陆镇元才离去。

临走前,他余光看到屋里的身影,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飘远,让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

等到晚上用饭时,陆苒珺才知道陆镇元已经离开了。

她有些好笑,就为了来看她么,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说起来,她似乎有点想家了呢!

老夫人察觉到她的走神,却没有说什么,想比起来,她的心情似乎不错。

用完饭还带着陆苒珺逛了逛庄子,在天将黑不黑时,周围石柱上的灯火映照着庄子,在湖里投下耀眼地暖光。

夜风吹皱了湖面,带着荡漾不已的灯火。

“这个庄子建于昭仁二十四年,距离如今已有五十多年了。”

长廊上,老夫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在栏杆上,举目望去,说不清在看向何处。

陆苒珺回味着她的话,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昭仁二十四年,那是前朝国灭之前?”

老夫人扯起嘴角,有些讽刺,“好像是呢!”

也亏得她看了那么多书,记得这样清楚。

陆苒珺弯起嘴角,“这个庄子,很别致,很……壮阔,看起来应该是精心设计构造的。”

“是么……”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飘渺,也许是吧,毕竟这个庄子可是她父亲亲自监督建造,准备送给她母亲的贺礼。

“珺姐儿喜欢这里吗?”

面对老夫人的突然发问,陆苒珺想了想,“暂时还算不上喜欢,不过,能感觉到这里很好。”

老夫人微笑,果然,这孩子聪明又诚实得很。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聪慧和诚实,她才另眼相看吧!

就是不知道,这股带给她希望的风能走到哪里。

荆棘之路必定是染尽血泪方能走过的。

“回去吧!”老夫人淡淡的声音吹散在风里,陆苒珺应了声,上前扶着她返回。

屋子里,灯火通明,在临窗的大炕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刚擦完的半干头发比平日里显得要黑亮几分,趁着那张清丽动人的脸,更加让人挪步开眼去。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是因为尹芳华而造成的不足之症么?”

站在她面前的东篱点头,“老五送来的消息就是这样,想来错不了。”

嗤笑一声,炕上的人倚在大引枕上,一只腿微微蜷起,搭着一只手。白皙纤柔的手指轻轻点着,她道:“为了自己,连骨肉也不顾,真是好大的魄力,好顽强的欲望。”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东篱对尹芳华的认知不免又多了些。

为了自己,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顾,这种人无论对自己或是敌人都狠得没话说。

而作为尹芳华敌人的她们,似乎很危险。

“小姐,不若趁着这个时候,先下手扼杀了她吧,这样的人一旦卷起重来,您就危险了。”

“你以为你想到的,人家想不到么!”陆苒珺摇摇头,“以她的谨慎程度,之前因有身孕被二皇子庇佑,如今顺利产下麟儿,那么她自己也会有所准备。”

该说了解她么,看来尹芳华也觉得她会趁着这个时候动手。

不过,这次她不会出马,毕竟她的仇家还有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她先来。

而作为二皇子府里的女主人,她想,孙氏应该不会介意那位刚出生的小公子失去亲生母亲的,毕竟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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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请求

二皇子府里,孙氏坐在摇床前看着熟睡的孩子,刚出生没多少天的孩子还很小,脸色也不怎么好,想来是那不足之症的原因。

这样弱小,这样脆弱。

素白的手移到婴儿的脸上,再到那娇嫩的脖子。

想他死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却占了个长,这样的孩子也亏得活不长,不然对以后有了自己儿子的她来说无疑是一大阻碍。

不过,这阻碍也或许可以变成助力。

收了手,孙氏叹了口气,撇开眼去。

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宫中的太医只说她身子寒,难以受孕,所以她才会留下这个孩子。

可这孩子的不足也是一大问题。

不多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看了眼摇床里的孩子,轻声道:“娘娘,这是翰林院林学士夫人来的信。”

孙氏闻言瞥了眼,“我不记得与她有何往来。”虽是这么说着,可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看了会儿,她微微一笑,一双狭长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

嬷嬷在一旁见了,睇了眼她手里的信,道:“娘娘,林夫人说什么了?”

孙氏将信扔给她,“我从前就知道那丫头脾气不好,在外人跟前装得乖巧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惹出这么多乱子,也亏得殿下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压了下来。”

说话间,嬷嬷已经看完了信,惊出一身冷汗,她有些不确定地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尹氏的仇家都寻到府里了,那对殿下和娘娘您……”

“有什么干系,做这些事的又不是我,该寻谁报仇就寻谁去,我既不知道自然也不会阻拦。”

更何况,自己如今生不出孩子,那做为生了长子的母亲尹氏,还是除去的好。

嬷嬷一听便想通了,自家主子这是准备借刀杀人。

“娘娘好主意,现在殿下的护卫也不再守着那院子了,想来要做什么都方便。”

孙氏勾起唇,“那丫头,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陆家那丫头厉害些,还是尹氏厉害些。”

说着,她捂着嘴,柳眉微挑着笑道:“还真是期待呢!”

许是声音太吵,摇床里的孩子被吵醒,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憋红了一张嫩脸。

孙氏奇迹地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十足地伸手将他抱了过来,轻轻哄着,“小东西,你是饿了吗,记住我是你的主母,长大了可不要违背我哟!”

嬷嬷在一旁看着,目光又忍不住移到了孙氏的肚子上,心中叹了口气。

可惜了,不是正妃肚子里爬出来的。

对于林夫人的报仇请求,孙氏自然应允了,这是属于内宅之间的事,既然是内宅,自然就是女人之间的事。

而在尹氏坐月子期间,还有他人不断送来的信,无一不是“讨债”的,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的孙氏经过这么多的轮攻,也不免有些打鼓起来。

得罪了这么多人,尹氏又还是二皇子府的姨娘,那些人行动了这么久竟然还没除掉她,是她太高看那些人了吗?

她都大开方便之门了,就差没将刀递给她们拖着她们来捅尹氏,既然还没将这个祸患除掉。

要不是碍着名声,在这个节骨眼不得生事给二皇子添麻烦,她早就光明正大地处置了尹氏。

真是糟心透了。

另一边,小院里的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遇到危险了。

回想自己坐月子以来大大小小的危险,尹芳华冷冷地捏起自己披散的头发,在光下,发梢显得有些暗淡。

她知道孙氏是故意纵容这些危险来到她跟前的,为的就是除掉她,好让那个孩子彻底归她所有,没有后顾之忧。

可她太小看自己了,在要做的事没做完之前她怎么可能轻易倒下。

靠在床板上,尹芳华突然恍惚了下,“雀儿,彭希瑞近日都在做什么呢?”

离她不远处的丫鬟闻言,抬起头回道:“奴婢听说彭公子近日很得皇上眼缘,怕是在极力讨好皇上吧!”

尹芳华扯了扯嘴角,“不,骄傲高洁如他,不可能去极力讨好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皇上。”

就是这样自信,她认识的那个彭希瑞就是如此。

温雅疏离,淡漠有礼。

不多不少,刚刚好。

雀儿看着不知想到什么而弯起嘴角的尹芳华,很识趣地没有再提。

别庄内,陆苒珺从书房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绿竹底下乘凉。

明明日头已经快落下了,竟然还这样热,也亏得是在避暑的庄子里,当真是比往年热了许多。

端着稍微冰镇过的杨梅汁来,东篱伺候她喝下,便识趣地替她打起扇子来。

“小姐,城里还没传来消息,该不会她们都失手了吧?”

“也许吧,毕竟对方是比她们狠一百倍的尹芳华,又因是二皇子的妾室,再怎么也是皇家的妾,她们也不敢将此事公开。”

说这话的时候,陆苒珺有些鄙夷。

恐怕就是走正途告了尹芳华,也会得罪皇上吧,明知道他在为二皇子的名声发愁,这个时候再传出什么,那可就真的撞到老虎口上了。

而选择暗地里来,却又斗不过尹芳华。

“真是有趣呢,这个内宅。”陆苒珺轻笑道:“你说,咱们再加把火怎样?”

因为竹林里吹来的风让她舒爽地眯起了眼,看起来像个慵懒的猫儿。

东篱微笑起来,手中的蒲扇也因这一阵吹来的风而停下,她歪头道:“小姐打算如何?”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二皇子妃自己生不出孩子便霸占妾室的儿子,还意图谋杀她,去母留子怎样?”

东篱转了转眼珠子,柔柔笑道:“小姐这是想让她们互相“撕咬”起来吗?”

“啊,被你发现了,怎样,觉得如何?”陆苒珺掀开一只眸子,看起来有些调皮。

东篱点头道:“奴婢觉得可行,到时候二皇子妃怕是不会善了了。”

“原本就不会善了,我不过是让她们的心思摆在门面儿上罢了。”

世人都好面子,尤其是这些人,殊不知往往就因为这些所谓的面子,而葬送了许多东西,甚至是命!

第239章 报应

市井流言传到孙氏的耳中时也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彼时,她正看着摇床里才吃饱了奶水的孩子。

嬷嬷在一旁有些着急地拧着帕子,扫了眼孩子,低声道:“娘娘,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意图摸黑您,若是这事儿传到了宫里,您在贵妃娘娘那儿……”

“流言吗?”孙氏不在意地笑了笑,“没说错,我是这府里的主母,别说妾室的孩子,就是侧妃的孩子也得唤我声母亲,她们的孩子是我的有什么不对么!”

“可是,去母留子这种话传出去毕竟对您不好,如今二殿下又是风头正紧的时候。”

“去母留子?她不是还没死么,既然没死那还叫什么去母留子。”孙氏阴沉着脸,“想借此来保住命,成啊,看看她能活到几时。”

嬷嬷听她这么说,也恶狠狠地扫了眼摇床里的孩子,“当初那样的好机会竟然都错过了,早知道奴婢就亲自动手。”

孙氏看了她一眼,“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再者说你可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若是跟那个婆子一样,我岂不是就失去你了,那样可得不偿失。”

“娘娘……”嬷嬷感动地看着她。

“想要一个人的命有的是机会,况且孩子如今还在我手里。”

嬷嬷闻言,躬身笑道:“娘娘说的是,奴婢听您的。”

……

小院内,尹芳华依旧卧在床上,将养了半月的身子,脸色还是苍白的很。

得知外头的消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苒珺在搞鬼,别问她为什么知晓,大抵这就是属于对手之间的直觉。

不管怎么说,陆苒珺此番出手虽能让孙氏忌惮几分尹芳华,可她的日子往后只会更不好过。

“姨娘,吃点儿吧?”雀儿端来自己熬的蛋花鱼汤,摆到了床边的矮几上。

尹芳华看了眼,并未拒绝,她动了动身子,感觉身下还有暖流溢出,皱眉道:“你一会儿再去请个大夫过来,我这身子似是不大对劲。”

一听她这么说,雀儿立即就直起身,“您的身子耽搁不得,奴婢这就去。”说着,她唤了个近日从外头买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你留在这里伺候姨娘,哪里都不能去,除了姨娘,谁唤你也不准离开,明白吗?”

小丫头懦懦地点头,“是,奴、奴婢明白……”

尹芳华皱了皱眉头,平生最不喜这种胆小如鼠,连话都说不清的。

不过再看了眼雀儿,想到起初她见到自己也是这般胆小,便压下了心中那股暴虐,神色淡淡。

雀儿安排好后便立即离开,府里皆选择了无视她们,自然也不会多加干涉她,再加上有银钱的帮助,她更是出入自由。

等带着大夫回来时,尹芳华已经昏昏沉沉入睡了,雀儿只好唤醒了她,让大夫诊治。

尹芳华觉得自打生产过后,身子虽在恢复可却慢得很,恶露不尽,也总是疲惫。

大夫得知的结果有些不好,“应该是伤了根本,恐怕往后再难有子嗣,而且若是再晚上几日不止血,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个结果让雀儿很是惊讶,“那,大夫,我家姨娘的身子……”

“还好及时发现了,用针灸来医治不是问题。”

雀儿闻言,松了口气,试探道:“多谢大夫了,只是您看这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大夫一顿,摇摇头,“这个不好说,毕竟离你家主子生产已过了些日子。”

尹芳华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费力地睁着眼睛,她想,大概是报应吧!

不过,她并不后悔。

并不!

因着这个消息瞒得紧,是以并未透露出去,别说府里的人,就是陆苒珺也没得到消息。

此时的她正忙着熟悉陆老夫人的产业,大抵也分不开神去太过关注她。

这一日疲惫地从书房离开,陆苒珺回到院子就接到了从江西府送来的信。

隔了这么些日子才到,陆苒珺终于松了口气,就怕她派去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坐在炕上看完了书信,陆苒珺亲自点着塞进了香炉里头。

从信上来看,彭家老爷子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监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万一让他发现是自己的人,对以后定然有着不小的阻碍。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倒是对彭家越来越好奇了。

太过谨慎不说,还养了那么多的暗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想要造反呢!

真是的,一个乡下的小家族,真是不简单啊!

“东篱,近日可有彭希瑞的消息?”她提笔写着回信问道。

“小姐怎的想起来询问起他了,奴婢近日可没打听过。”

“没打听过么,那就去问问老五,他定然是知晓的。”

裴瑾琰虽然把这些人放在她身边保护她,可一定也是注意着京都以及她身边的事。

她不会再监视彭希瑞可不代表裴瑾琰的人也一样。

东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见此,欢言捂嘴笑道:“东篱姐姐真是担心小姐呢,就怕那位彭公子将您拐跑了。”

陆苒珺顿了顿,失笑道:“她多心了。”

同样的错误,她怎么可能再犯一次。

将写好的信封口,陆苒珺搁在炕几上并未急着让人送出去。说起来,裴瑾琰也有些日子未曾联络了,要不要也去封信问问呢!

江南那个地方虽然富庶,可贪官污吏也最是多,一个搞不好牵扯的就是一大批,更何况还有二皇子虎视眈眈。

怕是日子不好过吧!

而此时,在竹林找到老五的东篱自然地询问起彭希瑞的事,引得老五睨了她一眼,抱着剑道:“四姑娘怎的不问问我家爷的事儿,那彭希瑞有何好的,人家在京都里日子过得自在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能升官儿了。”

东篱皱了皱眉头,“什么叫又能升官儿了?”

“近日彭希瑞很得皇上看重,进了几次宫,还有啊,听说还是陆大人带着的。”

东篱微微惊讶,将此事记下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别的嘛,”老五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了,那小子这些日子看起来似乎安分得很。”

第240章 破摔

对于他说的安分,东篱却不敢苟同,因着陆苒珺的关系,见到的彭希瑞可算不得什么安分的主儿。

总觉得留着他会是自家小姐的阻碍,奈何又不能弄死他,于是只能多番防着。

“多谢了,我且回去复命,就不多打搅了。”

老五见她转身就要离去,忙道:“诶,你不问问我家爷怎么样了,好歹我家爷可看重着四姑娘呢!”

东篱想了想觉得也是,总不能刚用完人就将人家踹开,是以很给面子地道:“按着日子,小侯爷应该早已到了江南,怕是繁忙的很吧!”

老五点头,“是这么说没错,爷有说过,若是四姑娘询问起他来,让四姑娘且先莫急,待他得了空子再与她联络。”

东篱默了默,“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啧,走吧!”老五撇撇嘴,想着一会儿自己得将这事儿报与自家主子知晓。

四姑娘还是心系着他的,看,这还派人来询问了。

再说东篱,回去以后她便将从老五这儿得来的消息告知了陆苒珺,听完后,并未有什么惊讶。

只觉得本就应该。

是啊,应该的,像彭希瑞那样的人得到皇帝的赞赏本就实属应当。

自己虽然在之前阻挠了下他的升官路径,可并未有多大的成果。

如今这般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就如是金子总会发光吧!

只是让她在意的,是她父亲对于彭希瑞的态度。

因为觉得愧疚,所以才纵容吗?

陆苒珺觉得有些压抑,再放任彭希瑞这么下去,他会不会如同前世一般,步步青云,然后背叛陆家,背叛她父亲。

正想着,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让她过去。

陆苒珺不得不收起那些杂乱的心思,换了身衣服带着东篱过去。

正堂里,陆苒珺看到坐在一旁的人,惊讶地睁大眼睛,引得对方微微一笑。

“祖母。”陆苒珺行了一礼,再看向苏恒,“表哥怎的来了?”

苏恒看了看老夫人,回道:“国子监给了假,待在府里又没其他事,所以过来避避署。”

老夫人微微勾起嘴角,“外头太热,你就在这儿待些日子,正好珺姐儿也有个伴,免得整日里对着我觉得腻了。”

“怎会,孙女可不觉得腻,祖母您又多想了。”陆苒珺连忙说道。

她只是觉得那些事儿太繁杂罢了,想必是察觉到自己的浮躁的心了,所以才会将苏恒唤过来陪她吧!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感激老夫人的。

依旧是不喜热闹,老夫人很快便挥退了他们,让两人自个儿叙话去。

与苏恒并肩走在庭院里,陆苒珺询问起府里的事,“大哥没和你一块儿过来吗?”

“大夫人近日替他忙着亲事,就将他留在府里了,原是要跟着过来的,只是走不开罢了。”

“可确定是哪家了?上回听说了还没仔细问问呢!”

“唔,好像是黄家吧……”他也记不大清楚,“总之具体该怎么,怕是还要等老夫人回府再行定夺的,如今不过是准备罢了。”

陆苒珺点头,按照这个天儿,只怕七月中旬才能回去,也不必着急。

“府里还有其他事儿吗?对了,徳哥儿可还好?我走了也不晓得他可有想我。”

苏恒笑了笑,“那个小子整天嚷嚷着要过来寻你,只是他年纪小,戚……三夫人又不放心,便没同意他跟着我过来。”

“是这样啊,我就知道。”陆苒珺故意没有在意他对戚氏的称呼,毕竟在他心中,自己的姑母就只有她生母一人。

两人走到凉亭里坐下,自有丫鬟提了茶来奉上,摆上可口的小点心。

看着有些踟蹰的苏恒,陆苒珺挑了挑眉,“表哥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苏恒张了张口,有些窘迫地点头,见此,陆苒珺挥退了其他人,只留着东篱在一旁。

松了口气的苏恒说道:“咳咳,是这样的,前几日府里有个丫鬟半夜跑到我那儿去了,被我发现一查竟是与二房有关,这事儿我禀报了姑父就交给他处理了。”

陆苒珺惊讶。

“不过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苏恒连忙解释道。

见他面上有些泛红,陆苒珺笑了笑,“所以,你就躲到这儿来了?”

苏恒点头,“以免再出这样的事,还避开的好,正好你在这儿……”

最后一句他说的轻了些,可还是让陆苒珺听到了,因此,两人一时都陷入了一种沉默里。

一旁的东篱看了看,出声道:“表少爷,那个丫鬟可处置了?”

苏恒摇头,“已经交给大夫人了,后头的事儿我也不知。”

东篱皱眉,“二房如此行事,也不怕惹怒了老夫人。”

陆苒珺微笑,“破罐子破摔罢了,倒是表哥,连累你了。”

毕竟是陆家自己的争斗,牵扯到苏恒,也怪没脸的。

“哪里的话,表妹太客气了。”

“陆延舒近日都在府里吗?”陆苒珺询问道,若是二房还有谁会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大概也就是他了吧!

不对,她差点儿忘了,还有那个沾衣。

“近日倒是没瞧见他。”这也是他头疼的地方,陆延舒没有回府,那二房还有谁针对他?或者说是,针对陆苒珺?

不过这一点虽然猜到了,陆苒珺却没有告诉苏恒,有些事不需要他插手的,还是少知道的好。

介于赶了半日的路,陆苒珺便让苏恒先去歇息了,自己也回了院子去。

此时东篱忍不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怕是那丫头搞的鬼吧,二夫人带着五小姐住在别院,沾衣既然被二少爷收了房,府里也就她能生事儿了。”

看着陆苒珺眉目淡淡,东篱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姐,您也不怕表少爷真被算计了,他可是您未来的夫婿啊!”

陆苒珺恍惚了下,“嗯?我知道,不过表哥不会被那种伎俩算计到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东篱拿她没办法,“奴婢总觉着留着她不是个事儿,小姐,要不还是……早做准备?”

她隐晦地说道。

陆苒珺摇头,“这件事等我回去再说吧,况且她如今怎么也是陆延舒房里的人,不是一般的丫鬟了。”

第241章 决策

到了晚上,苏恒与陆苒珺一同在老夫人那儿用的饭。

看着正与老夫人说话的人,不得不说陆三爷挑女婿的眼光不错,苏恒这个人无论从哪儿看都是个稳妥的人。

当然,还稍带些少年人的青涩。

这是陆苒珺对他的认知,仔细想想,似乎彭希瑞就没有该属于他的青涩。

不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总是那么完美无缺。

从前她双眼不识,如今看了才知道,这大抵就是最完美的伪装吧!

真想看看,她亲手撕下那张恼人的面皮时,底下究竟是多肮脏的一面。

“……园子这么大明儿个你们一块儿去逛逛,南边儿有个暮雨阁还是有些意思的,原先打算让珺姐儿住那儿,不过顾着她从小体质寒凉,就搁下了。你回头看看,觉得合适就住那儿。”

苏恒应下,既是长辈安排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多谢老夫人,小辈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的不必提了,总归都要成一家人的。”

“是……”

苏恒脸上微红,有些腼腆地应下,抬眸正好瞧见对面安安静静半侧着身子的陆苒珺。

因着在庄子上,她穿的没有在府里那样繁琐,一身淡青的烟笼绸裙,披帛缀身,头上简单的只簪了一支流苏步摇。

原就清丽的面容,这会儿更显得气质出尘。

幼时的记忆虽在,但大多数已经模糊了,可自打回了京都后,就好像从新认识了番。

与旁的女子不一样,更与自己的庶妹们不一样,陆苒珺在他眼里,就好像一颗夜明珠,无论在哪儿都能轻易找出来。

翌日,陆苒珺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便同苏恒去了暮雨阁。

这里相对于旁的地方要凉快些,进了园子就是个木桥,一旁有个大水车,带动着湖里的水哗啦啦的。

往前走就是红木楼阁,随着他们的步子在桥上发出的声响,在快接近楼阁时,屋檐四周竟是落下雨来。

不大,嘀嗒嗒地顺着屋檐落到湖里,那声音光听着就觉着舒畅。

试问,若是在这样的地方,捧书烹茶,坐看风起雨幕,那是何等的自在?

可以想象,老夫人将这个地方给苏恒,对他已是极为看重了。

陆苒珺眯了眯眼睛,“连我都没捞到这里,祖母可真是偏心表哥呢!”

苏恒闻言,不由地笑道:“老夫人是为了你身子着想,你倒是好,竟还来吃我的醋了。”

“谁让我也喜欢这样的地方呢!”

“你若是喜欢就住下好了,我再寻个旁的院子也成。”

“还是不了,”陆苒珺伸手接了些水,“虽然地方好,可祖母说得对,我身子寒凉,若是长住下去必然要生病的。”

苏恒点头,“那真是没法子了。”

此时,领路的丫鬟转过身子说道:“四小姐,这楼阁大的很,后边儿还有水榭亭台,您有空子也可以过来打发打发时辰的。”

陆苒珺颔首,“多谢,我记着了。”

丫鬟垂首一礼,继续领路,到了楼阁里,便有旁的丫鬟迎了过来,在她们后头还站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厮,眉清目秀,样子机灵。

参观了一番后,陆苒珺与苏恒在茶室里对坐煮茶。

窗子外头就是水车,哗啦啦的声音却不觉得吵,那丝丝凉风吹进来,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夏日里还好,冬日里这儿怕是不能住人的吧?

“表哥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可要同我说,免得到时祖母怪我没照顾好你。”

“我像是需要你照顾的样子么?”苏恒惊愕地说道,“好歹我也是哥哥,哪里有让妹妹费心照顾的。”

陆苒珺顿了顿,这么一想似乎的确是不需要。

“咳咳,是我说错了。”她伸手洗碗泡茶,递了杯散发着淡香的茶水过去。

苏恒很给面子接下,呷了口,挑眉道:“你这泡茶的功夫不错。”

“父亲也这么说,看来我这功夫也没白练。”

陆苒珺淡淡地笑着,鬓发随着她垂首的动作而从肩上滑下,如缎子般柔顺黑亮,让得苏恒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想要替她揽到身后。

只是见她已直起身,终究是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表哥今年就要下场了吧,这里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祖母果然有先见之明。”她抬头从窗子望去,天空碧蓝,微风细雨。

这样的地方,再适合读书人不过了。

苏恒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道:“你在担心吗?”

“什么?”陆苒珺转过头,只听他继续说道:“放心吧,我再如何往后也会给你挣个诰命的。”

虽然,对她来说可能不需要。

陆苒珺被他突然的言语弄得错愕了一瞬,反应过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地红了脸。

“表哥误会了,并不是那样……”她避开他温柔的目光,“以表哥的才学,想必是不用我们操心的,我只是觉着日子过的快罢了。”

苏恒想了想,约摸明白她的意思了,笑道:“紧张什么,这可不像你了。”

陆苒珺听他这么说,也放松下来,轻吐了口气,捧着面前的茶慢慢饮着。

其实这样也不错吧!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咱们去祖母那儿吧!”

苏恒颔首,嘴角的弧度不减反增,与她一同出了楼阁。

到了老夫人那儿,先是询问了一番苏恒,再让人摆饭。

用过饭后,苏恒先行离去,陆苒珺则是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听她交代几句这才退下。

到了书房,齐老等人已经等候在那儿,见她过来,面色有些严肃道:“四小姐,今日有个决策需要您定夺。”

陆苒珺有些惊讶,倒是没多问,“你说,我听着。”

对她的反应,另外两人很是满意。

齐老见此,也就不磨蹭,道:“老夫人手底下出现了叛徒,险些酿成大祸,因着此人是老夫人从前的家奴,与我等也是一样的,就是老奴也不能随意处置他,还请四小姐示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陆苒珺觉得头大,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

据她所知,面前的这三个老头绝对是她祖母的心腹,地位不亚于长年伴在身侧伺候的李嬷嬷。

第242章 叫板

连他们也不能随意处置的人,她就能了?明白他们是故意给自己的难题,可这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此人可有家室?”她想了想问道。

齐老摇头,“虽是孤身一人,可这些年倒是有一些忠心护主之人,那些人平日里也帮了不少事,算得上能干。”

“可就算再能干也还是叛主了不是。”姓文的老者说道:“既然选择了背叛,就应当立即抹杀,这样的身份决不能手下留情。”

另一边假寐的许老睁开眼睛,“文清,此事不妥,毕竟那是当初与我们一同护送小主子逃出来的,没有他,我们当初也不可能太顺利,若是真像你所说的,只怕要让不少人寒心的。”

齐老没有插嘴,只眯着眼看陆苒珺,虽然听不大懂他们说的事,可陆苒珺明白,她面对的是情谊与背叛。

按理说,背叛的人的确应该抹杀了,特别还是她祖母明显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可就像许老说的,若是真的动手,必然也会让不少人寒心,毕竟当初也是忠心耿耿的。

揉了揉眉角,陆苒珺说道:“既然没有家人,那么跟随他的人呢?与之关系最近的不必放过,至于罪魁祸首本人就先囚禁起来押到祖母跟前吧,我想到底如何还是有祖母这个做主子的才能处置。”

齐老想了想,并没有反对她,“只怕还是会引起不满,那人守的是矿山,平日里人缘不错,大家也都敬着他,如今突然出了这事儿,一个搞不好手底下的人就要反了也不一定。”

“既然是他先背叛,那就将罪证公布出去,那些矿工们也有识抬举的,只要好处够了,谁还愿意造反?往后再派个人过去好生安抚,若是有激进的也不需要留着,反正留了也是祸害。”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务,但是陆苒珺看的出来,以她面前的这几个人行事作风,也不会太过留情的。

如今看到她如此冷静处理,应该也能放心了吧!

齐老回头就将此事禀报了老夫人,得知后,老夫人没有多说,只吩咐他按照陆苒珺说的做。

只是那个原本要被押送来的背叛者,却先一步服毒自尽了。

为此,老夫人还是颇为可惜的。

看着来禀报的几人,她沙哑着声音道:“给他风光大葬吧,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已经走到了今天,却不肯再多等几年么!”

另外几人沉默下来。

老夫人突然道:“你们可后悔过?颠沛流离不说,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小主子,老奴一日是您的护卫,终生都是,即使是为您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姓文的老者说道。

“哼,每回就你会说,当我们说不过你似的。”许老撇嘴说道,眼中却是明显是是坚定。

齐老就更不必说了,一如既往地温和笑意,哪怕下一刻毙命,他也不会说一个怕字。

他们这些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唯一想的,不过是守在自己的主子身边,帮她达成心愿罢了,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

老夫人很是欣慰,同时心里也酸涩无比。

这一条路走来,无疑是要用鲜血和尸体铺路,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回头,否则就让所有的牺牲失去了意义。

“既然如此,那矿山就由许三去接管,尽量安抚,若是有故意起事者,格杀勿论。”

“老奴遵命!”

老夫人点点头,选择他,也是觉得他手段温和些,激进的法子的确可以日杀鸡儆猴,但是有时候也是祸端的开始。

现在需要的是安抚,而不是动乱。

……

院子里,因着这几日齐老等人在忙些旁的,陆苒珺得以清闲了下来,同时也终于收到了裴瑾琰传来的书信。

“原来他们已经到江浙了,近日南方多雨,怕是不好过吧!”她低喃道,继续看下去,每个字都仔仔细细。

看得出来,信是出自裴瑾琰的手,字如其人,潇洒苍劲,有几分不羁的风流之感。

陆苒珺笑了笑,最后收起信点燃烧了。

“东篱,准备笔墨。”

“小姐要回信吗?”

“唔,不然人家会觉得失礼不是?”

东篱无奈,也不多说,去将笔墨拿来安安静静地伺候她书写。

陆苒珺将二皇子府的消息写了进去,这样也有助于裴瑾琰牵制二皇子几分,虽知没有多大效果,不过也聊胜于无不是。

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赶紧用几句话断了尾,便封了信封。

平阳城内,二皇子一行人因雨水较大而困于城中几日不得出行。

裴瑾琰也是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来自京都的回信。

看到最后几行明显潦草仓促的结尾,他一贯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明明是白日,可屋子里却已经点了灯,这样的天儿还真是让人……讨厌。

不一会儿,有侍从进来,低声道:“爷,明日雨停,二皇子怕是要出去巡视,属下今日瞧见了异动,怕是会在明日动手。”

裴瑾琰将信压在书案上,淡淡道:“这一路是第几次了。”

“回爷,九次了。”回答的人忍不住打了寒颤。

见此,裴瑾琰抬了抬眸子,“去将二皇子身边的随侍抹了,告诉他,与其在这儿耽搁不如多花点心思治理涝灾。”

“是,属下即刻就去办。”侍从应下,连忙退了下去。

这般嚣张的态度,也就是他家主子能做的出来了。

总归皇上管不到这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为一个随侍跟裴瑾琰翻脸。

可二皇子不一样,翌日一早好不容易等雨停了还没等高兴,就见着裴瑾琰身边的护卫送来了自己随侍的尸体。

将裴瑾琰的话转述一遍,二皇子气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个裴瑾琰太嚣张了,他以为他是谁,敢跟我叫板?”踹了桌子的二皇子仍旧不解气,看到窝在榻边瑟瑟发抖的女子,眸中冷光一扫,恢复了冷静。

“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二皇子萧衡慢慢地朝着她走去,步子缓慢,却带着股冷然。

第243章 桎梏

“没,没有,妾身什么也没听见……”

“是么!”萧衡扬了扬眉,“什么也没听见啊,可本殿下最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人,尤其是女人。”

“不,不是,殿下妾身没……呃……”

萧衡握着手中纤细的脖子,微微用力,只听清脆的一声,手中的女人嘴角落下殷红,已然没了生息。

随着身体滑落在地,他拿出帕子擦了擦虎口处被溅到的血渍,将帕子扔在了女人的脸上。

过来清理的随从并未有多少惊讶,只沉默地将尸体带走,清理干净地上的痕迹。

似是不够,萧衡总觉得心中的怒火还在憋着。

啪地一声,茶碗被捏碎。

萧衡搁下破碎的残渣,“总有一日,要让你落到我的手中,裴瑾琰!”

一个从小到大的对手,无疑他是欣赏的,可也是嫉妒的。

欣赏这种人的才华与魄力,也嫉妒他的身份,他的立场。

若他是太子,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帮助自己,何愁这天下不能掌控,皇室争夺不能碾压。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因为他拥有一个出身低贱母亲,草莽出身的外家。

就像是污点,一直跟随着他。

表面上对他阿谀奉承的人,背地里还不知道躲在哪儿诋毁他。

呵,这就是人的虚伪。

如果他有太子那样的出身,那样的依靠,定然就不一样了吧!

“殿下,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门外的侍卫前来通禀道。

被打断神思的二皇子皱了皱眉头,起身朝说话的侍卫看了眼,淡淡道:“走吧!”

随着二皇子出行,阵仗即使再削减在常人看来,也还是大的很。

城中已是洪水覆地,只能乘舟而行,虽已停了雨,可天儿依旧还阴暗着,怕是每个几日日头不会出来。

现在二皇子身边的裴瑾琰目光扫视着周围,那些帮忙打捞的人偶尔会寻到一具不知过了多久的尸体,有年长的老者,也有年幼的孩童。

在这样阴沉的天儿里,一切显得既悲哀,又无奈。

不知是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让人看到了绝望中的困兽,拼了命,也逃脱不了那残忍的桎梏。

而看着这一切的萧衡也难得的,有了丝波动。

这天下以后是他的,难道在他的手里,也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吗?

“全力堵住堤坝阻断河流,另外再派人将城中洪水引到城外,若是人手不够,就从百姓中挑选,管两餐温饱。”

随着他的吩咐,县令立即应下,“下官这就派人安排,只是城中的受灾之人还有老弱妇孺,这些人一时也难安排。”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裴瑾琰。”他侧过脸对着另一边的人说道。

裴瑾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空,低沉着声音道:“嗯!”

见他应下,萧衡也勾起了嘴角。

就让他看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好了。

几日之间,原本受灾的城中已恢复了几分生气,没有了洪水,人也多了起来。

这些日子,城中之人无一不在赞扬着二皇子与安远小侯爷。

帮助他们脱离痛苦,解救他们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上天安排来的神。

没有停留,二皇子等一行人又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战战兢兢地送走他们,县令这些日子也像是脱了层皮似的。

路上还算干净的客栈里,经过多日劳累此时而得以略微放松些的裴瑾琰,正靠在温热的浴桶里。

温热的水珠从他诱人的喉骨滑落到坚劲的胸膛,形成一道道水痕。

不知怎的,他在这个时候想到的却是远在家中的亲人,以及那个总是带着恬淡笑意的女子。

哗啦一声,他从桶中站起披了袍子三两下便系上了衣带。

听得声响,外头伺候的侍从进来,“准备笔墨。”裴瑾琰吩咐道。

“是……”

昏黄的灯火下,随意裹着袍子,披散着长发的男子正悬腕书写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停下笔将信封好。

目光掠过自己手中信,他弯起嘴角,原本冷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

别庄里,陆苒珺收到信的时候,已是多日之后,看着信中所述,虽简短概括,可她也能猜到几分当初的情形。

自古受灾之区,皆是饿殍满地,浮尸遍野,若是再遇到个贪官污吏,城中百姓都要去个十之一二不等。

这还是微减之后上报朝廷的数量。

叹了口气,她将信毁掉,道:“也不知小侯爷这一路过去,回来后能得多少心德。”

一旁陪着她的东篱抬起眼,“小姐应该说二皇子能得多少才对,往后能做皇帝的,可不是小侯爷。”

陆苒珺笑了笑,“那也不一定是二皇子。”

东篱默了,她家主子总是这样直接,该如何是好?

“你说,他们得多久才能回来呢?”

看了眼托着下巴的陆苒珺,东篱道:“三爷当初去了半载,这回怎么也要半载功夫吧!”

“是么,”陆苒珺垂下眼睫,“这么久啊……”

“小姐,您今儿个无事,可要去看看表少爷?”

“表哥正在读书,还是莫要打搅的好。”说着,她也随手拿了本书过来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见此,东篱叹了口气。

夜里,陆苒珺睡得迷迷糊糊间,似是听到了院子里有响声,还未弄明白是什么,便又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待起身后她特意去院子里看了看,大致上并无异样,可她还是看到了竹林旁石几边上的划痕。

用手抹了抹,看样子是利器所致。

“东篱,你昨晚可听到了什么声音?”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闻言,东篱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无有……”

“这样啊!”陆苒珺坐在石墩上,目光扫了眼院子里各自忙活的丫鬟,突然道:“昨晚咱们这里应该有刺客吧!”

“什么?”东篱心中一紧,看向那道划痕,忧心忡忡道:“小姐……”

“莫怕,就算有刺客也近不了咱们的身。”

此时竹林里吹来一阵微风,陆苒珺轻轻挽起嘴角。

“不知此次动手的人是谁。”

“无论是谁敢打小姐您的主意,都该死!”东篱认真道,一向温柔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冷意。

第244章 惹怒

二皇子府里,孙氏穿戴整洁与抱着长子的嬷嬷,在安排下登上了马车,往宫门而去。

一路上在内侍监殷勤下,很快,孙氏便到了仁明殿里。

待行了礼后,薛贵妃招手让孙氏将孩子抱到了跟前,“这就是衡儿的长子?”

“回母妃,是了,这眉眼瞧着跟殿下倒是有几分像呢!”

听着她的话,薛贵妃仔细看了看,笑道:“是有几分像,不过多数是像尹氏吧!”

毕竟从前尹家也时常进宫的,她自然有些印象。

孙氏僵了僵,点头道:“您不说,还真看不出来。”

薛贵妃嗤笑,“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再如何也不会跟你亲,一个妾室都比你先生了长子,你也该动动脑子了,男人都抓不住,我就是帮你再多也无用。”

说着,她让人将孩子带了下去。

孙氏低下头,“母妃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了。”

薛贵妃扫了眼,叹息道:“罢了,如今衡儿不在,说再多也是无用。我听说你近日闹得厉害,府里如今都指望着你操持,莫要给衡儿摸黑了。”

“是,母妃……”孙氏低着头,手指已然有些收紧。

“一个妾室罢了,你是正妃,正妃就要有正妃的气量,即便你想去母留子,这事儿也做的干净些,如今闹得满城皆知,你让我怎么在皇上面前给你兜着?”

见她不说话,薛贵妃峨眉微皱,“怎么,觉着委屈了?”

孙氏摇头,“儿媳不敢,母妃说的是,只是府中一直不大平静,儿媳应付两个侧妃根本无暇顾及尹氏,那尹氏有这些流言实在与儿媳无关。”

薛贵妃抿唇,自己儿子府里的女人她自然是晓得的,毕竟都是自己给挑选的,是个什么性子她是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似乎是有些日子没敲打,忘了身份了?

想着,她缓了声道:“行了,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衡儿的长子你就多照顾些,虽说有不足之症,可好歹也是我头一个孙子。”

“儿媳明白!”孙氏应道:“儿媳知晓自己本分,如今殿下有了孩子,作为妻子应当为其操劳。只是那尹氏,母妃,此事怕是会给殿下招来麻烦了。”

“怎么说?”为着一个去母留子的流言,还不至于吧!

孙氏懂得察言观色,在瞧见薛贵妃的表情后,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信件拿出来,“母妃看了就知道,此事儿媳一时也想不到法子来办。”

薛贵妃狐疑地看了眼她手里的一叠信,朝着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接过信,女官递到了薛贵妃眼前,一封一封看下去,到了最后,脸色已然黑得不能再黑。

“这,这都是她做的?当真,千真万确?”

信被攥得发皱,由此可见薛贵妃气得不轻,也就勉强能维持住脸皮而已。

孙氏惶恐道:“儿媳不敢欺瞒母妃,起初儿媳也不确定,可后来……”她瞥了眼那一叠,“这事儿由不得儿媳不信了,翰林院林家一门清廉,不会有假。”

薛贵妃觉得头晕,简直气得心口一阵阵发闷。

“该死,该死,衡儿竟然被这个妖孽迷惑,还将她抬入了府里,如此下去,迟早有一日要毁了他。”

孙氏低着头一言不发,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不过明眼人都知晓,她大概是痛快的。

在这种情况下,薛贵妃不会放过尹芳华,不是为她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而是为了她的儿子二皇子。

一旦这些人将尹芳华的行径暴露出去,二皇子怕是就洗不清了。

且不说从前与尹家关系就亲近,再说如今她是二皇子府里的妾室,还为他诞下了长子。

里里外外都印上了二皇子的记号的尹芳华,一旦这些暴露,等待她的,或者二皇子的将是世人的谴责,一辈子的污点。

作为未来的帝王,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会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想清楚了这点,薛贵妃揉了揉眉角,抬眼道:“如今众怒难平,唯有将尹氏的尸体交给她们,才能让她们得以发泄。”

孙氏抿唇,并未多言。

“你回去准备吧,顺道儿回个信,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是……”

薛贵妃闭上眼,不想再去看她,一想到尹氏的事,眉头又皱得更紧了。

待孙氏离去,薛贵妃倏地睁开眼,叹了口气,“尽给我惹麻烦。”

一旁的女官见此,奉上茶安抚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好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就真不好了。”

薛贵妃冷哼一声,“这些人也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说起来都是墙头草,若非牵扯太多,我倒是想全部铲除。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可就算是墙头草也对娘娘您与殿下有益不是。”

“你说的对,”薛贵妃这么一想也明白了,扯起嘴角道:“能写出这些信,说明已经心思,这一点上,倒是要谢谢那尹氏了,否则,我又怎会知晓哪些人有意,哪些人无意。”

更重要的是,她还在里头看到了几个太子那边的人。

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人都笼络过来呢?

可若是这么做动作也太大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在旁人的算计中,早知道她动作的人,已经先一步将消息送到了尹芳华手中。

得知这一切时,她不是不怕的。

要说在府里她没有怕的,孙氏谭氏什么的,也根本不够她看的,可若是宫里的也出手了,那她就真的危险了。

想到将自己儿子带走,还想置她于死地的孙氏,尹芳华发誓,除了陆苒珺外,她是最让她恨的了。

“姨娘,怎么办,二皇子妃若是回来,对您下手怎办?”雀儿急得团团转。

尹芳华将手中的纸条揉进手心里,紧紧攥住。

“去寻个与我至不多身形的人,”她冷冷闭了闭眼,道:“我会让她们看看,惹怒我的后果。”

雀儿担忧地应下,仍旧是不大放心。

主子出事,她这个丫鬟也不可能避免,要说让她接受,她也做不到。

谁不惜命,一步步提心吊胆地活到如今,她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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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脱壳

孙氏回到府里时,并未急着动手,只是询问了一番尹芳华的情况,得知她还算安静,便决定了在晚上动手。

对于这样的祸端,还是尽早除去的好。

入夜,小院突然被一场熊熊大火包围住,迅速蔓延的大火连施救都来不及,便吞噬了所有。

即使周围聚起的人忙着泼水,也丝毫未减小火势。

孙氏赶过来时,大火已经快烧光了,若非她调动了更多的人救火,只怕整个院子就只能剩下残渣。

并非是担心尹芳华,而是尸体若烧没了,她如何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死活不要紧,重要的是尹芳华这个人。

看着眼前被扑灭了后的院子,漆黑的断壁残垣,还冒着热烟,孙氏吩咐道:“将尹姨娘找出来。”

“是……”回应的人看了眼面目全非的院子,咽了咽口水。

这样的情况下,恐怕已经不可能活着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何种模样呢!

想想都瘆得慌。

天色大亮后,孙氏等到了消息,看着地上白布盖着的人,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打开!”

“娘娘,有辱双目。”身边的嬷嬷劝道。

孙氏并不在意,她亲眼看看尹芳华才能安心。

白布被揭开,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人露在眼前,身上尽是焦黑的痕迹,只那衣裳约摸可辨认得出身份。

孙氏只看了一眼便很快地将头转开,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以及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抬走,赶快……”她疾步离开,忍不住犯恶心。

嬷嬷立即命人准备清茶,伺候她用下,好一会儿才使她缓过劲儿来。

闻着帕子上的兰香,孙氏道:“可查出为何会走水了?”

嬷嬷在一旁点头,“回娘娘,火是从院子里头烧起来,咱们的人还未有机会动手。”

“也就是说,她是自焚了?”

“这个,倒也有可能,院子里头伺候的那几个人也都未能幸免。”

孙氏想道:“这几日那院子里有什么人出入?”

“并无。”嬷嬷说道,她一直派人盯着,得来的消息也再三确认过,并无异常之处。

听她这么说,孙氏眯了眯眼睛,“是么!”

一院子的人都烧死了,是察觉到她要做什么了还是旁的缘由?

以她对尹芳华的了解来看,自己这个表妹可不像一般人那么简单。

但是,不管怎么说,尹氏自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件事是压不住了。

由此看来,倒是像她的手笔,死了也要留给她一个烂摊子。

想到这里,孙氏看向嬷嬷,“去下帖子,将尹氏的尸体交给她们。”

嬷嬷躬身:“奴婢遵命!”

别庄内,陆苒珺听着老五的禀报并不觉得惊讶。狡兔三窟,尹芳华这种人绝不可能如此认命,也就是说,这些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

“之前她在明,只要盯紧了她也不会有多大事,如今她在暗,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能让她展开身手了。”

老五看了眼坐在亭子里一脸悠闲地喂着鱼的人,道:“四姑娘可要将她挖出来,虽说麻烦点,不过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

“自然是要的,不过她也不会轻易被我抓住,看来,往后有的忙了。”

老五看着她一脸淡然的模样,还真是说的轻巧。

这些日子以来,光他解决的暗杀都已经有两批了。

他可以预见,往后又会是那种血腥的日子。

老五离去后,陆苒珺放下鱼食,接过东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你也在担心么?”

东篱微顿,道:“小姐要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皇子妃吧,知晓她没死,二皇子妃应当不会善罢甘休才是。”

“你错了,对于二皇子妃来说,她到底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二皇子的妾室尹氏已经死了。”

东篱皱眉。

“不会再有尹芳华这个人了,这就是二皇子妃想要的。”至于其他的,她也许不会管那么多,毕竟留着尹芳华在,可以牵制她陆苒珺。

“奴婢明白了。”东篱说道:“尹氏用金蝉脱壳的法子来避过宫里的那位,那接下来她要做什么也少了许多束缚。”

说着,她忧心地看着陆苒珺,“小姐,想必躲在暗处的她第一个寻仇的就是您了,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陆苒珺颔首,“你说的不错,是有必要作打算了,不过你说她这会儿会藏在哪儿呢!”

东篱想了想,“京都已没有她靠得住的人了,为避免小姐您发现,奴婢想她该是会混出城外隐藏起来。”

“不,”陆苒珺摇头,“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不会离开都城,更何况那里还有一个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小姐是说那个孩子么?”

“姑且算一个吧,不过我想那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应该是彭希瑞。”

东篱了然地点点头,是了,跟在自家小姐身边,对这些事儿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派人盯着彭希瑞就好,以她的性子定然忍不住出现的。”

“是……”

陆苒珺看向天际,天蓝云白,雏鸟高飞,倒是个好天儿。

就是不知道,江南是不是也一样呢!

同样的,裴瑾琰此时也在望着天际,虽是晴天,可却没有太阳,带过的风还能闻到泥水的味道。

老实说,不怎么好闻,至少他不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恭声道:“爷,朝廷第二批赈银已经下来了,老侯爷有交代,让您登记造册回京后呈给皇上。”

裴瑾琰眉头微扬,默了片刻道:“知道了。”

他微微眯眼,将赈银的来路去向都查清么,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祖父自己的意思。

若是前者他就要看着做了,官字两个口,即使是二皇子,也不会拒绝有些好处。到时候账面上就算有那么些,只要不影响大局,也是无碍的。

当然,这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若是他祖父的意思,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以江南官员这个泥潭子,账册只怕会成为一把利刀,随时斩下他们的头颅。

而他,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叹了口气,这一路是注定不能安安稳稳了。

第246章 逼迫

京都内,彭希瑞与对面之人相对而坐,淡淡地品着茶楼里最上等的红叶。

云雾袅袅,茶香醇厚。

“彭兄似乎不怎么上心?”对面的人说道,眸子盯着他,带着些尖锐。

彭希瑞面色淡然,不在意地转动着手中杯子,“那是你们陆家的事,与我何干。”

没错,此时与他对坐的正是陆延舒,见他如此,陆延舒有些不满,“陆家长房嫡子若是真的与黄家结亲,岂不是又增了一大助力,既然这助力不能为殿下所用,干脆就毁了不是更好?”

闻言,彭希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陆二公子,殿下的心思还是莫要随意揣测的好,陆家暂时动不得,这事儿你该知晓。”

“哼,动不得?殿下就是心软,陆家那几个是不会投靠殿下的。”

“此事就不是我等该过问的了。”

陆延舒朝着他看去,面带讽刺,“你还想着能够劝服我那三叔么,告诉你,别做无用之功了。与其劝服他,不若劝服陆苒珺来得简单。”

霎一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彭希瑞斟茶的手顿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好似没听见一般。

可是,就那微顿的动作还是被陆延舒捕捉到了,他勾起嘴角,“看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对我那四妹不一般。”

说着,他啧啧一笑,“让我猜猜,你这般不愿对陆家出手,莫不是就为了她?”

“我与她并不相熟,你最好注意言辞。”彭希瑞面上冷了些。

陆延舒不在意,他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人,“可惜了,陆苒珺八月里就要与苏家的幼子苏恒定下亲事,倒是要辜负你的这番心意了。”

彭希瑞眸子微动,素白的衣袖因着饮茶的动作微微荡起,为他增添了抹飘逸之感。

陆延舒没有停下,继续说道:“用不了多久苏家就会被调回京都,桂榜之后,苏家与陆家将会再次联姻。彭兄,我若是你,想要得到什么,必然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

彭希瑞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哈哈,是不是我想多了,到时候就知晓了。”

说着,陆延舒拂了拂袖子起身,离开雅间。

屋里只余下独坐着的彭希瑞,桌上的茶水半天也无人再动一下。

从茶楼里出来时,已是许久之后,彭希瑞并未急着回府,而是就这么在街上闲逛起来。

心中的复杂与这熙熙攘攘的市集一般,杂乱无章。

而且,这股心思来得莫名其妙,不受控制。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人静静地跟着他,脸上被面纱遮着,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里盛满了眷恋与温柔,饱含了多少情丝在其中,让人不由侧目。

似是也察觉到了般,彭希瑞微微侧首看了眼背后,见着未发现什么,便再次举步离去。

这回,却是回府的路。

乞巧时,陆苒珺并未离开别庄,即使老夫人让她出去解闷儿,她也没有出去,只偷偷让老五将自己做的花茶干带给萧泽。

在她看来,年年都过的节日并未有什么不同,与其来回奔波,不若在山庄里清静。

虽说只有她们三位主子,可庄子里却点燃了所有的灯笼,站在最高的楼台望去,陆苒珺才知道什么叫做辉煌。

整个庄子像是坐落在仙境里一般,散发着光晕,顺着湖看去,长长的灯下犹如火带一般。

湖面波光粼粼,揽着一轮皓月。

此时整个庄子的布局犹如一朵牡丹,陆苒珺不得不佩服前人的精心设计,这样的地方,怕是花尽了心思吧!

“是不是很惊讶,”老夫人嘴角带着丝笑意,目光朝着周围望去,“我头一回看见时跟你是一样的。”

陆苒珺侧过头,抿唇笑起,“设计这个庄子的人当真花了很多心思。”

老夫人点头,“是啊,花尽了心思。”

在他们后头上来的苏恒闻言,从楼台上看去,庄子在他眼中的确像是一朵华贵美丽的牡丹。

然而,有一人却比它更为美好。

站在楼台上的人,云鬓轻堆,霓裳微荡,不盈一握的腰肢让人心动得忍不住想要上前揽住。

随风飘来的阵阵淡香带着她独有的味道,仿佛能醉了这夜。

“表哥来了?”

一道温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苏恒回过神笑道:“嗯,老夫人,表妹,高处风大这里还是不宜久留。”

“你说的是,”老夫人点头,“我先下去走走,一会儿你记得将珺姐儿带下来。”

“是……”

老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与李嬷嬷离开,这一走,楼台上便只剩下了陆苒珺主仆与跟着的两个丫鬟。

苏恒走到陆苒珺身边,发丝轻扬间,他的手似乎拂过一阵痒意,直挠到了他的心里。

“原以为今儿个你会回城来着,不过现在看看这庄子,倒是比城里也不遑多让。”

陆苒珺弯着嘴角,“是啊,可惜父亲他们不在,不然也能一块儿瞧瞧这样的美景。”

“姑父这会儿怕是在宫里赴宴,听说皇上有意给太子殿下选妃。”

“什么?”

陆苒珺倏地转过头,耳际的碎发拂过眼前,她动手随意地别再了耳后,“太子才十二岁,这就要选妃了吗?”

没有问他这个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陆苒珺也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太子。

提前了,已经提前了。

“消息不会错的,连皇上都同意了,怕是正式定下也不远了。”苏恒心中叹气。

所有华丽的外表下,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这大抵就是人性的丑陋吧!

陆苒珺微蹙着眉头,盯着不知何处半晌,才出声道:“即使身份再高贵又如何,犹如笼中之鸟,所有的一切都被无法挣脱的桎梏束缚着,这样的身份不要也罢。”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苏恒侧首看着身边之人,那秀丽的面容仿佛印到了心里,“你,不喜欢那样的身份吗?”

“那样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呢?”陆苒珺反问道:“更何况还是如今的太子,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本心。”

逼迫,是她想到的唯一解释。

第247章 期待

许是她说的一席话让身边的人感触颇深,一时间竟没了声音。

待到她转过头看向他时,他才恢复如初,“皇家的事太过复杂,又岂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

知道他的意思,陆苒珺自然也明白,所以她才更为萧泽那个孩子悲哀。

为了保住性命与身份,以及身后的一切,他可以抛弃自由,牺牲自我。

如果没有薛贵妃,没有二皇子,想来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境地吧!

“走吧,风大了。”苏恒提醒道。

陆苒珺点点头,与他一同下了楼台,朝着湖边走去,隐约间看到湖面上似乎飘了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船灯。

“从前跟着父亲在福建待过一段日子,当时见过的乞巧做的就是这种船灯,看着挺讨喜,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苏恒一如既往的温润亲厚,让陆苒珺忍不住感动了些。

“谢谢,我挺喜欢的。”说着,她看向不远处在放着船灯的几个丫鬟,道:“我可以过去放几个吗?”

“当然,我陪你。”苏恒说着,犹豫了下,还是牵起了她的手。

有那么一刻,陆苒珺是想要挣脱的,可目光触及少年略显羞涩与期待的面容时,却还是放下了抵触。

这是个内心温柔,真实宽厚的少年,他与他是不一样的。

由着他拉着离开,在后头跟着的东篱几人舒了口气,各自带上不明的笑意。

河边,两人一同放了个船灯,被灯火映照的水光恍惚了两人的眸子,带着星星之火。

这一夜,少年唇畔的笑意再如何也遮挡不住。

陆苒珺想,她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苏恒对她是真的喜欢,即使现在她没有拥有多深的感情。

这样家世背景知根知底,也不复杂的人,才是她的首选吧!

虽然,有些莫名的苦涩。

他们不知道,这里的一点一滴都被传到老夫人面前,得知两人的事儿,老夫人点点头。

“过几日恒哥儿就该回去了吧!”

李嬷嬷应道:“是,国子监的假也该到了。”

“苏家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虽底子薄了些,可也足够了。”

太强会引起忌惮,太弱不值得。

这样就好。

李嬷嬷在一旁观察着她的面色,递了温茶道:“夫人,您此次打算一同回府吗?”

“府里不是有鲍氏么,没有曲氏捣乱,又没有我这个婆婆压着,她怕是也乐得自在吧!”

“您可不能这么说,这府里缺不得您,即使是大夫人许多事儿您拿主意的,更何况您当初也是为了避开宫中的乞巧宴,免得惹上麻烦,如今都过了也是时候该准备回程了。”

“并非只是为了避开那些罢了,我打算将手中的一部分财力交给珺姐儿,由她接管。”

“什么?”李嬷嬷震惊,“夫人,您……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直接给三爷呢,毕竟他是四小姐的父亲,更有权接管不是。”

老夫人轻笑,睨了她一眼,“你当我没想过么,只不过老三被盯得紧,交给他太过惹眼。”

李嬷嬷了然,可,“四小姐会不会太小了,这若是掌管不当……”

“有齐老他们辅佐,我相信一定没问题。”

见此,李嬷嬷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心中愈发感叹。

当初在老夫人跟前与其他姑娘一般唯唯诺诺的人,如今反而成了老夫人心中最得意的孙女。

看来自己当初果然没看错人,只怕往后不可限量。

想着,她也带上了笑意。

翌日,苏恒果真收拾妥当,准备回城,告别了老夫人,送他的是陆苒珺。

在别庄门口,两人各自道别,“一路小心!”

苏恒看着面前的人,温柔一笑,“嗯,若是打算回来,提前说一声,我……过来接你。”

陆苒珺点头,“好!”

别了苏恒,陆苒珺也转身回到庄子里,这几日的事情都未处理,已有堆积的痕迹。

比如,江南又来了信,以及城中发生的事。

依她所料,尹芳华的确就潜伏在彭希瑞的身边,并且已经被对方察觉到。

甚至让她惊讶的是,彭希瑞似乎有意暴露这些,也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在关注着。

还是说,他在给自己透露?

不,不会的,他才不会那么好心。

“东篱,去将老五寻来。”陆苒珺丢下话,径自到了院子里的书房,准备亲自磨墨。

墨香散开,不多时,一道身影走来,见了礼道:“给四姑娘请安!”

“不必多礼。”陆苒珺手中不停,直接道:“针对尹芳华的行动,暂且缓缓。”

老五抬头,“为何,她的行踪在下已经掌握了,即便她身边有高手,想要抓住她也不会太难的。”

“我只是担心是个陷阱罢了,如此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分明就是在给我看的,若是我出手了,必定有着陷阱等着我。”

老五对于她说的事很头疼,完全不懂女人之间的心思,他该怎么办?要不要写个信儿求教自家主子去?

可主子早就说过一切听从陆苒珺的指示,这个时候,也只能相信她了。

“是,在下记着了!”他面色严肃地应道,顺便扫了眼她准备写信的纸张。

陆苒珺察觉到他的目光,睨着他道:“这段日子你辛苦了,我会同你家主子说的。”

老五身形一僵,讪笑道:“哈哈,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不劳四姑娘您记挂……”

“喔,应该做的啊……”她提笔写着信,幽幽道:“包括连我与苏恒说了什么话,在一块儿多久,还有今儿个吃了什么?”

老五闻言,立即绷紧了身体,在接收到一旁东篱传来的冰冷目光时,更加苦了脸。

“四、四姑娘恕罪,在下……在下是替……”

“我希望没有下次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五你应当知晓才是,你的才能可不是放在我这些小事上的。”

陆苒珺打断他的话,没让最后那几个字说出口。

老五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捂着嘴,幸好方才没有直接说出来。

“是,四姑娘请恕罪!”他干脆地认错。

陆苒珺也只是提醒他而已,并非要责罚他,再者说她只怕也没那个资格责罚他。

第248章 继承

介于他的认错态度良好,也识相,是以陆苒珺写好的信里最后只加了句,老五最近对她的关心她收下了,不过关心太过只会耽搁正事,还是适当为好。

将写好的信封口递给老五,陆苒珺脸上明显带着笑意,看得老五心里直发毛。

“四、四姑娘,没什么其他事儿的话,那在下就……走了?”他询问道,目光瞥到手中的信封。

唉,好想看看啊!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陆苒珺温柔地笑了笑,“这信封的封口只能用一次,拆开了就会有痕迹。”

老五僵了僵,打着哈哈道:“四姑娘说笑了,那个,在下就告辞了。”

说着,他立即退出了书房,临走时哀求地看了眼东篱。

随即,后者看了眼陆苒珺没有反对的意思,也跟了出去。

一见到东篱,老五就扑了过来,合着手道:“好姐姐,你可得给我求求情啊,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东篱冷冷地看着他,“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小姐,我竟还不知你暗地里都做了什么。”

“我……”自知理亏,老五也只能苦着脸,“我还不是为了我家主子么,临走时他可是交代了要好生看着四姑娘,保护四姑娘。”

“所以你就这般看着保护着?”东篱冷笑道。

老五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东篱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裴家小侯爷对自家主子什么心思,她自然也能察觉得出来。

可自家主子已经由长辈定好了人家,虽为正式下定,可那也跑不了了。

况且比起小侯爷,她也觉着表少爷靠谱儿些,毕竟是三爷亲自为小姐选的夫婿,不会差。

事实证明,就是如此,从表少爷来京都,不仅她们,就是老夫人也是满意的。

如今却有了个小侯爷挡在中间,偏偏是还不能得罪的,又帮助她们良多的。

当真是叫人头疼。

“老五,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小姐与表少爷的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八月里这事儿估计就落定了。你家主子的心意还是快快收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叫我家小姐为难。”

老五沉默,似是在思考着她的话。

见此,东篱继续道:“趁着这事儿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劝劝你家主子吧,至于我家小姐那儿,你放心,她也不会为难于你的,不然今儿个也不会直接说出来了。”

这个老五当然知晓,毕竟在她身边保护她一年有余,他多少还是清楚些陆苒珺的性子的。

只是,他想的却不是这个。

东篱以为他已经被自己说服了,是以便没再多管,转身离去。

却不知,老五正准备将这事儿事无巨细地告知自家主子。

至于陆苒珺这儿,嗯,回头他就跟老四换换,让他来保护一段日子,自己去守着马车。

多日之后,裴瑾琰收到信,嘴角浅笑着,在看到第二封自家下属来的信后,果断地揉碎了。

八月,她竟然真的要定下亲事么,谁允许了!

可恶,江南的事,至少也要九月才能完成,偏偏是这个时候。

坐在书案前的人一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之气,就连平日里最得意的下属此时也不敢靠近,只能不断地降低自己的存在。

过了许久,才听案前的人道:“去询问二皇子,若是此地事情了了就赶紧离开,徽州的水患还未治理,拖不得。”

下属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立即领命离去。

屋内,裴瑾琰仔细摩挲着陆苒珺的那封信,倏地攥紧。

他回去的时候,她最好能给他一个完美的交代,否则……

别庄里,陆苒珺突地打了个寒颤,放下书,她朝着窗外望去。

冷月高挂,莫不是夜里太凉?

想了想,她还是放下了书决定早些歇息。

今儿个守夜的欢言,见她进了被窝,自己也在榻上铺了褥子。

陆苒珺有些好笑,“外间不是有榻么,你作何睡在这儿,也不闲太凉。”

欢言摇头,“睡这儿可以陪着小姐,看到小姐奴婢就觉着安心,睡觉也香。”

伺候她这么久对她还是了解些的,她们这些丫鬟每回总有那么些天是睡在脚踏上,陪着主子说话入睡。

陆苒珺没有阻止她,屋里只余下一盏烛火,因此有些暗,不过总比黑暗好,有这么一盏烛火对陆苒珺来说已经足够。

夜尽天明,蜡炬成灰。

陆苒珺一大早便带着欢言在后花园里采集晨露,可惜不多,便也没耽搁多少时辰。

给老夫人请安,用过饭后,她便按照吩咐去处理各地送上来的账簿。

也幸好是经过筛选的总汇,若是分账,她只怕要疯了。

隐隐觉得,老夫人似乎已经把这些交给了她,甚至不避讳这些的总利,以及该有的阴私。

若是从前,她也许会厌恶这类事,可有些事经历过后,她实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弱肉强食,权者至上,这世间向来如此,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这样的定律。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陆苒珺才整理好账簿,并且对时局作出了安排。

在将这些呈给老夫人看时,她表示很满意,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笑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漠。

“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孙女。”她如是说道,看着陆苒珺的神色,俨然当成了继承人。

陆苒珺将心中那丝异样压下,她怎会觉得老夫人说的无关陆家,只是关于她一人似的。

笑了笑。道:“是祖母教的好,也让苒珺懂得了更多。”

老夫人颔首,“已经七月底了,你可想回府,若是不想咱们就继续住这儿,若是想,这几日就收拾收拾挑个日子回去。”

陆苒珺惊讶老夫人竟然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不过这也是不是代表着她不那么想自己回去?

至少暂时是如此。

“孙女觉着还是再住些日子吧,来了这儿还未好好逛逛呢,之前天儿热,如今正好凉快些了。”

“那就再多留些日子。”老夫人应下了。

陆苒珺离去后,便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回到院子,她首先询问了城里的事,“……没什么事儿么,就连尹芳华也不曾有动静?”

第249章 推断

东篱的回答是没有,是的,尹芳华的确不曾有动静,好似除了会盯上彭希瑞外,还未对她这个仇人采取其他行动。

对于老夫人将她留下这点让陆苒珺更为奇怪了,隐约间是有什么事在等待着她。

八月里,桂香满园,别庄其实桂花不多,只有一方小庭院里有几棵,不过那浓郁的味道还是会伴着风送入她们的鼻尖。

正当陆苒珺要提出回府之际,从江南传来了消息。

入夜,陆苒珺看着信筏上的字,脑子里一团乱。

原因很简单,从江南流出了一本账册,是记录了众多官员贪污的罪证,而这本账册已经被带上京的路上。

最要命的不是账册,而是二皇子一派知道了这件事,已经派人截杀。

陆苒珺所在的位置上,就是帮还是不帮。

以两人的交情以及盟友的关系上来看,她的确该帮。

可一旦帮了牵扯的就不是她一个人,陆苒珺必须考虑清楚其中利弊才能作出回应。

尽管,她的私心已经占了一大部分。

只要账册在手,二皇子必然会损失惨重,太子一派也能喘口气。

能重创二皇子,她是很乐意的。

翌日,陆苒珺便去寻了老夫人,将信筏递给了她。

屋里沉默良久,在所有人都退出去后,老夫人终于开口,“你打算如何?”

陆苒珺眉头微蹙,“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重创二皇子,但是陆家就会暴露,被迫与太子绑在一条船上,甚至可能父亲会失去皇上的信任。”

老夫人颔首,“既然你都知晓事情的轻重,想必已经有答案了吧!”

“是,”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尽管如此,尽管会给陆家给父亲带来麻烦,但是我还是想要帮他。”

“哦?说下去。”

老夫人微挑着眉,淡漠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清清浅浅。

她没有说她做错了,并未否定她,而需要的不过是一个陆苒珺能够说服她的答案罢了。

由此可见,她并不反对这件事,至少不是彻底反对。

明白这个道理后,陆苒珺也放开了许多。

“二皇子如今势大,再这样下去平衡将会被打破,到时候祖母所希望的只会落空。”

在听到她说她希望的落空时,老夫人明显动了动眸子,可陆苒珺没有在意,继续道:“能削弱他力量的,目前这是唯一的好法子,我想皇上能看着太子与大臣联姻,也是想给二皇子一个警醒,顺便借太子一派的手给二皇子施压,削弱他的权势。”

老夫人目光大亮,“你是如何推断皇上的心思?”

是老三么,不,如果老三有什么消息传给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陆苒珺自己根据那些消息推断出来的,最重要的是,离真相也八九不离十。

是的,这正是陆苒珺自己琢磨出来的答案,加上她对前世局势的理解,想要弄清楚目前的形势并不难。

首先,裴瑾琰没有隐瞒她,说出了账册一事是上头要求的,虽然顶着户部尚书裴老侯爷的头衔,可没有人授意,以她对那位计相的认知,他是不会做这样的明目张胆的事。

太子一派都贯彻着不动声色致人死地的特性。

像这般闹出的大动静,无疑,账册的事情是皇帝那边透露的。

一边授意人家弄到账册,一边提醒另一方拼死拦截。

陆苒珺只能说这帝王权术玩儿的真是炉火纯青。

至于与太子联姻的大臣,在陆苒珺的印象里,除了陪葬一位太子妃外,并无其他损失,由此可见,是不是那位未来的“太子妃”早已是舍弃的棋子。

并且,是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废子。

从始至终,皇帝都未曾想过要将皇位传给太子,哪怕他真的因为忌惮而动手削弱了二皇子的势力。

想通一切的陆苒珺纵然觉得累,可也没法子抛下这一切不闻不问。

谁叫她当初已经踏进了一只脚。另一只还想再收回去?

做梦吧!

在听完陆苒珺的叙述后,老夫人面色虽平静无波,可目光多了份欣赏。

这也让她增添了几分勇气。

“……当然,我不会暴露陆家,裴小侯爷曾给我留了些人,我可以掩饰身份,用这些人去帮他,到时候明面儿上只会查到是裴家自己的人接应。”

“无论如何,届时陆家的嫌疑都摆脱不了,你就不担心你父亲的处境?”

“不,父亲手段高明,孙女相信只要他肯,皇上那儿的位置还是不会变的。毕竟,皇帝也并非多相信他,不过是比旁人多那么几分罢了。”

而且,那几分再目前的情形来看想必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既然如此,那她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老夫人最终没有反对她的行动,尽管这是她有意推波助澜的结果,可这个孙女的出色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似乎能够看到她以后的模样。

那是她最期待,并且向往的。

由老夫人帮她把关,制定了行动之后,又给了她一批人,当然,这些人只是用来保护她的安慰的。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为了裴家而损失自己的孙女。

之后的几天,在接到消息后,陆苒珺便带着老四老五为首裴瑾琰留给她的人朝着北上必经之路而去。

裹着黑色的斗篷,遮了面,除了她比男子纤弱的身形外,其他看不出有多大的区别。

至于为何,自然是老四老五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来她竟然会骑马,并且能吃苦的原因。

一般的闺阁千金虽然多少会些马术,可像她这样好的,又能风餐露宿吃苦的却并不多见。

一行人四散着尽量伪装成常人路过小镇,在此停下。

他们收到的消息便是在此等候,当然,在此等候的并非只有他们。

陆苒珺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对手,竟然会是他。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很镇定,至少表面上是。

早已看他不顺眼的老五想了想,对陆苒珺说道:“不若就在这里送他归西吧,顺便将那些人都抹了。”

“你认为他们会毫无准备?”陆苒珺目光复杂,道:“在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下,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的目的只是顺利拿到那本账册。”

第250章 伏击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将皇帝骂了个遍。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因为彭希瑞那厮是皇帝近来最看好的后辈,更是陆镇元提拔的对象,所以将他派来执行这次的任务。

是在明摆着让她忌惮不能动他,还要与他抢夺那本账册么!

真是老奸巨滑。

恐怕这次的目的,是想探查裴家的底吧,至于她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泄露。

虽然是场豪赌,可她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而且,对她来说也有几分刺激呢!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她很想看看自己能走到何种程度。

站在客栈的窗子口往下望去,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来人往。

陆苒珺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出声道:“有消息了吗?”

过来的是老四,他摇头,“接头的人无消息,这几日在下也未曾瞧见哪个人身上挂着白绸。”

按照裴瑾琰来的消息,带着账册的人会在左手臂上绑着白绸。

只要看到这个人,基本就确定了她们的目标。

可已经两日过去,若非陆苒珺知晓彭希瑞那边也还未有行动,恐怕都要以为人已经被他们抓到了。

“再看看吧,能躲过重重困难来到这里,对方一定是个警惕性极高擅长隐蔽的人,也许他已经察觉到了有另一批人存在,不敢找我们,不过他自己想要躲开那些人上京更不可能,唯一的就是耗时间,等到我们都松懈了再出现。”

另一头,彭希瑞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在他身边的是二皇子的人,听了他的分析后并未反对。

“既然对方想耗时间,那我们也奉陪到底,前路后路都已经被我们堵死,我就不信他能跑得掉。”

彭希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他想到离京时,皇帝对他说的话,让他注意着对方此次行动的带头人。

会不会是陆家的。

是她么,应该……不会吧!

“对了,那个为首的人像个女子,虽看不见面貌,不过那身形……”

“我们的目的是拿到账册,截杀携带之人,至于对手无关紧要,任务为重!”

一旁的人看了他一眼,听说他心高气傲,从前没见着,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倒还可以,可这会儿却是有些显露出来了。

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也罢,就像他说的,任务为重,虽说他很好奇对手领头的那个裹得一丝不露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又过去两天,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人来人往,再寻常不过。

除了,送葬的一行人。

陆苒珺站在客栈楼上盯着,很快便察觉到了。

哭送的人中有一个人左臂上绑了一条拇指宽的白绸,看似与其他人一般无二地抹着眼泪,撒着冥纸。

微微勾起唇角,“这样的方式么,还真是聪明。”

平白无故地绑上白绸肯定会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怀疑,不过在送葬的队伍里,白绸并不少见,绑了一条在左臂上又如何。

一时也较难以察觉。

知会了老四老五,陆苒珺这一边的人已经有所行动,紧盯着他们的彭希瑞自然也不会错过。

送葬的队伍在到镇外的山上便停下了,准备入葬。

按陆苒珺的吩咐来说,至少要等到人家先人入土为安。

两方人马似乎保持着莫名的默契,在棺木入土后,便冲了出来,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这里的人。

老四老五早有准备,一瞬间便冲到了那个绑着白绸的人身边。

对了暗号后,连人一块儿准备带走,途中二皇子的人见到他们已经找到了人,自然也就不再理会其他人,只冲着被他们保护的人而去。

藏身于林子里的陆苒珺看着这一切,很快吩咐道:“让弩弓手过来伏击。”

幸好她有所准备,没想到皇帝会派了一支羽林卫帮他们。

羽林卫若是论单打独斗或许不如老四老五这样经过残酷训练的暗卫,可若是论相互配合,他们却是不如羽林卫。

这样的情况下,陆苒珺只好动用一早准备的弩弓手。

只能祈求老五他们再坚持些时候。

“主子,这里被发现了,属下还是先送您离开吧!”斩杀准备偷袭这里的人后,一个暗卫过来说道。

陆苒珺知道这是老夫人给她的人,不过,她看向正在奋战的老四老五等人,道:“留下一批人支援他们,你带着我换个地方,注意点,我们的人在后方偷袭他们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是,请主子跟属下来。”暗卫说道,托了她的胳膊带着她离去。

在老四老五等人有些不支的情况下,各自受了些伤,就是被他们保护着的人也被砍了一刀,从后背斜到腰上。

大量的血水流下,那人脸色白了白,看着不断拢进敌人,惨笑道:“看来,我终究是……没有命走到京都了。”

离他较近的老五一怔,道:“说什么丧气话,我可不想任务在我的手里失败。”

这一次至关重要,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是啊,不可以失败,”那人笑了笑,“只要有了账册,其实有没有我应当都无所谓吧……”

“说什么,这个时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账册交给你们,凭你们的话,至少能有人突袭出去的,我,不行了……”

老五劈掉一人回头一看,果然,那人已经倒下了。

“喂,你别死啊,我还等着带你回去交差呢!”蒙着脸的老五急得一双眼通红。

那人动了动嘴,道:“账册,在……衣服里……”

老五一听,立即摸向他的衣服,在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后,终于松了口气。

地上的人底下已经全是血,呼吸微弱,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可能有救了。

没有迟疑,他举剑送了他一程,与其让他继续痛苦下去或者是落到对手的手里,还是这样来得好。

突然,弩箭如雨而下,因为没有准备,不少敌人都中了箭。

这一情况也在彭希瑞的意料之外,不过也不是毫无准备。

“吩咐下去,采取火攻。”他看向弩箭出现的方向,直觉告诉他,她或许在那里。

第251章 博弈

周围很快便弥漫了熏人的烟雾,因为遮挡了视线,原本被弩箭围攻的敌人已经隐藏了起来。

趁此机会,老四等人也顺利跟着接应的人会合。

“账册呢?”陆苒珺看到受伤了轻伤的众人,问向老五。

“在这儿。”他将怀中的账册交给了他,没有怀疑,更没有犹豫。

这让陆苒珺也生了几分感动,“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将这东西弄丢。”

老四比较沉默,闻言并未说什么,老五也没意见,东西在他们之中只有放在陆苒珺手里才最安全。

毕竟她的身边还有一些人保护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出事。

“四姑娘,”一人走了过来,恭敬地禀报道:“回去的路已经被堵,看样子只能从这山头翻过去了。”

“路线勘察好了?”陆苒珺询问道。

“是……”

“你们都能想到的,敌人也能想到,我们不翻山,直接冲出去。”

“什么?”来人蒙着脸的眼中露出一抹讶异,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老四默了默,道:“四姑娘可是有什么好计策?”

周围的烟雾越来越多,只怕再不走,熏也要被熏死了,还好他们如今的位置是风口的,烟雾到这儿也大多都被吹散了。

陆苒珺看了眼周围戒备着的人,“啊,我事先安排了一批人,若是规定时辰内没出去,就会前来接应,到时候与咱们里应外合冲出去不是难事。”

相反,如果他们真的选择翻山,那才是危险至极。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敌人又算到了这步,对于他们来说,那条路只怕是死亡之路。

老四觉得可信,老五就更没意见了,于是,在与敌人颤抖的当口,也终于迎来了救援。

彭希瑞看着自己的人被另一群人袭击,微微一怔,“选择了突围么!”

也就是说,之前的准备已经无用了,想着,他吩咐道:“将后头的布置撤回来,全力拦截,放个消息,让其他人准备好在回京之路伏击。”

“是!”

彭希瑞看着接了命令而离去的人,目光又落在打斗声传来的方向。

她,应该还好吧……

声音渐渐远去,偶尔有几支箭矢射来也被身边的人挡掉,而彭希瑞至始至终都未曾担心过。

面色平静得仿佛在自家庭院般。

这份气度看得从远处撤回来的人一阵咬牙,“彭大人,给他们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人都跑了,那就准备回去吧!”

面色变了变,到底是咬牙应了。

陆苒珺一行人回到陆地,便直接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按照她对彭希瑞的了解,想必在路上也会有不断的拦截。

她们必须想办法闯过去。

“我们分成三路,东南北三个方向朝京都前进,正东方向是最近的一条路也是能最快到达的,敌人也一定能想到。”

“所以,这条路由我来走。”老五接过话,脸上满是坚毅。

老四没有发话,明显是同意了,论武力老五不比他差多少,最重要的是他的逃跑功夫一流。

身上没有账册,自然能够引到追兵后,不遗余力地逃跑。

那个时候,估计真正拥有账册的人也已经从另一条路到了京都。

陆苒珺看他们已经决定了,只是笑笑,“我的意思是,这条路由我走。”

“四姑娘,这不是开玩笑的,”老五拉下面巾正色道:“在下知道你身边有不少能人,但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账册能够带回京都。”

陆苒珺摇头,也不急,缓缓道:“你方才忘了我说的了?”

“什么?”

“我们想得到,敌人也想得到,对方带头的是彭希瑞,以他的智慧完全能够分析出我们的路线。正东方向最快也是最近的,我们定然认为他会在这条路上着重拦截,所以会选择另一条稍近些的路上京。”

“四姑娘的意思是,您是想在双方明知道的情况下,出其不意?”老四似乎懂了她的意思。

陆苒珺点头,“不错,这是我与他的博弈,他定然以为我会选择另一条路,所以反而正东方向这条路不会有太多敌人。可我偏偏选择这个方向,即便到时候他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所以,其他路线反而要危险的多。”老四说着,也决定了,“老五,你带着一半人从正北方向,我带着其他人从正南,四姑娘身边的人手应该足够吧?”

最后一句话询问着陆苒珺,只见她颔首,“放心,我的人不比你们差多少,倒是你们,可别出了事儿,否则我还真不好与修之交代。”

几人面巾下的嘴角弯了起来,没有说话,各自分配好后便立即行动。

而另一边,彭希瑞也的确分析了他们的路线,最有可能的便是正东与正南。正东方向最危险,他们一定会选择另一条近路,因此,着重守着正南或是正北才是最关键。

定下计划,彭希瑞让人传了消息,自己便带着人追击跟着追击。

如陆苒珺所料,原本一天的路程因为伏击而变成了两天,可明显也能感觉到拦截的人并不太多。

看来,他赌对了。

但是另一个问题就是老四老五他们也危险的多。

“穿过十里林就快到京都了,还有最后一场恶战,大家准备好。”陆苒珺冷静的声音几乎要被马蹄声淹没,可守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听了个清楚。

呈十字型将她守在中间,前后左右皆是弩弓护卫。

而追踪到正南方向彭希瑞一看到带头之人不是他所知晓的那个,便立即改道越过山坡朝正东方向而去。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大胆,同时也将他的布局心思揣摩得很清楚。

这种感觉就好似他对你很熟悉一般,愈发让他想要揭开她隐藏的谜底了。

在他马不停蹄地追到人时,陆苒珺已经穿过了十里林,看着被护在中间的那抹身影,他毫不犹豫地吩咐人冲了上去。

陆苒珺似乎察觉到了那抹纠缠在她身上的视线,裹在斗篷下的脸冷漠异常,突然,她停了下来,侧首道:“把弩弓借我。”

一旁的护卫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弩弓与箭矢递给了她。

第252章 隐瞒

陆苒珺看着同样被护在中间的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如她一般隐藏身份。

此时正是斜阳将落之时,温暖光芒照在他们的身上,却是一片血色。

陆苒珺瞄准了彭希瑞的身影,同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只见他面色一紧,侧过身子躲开了一支箭矢,同时第二支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虽未瞄准要害,却射中了他的胳膊。

陆苒珺见着已经得手,便将弩弓还给了护卫,“走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护卫立即带着她驾马离去。

在离开之际,她的目光与彭希瑞相交,然后漠然地错开。

眼见着他们离去,捂着伤口的彭希瑞抿了抿唇,吩咐道:“不必追了。”

“大人?”

“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的任务到此结束。”

“是……”

在原地草草地处理了伤口,彭希瑞便盯着包扎好的地方发怔。

虽未见到她的模样,可他确定那就是陆苒珺无疑了。

也就是说,陆家当真已经与裴家联手了么!

陆苒珺快到城门口时便乔装了起来,进了城跟着一同乔装的护卫隐匿起来,这才得知老夫人已经回府。

看来是为了接应她。

“账册在我身上,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府中待着,等着老四他们。”

“全凭小姐吩咐。”其他人没有意见。

在入夜后,陆苒珺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府里,彼时,也见到了早已等候的老夫人与陆镇元。

宫中,彭希瑞带着受伤的胳膊在御前复命。

书案后,皇帝眯着眼打量着他的伤,“虽在意料之中,不过也在意料之外,那个带着账册的人究竟是谁,可有看清了?”

彭希瑞面色不变,“回皇上,那人斗篷加身,微臣并未瞧见她露出真面目。”

“哦?”皇帝敲了敲书案,“那彦之觉得,那人可是陆家的四小姐?”

彭希瑞低着头的眸子动了动,淡然道:“微臣不知,只是微臣从未听过陆家小姐会骑射。”

他扫了眼自己胳膊上的伤。

皇帝的目光落到他的胳膊上,“你是说,你的伤是那个人造成的?”

“回皇上,微臣不敢隐瞒,当时的确是被那人射中,是以对方应该是个骑射不错之人。”

“哦?”皇帝沉默了,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此次行动的人与陆家无关?

可,不是陆家又会是谁呢,听彭希瑞的分析,那个人应该是个聪慧过人,心思细腻的女子。

并且骑射不错。

他自然也未听说过陆苒珺会骑射,所以说,那个人真的不是她了?

难道,是程家的那个丫头,听说她可是会些皮毛的,从前跟大公主身后也讨教了不少。

因着皇帝的沉默,屋里一时静谧得可怕,随侍的太监也感到了一阵威压。

彭希瑞依旧低着头,他对于自己没有将陆苒珺供出的作法并未感到害怕。

就算带着账册的人是她,可其他人也未曾瞧见过她的面貌,那就不能断定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他也不知道才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为何要帮她隐瞒,这个问题彭希瑞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不想看到她暴露,继而陷入危险之中吧!

良久之后,皇帝才开口道:“彦之一路辛苦了,且先回去,朕会下旨赐你些药材允你养伤一月。”

彭希瑞恭敬跪拜,“微臣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挥退了他,独自沉思起来。

过了会儿,询问道:“听说陆老夫人昨儿个就回府了?”

随侍的太监立即道:“回皇上,是。”

“明儿个宣陆苒珺进宫来。”

“是,皇上……”

陆家,荣辉堂里,陆苒珺在老夫人的房里收拾妥当后,一身清爽地来到外间见过老夫人与陆镇元。

“账册就在这里,苒珺看过是真的。”她将账册递给老夫人。

接过后,周氏只是略微扫了眼便给了陆镇元,回头与陆苒珺说起话来,“……这一路上辛苦了,你与彭家小子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话里话外全是赞赏之意,陆苒珺只是笑了笑,“不过是侥幸罢了,只是占了个出其不意,若是真正较量起来,还是他略胜一筹的。”

只不过皇帝应该没有尽全力,只是想要多铲除些裴家的暗卫罢了。

而她也明白这点,才能有恃无恐。

可她这一路的表现却是值得称赞的,冷静分析,布局,带着人多次突围。

就这份魄力,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老夫人正是欣赏她这点。

并未询问她怎会骑射,那些在她看来并不重要。

“这本账册看来就是皇上想要的了。”一旁翻看着账册的陆镇元说道。

“父亲还要想法子将东西给裴老侯爷才是。”

“此事我明日会安排。”陆镇元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对陆苒珺道:“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搅母亲歇息了。”

陆苒珺见此也顺势起身福了福。

老夫人点头,看着父女两人离去。

路上,陆镇元脸色不大好,“往后做什么事一定要先与我商量一番,像这次的事为父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陆苒珺知道,这是自家父亲生气了,因为没有事先告知他。

可她知道,一旦她当时说了,以她父亲的脾气定然会派别的人代替她。

这不是她想要的。

能够亲自帮到裴瑾琰,她还是很乐意的,并且,她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见她不说话,陆镇元没好气道:“在想什么,难道还觉着自个儿做对了?”

“无有。”陆苒珺忙道:“父亲教训的是,苒珺下次不敢了,一定事先与父亲商议再行动。”

听着她没多少诚意的话,陆镇元气不打一处来,自然,对纵容她的老夫人也颇有怨言。

看着自己的亲闺女,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父亲不想你有任何闪失,你该知道的,这次,太危险了。”

他都不敢想象,竟然是她亲自出马,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一边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应对皇帝,又要担心着她的安危。

想想真是折磨。

陆苒珺也有些愧疚,特别是看到他眼底的疲惫。

“这两日准备下,若我猜的不错皇上该会找机会召见。”陆镇元担忧道。

第253章 有恙

陆苒珺是被东篱匆匆叫起的,因着昨日的疲惫,她一直睡到了辰时还未有醒过来的迹象。

原本也无事,只是宫里突然来人宣召陆苒珺,这就造成了一院子的忙碌。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陆苒珺任由东篱等人给她梳妆打扮,抹了粉遮盖了尚还疲惫的面色。

待到收拾完毕,梳妆台前的人抬眼望向镜中梳着飞仙髻,戴着流苏双环钗的人。

面如雪,唇含胭,这样的颜色果然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小姐平日里就该如此打扮才是,可不比三姐差呢!”

前来帮衬的李嬷嬷在一旁说道。

有些人是越长越美,四小姐该就是这样的人。

陆苒珺弯了弯嘴角,“嬷嬷辛苦了。”

“哪里,能为四小姐做点儿事,是奴婢的福份。”说着,她道:“宫里的人该等急了,四小姐?”

“走吧!”陆苒珺吩咐道,刚起身,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酸疼不已,尤其是双腿。

因为之前那些天么,也难怪会如此,这样娇弱的身子,却硬是撑了那些天,如今一放松下来,竟是浑身都不对劲儿。

“可不能叫人察觉出来,四小姐还是小心为妙。”李嬷嬷提醒道。

陆苒珺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皇帝也太心急了,竟然丝毫不给她歇息的时间,难道说,她已经被发现了。

彭希瑞认出她了么,所以将她供出来了?

带着这些忧虑,她随着宫里来的人一路进了宫门。

没等多久,便被皇帝宣进了殿内。

龙涎香飘散的殿内透着一股浓重的庄严,从进殿就感到一股压抑的陆苒珺,微微攥紧了袖中的手。

低着头,目光匆匆掠过正坐在书案后的人,跪拜下来:“臣女陆苒珺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无声。

“陆苒珺么,”过了会儿,皇帝浑厚的声音传来,“起身吧!”

“是……”

皇帝看着下面缓缓站起来的人,纤弱的身姿,看着弱不经风,的确不像是探子禀报的那般,擅于骑射之人。

只不过,对于她的怀疑还是不能完全打消。

“有些日子未见,你倒是又长高了些,嗯,更漂亮了。”

“谢皇上夸赞。”

皇帝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满她的拘谨,说道:“不必紧张,你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会吃了你不成。”

陆苒珺连道不敢,她可并不想做个皇帝看大的人。

“今儿个你父亲不在,朕又有些手痒,就由你跟朕手谈几局吧!”说着,皇帝看了眼身边伺候的太监,起身准备前往侧殿。

陆苒珺沉默地跟着,在宫里,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引路的内侍在她身边以及身后跟着,这让她更加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偏殿的炕上,皇帝看了眼陆苒珺让她落座,“说起来也不是头一回跟朕博弈了吧,就让朕瞧瞧,可长进了。”

“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臣女便是再练个十年二十年的,也不及皇上。”陆苒珺执了黑子。

皇帝笑了笑,似是随意地扫了眼她素白的手指,“有你父亲这样的高手在,你也差不到哪儿去。”

陆苒珺低头,棋盘上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子。

“皇上可不能欺负小辈。”

“哼,废话少说,朕让你三子儿就是。”

皇帝大手一挥,果断与她厮杀起来。

陆苒珺手心冒汗,全神贯注地抵挡着,不仅要注意棋盘上的漏洞,也要注意话里的漏洞。

“丫头何时回府的?”

“前两日……”

皇帝抬眼看了下眉头微蹙,认真地想着下子儿的人,瞧见她寻到了个破绽落下子后,面色稍霁。

“往后无事多来宫里转转,贵妃可是很看好你,就连太子也常提起你。”

陆苒珺惊讶,“太子殿下?臣女与太子殿下并不熟悉呢!”

“哦?上回还听见他提起你,说什么来着朕倒是给忘了。”皇帝笑道:“若非你比太子年长些,朕倒是有意撮合你二人,可惜,听说你与苏家的小子就要在这月定下亲事了。”

陆苒珺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在试探她与太子的关系么!

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儿子防备到这种境地,还真是……残忍。

不过,这就是皇室啊!

面上带些羞涩,陆苒珺红着脸道:“一切都有长辈做主,臣女并不知晓这些事。”

皇帝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看着眼前已经明显的胜负,心思也不在这上了。

在一个内侍监进来通报贵妃有恙时,皇帝顾不得陆苒珺还在,便匆匆离去。

留下来的内侍扫了眼陆苒珺,笑道:“陆小姐,陆大人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还请跟奴婢走吧!”

父亲?

陆苒珺微微点头,“那就多谢了。”

内侍躬身,在前头引路,将她带出了偏殿。

路上,迎面过来一行人引起了陆苒珺的注意,在众人簇拥的中间,她看到好些日子未见的太子。

面色依旧苍白,长高了,不过更加清瘦了,似乎从那时候起,身子就再没好过。

她有些担忧,在双方到了跟前时,恭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泽目光淡淡地看着几人,在掠过陆苒珺时,停顿了下,嘴角微扬,道:“嗯!”

虽未多话,可在那一瞬间,他与陆苒珺皆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见到她无事,萧泽也放下心来,仿若陌生人一般,只是路过便离去。

内侍监重新领着陆苒珺朝宫门走去,期间,苒珺突然感觉到手中多了些什么,她瞥了眼身边躬身领路的内侍,抿了抿唇并未多说。

“奴婢就送到这儿了,前头就是宫门,陆大人就在外头。”

“多谢!”

陆苒珺出了宫门,果然,陆镇元负手而立,身上的大红官袍更衬得他儒雅贵气。

见到她出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上车吧!”

陆苒珺张了张口,捏紧手中的东西上了马车。

“父亲,那个内侍监……是您的人吗?”她望了眼坐下的陆镇元。

“嗯,怎么了。”

“那个,他给了我东西……”

陆苒珺将手中的一个小香囊拿出来,据她估计,里头应该是信筏,就是不知道写了什么。

陆镇元微笑,伸手接了过来顺便说道:“那是我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你记着他就好。”说着,他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信筏揉进手心。

“薛贵妃有孕了。”

陆镇元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落入陆苒珺的耳里,“怎么可能?”

她睁大了眼睛,难道薛贵妃有恙,就是指这个么!

第254章 迷茫

陆苒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就是重生之后的不可预测?

她记得,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薛贵妃的确有个女儿,不过那个小公主在十几年前就死在了那场巫蛊案中。

如今再有身孕,无论日后诞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皇帝对薛贵妃与薛家的恩宠恐怕都要再上一个层次。

也就是说,太子会更危险了。

陆镇元很好奇自家闺女的反应,原因无他,就是太大了。

“怎么,你有什么消息么?”他询问道。

“不,没有,”陆苒珺低声道:“只是觉得这么一来,太子的地位更加危险了。”

陆镇元倒是不担心,语气悠悠道:“生不生得下来还不一定,宫里可不止她一个主子。”

“若是如此,只怕宫里又得多添几条人命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永远也避免不了的。若是想要保护重要之人,那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陆苒珺闻言,望向自己的父亲,甜甜一笑,“我想要保护父亲,保护陆家,所以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可以斩杀敌人。”

“傻瓜,”陆苒珺心情颇好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有父亲在,只要躲到父亲身后就好。”

不过,若是等那一天到了,只怕自己就不能一味地庇护她了吧,毕竟她也要承担属于她自己的责任。

“比起躲在父亲身后,苒珺更想站在父亲身边帮助父亲。”

陆镇元回过神,低眸看着她,“是这样啊,”他笑道:“不过,想要保护重要之人不仅要力量强大,心也要强大才是。”

“心,强大?”陆苒珺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想要的,是绝对的权利与力量,心,该如何强大?

陆镇元放下她脑袋上的手,径自说道:“一个人会有很多重要的人或是事物,家族,父母,知己,因为有了这些才想要守护这些。可这些也会因着其他缘由,从你生命中消逝,这个时候记住,苒苒,不要怕!”

陆苒珺睁大眼睛,记忆仿佛潮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炼狱般漆黑肮脏的牢狱,残忍而血腥的世界。

家族四分五裂,父亲身死,还有自己的消亡。

那是她最怕最痛苦的时候。

可父亲却说不要怕?怎么可能不怕,只要一想到他们的命运,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担忧。

“父亲……”

“苒苒,若是哪天失去了这些,也记得要坚持下去,你有不得不坚持的理由。身为父亲,想看到的不是你的软弱,而是你找到合适自己的道路。”

“合适自己的……道路?”

陆苒珺不大明白。

她的道路,是……复仇并且守护他们吧!

“那条路日后你便会知晓,至于走不走,就在于你自己。身为父亲,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父亲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还有,那条路又是什么。

难道她现在走的路不是正确的么?

不,不会的,她不会错,这一世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复仇,为了守护她想守护的人。

为了这个,任何阻拦之人她都不会放过。

看着自家闺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与坚定,陆镇元心中微叹。

还有更好的东西值得去她去欣赏,而现在却被另一层东西所掩埋。

看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任重而道远啊!

陆苒珺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而马车也在不久之后到了府里。

跟在陆镇元身后去荣辉堂请安,顺便将在宫中的事说了遍。

老夫人听完,面上带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道:“皇上还真是谨慎,恐怕对那所谓的信任,也作不得数吧!”

陆镇元微笑,“帝王之心最是不可捉摸,母亲也知道的。”

“这些都无所谓,总之,埋在朝中的人得看好了,莫要坏了大事就好。”

“儿子省得。”

老夫人点头,再看向陆苒珺,“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院子里歇息,我这儿无需日日请安。”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人家总来请安打搅她。

陆苒珺应下,知道他们还有旁的事商量,便未多说,起身退下。

待到她离去,老夫人收回目光,轻呷着茶水,道:“苏家快到了吧,他们从前的府邸有十来年未曾住火了,你派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帮着安排些。”

“已经命人看过了,前几日拨了个管家过去。”陆镇元回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若非你要给她定下,我原还是想等到大局已定之时,为她择一良夫的。”

“恒哥儿那个孩子您绝对会满意的,他的才学远在泓文之上,日后再跟着我多历练一番,不怕顶不住大局。”

老夫人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了那个心思。

“薛贵妃的事怎么说,宫里又要不平静了吧,不知这回又得牵扯多少人,哼,一个出身下贱的狐媚子,这江山若败,也都败在薛氏女身上。”

陆镇元不置一词,对于薛贵妃他也没多少好感,也不反对那句话说错了。

毕竟,薛氏的确掺和了朝政,几乎可以说是控制了皇帝。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让人有了旁的机会呢!

“这件事就看皇后那边吧,”陆镇元说道:“想必皇后不会坐以待毙,不然那个位置只怕就要换人坐了。”

“皇后太过懦弱,指望她还不如指望宫里其他的妃嫔。”

“为了太子,皇后就是再懦弱也得坚强起来不是,除非她想太子也换人做。”

陆镇元的话让老夫人微皱的眉头松了下来,只听她淡声道:“暂且看着吧!”

陆苒珺回到自己的院子,才踏进门便让人准备香汤,沐浴更衣。

她的身子的确太弱了,全身酸疼不止不说,双腿更是连动也没法动弹了。

“点香,我要睡一觉,任何人不得打搅。”陆苒珺吩咐完,便闭上了眼睛。

东篱原本想要说的话也都暂且搁下了。

捻好薄被,东篱悄悄退出了屋子,在外头与南悠会合。

“老四老五他们可回来了?”东篱询问道。

南悠点头,“听说老四伤得不轻,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照看下,还有,大多人都没回的来……”

第255章 苏家

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东篱眸子沉了沉,这次的事她并没有跟着过去,自己这样,就是跟去了也是拖累。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危险,去了那么多人,竟然只回来了一小半。

想了想,她道:“欢言呢?”

“在忙着小姐的衣物呢,这几日苏家不是要回京了么,届时咱们小姐与表少爷定亲,这些穿的用的可不能失礼。”

东篱颔首,还是比较满意的,“那你留在这儿守着小姐,我去看看他们。”

“可要开了库房带些药材,小姐想必也会这么做的。”

“我会看着办的。”

人声远去,只能看得见她的背影。

东篱的确带了些药材,自个儿也掏了腰包买了些补品带过去。

老四他们暂时住的是在陆家后不远处的一排暗房里,因着受伤,他们不敢露在人前,只得藏身于此。

东篱过来时,一屋子的血腥味儿与药味儿混在一起,饶是已经八月里,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比老四好些的老五见到她过来,可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四姑娘就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

东篱瞥了他一眼,“我家小姐可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她将药材与买的补品等物放在不大的桌子上。

“这里头是红豆汤跟肉包子,还有些点心,你们先垫垫肚子,我去给你熬药。”东篱给他们一人面前放了份吃食。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四微睁着眼,沙哑道:“多谢姑娘。”

东篱顿了顿,看了眼已经开吃的老五,见着他不能动,便过去端着红豆汤打算喂他。

饶是老四这样的沉稳性子,也不免愣住了,面上多了几分讶异。

“不敢劳烦东篱姑娘,我……”

“你觉得你能自个儿动手?”东篱抿唇,直接喂了他一口红豆汤。

老五在一旁看得直乐,嘴里咬着包子,道:“欢言那小丫头在忙什么,之前不是她送饭来的,怎的今儿个换成你这个大忙人了。”

东篱听到他的询问,默了默,还是开口道:“苏家这几日就要回京了,因着两家就要定亲,这些日子人手不够,她要留在府里忙着。”

“呃、咳咳……你,你说什么?”老五拍拍胸口,又灌了口汤,询问道:“两家定亲,是四姑娘与那个什么苏恒?”

东篱抿唇,“嗯,表少爷下场了,只怕等桂榜一放,府里就该筹办了。”

这个时候,就算说了,应当也没无碍了吧,总之裴小侯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老五的目光与床上躺着的老四交错了下,兀自沉默着。

等到东篱去煎药,老五立即挪到了他身边,急道:“怎么办,四姑娘定了亲事,咱家爷怎办?”

老四扫了他一眼,“用信鹰给爷传信,多余的事不准做。”

老五有些不满,不过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耶幸好他没跟老四一样,伤得不能动弹。

不然……也能将信传出去,就是麻烦了点儿。

待东篱再次回来时,已经过了许久,搁下药她便离开了。

府里这几日的确很忙,她也还有自家主子得照顾。

陆苒珺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歇息了一下午,她才觉得精神头好些。

只是这身体,着实还得用。

卧在炕上,看着给自己捏腿的东篱,她询问起老四老五等人的事,得知他们无事后,也放下了心。

“没想到损失了这么多人,但愿修之不会怪我吧!”

东篱顿了顿,道:“小姐多虑了,这事儿也不是您能改变的。”

“你说的是,”陆苒珺勾起唇角,“大哥跟表哥下场了么?”

“是,不日苏家人就回来了,小姐您这些日子可要好生歇着,养好身子才是。”

陆苒珺抬眼,“舅舅他们么,这么快啊……”

东篱没有说话,她不确定方才听到的语气是何意。

“修之走了有多久来着?”

“寻摸三个月了……”

东篱斟酌着回道。

陆苒珺眯了眯眼睛,“当初父亲去了半载,看来,他至少也得再过几月才能回京。”

“小姐,您……”

“我没事,不过是询问下罢了。”

陆苒珺确信自己只是想询问下,毕竟损失了这么多人,她总要跟人家交代一声。

只是她没看到自家丫鬟那担忧的眼神。

几日后,陆苒珺被荣辉堂来的大丫鬟接去见客,陆苒珺一见着形式,便晓得是苏家的人来了。

说起来,她对苏家的记忆早已模糊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若不是有个苏恒,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外家。

打扮妥当后,她带着丫鬟来到荣辉堂里,果不其然见到了厅堂里坐着的几个苏家人。

“孙女见过祖母。”她行了礼,目光掠过一旁坐着的人。

老夫人见此,介绍道:“那是你舅舅与舅母,还有大表兄表嫂。”

陆苒珺顺着她的一一行礼,“见过舅舅,舅母,表兄表嫂。”

几人满意地看着她,分别送了各自准备的见面礼。

老夫人见到她们准备的皆是用心备下的,并非随身取出的送了,心中对苏家人也放心了不少。

苏家舅舅苏文楚看了陆苒珺好一会儿,才道:“当初离京时珺姐儿才六七岁,如今再看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陆苒珺闻言,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看清了面前的人。

约摸不惑之年,长得儒雅俊秀,蓄着胡子更显得稳重。

比之她的父亲那潇洒不羁,这个人的确像是兄长一般。

些就是她母亲的嫡亲兄长。

老夫人笑道:“都说女大十八变,你们夫妻二人瞧瞧,珺姐儿长得可像云娘。”

苏文楚弯了弯嘴角,“眉眼像了七八分,其他的倒是像您。”

“哦?难怪老三常说像我,连你都这么说,看来还真是。”老夫人淡漠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陆苒珺坐在她身边的杌子上,觉得有道目光看着她,便循着望去,只见那位大表兄正看着自己,带着点点笑意。

叫什么来着,似乎是苏柯?

回了抹笑意,陆苒珺想了想,幼时自己也是见过他的,只是那些记忆太久远了。

老夫人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看向陆苒珺,“你带表兄表嫂去府里转转,这些年没在京都,只怕也生疏了。”

第256章 无措

听从了老夫人指示的陆苒珺带着苏柯与表嫂赵氏出了荣辉堂。

因着两家的关系本就是姻亲,这回更是要亲上加亲,是以苏柯夫妇对她皆亲和得很。

“小时候记得咱们几个兄弟姐妹在南院里捣乱,还被罚跪了一下午,那个院子我还记得是姑父最常去的,苒苒不若带我们去看看。”

苏柯脸上带着几分怀念道。

陆苒珺笑了笑,那些记忆似乎都模糊了,不过依稀记得些。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从前的哥哥已经长成了成家立业的大人了。

那时候,几人当中就属他最坑人了。

“表哥当真好意思说,十回有九回都是因你受罚。”

“哈哈,这个……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哥哥在这儿给你陪不是?”

“不必了,”陆苒珺撇撇嘴,“当着嫂嫂的面儿,再怎么也得给你留几分薄面不是。”

苏柯:“……”说的好有道理。

赵氏掩了掩嘴,“妹妹这性子可讨人喜欢。”

这样一来她也就放心了些,素来妯娌之间就事多,再加上之前又听说是表亲,这样的关系下,她的处境只怕不会太好。

万一对方是个娇纵的,那她可就真苦不堪言了,不过还好,这会儿看着倒是不像难以亲近之人。

陆苒珺对赵氏的印象也不错,面容白皙温婉动人,看着就是个温和之人,眼中还带着几分纯真,这样的人不会差了去。

带着他们去了南院,这个地方依旧冬暖夏凉,除了景色好,而且还舒服。

陆苒珺便在假山边的小亭子里招待了他们。

荣辉堂里,苏文楚与老夫人商量着:“……不若就定在二十二那天,这个日子皆宜,那时候桂榜也都放完了,正好也能请些同僚好友庆祝庆祝。”

老夫人想了想,觉得可行,虽赶了些,不过也不是没有准备。

“那就定在这天吧,你们回去好生准备,这么些年来头一次回京,只怕从前的同僚都生疏了,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苏文楚立即应下,“是,多谢老夫人打点。”

“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往后诸事也都免不了你烦心,老三还要你多辅佐了。”她面带深意地看着他。

苏文楚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郑重应下后并给了保证一定不会让陆苒珺受委屈。

两家的亲事就这么拍了板子,交换了庚贴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就差个章程了。

而这件事事老夫人一早便交给了戚氏再让大夫人跟着帮衬,再怎么说,戚氏也是三房的正经夫人,这些事也得她看着。

一直未见到她的苏文楚也不介意,反正与自己没瓜葛的人,见到了也是添堵。

不错,他就是护着妹子的人,即使妹子死了,他也不希望有旁人代替她的位置。

临近正午时陆镇元赶了回来,与苏文楚自然又是好一番唠嗑。

用饭前,陆苒珺带着苏柯夫妇,与路上碰见来找她的陆骏德进了厅堂。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滞了下,陆苒珺抿了抿唇,看了眼抓紧自己手的徳哥儿,道:“今儿个家里来了客人,记着姐姐交代的么,那是舅舅与舅母。”

她将徳哥儿推到苏家夫妇面前介绍了番。

“舅、舅舅……舅母……”声音虽不大,好在礼行得端正,不再怯懦退缩,只带着抹羞涩。

陆镇元微笑了下,目光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柔和了下。

“哈哈,这个就是小徳哥儿了吧,嗯,长得真好,往后定能像你父亲一样。”苏文楚到底是个见惯了场面的人,又因着自家外甥女的缘故并未为难他,只不过见到他心里又泛起了酸涩。

若是当初自个儿妹子那一胎没出事,如今就哪里还轮到旁人的孩子。

这么想着,又扫了眼陆苒珺,若她是个哥儿多好,那他就放心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气氛又轻松了起来,陆骏德也松了口气,接了两夫妻给的见面礼后,跟着陆苒珺退到一旁。

感觉到有人扯了扯她衣袖,陆苒珺低下头看着徳哥儿,“怎么了?”

“原来苏家舅舅这么好,并不讨厌我呢!”他扬起的笑脸因为最近换牙而缺了个洞,看起来有些滑稽。

陆苒珺揉了揉他的脑袋,“谁同你说舅舅讨厌你的?”

“秋菊姐姐说的,让我别到苏家舅舅跟前,不然父亲会不高兴的。”

“是么,”陆苒珺皱了皱眉头,“舅舅并不是讨厌你,父亲也不会不高兴。还有你今天做的很好,往后也要像今日一般胆子大些。”

得到了她的称赞,陆骏德红着脸点头,“嗯,我听姐姐的。”

又露出了缺了的门牙,陆苒珺笑着点点他的鼻子。

在花厅摆了桌席面,众人也算打了个照面都熟悉了,就连戚氏也在,不过大多时候还是大夫人与舅夫人说话,俨然忘了她才是正经亲家。

陆苒珺注意到戚氏的不自在,眸子微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

待到用过饭,众人移步至宴息室喝茶,陆苒珺寻了个空当扶着戚氏出去。

“……母亲,您是三房的夫人,虽不是我的生母可也是我的母亲。大夫人只是伯母,既然我父母健在,那些事还是交由您来处理的好,毕竟三房与大房还是有区别的。”

戚氏愣了愣,没想到她会与自己说这些,有些无措道:“我,我是怕做的不好,又是头一回,到时候……”

“母亲,这关系到的可不止是我的事情,也关系到父亲的颜面。您身为三房夫人,却还要在自己闺女的事儿上处处询问大夫人,由她定夺,那往后内宅之间的交集,难道也都由大夫人替您来处理么?”

戚氏张了张口,她也晓得苏家回来,往后自己必然要与这个亲家有许多来往应酬。

可,她也晓得自己在苏家人面前的处境,是以不敢上前。

但是经过陆苒珺这么一说,看样子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尽管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大伯母。

“我知道了,对不住,这样儿的事还要你来操心,我真是无用……”

“母亲别这么说,”陆苒珺看着她失落的眼神,道:“母亲只是顾虑太多罢了,往后会好的,毕竟您才是三房的夫人,我的母亲!”

第257章

戚氏被陆苒珺安慰了一通,心中也歉疚起来,大抵有她这么个无用的母亲,只会给三房丢脸吧!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该退缩了。

陆苒珺说的对,她才是三房的夫人,才是苏家正经的亲家。

几日过后,陆泓文与苏恒从考场出来,两家自是又一番准备。

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回到府中,陆泓文几乎是一进门就被自家父亲与叔叔叫去了书房。

屋里头,陆怀仁忍着心中激动,淡定地询问了遍试题,听到试题的陆镇元摸了摸下巴,扬起一抹笑意。

另一边,看到陆泓文将自己的答题默写出来,陆怀仁还是满意的。

至少在他看来,陆泓文的答题是没多大问题的。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陆镇元看了几张答题,面上平淡无奇。

陆泓文有些踟蹰,他对这个叔叔向来是最敬佩崇拜的,可看他的神色,似乎答题有问题?

“回三叔,都在这儿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不妥自然是有的。”

陆泓文一听脸色白了白,就连陆怀仁也凝了眼神。

只听陆镇元又道:“不过,考个举人而已,绰绰有余。”

“呼……”陆泓文狠狠地松了口气,抱怨道:“三叔您总吓我。”

“并非是吓你,以你现在的功底若是想继续春闱,只怕最多也就是二甲前五十之列,想要靠前是远远不够的。”

陆怀仁一听,皱眉道:“三弟,泓文的课业……”

“我知道。”陆镇元看了眼目中隐隐有些期盼的陆泓文,道:“往后我会抽空亲自辅导,不过,我可比国子监那群老匹夫严厉,你要有心里准备。”

最后一句话是对陆泓文说的,听到这里,他哪里还管什么严厉不严厉,立即道:“放心吧三叔,无论多严厉我都不会放弃的。”

陆镇元颔首,放下了手中的试题。

晚上又是一场热闹后,众人退尽,陆镇元则是留在了荣辉堂里。

“……试题也不难,都是往期必选的便是推断也能准个几分,泓文的文章做的还成,只是太过温和,缺少了锐利,过于守成对现在来说却不是好事。”

老夫人低着头,手里俨然是陆泓文白日里默写下来的卷子。

看完后,她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只不过文哥儿的性子如此,早知道,还是从小多教教好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陆苒珺,这个孙女若是个哥儿,只怕一定能让人满意吧!

无论从哪方面。

“性格使然,再教还是如此,或许这对泓文来说也不是个坏事儿。”

老夫人扫了他一眼,“你倒是直接,也不怕我生气?”

“这是事实不是么,母亲早有打算又何须同我生气,倒是大哥,我瞧他今日似乎不大高兴。”

老夫人叹了口气,又拿起另一份卷子看起来,过了良久,才放下,道:“这苏恒的文章写的倒是实用。”

“毕竟是大儒教出来的,那位您也不陌生不是。”

“是啊!”老夫人眼中带了丝怀念,片刻后,她道:“想来以苏恒的能力,一甲也不是没可能,如此一来日后入仕还要多加打点些了。”

“这个儿子有分寸。”

老夫人向来不会对他多加干涉,自然也就没再多问。

翌日,苏恒一身清爽地来府里拜见时,很自然地找到了正在花园里喂着锦鲤的陆苒珺。

秋阳不似夏日那般炎热,这个时候最是舒服。

陆苒珺就这么依靠在亭子里的木栏上,失神地洒着鱼食。

一身水蓝色的团花长裙曳在地上,勾略出独属于少女的曼妙身姿。

青丝半挽,锦带飘逸。

任谁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苏恒轻声走了进去,守在一旁的两个丫鬟自然地福了福身子,并未出声。

看着落在湖里的鱼食,苏恒轻笑一声,“你这是要喂多久,莫不是想要撑死它们?”

陆苒珺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平日里不大过来,这一次就喂个饱好了。”

声音有着属于少女的娇纵,却不令人讨厌。

苏恒很喜欢她的这番表现,显得不会那么生疏。

“好好好,你想喂就喂,撑死了再换就是。”他走上前,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忍不住道:“桂榜下来后,我带你去万松山玩儿吧,听说那里有片野菊田。”

陆苒珺转过头看他,清丽动人的脸上带着点点笑意,几近要迷花了对面的人的眼,“好啊,不过还未恭喜表哥呢!”

她很聪明,看苏恒的面色就知道此次的秋闱对他来说毫无意外,再加上她从陆镇元那儿得到的消息。

苏恒很高兴,少年此刻的心里,没有比未来妻子给的恭祝与信任更让人激动的了。

伸出手握住了陆苒珺的柔荑,微红着脸道:“春闱你想我考个什么?”

陆苒珺呀然,扬眉道:“难不成我说考什么,表哥就能中什么?”

苏恒抿了抿唇,看着她,“苒苒想不想当个状元夫人?”

陆苒珺一怔,状元夫人?

她敛下眉眼,在外人看来似乎是羞怯的表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眼中已然泛起了冷意。

“啊,表哥若是能高中状元,想来我也能看着你打马游街了吧?”她歪着头淡笑道。

苏恒眸子一亮,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柔荑,“是,那……苒苒就且等着我吧!”

等我八抬大轿迎娶你。

陆苒珺弯着嘴角垂下了眸子,若是苏恒高中状元,应该也能帮到父亲吧!

可,为何她心里却有股不安呢,是因为彭希瑞么,不,他与苏恒是不一样的。

陆苒珺不止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不一样。

与苏恒离开亭子,两人走在园子里,若是离远了看,当真是一双璧人。

隐藏在暗处的老五有些心急,只恨不得冲出去将两人分开,因此,他默默地掏出纸笔记着什么。

桂榜下来那日,苏家宴请了一些人,不仅朝中相识的旧友,陆家也很给面子。

隐藏在暗处的老五有些心急,只恨不得冲出去将两人分开,因此,他默默地掏出纸笔记着什么。

桂榜下来那日,苏家宴请了一些人,不仅朝中相识的旧友,陆家也很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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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对立

宾客涌动的府里传来一阵阵低语声,桂香缠绕在众人之间经久不散。

那些笑语宴宴的场合看起来融洽得很,可陆苒珺知道,这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苏家刚回京,因此就算宴客也请了非中立一派的人。

更别说这些人中还有死对头的太子一派与二皇子一派。

说话时一个不小心都能被利用,陆苒珺着实讨厌这样的地方。

正打算避开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让得她眉头舒展了些。

“陆姐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微微喘息着跑来的人脸上带着红晕,水灵灵的眼睛弯弯地看着她。

来人正是镇国公府的徐五小姐,陆苒珺好笑,“真是许久不见了。”

徐五点头,“可不是,你一去别庄就是几月,我给你去了信也不见你回我。”

语气间颇有几分抱怨,陆苒珺顿了顿,给她的信?

她似乎不记得有收到过啊!

目光扫了眼身后的东篱,见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便也了然地没再多问。

“是是是,那会儿正忙着旁的事,后来又回府了,只怕信也被搁在那儿一时没瞧见。”

徐五有些不高兴,撇撇嘴,“你就直说了吧,定是将我忘了,还想诳我。”

“哪里会将你忘了,这些日子我的确在忙。”

两人挽着手从一堆香风中离去,寻了僻静的地儿坐着。

徐五见着四下没了外人,挪近了些,悄声问道:“陆姐姐,那个苏解元就是你的未婚夫婿了吧?”

陆苒珺一愣,不自在地撇过脸去,“咳咳,还不算。”

不错,现在的确还不算,不过今日一过大概就算了吧!

这宴也是她与苏恒的定亲宴。

想到这里,她目光眺望着远处的正厅,片刻后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徐五倒是见过苏恒的,印象里是文质彬彬的少年,听说才学不错,原就是陆家的亲戚。

既然如此,大抵陆苒珺日后嫁过去也不会委屈了吧!

不过,对于自己家族当初也对她动过心思,如今却要看着她去旁人结亲,徐五不得不叹息。

若是成了她的嫂子多好啊!

正想着,耳边听到陆苒珺说道:“你三姐姐如何了,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

“她呀,好着呢,如今又有了身子。”

“是么,成亲了便是这样啊!”

陆苒珺有些恍惚,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杂念踢出去。

今日的天空很蓝,京都久未降雨,大抵过不了些日子,就会降雨了吧!

江南,又如何了……

苏家的前院厅堂里,作为苏家的家主正与朝中的同僚周旋着。

跟在他身边的是苏恒,长子另外派去单独招待旁人。

在一阵骚乱之后,一身石青锦袍的陆镇元身后跟着白衣如雪的彭希瑞。

一个沉淀了岁月的温雅,却又潇洒不羁,一个温润如玉,带着翩翩之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显眼的存在。

苏文楚看到陆镇元很高兴,在看到彭希瑞时,更是挑了挑眉,“少见你带着小辈,这孩子是谁?”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弱冠之年的男子似乎是个比自己儿子更优秀的人。

大约猜的出是谁了。

苏恒与他是相识的,对着彭希瑞友好地颔了颔首之后便未开口。

两人相对,似乎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对立之姿,模样不比彭希瑞差多少的少年也意识到了这点,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与这个人不算陌生,不过像今日这般还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陆镇元此时也笑着解释道:“前状元郎彭希瑞,倒是个不错的小辈。”

“哦?”苏文楚又打量了眼,对于这句差不多是夸赞的话还是有些在意的,“果真是后生可畏,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

闻言,彭希瑞微微垂眸,“不敢,比起陆伯父与苏大人,晚辈不值一提。”

有文人的傲气,却也恭谦,的确让人多了几分好感。

苏文楚笑了笑,与陆镇元寒暄起来,随口谈到了婚事,此时彭希瑞才朝着苏恒看过去。

在彭希瑞眼里,苏恒是个不大重要的存在,或许比之陆泓文要好上一些,但也是好一些罢了。

陆苒珺那样的女子,若是嫁于他的确有些可惜了不是么!

想起这个,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那条受过伤的胳膊。

伤口虽在恢复,可疤还在,痛也还在。

那个眸子凌厉,出手利落的人,仿佛就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陆家的姑娘,陆镇元的闺女啊,这样重要的存在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彭兄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苏恒目光扫了眼他捂着抚着胳膊的手。

对于他的事,苏恒其实是知晓的,当然,他不会让人知道他是知道这些的。

“啊,前些日子受了点伤,是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带我下去歇会儿?”彭希瑞淡淡地说道,倒是让对面的苏恒有些惊讶,随即点头,“这有什么,彭兄跟我来吧!”

“那就多谢了。”

两人与苏、陆二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厅堂。

过了穿堂,走过回廊,苏恒将他带到了一间厢房里,吩咐了番,转头道:“彭兄若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他们,等开了宴我再派人过来请你。”

彭希瑞微微点头,“有劳了。”

看着他离去,直至消失,彭希瑞才挥退了屋里候在一旁的丫鬟,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前来,恭敬道:“公子!”

彭希瑞现在窗子前,庭院里有棵桂花树,他不大喜欢这样浓郁的味道,是以眉头一直蹙着。

只听他道:“准备好了么!”

“是,苏二少爷已经过去了。”

“这样啊,那她呢?”

“陆姑娘那边也还好,暂时并未察觉不妥之处。”

彭希瑞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后,漠然道:“知道了,带路吧!”

“是……”

内院里,陆苒珺看着给她奉茶摆上点心的小丫鬟,微微一笑。

看来苏家准备得很妥当,面前摆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东篱上前替她净了手,顺便暗自试了番茶点,见着没问题才敢伺候她食用。

“徐五还没回来么?”陆苒珺呷了口茶水,嘀咕着:“去更衣也要这么久,从前不见她如此磨蹭。”

第259章 动怒

“许是路上耽搁了吧,今儿个苏家如此热闹,奴婢瞧见了不少面熟的小姐们。”

东篱递上帕子给她压了压嘴角。

陆苒珺没再多问,只是目光转向了较为热闹的地方,隐约看得见那里站着几个人,恍惚了下才想起来是程冰冰。

一身的银红锦绣压边长裙裹着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头上戴了嵌着红宝石的金簪,妆容精致,比她稍大些的年纪,看起来多了丝妩媚。

东篱皱着眉,“这程家小姐未免太过分了,这样的日子,她是想与小姐您抢风头,还是得罪咱们陆家或苏家。”

“跳梁小丑罢了,作何在意她。”陆苒珺不耐烦地转过眸子。

东篱被她的话惊得一愣,默默地盯着自家小姐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陆苒珺脸上挂不住了,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东篱摇头,“从前小姐不会这么说。”因着她是无关紧要之人,所以陆苒珺从不会将她放在心里,更别提像方才一般,有所愠怒。

陆苒珺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唇瓣。

手中的帕子无意识地紧了又紧,面上虽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可只有她自个儿知晓心里想的什么。

“哟,这不是陆小姐么?”

正当她出神之际,耳里传来了令人不大舒服的声音,陆苒珺回眸,目光扫过她的脸再落到她手腕间的镯子上,淡淡撇开。

“是程姑娘啊,有事么!”

程冰冰摇着团扇,缓步走了过来,坐到了她对面,“无事,不过就是想来瞧瞧将要定下婚事的人罢了。”说着,她愉悦地勾起唇,“啧啧,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对裴哥哥有多专情。”

“程小姐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我家小姐与裴小侯爷并无瓜葛,若是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去,我想陆家与苏家也不会高兴的。”东篱冷声提醒道。

程冰冰一噎,怒目而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

“东篱并非东西,而是我的贴身大丫鬟。”陆苒珺淡淡扫了她一眼,“滚吧,今儿个我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动怒。”

“你说什么――”

似是被那个滚字所激怒,程冰冰面色狰狞地瞪着她,只恨不得要吃了她似的。

陆苒珺不屑一顾,“既然你喜欢这儿,那就留给你好了。”

她冷着脸起身从她身边路过,这里的动静因着并未掩饰而被人得知,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几个弯儿,似是明了地收了回去。

原本还打算亲近程冰冰的人此时也都退了开来。

在旁人家挑衅,这样的蠢事也就是程家姑娘这般一贯嚣张背后还有着庞大靠山的人才做的出来。

随着陆苒珺的离去,有些人想要上前却又在她的冷漠的面色下讪讪地止步。

如陆苒珺这样儿的怕也就只有她一人了,明明今儿个她该好好与其他姑娘相交,毕竟也是半个主人。

可她非但不与她们往来,更是避到了僻静之处,这是什么个意思,在场的姑娘还真看不明白。

唯有跟着陆苒珺离去的东篱察觉到了不对,看着自家小姐蹙起的眉头,忧虑道:“小姐是在担心么,还是在……”

“并没有,”陆苒珺淡淡地打断她,“我只是……不大喜欢这样的热闹罢了。”

她们在一簇花前站立,看得出来,这里的颜色都是新搬过来的,地上还有着水渍,想必不久前才浇过水。

或许有些目中无人,有些傲慢,可那又怎样。

伸出手折下一朵花来,在指尖轻转着,“你说,承诺这东西可信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含着笑意。

“那要看是何人作下的承诺。”

陌生的声音近在耳边,陆苒珺眸子一凝,甚至来不及回眸,就失了知觉。

揽住她将要倒下的身子,彭希瑞看了眼被迷晕的东篱,吩咐扶着她的人道:“带过去吧,短时间内不要让她清醒。”

“是……”

俯身将陆苒珺抱起,衣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消失在这条路上。

……

厢房里,令人燥热的甜香似是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那明显让人心颤的悸动,以及眼前模糊的散发着诱人的酮体,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什么砰地碎裂开来。

“苒苒,是你么……”

混沌不清的人压上念叨已久的人,不多时,屋里便传来一阵暧昧的气息,久久不散。

而另一边,风尘仆仆赶回来,甚至来不及换件衣服裴瑾琰轻而易举地便潜入了苏家。

刚跳进内院,眼前便落下一道身影,“爷,情况有变,用不着出手了。”

裴瑾琰刚抬起的脚步一顿,“什么?”他想了想,又问,“陆苒珺呢?”

从他嘴里出来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来人背脊上冒出了冷汗,“被,被彭希瑞带走了……”

“人在哪儿?”裴瑾琰忽然觉得周遭对他充满了恶意,不然为何会接二连三出这种让他想要毁灭一切的事来。

真担心现在一个不慎就毁了苏家啊!

话说陆苒珺被打晕时,周围保护的人都被引开了,不过似乎打晕她的人并未打算做什么,是以竟然故意留下了踪迹。

当然,找到她就更容易了,只是看着并无危险,是以没有轻举妄动罢了。

裴瑾琰踹开门的瞬间,便瞧见了屋里快速站到彭希瑞身边的身影,没有在意,他眯起眸子看着正主。

“彭状元做好死的准备了么,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可以送你副棺木。”

彭希瑞直视着走进来的人,虽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染满了灰尘,就连面貌也略微凌乱。

可那一身冷睿的气势却还是很容易就能辨认,作为对手,这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抱歉,要让小侯爷失望了,在下并不打算躺在那里,至少不打算一个人躺进去。”

“哦?”裴瑾琰瞧见榻上完好无损的陆苒珺,眼中柔和了下,随即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彭希瑞负手而立,“目的么,要说的话,大抵就是不想看着她随随便便地定下婚事吧!”

第260章 狼狈

裴瑾琰嗤笑一声,若是今儿个站在他面前多是旁人,说这句话或许他还会相信,可对方是彭希瑞那就完全不可信了。

“你知道的,我的耐心可不多,彭状元也许该好好考虑下怎么说?”

“这个嘛,要说的话只是听命行事吧!”彭希瑞面色淡淡,目光在沉睡着的陆苒珺身上顿了顿,转向窗外。

时辰差不多该到了。

很意外的,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这会儿却是谁都没再开口。

裴瑾琰因着那一句话而沉思起来,彭希瑞则是在等着他。

过了会儿,前者才道:“你可以走了!”

彭希瑞颔首,看了眼身边的人,见她微微点头,便晓得埋伏在外头的人已经没了威胁。

踏出门时,他侧首道:“东院不大方便,可以的话还是莫要让她去了。”

裴瑾琰没回应,只是眯了眯眸子,苏家的事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罢了。

只要陆苒珺无事就好。

离开院子的彭希瑞没走几步便碰见了不知隐藏了多久的陆延舒,那一身阴沉之气愈发让人不适。

皱起眉头,他颇为不耐地看着挡在眼前的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刚看了场好戏,真是精彩啊,不过我们陆家的颜面都光了,彭兄不觉得该做点儿什么么?”

陆延舒勾了勾唇,眸子暗沉晦涩。

老实说,今日的事还真是意料之内却又惊喜,他本以为只有裴瑾琰会出手,没想到眼前这个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也真的会行动。

“啧啧,”他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啊,你对我家妹子……”

“你不知道么,陆苒珺还有别的用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破坏陆家与苏家的关系。”

陆延舒一愣,神色复杂,“你难道只是……”

“陆延舒,别太自作聪明了,”彭希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否则,会死的太早!”

陆延舒面色一沉,竟然敢威胁他,彭、希、瑞!

看着离去的身影,陆延舒心中憋闷异常,握紧了拳头。

这样目中无人,这样瞧不起他,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态度。

总有一日,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朝着来的方向望了眼,嘴角再度浮起了笑意。

解元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等着人算计。

……

前院的厢房中,随着一个丫鬟的惊叫声而乱成了一锅粥。

不明所以的人过来一看,随着人越来越多多,声音嘈杂中,里头的人也接着苏醒。

苏恒睁开眼坐起身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懵,听到门外乱七八糟的声音,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低头看去,愣在了那里。

徐玉珠被突然袭来的冷风刺激了下,打了颤幽幽转醒。

“啊――”

惊叫声响起,徐玉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又看着面前的人,“你,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恒沉下脸,目色几经翻转,最终只化作了猩红,紧握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好不容易克制下那灭口的冲动。

“徐五小姐看不明白么,被算计了。”

没人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愤怒么?有吧,但是愤怒到一定程度后,就愈发平静了。

这样已成定局的事,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是谁,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我……”她该怎么办,陆苒珺该怎么办。

谁来救救她……

吱呀,门被打开,苏夫人白着脸进来,身后并未跟着任何人。

看到自己的儿子已经穿好了衣裳,目光又看了眼泪流满面蜷缩在床里的人,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苏恒的脸上。

“逆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给你父亲和姑父请罪。”

苏恒身子晃了晃,惨淡的目光没有焦距,什么也没说地从她身边走开,径自出了门。

苏夫人再看向徐玉珠,“徐五小姐受委屈了,我已经知会徐家来接人,一会儿便让人进来给你收拾。”

她不打算多说,对这个不识得却破坏了苏家的心血的人,着实没有好感。

徐玉珠张了张口,酸涩,羞耻,委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她只能抓紧了身前的锦被,咬紧唇不让自己太难堪。

可那耻人的泪水却还是不要命地往下流。

她什么都没做错,只不过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样,茫然无措的她该做什么都全然不知。

谁来告诉她,谁来救她……

苏家的宾客还未散尽,只能由着苏家的大少爷继续应酬着。

陆镇元听到消息赶过来时,就见到跪在地上模样狼狈的苏恒,苏文楚正气得脸色铁青,见到他,涩声道:“虽说是叫人给算计了,但是,这回我家要对不起你了。”

陆镇元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手,“派人去查了么?”

“关系到的人,都已经死了。”苏文楚叹了口气,“这孩子虽是无辜,但,做错了就承担,你要如何责罚,我都不会干预,只要留口气就好。”

陆镇元嗤笑一声,他不知道,这一声犹如利刃般插在了苏恒的心口。

跪在地上的人手心几乎攥出血来。

“这是孩子们的事,还是由孩子们自个儿处理吧!”

苏恒闻言,心中猛然一紧,慌道:“不,姑父,我……”

“恒哥儿,”陆镇元转过身去,冷声道:“事到如今逃避不是法子,苒苒她,才是你对不起的人。”

“姑父……”苏恒猩红的双目淌下泪来,他好恨,好恨。

明明今日是他与苒苒的定亲宴不是,明明,他们就要走到了那一步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陆镇元没再理会,撩了袍子就离去。

出去后,他询问道:“苒苒如何了?”

跟在他身边的长随低头,“四小姐无碍,正在东跨院里歇息。”

“那就好,这件事暂时莫要叫她知晓。”

“是!”

……

陆苒珺醒来时一眼就瞧到了坐在桌子前的身影,“彭希瑞,果然是你?”

还未看清人便质问了出来。

“彭希瑞?看来你知道是何人袭击了你。”

这声音是,陆苒珺倏地睁大眼睛盯着转过身来的人,一时间,只觉得周遭定格其中,只余下那个朝她走来的人。

“裴瑾琰?”

她抬头望进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第261章 隐瞒

“是我!”

她听到他的回答,收回神思,恍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瑾琰在锦杌上坐下,气氛有些凝结,正当陆苒珺再想开口,他却先道:“没什么,京都有些事,回来看看罢了。”

闻言,陆苒珺垂下眸子,“哦……”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挥去因着繁杂的思绪,她皱了皱眉头,“外头似乎有些吵,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裴瑾琰想到苏恒,突然就觉得舒爽了,“也没什么大事,不必在意。”

“是么,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彭希瑞呢?”

既然他不说,那么她也不便多问,只是她之前分明听到了那厮的声音,不会错的。而且,无缘无故地打晕她,就这一点来看,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他做了什么?”

啧,真是敏锐的可怕。

裴瑾琰笑了笑,“做了什么,你应该不想知道。”

陆苒珺沉下眸子,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既然裴瑾琰出现在这里,那她应该是无事的,这一点让她放心了许多。

“东篱呢?”

“那个丫头无事,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多谢!”

“你要去哪儿?”见她就要离去,裴瑾琰唤住了她,“外头有些乱,我送你回去吧!”

“你在隐瞒我什么?”陆苒珺不傻,相反一点点不对都有可能被她察觉,更何况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一定有问题。

“去了不过徒增烦忧罢了,何必呢!”

“这样啊!”

陆苒珺没有停留,径自离去。

早就知道拦不住她,裴瑾琰也并未打算多加阻挠,在他看来,知道了也好,正好也能断了那个心思安安分分的,免得再给他添堵。

出了厢房,陆苒珺看了眼只与她有一墙之隔的东院,方才的吵闹声应该就是出自这里。

“四小姐?”

正当她出神之际,秋菊疾步过来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四小姐,三爷与三夫人正打算回府,让奴婢过来接您。”

“发生什么事了吗?”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今日原本是她与苏恒的定亲宴,可她被打晕才醒,现在又突然回府,既然她无事,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苏恒身上了。

秋菊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那件事已经闹得众人皆知的地步,想瞒是瞒不住了。

“是有些事儿,”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四小姐快跟奴婢回去吧,爷跟夫人都等着呢!”

陆苒珺无法,看了眼身后出来的地方,点点头,“走吧!”

不管怎么说,她相信父亲那里一定能得到答案。

从苏家出来,秋菊避开了大多数人,快步地引着她上了马车。

里头,戚氏见她进来,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苒珺闻言,心中更加确信了。

几乎是一进府,她便找到了正前往荣辉堂的陆镇元,“父亲,苏家出了什么事?”

陆镇元一时'有些头疼,冷冷地瞥了眼跟在她身后过来的戚氏与几个丫鬟,继而柔声道:“无事,累了一天,你且回院子里歇着,回头我再与你详说。”

“父亲……”

“苒苒,乖!”

看着陆镇元有些严肃的脸,陆苒珺只得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

“是……”她应道,眼看着陆镇元离去。

戚氏叹了口气,上前拉住她,“回去吧?”

“嗯!”

院子里,东篱小心翼翼地伺候陆苒珺换下衣裳,洗尽了妆容。

从铜镜里看出一脸心事的东篱,陆苒珺按下她替自己梳发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东篱依旧垂着眼帘,咬唇道:“小姐您与表少爷的婚事,怕是……作不得数了。”

陆苒珺默然,该怎么说呢,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就是听到也未有多大震撼。

顶多就是有些不舒服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今后的婚事只怕都要难些了。

“小姐,表少爷与徐五小姐……”

“你说什么?”陆苒珺转过身子,“徐五?难道说,他们……”

东篱咬牙,“小姐,老五都与奴婢说了,彭状元设计了表少爷与徐五小姐做出那样的事儿,只怕今儿个一过,全京都的人都知晓了,您以后该怎么办。”

她最担心的自然是自家小姐的名声,眼看着就要正式定下亲事,却出了这等腌臜之事,纵然徐五是无辜,她此刻也不免存了几分怨怪之心。

陆苒珺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纯粹的担心徐五罢了。

发生那样的事,她才是最难过的吧!

该死的彭希瑞,竟然这么大胆,为什么偏偏是徐五。

为什么偏偏是她!

……

荣辉堂里,老夫人看着面前的陆镇元叹了口气,“珺姐儿这孩子倒是不用担心,至于徐家的姑娘,这回算是无辜卷进来了,既如此,这桩亲事便作罢了吧,好歹人家身份在那儿,也不可能给人做小。”

陆镇元面色淡然,眸色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道:“谨遵母亲之令!”

老夫人眯了眯眼,“你该清楚,即便不能与苏家亲上加亲,但往后他们依旧会忠心于……”

“儿子知道,母亲,”陆镇元沉声道:“只是到底是苏氏的娘家,儿子有些不忍罢了。”

老夫人抿起唇,提到苏氏那无疑是她最满意的儿媳,当年她过世只觉得可惜,如今看来怕也是一件好事了。

她最出色的儿子,这个当口不应被感情所左右,该下的决断绝不能犹豫。

“苏家那里我会出面,珺姐儿那里就交给你了。”

“是,母亲。”

“你退下吧!”

陆镇元默默地离开,直到他背影消失,老夫人才掀起眼帘,目中冷光锐利。

陆镇元去看陆苒珺时,天儿已经黑了,书房里两父女各自执着棋子心思却都不在这之上。

良久,陆苒珺率先扔下棋子,道:“父亲,今日似乎不大适合博弈呢!”

“看起来是吧!”陆镇元笑了笑,放下了指尖的白子。

他看着对面的人,心中愧疚更甚,明明是打算不让她承受那样沉重的东西。

可是到头来却反而将她彻底推上了那条路。

真是……

“对不住,苒苒,是父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第262章 混乱

“父亲何出此言,您所做的不过都是为了我好,我有又有什么资格怪您呢!”

面对她的通透,陆镇元暗自握紧了手掌。

这些话其实不用说的,因为他早该知晓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

可,仍旧愧疚难当。

“父亲知道是何人动的手脚么?”

“这件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并非是担心,只是对于无辜牵连的人怀有愧疚之心罢了。”陆苒珺说道:“此事还请父亲做主,万望叫徐家姑娘不受委屈。”

陆镇元随意点头,“为父知道了。”

见着没什么可说的,陆苒珺也不再多留,更重要的是,只怕还有一人会等着她吧!

没有约定,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回到自己的院子,廊下的灯笼在夜里透着一股暖色,看起来有些不大真实。

脚步踩着轻微声响进了房门,里头的南悠正备好了热水打算伺候她梳洗。

衣衫落尽,露出屏风后少女婀娜的身子,若隐若现的雪肌,以及那披散在身后的青丝无一不带着诱惑。

正当某人踏着月色从窗子翻进来时,只是一个瞬间便又原路钻了出去。

“什么声音?”南悠洒好了花瓣绕过屏风望了下,见着并无异常只摇了摇头。

陆苒珺迈进木桶里,微微失神地任由身子被热水浸透。

不一会儿,东篱进来提着一桶热水,以便随时兑到木桶里加热。

窗子外头,一道人影靠在墙边久久不敢动弹。

若非是在夜里,定然能瞧得见那张平日里淡漠惯了的脸上,此时正一片嫣红。

呼吸紧促,喉头滚动,怎么看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裴瑾琰努力平复着身体里莫名浮起的燥热,将脑海里的东西驱逐出去。

待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屋里头已然静谧一片。

陆苒珺穿着宽松的便衣,外头罩了件水绿色的披风,正端坐在炕上看书。

只是烛火下的书页却是久久未曾翻过。

直到一个身影来到对面坐下,她才收回出神的目光,看向他,“比我想的要迟些。”

裴瑾琰闻言,身子一僵,触及到她身上的衣衫,又立马移开,淡淡道:“京都之人不晓得我回来,为了安全起见,自然要费些功夫。”

陆苒珺微顿,摩挲着手中的书,“很危险么?”

“一般!”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回来……”

尽管那时候听了他的回答,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

也许只是奢望而已。

裴瑾琰目光转到她低垂眼帘的面上,动了动唇,道:“你想知道?想知道我为何没日没夜地赶路偷偷潜回京都,甚至还不曾归家?”

陆苒珺咬唇,心中有些酸涩,也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只得沉默着。

倒是裴瑾琰,再次打破了僵局,他有些疲惫,虽说比白日里看起来好些,显然也收拾过了,可那眼底的青黑说明了他的精力并不大好。

“让你等我回来,可不等我回来你就要投入他人怀抱了,陆苒珺,”他轻笑道:“我的话你终究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

此时的陆苒珺心中早已一片混乱,还有热热的,不知名的东西在她心底里流淌着。

等他回来,她又怎会忘记,只是每当思及这话时,却又不得不将它埋下,刻意忘记,刻意忽略。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没有可能,或者说不大可能。

“小侯爷的厚爱,请恕我无福消受……”

“陆苒珺,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法子,所以才一次次地挑衅我的底线?”

被打断的陆苒珺抿起唇,撇开那投过来的灼热目光,“对不住!”

“你在逃避什么,嗯?”裴瑾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从你的眼中我看到的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还是说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爱说反话?”

陆苒珺脸色微变,挣扎道:“你给我放开。”

她不知道,当她纤弱的双手搭上他的手背时,那细腻全然不同于男人的触感让得裴瑾琰微微一愣。

脑海里突地就闪过了之前的惊鸿一瞥,几乎是冲动地就将炕几推开,压向了怔愣的人。

“你……唔……”

陆苒珺睁大眼睛,长睫像羽翼般颤动着,鼻尖满是他人的气息。

冷峻的轮廓,锋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微热的唇瓣。

不知不觉间,她竟回应了他,比起他有些莽撞的生疏,她要温柔的多。

像什么呢,大抵是浸在蜜里的柔软香甜,还有蠢蠢欲动的燥热刺激。

裴瑾琰很高兴,更兴奋,当然,如果没有身下的人突然清醒过来阻止了他肆意妄为的手,那他会更高兴。

有些可惜,但也有些庆幸。

推开裴瑾琰缩到另一头的陆苒珺红着脸,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你混蛋!”

“嗯?”裴瑾琰一腿蜷起,一腿搁在炕边,似是还在回味方才的甘甜,拇指拂过唇瓣,伸出舌头舔舐了下留在唇角的汁液,笑道:“我混蛋?”

揶揄的笑声在让得陆苒珺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溢了水的眸子带着几分妩媚,以及那嫣红的脸颊,更显得惑人心魄。

在男人眼里,此时的陆苒珺无疑是个让人冲动的存在。

裴瑾琰身为男子虽还未到弱冠,可该有的本能却是不少。

尤其面前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陆苒珺,告诉我,你在逃避什么?”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不想说也可以,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慢慢来。”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还是这种不要脸的威胁。

陆苒珺气结,冷冷地看着他,扯起嘴角,“逃避又如何,你我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高墙,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添烦忧。”

是了,她们之间或者说陆家与太子一派之间不仅有着皇帝看着,更重要的是,陆家与裴家的目的绝不相同。

盟友,只是建立在相同的利益上罢了,而他们……

裴瑾琰怔住,他以为她口中的高墙是敌对的二皇子以及盯着陆家的皇帝,是以淡声道:“如果是因为这个大可不必紧张,我裴瑾琰还不至于保不住一个女人,陆家也不会甘愿受制于人。”

【可以确定的是小侯爷是个纯情处,绝对是真的,恩!(认真脸)】

第263章 背叛

受制于人么,不,陆家从来都不会受制于人,应该说是蛰伏。

可这些她不能说。

“为什么是我,你该知道最合适的人是程家姑娘。”这可是连皇后都应允了的亲事。

裴瑾琰嗤笑一声,“我若不想娶,她还能将人硬塞进我府里不成,怎么,你吃醋了?”

“吃醋?”陆苒珺惊愕,随即一笑,“没有这种事,对于我来说不存在。”

是么,裴瑾琰勾了勾嘴角,目光盯着对面的人。

啧,还真是不实诚!

难道,这就是萧墨口中所说的女人心海底针么,还真是难办。

“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裴瑾琰望了眼窗外的月色,夜已深了。

陆苒珺动了动手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远的路程来回奔波真的没事儿么?

想着,她低声道:“一路小心,多加保重!”

裴瑾琰微笑,随着烛火跳动了下,他看着她,道:“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与苏家的亲事不成,你只怕……”

“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她自然知晓自己的已经成了笑话,不过虽说面上有些不大好看,可也能免去了不少麻烦。

唯一要担忧的,并不是她,而是苏恒与徐五。

裴瑾琰深深地看着她,“我走了!”

陆苒珺点头,“嗯……”

两人再没有说话,直到人已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陆苒珺低头看着已然凌乱的书籍,又陷入了沉思中。

这厢,裴瑾琰从陆家出来又赶去了另一个地方,这是个位于铜锣巷普通的小院,彼时,院子里早已备上了香茗,一人白衣如雪披着月光静候着。

轻微的声响让得那人微顿,转过头来,“小侯爷迟了两刻钟。”

裴瑾琰在一旁坐下,并未在意他说的话,只道:“你的目的,说吧!”

彭希瑞一笑,手中握着的紫砂杯晃了晃,“不应该先谢谢我么,若不是我,苏家与陆家联姻,你可就没机会了。”

“我虽不知你的目的,不过你的心思可瞒不了我,彭希瑞,”裴瑾琰冷声道:“我一向是个不喜废话的,你应当清楚。”

说什么不想陆苒珺随便定下亲事,这种话他当然不会信。

至于他所说的听命行事,这点他却是暂无头绪。

苏家与陆家本就是姻亲,再多苏恒与陆苒珺这一桩婚事对于皇家来说并无区别,所以不可能是皇帝也不可能是二皇子。

那么,此次针对的应该只是个人罢了,并且还是陆苒珺。

而彭希瑞所说的听命行事,又是何人要针对她?

彭希瑞弯着嘴角,月色就映在他手中的杯子里,随着涟漪微微荡着。

“小侯爷为何非要追究这么多呢,不好么,只要达到了目的这样不好么!”

“那也要看是何人,你既然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有其他人介入此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么?”

彭希瑞轻笑,“小侯爷多虑了,其实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希望看一场好戏。”

也更希望自己能够脱离这局棋盘,站在局外看看这操纵棋子之人的目的。

只是这些他没有同他说。

裴瑾琰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不过也没法子。彭希瑞这个人饶是他,也难以看透,不知带着什么目的,存着什么心思。

说他是二皇子的人吧,却又帮了陆家这回又间接帮了自己。说不是敌人,可这样的人哪里能放下警惕之心。

要么将他身后的秘密挖出来,要么在这里就将他除去。

想着,裴瑾琰已然有了几分心思。

“小侯爷想除去我?”彭希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笑道:“其实我的存在说不定在关键之时也是一大助力,何必急着对我动手呢!”

裴瑾琰冷下眸子,却没有被拆穿的尴尬,道:“你最好别对她耍什么手段,否则你那隐藏在田乡的彭家也别想要了。”

彭希瑞轻轻一笑,彭家么!

他垂下双目,嘴角的笑意不减,彭家如何,与他何干?

眨眼间,原本还坐在对面的身影已然离去,徒留一院寒霜清冷。

从屋里出来一人,屈膝后将热茶换上,叹道:“您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恐怕老爷子那里……”

“无碍,”彭希瑞淡然道:“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你就将消息送给祖父吧,多余的话不要多说,你明白的。”

留下最后一句警告的话,他起身拂了拂衣袖,准备离去。

“您是想背叛老爷子吗?”

刚刚离去的脚步顿了下,无所谓道:“谁知道呢!”

尾音似乎还未消失,可人已经踏出了院门,清冷的月色下,饶是暖黄的灯光也照亮不了这一院的阴影。

裴瑾琰在离去后,便吩咐了人彻查彭家,京都有他的人看着,而远在江西的彭家则是派人过去。

其实从前不是没有查过,只不过现在他觉得有什么漏了,有必要彻查一番。

待到天亮,歇息了半夜的人也乔装出了京都,马背上,日头刚升映得天边金光一片。

戴着斗笠的人再度回头看了眼京都的方向,倏地勒马前行。

再等等,只要再过些日子他就能回来了。

似乎是有意而为,陆家的事刚出正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朝廷又闹出了江南贪腐账册。

这下子不仅江南的官员要栽跟头,一贯喜欢连坐的皇家自然也不会放弃打压官员的机会。

把平日里看着不顺眼的,趁此机会弄死,弄不死的就踢出京都,踢不出去的,也要将他们贬下去。

留下来的位置自然大量地提拔自个儿看好的人,顺便再为二皇子铺路。

这一后果有利有弊,直接地便导致了几个元老与皇帝死磕。

陆镇元近日也忙了许多,虽说已经尽可能地避免了自己的人被牵连,可还是有个别被火撩了袍子。

闲暇之余,他也不得不惊叹这一场变动来势汹汹,根本就是裴家一手推动的。

啧啧,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腕力,饶是陆镇元也对裴瑾琰此人甚是欣赏。

陆苒珺早就得了这些消息,近日来一直在观望着,知晓皇帝与那几个元老死磕,谁也未曾退步,不禁放下心来。

若是真让皇帝赢了,无非是皇权又进一步,二皇子的根底再坚固一些,这可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第264章 请罪

荣辉堂,陆镇元请了安出来就看到早已等候在院外的自家闺女。

看着熟悉的模样,他觉得心中的空洞渐渐被暖意取代。

“怎的不进去在这儿等着?”他负手走过来,观察了吓她的神色,见着并无异样,放下心来。

看来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想到这个又想到了苏恒,可惜了一个好孩子。

“之前请了安就不再过去打搅了。”陆苒珺跟随他的脚步离去,身后的丫鬟皆落在一丈外跟着。

“父亲近日忙么,朝廷的事还未有着落吗?”

“两方势力拉锯谁也不肯低头,自然没那么容易平息,再者说皇上此次的确有些过了。若是平时不危害到他们的利益,大家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妄想将他们连根拔起或是往死里打压,只要不想覆灭,谁会继续坐以待毙。”

陆苒珺惊讶,“父亲不打算出手吗,这么个好机会,若是收拢些势力必然能够壮大陆家的根基。”

闻言,陆镇元轻轻一笑,“苒苒莫担心,再说了,我可是皇上的心腹。”

陆苒珺撇嘴,“父亲,是不是皇上的心腹您自个儿还不清楚么,可别当我是稚儿。”

陆镇元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道:“总之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就好好待在府里。”

“父亲不需要帮手么,苒珺不是无知之人,可以帮助父亲的。”

“这是身为父亲的担子,不需要你来承担。”陆镇元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一片温和。

“三弟,”陆怀仁走了过来,面上神色严肃,看了眼陆苒珺,见她行礼后道:“珺姐儿也在,之前碰到婆子说是有人拜访,你快去瞧瞧吧!”

陆苒珺惊讶,看着陆怀仁似是有事要说,她知道怕是想支开自己,也就没在意,恭敬离去。

刚回到自个儿院子里,便瞧见了正与南悠说话的婆子。

“奴婢给四小姐请安。”婆子忙行礼道。

陆苒珺颔首,“你是门房的婆子吧,来这儿做什么?”

“奴婢是来禀报四小姐,徐家姑娘来了,您的意思是……”婆子抬头望着她,似乎只要一句话她就立即去将人轰出去。

也是,出了那样的事,的确让陆家的人对苏家与徐家没了好感。

陆苒珺想到了来人是谁,只是这个时候自己该如何面对徐五呢?

婆子见她沉思,转了转眼珠子道:“四小姐,这种人还是由奴婢去打发了吧?”

陆苒珺没有说话,却是皱了皱眉头,东篱见此,冷声斥道:“放肆,小姐没发话谁准你随意揣测主子的意思?”

婆子一听连忙请罪,“是奴婢的不是,请四小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了,”陆苒珺打断她的话,“南悠,你去将人带进来吧!”

一直不说话的南悠撅了撅嘴,“是,小姐……”

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徐五也太过分了。

东篱跟着陆苒珺进了屋,临走前,警告道:“不要多事!”

南悠更加不满了,哼了声便带头出了院子。

婆子见此,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这东篱真是威风,不愧是四小姐身边的第一人,一句话婆子我腿都软了,还是南悠姑娘好,看着就是亲近人的。”

正在行走的人闻言,顿了下来,微微转身看着婆子,面上也不复之前的神色,看起来微冷了些,与方才的东篱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婆子,直到对方渐渐地察觉不对,心中打起鼓来,“南,南悠姑娘,怎么了?”

婆子扯了扯满是皱褶的脸皮。

南悠抿唇,泛着冷意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口中说道:“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次是警告,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你、你……”婆子还想说什么,南悠却是不再理会,径自拂袖离去。

路过的丫鬟将这一切斗看在眼里,悄无声息地离去。

婆子气结,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反正又不是不识路,哪里用得着她带,之前不过是想寻点儿机会接触罢了,这会儿挑拨不成,她自然也就不往跟前凑了。

来到一间屋子内,婆子恭敬地行了礼,道:“夫人,事情办砸了,那个南悠不像是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的,想要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有些难。”

立在窗子前,手执银剪修着盆栽的人一顿,淡淡道:“是么!”

婆子低下头。

一室静默,只余下剪子修饰盆栽发出的声音,像是剪在人心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就在婆子踟蹰着要不要打破沉静时,窗前的人出声了。

“你先下去吧!”

婆子忙不迭行礼,“是,夫人!”

窗前的人直起身子,一半的脸隐在了阴影里,只见她伸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剪下了刚刚修剪好的花朵,徒留一根花枝讽刺地立在盆中。

……

徐五跟着南悠来到陆苒珺跟前,倒是让后者吓了一跳。

不过几日不见,眼前的人既苍白又脆弱,藏在披风里的身子消瘦得几乎随时都能倒下。

无语凝噎地看着她,突然地,就跪了下去。

“你做什么?”陆苒珺惊道,同时抬头看了眼同样惊讶的几个心腹丫鬟。

回过神来的东篱连忙去将门窗关了起来。

南悠与欢言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陆苒珺跟前的人,一时有些怔仲。

“陆姐姐,请你原谅玉珠,那日的事并非玉珠本意,我,我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徐五落下泪来,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也跪着,小声泣着。

陆苒珺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可徐五却不肯,见她如此,陆苒珺紧了紧手,“不需要道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以并没有怪你。”

徐五闻言一喜,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真的?”

这些日子她听过很多,也见了很多,从以往备受宠爱的徐家小姐,到族人都避她三舍,外人说三道四的不敢出门的她。

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的过错。

暗自伤心了好些天,才想到应该比她更伤心的陆苒珺,犹豫了许久,才决定收拾干净过来请罪。

无论如何,是她对不起她,破坏了她与苏家公子的姻缘。

虽然,不是她有意而为。

第265章 狼狈

陆苒珺拉着在炕上坐下,亲自替她斟了杯热茶,目光触及到她瘦弱的手腕,叹道:“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你该想到的,这分明是场阴谋。”

徐五低下头,未戴发饰的长发在她消瘦的脸颊边垂下,以及那掉落的泪珠。

陆苒珺不忍,撇过脸去。

“陆姐姐,那日醒来我真的犹如堕入了地狱,周围好冷,她们看我的目光也好……”

“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陆苒珺眸色微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缩回了想要伸出的手。

徐五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陆姐姐,我……我与苏公子已有了夫妻之实,我们……”

“你们就要定下亲事了?”陆苒珺说着,一顿,“不,应该是你们就要成亲了?”

徐五咬唇,终究是点点头。

陆苒珺轻笑,拿起茶盅呷了口里面的清茶,目光望向窗子外头。

九月的天儿愈发凉了,院子里偶有飘落的枯叶,就如站在她看到的那片打着旋儿落下的叶子。

尘埃落定么!

也好。

“那我该恭喜你了。”徐五听到她这么对自己说道,惊诧地望向她,见到她扬起的淡笑,心中更是愧疚。

“陆姐姐,你值当更好的,一定会比我更幸福。”

“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了。”

这话说的徐五心中一痛,终究是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了吗?

其实这倒是她误会了,陆苒珺的意思本不是那样,只不过是她本身的缘由罢了。

是的,无所谓,亲事对她来说无所谓,这样也好,不至于耽搁了苏恒。

“你脸色不大好,今儿个又起了风,还是快些回去吧,莫叫家中长辈担心。”

徐五知道她是让自己回府复命,并未拒绝,起身行礼。

“陆姐姐保重。”她低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离去。

有些狼狈,更像是落荒而逃。

陆苒珺失神了许久,才在东篱的叫唤下回过神来。

南悠上前将茶盅换下,嘟囔道:“这徐家也太过分了,姑爷都抢走了,这会儿又来厚着脸皮求原谅,难道说小姐方才若是不原谅她,他们两家就成不了姻亲了?徐五小姐就嫁不出去了?”

她一向耿直,酒这么将徐五来此的目的说了出来。

东篱没有说话,显然对这事儿也没抱多少好感。

“迟早的事,只不过分早些时候晚些时候罢了。”欢言说道:“不过就这点儿日子都等不及,说的好听是过来请罪,不好听的就是逼着小姐原谅。若是咱们小姐今儿个不松口,是不是往后人家就要说咱主子的不是了。”

南悠怒火中烧,咬牙道:“真是太过分了。”

陆苒珺低垂着眼睑,几人的话好似听了又好似未听。

“东篱,回头你去祖母那儿走一趟,”她顿了顿,闭眼道:“就说此事已然发生,就当看在我的份儿上,莫要掺和他们两家的事了。”

东篱躬身,应下道:“是,小姐!”

南悠鼓着脸颊,欢言也叹了口气,突然,前者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小姐,奴婢之前跟着那门房婆子去带人时,那婆子竟然挑拨我与东篱之间,哦还有小姐您的主仆情谊。”

“哦?是之前那个婆子吗?”

“是,奴婢当时斥责了她,也不瞧瞧小姐您身边伺候的怎会中那等雕虫小技。”

陆苒珺微微一笑,“其实离间计确实挺好用的,不过也得看人罢了。”

闻言,几个丫鬟相视一眼,皆道:“奴婢绝不会背叛小姐。”

“我知道,况且我也不会留着会背叛我的人在身边,能够留在这里的,也都是我最信任的。在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也只会是你们陪我继续走下去!”

几人心中澎湃,目光炽热地望着陆苒珺,不必多说,就知道她们各自的心意。

荣辉堂里,东篱过来求见,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徐玉珠的事情说了遍。

坐在堂前的老夫人面儿上并无多余的表情,连眼神也透着股冷漠。

“徐家么,行了,我知道了。”老夫人说完便不再理会。

东篱躬身行礼,缓缓退了下去。

即使到如今,她面对老夫人仍旧会害怕。

不过不仅仅是怕,也更加敬畏。

待她走后,李嬷嬷皱着眉头,“夫人,徐家这是何意,难道要与咱们陆家与三爷交恶吗?”

周氏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是怕老三不解气,破坏他们的好事罢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屑,“徐家惯会推女人出来顶事,真是让人不耻,徐家老夫人这几年眼光是越来越差了,既然离谱到这种程度。”

李嬷嬷抄着手在一旁叹息。

“四小姐也忒地心软,若是再压制她们一些日子,叫她们尝尝苦头也好。”

“这些小事以珺姐儿的性子怕是不会放在心上,那丫头原就是个做大事的,只怕她现在关心的只是朝中局势,徐苏两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提起这些,李嬷嬷心中一动,道:“可到底是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如今名声被那两家连累,只怕于往后的亲事也不大好办。”

“那又如何,流言总会过去,过个几年这事儿就没几个人记得了。”

“可四小姐已经十五了,再过几年会不会年纪大了,于亲事不利?”

“嗯?”周氏目光冰冷地睨向她,“你想打听什么,李嬷嬷,多余的事情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否则就是害了你自己。”

李嬷嬷闻言一惊,立即跪下,“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逾越了,请夫人恕罪。”

周氏默默地盯着跪在脚边的人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你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李嬷嬷身子一抖,压下心中的不安,颤声道:“是……”

在她退下后,周氏摩挲着几上的茶碗,目光莫测。

陆苒珺嫁不嫁得出去,其实于她而言并无关系,当然,嫁不出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等到那个时候,多的是人供她挑选。

只是目前来说,看起来似乎是老大那边起了旁的心思。

等不及了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第266章 夜话

深夜里,披着斗篷的人在宅子里绕过巡视的婆子,来到一间小院内径自进了厢房。

屋里头只点着一盏油灯,衬得房内只能看得见周围的事物。

一人坐在炕上,见到来人起身相迎道:“您来了。”

“不必多礼,这儿没旁人。”声音响起,两人相携坐下。

“我这儿没什么好茶,您就将就一下。”水渍声响起,两人面前已多了杯正冒着烟雾的茶水。

坐在对面的人点点头,并未嫌弃,呷了口茶水,她才道:“今儿个的事我听说了,倒是委屈了您,不曾想就是您也……”

“不碍事儿,再者说今日确实是我逾越了。”昏黄的灯火下,映照的是李嬷嬷那张爬满皱纹的脸。

而对面则是一身素衣裹在斗篷里的大夫人,两人一时无语,默了片刻后,大夫人才道:“嬷嬷何须此言,您陪在老夫人身边日子最长,说您是我们的长辈也不为过,就是大爷对您也是敬着的。”

李嬷嬷闻言,欣慰地笑了笑,她早年进宫后无儿无女,要说起来府里的两个爷也算是她带大的,尤其是大爷。

这份尊敬她的确承得起。

可是老夫人今儿个的话她也没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谁,以及该做什么,她是清楚的。

“老夫人一向精明,这些事儿怕是往后我不能再多问了,您也莫要冲动省得惹了老夫人厌弃。您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气素来不好,尤其是这个当口。”

大夫人眼神闪了闪,笑道:“嬷嬷的话我记着了,今儿个过来也是瞧瞧您罢了,大爷很是担心,奈何不能亲自过来只得指我跑一趟。”

“托您二位的福我并无什么事儿,倒教你们操心了。”

“哪里的话,您的事儿大爷可一直都上心着呢!”

李嬷嬷点头,遂不再打算多说。

大夫人张了张口,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奈何瞧这情形只怕也问不出了。

“更深露重,我就不多留了,嬷嬷您也早些歇息吧!”大夫人起身说道。

李嬷嬷没有挽留,将她送出门时,终究忍不住道:“老夫人很是好看三爷,尤其四小姐。”说完她便回去熄了灯准备歇下。

大夫人立在门前沉默了会儿,这才轻声离去,回到自个儿院子里,正房里头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吃了杯热茶驱驱凉气,她才褪了斗篷道:“李嬷嬷那儿怕是行不通了,今儿个老夫人察觉了她的意图,往后指不定会多防着她。”

顿了顿,她又将临走前李嬷嬷对她说的话说了遍,“……看来李嬷嬷的心还是在咱们这儿的。”

陆怀仁只着着里衣坐在床边上,听了她的话,抬头道:“李嬷嬷的意思是母亲看好的人是三弟,已经准备让他接手所有的事儿了?”

“这个妾身倒是不敢确认,李嬷嬷的原话并未提及这些。”

“不管怎么说,看来母亲的确重视三弟胜过我。”

陆怀仁叹了口气,可惜他大房没有像陆镇元那样出色的,否则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好处都叫三房占了,明明我们才是大房该继承的也是我们才对,现在却事事不如三房,如今我倒是庆幸起来,亏得没跟苏家亲上加亲,否则哪里还有我们大房的地位。”

考了解元的苏恒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倒不是说自己儿子不好,而是看不惯旁人比自己儿子好罢了。

从前听说俩人学识差不多,如今倒好,差了这么多。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苏家或是三房故意的了。

陆怀仁也不知将她的话听进了多少,坐在床边眸色渐深。

于他而言陆家大房不仅仅是陆家大房而已,这个位置若是失去了,要知道可就不是失去一个陆家。

“爷,不若咱们分家吧,正好将二房也给彻底踢出去,咱们是大房,老夫人自然也得跟着咱们过着。”大夫人想到了很多,因此才撺掇着。

陆怀仁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反对或是同意。

分家,这可真是一个词儿。

若是真的分家了,那么他们大房也是独立的,届时再加上燕北王那边儿支持,难道还不能压三房一筹么!

就算老三再得宠,这长幼有序嫡庶之分还是胜过一切的。

无论如何,都是他这个嫡长子继承一切才是。

“就算分家也不能是咱们提出来,这事儿得重头计较。”他叹息道,往里边儿挪了挪,让大夫人上了床来。

“妾身都听爷的,只是想要三房提出来,会不会……”

“除了三房不是还有二房么,反正他们闹了也不止一次,再闹几次有又何妨。老二一直不肯分家,固然有看着我们的意思,但何尝不是与我们耗着,吃亏也总不能他一个吃亏。”

大夫人明白了,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如何让二房再闹一回,这回最好彻彻底底地分了,没的再留在府里占地方。

两人歇下,皆不再谈话。

翌日,陆苒珺去荣辉堂请安,老夫人倚在炕上失神地望着某处。

目光扫了圈,果真没有见着李嬷嬷,对于昨日的传言心里已然有了底。

“苒珺给祖母请安!”她行礼道,拉回了老夫人的神思。

“是珺姐儿啊,”老夫人睇了眼,“坐吧!”

“是……”

落座后,陆苒珺瞧了眼她的脸色,眼底明显有着些微青黑,“祖母昨夜没睡好么,孙女瞧您脸色不大好。”

“是么,昨晚有些头疼,老毛病了。”

陆苒珺了然,起身走向她,“祖母闭目小憩一会儿吧,苒珺给您按按。”

老夫人原是想拒了,可一想到她这按揉的手法不错,便点点头应了。

待到她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在榻上,陆苒珺也净了手绕到她身后坐下,替她按揉起来。

原本酸胀的脑袋在她的按揉间渐渐舒缓下来,眉头虽还皱着,可神情却是放松了许多。

陆苒珺手中不停,心里却是将事情理了个顺。

看来李嬷嬷怕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只不过缘由她倒是还不清楚,依着老夫人这个模样,她也不敢多问。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眉头不再皱起,却开口道:“珺姐儿觉得此时分家如何?”

第267章 撺掇

“分家?”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手中不停,“祖母是想将二房分出去么?”

“不,祖母是说,将你们都分出去。”

“祖母……”

陆苒珺停住手,呐呐道:“为何……您……”

老夫人眯着眼睛,眼角的纹路因此加深了许多,她道:“祖母觉得,将你们分出去也或许是件好事,你觉得呢?”

陆苒珺隐隐觉得此事与李嬷嬷有关,可若是因为三房,她自问并没有什么能够让人抓住把柄的东西。

所以……

“祖母为何有此决断,是苒珺或者父亲做错了什么吗?”

老夫人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并非是因为你们,只是祖母觉得这件事可行罢了。总归要分家的,就趁着我在,算清楚好了。”

陆苒珺咬唇,无缘无故地她可不会相信,分家,也就是说她们日后要另辟府邸了。

她还未查清前世关于老夫人的事,若是离开了,岂不是就更难了。

“此事还有待商榷,今儿个不过是同你说一声让你有个数儿罢了。”老夫人出声道:“你不必多想,祖母会处理好此事。”

分了家,放你们出府也能让你们施展拳脚,无所顾忌。

这样并无不好!

不久后,陆苒珺忧心忡忡地离开荣辉堂,关在自己院子里,不肯出现。

老夫人也未再过问,只等陆镇元回来,这才将分家的事又说了遍。

陆镇元倏地搁下茶碗,立即拒绝,“我不同意,家中长辈尚在就分家,这传出去得说我们多不孝,况且儿子还要好生孝顺您,珺姐儿也要常伴膝下,总之,留您在府里我不放心。”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大哥,而是重要的人总该在眼前为好。

再者说,凡事也有个商议的,安心些。

不过显然老夫人不这么认为,对于他的拒绝,只是淡淡摇头,“我对你的期望你该清楚的,老大他已经不安分了,你们留在府里指不定哪天这兄弟之情就会磨灭个干净,与其等到那一天不若现在就分开,起码还能存留几分。”

“母亲……”

“再者,你们分出去自己建立府邸做什么事也方便不少,对日后也是一件好事,若还在府里,难免要遵循长幼之序。”

“儿子其实不在乎那个,若是大哥想要……”

“你大哥心胸不够宽广,智谋也不如你,并不合适,老三,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陆镇元看着面色严肃的老夫人,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见此,老夫人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这些年来都未碰过的脑袋,道:“你只管放心便是,还有珺姐儿那里我已经知会她了,想必她心里有数儿。”

“您,您已经着手安排了?”陆镇元怔愣地望着她。

自小跟兄弟一块儿长大,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也算其乐融融。

这会儿突然要分家,的确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可自己母亲说的又句句在理。

一时间,心中有些五味陈杂。

自己的亲兄弟,不是没想过会有那一天,只是一直不曾在意罢了!

到底是血浓于水,又有母亲在,他不能叫上人为他们操心。

可现在看来,终究不可避免。

敲定了此事后,老夫人便立即着手准备,陆家的家产大部分自然都是归大房继承,另外一小部份分成两份给二房与三房。

至于老夫人自个儿的嫁妆明面儿上的,平摊给大房跟三房。

对于私底下的,比如那座城则还是交到了陆苒珺手里。

除了这些,老夫人准备将最后的东西留给陆镇元。

待到算好了这些,已然过去了半个月,九月底的天儿在几场秋雨过后愈发冷了些。

屋里头淡香缭绕,老夫人就站在窗子前看着院子里新上的盆栽。

颜色正好。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老夫人没有转身,淡淡道:“老大那边如何了?”

一个腰身纤细柔韧,个子不矮的年轻丫鬟屈了屈膝,“回主子,大爷已经决定了。”

“是么,”老夫人抬头望着天际,吸了口冰凉的空气,闭上眼道:“那就等着吧!”

“是,主子……”丫鬟沉静的声音传来,凭添了几分冷意。

……

大夫人找上二夫人时,彼时后者正在端着药碗哄很是不安分的陆茗吃药。

对于每日必见的黑乎乎且味道难闻的东西,即使是个疯子也不想接受。

又一次推翻了药碗,陆茗抱着头缩在床里,嘴里直喊着“不要不要”弄得二夫人眉头更深了。

听闻大夫人鲍氏过来,二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沾上的药渍,冷着脸走出去。

次间里,鲍氏的身影映入眼帘,光鲜的模样让得她眸子冷了几分。

“今儿个吹得是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曲氏走到正位上坐下,端起青花瓷的茶碗抿着茶水。

鲍氏打量了几下这位相处了十几年的妯娌,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才过来的。”

“哼,我就知道,”曲氏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说吧,什么事儿,说完了就赶紧走我这儿容不下你。”

还真是直接呢!

鲍氏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又温和了几分,“二弟妹莫生气好歹,嫂嫂今儿个过来是知会你一声,三房打算分家,如今暗地里已经分到了不少好东西,你若是再不回去,我可就不保证到时候还有你们二房多少了家产了。”

“你说什么?”曲氏不敢置信,“三房会分家?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说起来三弟如今仕途越来越顺当,身为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谁不给他几分薄面,要分家也说得过去不是。”

越说曲氏脸色就越沉,到了最后直接按下了茶碗。

“这件事,为何我一点儿消息没收到?”

“府里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就连我手里的权利也所剩无几,更别说搬出府内的你。”

曲氏咬牙,“二爷呢,二爷难道就这么随着他们?”

“这事儿二弟那里还没得消息呢,再者说,若是真传出去了老夫人还怎么偏袒他们三房?”

第268章 慌乱

“你的意思是,这事儿除了你们还没人知晓?”曲氏问道,见她点头,嗤笑一声道:“那你大老远地跑过来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意?”

鲍氏一愣,随即释然,看来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的这位妯娌也不是什么也没干,至少这脑子比从前转的快多了。

想着,她笑道:“来寻你自然是为了这事,老夫人不公我们大房自然也有话说,你如今不在府中,二弟的性子又向来沉闷,指望他说上几句那也不可能,这不,只能来寻你了。”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拿我当枪使,打出头阵呢?”

“瞧你这话说的,嫂嫂我可不图你们什么,只是觉着既然分家那就该将一切分清楚罢了,若是事事偏袒三房,那对我们也太不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曲氏睨了她一眼,腰背挺得笔直,她心里清楚她是个什么心思,可要利用她也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见着如此情形,鲍氏想了想,从袖中拿出几张契纸来,“延舒今年也十七了,听说他在二皇子跟前长了些脸,可这再如何,没有官职还不知得熬上多久才能出头,”她将信推给她,“这里是东街口的几家铺子房契,每年收益都不错,我知晓你出身首富这点儿东西看不上,可你那些钱财只怕这些日子供他们父子二人打点,也所剩无几了吧?”

闻言,曲氏眸子闪了闪,沉默不语。

她说的不错,她的钱财大多也都来自娘家,从前老母留下的差不多已经用尽,如今的那些也都是与曲家各取所需。

可这并不是个法子,那些人是个什么嘴脸,她比谁都清楚。

可以说,鲍氏这一趟是雪中送炭,当然,目的也不纯罢了。

她一向是个得失分明的人,自己再老夫人面前早已没了地位,府中也不是留她的地方,何妨再做一次恶人?

况且,还能得了这些,再加上分家所得,倒也不算吃亏,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拿起那几张房契看了看,上头的铺子她都知晓,“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她将房契搁下,“至于你所想的事我也不会忘了。”

鲍氏扬起笑意,“那咱们可就说好了。”

曲氏自然点头应了,“茗姐儿还得吃药,我就不送了。”

“你忙!”鲍氏说着,也起身准备离去。

陆家里,老夫人听着传来的消息并未多言,早就知晓的结果,如今再听也不会多出些什么。

只是,这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大舒坦。

两个都是亲生的,若是可以她也不愿他们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大夫人回到府里时就听说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登时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盘绕着。

想着一路当是没出什么差错,便又放下了心。

荣辉堂里,大夫人恭敬地请了安,坐在一旁。

“母亲唤媳妇儿过来可是有何要事?”府里都知晓老夫人喜静,无事不让人赖打搅,便是她也是在有事儿时才会过来。

老夫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水,拨着里头浮起的茶叶,道:“让你过来自然是有事,其他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把库房的钥匙交给我吧!”

“什、什么?”大夫人愣了愣,“库房,钥匙?”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清么?”

大夫人连忙摇头,“不,只是库房钥匙,为何母亲您要……”

难道说,这是夺权么,不,她没做错什么,不可能的。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放心,这钥匙我留着也无多大用处,往后还是归你保管的。”

大夫人听到这里,总算舒了口气,扬起僵硬的笑脸,道:“瞧母亲说的,媳妇儿还以为什么呢,钥匙在我那儿收着,您等等我一会儿就给您递来。”

“不必了,”老夫人看向身后立着的丫鬟,“你跟赵妈妈走一趟,去把钥匙拿过来。”

大夫人眸色微紧,怎么办,这样一来连消息也送不出去了。

赵妈妈看了眼自家主子,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带路离去。

被老夫人留在这儿,大夫人只能看着两人离去干着急,相交于她,前者自然是悠闲得很。

“这些年来老大媳妇儿辛苦了,这个家原就不齐心,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摸不清她心思的大夫人忙道:“母亲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媳妇儿应该做的。”

老夫人扬了扬嘴角,神色依旧漠然,殊不知这样才更让大夫人心惊胆战。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她今日一行的消息走漏,而这来源必然就是出自曲氏那儿了。

好一个曲氏,方面说的好听,一转身就将她给卖了。

在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时,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这府里谁跟谁玩儿什么把戏没有她不知晓的。

更何况还是她。

待到钥匙拿来,老夫人命人检查了遍,见着都在这儿,道:“回头我会让人清点一遍,至于册子你就不必拿了,我这儿有备份。”

大夫人冷汗直冒,“是,母亲……”

“下去吧!”

“媳妇儿告退!”

说完,大夫人顾不得那么多,立即带着人匆匆离去。

到了外头,只见她唤了个丫鬟让人去知会陆怀仁,自己则是快步走回院子。

“怎么办,老夫人无缘无故地就要清点库房,那里头可被我给清姐儿陪嫁拿了不少,这若是查出来,届时我……”

“夫人莫慌。”赵妈妈忙倒了杯茶递给她,挥退其他人,劝道:“您可是大夫人,就算多拿了几件玩意儿给三小姐陪嫁又如何,这陆家总归是要归您跟大爷的。”

“可此时此刻却并非是我一人的,老夫人好端端地要查库房,八成是受了谁的挑唆。”

赵妈妈想了想,道:“您是说三房那头?”

“这些日子戚氏可是跟我一块儿打理府中事务,难保她不会发现。”

说着,她眉头皱起,怎生的偏偏在这个时候,难道她身边也出了旁人的眼线?

想到此,她心中越来越不安了,若真是如此那大房的事有多少已经泄露了,老夫人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第269章 善恶

陆怀仁收到消息后心中思量了番,对于自家母亲的做法并未置喙什么,只是交代疑神疑鬼的大夫人静观其变。

有了主心骨,鲍氏也冷静下来,与他说了曲氏的事。

“二房那头就莫再插手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陆怀仁眯着眼说道。

他其实可以确认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动向,母子之间有了嫌隙,这是他不愿看见的。

大夫人对他的话唯命是从,自是不敢反对。

没过几日,住在别院已久的二夫人带着五小姐陆茗回来了,在荣辉堂请安时,正巧陆苒珺也在。

对于许久不见的两人,陆苒珺有些怔愣,习惯了没有她们的府里,突然又出现,还真是叫人一时无法适应。

待到两人请了安,陆苒珺也起身行了礼,“二伯母,五妹。”

曲氏看了她一眼,抓紧了陆茗的手,淡淡点头。

“既然回来了,二房诸事就交给你自个儿打理吧,缺什么就同你大嫂或是三弟妹说。”老夫人开口吩咐道。

曲氏应了声,却道:“还请母亲恕罪,茗姐儿的病须得我时时看着,未免扰了您,媳妇儿就不过来用饭了。”

老夫人闻言,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道:“也好!”

与此同时,陆苒珺将目光放到了陆茗身上,后者正溜着眼珠转了转去,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也因着声音太小,听不大清。

两人的目光忽然撞上,陆茗愣了下,立即哇地一声跳到了二夫人身后,“娘,救我救我,她要杀了我……”

双目圆睁,疯癫的模样差点儿将曲氏的衣袖撕裂了去。

被她吓了一跳,曲氏揽住她拍了拍,“不怕不怕,娘在这里谁也不敢伤害你。”

陆茗显然没听进去,躲在她身后探出头来,“要死的人是你,是你,我才不会死。”

陆苒珺挑眉,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这人就算疯了也还是会记着某些东西的。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皱眉,打断她们道:“没旁的事就退下吧!”

曲氏抿唇,带着陆茗行礼后,便离开了荣辉堂。

见她们离去,老夫人皱眉问道:“陆茗的病可确定不会好了?”

陆苒珺没有隐瞒,“钟大夫亲自配的药,说是无药可解。”

老夫人颔首,“这些日子你当心些,莫去招惹她们,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是,孙女省得了。”

从荣辉堂出来,陆苒珺悠闲地走回院子,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坐在书案后,她拿起摆在上头的埙把玩了会儿,搁下道:“看起来陆茗这些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东篱与南悠分别立在两边,闻言,后者皱了皱鼻子,“再如何也是个疯癫的,且这辈子都甭想再好了,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善?恶?”陆苒珺嗤笑,“是善是恶哪那么容易分的清,面儿上看着是好人,也许下一刻就会要你的命。”

南悠不解,“小姐难道觉得五小姐还是好人了?”

陆苒珺摇头,东篱见此,叹道:“小姐方才所说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你呀脑袋多转几个弯儿就能懂了。”

南悠撅嘴,“好嘛……”她其实也挺聪明的。

陆苒珺笑了笑,径自磨起了墨,不假他手。

摊开纸张,她提笔写了整整一页方才搁笔,东篱瞥见她写的信,顿了顿,道:“小姐,这是打算给小侯爷的?”

“嗯!”

“这事儿与他说,会不会……”

“无碍,分家之后时局也许会有变。”陆苒珺看着案上的信,等待着墨迹变干,“二夫人既然已经回来,分家怕是不远了,往后我们另辟府邸,与之往来之人要慎之又慎,可以说父亲将要被推上风尖浪口。”

与二皇子是不可能善了了,可又不能投靠太子,至少明面儿上不能,她这封信也是给裴瑾琰一个准备。

该怎么做,他心中应该有数。

不过,最让她担心的,是届时大房的态度,不知是投靠二皇子,还是继续选择中立呢!

将信收起递给东篱道:“送出去吧!”

东篱接过,应声离去。

十月初,南方也冷了起来,尤其是夹着雨的寒风,吹得人脸庞冰凉。

接到信的裴瑾琰彼时正站在山顶的一座亭子里,石桌上是两只空了的杯子,余温早已散去。

仿佛之前与他煮茶闲谈的人从不曾存在。

看完了信,他随手将其揉碎随着山风飘零离去。

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依旧冷漠,“准备一下,过几日启程回京。”

长随应诺,顿了下,道:“爷,那二皇子那里……”

“他愿意待着就自个儿待着吧!”左右他要做的事至不多已经办完了,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更何况,京都的事和人更重要!

长随领命,不久后回到落脚的寺庙,他便将自家主子的吩咐与二皇子说了。

原本素净的禅房里,因着他的入住而变得富丽堂皇起来,二皇子坐在铺着白虎皮毛椅子上,整个人慵懒地翘着腿。

“你家主子可说了何时出发?”

“就这几日了,主子说殿下您若是还想继续游玩,可留在此处。”

“这么说来,他是铁了心要回去了?”二皇子支起下巴,“京中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以他对裴瑾琰的了解来看,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要赶回去,甚至不惜将他这个皇子丢在这里。

立在二皇子身后的侍卫拱手,“回殿下,属下并未收到消息。”

二皇子扬眉,是没收到,还是没传到这儿来?

想了想,他道:“既然你家主子要回去,那本殿下也回去吧,”说着,他眯眼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江南固然好,可雨也忒地多了!”

晴了没两月就又开始下起来,难怪每年就属南方多灾多难。

长随将这话带给自家主子,裴瑾琰好似早就知道般,并未惊讶,只吩咐其他人着手准备。

回京的路途并不太平,甚至比离开时更危险。

接下来的半月内,陆苒珺也没收到过裴瑾琰的消息,只知对方已经启程回京。

从荣辉堂请安出来,陆苒珺与戚氏分开,没走几步,便瞧见了近日最是不安分的陆延舒。

第270章 等待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的清秀丫鬟,虽是丫鬟,可身上穿的却要比寻常丫鬟好上几分。

陆苒珺扬眉,老鼠就是老鼠,怎么打都能逃脱掉。

“真巧,四妹!”陆延舒含着笑意点头。

“是很巧,”陆苒珺看了眼他身后的人,“这不是五妹身边的丫鬟么,怎的跟着二哥你?”

陆延舒面色如常,“五妹那里有母亲照看,用不着那么多人,说起来,五妹回来你这个做姐姐的,好似还未去看过吧?”

“五妹一向不喜我,去看了也不过是添乱罢了。”

陆延舒赞同地点头,“说的也是,毕竟是你害得她变成如今的模样!”

陆苒珺冷下脸来,“二哥说话可要讲真凭实据,否则我可不是好招惹的。”

“真凭实据?”陆延舒扯了扯嘴角,“人都被你处置了,哪里还有证据。”

“既然没证据,这些话二哥还是悠着点儿说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陆苒珺,你真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么?”

“二哥这是哪里的话,你难道想要对妹妹我做什么吗?”

陆延舒阴沉着脸,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道:“我会给茗姐儿报仇的,四妹妹要小心了。。”

“哦?那就随时恭候了!”陆苒珺毫不在意,正当她打算越过他离开,又想到了什么,回首道:“忘了告诉你,庶房就是庶房,再如何也逃不过一个庶字,妄想自己不该想的,下场只有一个。”

她没有说出那个下场,但是眼中冷意却是任何人都忽视不了的。

陆延舒青筋绷起,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拧断了她那纤弱的脖子。

“好,很好,希望到那一天,你不会跪着求我!”

“哼,白日做梦!”

陆苒珺不屑,拂袖而去。

“你不想知道苏恒那日之事是何人所为,他又为何要那么做吗?”陆延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苒珺垂眸,冷声道:“无需你来过问。”

看着她离去,陆延舒冷笑一声,带着身后的人朝荣辉堂走去。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想起陆延舒走的方向,命人去盯着。

待到送信儿的人回来,她才得知消息,原来是纳了妾。

这倒是好笑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未娶妻却先纳妾给了名分,也不知往后陆延舒的正妻会如何。

看来,那沾衣的手段还真不错。

“小姐,江西府来信了。”南悠拿着信上前递了过去。

陆苒珺接过,打开扫了眼,读到信中所提之事,不免皱了皱眉头。

“裴瑾琰怎的也对彭希瑞有兴趣了,难道他也觉得彭家可疑么!”

搁下信,她皱起了眉头。

东篱上前看了看,开口道:“那咱们的人还要留在那里么,再有一月有余就要到年关了。”

“就留在那里吧,若是出了事也好接应,再者说,他的人也只是去探查探查罢了。”

东篱点点头,为她换了只手炉。

“江南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苒珺看向南悠。

“回小姐,近日没见着老五他们。”

陆苒珺微顿,叹了口气。

老五他们虽不是自己的人,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所以,只能有一个原因。

裴瑾琰那边出事了。

“东篱,你带着我的信物去调一批人援助老五他们。”

她身边也有陆家的暗卫保护,所以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

东篱看了眼她递来的玉坠,抿唇接下,“奴婢遵命!”

南悠看着她的背影,再回头看向自家小姐,笑眯眯地道:“小姐,若是小侯爷回来了,您打算亲自去迎他吗?”

“这个啊,暂时没想过呢,”陆苒珺微笑,“不过,可以考虑看看!”

这一趟他怕是行得艰苦,那样远的路途,他竟然还回来过一次,明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将他自己陷入危境。

却还是来了,在她即将定下亲事之时。

也不知是不是南悠的错觉,在陆苒珺垂眸间,瞧见了一抹娇羞。

晃了晃脑袋,她怕是瞧错了吧!

……

在一次海盗袭击使得裴瑾琰与二皇子一行人走散,现在正处于衡洲等待补给。

从衡洲到京都最快也要四五日,而与他们走散的二皇子一行人恐怕最多只要三日便能回京。

他这个伴随殿下出行的护卫不在,难保二皇子回去不会钻空参他一本,往大了说,有可能还是他勾结贼子想要谋害皇子。

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追上二皇子。

明明已经疲惫不堪,裴瑾琰待众人补给好后,还是道:“全速前行,便是不眠不休也得追上他们。”

没有人反对,一致应诺,“是!”

“给京都送信,设法拖上二皇子他们几日。”

话音落下,便有人下去准备。

因此,原本是赶去接应的老四老五等人,硬生生地又从半路折去了二皇子的方向。

将近十月底,京都下起了雪,不过一夜之间,目光所及之处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这些日子,院子里的丫鬟已经习惯每日站在廊下的陆苒珺。

披着白裘,捧着镶金的手炉,陆苒珺看向正在飘着雪的天空,灰蒙蒙的。

寒风刮过来,会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眼前,不得已,只能抬手将它拂开。

“小姐,天儿冷,还是早些进去用饭吧?”东篱往风口站了过去,为她挡住吹来的寒风。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想来,今日也没有消息了。

正打算转身,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小姐,小姐……”南悠进了远门,双手撑着伞快步走来。

也亏得之前才扫过雪,不然这般模样定教她狠狠摔上一跤。

到了跟前,南悠喘着粗气,面前白烟篇幅,“有消息了,老五的信,小侯爷就快到京都了。”

刹那间,陆苒珺眸光大亮,抱着手炉,伸手将信拿了过来仔细一看。

“真的快到了……”她喃喃道,扬起笑意,“辛苦了,先下去用饭吧,一会儿咱们出府去。”

东篱张了张嘴,可瞧见自家小姐笑逐颜开的模样,到底是没拦着。

南悠却是兴致高昂,忙道:“奴婢这就去准备,待咱们用完膳立即就走。”

这一日,该回来的人终究等到了。

第271章 归巢

都城的主干道上,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靠边停在酒肆外头,北风刮过,卷起了车帘露出里头的人。

瞧模样不过舞勺之年,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绑了条白色缎带,鬓若刀裁,唇红齿白,精致的模样任谁看了也忍不住多瞧几眼。

低首拭琴间,露出脖颈一截白皙的肌肤,当真是如雪如霜。

“小侯爷怎的还不来呢,再等下去就晚了,若是雪积得太多,只怕路也不大好走。”

坐在一旁的小厮提嘀咕道,压实了车帘,免得风再灌进来。

拭琴的人这时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晚些回去也无碍的,再等等吧!”

说完,她抬手试了几个音,又径自调试了几次。

雪依旧飘着,纷飞而下。

正当天色愈发阴暗,行人渐渐减少,马车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车帘听见一道声音。

“四公子,主子已经到城外,这会儿怕是已经进来了。”

“真的?”

坐在琴前的公子还未说话,倒是小厮先松口气,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了。

要知道,马车里虽也有碳盆,可风总是会刮进来。

“我知道了。”琴前的人缓缓说道,嘴角却是明显弯了起来。

外头的人将蓑衣披在身上,落在了车板子上,因着之前盖着蓑衣,倒是不担心被雪落湿。

琴音响起,缓缓地从马车里头流泄出来,乍一听便觉柔情婉转,却偏偏又带了几分清傲。

只一会儿,周围的酒肆茶楼便有人推开了窗子,从楼上往下瞧去。

奈何琴声传来之处是在马车里头,终是难见着人,又教人好生失望。

不远处渐渐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久便近了,只见中间华贵的马车前有一紫衣华服,披着黑色大氅的人正骑在马上,听到琴声,目光循着落在了街边的一辆几乎被雪掩盖了的马车上。

心头一阵微热,有雪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却阻碍不了望过去的视线,待变成了水珠,才滑落了下去,却在上头留下了晶莹。

伸手,他扬声打了个招呼,便纵马朝着那琴声传来之处而去。

待到了跟前,帘子被撩开,里头垂首抚琴的的人这才抬起头,朝着他望去。

裴瑾琰身子前顷,遮挡了外头大半的视线,他听到她说道:“一曲《归巢》恭祝小侯爷顺利归家。”

“哈?”他笑了笑,凑近道:“这曲子还真是合适啊,苒苒……”

陆苒珺眸子璀璨,柳眉微动。

“小侯爷喜欢就好。”

“嗯,很喜欢,”说着,他伸手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漆雕花长盒,递给她,“这是我从江南带的,林大家亲制,你应该会喜欢。”

陆苒珺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目光落在他冻得微红的手背上,再看向已经落了一身雪的大氅,微微皱眉。

“这样的天儿,为何不乘马车?”说完,大抵又觉得不合适,接着道:“这个手炉给你。”

裴瑾琰还未来得及回复,手中便被塞了个热热的东西。

他扬起笑意,温柔得几乎让人溺了进去,“我还得进宫复命,你且回去,稍后找你。”

顿了顿,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喃:“嗯……”

声音虽小,可外头的人却听得仔细,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留恋,将车帘放了下去。

与此同时,街上那群护卫中心的马车上,二皇子眯起了眼眸,招来一个护卫询问道:“那是谁的马车,里头坐的何人?”

护卫也瞧得不大清楚,可看马车只是普通人家的,里头的似乎是……“回殿下,里头是一个少年。”

是了,他隐约看到了身形,是个少年没错。

“少年么……”二皇子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嘁了声,“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没想到,堂堂安远小侯爷竟然还好这口。”

护卫听得他的话睁大了眼睛,连忙朝着裴瑾琰的方向望去。

只见人家已经调转了马头准备回来,可那脸上刹那闪过的温柔笑意他绝不会看错。

一个少年竟然能让一向冷漠的小侯爷露出笑意,原来是这样的关系么!

“断袖”这个词就这么闯入了护卫的脑海。

真是教人惊讶,不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论长相,这位小侯爷的容貌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真要算起来也就彭大状元郎能与之相比了。

啧啧……

回到队伍中的裴瑾琰未曾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只吩咐了声,一行人又重新策马离去。

街边的马车此时才缓缓行驶起来,离开了街道。

披着蓑衣的老五拐了好几个道,换了一辆马车后,确定无人跟随这才驾车朝着回府行去。

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陆苒珺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琴匆匆回了院子。

不怪她紧张,这幅琴可是她从陆镇元那儿要来的,不说是什么绝世名琴,可一定不是个凡品。

便是比起焦尾也不遑多让。

换下衣服,东篱与欢言两人端茶的端茶,换手炉的换手炉,一时间忙得团团转。

“小姐见着小侯爷可?”东篱问道,她今儿个没同南悠一块儿跟出去,自然还不晓得。

陆苒珺微笑,坐在炕上任由欢言替她梳起头发,“嗯,他看起来瘦了些,还带着风雪的味道。”

那时候他离得近,自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冷冷的,却不难闻。

打开他送的盒子,陆苒珺看到了里头躺着支并蒂莲的金钗,钗上还嵌了米粒大的红宝石,钗头则是垂下了两根金珠流苏,坠着稍大些的珍珠。

精致夺目,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东西。

只是,并蒂莲,他可晓得这是个什么意思?

将钗子拿出来把玩了会儿,待到欢言梳好了发,抬手就将钗子插在了发髻间。

“拿镜子来。”

应了她的吩咐,欢言立即跑去将铜镜抱了过来。

“这钗子真好看,衬得小姐愈发妍丽了。”

“是么……”

陆苒珺抬手抚了抚,随着她的动作,流苏在耳际晃了晃,很是惹眼。

饶是她,也甚为喜欢。

“四小姐,老夫人那儿请您过去一趟。”外间传来一声通禀,打断了几人的兴致。

第272章 契机

陆苒珺看了看自身刚换的衣裳,稍稍理了下,便准备过去,临走前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头上的钗子换了下来。

东篱瞧着并未多言,只将那钗子重新收好,妥善保管。

因着天色已经暗下,路又不大好走,陆苒珺到荣辉堂时已经过了将近办个时辰。

老夫人坐在堂上,左手边坐着眉头微皱的陆镇元,待她行了礼入座,老夫人才将事说了。

“唤你过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明儿个你大伯与父亲他们去黄家提亲,届时你也过去,那个黄家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脾性如何,你多瞧瞧。”

“是,祖母!”

陆苒珺应下表示理解,毕竟是长子嫡孙,这选的媳妇儿自然是慎之又慎。

“还有一件,徐家那个姑娘已经有了身孕,将在下月中旬完婚。此事告知于你,也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儿,对苏家的态度,取决于你自己。”

陆苒珺抬起头,“既然这件事已经至此,不若就当作两家婚约不曾提过吧,总归是母亲的娘家,若是为了我而闹得不欢而散,只怕母亲泉下也不好过。”

陆镇元也点头,看向老夫人。

两人都这么说,周氏也不好再坚持,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苏家不是没有登门赔罪过,只不过她一概拒见,且未曾让消息走漏到陆苒珺耳中。

不是说她有意针对苏家,而是侵犯了陆家颜面的人,即使是苏家,她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苏家那头,就派人送个礼罢,至于珺姐儿你,这些日子不得再出门,以免被流言所牵扯,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孙女谨遵祖母之命。”

陆苒珺神色未变,平静得好似无关于自己一般。

晚膳是在荣辉堂用的,之后见着陆镇元与老夫人似是还有话要说,她便早早退下了。

回到院子里,正房里头的暖香熏得人有些懒散,再加上用过了饭,更是不想再动,干脆扯了毯子在炕上歪下。

东篱净手在底下煮着茶,余烟袅袅,芬芳扑鼻。

刚呈上茶,窗子外响起了笃笃两声,陆苒珺抬眼望去,“东篱,去看看。”

“是!”东篱起身,到了窗子前推开一看,只见一道身影翻了进来,带来一阵寒气,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何人――”

“不必惊慌。”

裴瑾琰拉下面巾,弹了弹身上披风上的落雪,见此,陆苒珺吩咐道:“东篱,让南悠过来替小侯爷的披风拿下去烘干。”

东篱福了福,“是,小姐。”

“多谢!”裴瑾琰解下了披风递给她。

东篱不放心地看了眼对方,转身掀了帘子离去。

就着泡好的茶,陆苒珺倒了杯递给坐到炕上的人手里,“外头又下雪了?既然如此,你怎的还跑来了?”

“说了会找你,自然不能食言。”接过茶碗,他缓缓饮下,驱了身上的寒气。

陆苒珺又给他添了些,“刚回京,对于你来说,事务应该不少吧!”

“是不少,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明儿个上朝皇上大概会封赏下去,届时再看看情势。”

“怎么,有哪里不妥么?”

裴瑾琰笑了笑,身子一歪,靠在了大引枕上,胸前散了一擢墨发。

“要说的话,大抵就是会让二皇子的势力再稳固些,为了这个,薛家也少不了好处。”

陆苒珺点头,“薛家么,”她低眉道:“薛贵妃有孕,听说皇上这几个月来从未去过别的宫殿,便是皇后那里也不再去了。再加上二皇子此次有功,恐怕势力会更上一层,对你和太子来说的确不是个好消息呢!”

“你倒是看得通透,盯着薛家这么久,你可寻着机会了?”

“不曾,”陆苒珺现实道:“我有其他事忙,薛家的事暂时不急,况且,还不到时候。”

“哦?到什么时候?”

“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也许就是二皇子带来的。”

裴瑾琰一听,来了兴趣,眼中带着笑意道:“说来听听?”

苒珺睨了他一眼,拨了拨茶碗里的水面,“你也说了,二皇子有功,薛家必然也会跟着受恩,那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将薛家推到高处?”

“哦?”裴瑾琰眸子愈发亮了。

“捧杀!”

陆苒珺静静地吐出两个字,正合了他的心意。

“你果真冰雪聪慧,若是个男子,只怕假以时日,我都不如你。”

“是么?”陆苒珺扬起眼梢,多了几分狡黠,“你这是自认不如我了?”

闻言,裴瑾琰直起身,“不,至少现在的你还不如我。”

听罢,陆苒珺白了他一眼。

还真是有自信呢,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非自己经历了两辈子,恐怕根本不能与眼前的人相提并论。

垂下眼睑,她询问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另外,彭家的事你查的如何,可有发现异常之处?”

“怎么,你很关心么?”

“实不相瞒,彭家的事我已经盯了很久了,一个小小的乡绅,却拥有大批量的暗卫,甚至不输于你们裴家,你不觉得很可疑么?”

听她这么说,裴瑾琰神色严肃起来,很明显,他的人并未查到这点。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沉吟了会儿,他道:“此事莫要打草惊蛇,彭希瑞是二皇子的人,有可能彭家也是二皇子暗中培养的“刀”罢了,再未查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此事还不宜声张。”

这么多的人,再加上薛家,以及二皇子自己,这是想做什么,造反么?

可用来造反人却远远不够,更何况,一旦被发现,就算皇上再宠他,也决不允许这样的势力留着。

如此费心费財养了这么些人,的确让人无法理解。

对于他的猜测,陆苒珺没有过多置喙,说实在的,即便前世她是彭希瑞的妻子,也从不晓得彭家竟然还有这么批人在。

更何况,彭家的确投靠了二皇子,至于到底是投靠,还是原就是二皇子所养,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连裴瑾琰都这般猜测,现在看来,十有八九二皇子所培养的了。

也就是说,从头至尾,彭希瑞接近她父亲接近陆家都是一场阴谋。

并且,还是由二皇子操纵着!

第273章 直率

“其实无论彭家有何目的,只要彭希瑞在京都,控制了他,也不怕彭家会怎样。”

陆苒珺提议道,说出这番话来,她考虑了很久也下了决心。

那样危险的存在,毁掉是再适合不过了。

裴瑾琰却是摇头,对于彭希瑞这个人,他暂时还看不透。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日他有意提醒自己,他乃是奉命行事。

好似故意教他发现什么一般。

“且不说他还有用,如今皇上可是也看好他呢!”

这个人,还不能动。

陆苒珺默然,她也就是提议罢了,不过被否决了也让她松了口气。

彭希瑞这个人,果然还是落在她的手里才能泄恨!

“下月徐家与苏家就要办喜事了,你可晓得?”裴瑾琰看向对面的人。

她的面色平静无波,并未因为这两家而有丝毫动容。

“知道,”她叹了口气,“看起来是我带累了表哥,不过徐五这丫头不错,也幸好不是旁人,他们能在一块儿,也许不失为一段佳话吧……”

“你倒是大方,亏得苏家小子那样喜欢你,讨你关心,为了你竟还要做个状元。”

裴瑾琰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咕噜地就灌了下去。

陆苒珺不是听不明白,嘴角隐隐地露出笑意,“原来你都知道啊,是老五说的还是老四?”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裴瑾琰盯着她道:“状元夫人难道有侯夫人好么?”

陆苒珺微怔,撇过脸去,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

正在此时,帘子被撩开,东篱走了进来,手里托着披风,放在了高几上。

“小姐,小侯爷的披风已经烘干了。”

陆苒珺松了口气,避开裴瑾琰的目光朝她点点头,“茶凉了,你再煮一壶来吧!”

“是……”

裴瑾琰也收回了目光,方才事儿也不好再提。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逃避的缘由,陆家面儿上是皇上的人,与他扯上瓜葛,只会害了他们。

可只要她心在他这儿,就总有法子能光明正大地娶了她不是。

待到东篱重新沏了茶来给两人奉上,才提醒道:“小姐,明儿个您还要去黄家,得早些歇息才是。”

闻言,裴瑾琰抬眼看向她们,“黄家,是为了你哥哥的婚事?”

陆苒珺颔首,“早些时候便在议亲了,大伯母倒是急着喝这杯媳妇儿茶呢!”

“黄家也算过得去,不过你大伯竟然会选择他们,而黄家也会应下。”裴瑾琰摇摇头,并不打算再问,起身道:“你歇着吧,我走了。”

“嗯……”

从后窗离开,陆苒珺看着他的方向怔愣了会儿才移开眼,准备就寝。

翌日,陆苒珺便早早地起身收拾,今日的她穿了件杏色对襟袄裙,袖口跟衣角绣着飞花,看起来温婉且又雅致。

梳着朝云髻的头上戴了金累丝珠花步摇,并着一支玲珑钗。

不施粉黛,只点了唇脂,看着已是让人惊艳了。

陆苒珺照了照镜子,眉头微蹙,“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怎会,”南悠连忙道:“今儿个黄家的姑娘必然会好生打扮,您不必担心会抢了人家风头。”

欢言帮忙抵着珠花,点点头,表示赞同。

见她们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用过早饭,陆苒珺跟着一行人出了门,黄家离得不大远,约摸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

黄家的大门外早已有人等候,见着马车到来,黄家的老爷朗声笑呵呵地迎了陆镇元与陆怀仁。

陆苒珺是在后头下来的,见了礼后,便由着丫鬟扶着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府,乘轿去了后院。

迎接她的是一个穿着茜红袄裙,披着锦缎夹棉披风的女子,瞧着模样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明眸秀丽,尤其是一头厚厚的头发,甚是漂亮。

黄家姑娘笑道:“陆妹妹果真是漂亮,看来外人传言你堪比夜叉,原来都是假的。”

陆苒珺:“……”

一开口,周围的人都愣在了那里,陆苒珺很是尴尬,这就是武将人家的姑娘么,还真是直接呢!

“大小姐,夫人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快将陆小姐请进去吧!”前来解围的是一个婆子,看穿着应当是黄家夫人身边伺候的。

巴巴地行礼给陆苒珺赔了罪,后者也没介意,只道:“无碍,黄姐姐性情直率,我又怎会怪她。”

婆子满脸堆笑,只是带了那么几分头疼。

黄家姑娘倒是不甚在意,径自拉了陆苒珺进去,“我出身武将之家,性子糙了些,妹妹可别介意才是。”

“不会,素闻武将出身之人多直率,姐姐可比那口蜜腹剑之人讨喜多了。”

黄家姑娘顿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你真这么觉得?”

陆苒珺微抬着头与她对视,“难道不是么,黄姐姐你目光清透举止大方,不做作的模样便胜过许多故作扭捏的闺秀了。”

似是在探究着她的话存了几分真假,黄家姑娘打量着她,见她坦然自若,不禁心中真的存了几分好感。

她原是对这些只会咬笔杆儿耍心计的人无甚好感,总觉着他们太弱,可自己的父亲母亲竟要她嫁给这种人。

心中不免有几分赌气,今儿个见了她,也是有意这般说她。

只是没想到,迂腐的书呆子里,也有这样的人。

瞧着柔柔弱弱,长得倒是漂亮得很。

她笑了笑,将她带到了堂内,“娘,这是陆家妹妹。”

两人一块儿行了礼。

堂上坐着的妇人微笑,忙招手道:“快过来坐下,一路上累了吧?也幸好今儿个不曾下雪见了太阳。”

“不算累,这点路程也不远。”

黄夫人拉着她的手又问了几句,陆苒珺皆一一回了。瞧着她神态大方,说话不骄不躁,心中对陆家这门亲事也满意了些。

到底是书香世家,就是不一样,再瞥了眼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茶的闺女,心中不免担心了些。

未免自己的闺女嫁过去了受委屈,无人帮衬,黄夫人对陆苒珺更是上心了,不仅给了她一块羊脂玉佩,还送了她一对珍贵的徽墨。

这样的礼明显是重了,陆苒珺刚想推拒,黄夫人却说道:“我一见着你就打心底里喜欢,也希望芝兰她往后有个能说话的好友,她性子直,日后还需得你多看顾看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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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不满

陆苒珺闻言朝着一旁坐着的黄家姑娘看了眼,说道:“夫人哪里的话,黄姐姐这般性子率真的人,定然讨人喜爱的,还请您放心便是。”

黄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孩子嘴儿还真甜,长得也是一副好模样,真真叫人怜爱。”

陆苒珺抿唇,看似羞涩地垂下了头。

黄夫人没有多留,交代了黄芝兰好好招待陆苒珺后,便带着身边的人离开了。

不消片刻,黄家姑娘就忍不住了,询问道:“你家哥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长得如何?为人如何?”

陆苒珺弯起唇角,“哥哥他性情温和,重情义,长得虽不如那彭状元,可也不差。为人嘛,他在家中对我们兄弟姐妹一向诸多维护照顾,是个好兄长,我想,往后也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突地黄家姑娘面色红了红,“谁、谁问你这个了。”

她连忙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借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毕竟也是头一次,自然免不了那些好奇与紧张。

陆苒珺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哥哥那人或许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可却是个合适的夫君,黄姐姐不必担心你会与哥哥合不来。”

闻言,黄兰芝脸上的红晕也褪了下去,“只会咬着笔杆儿罢了,也不这桩婚事对是不对。”

“黄姐姐这话就错了,”陆苒珺看着她,“文人有文人的好,武将也有武将的好,这两者相互才能平定天下,不是么?”

黄芝兰怔住。

“一国之中若是若是缺少了文官,那么这个朝廷就运转不下去,同样的,缺了武将就表示一国将延续不了多久。而这两个,一个是支柱,一个是守护者,缺一不可!”

“你,你哪儿来的这些大道理?”黄兰芝是真的被她的话所震惊了。

看起来比之她年岁还小的人,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陆苒珺微笑,“不过一点儿浅薄只见罢了,让姐姐见笑了。”

黄芝兰动了动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正堂里,媒婆的一张巧嘴儿说的天花乱坠,这门婚事自然是不成问题了。

黄夫人将黄芝兰的庚贴交给了媒婆,此行便告一段落。

剩下之事,则是由陆怀仁他们商谈。

从黄家离开时,已经是未时中了,回到府中天色早已黑下,几人去了荣辉堂请安,在老夫人与他们说话时,大夫人拉了陆苒珺询问了几句。

“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针线可好?脾性如何,若是性子不好可要祸害一家子的。”

人还未进门,便担心起这个,陆苒珺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也了解,毕竟是自己儿子娶媳妇儿,自然担心。

“黄家姑娘人长得很是明媚秀丽,性子也率真稳重,平日里爱侍弄花草,针线也还尚可。”

说着,陆苒珺从东篱那儿拿过一个香囊,“这是她送与我,说是亲手绣的。”

大夫人接过看了看,眉头微蹙,香囊上的花样儿简单,可就是这样针脚也不见得有多好。

到底是武将家的,就是与一般闺秀比不得。

心中思量了一番,她将香囊还给了她,眉头依旧未松,“你觉着,那姑娘与泓文真合适么?”

这话本不应当她一个小辈,也许是无意问出来的,可陆苒珺这个回答的就苦恼了。

说合适,往后好了还好说,若是如何了,必定要怪她。

说不合适,那就是有心破坏这桩婚事,往后出了什么,也说成她的不是。

想着,她摇摇头,“这日子如何过下去,还得看哥哥与嫂嫂自己的,旁人说再多也不如他们自个儿清楚。大伯母若是担心,不若寻个机会,让哥哥与黄家姑娘见上一见。”

大夫人眉头更深了,见了只怕这桩婚事也不可能改变,这并非一般的嫁娶,而是两家的事儿。

可不见,她也担心万一泓文不喜,岂不是还要多添几个妾室,到时候屋子里又得乌烟瘴气的。

陆苒珺也未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饮着茶水。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出声了才拉回了大夫人的神思。

晚膳过后,陆苒珺留在老夫人身边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顺便说了对黄家姑娘的看法。

“……明面儿上性子直率倒是个不难相与的,就怕大伯母不喜,这婆媳的关系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往后就要麻烦不断了。”

“你大伯母怎么说?”

“我瞧她似是对黄家姑娘不大满意。”

“哦?”老夫人嗤笑,“人是他们自个儿挑的,如今再来说不满意,哪有那等便宜事情。”

再者说,这已经换了庚贴,陆家可再丢不起人了。

陆苒珺敛眉,这人嫁过来还得处了才知到底如何,光凭面儿上看委实瞧不见里子。

“祖母,哥哥的婚事您可决定在什么时候?”

老夫人闻言,看了她一眼,“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大伯大伯母他们吧,免得我插手又遭了他们的怨。”

“大伯怎会怨您,这事儿我想他们还是会来请示您的。”

老夫人想想也对,不过……“我的意思是最好迟个几年,待你哥哥考了功名再行娶妻。”

陆苒珺明白了,这也符合她的认知,前世就是如此,陆家的女儿皆嫁得早,男儿却是迟些,即便是大姐陆之湄也是及笄前就出阁了。

“依着大伯母的性子,怕是翻过年去就要定下日子了。”陆苒珺说道:“春闱哥哥要下场吗?”

提到陆泓文,老夫人罕见地忧心起来,“以你大哥的学问想要考到二甲都有些勉强,这些日子也都让你父亲亲自教导着,春闱之事还要看他的估量了。”

陆苒珺笑了笑,安抚道:“祖母莫担忧,父亲的手段您该最是清楚的,有他在,二甲必定能上。”

老夫人点点头,淡淡一笑,目光深远,“今日皇上大肆封赏,二皇子得了个机会入兵部了。”

“兵部?”陆苒珺微惊,“兵部尚书皇上的人,二皇子这进去是想做什么?况且,礼部与刑部已经是他的了,再多个兵部对太子就更不利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不仅是对太子,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威胁。”

第275章 死罪

倘若真的教二皇子掌控了兵部,那就等于得了兵权。

届时军令以及武官选用都得在他的操控之下了。

“也不知皇上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把兵部都……”

“皇帝已经有意要废太子了。”

“什么?”陆苒珺震惊,“为、为何突然要废太子?”

老夫人想了想终究没有全说,道:“二皇子经江南一行,名声大噪,贤名远播。当初为的不就是这个,如今时机到了,自然也就起了换太子的心思。”

“可是太子也并未犯错,难道就这么废了他?恐怕就是皇上想,也寻不到借口吧!”

她不敢想象,若是萧泽太子之位被废,他还能活多久。

为了以防万一,二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是裴家,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乱了乱了,许多事都乱了,也不一样了,她又该怎么办?

“正因为寻不到借口,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前些日子皇帝跟那些元老又有些纠葛,太子一事正好给了那些老家伙一个借口,压了皇帝一筹。”

陆苒珺听了微微放下心来,还好,事情还有转机。

“可这也不是法子,一国之主想要寻个机会废太子并不难。”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点头道:“是以,不仅是以裴家为首巩固太子的地位,那些元老也会伸把手,咱们陆家虽不能参与,不过你的话就不一样了。”

陆苒珺明白她的意思,如今能够出手的也就是她了。不像陆镇元,她只是个女子罢了,皇帝这个当口不会注意到她。

从荣辉堂出来已经有些晚了,原本按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在跨院里歇下,可陆苒珺认床,便推辞了。

回到院子里,正房已经备好了水,梳洗一番便可就寝。

冬日里冷,即使房里放了碳盆,也不如汤婆子暖好的被窝舒坦。

翌日醒来,冬阳正好,照得白茫茫的落雪莹莹生辉。

陆苒珺瞧着院子里扫着积雪的丫鬟,握着扫帚的手冻的有些发红,皱了皱眉头。

天儿似乎有些冷,她穿得暖又是待在屋里倒不大觉得,可外头的人,还有旁人怕是不好过。

“欢言……”她唤了声,目光从窗子收了回来。

“小姐,您叫奴婢?”欢言袖着手过来。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又冻手了,可有问管事的取药膏抹上?”

“已经抹了药膏,奴婢谢小姐关心,比起往年已经好多了。”

“从前南悠也冻过,不过这几年倒是没再瞧见,好生护着,往后便不会冻了。”

“是……”

陆苒珺点点头,交代道:“你一会儿去库房取两匹颜色新些的棉布,再拿二十两银子,厨房一会儿送来的点心也一并带着送到三少爷那儿。”

欢言记下来,应声离去。

东西送到陆峰那儿时,他正忙着抄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欢言看到他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岁的,虽无补丁,可袖子已经短了一大截。

敲了敲门,她带着两个婆子进了屋,行礼道:“奴婢给三少爷请安,奉我家小姐的命,给三少爷送些东西。”

说着,没理会愣住的陆峰,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立即领会,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此时,屋里伺候的丫鬟才反应过来,连忙福身道谢,“多谢欢言姑娘,多谢几位嬷嬷。”说着,丫鬟看向自家主子,“三少爷……”

陆峰明白,心中就更加不好受,“还劳烦欢言姐姐替我谢过四姐,总是得她照顾,让她费心了。”

这样好的姐姐,他却帮不到她什么,还要她总是照顾自己。

欢言福了福身,“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若是三少爷没旁的吩咐,奴婢就告辞了。”

陆峰点头,从书案后起身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三少爷请留步!”欢言福了福,带着婆子离去。

陆峰立在门边看着周围,院子里很是萧条,也不大,加上他总共也就三个人,两个伺候他的。

这样简陋的地方,他待了十二年,从前未想过会有改变,可如今他却是想要改变了。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能够帮助到那个多次向他伸手,给他照顾的人。

欢言回到院子里,将事情禀报一番后,便去安排旁的事了。

南悠坐在炕前的杌子上纳着鞋底,摇头晃脑地说道:“小姐对三少爷可真好,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您亲弟弟呢!”

陆苒珺笔尖顿了顿,笑道:“怎么,你还吃醋呢?”

“奴婢才没有,”南悠对比了下两只鞋子,“奴婢晓得小姐同情三少爷的处境,是以才对他多番照顾。”

“可是我的照顾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想活下去,还得靠他自己才是。”

“能您的照顾,已经是三少爷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陆苒珺轻笑,摇摇头,继续将纸上的字写完。

国有薛将千秋功,安邦定国世代夸,外能横扫千人军,内能宠冠六宫妃,二薛在国不闻帝,迢迢天路在眼前。

陆苒珺看着写的东西,露出一抹极为深意的微笑。

她询问道:“东篱呢?”

“之前按您的吩咐递字帖去鸿澜院给五少爷,怕是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声响,片刻后东篱一身风霜地走了进来,在碳盆跟前烘暖了衣裳,这才来到陆苒珺跟前。

“小姐,五少爷说中午过来用饭,您看可要让厨房换几个菜色?”

陆苒珺点头,“你吩咐吧,让厨房烤只羊腿儿,徳哥儿一直喜欢来着。”

“是……”东篱应下,目光瞥见纸上写的东西,神情一愣,“小姐,这是……”

陆苒珺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哦,正好有件事儿还要交代你。”

说着,她已经将这写着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话的纸交给了她。

“小姐?”

“你亲自交给老五他们,让他们寻京城里的小乞丐和孩童将这些话传出去。”想了想,又道:“尤其盯着薛家,若是他们胆敢伤害这些人,就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闹大,尽量保护这些孩子。”

东篱应诺,神色有些紧张,手里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若是让人发现其中内容,那就是死罪,可为了小姐即便如此,她也不惧。

第276章 双喜

中午用膳时,陆骏德果真在一群丫鬟的护送下来到院子里。小小的人儿粉雕玉琢的,尤其是红红的鼻尖,看得陆苒珺忍不住轻点了点。

“午膳有你喜欢吃的烤羊腿儿哟!”

“哇,多谢姐姐!”

陆骏德眸子亮晶晶的,褪了厚厚的披风,与她坐在炕上,一双短腿晃荡着。

“学堂里近日都教了什么,可有好生听先生话?”陆苒珺询问道,目光不离眼前的小子。

“自然有听话,先生教了《大学》我从前听姐姐给我讲过,是以都听得明白呢!”

“我们徳哥儿果然聪明,都还记着。”陆苒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一会儿,陆苒珺吩咐摆饭,两姐弟下了炕移步至外间去。

午膳过后,陆骏德又缠了陆苒珺一会儿才抵不住阵阵困意午休下。

彼时东篱已然回来,与她禀报道:“老四说这事儿会尽快办妥,只是小姐您担心的伤亡却是不可避免了,他们会尽力而为。”

陆苒珺点点头,“这样就好,最多两日便可上达天听。”

以薛家如今的富贵来看,并不一定会大惩,但是小罚却是免不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根刺,只要埋下来,就总有发作的一日。

帝王的信任向来都微薄得很,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成不变的。

思及此,陆苒珺站到窗子前,早已习惯了入目白雪皑皑,她闭上眼嗅了嗅,依稀可以闻到冷香。

“二房有什么动作吗?”

“回小姐,这几日都安分得很,二夫人整日里忙着照料五小姐,就是二少爷总出府,我们的人跟着过多是去婉香居等地,这个地方一向是京中权贵之子喜好之地,整日里从不断客。”

陆苒珺听得皱眉,“派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都与哪些人往来。”

若她猜的没错,陆延舒应当巴结的人,皆是元老家中的孙子。

这些人惯是喜欢斗鸡走狗,整日瞎闹,只要不过分,朝廷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如今这个当口,陆延舒去接近这些人,想必少不了二皇子的手笔。

那么,只要破坏了就是。

可惜她没有可用的弟弟,至于兄长又不可能在这时候帮她。

正想着,她瞧见院子里来了人,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喜意。

陆苒珺侧首吩咐了声,身后的东篱看了眼,便朝外走去。

来人已经廊下,正等候通传,东篱出来,笑了笑,“这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雨姐姐么,瞧您一脸喜意,莫不是有了什么好事儿?”

雨儿点头,“还劳烦东篱姑娘给我通传声,有要事告知四小姐。”

“五少爷刚歇下,屋里怕是不大方便说话,不若让丫鬟带你先去东次间里候着,我去禀报小姐。”

“有劳了。”

“无碍!”东篱回了一礼,随即吩咐其他丫鬟先将人请过去,自个儿又进了屋。

不多时,陆苒珺便来到了次间里,待屋里的丫鬟行了礼,才问道:“何事教你来此?”

雨儿恭敬回道:“回四小姐,韩家来人报喜,三小姐有喜了,老夫人知道了很是高兴,命奴婢来给您说一声。”

陆苒珺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有喜了,嫁到韩家未到半载便有喜了。

回过神,她弯起嘴角,面上带着欣喜,“可有说几个月了?身子可还好?”

“刚坐稳了胎,倒是能吃能喝的,比旁人身子好上不少呢!”

闻言,陆苒珺也就放心了,刚坐稳胎,这么说来前段日子自己的事情也难怪她未回来,只托人带了话。

“赏!”她说道,起身径自离去。

东篱落在后头,给前来通报的雨儿以及屋里的人都封了碎银子。

韩家这一喜事来的倒是巧,陆泓文婚事也刚定下,简直可以称是双喜临门。

因为这个,多日不在荣辉堂伺候的李嬷嬷也被格外开恩调了回去。

得知此事,欢言也放下了心。

晚上的时候,老夫人特意摆了桌席面,众人齐聚一堂倒是有了几分从前的热闹,让人忍不住侧目,仿若还在昨日。

用过饭,宴息室内,老夫人特意嘱咐了陆苒珺与陆泓文,“明儿个府里备上东西,你们也跟着去韩家看看清姐儿,总归是平辈,有些话与你们说来得方便。”

两人自是不会推却,再说陆泓文,自个儿妹子有了身孕,他就要做舅舅了,不知有多高兴着呢!

是以,翌日一早大夫人便带着两人离了府前往韩家去。

听说她们过来,韩家夫人早已带着韩嫣等人等候了,见到她们,立即亲热拉着大夫人嘘寒问暖,对着陆泓文两个小辈也是极为温和。

韩霖带着陆泓文先一步离去,拜见韩家老爷,韩嫣则是与陆苒珺一块儿跟在韩夫人与鲍氏身后。

待到了内院,陆苒珺才说要去看陆婉清,便由韩嫣领路带去。

穿过了个回廊,再路过一座假山便到了陆婉清的院子,先一步得了消息的陆婉清已经派了丫鬟在院门口守着,瞧见她们,立即分了个人回去通报。

隔上几个月再见,陆婉清丰腴了些,脸颊圆润白里透红,一看就知过得不错。

拉着陆苒珺的手,后者满目热泪,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你也不晓得来看看我,每回问起,总拿旁的事儿来搪塞。”

陆苒珺笑了笑,“我不是搪塞,我是真有其他事儿,再者说姐夫与你新婚燕尔的,我若是多番打搅,岂非太不懂事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错过韩嫣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见此,陆婉清眼角的笑意更是明媚,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嗔道:“瞧你说的……”

“姐姐有了身孕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从前听说有了身子的人大都爱吃酸的,回头我让庄子上取些蜜汁梅子给你送来。”

“我倒是不挑嘴儿,不过你的梅子我可收下了,不许耍赖。”陆婉清娇俏的模样更甚从前,却又比从前多了几分媚意,让她容光愈发不可比。

陆苒珺看向一直未语捧着茶碗的韩嫣,“嫣妹妹可要些,那些梅子爽口得很,闲时裹个嘴儿倒也不错。”

韩嫣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甜腻,“那就多谢珺姐姐了。”

第277章 心思

陆婉清又拉着苒珺说起旁的来,期间,她多次看向一旁的韩嫣,就是再迟钝的性子,也晓得她的意思了。

寻了个空子,她起身告辞,留着她们两人说说体己话。

见着她离去,陆婉清吐了口气,“总算是走了,我这小姑子还真是让我头疼,”她抱怨道:“打不得骂不得的,偏生又要疼着。”

陆苒珺笑了笑,歪在炕上,“怎的,从前那件事儿她还记着么,竟是与你这亲嫂嫂离了心。”

来之前她便得了消息,这姑嫂两人相处的不大好,未曾想竟是这般。

陆婉清嘟嘴,“我也想与她好生处着才是,可她总是跟在我身边儿,好似我……我……”

后头的话她不好说出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翻过年去也有十二了吧?”陆苒珺说道:“你且再忍忍就是,总归过不了几年她就要离了府嫁人去,不必在这个时候坏了你与韩霖的情份,也不会惹了公婆不喜。”

“我自是知晓,你当我还不长心呢!”

“自然不是。”

陆婉清叹了口气,“我这小姑子,要说坏心倒是没有,可就那太容易听信他人之言。”

“怎么,她身边有哪个嘴碎的?”

“母亲身边的丫鬟那个叫兰儿的,”陆婉清咬唇,“我如今有了身子,韩霖身边能不放人么,上回母亲就提过了。”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垂下了眼帘。

陆苒珺了然,“那姐夫呢,他是如何说的?”

“他当时拒了,说是我刚有了身子,想多陪陪我。”

可她是知晓的,韩家就韩霖一个嫡长子,哪能全心全意守着她一人。

即使现在不纳妾,往后也是迟早的事儿。

“他既如此说,那就表明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如此顾及着你。”

“我自是知晓的……”

陆婉清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干涩。出嫁前母亲便多番叮嘱身为妻子该做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又是真的愿意?

未免再让陆苒珺替她担心,陆婉清只得岔开了话,“之前听说苏家的事儿,你为何不寻他讨个公道?还有那徐五,我从前真是错看她了,若是我,定叫这两人不得好果。”

陆苒珺眨了眨眼,笑道:“这件事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徐五她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受了我的连累,教人给算计了罢了。”

“这是何意?”

“就是面儿的意思,”陆苒珺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瞧你这能吃能喝的模样可比旁的孕者安生多了,想来这肚子里也是个听话的。”

一提到这个,陆婉清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抚着尚未怎么显怀的肚子,道:“韩霖他也这么说,孩子像他,倒是也好。”

陆苒珺笑了笑,目光看向她的肚子,心中隐隐浮出一丝酸涩来。

她前世嫁为人妇多年,也未有消息,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多渴望能有个像他一样的孩子。

“苒珺?苒珺?”陆婉清唤了几声,终于拉回了失神的人,“怎么了?”陆苒珺笑道。

“我瞧你又走神了,怎的,想什么了?”

陆苒珺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之前祖母让我看看你,诸事多提点些,不过看起来你是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了。”

“怎能是多此一举,那表明你关心我呀!”

陆婉清笑道,皱了皱眉:“就是有些琐事罢了,不过这些事儿都是该我的责任,也得由我处置才行。”

陆苒珺看了她一眼,“三姐想做什么?”说着,她想到她之前说的什么兰儿,眸色一沉,“你可莫要做什么傻事儿,身为韩家未来的主母,该有的气量还是要有的,也莫要仗着肚子里的就折腾,免得将情份挥霍了。”

陆婉清张了张口,敛下眼睑,很明显,她之前就是如此想的来着。

见她不说话,陆苒珺叹了口气,“三姐,后宅之中走错一步都有可能引起诸多变化,为了那等随手便可捏死之人损了自个儿的利益,这事可划不来。”

陆苒珺郑重道。

“你又未成亲,又哪里知晓……”陆婉清撅嘴,好在也不是那般坚持了。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虽未出阁也未侍奉过公婆姑嫂,可显而易见的事我还是看得透的。”

陆婉清也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姐夫若是顾着你,定然不会在这个当口收房,就算往后真纳了妾,你也莫要阻止,要知道成了妾抓住她的命脉,往后还不都由你来决定她的生死。”

“你的意思说,我还是要将韩霖让给旁人吗?”

“不,只要你抓得住,便抓着他也无妨,”陆苒珺想到了前世的彭希瑞,继续道:“若是一个男人不想纳妾,谁逼他也无用,与其将心思放在那些人身上,不若放在姐夫身上,毕竟他才是你的夫君,收不收房也是他自个儿的事。”

陆婉清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明白了,“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有那等嘴碎之人,我……”

“你说的那个兰儿?”

“是,她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母亲都是极得夫人的信赖,哥哥还是韩霖的长随。”

陆苒珺闻言,眯起了眸子,原以为是个平常得宠的丫鬟,这样看来,这丫鬟的心思可真不简单了。

有着这样的繁杂关系,又有韩家夫人撑腰,不可谓不是一大劲敌,若是她有意想要入了韩霖的帐,依着韩家夫人的性子,怕是真不会拒绝她。

确实,留在这个府里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即使如今还未被开脸。

“这件事我回去后会与祖母商量下,届时如何,再行定夺。”她说着,想了想之前进府时的场景,着实记不大清韩夫人身边有哪个突出的丫鬟。

闻言,陆婉清放下心来,不管承不承认,有陆苒珺插手的事都能让她安下心来。

“若是觉着为难你就甭管了,反正我如今怀着韩家的嫡孙,便是母亲她也不好做得太过,至于韩霖他尚且并无那个心思。”

见她如此,陆苒珺也点点头,“放心吧,此事我会看着办的。”

第278章 纳妾

中午用膳时,陆苒珺特意留心了下韩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瞧着倒是有几分颜色,低眉顺眼,看上去不是个不知分寸的。

可对主子有了那样的心思,便知这种人也不过是表面惯作乖顺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看着她,叫兰儿的丫鬟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扫到陆苒珺时猛地一颤,又低下头去。

对此,陆苒珺只是笑了笑。

看来,不仅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还是个极能隐忍的,这样的人留着,纵使不能压过陆婉清去,依着男人的性子,也绝不会亏待她。

留着,的确是个膈应。

垂下眼帘,她神情淡然地用着饭。

立在韩夫人身后随时伺候的兰儿,有些不安,自打之前无意间瞧见陆苒珺看着她时,她就觉着对方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这么想着,她又悄悄地朝着陆婉清看了眼,眉头微皱。

她不知道,此时所做的并没谈过某人的眼。

待到用完饭,众人移步至宴息室喝茶,陆苒珺自是与陆婉清坐在了一块儿。

手指摩挲着茶碗,她抬眸扫了眼正乖乖地奉茶的兰儿,勾起唇道:“这个丫鬟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府里,过几日我会替你想个法子……”

“你要做什么?”陆婉清压低声音,“不会是……”

“你当我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么?”陆苒珺察觉到那个叫兰儿的在偷偷看着正与陆泓文说话的韩霖,冷笑道:“身为丫鬟却不知安分,若是将来真被收了房,那就是你最大的威胁,届时再得个哥儿就更危险了。”

陆婉清听着,沉下了目光,她的手抚向肚子,道:“那就不能留着她!”

陆苒珺点头,“想要对付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丫鬟,法子多的是,你只管安心养胎便是,旁的事还有我。”

闻言,陆婉清心中感动,“我就知道,你一向最是关心我,不像大姐,也就成亲时给我来过信。”

陆苒珺笑了笑,并未接话,对于陆之湄她也并不熟悉,甚至都忘了她长得什么模样。

“韩夫人若是一定要韩霖纳妾,那就从你身边挑,这个我想大伯母之前已经给你准备了吧?”苒珺说道。

陆婉清脸色一僵,勉强地点点头,别说本就是给韩霖准备的,她至今都未曾让她们伺候伺候夜浴。

见此,陆苒珺选择无视,继续说道:“自个儿的人总比旁人的人好,攥在手心里也不怕控制不了她。若是生了歹心,那就自行处置了,若是那个兰儿,恐怕就得复杂多了。”

这个道理陆婉清自是明白的。

可明白与接受是两回事,再怎么说,她心里也不会舒坦。

过了未时初,鲍氏便提议回去,临走时陆婉清自是要送她,母女二人走在一块儿说着话,交代了些事后,陆苒珺便瞧见后者脸色有些不好。

“就在这儿留步吧,你如今是双身子,还是当心些的好。”鲍氏立在垂花门处说道。

闻言,韩霖立即上前来半扶半搀着陆婉清,恭敬道:“母亲放心,韩霖一定会好生照顾婉清的。”

鲍氏点点头,又看了眼陆婉清与其他人一同离去。

回府的路上,大夫人多次想要询问陆苒珺皆被对方岔开了话儿,气得她抿紧了嘴。

到了府里,陆苒珺先回院子换了身衣裳这才去荣辉堂请安,正房里,陆苒珺将韩家的事说了遍。

老夫人听着,面色平静,“也就是说,那个叫兰儿的丫鬟有了旁的心思?”说着,她呷了口茶水,“那韩夫人呢,她是如何想的?”

“孙女倒是没瞧出来韩夫人的想法,要说好,她对那丫鬟也着实不差就是,穿戴的也都比旁的丫鬟好上许多,只是并未给她太多的长脸机会。”

老夫人点点头,韩夫人应当是个知晓轻重的,便是有意,也不会在你们面前给她长脸。

陆苒珺也是这么想的,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所以,也就是说,这个丫鬟在韩夫人心里的确有着不同的地位。

这样的人就更不能留着了。

“三姐不希望这丫鬟将来有机会留在韩霖身边,孙女应了,打算帮她这个忙。”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并无表示,“这等琐事你自个儿决定就好,对了,我今儿个听闻一件事儿,可是出自你手?”

陆苒珺眸子闪了闪,笑道:“祖母指得哪件?”

“休要给我装愣!”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却没有怪罪的意思,道:“此事非同一般,你最好将尾巴收拾干净了,皇帝可不傻。”

陆苒珺想了想,心中并无太多担忧,这件事且不说她自个儿会处理好,就是处理不好,也还有个裴瑾琰帮衬不是。

想到这里,陆苒珺眸子猛地一缩,低下头去啄了口清茶,及时打断了神思。

这不是个好现象,她不能依赖旁人,绝对不能!

好在老夫人并未发现她的异常,“祖母说的孙女都记下了,苒珺定会小心行事,不给陆家和父亲添麻烦。”

“你自个儿也得当心。”老夫人如是说道。

陆苒珺顿了顿,弯着嘴角,“是!”

至于韩嫣的事老夫人倒是不甚在意,“……闺女总要嫁出去,往后府里的事还不都由你三姐做主,若是连这点儿关系都处理不好,日后又如何与京都其他女眷周旋?”

搁下茶碗,老夫人睨向陆苒珺,“你也莫要太惯着她了,若是她自个儿不争气,难不成你还要帮她一世不成?”

陆苒珺乖巧应道:“是,孙女省得了,只是三姐如今才刚成亲不久,又有了身子,不宜操劳这些,她既与我说了这些事,总该要帮衬一二。”

老夫人点点头,未再计较。

“那件事我估摸着薛家会暂时压下来,怕是一时半会儿传不到皇帝的耳中。”

“喔?”陆苒珺轻笑,“薛家有本事压着一时,却压不了一世,再者说这对于那些元老们可也是个好机会,再不济,朝廷不是还有喝棒槌冉令么!”

她记得那个人可是连皇帝都敢骂的,又怎会怕得罪薛家?

第279章 杀心

晚上用完膳,陆镇元唤了陆苒珺去书房准备手谈两局,后者自然不敢推拒。

炕上,父女两人各自为阵,不留情面。

半个时辰过后,陆苒珺输了,撂下棋子道:“父亲唤女儿过来不想说什么么?”

陆镇元抬眸扫了她一眼,“原本是想问问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陆苒珺好笑,“这是如何说的?”

“你心性稳定,想必对此事自有考量。”

“还是父亲懂我!”

陆苒珺笑道,看着棋盘,“能在父亲手里坚持这么久,看来女儿也有了不小的长进。”

那倒是,陆镇元拾着棋子,“你既然都已安排妥当,为父自然也是放心的。”

再不济,还有他在后头收尾。

薛家,薛历神色凝重地在书房里召集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从那大逆不道的谣言出来被他所知晓时,薛家就陷入了紧张之中。

饶是不管事儿的儿子薛家几兄弟,也意识到了此次事情的严重性。

薛家大公子皱着眉头,提议道:“爹,这事儿怕是也压不了多久了,一旦被皇上知晓,咱们薛家就算有姑母在,也难保皇上不起疑。”

二公子睁了睁眼,“那又怎样,不是还有二皇子嘛,那个位置迟早也是二……”

“你给我住口――”

薛历打断二公子薛子荣的话,厉声道:“你还以为这事还是你弟弟玩儿了几个女人,打死了几个庶民?”

薛子荣闭上嘴,神态不以为然。

在他的认知里,薛家除了皇上跟二皇子以外,已经无人可以奈何他们了,甚至就是皇帝都不一定有用。

要知道,他的姑母说话可是连皇上都得听着的。

区区一个谣言而已,还不是姑母一句话的事儿?

薛历扫视着面前的几个儿子,将目光放到了一直未语的薛子兴身上,叹了口气问道:“子兴,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被点到名的薛子兴神色淡淡,“既然觉得麻烦,将那些人都杀掉不就好了。”

“你……”薛历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气得手指直哆嗦,“你真当你是皇子天孙,想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这样有用,你爹我还用愁么?”

“那您说怎样?再任由下去可就要传到皇上的耳里了,届时您要如何收场?”

他这么说也没错,况且薛历也不是没想过这么干,可如今京都盯着他的人可不少,那些传了流言的人又涉及甚广。

不仅有那肮脏的乞丐,就连庶民之间也传开了,所谓一传十十传百,难不成他要杀光了这些人么?

谁知道都有谁呢,又怎么杀的完?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敢动手。

皱着眉头,薛历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绕了好几圈,终究是没想到法子。

“罢了罢了,此事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去求二皇子了。”

“他原就是爹的外甥,让他帮个忙而已,还用得着求么?”大公子薛子元皱眉,“不若直接去求姑母来得容易,虽说二皇子得圣宠,可到底不如姑母好说话。”

薛历立即否决,“在宫里不方便,子荣有句话说的对,那个位置迟早是二皇子的,咱们只要向他表明并无二心便可。”

对于他的决定,薛子兴不予置喙,只是将目中的锋芒掩下。

翌日,薛历便去了二皇子府,对于他的到来,二皇子还是讶异的。

正厅里头,二皇子因着刚看完自己的庶长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尽管这个庶长子的身子不大好,可却是自己的头一个,这份初为人父的感情不是一般能比的。

让人奉了茶来,他温和道:“舅舅今儿个怎的有空子过来了,你还未瞧过茂儿吧?可惜他身子不大好,不然倒是能抱来让你看看。”

“不必折腾了,孩子还小,下回看也行。”薛历笑了笑,来之前便带了好些东西,这会儿又从袖中拿出了块玉佩,算是给那孩子的礼。

二皇子命人收下,已然知晓了他来此必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什么事儿舅舅直说吧,你我二人难道还客气么?”

闻言,薛历默了默,看向厅内伺候的婢子与长随等人,见此,二皇子挥了挥手,面色微正。

“殿下,京中这两日不知怎的出了些谣言,那谣言是几句话,可这几句话皆是大逆不道之言,如今越传越广,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皇上的耳里了。舅舅倒是不怕,死活我薛家也都是您和娘娘的,可就是怕连累了殿下,您才刚立了新功,这谣言分明对您不利。”

二皇子眸子微眯,薛历说的话他自然是信的,可就是信几分的事儿罢了。

“那谣言都说什么了?”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印花的官窑茶碗,俊美的脸上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薛历不语,将之前写下的纸张递给了他,让他自己去看。

二皇子接过,扫了眼,手掌猛地收紧。

“简直……”不知死活。

传这谣言的人,真是死一百次都够了。

薛家,意思是薛家要谋反了?

冷冷地扫了眼薛历,他道:“散播谣言之人可抓到了?”

薛历汗颜,拱手道:“殿下莫怪,实在是这谣言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便是我,也只查到了几个乞丐,问他们,他们说是听几个孩子唱的,可那些孩子都是庶民家的,哪里是随便能动的。”

不是没想过将那几个孩子抓起来询问,只是这些孩子又说是其他人。

弄到最后,早不知到底是那些人先传的了。

二皇子听他们这么说,面色愈发冷凝了,“那舅舅是想等着父皇降罪了?”

薛家是他的外家,薛家有事损失的到底是他自个儿。

虽说是他的后盾,可也没少给他惹事,一想到这个,他的面色更冷了。

若非是自己的亲舅舅又帮衬了他诸多,他早起杀心了。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舅舅先回去吧,在父皇那边得知消息之前一定要尽全力压着。”顿了顿,他道:“就是抓一两个杀鸡儆猴也可。”

得了命令,薛历心里总算有了底。

既然二皇子插手了,就表示薛家恩危险少了一半,不管怎么说,此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临走前,他想着,道:“那殿下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第280章 意料之外

二皇子闻言,眯了眯眸子,“此事得益者是谁,那就自然是谁。”

薛历一听,心中明了,自己的仇家也就那么几个,不,与其说薛家的仇家不若是二皇子的仇家。

看来,是裴瑾琰那厮没错了。

离开二皇子府,薛历的脚步比来时要轻松了许多,立在府门外,他看了眼不算好的天际,撩了袍子上轿去。

府内,二皇子回到内院,孙氏正坐在正房里看着乳娘逗弄着孩子,房里响起一阵呵呵的笑声,让得刚进门的二皇子眉头舒展了开来。

“怎的没睡?刚吃饱了吗?”来到炕上坐下,他招了招手让乳娘将孩子抱来。

孙氏眉目温婉,回道:“这孩子与您亲近,见着您不回来他就不肯睡,许是要您亲自哄他呢!”

“哦?”二皇子新鲜地碰了碰孩子嫩嫩的脸颊,“茂儿这么调皮么,竟然还要父亲哄着才睡?”

似是听懂他的话一般,襁褓里的小东西张嘴打了个哈欠,便眯了眯眼睛真的睡了。

见此,二皇子更是高兴,心中对这个长子又满意了几分。

虽身子不好,可将来也不必他继承大统,给他一世富贵荣华还是不在话下的。

待到小东西睡着了,二皇子才将他轻轻地递给乳娘,让她带下去。

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二皇子扫向对面的人的肚子,“你也赶紧给我生下个嫡子才是,你知道的,她们生的跟你生的是不一样的。”

孙氏眼眶一热,颤了颤唇,道:“殿下,妾身……妾身一定努力!”

她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美人含泪,无语凝噎的模样着实教人心疼。

二皇子自是不知道她心中的百般复杂,无疑,这番话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有了这句话,便是让她付出一切,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没过几日,正在谣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发生时,又有几句话传了出来。

说的是与说薛家的差不多,只不过这薛字变成了裴字与蛟龙罢了。

众所周知,蛟龙离龙只差一步,这指的是何人自然一目了然。

两股谣言以不相上下的速度传遍了京都,甚至百姓随口都能熟稔念出来。

陆家,陆苒珺坐在正房里对着那几句话嗤之以鼻。

这二皇子也是个不要脸的,竟是照搬了她写的,也没问过她同意是不同意。

将纸张毁掉,陆苒珺抿唇道:“此事不必再插手了,吩咐下去,所有人皆不可轻举妄动。”

这把火既然已经烧到了裴瑾琰身上,那就无她什么事儿了。

并非有意,却是误打误撞地教二皇子认定了是他做的。

这么想着,陆苒珺几欲遮面。

前些日子因她“断袖”如今又被二皇子擅自当了此次事件的操纵者,真是对不住他。

“让老五给我传个话吧,就说这回是我对他不住,待他日必定亲自与他赔罪。”陆苒珺捏了捏眉角说道。

东篱隐隐露出笑意,躬身道:“是,奴婢遵命!”

在因此事而闭门谢客的裴瑾琰这个时候正坐在屋里头的临窗大炕上,身上穿了不是太厚的衣裳,肩上还罩着件外衣,一头乌发随意地披散着。

坐在他对面的萧墨用他那细白却显得坚劲的手在熟稔地泡茶斟茶。

一杯香茗推到他跟前,萧墨难得正正经经地问他接下来该如何还击。

回应他的是裴瑾琰的一个眼角,淡漠,清冷,看似无情的很。

“呀呀呀,真是的,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至于这般看着我么?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你想要我的命呢!”萧墨夸张地捂着胸口。

回答他的是裴瑾琰一个白眼,“我倒是想,谁叫你命太硬来着。”

“哈哈哈,那也没法子,算命的可是说我能活到八十八。”

“你若嫌活的太长,我可以帮你。”

萧墨摸了摸鼻子,拈起杯子晃了晃里头的清茶,语气不再似方才一般,“我说,这事儿你究竟要如何处置?那陆家的姑娘可是将你当成了挡箭牌?”

他的话让得裴瑾琰皱了皱眉头,“不,她不会这么做,这件事只是巧合罢了。”

萧墨撇撇嘴,“也就是你才会信了。”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只是不是自己人,终究不可尽信罢了。

可裴瑾琰却知晓,这件事虽是出自陆苒珺之手,可却不是她引到自己身上的。

“说起来我也不无辜,在做这件事时,我也知晓,苒苒她并未瞒着我,况且,此事是经由老四之手,老四是我的人。”

闻言,萧墨啧啧两声,“瞧这一口一个苒苒,不晓得,还以为你们已经熟稔到那个地步了。”

裴瑾琰并未反驳,见此,萧墨更是讶异,不过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担忧道:“你不是不能近女色么?”

咣当――

杯子被重重地搁在几上,裴瑾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斟茶!”

萧墨挑了挑眉,伸手给他倒满,笑意浓浓,“我还以为你自将开荤时遇刺一事就有了心魔,原来也不尽是如此,奇了奇了,明明完好无损,你竟也能忍上这么些年?”

裴瑾琰没有回答,心里却想到了陆苒珺,初时相见他与她皆是一场意外,他躲人,而她也在躲着同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他还听到了她的秘密。

说起来,他起初并未正眼瞧过她,对于她与那彭希瑞的事也曾多想,女人的事情,件件都是个麻烦。

也就是在她说起自己身份时,他才真正看了两眼。

陆家的人,祖父是前帝师,父亲是皇上身边的一等红人。

这样的身份,自然能够让他正眼瞧她,且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旁的女子那龌龊的心思。

是以,头一回见到她便觉得此女不骄不躁,是个能入眼的。

是的,仅仅也只是个能入眼的罢了。

再往后呢?

他似乎有些不记得了,只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很多,便是他也查不出,到了最后,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借人给她。

固然有人情在那儿,也有他的私心,可他的人哪里是随便就能借的?

而能借给她不仅出乎她的意料,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一切,真的都只是意料之外!

第281章 贪婪

“我说你,我还在你面前,可否别走神?”萧墨忍不住敲了敲几,“若是敌人,你现在怕是死上一百回都不够。”

裴瑾琰回过神来,睨了他一眼,“不是自个儿喜欢的,碰了恶心。”

萧墨一愣,随即想到他是在回自个儿上句话来着,不由地撇撇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你吃多了葡萄是个什么滋味儿?”

萧墨一噎,悻悻地抿了口茶水。

罢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才不予他计较。

“二皇子此次反击可以说是漂亮,原本是个死局,他不仅将你拉下了水,还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一来,便是皇上知晓了此事,也只觉得是两派党争起事罢了,就算责罚,也不会太大。”

谈起正事,萧墨难得的正经起来。

裴瑾琰星眸微敛,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你错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并非是坏事。”

萧墨扬眉:“嗯?”

“皇上是个多疑的性子,只需一查便可知晓这谣言是几时出来的,再怎么欲盖弥彰也无用,反倒是会让他更加多疑。”

说着,他微微一笑,陆苒珺怕就是充分地利用了这点。

“而我,反正皇上从来不待见裴家更不待见太子,这谣言与我们来说,不过是在原有的疑心上再加一些罢了,无所谓。”

是了,就是无所谓。

皇上现在弄不死他也弄不死太子,应该说,不能弄死他们。

除非他真的起兵造反,不过这种傻事他可不会做。

毕竟还没到那种地步。

萧墨倚靠在身后的大引枕上,一腿蜷起手指搭在上头敲了敲,道:“这么说来,这陆苒珺还真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是又如何?”

“啧啧,真是你的好苒苒啊!”萧墨露着一口的白牙笑道:“那个什么,为了她就算被人道是断袖也值了。”

这打趣的口气引得裴瑾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成哑巴。”

萧墨摇摇头,想起来此的另一个目的,他将怀中带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他,“这是钟大夫配的这个月的药剂,你得了空进宫递给太子去。”

裴瑾琰挑眉,伸手接了过来,“我还想着过几日去拿,没想到你竟先一步拿了。”

说着,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那目光让得萧墨不自在地咳了咳,“没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裴瑾琰勾起唇,看着他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不免失笑。

看着手中的药瓶,他将它搁在了几上,微微仰身靠在大引枕上。

其实,谣言这件事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比如,为何会有人故意引到他身上来。

他相信不会是陆苒珺,若是她要做,就不会光明正大地让他知晓此事。

所以,究竟是谁呢,对方又有什么目的?

谣言的事正如裴瑾琰所估计的那般传到了皇帝的耳中,虽未着重处罚薛家与裴家,可对这两家皇帝都开始戒备起来。

无论这谣言是何人所造,不得不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薛家的确该防,那几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却也是事实。

薛家的名头太盛,竟连他这个皇帝都要压过去了,帝位还不是囊中之物?

因此,他首先撤了薛家最出色的幼子的公务,将他从兵马司调离了出去。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连对薛历也是多有打压。

身为被皇帝怀疑的对象,他不得不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即使再苦也说不得。

而二皇子原本进了兵部,如今也被皇帝寻了借口勒令在府中待着,美名其曰,多享享为人父的乐趣。

京都一再生变,百官好不容易熬到了腊月,气氛才有所缓和。

初五这日,陆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从前是准四姑爷,如今只是表少爷的苏恒,竟会在成亲前一日登门。

府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传到耳里,苏恒恍若未闻,他只是立在园子中的亭子里,周围的花草早已枯败,就连对面的池子也被冻成了冰,上面落着厚厚的雪。

这怕是他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知道,等的人已经来了。

转身,披着狐裘,一身紫衣的陆苒珺映入眼帘,衣角微动,青丝如瀑,缓步过来的模样,当真几可如画。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也是头一次这样放肆地打量着她。

而陆苒珺似是也察觉到了一般,并未恼怒,只是停在他三步之外,静静地立着,一双眸子清冷如辉月,毫无他所有的苦涩。

从前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在这个都已经明了,苏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早就应该知道她对自己并无那种感情不是么?

“我明日就要成亲了。”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寂。

陆苒珺恍了恍神,开口道:“那……恭喜表哥了。”

她的声音微低,除了这个,她竟不晓得要如何与这个曾经差点儿成为自己未婚夫婿的人说话。

即使他们还是表兄妹!

当真太过复杂。

“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么?”苏恒看着她,贪婪地不肯移开眼半分。

陆苒珺抿唇,脸颊边有一丝碎发拂过,随风微微晃动着。

她能说什么呢?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娶了吧,或者是莫要勉强自个儿?

不,这不是她该说的,因为她并无那个资格。

“苒珺只望表哥能好好的,这就够了。”

“果然,”他轻笑一声,“这才是你啊,苒苒!”

陆苒珺移开眼,虽对他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好歹也是亲人,她不想看到他痛苦。

见她如此,苏恒反而好受了些,这便说明,在她心里,自己也是占着一席之地的不是么?

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他道:“年后我就要离京前往西北了。”

西北?

“你去那儿做什么?”陆苒珺转过眸子,看向他,“去一趟西北至少也要月余的路程,这样来回,你还能赶上春闱吗?”

“不,赶不上,也不想赶了。”

“什么?”

苏恒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我准备入伍,年后便前往西北留在边关。”

陆苒珺怔住,呐呐道:“可,表哥你,不是想考状元吗?”

苏恒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缱绻而温柔。

“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要娶的人已经不再是她了。

第282章 誓言

陆苒珺明白他的意思,可正因为明白才更难以接受。

心突然变得沉重得起来,她道:“即便如此,也没必要去参军,西北一带多有暴乱,你这样,置舅舅舅母于何地。”

“我心意已决,文书已经递上去了,再无更改的可能。”苏恒牵起一抹微笑,仿佛要去那种地方参军的人不是他一般。

陆苒珺攥紧手掌,文书都递上去了,这么说,她父亲也应该是提前就知晓了,可却没有告诉她。

“你这般,又置徐五她于何地,她可是已经有了你的骨肉……”

苏恒眸子一凝,骤然冷了下来。

她果真已经知道了。

“那个孩子……苒苒,我……”苏恒想要说什么,陆苒珺却摇摇头,“表哥,那是你的孩子,徐玉珠也将是你的妻子,更是你孩子的母亲。”

苏恒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索然。

“我知道!”他深吸了口气,突然,抬手一揖到底,“苏恒在此立誓,将誓死守护陆苒珺!”

陆苒珺一惊,“表哥?”

苏恒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直起身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刻入心间,一瞬不瞬。

“我走了,”他转过身去,顿了顿,又道:“成亲那日,我不希望你过去。”

陆苒珺未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离去,只留下空中划过的淡色衣角。

“你该守护的人是徐五才对啊!”

亭子里只余下她呢喃的声音。

过了片刻,陆苒珺才离开亭子,对面的假山后,一席锦袍荡了荡,随机走出一人。

温雅的气质,俊美的面容,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失神地坐在炕上,透过窗子不知在看着何处。

跟在身边伺候的东篱此时默默地陪着,就连一向吵闹的南悠与欢言也异常安静。

许久之后,陆苒珺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轻声问道:“外头是如何说苏家与徐家的婚事?”

这些日子她未曾问过,就是不想太过麻烦,可如今看来这么着也不是法子。今日这番话让她感到些许不安,她开始不确定这桩婚事真的能好好地么?

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前者道:“回小姐,外头替您打抱不平者居多。”

至于是如何说的,这个不用她说明陆苒珺也清楚了,自古人言可畏,有时是,那一张张嘴可比刀剑厉害得多。

“明儿个母亲问起就说我身子不舒坦,不能陪她去苏家了。”她原是想去露一面好打消两家不和的传言,毕竟苏家是自己的外家,若是真让人觉得两家不和,苏家在京都怕是要遭暗刀子的。

可如今苏恒的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他不想见到她,那自己也只好应了这个要求。

“是,小姐。”东篱应诺道。

翌日,大夫人与三夫人戚氏一同出了府前往苏家,马车里,大夫人似是不经意间询问道:“怎么珺姐儿没来么,不是说她也打算去露露面儿?”

戚氏腼腆地笑了下,“早上院子里来人说她昨儿个受了凉,有些不大舒坦。”

“这样啊,”大夫人笑了笑,“这不想过去也是情理之中,任谁见了自个儿的未婚夫婿到头来娶了旁人都不会舒坦。”

“大嫂慎言,苏恒与四小姐尚未定亲,并不算未婚夫婿。”

大夫人倒是不介意她的反驳,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到了苏家时,门前已是马车林立,见者陆家的马车过来,不少人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在看到她们时,面上明显露出了惊讶。

戚氏虽然不常出府与人交涉,可也不是什么生面孔,认得她的人还是有些的,这会儿见着她过来了,就有不少妇人交换了眼色。

消息传到徐家时,也让徐家人松了口气,要知道,徐家并不愿意得罪谁,尤其是一向交好的陆家。

行了全礼的新人坐在新房里,苏恒看着床上端坐着的身影,失神了会儿。

大红色喜服勾略出对方玲珑的身姿,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回过神来,他冷下目光。

似是察觉到了一般,床上的人身子颤了颤,攥紧了膝上的衣裳。

“累了就让丫鬟伺候你歇下吧,晚上不必等我。”留下话,苏恒拿起酒杯饮尽了酒便转身离开新房。

他今日的确没有见到陆苒珺,看来她听了她的话,可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又后悔了,他想见到她,真的还想再见一见她。

离开院子,他便脱了外头的喜服,露出原本的深衣,避开宾客,他朝着侧门而去却在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大哥。

看着他,苏柯叹了口气,尽管不忍,可他还是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二弟,今晚是你的新婚之夜,这时候你不在新房里陪着弟妹,想要去哪儿?”

苏恒眸子暗了暗,嗤笑道:“是爹让你来的?”

他的眼睛有些红,看起来之前应该喝了不少酒。苏柯默然,道:“你该知道,如今你已经不止是苏家的儿子,更是镇国公府的女婿,若是今晚踏出了这扇门,你教徐家与陆家该如何面对众人?”

苏恒不语。

“或者你是想要众人觉得你与表妹余情未了,新婚之夜竟然还偷偷私会?”

“我没想要与她私会——”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出去是要做什么?”

两兄弟对立着,谁也不肯让谁,谁也都有自己的坚持。

苏恒动了动唇,他想做什么?

不过是想再看看她罢了,过了今晚,他就是别人的夫婿了。

“哥,让开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教徐家与陆家难堪的。”

回答他的是苏柯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能让你出去。”

苏恒看着他,握紧了双手,见此,苏柯叹了口气,自己的弟弟,他怎会不心疼?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心疼也改变不了什么。

抬手,对面的苏恒只觉得身后掀起一道微风,紧接着后颈一痛,便失了知觉。

苏柯走近,低头看着被自己的长随托住的人,接了过来。

新房里,徐玉珠已经由丫鬟婆子伺候洗了妆容,那一身繁琐的喜服也早已褪下。

屋子里明明到处鲜艳的很,却让人愈发感到寒冷。

第283章 说法

笃笃——

门被敲响,徐玉珠动了动眸子示意丫鬟前去开门。

寂静的屋子里,门声异常清晰,丫鬟惊讶地看着来人,张了张嘴回头道:“小……二少夫人……”

徐玉珠回头正好瞧见了被苏柯架着的苏恒,见此她立即起身,“大哥,这是……”

苏柯颔首,将人递给丫鬟,“二弟喝多了,今晚就麻烦你了。”

这话是对徐玉珠说的,只见她看了眼苏恒,应道:“是,多谢大哥将夫君送回。”

苏柯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应该的。”

他觉得,徐玉珠应该是知晓了什么,只不过两人都没有说破罢了。

今晚是新婚之夜,无论如何苏恒也得留在这里,否则如何给徐家一个交代?

况且,徐玉珠既已嫁进了苏家,便是苏家的媳妇儿,该有的体面也不能少了去。

哪怕,这桩婚事都非他们所愿。

待到苏柯离开后,徐玉珠与丫鬟一块儿将苏恒扶到了床上,看着昏睡的人,徐玉珠心中滋味难平。

让丫鬟打了热水过来,她亲自拧帕替他擦洗。

从清俊的面容到修长的手指,徐玉珠突然想到了那日迷迷糊糊中,压在她身上的滚烫的身体。

双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心中对这样的想法有些难堪。

这原是陆苒珺的夫婿,今夜却真正成了她的,更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苏恒,这个人无疑是个优秀的清贵公子,论家世,人品也皆是她最好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自己的夫婿了,她不该难堪的,他与陆苒珺已经成了过去不是么?

这么想着,她重新拧了帕子仔细地替他擦洗起来。

一夜无梦。

翌日天还未亮,苏恒便醒了,在接触到身边温软的身体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手推开。

从些许微光中看去,身边的人是他尚且陌生的模样,有些厌恶,更有些恼怒。

下了床,他拿过自己的衣裳决然离去,待到门声响起,床上的人才睁开眼,呆呆地盯着百子千孙的帐顶,眼角清泪滑下,染湿了鬓发。

这日过后,众人都知晓了苏家的二公子新婚第一日便纳了妾,并且再也未去过正室夫人的房里。

似乎是有人故意宣扬一般,不知怎的又牵扯到了陆苒珺。

到了后来,竟是说成她狐媚勾引人家,引得苏恒从不踏入自己妻子的房里。

得知这些消息时,陆苒珺正为着薛家的事忙着,前些日子薛家幼子当街打死了传那谣言之人,因此被皇上亲自下令收押。

苏恒的事让她这会儿有些恼怒,与苏家的口头婚约早已解除,而自己也自那日后从未见过他。

如今这些事儿竟是越传越离谱,甚至说什么她与之在何时何地偷偷幽会。

陆苒珺气得几日里脸色都不大好,将之前看过的账簿收拾好,她听着欢言又打听来的事,冷冷地笑着。

“连我有什么衣裳都知晓,此人定不是什么外人,就算不是府里的,那也是识得我的。”

“更或者,咱们府里有人吃里扒外。”

东篱接过话道,南悠是个爆脾气的,闻言眼睛一瞪,立即就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打断她的腿,割了她的舌头,叫她还敢胡说。”

“干脆做成人彘,往后南悠姐姐你就不必闲的慌了。”欢言伸头说道。

南悠打了个颤,“呸呸呸,我才不会这样麻烦呢!”

陆苒珺听着她们几个说话,微微沉思起来。

她想到方才欢言打听来的话,穿着葱绿印花的袄裙,这颜色的衣裳她只有一件,这样想来,她应该知晓是谁了。

“那件衣裳冬前我只做了一件,且也只穿过一次,那回刚好碰见过陆延舒与那沾衣,你们往这个方向查查,看看是谁传出去的。”

她想着,若是那沾衣做的手脚,她就拿这个事儿逼陆延舒给个交代。

对付这种喜欢攀附男人的女人,还是她攀附的那个亲手将她打入地狱的好。

这样才好玩儿不是!

原本是这么想的来着,可,当几日过后,陆苒珺再收到消息时,却沉默了。

欢言立在炕边,“……奴婢觉着那沾衣是有意让奴婢发现的,好让您知晓那些对您不利的事儿都是徐家放出来的。”

虽然这是事实不错,可由那女人牵着鼻子走,她还是很不悦。

心里已经默默地记上了她一笔。

陆苒珺垂下眸子,“是徐家三房的人做的吧,这件事徐五知晓吗?”

闻言,东篱与南悠皆看向欢言。

欢言则是迟疑地点头,“传出这些事的正是徐家三房夫人的贴身大丫鬟,不过奴婢想,那位徐五小姐也不一定知晓吧!”

不一定却也有可能不是么,若是她的新婚夫婿如此,只怕她的心中也不会好过吧!

笑了笑,道:“这沾衣还算聪明,甩得一手好锅呢!”

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以及对徐家这件事的忽略,几人纷纷应和,“这丫头做丫鬟时就不安分,如今做了半个做主倒是更跳了,依奴婢所言,还是直接将她抹了吧!”

东篱提议道,欢言连忙摆手,“直接抹了也太便宜她了,还是做成人彘的好。”

南悠默默地离她们远了些,搓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见此,陆苒珺也笑了笑,“好了,欢言你左一个人彘又一个人彘,当心晚上做了噩梦。”

欢言扬起笑脸,“奴婢才不会,从前在乡下大夜里的奴婢都敢一个人看着田里的瓜。”

陆苒珺渐渐收起笑意,叹了口气道:“明儿个派人将此事告知徐玉珠,该怎么做权看她自个儿。”

若是她当真不知晓,并且处理好此事,那么她可以不计较,毕竟当初她与苏恒的事也是被牵连罢了。

可若是正好相反,那么这段日子不算短的姐妹之情,就算走到了尽头,往后再见面也不过是普通的亲戚罢了。

端看对方如何做。

去苏家的是欢言,虽说她人小些,可胜在做事稳妥,口齿清晰。

将这些事与徐玉珠说了后,她便观察着她的面色,“二表少夫人,我家小姐性子宽和,此事又关系到了您娘家之人,她不好擅自处理,还望二表少夫人您给个说法。”

第284章 负责

徐玉珠的脸色沉得可以滴下水了,面对人家上门的质问,自己失了理字不说,还毫无防备。

可她能说什么呢,说处心积虑帮她的娘家人不好么?

“此事是徐家的不是,下头的人惯会谄媚揣测,因此给陆姐姐添的麻烦还容我下回亲自登门道歉。”

欢言抿了抿唇,福身道:“亲自登门就不必了,我家小姐有交代,您是双身子的人不可操劳,至于徐家的事儿,既然是做下人的胡乱揣测,那……”

“人我会让母亲处置,请陆姐姐放心就是。”

她还叫她一声陆姐姐,也就表明她还未想过与陆苒珺断了那干系。

欢言得了自己想得答案,也就不再多说,留下先前带来的补品,便行礼告辞了。

出去时,她好巧不巧地碰见了刚回府的苏恒,低下头跟着领路的丫鬟行礼站在一边。

苏恒原是没在意,可他对陆苒珺身上的味道太过熟悉,是以闻到了沾染上那股冷香香的欢言。

虽弱,可他却没闻错。

脚步顿了下来,苏恒来到那眼生的丫鬟跟前,“你叫什么,抬起头来。”

欢言心中微恼,只得抬起头屈了屈膝,“二表少爷。”

苏恒一怔,“你是苒苒身边的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她来了?

不,不可能。

“回二表少爷,奴婢是替小姐来送东西的,听闻二表少夫人有了双身子,我家小姐便派奴婢过来看看。”

苏恒听着,却皱起了眉头,陆苒珺早就知晓了此事,按着她的性子,大多是不会再过问的,现在却无缘无故地让人过来。

莫非是有什么旁的事?

这么想着,他面上不动声色点头,没再多问便离开了。

欢言也松了口气,赶紧跟着丫鬟出了府。

她不知道,就在离去后苏恒便让人去查了她的来由。

欢言回到府中复命,陆苒珺得知后并未多说,徐玉珠的为人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她不太过分,自己也不想与她计较太多。

不过既然犯到她头上的,她也不会怕了谁去。

“回头派人去徐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处置方式,我想徐家其他房头应该还不知晓吧!”

欢言应诺,“是!”

随即她又将回来时碰见了苏恒一事与她说了,“奴婢是特意避开的,没想到还是碰见了。”

“你做的不错,其他的就不必在意了,再说我们与苏家是表亲,登门看望也实属应当。”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也有着自己的担心,若是此事被苏恒知晓,难免又是一番麻烦。

而她担心的事也没有让她失望,苏恒这些日子不管家里之事不错,外头的风言风语他也早就听腻了。

可并不代表他能够忍受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捣鬼。

查出这件事不难,甚至可以说很容易,而当他知晓了始末后,心中的怒火简直就要压不住了。

从新婚之夜踏入过其他就再没来过的新房里,苏恒冷漠地看着靠在丫鬟身上的人,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还是有些陌生。

“既然有了身孕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徐家的事不必你过问了,此事我会给陆家一个交代。”

徐玉珠咬唇,“夫君你,准备如何处理?”

苏恒对她的称呼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我自有定夺,你无需过问。”

对他的生硬,徐玉珠感到一阵心酸,可还是努力扬起笑脸,“那夫君你今晚可以留下陪妾身用饭么,妾身让厨房多做些您爱吃的。”

“不必了,我宿在书房就好。”他生硬地说道,随即撩了衣袍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徐玉珠抚上自己的肚子,咬紧了唇。

宁愿宿在书房,也不愿意与她在一块儿么,便是陪她用个饭也这样吝啬。

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少夫人,二少爷这些日子忙了些,您莫要见怪……”

后头的话在看到徐玉珠脸颊上滑落的晶莹时,便全咽了下去。

没过几日,涉及此事的人便全被割了舌头发卖了,陆苒珺得知此事时,倒是惊讶徐家竟然会这样干脆利落。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追究。

得知她满意,苏恒放下了心。

饮香楼内,在一个天儿还算晴朗的日子,还是那个雅间,迎来了许久不曾过来的客人。

陆苒珺着着方便行事的男装,又在身上罩了件灰鼠大氅,从外表上看就是个容貌清俊的小公子。

正在她倚窗品茗时,应约的人也来了,看到她的身影,裴瑾琰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的小公子,就是让他断袖,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那个人是她!

“怎的想起来这儿了,天这么冷,你不应该出来才是。”他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陆苒珺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眯了眯眸子,“府里多了几个人,有些事不大方便,再者说我也想出来走走。”

裴瑾琰微笑,那双薄唇弯起了个诱人的弧度,“可要我陪你下去走走?”

“小侯爷断袖的事已然人尽皆知,未免麻烦,还是不了。”

“我这断袖可都是因着你,苒苒要记得对我负责。”

陆苒珺原本搭在窗子边的手微僵,默默地缩了回来。

表情晦涩,脸颊上也浮起了一抹红晕。

裴瑾琰憋笑,没想到逗弄她竟是这般有趣。

横了他一眼,陆苒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道:“江西府有动静了。”

裴瑾琰倒茶的手一顿,抬眼道:“哦?说来听听。”

对于这件事到底是盯着彭家已久的她知道的多些。

陆苒珺沉吟了下,道:“他们的人前些日子分了一批出去前往成都府,据我的探子来报,似是在查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裴瑾琰扯了扯嘴角,“看来这彭家还真是让人好奇,难道说是二皇子的吩咐,如果是,他还真是闲的慌,竟然还有心思分神。”

陆苒珺扬眉,“怎么,修之又给二殿下使了什么绊子了?”

“你错了,”裴瑾琰看了她一眼,“这回倒不是我给使绊子,而是他给我找事儿,所以说,你做的那些可都归到我头上了,苒苒觉得还如何补偿我?”

第285章 玲珑

陆苒珺默然,这件事是她理亏,可这些日子她也没少帮他不是。

“我祖母近日送了我一盒浮沉香,还未用过,修之若是不介意,就当个小小心意吧!”

“我自然不介意,不过,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若今儿个中午就陪我用膳?”

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丝笑意,目光是让人恍惚的温柔,陆苒珺想,很少会有人能够拒绝得了他吧?

两人随后又弹起了近日掀起的风浪,陆苒珺不觉得暂时压制住二皇子就算赢了这场博弈。

“我想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撤销了对二皇子的禁令,届时兵部依旧还是他的囊中之物。”

裴瑾琰眯眼,这也是他所担心的,谁都知道皇上不可能真的处罚二皇子,只要薛贵妃还在,只要薛家还在。

“薛子兴的事大理寺可有说法,那几个庶民总不会白死吧?”

虽说薛家幼子被关了起来,可上头一直只说了要查却没给个确切消息,看这情势,十有八九是想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里,陆苒珺讥讽地扬起嘴角,既然如此,当初又说什么公事公办,还亲自下令将人收押。

如今的皇帝,当真是个昏君,不仅打理不好朝政,还让外戚如此坐大,迟早有一日,这江山定要败在他萧家人手里。

只是她猜中了前头却未猜中后头,结束萧氏政权的,正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既然薛子兴进了大理寺,便不会教他那么容易出来,就算皇上想要包庇,也不可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便是为着自个儿颜面,皇帝此事也不好偏袒薛家,更何况,他本生就对薛家起了疑心。

只不过宫里还有薛贵妃,他不好太过明显罢了。

彼此薛子兴的事也算是个敲打吧!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如何了?”陆苒珺问道,她似乎很久未曾见过那个会笑得很开心的孩子了。

她看得见,那个孩子原本眼底的清澈正在逐渐被污染。

也许哪天,他就会彻底摒弃了那最后一丝光明。

裴瑾琰想到太子,眸子深了深,面上却不显,“自薛贵妃有了身孕,皇上便从未去过旁的妃嫔那里。”

后头的话不必明说也晓得是个什么样儿,陆苒珺沉吟了下,道:“薛贵妃若是再诞下个皇子,太子的位置就更容易被撼动了。”

“宫里防范森严,一时难以寻着机会下手。”

“宫里那么多人,哪里用事事都亲自出马。”

借刀杀人便是宫里最常见的手段。

只是裴瑾琰暂时却不能动手,一来他并非女眷,行事多有不便,二来若是这个时候薛贵妃出了事,那皇帝必然会迁怒他人。

说不定还会借机废了皇后,换了太子。

他不能赌,因为输不起!

“此事容后再说,现在宫里也还算平静,就是皇上也还有一帮老臣牵制着,废太子一事暂时是不可能的。”

陆苒珺点点头,“那兵部呢,二皇子迟早要进去的,你不打算事先安排些人?”

“兵部乃皇上亲自掌管,哪里是这么容易进的……”刚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陆苒珺的眸子染上了笑意。

陆苒珺弯起嘴角,眉色飞扬,“兵部里有几个人,可堪小用。”她递给了他一张纸笺,“算是小小的赔罪礼。”

裴瑾琰没有矫情,接过来打开扫了眼,笑道:“苒苒,你这胸膛里的,可是颗七窍玲珑心?”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长睫如翼,“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中午用完膳陆苒珺便回府了,在正房里换下了衣裳,她出了远门朝荣辉堂走去。

路上无疑又碰见了陆延舒,这些日子他似乎来得特别勤,而且总是会让她碰见。

没有多话,甚至连个眼色都没有,陆苒珺径自从他身边路过,不发一言。

站在她身后的陆延舒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

“还真是傲慢啊陆苒珺!”

正房里,陆苒珺行了礼坐在一边,“祖母,薛子兴如今已经入狱,一时半会儿皇上也不会将他放出来,孙女觉得要不让他病死在牢里好了,反正这种事也不少见。”

老夫人躺在铺了狐裘的榻上,身上盖着大氅,手里也正捧着刚换过的手炉,在房里,这般可以说是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是个很怕冷的人,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你若是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眼见着今岁就要到了头,若是再迟个几日,怕是薛贵妃再皇上求一求,皇帝就心软了。”

闻言,陆苒珺抿紧了唇,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动作快些了。

“孙女明白!”陆苒珺应道,又将二皇子之事说了遍,老夫人并不想让她再掺和那件事,道:“薛家与裴家结仇已久,既然两方势力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你就避开些,这些日子莫要再出手了,且看他们如何。”

陆苒珺自然听她的,“是,祖母,”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听说表哥他已经递了文书年后便会前往西北参军,这件事与咱们陆家有关吗?”

“你是在怀疑谁?”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参军是他自个儿的意思,并非是陆家动的手脚。”

“可表哥他明明是文弱书生,去了西北那等凶悍之地……”

“既然是他自个儿的选择,那也怪不得谁,是生是死,就权看他的造化。”

老夫人眉头微皱,语气一如既往的凌厉。

陆苒珺没再提起此事,事到如今,怕是已经不可更改了。

至于二皇子一事,既然现在无需她插手,那她便专心对付那薛子兴好了。

二皇子府内,自打薛子兴入狱以来,薛国公就三天两头过来。

萧衡也被缠得烦了,若非眼前的人是自个儿的嫡亲舅舅,他早已命人将他扔出去了。

客位上,月季愁眉苦脸说着:“……眼见着就要到了年夜,就算子兴还是嫌犯,可好歹也能让我保他出来过了这个年关再说吧?”

二皇子抬手捏捏眉头,闭着眼道:“子兴他当街打死了那几个人,这么多的百姓都看到了,若是将他放出来,那你将父皇的威严置于何地?”

第286章 消失

“那……实在不行,偷天换日总是可以吧?”薛历也实在是没法子了,他就这么一个得意的儿子,又是家中老幺,自然宠着些,哪里舍得他在那里受委屈。

二皇子皱眉,沉思着,这个法子不是说不可行,以他的势力来看,这件事并不难办到。

可以说就是薛历自己也可以办到,只不过碍着他,不能擅自做主罢了。

“此事我会考虑考虑,舅舅你且回去等着消息吧!”

“那一切就托殿下了。”

二皇子颔首,到底是打算帮了这个舅舅。

不仅是因着那一层亲缘,也是他缺少不得薛家这个助力。

薛历走后,二皇子便去差人唤了彭希瑞过来。

这个时候,或许只有他最合适了。

天色渐晚时,彭希瑞才带着一身寒风过来,进了内堂,二皇子正无聊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叫了他,眯了眯眸子道:“你最近倒是来的少了。”

彭希瑞微笑,行了一礼后,缓缓道:“近日陆大人看得紧,各方势力也都在盯着,若是耽搁了殿下正事,彦之自行请罪就是。”

二皇子嗤笑一声,“罢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眼前有件小事要交代你。”

“殿下请说!”

“薛子兴一事想必你也知晓了,过几日去配合薛国公将人从牢里换出来。”

彭希瑞惊讶,“殿下,这么做会不会引得皇上不满,人可是皇上亲自下令抓的。”

“父皇的心思我还是知晓一二的,他若是真能处置得了他,早就动手杀鸡儆猴了,现在都没动静,也就表明了可以队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你按我的吩咐做就可以了。”

彭希瑞垂眸,“是,殿下!”

“陆镇元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二皇子随意地问道。

“陆大人近日的心思都放在了陆家长子陆泓文的身上,为春闱做准备,并无其他异动。”

“是么,”二皇子皱眉,“与太子那边也没有什么接触么?”

“下官并未发现他们有何接触。”

二皇子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继续盯着,陆家若是有一点儿异动,就立即报于我知晓,哼,它能骗得了父皇,可瞒不过我。”

以他对陆镇元的多番了解试探,可以确定他绝对与太子那边不干净。

就算未投靠他们,可一定给他们行过方便。

吏部侍郎以及皇帝宠臣这个身份真是太方便了。

方便的他都有些嫉妒。

“不过,陆家近日似乎发生了些事。”彭希瑞面色平静地道。

二皇子挑了挑每,“哦?什么事?”

“听说,陆家要分家了,且陆老夫人并未阻止,此事原先并未传来,下官也只是在偶尔间听闻到的。”

二皇子眸子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并未确定,只是下官观察过陆家,的确有迹可循。”

“此事若是真的,那陆家就不再是从前的陆家了。”

“个个击破并补难。”

彭希瑞漠然道。

“不,”二皇子勾了勾唇,“有时候,留着比直接抹杀了要更好,陆家三个房头已经不是当初了,既然有了二心,边会有利益之争。”

他已经收买了陆家二房,大房如今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顶多花点心思也不是不可以收入帐下。

可他最在意的还是陆镇元,此人一直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可偏偏总是不如他的愿。

面对他的有意示好,陆镇元总是能避开去,久而久之,多少也会有点恼怒。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他也不介意毁了他。

“好生盯着,陆家已经传出了消息,想来也不会太迟了。”

他吩咐着,彭希瑞低头应了。

出了二皇子府时,那熟悉的感觉又出现在身后,彭希瑞微微侧首看了眼,瞥见隐藏起来人露出的衣角,眉梢渐冷。

上了轿,一行人消失在黑夜里。

过了好一会儿,阴暗处才走出一人,静静地望着远去的方向。

没过几日,刑部大牢里头,因着彭希瑞事先将看守狱所的官吏约了出去,因此薛历来看人尤其方便。

不再像以往一般只能隔着木栏,而是直接命人打开了牢门。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与犬子单独说说话。”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两个带路的狱卒相视一眼,若是在从前他们定然是毫无异议的。

可如今这个当口,人人都道薛家已经失了圣心,他们哪里还敢随便给他方便。

其中有一人支支吾吾道:“国公爷,不是小的们不通融,只是这薛公子是皇上亲自下令看管,小的……”

“意思就是说,就连跟我而已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现在或许不大方便。

“这儿都是人守着,你们还怕我会插着翅膀飞了不成,”薛历开口说道,几次下来才打消了人家的顾虑。

待到看守的人离去,与薛历一同过来的任才揭开一直裹在身上的斗篷,赫然露出里头与他有着五分相似的人。

牢房里的薛子兴扫了眼,皱眉道:“爹,这个人……”

“别啰嗦赶紧出来。”薛历严肃着脸道。

薛子兴闻言,抿唇照他的话做,套上扔来的衣裳,又裹着这个人的斗篷,看起来与他们来时并无二样。

“我已经与二殿下安排好了,暂时不会有人发现,那个人将会代替你暂时留在那个地方。”

“知道了。”薛子兴说道,他如今只想快些回去洗漱干净,牢房那种地方着实不是个让人高兴的地方。

而这边他们离去之后,那边陆苒珺派来的人便到了,按照后者的吩咐是给薛子兴设计一场自缢的把戏。

可他们真正动手后才发现,原来死的只是个替身。

看着面貌有着几分相似的脸,老五检查了番,决定先回去,剩下的事后头再说。

回到陆府里,大半夜地传了消息,陆苒珺知晓后并未感到惊讶。

若是那般容易就能得手,那她会惊讶才是,这样,才显得正常。

“人一定是薛家给换掉了,”她说道,眯起眸子,“既然对方换走了真正的薛子兴,那就让假的“薛子兴”消失好了。”

并且,是真正地让“薛子兴”消失!

第287章 算计

翌日,京都传遍了薛家幼子在牢中畏罪自杀的消息。23u.

得知这一消息的皇帝也惊了一下,在派人调查了始末后,便沉下了脸几乎要将薛历立刻抓起来。

可一想到尚还在后宫等待消息的薛贵妃,便又忍了下来。

薛家,薛家,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样,这是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因着心中之气无处发泄,殿内侍候的人也不敢出声,只得看着皇帝砸碎了一个又一个的珍贵物件儿。

直到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停下手来,“去,宣陆镇元进宫!”

松了口气的内侍监连忙应诺退下,不过半个时辰,陆镇元被便请进了宫,殿内发生的事陆镇元已经在路上有所听闻。

对于薛家那件事,旁人不晓得,他不可能不晓得。

“微臣参见皇上……”

“行了行了,那些个虚礼就省省吧,”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行礼,“朕叫你过来想必你也该清楚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陆镇元抿了抿唇,“皇上指的是薛家?”

“哼,这个薛历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陆镇元想了想,道:“微臣也觉着此事有些怪异,照理来说,薛家幼子不可能病死在狱里。”

皇帝扫了他一眼,想到他还不知晓那件事,不过他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陆镇元丝毫不避讳自己对薛家之事的怀疑,这一点光明正大,他就是喜欢他这识相的地方。

跟他玩儿花样的人,迟早都要被他给捏死。

“薛子兴根本没死,他们父子两人倒是好,竟是合起伙儿来作手脚,真当朕不会斩了他不是。”

一手拍在龙案上,震得笔墨都洒了些,可想而知他的愤怒。

陆镇元沉思道:“所以,薛国公这是,劫狱?”

皇帝一噎,若是劫狱还好了,哪里会那样容易就让他们得逞。可问题是,他们并非是劫狱,而是将人给换了,还让人死在了狱中。

真以为他是瞎子,看不出他玩儿的花样不成?

陆镇元啧啧两声,“这薛国公也忒地心急了些,皇上您又不是真的一定会问罪那孩子,竟然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看来是真怕您将他给斩了。”

皇帝一听,冷哼一声,就因着怕他真将薛子兴问罪,所以偷偷换掉人,还让所谓的薛子兴死在狱中?

薛历还真是舍得啊,就这么折了一个“儿子”。

“既然他这么觉得,那朕也没什么好顾虑了。”他坐在金座上,道:“薛国公刚刚丧子想必痛苦不堪难当大任,陆爱卿,你觉得该如何?”

陆镇元眸子微动,心中嗤笑一声,还真是会算计啊,一丝一毫都不放弃。

让他出主意,就算日后薛国公要恨也是恨他,谁叫自己进了谗言呢!

宠臣果真不是好当的。

“微臣以为,薛国公历经丧子之痛,无力管辖手中京卫指挥司一职,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哦?那陆爱卿觉得谁合适呢!”

皇帝眯了眯眼睛,一旁的内侍监有眼色地奉上茶水,让他得意惬意地拨着茶面的浮叶。

对他极为了解的陆镇元知道,这是在考验他,只要他说出口的答案有一点儿不对,恐怕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思及此,陆镇元沉吟道:“二皇子南下一行声名远播,不若就将兵权交于二殿下,也算是历练。”

闻言,皇帝扬了扬眉,既没说不,也未答应,只是慢悠悠地拨着碗盖,一下一下的。

陆镇元也不说话,只是耐心等着。

许久之后,皇帝才呷了口茶水,搁下道:“此事朕心中已有了计较,陆爱卿果真是朕的左膀右臂。”

“皇上谬赞了!”

“爱卿休要谦虚。”皇帝面上带着些许笑意,与之前的怒火滔天截然不同。

陆镇元袖着手垂眸站着,没有表示。

皇帝见此,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待他走后,坐在案前的皇帝才沉下嘴角,一双要晦涩不明。

二皇子么,如今就连陆镇元都开始推举他了,看来他这个儿子这些日子的确表现得不错。

原本已经同意了他进兵部学习,就算因着一些小事给暂时压了下来,可这事儿他既然答应了,也就是迟早的事。

如今薛家却捣鼓出这么个麻烦,看来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定然不敢擅自行动。

这兵权,看来是不能交给他了。

正沉思着,有内侍进来通报,皇帝闻言,让人宣了人进来。

彭希瑞进了内殿,行过礼后便伏在地上恭敬道:“微臣请皇上责罚。”

皇帝挑眉,“你犯了什么错,须得朕责罚?”

彭希瑞声音平静,并未抬头,“微臣帮助薛国公换了牢里的薛子兴,让皇上烦忧,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眉头一跳,“你是说,此事你也参与了?”

“是!”

“哼,你倒是识相,”皇帝眯了眯眼,“是二皇子吩咐的?”

“是……”

“朕知道了,此事也怪不得你,既然事已至此其他的就不必再提了,继续做你该做的就好,莫叫旁人发现了端倪。”

彭希瑞一顿,抿了抿唇道:“微臣遵旨。”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宫外,陆镇元一出宫来便让人将京卫军权的消息透露给薛历了,并且又给二皇子那里去了消息。

前者如何暂且不提,至于后者倒是惊讶于陆镇元的举动。

没想到他会帮自己,更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样大,皇上一出手就是夺了军权。

不过还好,这军权落入他的手中总比落在旁人手里的好。

想到这里,多日来的烦躁也适当地退去了,只留下满腔热血与期待。

很快,太子之位也会是他的,然后就是皇位。

陆家,陆苒嘴角微翘,悠闲地窝在房里的炕上看着厚厚的账簿。

屋里燃着的暖香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舒服至极。

对于今儿个才做了将牢里“薛子兴”的尸体用棺材装好一路送到薛家之事,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明媚。

就连这阴暗寒冷的天儿也变得不那么难过了。

“薛子兴”一死,薛家就没有退路了。

若是想承认薛子兴还活着,那么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偷天换日,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不承认,那么薛子兴就是死了,真正的薛子兴自然也上不得明面儿,这等于废了他们一个人。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半。

第288章 不快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陌生的声音响起,“四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

炕上的人闻言微顿,随即放下了手里的账簿。

她看了看,已经差不多了。

吩咐东篱与南悠带上这些东西,她离开了院子。

荣辉堂里比之旁的地方都要暖和,到了冬日里老夫人是从不出门儿的。

见着她过来,原本躺在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扫了眼抱着一堆账簿的东篱与南悠,淡着眸子道:“都整理好了?”

陆苒珺等人行礼道:“回祖母,是,账簿里头的东西全按您的吩咐重新整理了遍。”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招了招手,让她们将东西放过去。

略微看了眼她整理好的账簿,并无问题后,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辛苦你了,想必你也知晓了我的意思,对这份家财归分可有异议?”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老夫人要陆苒珺整理的正是分家要准备的归分,表面上身为长房嫡子的大房自然是继承了大部分的家财。

而二房身为庶子分到的要少些,比不得大房,更比不得同身为嫡子的陆镇元,可这两房加起来才勉强有长房多。

但是,她也说了是表面上,其中老夫人的暗地里的财力可差不多都给了她。

微微垂目,“祖母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原就属于大伯。”

“你是个懂事的,”老夫人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屏风处,道:“这里无事了,你且退下吧!”

“是……”陆苒珺依言行礼,转身之际,余光瞥了眼屏风,微微抿起了唇。

果然么!

转身离去,无人看到她嘴角滑过的讽刺的弧度。

室内,大夫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看了眼几上堆着的账簿,心中隐隐激动起来。

相对的,老夫人倒是淡定如初,“你也听到了,三房的态度如何你应该已经有数了,也知道我到底可有偏倚他们。”

大夫人低头,面上有些羞愧,“是,媳妇儿不该听信谗言怀疑三弟,请母亲原谅。”

老夫人没有多看她一眼,只道:“既然你正好也在,那这些就顺便拿去吧,待翻过年去,也就能准备了。”

“母亲……”大夫人想了想,咬牙道:“文哥儿定了二月末迎亲,不若等新媳妇儿进了门再行分家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看她,将头垂得更低了。

老夫人眯起了眸子,“老大媳妇儿,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知足常乐,你想着借人家的势,也要看看人家想不想给你借。”

大夫人身子一颤,抿紧了唇。

老夫人却是不再多言,“退下吧,过几日就是除夕,府里的事儿多,若是无甚大事,就莫要过来了。”

“媳妇儿遵命……”

大夫人灰头土脸地带着账簿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老夫人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经不得诱惑,目光短浅了些,罢了,事到如今也不求他大房多能干,只要不拖后腿,日后荣华富贵总少不了他们的。

这么想着,也坚定了不少。

陆苒珺回到院子里,面色平静,与平日里倒是没什么两样,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却能察觉出来不一样的地方。

东篱替她解下身上的披风,说道:“小姐可是心中不快?”

陆苒珺褪了鞋子坐在炕上,抿唇道:“祖母房里还有其他人,我想,应该是大夫人没错了。”

“什么?”东篱与南悠相视一眼,惊讶地看着她。

陆苒珺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想到大夫人在那里的目的,心中不快更甚,“为了利益,即便是亲兄弟也能……”

后头的话她没有再说,只是心头沉了沉。

前世未曾分家,不知道会不会也走上这一步呢,不,应该没有吧!

可她却渐渐地不敢确定了。

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温和的大伯,还有待她温柔的大伯母似乎都不大一样了。

除夕那日,陆府内一派喜气,一大早孙字辈的便到各自的长辈前叩首领了赏,再一块儿到荣辉堂拜见。

正堂内,老夫人穿着洒金枣红织锦的衣裳,身上披着毛领坎肩儿,腿上也搭着护膝,正接受子孙的拜见。

望了一圈,老夫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命着众人起身后,招了陆苒珺坐在身边去。

此时天才刚亮,早膳还要过一会儿才上,因此先上了胡辣汤给众人暖暖身子。

鲍氏与曲氏看着坐在老夫人腿边的陆苒珺,纷纷顿了下,移开眼去。

前者倒是觉着无所谓了,后者则是拉紧了陆茗的手。

尚且迷迷糊糊的陆茗根本不知她的心思,靠着她继续酣睡起来。

待到用早膳时,天已大亮,众人移步至偏厅,陆苒珺则是亲自扶着老夫人。

桌上各色的饺子一个个晶莹剔透,看着就可口,如同往年一般,谁吃到了包着旁的东西馅儿的,谁就有福气。

往年有陆婉清与陆泓文比,如今陆婉清不在,陆苒珺也吃不了多少,可她还是撑着与陆泓文比了下。

瞧着有趣,老夫人也笑道:“你大哥自小就爱吃饺子,与他比总要吃亏的。”

刚说完,陆泓文哎呀一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他从口中缓缓吐出了颗红宝石。

见此,不远处候着的李嬷嬷终于寻着了机会,开口道:“呀,这唯一的一颗红宝石落到了大少爷的嘴里,来年必定喜事连连呢!”

这话说的鲍氏心里舒坦至极,想了想,成亲,登科,或许再抱孙子,可不就是该喜事连连么?

想到此,她脸上笑意更甚,“李嬷嬷惯会说话,就借你吉言了。”

老夫人抬眸瞥了眼,嘴角微翘,“赏!”

说完,便有丫鬟按着吩咐打赏了众人,大夫人也跟着吩咐了下去。

在某些时候她是极大方的,是以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得了不同的赏。

二夫人看着这不属于他们的热闹,越来越觉得二房在这府里显得多余,若是自己的府上,哪里还用看旁人来显摆?

目光朝着一直安安静静的戚氏看去,见她依旧是个懦弱的模样,不免有些不耻。

还是早早分家了的好。

第289章 遮天

用完膳,小辈们陆续出去玩耍了,就连陆苒珺与陆泓文也不例外。

两人从荣辉堂出来,走向南院的暖阁里,前者看着路过的衰败景色,问道:“大哥这些日子跟着父亲想必学到了不少,对春闱一事可有把握了?”

陆泓文皱起眉头,有些纠结,“要说把握,从前觉着或许有,可跟着三叔这些日子方知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也太过自负了。”

陆苒珺轻笑,“这可不像你啊大哥,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不在乎这些的,只管努力就好。”

“你倒是看得起我。”陆泓文笑道,深吸了口气,冰凉的气息让得他打了哆嗦,鼻尖痒痒的。

“并非是看得起大哥,而是相信,”陆苒珺在暖阁里坐下,拂了拂衣袖,“相信大哥能够得尝所愿。”

陆泓文愣了愣,嘴角弯了起来。

“从小你就懂事儿,跟三妹比起来,你倒是愈发像个姐姐了。”

“三姐她从小护着我,长大了也该我护着她,理所应当嘛!”

两人笑着又说起别的来,不一会儿,竟是有人寻了过来,陆苒珺侧首一看,眸子淡了下来,低头轻啄着香茗。

“听下人们说大哥跟四妹在这儿,在说什么,不介意让我听听吧?”陆延舒笑着在一旁坐下,与陆苒珺正对面。

陆泓文虽与这个兄弟关系淡了许多,可表面的功夫还是得做的,他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自然不介意。”

“大哥当然不会介意,不过二哥真的要听么,妹妹怕你会介意呢!”

陆苒珺抬眸如是说道。

“大哥都不介意,我又怎会介意?”陆延舒勾起唇角,“怎的,说的是与我有关么?”

陆苒珺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在与大哥讨论春闱之事罢了,毕竟春闱才子齐聚,想要登科也绝非易事,大哥不免会紧张。”

说着,她故意顿了下,道:“是妹妹忘了,二哥你参加不了科举,不会明白的。”

陆泓文:“……”这股子的冷意是从哪儿来的?

“嗤……四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啊!”陆延舒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眼中泛出了些冷意。

陆苒珺扬了扬眉,“多谢二哥夸赞了。”

陆延舒冷哼一声,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此次春闱主考官若是不出意外,将会由华盖殿谭大学士主持。”

陆苒珺指尖微顿,倏地射向他,“二哥好本事,竟然连这等事都知晓呢!”

陆延舒微笑,好歹他也跟着二皇子殿下,想知道这点消息还是不难的。

“谭大学士?”陆泓文想了想,思及此人是谁时,脸色变了变。

注意到他的陆苒珺眉头微皱,看来他也是知晓的。

谭大学士便是二皇子侧妃谭氏的父亲,主考官竟然不是自己的父亲陆镇元,这其中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见着目的已经达成,陆延舒心情颇好,也不多留,起身说了声便离开了。

离去之际,他回首看了眼陆泓文,眼中阴郁更甚。

“四妹,那谭大人我听说是唯二皇子殿下马首是瞻的,他做主考官……”

“我知道,他做主考官恐怕你的科考十有八九就要落榜了。”

“什么……”

陆泓文身形一怔,咬牙道:“难不成他能一手遮天么,春闱可是还有其他考官的。”

“他不能,可二皇子能,”陆苒珺敛眉,“二皇子愈发不喜陆家,此次春闱必定也会尽力培植自己的人。”

这意味着,春闱将不仅仅只是春闱这么简单了。

“可恶!”陆泓文捶了下几面,有些恼怒道:“这个陆延舒,在这个时候与我们说这些,分明是不想让我好过了。”

“他的心思一向深沉,大哥你要小心了。”

“我知道!”

陆泓文皱着眉头道。

“不过,”陆苒珺想了想,“这件事父亲应该会有所对策,大哥不必惊慌。”

一听到陆镇元,陆泓文果真就镇定下来了,不过还是被陆延舒气得不轻。

心中对二皇子也愈发不喜起来,颇多怨言。

这样的低落未持续多久便被追逐而来的几个弟弟打断,陆骏德带头,一路跑着扑进了陆苒珺怀里。

陆泓文咳了咳,“当心些,万一撞伤了怎办。”

“我哪里这么娇弱了。”陆苒珺说道,“你们都在玩什么,跑得这样快?”

陆骏德抬起包子脸,眼眸亮晶晶地道:“我们在比谁先找到大哥跟四姐,我赢了,他们要输银锞子的。”

“是吗,那作为你找到我的奖励,我再教你一首诗如何?”

“好,我一定马上学会。”

“我也要,我也要……”

几个半大的孩子围了过来,平日里不想学的东西,大抵是人多抢着,竟也纷纷争着学了。

闻言,陆泓文笑了笑,“还有大哥呢,今儿个外头的雪不错,咱们就来比比诗词,赢了的,有彩头。”

暖房里顿时响起了欢呼声,站在众人之外的陆峰微笑着看着他们,只觉得心头甚暖。

之前与陆延舒的不快已经被抛之脑后,陆泓文与陆苒珺拼起诗词,竟然是不相上下,到了最后竟成了他们俩人在斗诗,一旁几个孩子应和着。

到了最后,陆苒珺不着痕迹地输了,也让得陆泓文松了口气。

若是连自个儿妹妹都比不上,怕是真的该放弃春闱了。

晚间时,年纪小些几个孩子因着白日里玩闹的太疯,竟是撑不住二更天便睡了。

陆骏德是由陆苒珺抱着的,待睡得熟了,才递给戚氏。

“母亲当心些,还是我陪你送回去吧!”老夫人还未说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散去,只是睡着了的几个孩子却还是要送回去的。

戚氏忙道不用,“你陪着老夫人吧,有秋菊同我一块儿,无事的。”

陆苒珺不好强求,不过却让南悠陪着一块儿去了。

来到老夫人身边,看她对着打叶子牌的大夫人几人失神,陆苒珺给她换了杯热茶。

“这样的热闹怕是也维持不了几十了吧!”

陆苒珺突然听到老夫人有些冷淡的声音,她抬眼看了下堂内皆带着笑意的一张张脸,道:“祖母若是想要留住,就必定还会再有的。”

第290章 痛恶

老夫人转过眼来看着自己如今最是看好的孙女,烛火将她原本清丽的脸映衬得愈发妍丽秀美,偏偏眉目间又带了几分睿智。

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长为一个不输于她,甚至比她更甚的女子。

“我这双眼,几乎就要看到了后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欣慰了。”

她如是说道。

陆苒珺没有过多询问,只觉得这是对他们的期待。

殊不知,这也是对她的期待。

未到三更,老夫人便先歇下了,陆苒珺亲自伺候,待到回到自个儿院子已是深夜。

府里到处都是红红粉粉的灯笼,将原本清冷的府里染上了不少生气。

陆苒珺打赏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便独自坐在书房里。

她伸手拿起案上搁着的埙,露出一抹微笑,搁下后,又从身上取出一个锦囊,数了十五个金锞子装了进去。

走到窗子前,打开朝外喊了声,“老五在吗?”

一时无声,陆苒珺想了想,正准备再叫却听一阵风过,窗外落下道人影。

“老五暂且不在,四姑娘有何吩咐?”

是老四,陆苒珺并未在意是两人中的谁,将手中的锦囊递过去道:“劳烦将这个递给小侯爷,就说是给东宫那位的。”

老四接了过来依旧沉默,在听得她无其他吩咐后,立即又消失在夜里。

关上窗子,陆苒珺坐回书案跟前,目光掠过上头的埙缓缓移开。

薛子兴。

这个人,她誓在必得!

年初三时,陆镇元带着戚氏以及一双儿女去了趟戚家,后又去了苏家,因着陆苒珺与戚氏的身份尴尬,是以只有陆镇元一人前往。

好不容易等忙完了,已经是初六,陆泓文与黄家姑娘的亲事也定在了二月二十六。

对这个日子两家都无话说,是以异常顺利。

年前搁下的事这会儿也都重新整理起来,尤其是薛家幼子死在牢里的事。

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无论如何压制,这件事还是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缘由自然是薛子兴此人原就惹人痛恨,如今一死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更是气得薛国公几欲呕血。

只是,这还不够。

对于陆苒珺来说,她的目的是逼得薛子兴不得不离府躲避风头,这样她才有机会下手。

不然,凭着她的人手,便是再加上裴瑾琰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在薛家将薛子兴擒住或者斩杀。

况且,在这件事上,她还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若是换到了外头,那就不一样了,没了那么多的顾虑将会便宜很多。

饮香楼里,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以为举止优雅,唇红齿白的公子。只见她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上,那熙熙攘攘的吵闹生仿佛从未落入她的耳里、眼里。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人断断续续地议论着。

“……听说薛家的那个其实根本没有死,只不过是逃避罪责的障眼法而已。”

“你疯了,这等事都能说……”

“啧,敢做还不敢给人说了?我有亲戚在府里供应青菜,他亲眼见到了那人还活着。”

似乎是不敢相信,听的那人压低了声音,“你说的当真?”

“那还有假!”

声音断了一会儿,复又传来道:“这可是欺君啊,薛家的胆子也忒大了。”

有人嗤之以鼻,“这有什么,你不知道宫里还有个薛贵妃吗,有那位在,薛家就是……也使得。”

“啧啧,怪不得……看来……这天下都要让出去了。”

“可不是……”

听着这些声音,靠窗观望的人弯起了嘴角,在看到街上停下的马车后,起身拂了拂衣袖准备离去。

在经过方才声音传来的桌子时,她手指微动,留下了个金元宝,“说的不错。”

长相平凡的人不动声色地收起,仿佛这一切从不曾发生过。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方才的人已经出了饮香楼在马车前停下。

“上来吧!”里头有声音传来。

车帘被撩起,“少年”踏了进去,里头不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人。

裴瑾琰笑了笑,他今日看起来比平日里温润许多,玉色的锦衣外套着紫貂大氅,墨发高束,面目俊美。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看起来有些孱弱苍白的少年,虽是如此,可却也掩饰不了那一身的清贵之气。

“陆姐姐,咳咳……”那少年弯起了眉眼,一如既往单纯的让人怜惜,“你这一身男装穿起来竟是比表哥还好看。”

陆苒珺掩唇一笑,“让公子见笑了,不过这话倒是真的。”

说完,她睨了眼面色未变的裴瑾琰,笑意更浓。

马车行驶了起来,里头的几人说起话,三两句便将彼此现今的情况给道了个清楚。

陆苒珺看着身子骨依旧未变的萧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看来,那次中毒真的伤到了根本,也不知何时才能调养好。

对于她的担忧,萧泽全然不在意,只笑道:“不过区区小病,只是我还小经不得折腾罢了,待长大些自然会慢慢好的。”

说这话时,一旁的裴瑾琰明显动了动眸子,搁在腿上的手已然握紧。

陆苒珺想了想,觉得有钟大夫替他调养,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便未再多问。

裴瑾琰也顺势转移了话茬儿,“薛家的事越来越严峻了,看来这些日子你还真没闲着,费了这么大劲儿,你是想逼着薛家造反?”

“造反是不可能,”陆苒珺吃了口茶,眯起眼道:“再者说,薛国公就算再怎么宠爱薛子兴,也不会为了他一人造反不是。”

“哦?那你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不告诉你。”

陆苒珺挑眉斜睨着他的模样多了几分娇俏,又因着此时的装扮而有些惑人的意味,竟是挠得裴瑾琰心里痒痒的。

只是碍于身边还有个不知事的弟弟,裴瑾琰轻咳了咳,道:“你对那薛子兴还真是执着,不会还是想着为你那兄长报仇吧?”

陆苒珺闻言一笑,“有何不可么,修之?”

裴瑾琰愣了愣,摇摇头,还真是爱记仇呢!

“陆姐姐,你这般对上薛家真的无事吗,他们可卑鄙着呢!”萧泽皱眉说道,对于薛家真的是无比痛恶。

第291章 筹备

陆苒珺笑了笑,薛家的确卑鄙,但是并非没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任他如何也得乖乖就范。

“公子不必担心,我陆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便是我不行也还有彦之不是。”

萧泽点头,尚且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也是,倒是我多此一举了,有表哥在必不会叫陆姐姐你陷入危境的。”

“公子是关心我,并非多此一举。”

看着两人,裴瑾琰眸子又柔和了些,微垂下来,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光华。

如潭幽深。

马车在一座别院前停下,陆苒珺倒是来过一次,几人下了马车便由仆从引着到了一座院子内。

迎面而来的暖风以及入目的颜色让人差点儿以为是到了春日。

陆苒珺扫了眼,这满地的盆栽都要花上好些心思与财力养着吧!

“哟,可算是来了。”

暖阁门前靠着一人,绯色的金纹锦袍,墨发随意地轻挽着,整个慵懒又带着股轻挑。

尤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若非早就知晓他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只怕都要教他那副好皮囊给骗了。

裴瑾琰睨了他一眼,未语,先行进了屋里。

萧泽与陆苒珺随后,前者倒是有礼,唤了声墨哥哥,陆苒珺则是微微点头。

萧墨应了萧泽便将目光放到了陆苒珺身上,“啧啧,这就是传说中惹得修之断袖的公子?果真长得让人心痒,难怪修之他……”

“萧墨,你要是再贫嘴我就将你扔出去。”裴瑾琰褪了身上的大氅,走到矮几前坐下道。

萧墨一噎,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萧泽。

被他盯住的萧泽尴尬一笑,立即寻了个位置去,以免被波及。

陆苒珺淡淡地看着,嘴角已是忍不住上扬,“原来世子爷这样眼拙。”

屋里头原先不止他一人,陆苒珺还看到了钟陌颜,微微一顿,便朝着裴瑾琰的方向走去,在一旁空着的矮几前坐下。

见此,裴瑾琰嘴角的弧度又加大了几分。

“嘁,不就是说说么,这还没个什么就这般护着,若是再有个什么……”他未说完便接收到了一记警告的目光,讪讪地住嘴后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

看了眼他没个正形的坐像,陆苒珺目光移到正在煮茶的钟陌颜身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陌颜姑娘。”

说着,她微微扫了眼她手中正在煮着的茶水,那似乎并非一般的茶,稍稍带了股药味儿。

若是她没闻错的话。

钟陌颜抬起头见了一礼,“是小侯爷请我过来为几位烹茶,正是寒冬,喝些药茶对身子好。”

闻言,陆苒珺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原来如此。

萧墨一脸笑意,不知从哪里拿可把玉骨扇出来,风骚地扇着,也亏得这地方暖和,不然教他去旁的地方扇扇,那滋味儿必定舒爽。

茶烹好,由侍女上前给众人斟上,陆苒珺尝了口,微苦,可过后却有些甘甜又带着股润滑。

看起来的确是药茶。

萧泽捂着嘴轻咳了咳,很快便喝下一杯,面色舒缓了些。

坐在一旁的裴瑾琰看了眼,放下心来,对着另一边的陆苒珺道:“这茶也驱寒,你多吃些。”

端着杯子的手微顿,点点头。

“再给我来点儿。”萧墨搁下杯子,示意钟陌颜。

瞥了眼空杯,钟陌颜提起茶壶给他斟满,面上神情未变。

只见萧墨笑眯眯地又是一饮而尽,一连三杯下肚,钟陌颜终是忍不住,道:“世子爷,这茶好是好可也经不住你这么个喝法。”

萧墨挑了挑眉,抬起手撑着脑袋,“怎么,还不准我多吃几杯了?”

“我……”她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抿起唇。

看着两人,陆苒珺觉得有些奇怪,转过头询问地看向裴瑾琰。

后者微微一笑,“怎么?”

陆苒珺扬眉,摇摇头,轻笑道:“原来如此。”

钟陌颜身子一僵,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真是越解释越乱,不若沉默的好。

得了便宜的萧墨更是嚣张,时不时地看向陌颜,脸上尽是笑意。

“公子在宫中可都还好?”陆苒珺问道,并未避讳他人,今儿个能在这里的,自然都是自己人。

至于那钟陌颜已经被她归纳到太子羽翼之下,不,应该说裴家的羽翼之下才是。

萧泽听她问起,点点头道:“尚好,陆姐姐不必担心,倒是你才应当多加小心。”

“她有陆镇元护着,又有修之暗中帮她,哪里须得你操心,”萧墨挑起眼角道:“是不是,修之?”

“就是没有我也无碍。”

“啧啧……”

萧墨意味深浓地看了下两人,正色道:“近日你们动作太频繁了,说真的,还是收敛点儿的好,那位已经有所察觉,彭希瑞可就是他的眼线。”

“什么?”陆苒珺倏地看向他,“彭希瑞是那位的人,不是二皇子的?”

“呵,谁知道呢,我之前刚收到的消息,不过究竟是谁的又有何区别,总归都是他们自己人罢了。”

萧墨随意地说道。

陆苒珺看向裴瑾琰,皱起了眉头,“你也知道?”

“在你之前。”

听到他这么说,陆苒珺松了口气,喃喃道:“他竟然是那位的人。”

这么说,接近陆家是皇帝授意吗?可前世她的的确确知晓他是二皇子的人,难道说,他连自己都瞒过去了?

“陆姐姐不必担心,陆大人是……那位的心腹,暂时是不会危害到陆家与你的。”

他连声尊称都不愿意叫,只因为那位眼中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我没事,这回约您出来是觉得公子该提前准备了。”

听到这里,钟陌颜起身朝着众人福了福,轻声退下。

陆苒珺也没了顾虑,继续道:“我收到消息,薛贵妃对太子之位誓在必得,无论她这胎是公主还是皇子,必定都能让那位龙心大悦,甚至,已经在筹备。”

太子脸色一白,就连萧墨也收起了那股子慵懒,正经地坐好。

“你的消息倒是比我快,”裴瑾琰笑了笑,“我也是今日刚得了消息,却还未来得及告知。”

“表哥……”萧泽抬眼看他,眼中挣扎,开口道:“就算我已……”

“此事我自有对策,你只管安心待在东宫便是。”裴瑾琰打断他的话,面目冷然。

第292章 时机

两人对话里头未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陆苒珺扫了眼并未太在意。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是皇帝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废了太子。

早已有了这个心思的皇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些年若非有裴家制衡,只怕太子之位早已换人了。

有什么法子能够轻而易举地废掉太子?其实说起来废太子多的是借口,可太子身后的势力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陆苒珺目光对上正朝她看过来的裴瑾琰,微微一顿,道:“修之,接下来你要小心了。”

裴瑾琰轻轻一笑,“啊,我知道!”

萧墨与萧泽在一旁不语,两人各自垂眸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

陆苒珺清楚,如今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倒下了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拿陆苒珺来说,彼此合作过那么多事,又私交甚好,若是裴家出事她也要被牵连。

至于萧墨,淳王一直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可自己的儿子与裴家关系匪浅,又何尝不代表了他那暧昧的态度?

尽管他对外从不提起。

不过他是皇帝的亲兄弟,即便二皇子日后继位,也不会对他做得太过。

这京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聪明人,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傻子。

端看谁的手段高,谁的运气好罢了。

沉默的气氛在萧墨一句调侃中被打破,他道:“彦之若是身死我一定会第一个给你收尸的,必不会教你横尸山野。”

裴瑾琰眉角一抖,咬牙道:“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好说好说,咱们可是自小玩儿到大的,这点小事还不足挂齿。”

回应他的是一记飞过头顶的杯子。

陆苒珺相信,若是萧墨当时躲的速度再慢些,迎接他的必定是头破血流。

“咳咳,说起来那位似乎也有意在挑起陆家与薛家的矛盾。”陆苒珺淡淡地说道。

几人闻言,各自神情不定。

“虽然不大明白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陆家与薛家对上,怕是不会善了了。”

“许是想借陆家的手削弱薛家。”萧墨用扇柄撑着下巴说道。

“不可能。”萧泽不同意,“那位……很是看中薛家,还有宫里那个,不可能会想要削弱他们的势力。”

裴瑾琰按着有些激动的萧泽的肩膀,“先别这么快下定论,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几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那位并不曾真正信任任何人,再加上薛家近日来风头无二,那几句话更是成了一根刺,谁都不可能忽视。”

那根“刺”的始作俑者默默地低头呷了口药茶。

嗯,味道越来越好了。

“猜忌薛家是应该的,薛家势大,可再如何他也不能盖过皇室去,所以适当地剪除一些羽翼很有必要,免得届时控制不住让它飞离了掌控。”

虽说他分析得很在理,可陆苒珺也不是没想到,只不过她总觉得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在里头,让她有些摸不清,却又感受得到那一层怪异。

天色乌蒙蒙的,别院的几个人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相继离去。

马车里,陆苒珺裹着身上的狐裘靠在车厢上仔细地整理着今日相互交换过的消息。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皇帝的确要对裴家出手了,然而薛家也没跑掉,甚至是已经在动手收拾了。

对于这件事二皇子倒是出奇地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只不过到底是皇帝授意还是对薛家当真不上心这就无从知晓了。

约摸是到了街心,人声突然嘈杂起来,马车也因着人潮而停滞不前,陆苒珺被一阵欢呼声拉回神思,伸手撩开了车帘便看到一阵花雨落下,红绸被拉开,名为盛芳居的青楼也正式在此地落下了名号。

二楼凭栏处粉黛如梦,声声如珠玉,即便是这样的冷天,那些面容姣好的姑娘也穿得比旁人少些,烟纱的长裙抹胸勾略出独属于女子的玲珑。

让人一瞧见便想入非非。

“盛芳居,倒是个有意思的名字。”她轻笑道放下了车帘,随即敲了两声车厢,道:“绕路吧!”

车夫没有多话,调转了车头便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一日,听说都城东街心开了家青楼,里头的姑娘个个才艺卓绝,国色天香。不久,便吸引了许多达官贵人,以及京都里出了名的显贵公子前往。

陆苒珺对这并未关注太多,经过一连串的逼迫,薛家终于忍不住想要将薛子兴偷偷送出府,到隐蔽的庄子上避嫌。

无法,如今谁都知道薛家幼子“薛子兴”已经病死在牢里,如今再出来的一个,这欺君之罪就坐定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薛子兴留在府里,就是留在京都也不可以。

虽然危险,可薛历还是准备赌上一把,因此,在行动的当天他便暗中布下了不少人保护。

已经等候已久的陆苒珺终于等到了时机,当即下令追杀。

这回不仅是她自己手中的人,就连陆镇元的人也被她调了些过来,就为了以防万一。

裴瑾琰并未真的放手让她一人行动,在她出城后他也跟着出来,行了十几里路,天色已经黑下。

在他们不远处已是剑光纵横,腥风血雨。

坐在马上,即便身上穿着大氅,头上带着幕离,也仍旧觉得寒风彻骨。

看不到的血腥味随风飘来,竟是让她胯下的马儿都开始不安。

见着打斗声还在持续,甚至有越来越高的趋势,陆苒珺皱着眉头道:“看来薛家这回出手倒是挺大的。”她望向身边的人,“想必薛府此时漏洞百出,修之不趁此机会掺上一脚么?”

蒙着脸看不见表情的人挑了挑眉,声音清朗,“这个啊,有其他人做就好,现在是你比较重要。”

莫名的,陆苒珺心头猛地一跳,撇开了脸去。

幸好有幕离隔着,且又是晚上,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的脸。

只听得耳旁一阵轻笑,裴瑾琰看着远处:“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呢,薛子兴本身也不是个善茬儿,想要他的命这么下去还真不容易,还是我亲自过去好了。”

说着,他就着月色,就要驭马离去。

“等等……”陆苒珺忙地唤住他,两人隔着幕离相视,片刻后,她道:“我要活的。”

第293章鱼

面巾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也不晓得她可能看见只听到寒风送来一道应声。

“好!”

看着他离去,陆苒珺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微微有些发颤。

在她身旁护着的人犹如寒夜里的鬼魅,不言不语。

眼见着离去的人已经抵达,打斗之声更甚,濒临死亡之人也想着最后的挣扎,只不过加快了生命的流逝罢了。

包围圈中,身形狼狈的人一身暗色的锦袍早已不完整,就连平日里整齐束着的发也散了开来。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正滴着血的长剑指向他,咬牙道:“是你,裴瑾琰!”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护着他的人惊慌地将目光放到站在正中的人。

月光下,那人身影修长挺拔,虽带着面巾,可那身气势却看得出并非一般人能比。

被他认出来,裴瑾琰也无心再隐瞒,干脆地扯下了面巾,悠悠道:“不错,正是我,所以你的命我就留下了。”

“哈哈哈……留下我?”他仰头大笑,指着他,“你竟敢公然与我薛家与皇上作对?”

“你错了,并非是公然与你们作对,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放过任何人。”

他扫了眼在他身周的人,没有谁能够在今夜里漏下,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与他有关。

就算怀疑又能如何,没有证据薛家也不能将他怎样。

闻言,原护在薛子兴周围的人皆颤了颤,握紧了手中的利器。

原就被这些人消耗了不少人力,如今再加上他,是真的不可能突出重围了。

看来,是早已设好了圈套,就等着他们跳了

该说,不愧是裴瑾裴小侯爷琰么!

相对于他们的生死攸关,裴瑾琰一行人则是轻松许多,淡淡地看着,别说周围的人,就是裴瑾琰一人在此,也已经足够威慑他们了。

薛子兴敢发誓,他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为薛贵妃的侄儿,又是国公爷最宠爱的幺子。

可以说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可偏偏,要有这么个死对头,从前他也不曾如何招惹他,可如今却咬着他不放。

这里头不可能没有缘由。

“你想做什么,或者说利用我想做什么?”

被他的警惕以及敏锐惊讶到,裴瑾琰眯起了眸子,看来薛国公如此溺爱幺子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至少,比那两个废物强多了。

不错,让他有那么点兴趣了。

“知道又如何,左右今夜你们谁也别想留下,”说着,裴瑾琰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是想拖延等救兵,那就不必了,我想薛国公如今可比你忙多了。”

“什么?你做了什么?”

“这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了。”

话音落下,他长剑一转便刺向他,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人配合着袭向旁人。

原本将他护在中间的圈子登时被冲散,薛子兴不得不对上裴瑾琰,狼狈地逃窜。

“裴瑾琰,你如果杀了我,我父亲和姑母都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百忙之中,他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自救的机会。

裴瑾琰手中不停,利器纵横,电光火石,他在他胸前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看着他无力跪下,只能以剑勉强支撑着身子,裴瑾琰淡淡道:“要怪就怪你的姑母,怪你的父亲,以及皇上。”

长剑微震,发出一阵鸣声。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很想宰了眼前的人,就在他说出薛贵妃以及薛国公时。

他对这两个人的恨以及厌恶,不下于太子。

当然,那个人他也不会少了。

薛子兴最后的记忆里便是那几乎融入夜色却有披着月光的人举向他的剑。

那把剑泛着冷光,如影随形。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裴瑾琰放下剑看着已经算数倒下的人,“看看可有活的,若是有就再补一刀,记得处理干净。”

这些人原本不是他的,可如今却都听了他的,没有任何疑问。

将薛子兴提起扔给其中一人,他便径自翻身上马离去。

回到原地,陆苒珺正挑起了幕离看向他,见着他并未受伤,这才舒了口气。

后头已经有人扛着薛子兴过来,地上滴着的血那鲜腥味钻入鼻尖,让得她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伤……

“放心,我都避开了要害。”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裴瑾琰开口解释道。

陆苒珺点头,“这回多谢了。”

“举手之劳罢了,其实就算我不过去,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薛府的救兵被拦着,解决他们是迟早的事。”

两人调转了马头,陆苒珺已然放下幕离,“其实你不参与其中也无碍的,这样反而会连累了自己。明明是我做的,就不怕这帐算到你身上吗?”

裴瑾琰微笑,就着透亮的月光回首道:“既然是你的帐,我背着又如何?”

因着他已经拿下了面巾,此刻轮廓分明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俊美。

从眉眼,到微微勾起的双唇,无一不带着诱惑。

好似会让人迷失了自我。

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道:“往后,往后别这么说,还有人呢……”

“喔,那苒苒的意思是说,没有旁人就可以这么说了?”

“我并非此意。”

“我知晓了!”

“喂——”

两人策马而去,后头跟着一群沉默异常的人。

怎么办,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主子呢?

他们并未回城,况且这个时候就算能回去,也表明了在说薛子兴的事事他们做的。

是以,陆苒珺带着裴瑾琰去了山庄。

这里她之前与老夫人住过些日子,是以什么都是现成的,倒也方便。

“将人关到隐蔽的地方找个会医的看看,别让他死了。”

吩咐好后,陆苒珺带着裴瑾琰走到一座院子前,“今晚你就住在这儿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们就是。”

裴瑾琰从进了这个庄子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得不说这庄子是经过精心构建而成的。

画梁雕栋,红瓦飞檐。

看得出不是一般的庄子。

“这庄子倒是不错,看着模样,莫非是前朝遗留下来的?”

第294章 安好

对于他的询问,陆苒珺没有隐瞒,她记得,这个庄子如今已经成了她名下的。

“这原本是我祖母的,现在是我的。”

裴瑾琰了然,走进院子,顿了顿,又回身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薛子兴?”

“如何处置他暂且还没想到,不过总不会让他死了就是,有时候活着的人可比死了的人有价值。”

“当心些,他可不是他那两个哥哥一样的废物,虽不至有什么大麻烦,可小问题还是有的。”

陆苒珺面色淡然,“无妨,若是不听话到时候直接打断他的腿就是,我要的,只是他活着罢了。”

至于是不是完好无损,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两人分开,在庄子上过了一宿,直到第二日才相继回城。

一会到府里,陆苒珺便去了荣辉堂,老夫人已经在正房里等着,见了她挥手免了她的礼,“事情如何了?”

“不负祖母所望,”陆苒珺在锦杌上坐下,“薛子兴已经落到了我的手中,现今被我关在了别庄里。”

“你留下了他?”老夫人其实没有多大的惊讶,只不过不解罢了。

陆苒珺点头,“孙女觉得留着他还有别的用,所以……”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自个儿处置吧,总归薛家这一脉是废了,剩下的两个也不足为惧,左右也就是那只老狐狸而已。”

而薛厉有裴家牵制,现在倒也不必他们陆家出手。

陆苒珺应下,又向她汇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其中太子的事她不是没想过打听,不过被老夫人一笔带过之后便也打消了念头。

正打算起身离去,老夫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明儿个苏恒就要离京了,你若是不放心可去送他一程。”

闻言,陆苒珺苦笑,“只怕我不大合适吧,况且我也无意破坏他与徐五,去了反倒是会教人多心。”

老夫人眯眼看了看她,随即闭上眼道:“随你。”

离开荣辉堂陆苒珺回了自己的院子,果然,东篱与她说了苏恒的事。

“哼,那个负心汉哪里用得着小姐去送,人家的娇妻美妾怕都等着呢!”南悠撇着嘴道。

欢言去过苏家也见过如今的徐五,是以她也觉得不去最好,“免得有心人又借着这事儿造谣,毁坏小姐的清誉。”

陆苒珺笑了笑,“我原也没打算去,你们不必担心。”

说完,她便在炕上躺下身子,神色有些疲惫。

说不去,其实心中也还是有些歉意的,是以,苏恒要离京时,陆苒珺坐在盛开的梅林里里弹了一上午的琴。

配着这冷冷的冬季,她的琴音似乎更能穿透人们心中包裹着的温暖直达内心。

林子外头,一人白色锦袍卓然而立,直到琴音渐渐消散,他才回过神来。不多时,有一人从后头赶了过来,看了眼林子处的人影,道:“彭兄,三叔叫我过来接你,这边请!”

陆泓文说道,做了个手势。

彭希瑞点点头,跟着他离去,路上两人自然而然地谈起文章的事,并未提起梅林的人。

不过就算如此,彭希瑞也不难猜到里头的人。

是了,这样熟悉的琴音,他怎会不知呢,如同迷一般的女子,似乎知晓他很多事,也对他颇为关注。

更甚的是,就连他的会的东西,她也会。

起初不是没想过除了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可看着她那张脸,以及那种看自己的眼神,却让他总也不能下手。

甚至有时,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什么。

这一切,都与她有关,只要与她有关他就不一样了。

都城门口,苏恒看着前来送自己的家人,冷淡的神情并未让他多理会他们,目光只是望着眼前的路。

不多时,有人跑过来喘息着道:“少爷,听说陆四小姐正在府里弹琴,已经一个上午了。”

听到这句话时,苏恒楞了楞,随即扯起一抹微笑,“不必等了,出发吧!”

她不会来送他,可却为了他奏了送别礼,虽然未亲身听见,可他还是很高兴。

这一去路途遥远,思念甚广,愿卿安好……

薛子兴的事让薛家陷入了低迷之中,尤其是薛历,那晚的事的确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待到他处理完了府中的动乱,再带着人亲自去寻薛子兴时,看到的只有那一滩滩血。

周围连个尸体跟兵器都找不到,由此可见敌人是有多强,而京都里唯一有理由,且有本事这么做的,无非是太子一派的裴家。

先是在府里制造混乱,再设计拖延住他,而另一面又对他的儿子下手。

准备得真是充分,好似早就在等着他一般,跳进这个陷阱里。

虽说当时没找着尸体,可他相信,对方一定没有杀了薛子兴。

并非是他早就知晓,而是一种直觉,若是真想借杀了薛子兴来打击他,那么没有什么能比让他看见自己儿子尸体更好了。

可是没有,这就说明十有八九薛子兴还活着,只不过对方出于什么缘由,这还要等,等他们主动来谈判。

因此,一向喜欢针对裴家的薛历这回倒是安分起来了,没有他,裴瑾琰多了不少便利,至少在对上二皇子一事上,不再束手束脚。

太子的身子不好,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让皇位落入二皇子手里。

因为这不仅是一场生死博弈,更是以天下为棋盘,容不得一点差错。

若是输了,不仅是天下,也是所有,他的所有都不复存在。

而骄傲如他,怎会甘心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没有意外的,二皇子终是进了兵部,许是薛国公近日收敛了不少,是以皇帝看他也算顺眼了几分。

虽未再将之前收回来的兵权再给他,可也在旁的地方弥补了他。

薛家的赏赐又多了些,这也是变相地告诉众人,薛家还未失宠。

原本想动些暗心思的,也因此而按耐了下来。

陆家,陆苒珺扶着一个冬日未出过院子的老夫人走在青石道上,眉头轻锁,“没想到都已经这样了,皇上竟然还维护着薛家,可对裴家也不像是在打压着的样子,难道我们之前所得的消息是假的么?”

第295章 渔翁

“哼,自然不会是假的,只不过这些都是皇帝的手段罢了。”

老夫人走到一簇开着花苞的花丛前,淡淡地望着正在褪色的冬日。

春天,就来了!

“裴家现在与薛家相互牵制着,过不了多久,想来薛历就会采取行动了,不过这并非是针对他人,而是针对裴家。”

“为何,既然相互牵制着,薛历又何苦打破这平静,两败俱伤呢!”

陆苒珺有些不解地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忘了,薛子兴是如何消失的,现在他们认为的是裴家动的手,薛历此时能忍下不过是在等着对方谈判罢了。可时间一长,他必然会知晓裴家拿不出人,或者说人已经遭遇不测。”

陆苒珺抿唇,“裴瑾琰不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的。”

“这与他并无干系,”老夫人笑道:“若是他们不打起来,又怎得皇帝的心意呢!”

“什么?”

见着她惊讶的模样,老夫人负手而立,望向天际,淡声道:“这正是皇帝想要的结果,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薛家与裴家斗个你死我活,相互削弱了势力才是他最想要的。可以说,他应该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从前两方势力牵制,各自坐大却还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此早已威胁到了皇权,身为帝王又怎会一直放任下去。”

“所以,这次是我做了这推波助澜之人了?”

陆苒珺咬唇,她竟然无意中将他推入了这番境地,真是……

“不必自责,无论是你亦或是旁人,都是这个结果,就算没有其他人,皇帝也会制造个机会,让他们走到这般田地。”

不同的是,她们手里多了个人质罢了。现在想想,也不是坏事,说不准何时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陆苒珺心中郁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皇帝给利用了,虽说他还不知道是自己动的手,可是想到这个就有些愤怒。

果然,看似粗鲁豪爽的人也不该小看,到底是皇帝,是这坐拥着天下的人,又怎会是个昏庸无能之人。

至少这一手的阴谋诡计,就使得炉火纯青。

“父亲伴在这样的人身边,真的没事么,可别让他利用了,届时拿父亲当靶子。”

按照这个情况,陆家再隐藏也隐藏不了多久了,迟早要暴露人前的。

“任何人都是如此,只不过看谁棋高一着罢了,你父亲心里清楚,不必为他担心。”

老夫人嘴角浮起笑意,究竟是谁利用谁,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薛家与裴家两败俱伤,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几句谣言开始怀疑并且防备了,若非宫里还有个薛贵妃,只怕薛家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最重要的是,两家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薛家有裴家牵制着,而二皇子的势力也不会过大到让皇帝难以掌控,就算日后传位于他,届时的外戚也不会成为威胁。

看来,是将路都铺好了,果然,是要传位给二皇子么!

想到这里,老夫人微微侧目看着自己身后的孙女,说起来,此次倒是她起的头,推动了这一切。

究竟能成长到哪步,她还真是期待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夫人伸手折下一支半开的花苞,递给她,“珺姐儿,咱们陆家注定是要做渔翁之人,可莫叫祖母失望。”

陆苒珺一怔,就在她犹疑间,手被另一只手托住,将花苞放入了她手中。

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怪异的感觉,她只觉得有些心虚以及彷徨。

原本单纯的花苞也变成了极为烫手的存在。

老夫人不再多说,由丫鬟扶着径自离去,陆苒珺立在原地,直到一阵冷风拂过鬓角的碎发遮了眼才回过神来。

“回去吧!”她吩咐道,身后的丫鬟跟着离去。

院子里,她让人将方才的花用巴掌的瓶子插了起来就放在炕上的几上,里头灌了水,想来用不了多久,花苞也能盛开。

抚着花苞滑嫩的瓣叶,陆苒珺微微失神道:“东篱,你说祖母为何一定要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呢?”

这个问题吓得正在沏茶的人手中一抖,热茶洒了她一手背,瞬间红了起来。

“小姐,这个问题奴婢是真不知晓,不过,小姐往后还是莫要在奴婢们跟前问起,这似乎不是奴婢们该知晓的。”

不愧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最心细最稳重的。

对于危险,她们往往能比一般人要敏锐,就像这个问题,只怕她说了自己也就危险了。

府里早已换过人,平日里正房虽然还都是她们三人伺候着,可院子里也有旁人。

唯一不用担心的是,那些旁人是老夫人的人,并非敌人罢了。

这样的问题应当是机密,又怎是她一个丫鬟能够随意猜测的。

陆苒珺似乎也意识到了,垂下眼帘,这个问题她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且并非没有询问过。

可回答她的是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敷衍,那是对她的敷衍罢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能猜出个几分,之所以没有拒绝,没有反对,是因为她与皇室,陆家与皇室的确有仇,既然如此,报仇有什么不对。

至于太子一派,陆家并没有打算伤害他们,不过是暂时利用,或者是合作罢了,就像她与裴瑾琰。

有着同一个目的的人,就并非是敌人。

想要获得想要的,自然也就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么!

在她看来,太子的代价,便是两败俱伤,可只要能够登上那个位置,这一切就是值得的不是么!

想通了这一切,陆苒珺也就不再纠结,吩咐道:“备笔墨。”

一码归一码,皇帝利用他们的事还是有必要给裴瑾琰说一说的,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她不知道,荣辉堂里,有人已经将一切禀报给了老夫人。

看向刚回府的儿子,老夫人道:“你怎么看,珺姐儿猜到真相也是早晚的事,而裴家经过提醒,也会保留些实力,对上薛家怕是不如预期那般了。”

正端着茶碗的陆镇元淡淡地撇了茶面上的浮叶,道:“无妨,反正结果都一样,太子的身子您也知晓,那个位置早已与他无缘。”

无标题章节

老夫人点点头,的确不是太担心裴家的事,她想要说的,只是另一件罢了。

“既然等她发现,不若干脆早些告诉她,让她知晓自己身上的责任,也好为往后打算。”

闻言,陆镇元却皱起眉头,“母亲,此事还为时过早,苒苒这孩子心思重,一向以陆家为荣,若是……只怕不会好受。”

其实说是以陆家为荣不若说以他为荣,若是届时让她知晓自己并非是她看到的那般,恐怕会难以接受吧!

老夫人叹了口气,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唯一就是这对闺女的心软。

其实陆苒珺并非是他想的那样那般脆弱,就算是,也必须跨过这道坎儿。

身为她的孙女,怎能像旁人一般软弱。

“若是我料得不错,这两年局势将会愈发紧张,有些事不宜再瞒着,总该让她知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才是。”

“母亲的话儿子记着了,苒苒一向有分寸,不会坏事的。”

“这我自然知晓,”老夫人说道:“眼见着就到二月,是时候该分家了,你准备准备吧,府邸可择好了?”

被她突然其来的询问怔住,陆镇元回过神道:“这些日子忙了些,倒是还未考虑。”

老夫人摇头,“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不清楚,只是如今让你们分出去也并非是件坏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是,儿子明白!”陆镇元回答道。

这件事很快便在府里传开了,原本静观其变的二房也顺水推舟了一把,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荣辉堂正厅里,陆家人口齐聚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首座上,老夫人冷淡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目中。

大房夫妻二人面上有些不太好,原本按着他们的意思,是想要等陆泓文成亲后再分家,只是经不住老夫人的意思。

而二房则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尤其是曲氏,早已想要分家的她,这会儿就差没直接说明分好家产走人了。

陆二爷也不似从前那般反对,而是沉默着,只要不是他一人分出去就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各自想着心中的小九九,这里头最平静的要属三房了。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开口道:“既然你们心里都已经有数了,我也不必拐弯抹角地说,陆家的产业早前便已经分好,我将其中五成留给大房,其余的五成二房与三房平摊,这里是账簿,你们自个儿看看。”

话音落下,老夫人身后的丫鬟捧着账簿上前先交给了大房夫妻。

鲍氏接了过来,两炷香后面色稍霁,递给了曲氏,随后又传给了戚氏。

这种事只要女人来做就好,而坐在戚氏身边的陆苒珺提醒了下,是以最快看完的是戚氏。

约摸只有半炷香的时辰,她便将账簿归还了。

老夫人见此,开口道:“可还有疑问,若是有就趁早说。”

二房与三房不出声,大房的鲍氏看了看,道:“女频,库房的东西似乎没在这账簿上?”

“大库房的东西我命人另外做了册子,里头该谁的就是谁的,毕竟咱们陆家还有许多皇上赏赐的东西,若是不分清了,就是对皇上的不敬。”

闻言,大夫人脸色一僵,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夫人眼神制止,“人要知足,大房的东西已经不少了,何必再贪旁人的。”

“母亲,我……”

“是啊大嫂,大库房里头那些好东西可都是大多是皇上赏赐给三弟的,难不成这你也想要?”

“你胡说什么,”大夫人瞪着挑拨离间的曲氏,又看了看一直未说话的陆大爷,“我怎会如此想,不过是询问一下罢了。”

这话说的有些虚,许是察觉到了,陆大爷开口道:“母亲说的不错,里头的东西该谁的就是谁的,御赐之物怎可随意处置。”

大夫人垂眸,袖中的手拧紧了帕子。

对此,曲氏只是嗤笑了声,便作罢。

反正她只是个来和稀泥的罢了,该她们的不会少,想要多,也没有。

不过,若是能看见一向抱团亲的大房与三房掐起来,倒也不枉费她的心思。

只是可惜,到底不是原配,没个说话的分量。

她瞥了眼戚氏,不屑地收回目光。

老夫人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好这份家产,便定下了日子,“十六那日是个好日子,在这之前你们各自找好府邸,日子一到便搬吧!”

“母亲……”陆镇元想要开口,老夫人却打断他,“二十六是泓文成亲的日子,老二老三你们届时回来吃杯酒,虽说这分家了,可到底都是姓陆,都是血亲。”

陆二爷勾了勾嘴角,“母亲说的是,儿子怎么说也是个做二叔的,定然回来吃杯喜酒。”

陆镇元见此,也道:“儿子亦然。”

老夫人微微颔首,“行了,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你们便各自下去准备吧,其余的我会让李嬷嬷安排。”

众人起身行礼,纷纷退了下去。

看着一下子空了的厅堂,老夫人突地轻笑出声。

“老夫人……”丫鬟担忧地唤了声。

“你说,这一府昌盛,究竟能够昌盛几时?”

这话丫鬟不敢随意接,只道:“有老夫人在,定会如您想的那般昌盛下去。”

老夫人却是摇头。

其实,若非她的身份,若是陆家只是陆家,只怕如今这一遭,大房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陆家是前太傅之后不错,可如今皇帝宠的是三房,大房早已势弱,可怜他们却无一人看得清。

那双眼,早已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注定走不长远。

而作为母亲,她又怎能看着他们这般下去,若是说她偏心着三房,又何尝不是为了大房着想。

至少有三房在,大房的送回富贵是跑不了的。

只是,又有几人能够明白她的心?

另一边,陆苒珺跟着一路沉默陆镇元来到书房里,

至少有三房在,大房的送回富贵是跑不了的。

只是,又有几人能够明白她的心?

另一边,陆苒珺跟着一路沉默陆镇元来到书房里,

第297章 封爵

“你大哥是我从小看着长大,按理来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总该要给他依靠才是,如今在他成亲前搬离出去,就怕他多心。”

“父亲多虑了,大哥并非不懂事的孩子,您与他说清楚了,自然就不会误会了。”陆苒珺微笑,说起来这几日就要参加春闱,府里未免他分心,早已将他隔离开。

自然今日之事也未让他知晓。

最多春闱完毕,这事儿也就瞒不住了,届时他们三房应该也已经另辟府邸了。

陆镇元想了想,呷了口茶水,道:“也只好如此了,对了,苒苒喜欢哪里,咱们的府邸想要个什么模样的?”

陆苒珺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一时有些怔住,想了想道:“只我们一家住着,倒也不必太大,精致才是最好,最重要的是还是离皇宫不太远,这样父亲早朝也方便。”

“离皇宫不太远……”陆镇元思索了会儿,“那就只有西直街了那块儿了。”

陆苒珺眉头一跳,西直街不是只有皇亲国戚的才住的地方么,那里……

不待她再说,陆镇元抬头笑道:“好了,父亲知道了,府邸的事这几日就去办,保管让苒苒满意。”

陆苒珺虚笑一下,咬唇道:“父亲,这事儿你不问问母亲么,还有弟弟。”

“你弟弟还小,至于戚氏也不是个拿主意的。”说到这里,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日后就是分府另过了,戚氏这般性子到底是得改改,不然也撑不起一个后院,总不能事事都赖自己的闺女,没的叫人笑话。

翌日早朝过后,陆镇元便单独见了皇帝,两人坐在内殿里头的大炕上,后者挑着眉笑道:“平日里让你陪朕下两盘棋都百般推脱,怎的今儿个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不是有事相求么,”陆镇元微笑,一点也隐瞒,“陆家要分家的事儿,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件事虽然没有宣扬,可该知道的人多少也知道些,没有否认,皇帝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

“说说看,是什么事儿值得你求朕。”

看似不在意,不过语气里的调笑证明那句话还是颇为受用的。

陆镇元弯起嘴角,“这几日微臣就得另辟府邸,想来想去合适的地方,又让苒苒喜欢的,也只有西直街上的那座了。”

皇帝挑眉,“哪座?”

“开国女状元的府邸,她本是圣元皇后的表妹,那座府邸精致舒适,应当是苒苒喜欢的模样。”

被他一口一口一个闺女地提起,皇帝听得直瞪眼,“你就这点儿出息了,凡事都依着闺女。”

陆镇元摸了摸鼻子,“微臣就这么一个闺女,不依着她还能依着谁啊!”

“哼,罢了罢了,总归不是一日两日了,懒得再说你。”说着,皇帝眯起眼笑道:“府邸不是问题,不过你得陪朕下棋,赢了,那府邸就归你,输了……”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来,陆镇元闻言,立即正色道:“微臣必定会赢!”

“嗬,口气不小,来人——”皇帝一招手,让内侍记下,“今儿个陆爱卿若是赢了,朕不仅将女状元的府邸赐给他,还将新贡的玩意儿赏一遍。”

陆镇元镇定自若,已然动手摆棋。

对于这些,伺候的内侍监已经见怪不怪了,记下后便悄然退下。

说起来皇帝就是喜欢这般跟他直接的,若是像旁的跟他耍花样儿的人,怕是怎么死都不晓得。

偏偏就是这陆镇元对了他的胃口。

从正午到日暮,再到掌灯,内殿里一直静默异常,直到一声轻响,坐在炕上的两道身影皆疲惫地捏了捏眉间。

“这局你赢不了了。”

“可微臣也没输了。”

两人待到双目缓和过来,各自笑了笑,皇帝道:“你倒是有觉悟,是朕小看了你爱女心切,能在朕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还硬抗了下来。”

“陪您下了这么些年的棋,总该能摸清些路子,说起来,头一回见您时,就注定了今儿个的路呢!”

皇帝闻言,回忆起来,似乎是这样。

当年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外亲依仗,朝中也无建树,若非陆太傅,若非后来的陆镇元,他也许不可能这般容易走到今日。

“后悔么,若非当年替朕去邻国外交,也不会见不到苏氏最后一面。”

“后悔什么,是微臣自个儿的事儿,再者说当初是为了您和国都,谈何后悔,一切不过是命罢了。”

皇帝笑了笑,摇摇头没再多语。

待到陆镇元离去后,皇帝又独自坐了许久,终究是招了笔墨。

没过几日,皇帝突然下旨赏赐,府邸自然也在其中。

更重要的是,陆镇元被封了文贤伯,虽不是世袭罔替,可谁知道日后如何,况且就如今来说,已经无人越过他去了。

并非是官职名声,而是他在皇帝跟前的位置。

陆府里,陆苒珺坐在老夫人下首说着话,“这么一来,陆家分家的事也能掩盖下来了,有了爵位另辟府邸乃是常事,更何况皇上还赏赐了府邸。”

老夫人面上淡淡,“说的是,不过都是表面上的罢了。”

“祖母的意思是说,皇上有意利用了这点,让父亲遭人眼红么?”

“算是吧,陆家成为新贵,必定会吸引部分人的注意,说是用来制衡也差不多。”

“薛家与裴家?”

老夫人颔首,“陆家多了个伯爷,必定要成为薛家裴家针对的对象,即便裴家不,薛家是跑不了的。”

这么一听,陆苒珺沉下脸来,她就知道,皇帝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不过,此事有好也有坏,”老夫人笑了笑,“倒也不尽是坏事儿。”

“祖母说的是,孙女相信父亲,即便是坏事,父亲也能挡回去。至于裴家,孙女不会让他们碍事儿的。”

老夫人看向她,“不必,此事将计就计,否则岂不是白费了皇帝的一片苦心。”

“祖母?”陆苒珺惊讶。

“我自有我的考量,终究是要面对的,再者说,这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第298章 离府

陆苒珺沉默下来,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没了理由阻止。

况且,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那位策划的。

十六那日,陆家二房首先搬离了出去,临走前,陆苒珺在荣辉堂碰到了拜别的二房一行人。

直到现在她还有些不大确定眼前的事是真的,看着穿着光鲜亮丽的几人,陆苒珺目光略过陆延舒落在看似百无聊赖的陆茗身上。

见她看她,陆茗立即缩在了曲氏身后,警惕地瞪着陆苒珺。

察觉到动静,陆延舒转过头来与陆苒珺相视着,前者微微一笑,看似温和无害,只是那眸子比从前更幽深了些。

“五妹似乎还认得你呢,四妹,往后得了空子可要记得来府中瞧瞧。虽说咱们府上比不得皇上亲赐的伯爷府,可好在地儿也够大。”

陆苒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睁着眼说瞎话就是像他这般了。

不过陆茗看起来的确是认得自己的,看来这丫头对她的恨,即便疯了还记得清楚呢!

“那就多谢二哥好意了。”说完她垂下眼帘不再看他们。

陆二爷带着几人再次行礼后便退下,这一离去,谁都知晓意味着什么。

看着他们的背影,老夫人微微眯起眼道:“往后各凭本事,就看谁走得更远了。”

“祖母不必担心,大伯与父亲一定会好好的。”

听她提起陆怀仁,老夫人心中叹息,并未再多说。

三房是最后走的,陆镇元回来时已经是未时了,要带的东西已经先一步运送到伯爷府,而他却迟迟未动身。

彼时,戚氏正牵着陆骏德坐在荣辉堂里听训,到底是不放心,老夫人破天荒地多说了些,让得戚氏受益匪浅。

“……平日里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就让珺姐儿帮你,说句不好听的,你确实还比不得她。不过往后既是正经的伯爷夫人,就该有所觉悟,若是还跟从前一般,只会拖累珺姐儿以及老三。”

“媳妇儿明白,谢母亲教诲。”

戚氏乖乖地应诺,说起来在这府里过了十来年,无论是能干的大夫人还是刻薄尖锐的二夫人,她都已经习惯。

而眼前的人,更是让她羞愧。

身为媳妇,从前竟未曾在身边尽上一点儿孝心,亏得如今还这般帮衬她。

似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老夫人并未出言安慰,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让人在她跟前晃悠的,即便是大夫人,也未让她如何伺候过自己。

这不仅是因为她性情,更是因为有些事情若是被她们发现不大好。

“差不多就动身吧!”她说道,惊醒了坐在一旁不语的陆镇元。

回过神来,只见他站起身对着老夫人拜了下去,戚氏与陆苒珺带着陆骏德随后。

“儿不孝,今日离母开府,万望母亲珍重。”

老夫人动了动眸子,伸手亲自托起了他,“去吧,母亲知道,你从不教母亲担心的。”

“是……”

老夫人目光掠过陆苒珺,其中之意两人心中皆有数,后者点了点头。

陆镇元带着妻儿退下,外头是大房一家子,看起来是要送他们出府。

与陆怀仁走在一块儿,陆镇元说道:“往后母亲要劳大哥多多费心了,待到府里一切安排妥当,届时再寻个机会接母亲过去住些日子。”

看着昔日的弟弟,陆怀仁心中五味陈杂,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在朝中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皆勤勤恳恳,从未懈怠。

可眼前的人,不过是陪皇上下下棋,说说话便如此官运亨通,直上青云。

说不嫉妒是假的,想来他也不差,只是缺了些运气罢了。

偏偏这运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放心便是,母亲在府里谁还敢给她找不自在不成。”

心里不是滋味儿,说出口的话自然也有几分刺耳,可陆怀仁并不打算解释。

“三叔,往后侄儿若是想求教,岂非要跑好远了。”

陆镇元抬眼看去,轻轻一笑,“再过几日就是春闱,你索性跟着我先到府里住着,待到春闱后再搬回来如何?”

“可以吗?”陆泓文倒是没想多少,见着他点头,便立即应下,反正婚期也在月末,倒是正好接得上。

大夫人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见着陆大爷并未阻止,便又压了下去。

“三叔等等我,我这就去收拾收拾。”陆泓文说完,顺便将陆苒珺拉走,“四妹帮我瞧瞧,都要带些什么。”

就这般,三房离去顺带多了个人,陆怀仁送走他们,临出门前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他们离开。

作为大哥,长兄如父,他说的话无论是做弟弟的还是做儿子的,都得听着。

马车里,陆泓文抱怨了几句,“父亲总是这般,什么事儿都说得好似上战场,明明都是些多余的话。”

“子不言父之过,”陆镇元轻轻撇了他一眼,又道:“不过,还真是啰嗦。”

原本是打算申时末离开,这么一耽搁,都到了申时中,眼见着天都要黑了。

闻言,陆泓文又扬起嘴角,他就知道,三叔这性子受不了父亲那般啰嗦的。

到了伯爷府,陆镇元一行人下车,早有管家仆从们跪地迎接,这些人有一半都是从府里调过来的,其他的有皇帝赏赐的也有从别庄上调过来的。

至少,教导过陆苒珺的那几个老者其中一个便在其中。

“都起来吧!”陆镇元说道,便带着戚氏先行进去,陆苒珺牵着陆骏德与陆泓文跟随在后头。

进了府便是入目的红砖琉璃瓦,又正是初春,是以满府的青葱绿意,假山流水。

倒是的确有几分诗意。

路过一片半开的桃林,淡香袭来,走过脚下流水的木桥便到了花厅。

管家对着几人行了礼,道:“院子都已安排好,夫人与大小姐可要去瞧瞧?”

戚氏看了下陆镇元,便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老奴不敢!”管家忙地道,躬身请她们离开。

陆泓文留下陪着陆镇元说话,顺便打量着新府。

“三叔,听说这里从前是女状元的府邸,好多人都想要呢,皇上竟然赐给了您。”

“不过一座府邸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若是喜欢,回头带着黄氏一块儿过来住段日子。”陆镇元说着,带着几分宠溺,对这个从小看大的侄儿,他还是很喜爱的。

第299章 监视

说起这个,陆泓文压下原本弯起的嘴角,惆怅道:“往后若是想找三叔还得穿过几条街,真是麻烦,为何祖母就非得分家不可呢!”

“分家一事是早就有的打算,你也知晓你二叔他的心思,既然不合在一块儿也是勉强罢了,还不如分家的好。”

“那三叔你呢?”

“我?”陆镇元笑了笑,并不愿他知晓太多,“皇上不是封了我一个爵位,正好赶上了分家,我若不分出来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到时候于你父亲与我的名声都碍。”

陆泓文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一说法。

稍晚些时候,陆苒珺与戚氏带着陆骏德回来,后者的眸子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对这新府很是满意。

在花厅用过饭众人便各自散去了,陆苒珺送陆骏德回院子,路上时不时地看看周遭的环境。

这座府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太多的点缀,只会遮挡太多视线,这座府用来监视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手笔,还是原就如此呢!

到了院子门口,陆苒珺放开了手,“好了,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陆骏德回过头看着陆苒珺,道:“那姐姐路上。”

“好……”

看着他进去,陆苒珺才转身离去,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到了自己院子,她看着里头的布局,叹了口气。

“可查过了,有人监视么?”在正房里头坐下,她随意地问道。

东篱有些忧心,点点头,“老五他们已经发现了,不过未曾与他们碰过头,只等着小姐您发话,”说着,她顿了顿,道:“即便是除去他们也未尝不可。”

“不,不能除去,既然是皇帝派过来的,若是我们动手了那边必然会有所察觉。”

让皇帝发现她们将他的人给抹杀了,这可不是好玩儿的。

“此事我能发现,父亲也应该会发现,明儿看看他如何说吧,至于老五他们那里,你暂且让他们避讳着些。”

东篱应下,算是认可了这一做法。

只是头一回在旁人的监视下,到底有些不大习惯,连带着南悠欢言都不怎么自在。

翌日,陆苒珺将此事告知了陆镇元,后者倒是早就知晓了,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吩咐她道:“这些日子不可离开府中,万事谨慎,皇上的人就算监视也监视不了多久的,不过是来探听些情况罢了。”

陆苒珺皱眉,“皇上想做什么,为何要监视我们?”

“苒苒莫担心,总之很快就会过去的。”

听他这么说,陆苒珺也只得按下性子,乖乖地呆在府里。

只是朝堂之上的陆镇元却比从前忙碌了许多,又要应付巴结自己的,又要防着暗地里准备使手段对付他的。

就连戚氏也要维持陆家的面子,去相近的府上拜访,又得应酬来府上拜访的人。

几日过去,陆泓文也进了考场,由两家人亲自送进去。

让陆苒珺没想到的是,监考官并非二皇子的人,而是翰林院学士邹大人。

此人极为低调,可以说谁也没想到皇帝会让他监考。

三场春试过后,陆泓文满脸苍白地从考场出来,彼时鲍氏与陆苒珺一行人正在门口不远处等着。

周围皆是同样等待的人,有相熟的便结伴说些什么,好生热闹。

看到他,鲍氏很是心疼,“这几日你受苦了,如何,可有把握?”

陆泓文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头,见此,陆苒珺开口道:“大哥这几日该是累极了,还是先行上车回府梳洗歇歇吧!”

好在鲍氏也是真心疼他的,二话没说便应了,让得陆泓文松了口气。

陆苒珺顺便去了陆府,在陆泓文下去梳洗后,她便去了荣辉堂请安。

再来已是外人,想想还真是有些快。

“孙女给祖母请安!”陆苒珺行礼道。

卧在榻上的老夫人微微一笑,让她上前坐在了锦杌上,“新府如何,怎的没摆个宴多沾沾人气?”

“那会儿父亲说大哥得准备科考,若是府中摆宴怕是会打搅他,索性就省了,总归伯府风头太盛,这样也好。”

老夫人点点头,“倒像你父亲会干的事儿,我看他是不想与你大伯家里抢风头才是真。”

她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总是这般懂事。

“这也是父亲的一片孝心不是,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您罢了。”

“我倒宁愿他不必顾着我,免得束手束脚。”

“怎会,是祖母您多虑了。”陆苒珺说道,随后又将府中被监视的消息说了遍,听完后,只见老夫人冷笑道:“看来这次不光是冲着你父亲,恐怕还有你。”

这个可能她早已知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引起了皇帝的怀疑罢了。

难不成,那流言的事查到她头上了?不,不可能,她确信自己未曾留下痕迹。

那就是,薛子兴的事暴露了?

陆苒珺摇摇头,也不对,若是暴露了第一个找上她的应该是薛国公才是。

见她皱眉思索着,老夫人眯了眯眼道:“你这些日子该如何就如何,记着莫要与裴家来往,我猜想皇帝该是打着这个心思。”

陆苒珺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暴露这个,不过也并未有太多的惊讶。

毕竟从她与裴瑾琰合作的那日起,便已经有所准备。

只不过这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孙女遵命!”她应下老夫人的话,心中却是在盘算着别的。

待到陆泓文精神恢复后已是第二日了,陆苒珺特地又备了些她亲自做的茶点送来。

看到她,陆泓文总算是能吐些苦水了,将考场里头的事儿说了说,有几分担忧道:“也不晓得最后如何,昨儿个父亲母亲问我,我也能搪塞过去了。”

“大哥该相信自个儿才是,再者说我父亲都说了你可以,那就必然是可以的。”

“真的?”陆泓文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这回韩霖与其他几个同窗也在,我若是落榜了,那就……”

“即便落榜又如何,大哥何须担心旁人的看法,若是父亲,这会儿怕是早就会友畅快去了。”

一听她提起陆镇元,陆泓文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我知道了,多谢妹妹。”

第300章 代替

陆苒珺心中叹息,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只这性子太过优柔寡断了。

也可以称之为善良吧!

不过,此次春闱究竟如何,也是她担心的。虽说有她父亲亲自教导过,想必可能出现的考题也能猜对几个,可,陆泓文的学问毕竟有限,若是碰巧中了同进士,那就真的是不如不考了。

同进士,如夫人。

这还真是教人操心。

这么说了一番,陆泓文心中果真好受许多,正巧有同窗上门,陆苒珺也不便打搅,去了荣辉堂陪老夫人。

房里茶香四溢,一双素白的手几个翻飞间便沏好了茶,淡黄的茶水在蓝釉面印花茶碗里微微荡着,带着几片浮叶。

“祖母!”陆苒珺将茶奉上。

老夫人看了眼,接过道:“这些事有丫鬟做就好。”

陆苒珺微笑,“难得孙女新学了手艺,想让祖母尝尝呢!”

“哦?”老夫人挑了挑眉,低头轻呷了口,道:“不错,就是火候还欠了两分。”

“孙女谢祖母指点。”

让她在一旁坐下,老夫人吃完了杯中的茶,才问道:“府里怎么样,戚氏打理得可还好,用不用再派几个人过去?”

“祖母放心,府里一切都好,母亲虽说不大熟悉,可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倒是不必再派人了。”

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在外头凡是小心,府里莫要轻易收纳不明身份之人,以免是旁人的探子。”

“是……”陆苒珺一一应下。

从前不觉得老夫人多话,整日里皆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如今才觉得并非是冷淡,而是没有必要。

在她眼皮底下有她看着自然不担心,可离开了她的庇护,她也是个母亲,也是个祖母。

自然也是担心着他们的,不是么!

从陆府回来,陆苒珺心里就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后悔从前没有多多陪着老夫人,以至于现在想去陪着还要多番麻烦。

走在庭院里,陆苒珺不经意地抬头,在看到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时,怔在了原地。

似乎也是发现了她,小的那个立即扑了过来,“姐姐你回来了?”

楞楞地接过怀中的团子,陆苒珺抬眸再度看向立在不远处的人,“彭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她有什么目的,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的家里,还是说,暗地里监视自己的人不够,还要明着再加上他?

彭希瑞微微颔首,道:“失礼了,在下是小公子先生。”

“你说什么,父亲怎会……”

“这是皇上的意思。”

陆苒珺语塞,揽紧了怀中的人,似乎是有些紧了,陆骏德抬头望着自己的长姐,“姐姐……”

怯怯的声音让得陆苒珺回过神来,忙地放开了手,抬起头,她盯着对面的人,心里想到之前萧墨带来的消息。

彭希瑞是皇帝的人,他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监视他们伯府。

这么说来,府里的其他人应该已经撤了吧,毕竟有他代替了!

思及此,她冷静下来。

“既然彭公子往后是你的先生了,就要好生跟着先生念书,不过也不要什么都学,毕竟并非什么都是好的。”

陆骏德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德哥儿知道了,谢谢姐姐。”

陆苒珺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彭希瑞就站在原地,目光微微眯着,看不清他的眸子到底是放在他身上,还是她身上。

“往后就麻烦彭先生了。”陆苒珺抬起精致的下巴,对着彭希瑞说道:“不过还真是巧呢,你们主仆竟然都做过我们姐弟的先生,他日彭先生若是得了空,还请帮我问个安,毕竟也有些日子未曾见过柳先生了。”

许是春光太过灿烂,映照在女子的脸上,艳光夺目,让得他微微避开了些许。

“好说……”

“哼!”

陆苒珺牵着陆骏德从他身边路过,丢下话道:“不送。”

彭希瑞微微侧身,看着她的身影走远,终是没有再开口。

扯了扯嘴角,他就那么讨厌么,每回见到他,那双眼里都充满了厌恶,不,还有恨,他感觉得到,那里面的恨意要比厌恶浓烈的多。

还有些他不明白的复杂。

转身离去,他想,这个监视的任务,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即使是在陆镇元的眼皮子底下。

将陆骏德送回院子,陆苒珺离开后便让东篱去找老五打听,带回来的消息果真如她猜想的那般。

监视伯府的人已经撤了,这意味着她总算能放些心了。

晚些时候,陆苒珺好不容易等到在外应酬完的陆镇元回来,命人去煮了醒酒汤,她亲自替他按揉着微疼的脑袋。

“父亲这是吃了多少酒,若是母亲还在定会担心的。”她说的是苏氏,陆镇元掀开眸子,笑道:“成了,我也就是多了吃了一点儿罢了,你呀,还真是跟她一样,都喜欢啰嗦。”

可惜的是,她的啰嗦从多年前开始,他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这么晚了还等我,是为着什么事儿啊?”

“看来父亲是知晓了,”陆苒珺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道:“彭希瑞成了德哥儿的先生,还是皇上亲自吩咐的,父亲,您就不在意么,若是他对德哥儿做什么怎办?”

陆镇元笑了笑,“苒苒多虑了,这件事是我要求的。”

“父亲?”陆苒珺不解。

陆镇元挥挥手,让她坐下,道:“德哥儿这个年纪正是好学好动的时候,让彭希瑞做他的先生是最合适的,况且,他来了,监视我们的人就可以撤下了,你也不必再诸多拘束不是?”

原来竟是这样考虑的么,陆苒珺羞愧地低下头,嗡声道:“对不起父亲,是我太冲动了。”

陆镇元摸摸她的脑袋,并未责怪她,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其他都好,就是一旦涉及到彭希瑞的事就容易冲动。

这么想着,他看向面前已经长得清丽绝尘的少女,莫非……

不,似乎也不大可能,若是真的喜欢,就不会这般厌恶防备着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

“父亲,醒酒汤吃了还请早些歇下。”正在他失神间,陆苒珺开口说道,搁在他面前的是一碗散发着热气的汤。

第301章 心动

陆镇元眯了眯眼眸,笑道:“嗯,你也回去歇着吧……”

见着陆苒珺离去,陆镇元便唤了一个管事过来,“今儿个彭希瑞来府中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管事低头,“回伯爷,确实是碰上了大小姐。”

“哦?”陆镇元仔细地询问了下,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后,便挥手让管事下去了。

“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有一人出现在屋里。

陆镇元手指轻点着几面,道:“去查查大小姐从前的女先生,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带过来。”

“是……”

“如若反抗,只要留着口气就好。”

“是……”

说完,屋里的人影再度消失,陆镇元看着那碗醒酒汤,端起喝完。

翌日,天光正好,春意渐浓。

陆苒珺带着陆骏德去正院给陆镇元与戚氏请了安便带着陆骏德去了书斋。

这里是专门给孩子念书用的,因此地儿选的十分清净,门前有个小池塘,后头就是小树林。

此时日头正照射在书斋里,可以说是春暖夏凉。

彭希瑞不用上早朝,陆苒珺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没有多留,“你在这看会儿书,想必彭希瑞很快就来了。”

陆骏德倒也听话,乖乖应下后,仰头笑道:“姐姐去忙姐姐的就好,德哥儿已经长大了,不用时常看着的。”

“再大也是个孩子。”陆苒珺笑道,带着丫鬟离开了。

走在路上,她回头看了眼书斋的方向,叹了口气。

“也不知父亲让彭希瑞来做德哥儿的先生是好是坏。”

东篱陪在她身边,闻言想了想道:“小姐何须担心,论学问来说,除了伯爷自己,彭公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你说的是,只不过我担心的并非是这个,”陆苒珺抿唇,“若是德哥儿与他有了感情,那我若是……怕是会让德哥儿伤心。”

她的意思东篱也明白了,按照这个情况下去,对上彭希瑞也是迟早的事,谁叫他是皇帝的人,谁叫他图谋不轨呢!

“不若同少爷直说了吧,少爷懂事,定然不会让小姐操心的。”

“不,德哥儿还小,这些肮脏的事情不必让他知晓。”

东篱张了张口,见她不容置喙的模样,便又压下了想说的话。

其实,这般护着陆骏德可否太过了,在她眼里,自己的主子就只有陆苒珺一人而已,戚氏与陆骏德皆只是需要敬着的人,而非要忠着的人。

事事都为她们打点好,未免太费心神。

只是这话她未说出来。

“准备下,我要出府。”陆苒珺的声音传来,东篱收回神思低声应下,“是!”

陆苒珺是悄悄出府的,只乘了轿子,为了掩人耳目她依旧换上了方便的男装,带着东篱从后门离去。

到了饮香楼,很快便有人将消息通报给了裴瑾琰。

彼时,他正在书房处理着事务,来人将消息送到,倒是让得他愣了愣。

新封的文贤伯府里被监视一事,他是知晓的,因此也不急,因为他相信他们会有法子解决。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半月过去了。

搁下笔,他亲自将东西收拾了,起身离去。

饮香楼里,陆苒珺立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目光在某些地方掠过,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多了道气息,似乎就近在咫尺,温热气息扑在她的后颈处。

正想转身,却听身后的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陆苒珺点头,“这饮香楼已经有人监视了?”

“不错,不仅此处,就是我府上也有。”

“什么?”陆苒珺转过身,“那你还敢出来与我会面?”

裴瑾琰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柔声道:“为何不敢?”

“你……”

“这点小事我早已习以为常,有的是法子避开他们。”

听他这么说,陆苒珺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才察觉到彼此的间距有多近,她立即又转过身去。

瞧见她红了耳根,裴瑾琰在她身后轻笑一声,惹得她脸颊都开始红了。

“苒苒害羞了?”

“没有!”

陆苒珺立即否认道,清了清喉咙,颇为正色道:“看来这饮香楼往后也不能常来了,这段日子,你怕是不好过吧?”

“喔,大抵早已习惯了吧,所以对我来说无甚差别。”

“太子可还好?”

“还不错,薛贵妃还有几个月便要临盆,此时也顾不得她们。”

陆苒珺顿了顿,道:“决定了吗,若是薛贵妃真的如愿诞下皇子公主,怎么都是最大的威胁。”

裴瑾琰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这些他自然也知晓,可无论薛贵妃生还是死,皇帝都不会传位给太子。

若是这次真的弄死了薛贵妃,说不定还会逼得皇帝提前传位,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陆苒珺叹了口气,按照如今的情形,她是如何也不愿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的。

不然,不说陆家,她们伯府只怕是没活路的。

如今二皇子掌权,想要做什么也只会更加便宜,往后真的要小心了。

“且看看吧,”裴瑾琰说道,目光放远,“如若我失败了,你可会后悔?”

陆苒珺身子一僵,垂下眸子,“我不允许失败,即使,即使是篡唔……”

裴瑾琰捂住她的嘴,低头在她耳边笑道:“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苒苒,你只要陪在我身边,陪着我,可好?”

陆苒珺觉得身子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收紧。

再然后是他温热的胸膛以及扑来的气息。

不说心动是假的,可,为何她想要逃开呢,明明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为何她会害怕呢!

没得到回答,裴瑾琰也不急于一时,只道:“现在不必急着回我,我等你最后的答案。”

陆苒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松开她,他牵着她将她带到矮几前坐下,着手替她斟茶。

“薛子兴如何了,薛国公前些日子还派人与我谈条件来着,不过这会儿怕是已经知晓了人不在我手上。”

“死不了,”陆苒珺淡淡地说道:“即使死了,也是为民除害不是。”

裴瑾琰微笑,眸子里带了些许宠溺,“你说的是,不过,薛国公可不只有那一个儿子,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么?”

第302章 刺眼

接下来怎么做陆苒珺自是早有打算,只不过前些日子抽不开身,无暇顾及罢了。

不过,她并未与他明说,只道:“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对我们陆家手下留情了。”

“不必道谢,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才是,明知是陆家,还是与其他人一般暗中施压了。”

“不,你并没有错,不然又怎能让皇帝放心呢!”

那个一向多疑的皇帝,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不能让他察觉,否则很多事将会寸步难行。

倒不是怕,只是能轻易解决的,何必麻烦地绕弯子呢!

轻啄了口茶,她看着对面的人,“有件事你可要留心着些。”

闻言,正低眸品茶的人抬起头来,“何事?”

陆苒珺咬唇,想了想道:“皇帝的身子还好么,我不常入宫,就算是父亲想必皇帝也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

听她这么说,裴瑾琰神色严肃,“你想说什么,为何突然关心起皇上的事儿了?”

这陆苒珺该如何解释呢,她难道与他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皇帝的身子应该就会出现问题了,并且是绝不可能医治好的。

想着,她道:“难道,你就没发觉皇上这些日子突然加大了动作,并且打压了裴、薛两家却并未置之死地,只是削弱了双方大半的势力。”

裴瑾琰点点头,这他当然清楚。

“况且,就连六部都隐隐有着交托给二皇子的预兆,修之,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

“你是说……”

“皇上动作这么大,为了二皇子铺好了所有的路,就像是在……”

“我明白了。”裴瑾琰打断她要说的话,神色有些晦涩不明,倘若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那,朝局就要变了。

“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兴许是我想多了。”陆苒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裴瑾琰睇了她一眼,说都说了,还能是想多了就糊弄过去的?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有必要好好查探一番,先前只是觉得我们两家闹得太烈,经你这么一说,也不无那种可能。”稍顿了下,他又道:“只不过,若是连你们陆家都探查不到的消息,恐怕皇上是隐瞒得相当严了。”

陆苒珺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一年,只是前世她得知皇帝快不行了的时候,那时人家已经只能瘫在床上,神志不清了。

据说那个病已经有几年了,病因似乎是脑袋里长了什么东西。

她记得后来还有人曾说要将头颅打开取出那东西,可惜的是,说这话的人后来再也未出现过。

“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真有问题,迟早会暴露出蛛丝马迹。”

“喔,你说的是。”

看着他弯起的嘴角,还有那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陆苒珺有些不大自在。

“要不要出去走走?难得这样好的天儿。”

“乐意至极。”

两人动身离开了饮香楼,街上,一高一矮皆是俊朗无比的身影走在人群中,不知怎么的,竟有种异样的和谐。

陆苒珺用扇子挡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时不时地看向两边的小摊子,眼角莫名弯了起来。

“修之,你这般与我闲逛,可会教他人说浑话,比如短袖什么的?”

裴瑾琰挑了挑眉,睨向身边的人,“名声什么的,早已毁了,你以为我会在乎?”

“咳咳……”陆苒珺忍不住嘴角的笑意,看向远方,“真是好呢,这样的日子,若是我们也能无忧无虑地只需烦忧一些琐事该多好。”

“你想要这样的日子?”裴瑾琰侧目看着身边的人,问的话极为认真。

若是她想要,他就给她。

这是陆苒珺从他眸子里读到的想法,让得她有些慌乱起来。

这样的日子怕是没有人会拒绝吧,可是,“你我都是注定要挣扎在这漩涡之中的人,这样的日子,只看看就好了。”

裴瑾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负手与她一同走着,心里却将方才的话念了一遍又一遍。

她是喜欢的,一定是喜欢,而这样的日子只有平定了这场皇位之争才能给她。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到了街角,站在护城河边,杨柳青青,在河面上划过一道道波澜。

“过几日我大哥成亲,你说我那大伯可会给你们裴家递帖子?”

“哦?你大哥都要成亲了么,”裴瑾琰眯了眯眼睛,“若是给我们裴家递了帖子,只怕二皇子那里也不会少吧!”

陆苒珺颔首,两方都不得罪才是陆家的目的。

只不过,她不大懂大伯的心思,这些日子二皇子那里似乎有派人接触过他,却不见从前的回避了。

想做什么,难道是投靠二皇子么,不,有祖母在应当不会的。

“凡是若是太过,只会叫人觉得两面三刀,反而不可信。”

“啊,是这样没错,”裴瑾琰道:“不过若是你的话,我就相信。”

“为何?”陆苒珺不解,她想起自己祖母说过的话,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身边的人。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相信。”

陆苒珺怔住,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信任自己。

“倘若有一日……”

“小侯爷——”

陆苒珺一惊,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用扇子遮住了脸。

裴瑾琰皱了皱眉头,回过神看着提起裙摆快速走来的人,不免有些头疼。

程冰冰面带愤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道:“小侯爷,他是谁,是不是就是那个勾引你的人?”

她瞧见了,都瞧见了,他从未对她笑过,可今日却对眼前这个人笑得那样温柔。

裴瑾琰有些生气,冷淡地看着她,“她是谁无需你来过问,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多余的事最好别做。”

“小侯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我可是皇后娘娘……”

“闭嘴!”

程冰冰一噎,眼中含着的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倏地,她死死地瞪着一直未出声的陆苒珺。

“本小姐不管你是谁,总之现在就给我滚,否则我叫你后悔都没地儿。”

她原本在宝庆楼里挑选首饰来着,哪里知晓有人告诉她,小侯爷正同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在逛街。

原本她是不信那些莫须有的事儿,可跟过来一瞧,那样的笑意当真是刺眼的很。

第303章 窥视

陆苒珺半张隐在扇子下的脸并无变化,可她不在意,有人却很在意。

裴瑾琰觉得自己对女人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好,当然,除了陆苒珺。

而眼前的程冰冰可以说简直就是在对他公然挑衅了。

抓住她的手腕,他冷声道:“别再在这儿丢人了。”

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一般,着实太挑战他的耐心。

将她往她身后的丫鬟们身上一甩,“带你家小姐回去,不然,我不介意让程家老爷亲自来接人。”

很明显,提到这个,程冰冰顿时踟蹰了起来,委屈地看着他,“小侯爷,你竟然为了这个……竟然威胁我吗?”

裴瑾琰冷淡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苒珺原是打算离开的,可一看到这样的好戏,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

哎呀,不可一世的皇后外甥女也有今天呢,陆苒珺不想承认自己的恶劣想法,真的只是留下来看看戏罢了,不会掺和其中的。

跟来的两个有些招架不住了,看向自家主子,“小姐……”

程冰冰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她明白,其实裴瑾琰已经给了台阶了,可她心中还是不甘。

视线冷冷地射向陆苒珺,“我不会放过你的,连脸都不敢露的腌臜物。”

“程冰冰——”

暴怒的声音刚起,陆苒珺便抬手按住了裴瑾琰,她看向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的程冰冰,说道:“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呢,这件事若是捅到皇后那里,怕是又得麻烦一阵子了。”

“我会处理好的,你只管放心便是。”裴瑾琰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来方才的话的确将他气得不轻。

“比起这个,你还是查查程姑娘到底是如何发现我们的。”

她可是记得,自己与他走的路线已经尽量避开这些人了,并且她的身后也应该有人扫尾才是。

程冰冰能够顺利找到他们,还真是不赖呢!

听了她的话,裴瑾琰也皱了皱眉头,颔首应下。

见着他丝毫不怀疑自己,陆苒珺心中有些暖意。

这大概,就是信任吧!

可别让她失望啊,修之,地狱的滋味不好受,她不想再回去。

而这从光明之中朝她伸出的手,她想握住!

“我似乎该回去了,这几日会住在陆府,待大哥成了婚后才会回伯府。”

“我送你?”

“不必,我怕又有人蹦出来向我放狠话。”

裴瑾琰面上有些尴尬,微微红了耳根,“抱歉,我与她并无瓜葛,那种事也不会发生。”

陆苒珺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立在春风中,她目光里映着对面的人,清隽俊美,颇为冷漠的眉眼此时含着些许温柔,仿佛能让人沉醉。

她默默地记下他的面容,转身离去。

并未乘轿,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只不过拐了两个街道走到一个巷子里,在那里,几个人正看着昏迷不醒的程冰冰以及她的丫鬟。

东篱看了眼陆苒珺,上前道:“将丫鬟弄醒。”

随着话音落下,看守的人立即动手在丫鬟的肩颈上按了按。

“喔……”

微微睁开眼,模糊的景象映入眼帘,丫鬟立即睁大了双眼,“救——”

“我劝你最好安静点儿,不然,你们主仆都甭想活着离开了,明白吗?”

东篱压低了声音说道。

丫鬟惊惧交加,忙不迭地点头,身后的人这才松开她的嘴,改为抚上她的脖子。

满是茧子的手看似未曾用力,可她毫不怀疑手的主人会在下一刻就拧断她的脖子。

东篱看着她乖乖配合,便问道:“你家主子是如何发现小侯爷的?”

丫鬟眼珠子往陆苒珺的方向转了下,“别乱看,快点说。”东篱厉声道。

“是,是在宝庆楼里听人说起的,似乎,似乎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普通的小姐能去宝庆楼?”

“是真的,就是因为她们提起,我家小姐才冲出去找小侯爷的,没想到真的是……”

她咽下了后头的话。

陆苒珺以眼神示意东篱,后者道:“她们长得什么模样,穿着什么衣裳?”

等询问完了,陆苒珺已经转身离开了巷子,东篱跟了上来,“小姐,这人这么多,光凭这几点不足以查出是何人来。”

陆苒珺点点头,“不必查了,对方不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就是对修之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愿不是前者。”

若是前者,那就表明她已经暴露无疑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对方会是谁呢!

“回府吧!”她说道,进了前头停着的轿子。

东篱低头跟在轿子一侧,一行人在街上渐渐远去。

喧闹的街上,一栋挺立在街心的花楼内,身穿大红牡丹锦绣衣裙的人披散着长发站在护栏前。

她的目光从那顶轿子进入视线后,便再也没移开过,专注而玩味,勾起的红唇凭添了几分恶意。

轿子里,陆苒珺撩起了帘子,目光疑惑地扫过,却未曾发现什么。

她看着此刻安静的盛芳居楼上,那里,方才似乎有什么人吧,还是说,是她的错觉?

放下帘子,殊不知在她方才撩起帘子时,那抹红影便已经离去。

回到府中,待陆苒珺换了衣裳,便听丫鬟来报,说是戚氏有请。

想到可能的缘由,她命人将府中重要的账册带上,便去了正院。

来迎接的是戚氏身边的秋菊,见着陆苒珺态度比从前更恭敬了些,却也带了几分矜持。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夫人正在里头候着,大小姐快请。”

说着,她余光撇了眼欢言捧着的东西,更为谦卑了。

陆苒珺没有说话,径自入了正厅,戚氏正捧着名册看着,见到她,忙道:“大小姐可算来了,快过来坐下,帮我瞧瞧这明儿个去陆府该带哪些人。”

“母亲安康,”陆苒珺行了一礼,来到下首坐下,接过了名册,“大哥成亲是在后天,咱们带过去的人不必太多,想必陆府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伺候的就成,毕竟到时候人家忙着顾不得咱们,而咱们也已经是外人了,逾越了不好。”

戚氏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是放心了,“那就按你说的来,我就怕做得不好,到时候给伯府丢了面子,还好有你在。”

第304章 心思

“母亲也考虑到这点了吧,其实这些事您不必刻意与我商量的,这府里的女主人是您,该怎么做按您自己的打算就好。”

“这……”

看着戚氏有些犹豫,陆苒珺又道:“若是有您拿不定的大事,再同女儿商量也不迟。”

她说的很是诚恳,戚氏见着她并无不满之色,便放下了心,“就听你的,是我不好,让你操心了。”

“母亲哪里的话,这都是我该做的。”说着,陆苒珺朝欢言看了眼,示意她将手中捧着的东西呈上,“前些日子一直忙着,是以账册什么的都在我这儿,如今府里一切安排妥当,这些东西也是时候交给母亲您了。”

戚氏微楞,有些无措,“这……”

欢言不待自家主子吩咐,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一旁站着的秋菊。

没有二话,对方接了过来,隐隐的,似乎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府中公中的账册还有库房钥匙,至于我自个儿的私库并不在内,里头还有几份花名册,母亲应该是用得到的。”

陆苒珺的干脆让戚氏心中有些愧疚,她道:“大小姐,这些账册其实放在你那儿也是一样的,你知道,我平日里不大管事,就连处理庶务也只是跟你大伯母学了几日罢了。”

身为这府里的大小姐,又甚是得陆镇元的宠爱,说白了,这府里她做主都是能做得得的。

可如今却这样干脆地交出了这些,她想,自己会不会是太狭隘了?

陆苒珺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无论今日的所为是否是她的吩咐,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府中的事她从未想插手,该如何就是如何,只要不妨碍她就好。

当然,如今也不比从前了,戚氏有了小心思,她也不会介意的。

毕竟,这府里就她一个女主人。

“母亲,您不必自谦,虽说不常管理庶务,可您做的也不少,女儿和父亲都相信您的。”

“是、是吗?”戚氏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苒珺点头,“若是没有其他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戚氏反应过来,忙道:“好,好的。”

陆苒珺起身福了福,离去之际,回首道:“母亲往后只管唤我名儿即可,大小姐三字,未免太过生疏了。”

说完,不等戚氏再说些什么,已经带着丫鬟离开。

厅内,秋菊高兴地放下手中的账册以及库房钥匙等物,笑道:“终于拿回这些东西了,夫人,府里往后就是您说了算了,再不会有欺压咱们的事儿发生了。”

戚氏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又想到陆苒珺洞悉一切的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什么都清楚,今日之事往后不可再做了,免得将情分都弄没了。”

秋菊闻言,有些不大赞同,“夫人,拿回这些本来就是常理,您可是这府里的伯夫人,大小姐只是大小姐,您是她的母亲,府里本就该您打理才是。”

“可是,这府里就是交给她打理也没什么,毕竟我也不大懂。”

“就是因为不懂,您才更要加紧学着才是,大小姐云英未嫁,又有堂上双亲,若是叫旁人知晓咱们堂堂伯府要大小姐打理,定要质疑您的身份的。”

戚氏回过味儿来,是啊,她不止一人呢,就是为了德哥儿,也得将这府里的实权抓牢了,不会再有人瞧不起他。

想通了这点,戚氏也就放心了许多。

“你说的是,不过大小姐人好,此次不与我们计较,往后不可再耍这样的小心思了。”

秋菊应下,转了转眸子,又道:“夫人,明儿个回陆府您跟老爷定是要共处一室的,不若……”

“秋菊,”不待她说完,戚氏皱眉打断她,“这些事就不要提了,你知道的,老爷他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这儿。”

秋菊抿了抿唇,不大高兴,“老爷子嗣不多又无妾室,若是您能再为他添上几个子嗣,届时您的地位定然更加稳固,何愁老爷的心思不会放到您身上。”

戚氏苦笑,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她好歹也是他的妻子,心里头明白的很。

陆镇元那人不仅比谁都精明,还比谁都心硬。

不,或许只是对旁人心硬些罢了,对于苏氏与陆苒珺却是比谁都心软在乎的。

如此平凡的自己,又怎能配拥有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的心呢!

另一边陆苒珺回到自己的院子,拿过另外的账册看了看,老夫人给她的那些,以及自己母亲的陪嫁都在这儿,府里头的她也没什么用处,给了戚氏倒也能免了些麻烦。

递上茶,欢言说道:“小姐,那个秋菊看着是个心思深的,要不要派人盯着?”

陆苒珺挑眉,这小家伙,“不过都是各为其主罢了,只要她不踩到咱们的底线,就随她去罢。”

“是……”

此时,南悠端着几碟零嘴儿过来,听她们说的话,便询问了句。

欢言将去正院的事儿说了遍,南悠一听,立即竖起眉头,“这个秋菊,现在是怎么的,自以为主子成了伯夫人,就能爬到咱们小姐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陆苒珺呷了口茶水,“不过是想要实权罢了,毕竟是伯夫人,不再是三夫人了,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当初老夫人明明是交给您的,夫人那性子,还不得您多看着。”

“就是没有我,她们也能打理好府邸。”

陆苒珺显然不想再在这种问题上纠缠,问道:“江西府那边可有消息过来,算算日子,差不多该有信了吧!”

“奴婢还未收到。”南悠撅嘴回道。

陆苒珺摇摇头,“明儿个我们要回陆府,你们谁留下来看院子?”

这话一出,欢言与南悠相视一眼,东篱此时不在,她们也不好做决定,不过依着小姐的性子,只怕不会让东篱留下。

“我留下吧!”

“我留下吧!”

两人异口同声道,陆苒珺弯起嘴角,目光在两人中间扫了扫,道:“那就南悠留下吧,欢言与东篱跟我回去,正好你也能见见李嬷嬷。”

最后一句话是同欢言说的。

毕竟是祖孙,适当地见见还是有必要的,再者说,也有些事儿需要打听。

第305章 说中

一行人在第二日回到了陆家,迎他们的老管家带着他们去了荣辉堂。

许是知晓今儿个他们回来,老夫人特意穿了身金纹大紫的团花衣裳,一头已经露出些许银丝的头发挽了个高髻,并着两支金簪,看起来高贵又严肃。

几人过去行了礼,老夫人便让他们各自坐下了。

堂内此时还算安静,鲍氏这会儿也正小声地与戚氏唠嗑,比起从前,她的态度可谓是亲近了不少。

另一边,陆镇元满是笑意地与陆怀仁客套后又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子听说您这些日子一直在操心文哥儿的事,还请您莫要担心。”

“哦?你的意思是说已经有消息了?”老夫人目光亮了亮。

陆镇元含笑道:“还不确定,不过总归不是坏消息。”

不是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别说老夫人了,就是陆怀仁与鲍氏这会儿也高兴起来了。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及时,能从陆镇元的嘴里出来,基本是没跑了。

几人声音不大,可陆苒珺还是听到了,见此,她转过头朝正考着陆骏德学问的陆泓文说道:“要恭喜大哥了。”

“什么?”陆泓文不明所以,回头看着她。

陆苒珺叹了口气,没打算解释,还是让他回头自个儿听大伯他们说吧!

“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双喜临门,”鲍氏激动得攥紧手中的帕子,“还真叫李嬷嬷给说中了。”

被点名的李嬷嬷一惊,连忙上前行礼,“老奴不敢,这都是大少爷自个儿的福气,也是老夫人的福气。”

对于这话,老夫人周氏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陆苒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欢言瞥了眼,后者微微低了低头。

待到她被老夫人叫过去问话,欢言已经悄悄向李嬷嬷递了眼色出去了。

“新府如何了,这些日子也该都打理妥当了吧?”

陆苒珺应道:“是,有母亲打理,我从旁协助,一切都已妥当了。”

“那就好,若是还缺人就同我说,府里还有好些人能调动。”

“母亲,您也太担心三弟他们了,”鲍氏说道:“我听泓文说,伯府可不比咱们的陆府差,虽不比咱们的府邸大些,可胜在精致美观,当初带过去的人不少,您还担心他们不会打理不成。”

陆泓文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母亲说的是,那宅子可比咱们家的好看多了,还有园子,里头都是上品盆栽呢!”

听了他的话,老夫人扬了扬眉,似是很有几分兴趣地道:“听你这么一说,等回头哪天有空了,我倒是想去住个几日,看看从前的女状元府邸有何妙处。”

陆镇元立即应下,“那回头文哥儿的事办了,儿子来接您?”

闻言,鲍氏脸色僵了僵,“母亲,您若是喜欢那些盆栽,媳妇儿也可以命人给您送去,何必如此麻烦去叨扰三弟呢!”

“大嫂这话我可不赞同,”陆镇元微微笑道:“母亲到我那儿怎能是叨扰呢,身为儿子,不能常伴膝下尽孝已是罪过了。是以,我还打算等文哥儿成亲后,便接母亲过去住些日子。”

鲍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看到面无表情的陆怀仁,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恼怒。

都怪她,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好。

老夫人倒是不曾计较,径自端了茶轻呷着,一边与两兄弟说着别的话,只是再未理会过鲍氏。

另一边,陆泓文与陆苒珺发现了他们的异常,只是两人都沉默不语。

前者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后者则是无意掺和。

没过一会儿,有人通报,说是二爷陆英一行人来了。

老夫人让人去请,令陆苒珺惊讶的是,她原以为这样的日子,陆茗是不会被带出来的,可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行过礼后,二房的人邻着三房的人坐着。

对上陆苒珺的视线,陆茗又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突然,一道身影进入陆苒珺的视线,她抬眼看去,只见陆延舒正微笑地看着她。

她皱了皱眉头,移开眼去,明显不想与他搭话。

可她不想与他搭话,并不表示对方会放过她。

陆延舒看着对面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人,那转过的脸以及之前看他的眼神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对他的轻蔑。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让他无比痛恶的眼神。

“有些日子不见,四妹似乎不想看见我?”

“二哥多虑了。”

“是么?”

陆延舒笑了笑,扫了眼陆骏德,竟是在他旁边坐下,“大哥,五弟,怎的也不见你们叫我?难不成我就这么惹人厌?”

陆骏德瑟缩了下,往陆泓文靠去,揽过他,后者淡淡道:“二弟哪里的话,不过是方才见你与四妹说话,不好插嘴罢了。”

“都是兄弟,大哥这是见外了。”

“你说的是……”

陆泓文敷衍道,如今已经分家,他们的瓜葛可以说除了姓之外已经没什么了。

从前就对自己出过手的兄弟,他陆泓文可不敢要。

转过头去陆苒珺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两人便带着陆骏德出去了。

正值春季,园子里也换了颜色,逛逛也好。

茶室里,跟着李嬷嬷出来的欢言坐在杌子上,一边听李嬷嬷说话,一边替她捶着腿。

“……所以啊,这人,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就会失去一切,嬷嬷我虽还在荣辉堂伺候着,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已然不再是我。”

欢言眨了眨眼,“那您可有受委屈?”

“委屈倒是没有,”李嬷嬷笑道:“我好歹也是自小伴在老夫人身边的,即便如今老夫人有其他信任的人,也不会真的弃了我去。”

“那就好,欢言就怕嬷嬷您受了委屈,不能伴在您身侧,是欢言不孝了。”

李嬷嬷摸着她的脑袋,摇摇头,“傻妮子,你只要伺候好四小姐就好,嬷嬷的事哪需要你操心。”

“欢言只是关心您嘛,此番求得小姐带我回来,只盼望能多留几日,好在您跟前递递茶,捏捏肩。”

李嬷嬷闻言,想起来今日只看到了她与东篱,心中便明了。

第306章 担心

看来是南悠那丫头留在伯府了,知晓她的一番苦心,目光更加温和了。

“你不必担心,嬷嬷我在这府里还是有几分体面的,任谁也不会欺负了我去。”

“听嬷嬷这么说欢言就放心了。”说着,她从荷包中拿出两张银票,“这是欢言存下的,虽然不多不过也够给您吃几壶酒了。”

李嬷嬷低头看着她递来的荷包,摇摇头,“傻孩子,嬷嬷我哪里需要你这点儿银钱,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嬷嬷不由分说地将荷包塞回她的手心,“况且比起嬷嬷你才更需要这些,在伯府里头上下打点也得要不少银子,回头嬷嬷给你点儿东西你带回去,该是能派上用场的。”

欢言愣了愣,手中没多少重量的荷包有些沉甸甸的。

她也不是个冷情的,面对这样的李嬷嬷,到底是防备多余感动。

这个明面上是自己祖母,实际上是她的姑祖母的人,如果可以,她是真愿意给她养老的。

但,前提是,与自家主子没有威胁。

“你在伯府如何,可有人欺负你?若是有,你也不必忍让,要知道,比起旁人来,你的身份可是不差的,就是东篱与那南悠,也不能越过你去。”

“嬷嬷放心,我在府中一切都好,东篱和南悠姐姐待我也好,平日里也多护着我。”

“这就好!”听她这么说,李嬷嬷有些欣慰又有些可惜。

说了那么多,一点儿伯府情况也没打听出来。

直到快正午时,两人才离开茶房,李嬷嬷回到了正堂,欢言则是跟着丫鬟指示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找到了正与陆泓文说着什么的陆苒珺。

东篱见到她,将她悄悄拉至一边,“怎的这样迟才回来,若是再过上一刻,我怕是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欢言闻言甜甜一笑,“在府里我又不会走丢了,东篱姐姐莫担心。”

“你去寻李嬷嬷了?”东篱看着她的模样问道。

欢言点头,见此,东篱但是没再询问。

亭子里,陆苒珺与陆泓文说道:“……往后在官场见了他哥哥也要多提防着些,面儿的功夫还是得做做的。”

“你是怕他也接近我,从而拉拢父亲?”

陆苒珺颔首,“哥哥莫要轻信于他,说起来,我与表哥的婚事也是毁于他之手呢!”

陆泓文听得皱眉,“彭希瑞这厮,简直可恶,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早说了,哥哥又能如何?”

“我……”

“他可是二皇子的人,哥哥与他起了冲突,那可是要连累陆家的。再者说事已至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泓文郁闷了,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好在他性子原就温和,不大记仇,气性一会儿就过去了,况且正如陆苒珺所说,事已至此,再如何也没法子了。

“哥哥往后还要多留几个心思了,尤其是陆家这样中立之派,二皇子与太子皆不消停,最好是谁也不得罪。”

陆苒珺看着陆泓文,很明显尚且懵懂的他还不足以在官场里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看来她父亲与大伯还要多费些心思了。

“你说的我明白,不过我一个无名小卒,二皇子他们只怕还看不上我,不打紧的。”

“哥哥啊,凡事多考虑考虑总是没错的。”陆苒珺叹了口气,看着天色不早,起身道:“正午了,咱们回去吧!”

陆泓文点点头,与她一同离开了亭子。

在不远处叫住正在玩耍的陆昭与陆骏德两个孩子,几人回到了荣辉堂。

老夫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没过多久,便命人传膳了。

二房三房皆在,但是要想让二房帮把手布置府里,鲍氏是宁愿找戚氏也不会去找曲氏的。

她可没忘记上回分家的事她是摆了自己一道,如今他们大房与三房不如从前亲近,正是需要重修旧好的时候。

因此,中午用完膳,他们便各自忙活散了。

看着一片喜气的府里,鲍氏心里很是高兴,马上就要做婆婆了,熬了这么些年,她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陆苒珺在荣辉堂伺候老夫人午歇下,便带着丫鬟回到了自己从前住的院子。

房里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是经常收拾,被褥什么的,一应齐全。

“欢言,你去找了李嬷嬷,可有什么收获?祖母身边的丫鬟真的值得相信么?”

“回小姐,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的确深得老夫人信赖,就是嬷嬷也也说她们很是忠心。”

“哦?”陆苒珺接过了东篱递来的茶,既然李嬷嬷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无疑了。

可这才是她担心的。

前世,老夫人的身子衰败得那样快,这其中定然是有着她不知道的缘由。按着如今看来,能动手脚的已经排除了李嬷嬷,那么,就是老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了么?

她该不该让人盯着呢!

“我记得咱们训练的人有几个很是不错吧?”

东篱闻言,点点头,“是,小姐是打算……”

“去个话,让他们派两个人盯着祖母身边之人,凡是接近祖母的,一律事无巨细地汇报,若是发现了什么可疑行径之人,立即汇报。”

“小姐何不在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中挑选一两人来做眼线?”欢言歪头说道。

陆苒珺笑了笑,戳了下她的脑袋道:“祖母身边的人哪里是我能动的。”

说着,她又有些忧虑,是呀,荣辉堂的防备一直森严无比,这点她早有体会。那么,自己派人去盯着,是否会多此一举呢!

想着,她道:“算了,不必派人了。”

老夫人的身子如何,往后真相终究会浮出水面,况且,还有段日子,急也急不来。

搁下茶碗,她觉着有些累,便卸了发饰歇下。

陆泓文成亲这日,府中早早地来了一批人,皆是他的外家,其中接待姑娘的事儿便落到了陆苒珺头上。

好在她早有准备,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表现得倒也得体。

渐渐地,女客越来越多,陆苒珺一人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此时她无比怀念陆婉清在的日子,可惜的是,陆家就剩她一人云英未嫁的了。

至于陆茗,那疯癫的样子,不吓坏客人就不错了,哪里能帮她一块儿招待客人。

第307章 夸赞

约摸黄昏,新人总算是赶到了,无论内院外院皆是热闹一片,陆苒珺特意去看了眼新娘。

大红的喜袍着身,上面绣满了金纹牡丹,曳地的衣摆仿佛盛开的高贵花朵。

一室大红,看久了竟也有些刺目。

陆苒珺收回目光,转头吩咐丫鬟婆子几句便离开了,此时,端坐在床上的人才出声询问:“方才来的是何人?”

陪嫁的丫鬟立即回道:“是文贤伯府的大小姐,就是原来陆府的四小姐。”

这么一说黄氏也明白了,只见盖头微动便再没出声。

外头,渐渐地已是月上柳梢头,内院里的筵席已经近结束,不过外院仍旧是闹哄哄的一片。

不久,戏台上开始了新戏,陆苒珺见着鲍氏与戚氏都在陪客,便趁着这个当口,去了荣辉堂。

因着是孀居,老夫人并未出院门,与外头相比,荣辉堂里显得极为冷清。

若不是还亮着烛火,她都要以为里头无人了。

踏进正房,陆苒珺看着迎来的丫鬟,“祖母可用过膳了?”

“回四小姐,已经用过了,只是老夫人没什么胃口,是以用的不多。”

陆苒珺边走边吩咐道:“大厨房里有备着的银耳羹还有些茶点,你去端过来,我与祖母一同享用。”

“是……”

进了正房,果真见到一脸淡然的老夫人,正坐在炕上摆弄着一件件首饰。

“祖母,”陆苒珺行了一礼,来到炕上坐下,“祖母这是要准备明儿个给新媳妇儿的见面礼?”

她看着黑漆几上几个红绸锦盒中的头面首饰,都是足金,花样儿也新颖,看来是专门准备的。

老夫人抬眼看了她一下,道:“你觉着那套头面好看?”

陆苒珺闻言,低头在几套头面间来回看了看,指着那套的样式道:“这套不错,还有这套芙蓉花的不错,还有牡丹的好看,大嫂她容姿秀丽,配哪一个都好。”

老夫人微微弯起嘴角,加深了嘴边的纹路,“清水出芙蓉,牡丹真国色,倒是各有千秋。”

说完,她伸手将牡丹花样的簪子拿起,戴在了陆苒珺的发髻间,捧着她的脸看了看,“我的孙女生来高贵,唯有这国色牡丹可勉强配之。”

陆苒珺惊讶,又带着些小羞涩,这是她头一回听见老夫人这般不吝啬地夸赞她,还是与牡丹相媲美。

其实,老夫人的话也没说错,陆苒珺今日的妆容本就精致,更显得容貌绝丽,乌鸦鸦的头发梳成了云香髻,上头戴着金镶珠宝翅蝶流苏簪,并着两朵珠花。

身上着的是海棠色的绣花对襟长裙,槿文腰封衬得她腰身不盈一握,便是坐着,也能看得出那窈窕的身姿。

真真是几可入画。

老夫人收回目光,低眸看着,“至于这芙蓉,终究是淡雅有余,华贵不足。”

淡淡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

将那套芙蓉样式的头面收起,老夫人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丫鬟,看来是要作明日的见面礼用了。

莫名其妙地收了套头面的陆苒珺有些不大好意思,她似乎是抢了本该属于大嫂黄氏的东西了。

不过她也清楚老夫人的性子,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喜人推辞,因此并未拒绝,只能想法子在旁的地方补偿了。

“外头如何,来得都有谁,可应付的来?”

“一切都好,大伯母娘家的几房都来了,还有戚家也派了人来,二伯母的娘家倒是只送了礼还有镇国公家。我招待的都是各府的姑娘,倒是比大伯母她们轻松些。”

“朝中官员来了多少?”

“据苒珺所知,中立之派来了不少,以及,裴家裴瑾琰,贤王世子萧墨这两个人也来了。二皇子那边的属臣也来了几个,其中就以孙家,谭家为首。”

老夫人眯了眯眸子,“看来,陆家的声势是越来越大了,”说着,她道:“薛家没来吗?按理来说裴家都来了,薛家不该没动静。”

“薛家还真没来,许是薛子兴的事看出了端倪吧!”

“人还活着?”老夫人挑了挑眉。

陆苒珺笑道:“薛子兴的用处可不小,孙女自然得留着他发挥他的用处。”

闻言,老夫人点点头,没再多问。

此时,丫鬟已经端了吃食过来,陆苒珺起身亲自动手盛了碗银耳羹,奉到老夫人跟前:“听丫鬟说您晚间胃口不好没用多少东西,这会儿正好吃些羹汤,也不会太腻味儿。”

说话间丫鬟已经又盛了碗,留给陆苒珺。

老夫人看着她,“怎么,在席间没用吗?”

“嗯,人多又杂乱,哪里有空子吃什么,倒是酒吃了好几杯,若是再不退下来,怕是都要醉了。”

老夫人扬眉,笑了笑,“你这酒量也不知随了谁,我记得你父亲跟母亲都有不错的酒量。”

陆苒珺睁大眼睛,“母亲也是吗?”

她似乎从来不知道呢!

许是年岁太久,要说对苏氏还有何印象,那就是她那一身温婉的气质了。

甚至连模样,她也已经模糊不清,记不得了。

屋里两人静静地用完汤羹,又吃了些点心,这才让人撤下去。

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外头隐约传来一出快要落幕的戏,陆苒珺没有再耽搁,行礼退下了。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眼仍旧坐在炕上的人,烛火将她的模样映得比平日里要温暖的多。

陆苒珺想,即便嘴上不说,可老夫人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吧!

毕竟是陆家的长子嫡孙成亲,即便不能出去受礼,也无碍她的喜怒。

离开荣辉堂,陆苒珺看着到处都是大红灯笼的府中,迎着夜晚的春风微微一笑。

鼻尖有淡淡的香味儿,还有些酒水的味道,怕是从远处顺来的。

这一回,府中的酒窖怕是都要搬空了。

“四小姐。”

迎面走来的两人先行礼道。

陆苒珺借着灯火看得清楚,有些意外,“是钟大夫啊,还有陌言姑娘。”

她点点头,算是回礼了。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说着,她想到自家祖母,了然道:“是来看我祖母的?”

钟大夫点头,“是,听说今儿个老夫人胃口不大好,大夫人让我来看看。”

“原来如此,祖母今儿个的确胃口不好,那就有劳钟大夫了。”

“不敢!”

钟大夫眸子闪了闪,带着钟陌言微微低头,自觉地让开了路。

第308章 颜面

陆苒珺带着欢言离去,只是脚步微微慢了些,到了岔路口,正打算往戏台处去,谁知一道人影闪过,陆苒珺只觉得手臂一紧,便被人拖到了小路上。

“小姐——”

欢言惊叫一声,忙地要喊人。

“是我,不必紧张。”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也制止了在暗处的人,陆苒珺愣了愣,示意身后的人松开,“世子这是?”

萧墨笑了笑,摆摆手道:“只是路过刚好碰见罢了,对了,修之喝得有点多,你可要去瞧瞧?他就在那边的抱厦里。”

指了个方向,陆苒珺看了眼便收回目光,“身为兄弟,你就这么把人丢在那儿真的好么?”

“哈哈,这不是有你么!”

“哼,方才陌颜才过去,我看你的目的是她吧?”

萧墨也未否认,“瞧她去的方向,那个是陆老夫人的院子吧,怎么,老夫人身子不好么?”

“嗯,今儿个胃口一直不大好,怕是有心事吧!”

“这样啊……”萧墨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先走了,”陆苒珺说着,顿了顿,又道:“世子爷,祖母精神不佳,还是莫要去拜会了。”

萧墨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陆苒珺带着人离开,方向正是抱厦。

路上,欢言不着痕迹瞥了眼身后依旧未动的身影,轻声道:“小姐,世子爷他分明是跟踪钟大夫母女二人的,您为何不拦住他?”

“拦住了又如何,若是不打消他的疑虑,那就是多此一举。”

陆苒珺不知道钟大夫为何去见她祖母,不过也不表示她会任由他人破坏这些。很明显,萧墨跟踪的事已经透露了他对钟大夫并不信任的心思。

接下来,就不是她该担心的了。

抱厦里灯火通明,陆苒珺进来便瞧见了坐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吃着茶的人。

“不是说喝多了,怎么看着不像?”

“是不少,不过没多罢了。”

裴瑾琰眼含笑意,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今儿个倒是漂亮,怕是新娘子都比不了。”

“你又没见过新娘子,怎会知晓?”

“无论见没见过,在我眼里都无人能比得过你去。”

陆苒珺脸上一红,尤其是对方说这话时,那认真的幽深双眼,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咳咳,说什么呢,”她侧过身去,“既然你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原本也就是听说他吃多了酒出事儿才过来看看,既然现在已经无事了,她自然也得回前头帮忙。

毕竟她还要陪客。

“等等……”裴瑾琰突然道。

“什么?”

陆苒珺瞧见裴瑾琰起身走向自己,绛紫的大袖锦袍加身,嵌白玉指宽腰带,头上戴着紫金冠。一言一行皆透着华贵的气息,这般俊美如斯,叫人心动。

陆苒珺呼吸乱了乱,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明明方才还未发觉,这会儿竟是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熏红了她的脸颊。

裴瑾琰眉间染上了笑意,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扶正,“方才歪了些,现在好了。”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就吐在她的耳际,陆苒珺只觉得胸口砰砰直跳,回过神,忙地推开了他。

“多、多谢,那我先走了……”说完,她强自镇定地提起裙摆快速离去。

身后的人仿佛扬起了一阵轻笑,在这满目艳红的夜里,显得暧昧而旖旎。

陆苒珺鼓起脸颊,脚步更快了,就连欢言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到了戏台子处,陆苒珺整了整衣饰确定未有不妥后,便走了过去。

戚氏正来回巡视着,恰巧瞧见了陆苒珺,起身迎了过去。

“大……珺姐儿,”听闻她的声音,后者回过头来,“母亲?”

“你可算回来了,一直不见你,我这心里放心不下。”

“多谢母亲关心,府里的人都认得我,不会有事儿的,再者说我离去前也派人同您说过。”

“你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我哪里能不担心,况且这已经不是在自家府里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戏台前坐下,一旁有个贵妇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笑了笑道:“你们母女二人感情倒好,不像我家的闺女,与我生分的很。”

陆苒珺转过头去,只瞧是个微微发福,穿戴得体,大眼细眉的中年妇人,似乎是大夫人家的亲戚来着。

“这是你二表舅母。”鲍氏开口提醒道。

陆苒珺行了个礼,“原来是二表舅母,苒珺失礼了。”

说话间,同时扶住了想要行礼的戚氏,后者不解,陆苒珺只是抿唇带着笑意。

大夫人有些不高兴,与旁人说了几句话,便对自家的嫂嫂道:“孩子不懂事儿,你别见怪。”

“哪里,我瞧着挺好,不过痴长几岁,也用不着行礼。”

“表舅母说的是,”陆苒珺柔柔一笑,在灯火下眉目婉转,“二表舅与我父亲皆是三品,可父亲还有个爵位在身,您即便比我母亲大,我母亲也是不必行礼的。”

若是从前,戚氏行礼倒也过得去,毕竟人家年纪在哪儿。

可如今已经分家不说,陆镇元还有爵位在身,戚氏怎么说也是个伯爵夫人,三品诰命。自然用不着向同样的三品诰命,且没有爵位的人行礼。

似是想起了这茬儿,大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表舅夫人脸色也僵了僵,好在是见惯了场面,一瞬间便就恢复了常态。

“瞧我,你不提我都忘了,”表舅夫人起身,“这样说来,我倒是要向你行礼了。”

说着,就要福身下去,这回戚氏不必陆苒珺提醒,戚氏已经眼疾手快地扶住表舅夫人,“我哪里敢受姐姐的礼,回头大嫂怪罪我了,我可担不起的。”

鲍氏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地道:“我哪里敢怪罪文贤伯夫人了。”

戚氏有些尴尬,可她也不觉得陆苒珺有错,对于维护了她的颜面以及维护了伯府的颜面,陆苒珺并未做错什么。

只是她不争气罢了。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说笑归说笑,可莫都当真了。”表舅夫人到底是出面做了和事佬,固然因着今儿个是喜宴,可更多的是看在伯府以及陆镇元的面子上。

试问,谁会去公然得罪皇帝跟前的红人?

第309章 好坏

大夫人看了看陆苒珺与戚氏,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坐下后,戚氏也松了口气,陆苒珺倒是一派泰然。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有旁人来与戚氏搭腔,好在她也不生疏,与人谈笑起来颇有几分模样。

舅夫人在一旁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起陆苒珺来。单凭容貌来说,还真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再加上伯府嫡长女的身份,倒不失为一个联姻的好对象。

“苒珺今岁也有十六了吧?”舅夫人突然问道。

陆苒珺挑眉,“回表舅母,五月里才到十六。”

“那也不远了,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念过什么书?”

“平日做做针线,得了空就看看女四书,游记之类的。”

舅夫人点点头,会做女红,读过女四书想必文采也不会差多少,又是出自书香世家,如今更是文贤伯府的嫡长女。

说起来像她这般的,十六岁还未定下亲事,京都也找不出几个了,若不是因着苏家那件事儿,怕是门槛儿都踏破了去。

不过这也不成问题,过不了多久,那些事儿就没人记得了。

届时,这样的身份摆在那儿,还不是众人争抢的人么?

“你倒是得我的眼缘,生的漂亮不说,这双手一看就是个巧的。”

“多谢表舅母夸赞了,手巧的人这样多,苒珺可不敢当。”

“哟,你瞧瞧,还谦逊了,”表舅夫人朝大夫人笑道:“这孩子我还真是喜欢,你有空了,可要多去我府里玩玩儿才好。”

大夫人鲍氏瞥了眼,神色淡淡,刚想开口拿自家闺女相比,却一眼看到了陆苒珺头上戴得那支分量十足的牡丹花样簪子。

她皱起眉头,“珺姐儿头上的簪子倒是好看,先前没见你戴上?”

发髻还是之前的发髻,其他头饰也都未变,唯独多了支簪子。

再一想到她去了哪儿,立马晓得了缘由,当下沉下了眸子。

陆苒珺心中叹息,果然,她当时就该先收起来的,都怪裴瑾琰那厮,让自己将这事给忘了去。

“之前祖母在收拾东西,瞧这花样旧了些,便顺手送给我了。”

“是这样啊!”

大夫人明显不信,可人家这样说了,为了面子,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反驳不是。看着那簪子,她心里有些气闷。

什么花样旧了,分明就是借口。

老夫人当真是偏心,新媳妇儿都未给,就先给了孙女,以往清姐儿还在家,也没见着她这样大方。

越看越酸,大夫人索性就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们。

舅夫人倒是不介意,又夸赞了陆苒珺几句,寻了个空子,邀戚氏去旁的地方转转。

见此,陆苒珺也起身离开了,没有戚氏在这儿,她的确是不想待下去。

大夫人目不斜视地盯着戏台子,偶有妇人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着。

陆苒珺最后看了眼,摇摇头,朝着各府小姐处走去。

什么时候,大夫人也成了这样呢?

也对,是人都会变,只不过分早晚,好坏罢了。

“陆苒珺?”微微尖锐的声音传来。

闻声回过头的人看到来人,笑道:“原来是程姑娘,怎么,有事吗?”

程冰冰走近,看着她,“无事就不能叫你了?你们陆府就是这样待客的?”

“抱歉,是我失礼了。”

“哼,我来是问你可有看到小侯爷的,”不等陆苒珺回答,她径自道:“莫想狡辩,有人告诉我,你知道他在哪儿。”

陆苒珺眉头跳了跳,能说出这种话的,她想除了萧墨也没旁的人了吧!

这个家伙,是专程给她找事来的?

“听丫鬟说抱厦那边似乎有小侯爷的踪迹,不过我也不确定,你瞧我可都在忙着呢,就不陪你去寻人了。”

“你果然知道。”

程冰冰的话让离去的陆苒珺脚步顿了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头也没回地离去。

等她再转身去看时,那里哪里还有她的身影,陆苒珺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对欢言说道:“你去找东篱派两个婆子去抱厦看着,别出了什么事儿。”

欢言点点头,立即走开去办了。

荣辉堂里,钟大夫替老夫人诊过脉,开了开胃的药方便算是完成了形式。

接下来,就连陌颜也被打发到了正房外头,屋里只余下老夫人与钟大夫。

“……太子的身子越来差,怕是弱冠都活不到了,至多十八。您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以免那边得了消息,采取行动,那就……”

“我知道了,太子那边你多看着点儿,务必让他在你手里手里撑下去。至于那边的确是棘手,不过倒也还压的住。”

钟大夫低眸未语。

老夫人一时间也未再说话,过了许久,连茶都更换了遍,她才沉声问道:“皇帝最近的动作不大寻常,为二皇子铺路也太着急了些,你每月进宫为太子诊脉时,若是能寻个机会见到皇帝,便瞧瞧可是身子出了问题。”

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又更换了一次,这是从前没有的例子,一年之内过了三次,要说没有缘由,她是不会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最有可能的,便是龙体有恙。

钟大夫心中大惊,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低声应下:“是……”

老夫人点点头,“白家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们家人想必已经察觉到了你们母女二人的存在,但却不肯认你们。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担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教你们母女受委屈的。再者说你的身份本就不比人家差,待到那日到来,我定会为你钟家平反,现在,还要你们再忍耐些时日了。”

钟大夫恭敬地福身,“老夫人的恩德楚楚一直都记得,当初若非您也不会有我,楚楚定当竭尽全力,帮您和公子完成大业。”

“好孩子,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就好,莫叫旁人起了疑心,陌颜是个好孩子,只是萧墨并不一定是良人,你还要慎重些才是。”

“是,您的话楚楚记着了,孩子不懂事,难免会被眼前假象所困。”

“我相信你们,不必解释了,那个孩子不简单,”老夫人眯了眯眸子,想到之前有人汇报的事,“看来,他并不信任你们。”

第310章 阴谋

钟大夫面露羞愧,“是楚楚办事不利,还请老夫人责罚。”

“不,并不是你的错,萧墨这个人与他老子一样,看似懒散无所事事,人畜无害。可内在却是个心思极深的,想要得到他的信任,那几乎是不可能。”

“是……”

“你且如常办事便好,至于你真正的身份也不必担心,他们查不到的。”

“楚楚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怕给老夫人添了麻烦。”

“这点儿小事还不算什么麻烦,你无需在意。”

老夫人自然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眼中,毕竟若是没几分本事,也不会将势力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待到钟大夫出来,陌颜终于送了口气,“娘,您出来了。”

“嗯,怎么样,世子还在外头转悠吗?”

“听人汇报是。”

钟大夫默了默,点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行走间,钟大夫说了个方子,并且吩咐道:“回头你将这药配好递给老夫人,内服三日,若是还不见效就试试我方才施行的那套针灸。陆老夫人身子金贵,可千万别出了差错。”

陌颜低头应诺。

暗处,有人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待到她们的身影彻底远离,处于暗处的人才现身。

正是一身大红锦袍的萧墨,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看来,她们的确是去治病了,只是,为何他总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想不清楚,索性他也就暂时放下,是时候该去另一场好戏了。

抱厦里,程冰冰和她的丫鬟在踏进来时便中了迷香晕厥过去,里头等候的人将她搬到了榻上,丫鬟则是扔在了角落。

做完这一切,人影又偷偷地从窗口离开,期间一丁点儿声音也未发出,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久之后,抱厦外有道人影偷偷摸摸地躬着腰进来,打开了抱厦的门,滑溜地钻了进去随即又关上。

当那猥琐的人影看到榻上躺着的人时,色眯眯的双眼猛地发亮,朝着榻上的人走去。

一步,两步……

外头,总是觉得不怎么放心的陆苒珺带着欢言与东篱过来,看到抱厦的门时关着的,不禁皱了皱眉头。

“确定小侯爷已经离开抱厦了吗?”她侧首问道。

东篱出声:“是,之前奴婢还刻意进去看了眼,小侯爷的确不在里面。”

陆苒珺点头,“那就好,”说着,她看向东篱,“你过来时,门也是关着的?”

东篱看了眼关得严实的几扇门,道:“并不是,奴婢过来时,都是敞开的。”

闻言,陆苒珺眯起了眸子,直觉告诉她,里头正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快进去瞧瞧,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了。”说着,她已经先一步走过去了。

东篱与欢言两人忙地跟了过去。

其实,陆苒珺担心的是里头陷入什么阴谋的是程冰冰,她虽不喜她,可也从未想过如何暗害她去。

尤其还是一些让人愤怒以及不耻的手段。

而事实告诉她,她的直觉没错。

抱厦里头,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正趴在衣衫不整的程冰冰的身上摸索着。而后者明显是毫无知觉的模样,甚至她们闯进来的声音,都未能将她吵醒。

陆苒珺眸子冰冷地看着那个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出现在这里,意图不轨,谁给你的胆子?”

男人愣了愣,一开始尚有几分慌乱,可再看到陆苒珺的容貌时,色心占据了恐惧。他扫了眼衣襟大开的程冰冰,再看向陆苒珺,竟是出言调戏道:“哟,又来一个大美人儿,还是极品,看来今儿个是我赚……啊……”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出现,银光瞬间闪过,那男子的耳朵便被割了下来。

“我、我的耳朵——”

陆苒珺淡淡地看着,示意面前的人将男人控制住。

“说,你是何人,怎会进了陆府,可是有人派你进来,对方是什么人?乖乖地说了,就能少受点罪,若是不说,我就让人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

男人疼得双眼通红,脸色惨白,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耳朵,一只手不停地试图止血。

看起来,便是个没见过多少血腥的。

“是,是一个人给了我银子,然后,让让我过来,说是有好东西送给我。”

“那个人是何人?”

“我不认识,”男人说着,看到陆苒珺脸色变了下,又立即道:“不不过他穿着红色的衣服,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我说的都是真的,求小姐放了我吧,我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地上跪着的人瑟瑟发抖道。

陆苒珺基本已经确定了到底是何人利眼前的人了,只是,他也许没想到自己会出手阻止吧!

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到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是一群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陆苒珺看了眼控制着猥琐男子的人,示意他将人打昏后,看着榻上微微皱起眉头的程冰冰。

唉……算得还真准,竟然要在这个时候醒了,可不好办呢!

黑色人影提着猥琐男子在门被破开的一瞬间消失在屋里,而陆苒珺则是动手替程冰冰整理好衣裳。

看起来勉强整洁了些。

砰——

门被打开,领头的竟然是二夫人曲氏,只见她瞧见陆苒珺的身影,立即扬声道:“珺姐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关着门偷偷摸摸地,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你快快招来。”

说着,她目光扫视着抱厦里头,可愣是没发现有什么男人,难道,是她想多了?

陆苒珺看着一群不认得名儿的妇人与小姐,淡淡地开口:“二伯母此言何意,我不过是看程家小姐累了在此休息,作为主人家,过来关心关心罢了,怎的从二伯母口中出来,就成了不可告人的事了?”

曲氏一愣,这才注意到躺在榻上的人,面色一僵,呐呐地竟然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这个……”竟然是程家的姑娘,不应该是什么男人什么的么?

难道,她猜错了?

其余人见此,也有些尴尬,懂得眼色的人已经悄悄退了出去,以免被卷进这怎么看也像是内斗的事儿去。

第311章 撒野

“二伯母想说什么?”陆苒珺看着曲氏,“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还是说二伯母您是有要事?”

曲氏一愣,咬了咬牙,“也不是什么要事,只不过是过来瞧瞧罢了,毕竟是客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不好。”

“那就多谢二伯母关心了。”

“无需客气,程姑娘没事就好。”

陆苒珺余光瞥了眼已经有了知觉的人,道:“程小姐不大舒服,还请二伯母移步吧!”

曲氏点点头,但也没有强留,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她也丢了面子。

再留下去也毫无意义。

带到人都走光之后,陆苒珺才松了口气,皱起眉头。

这个萧墨到底想要做什么,让程家的姑娘在陆家出这样的丑事,岂非是要造成两家的仇恨?

最重要的是,裴瑾琰又知不知晓此事呢?

还是说,这件事与他有关?

不,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至少不会在陆家。

“泼醒她。”陆苒珺看着将醒不醒的人,冷声道。

东篱瞥了眼,走到茶几前拎起差不多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来到榻前抬手就倒在了程冰冰的脸上。

带着凉意的茶水,尤其还是在早春的晚上,泼在人脸上那也是足够让人感到它凉意了。

“噗啊……”榻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睁开迷蒙的眼睛,“大、大胆,你们是谁,竟敢如此对我……”

“程小姐,该醒了。”

冷淡的声音让得她顿了下,突然睁大愤怒的双眼,“是你,陆苒珺?”

“是我,看来是清醒了。”

“你,可恶……为何要骗我?还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骗你?你有什么值当我骗的?”陆苒珺扫了她一眼,“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若非我来得及时,只怕你的清白就要毁在这儿了。”

“你胡说说什么?”

面对她的惊叫,陆苒珺不说话,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让得她不由地冷静下来。

想到之前进来时突然的昏倒,一阵后怕袭来,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坐了回去。

“这、这……”她抚上胸口处,那里似乎真的有点儿不对劲。

“无论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在陆家撒野。今日之事,我会替程小姐你料理好。”

说完,她便打算离开,谁知程冰冰又唤住她,“此事与我名声有碍,难道你们陆家想这样就完了?”

“那依着程小姐的意思,是想嚷嚷得众人皆知了?”

“你,我可没这么说。”

“所以呢?”

程冰冰咬牙,“难道我在你府中出了事,你就打算这样敷衍了么,别忘了,可是你引我到这儿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设计我?”

“如果程小姐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当是好了。”

“陆苒珺——”

“程小姐,”陆苒珺微微侧过身子,“既然你自个儿不明白的话,就回府问问长辈,这件事已经不是你我的事,而是两府的事了。”

在她这句话落下后,外头隐在暗处的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你的丫鬟在屏风后。”留下这句话,陆苒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抱厦。

隐约间,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陆苒珺没有停留,只是看向府里热闹的地方。

似乎已经有许多人归去了。

身旁出来一人,禀报道:“小姐,抱厦外方才有人潜伏。”

陆苒珺神色未变,“可晓得是什么人?”

“应当是萧世子。”

闻言,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小侯爷可离开了。”

“是……”

身后的东篱领了命离去,而之前说话的人也已经回到了暗处。

欢言瞧见自家小姐的脸色不大好,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可要先回去歇歇?反正有夫人她们在,无事的。”

“不必了。”

“您是担心那件事吧?”欢言斟酌着道:“奴婢觉着小侯爷不会那么做的,即便是……为了您。”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奴婢觉着这件事甚是蹊跷,尤其是贤王世子。”

“是啊,所以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久之后,东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是小侯爷早已离开了陆府。这让陆苒珺也松了口气,至少,她可以当成他并未参与此事。

“算了,此事改日我会亲自向他问清楚的。”

这个他是指萧墨还是裴瑾琰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府里忙完后已经是深夜了,累了一天的陆苒珺连荣辉堂都未去,便回了院子里歇下。

红烛燃到了天明,陆家从此也多了一个新人。

一大早,府里便开始忙活,大婚的喜气还浓着,府里的人依旧穿红戴绿,好不热闹。

瞧见哪位主子都少不了恭维的话,一张巧嘴上就跟抹了蜜一般。

荣辉堂里,老夫人穿了身枣红的百福对襟大袖,头上盘了个圆髻,戴着翠钿并一对白玉簪子。

此时正与满面红光的大夫人说着话,没过多久,二房三房的人也来了,各自在位置上坐下闲谈起来。

陆苒珺瞧着陆骏德明显是还未睡好的模样,问向戚氏:“德哥儿昨晚没睡好么,怎的瞧着没精神?”

戚氏揽着陆骏德,有些歉意地道:“是我没看好他,昨晚与其他府里的孩子玩的太疯。”

陆苒珺明了,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是孩子,昨日又是难得的热闹,自然是玩的疯了些。

“既如此母亲该让他多睡会儿的,这样带他过来,反倒不好。”

“可毕竟不是自家的府邸了……”

陆苒珺明白她的担忧,倒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李嬷嬷进来传话,说是一对新人已经过来了。

众人早已准备好了见面礼,就等着新人过来敬茶。

“让他们进来吧!”老夫人吩咐道。

“是……”

不一会儿,陆泓文与自己的新婚妻子黄氏携手进来,两人站在一块儿金童玉女,着实般配得很。

大夫人很是满意这个媳妇儿,对于身份的那点惋惜,也在看到她的容貌之后消散了。

陆泓文与黄氏给众人请了安,随即跪在老夫人跟前,两人端过李嬷嬷递来的茶敬给老夫人。

第312章 高明

吃了茶,就表示认了这个媳妇儿,再看看老夫人给的丰厚封红以及那一套足金的芙蓉金簪头面,大夫人抬起下巴微微睨了眼曲氏与戚氏,其中骄傲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站在陆镇元和戚氏身后的陆苒珺目光看向红绸托盘中的金芙蓉的头面,微微垂下了眼睫。

昨晚老夫人给她的是牡丹花样的,回去后她便卸了下来妥善存放起来,也亏得今儿个没戴,若不然以大夫人那性子,怕是又要多了些麻烦。

在敬过长辈,得了见面礼后,平辈中的陆苒珺与其他几个兄弟也与新嫂嫂互相见了礼。

陆苒珺送的最为贵重,是一对血玉镯子,对于她的礼陆镇元只是扫了眼,戚氏更加没有权利反对。

黄氏之前便与她有过接触,这会儿更是觉得她看重自己这个嫂嫂,心下对她又存了几分好感。

而大夫人瞧见了这对镯子,也颇为惊讶,她倒是没想到陆苒珺会送了这样厚的礼。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也跟着柔和了些。

相比之下,曲氏这个做长辈的送得一只金钗就要显得小气得多了,这可是实打实地落了她的面子。

就在她为此暗暗咬牙之际,这边黄氏已经都将人认了个遍。

移步至花厅用膳时,陆延舒落后一步,在陆苒珺身边低声道:“四妹真是手段高明,一来就将嫂嫂给收买了。”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总是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么?”陆苒珺嗤之以鼻,“我与你可不一样,甭将我与你这种人相比较。”

“哼,牙尖嘴利!”

陆延舒拂袖而去,与他拉开了距离的陆苒珺淡定如常。

许是方才听到了些声响,黄氏回头看了眼,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陆苒珺回以微笑,并未让她察觉什么。

即使她现在不说,身为陆家的人,她也早晚会知晓的。

各房按照原本的位置坐下,仿佛还是从前未分家一般,老夫人严肃的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这让大房一家子也松了口气。

“可惜清姐儿不能过来,要不然有她在还能更热闹,那丫头惯会耍嘴皮子,常常逗得人哭笑不得。”

大夫人笑着说道。

黄氏是知晓这位小姑子的,对于这样活泼可人的姑子,虽还未见着,她对她的印象却是不坏。

因此,她笑道:“那待过了回门,我抽个空子与母亲您去韩家看看妹妹,听说她的肚子大了,再过上几个月,就能看到小外甥了。”

“可不是,如若不然,泓文成亲,她是一定要来的。”

黄氏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对陆苒珺道:“四妹可要与我们一块儿?听说三妹在府里可是与你最亲近的,听得我这个做嫂嫂的都觉着嫉妒呢!”

“嫂嫂说笑了,待你什么时候有了空子,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不然她还不得怨我了。”

“那感情好,就这么说定了。”

“都听嫂嫂的。”

大夫人没有反对她们的话多一个人去看自己的闺女也不错,总归不吃亏就是了。

在与陆怀仁说话的老夫人听闻后,也只是瞧了她们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李嬷嬷吩咐摆饭了,众人安安静静地用完膳,便都去了宴息室喝茶。

老夫人关心地嘱咐了黄氏几句,便让陆苒珺带着她到府里转悠去了。

其他人也没过多久便能散的都散了去。

走在园子里,陆苒珺挽着黄氏的手,“这边是曾祖父那时挖的池塘,边上的亭子还是他亲自提的字,只是后来时日久了笔墨淡了,到了祖父那时他又重新描了下。”

黄氏看着亭子上的字,她出身武将之家,对于这些虽懂但却不精,是以只能看得出是幅好字罢了。

“那边的湖是通向外头的么?”她指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说道。

陆苒珺望了眼,带着她走过去,“那条湖连通的是无什桥,无什桥的河是连着运河的。这么说来,也是属于运河的河水吧!”

黄氏来了兴趣,“那,若是在这里放河灯,也能够流入运河喽?这样,就不用去运河边放了嘛!”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不错,不过我也没瞧见过,也许到了无什桥就会被拦下也说不定。”

“是嘛,不过那也只是可能吧,也就是说还是有机会的嘛!”

陆苒珺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

她笑笑不说话。

到了湖边,她们进了水榭,丫鬟们熏香的熏香,沏茶的沏茶,铺软垫的铺软垫,还端了大厨房刚做出来的特色糕点上来。

无论是花样儿还是口味,都是用了极大的心思的。

闻着这香味儿就知道。

看着这一连窜的排场,黄氏心中微微咋舌,这就是书香世家平日里的模样么?

她看了眼神态自若的陆苒珺,仿佛这些在她的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而在武将之家中便不会如此麻烦,只要过得去就好,并不会像这样事事以求精致。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视野开阔不说,还不冷。”

“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呢,虽不如南院我父亲的那个小筑,但是春秋还是极为合适人打发时间的。”

黄氏点点头,喝了口茶后,突然询问道:“我之前瞧你与二弟……似乎不怎么……”

“啊,你说这个啊,是呢,我与陆延舒之间的确称不上友好。”

“哦?这样吗?”

“这些想必嫂嫂今后都会知晓的,若是我与你说了,旁人只会觉着我在挑拨,还是待大哥与你相说吧!”

她这么一说,便也打消了黄氏原本想刨根问底的心思。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多喜欢打听的人,也就没再询问。

两人说着别的,大多数都是关于陆泓文以及还未见面的小姑子陆婉清的。

听着两人小时的趣事儿,本就性子爽朗的黄氏忍不住笑个不停。

“……那回三姐烧了门房仆从养的狗尾巴,结果害得我与大哥几人愣是被追得跑了大个半个府,后来这事儿被大伯母知晓了,三姐便将此事全推到了大哥身上,那一回我们几人可被关在暗室过了两日,从那之后,府里就再不养狗了。”

黄氏听得认真,努力憋着笑的模样再加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分外讨喜。

第313章 心动

“我原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整日书里长书里短的,倒是没想到也会玩儿这些。”

陆苒珺掩唇一笑,“我们也只是寻常人罢了,旁人会的我们自然也会。”

“哦?”黄氏来了兴趣,“那你平日里都会些什么?”

“除了女红之外,我也会骑马投壶……”

“骑马?你的马术如何?”

“尚过得去吧!不过可不敢与姐姐相比。”

黄氏摇摇头,“我也许久不曾策马扬鞭过了,说起来如今正值初春,不若过些时候,咱们去踏春如何?”

“既然嫂嫂想去,妹妹定当奉陪。”

黄氏满意地应下,能有与自己趣味相投的人,也能免了日后烦闷。

毕竟陆家分家之后,府里能与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待到逛了个差不多,两人才携手回了荣辉堂去,黄氏无意间看到院子里的墙角处有一株开得不太茂盛的桃花,讶异道:“府里竟然还有一株桃花?”

陆苒珺瞥了眼,解释道:“这是府里唯一的一株,祖母很喜欢。”

“是吗?”黄氏想要抬手拨一拨那粉嫩的花朵,陆苒珺皱眉,未等她开口制止,原本负责洒扫的婆子立即上前道:“大少奶奶,这株桃花是老夫人珍爱之物,平日里都是不让人碰的……”

这样委婉的提醒黄氏也不是没听出来,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

婆子福身赔罪,连道对不住,送了她们离开。

陆苒珺也松了口气。

“那株桃花有什么来历吗?”

“那株桃花并没有什么来历,只是意义不同吧!”

“意义不同?”

黄氏有些不解。

陆苒珺想着从前听到的传言,道:“祖母原本有一座坐落于桃林的居所,后来因为些事儿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这株桃花说起来也是我送与祖母的,当时并不晓得它对于祖母的意义。”

“原来如此,难怪都听老夫人最是宠爱你了。”

“嫂嫂现在该叫祖母才是。”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踏进了正房。

见到她们回来,首先说话的是大夫人,看起来她是真喜欢这个媳妇儿,不过出去一会儿,便嘘寒问暖的。

陆苒珺在老夫人膝下坐着,接过了丫鬟递来的茶水。

屋里头现在坐着的只有鲍氏与曲氏,以及才来的她与黄氏。

戚氏则是带着陆骏德回去歇息了。

老夫人余光扫了眼陆苒珺,开口道:“中午的筵席还要老大媳妇儿你多费心了,黄氏刚嫁进来,你也趁此机会多带带,往后这府里都是要交给你们的。”听了这话,大夫人立即应诺,“母亲放心,儿媳必不会教您失望的。”

“往后有什么缺的就跟你母亲说,或是来找我。”这话是对黄氏说的。

“谢祖母关心。”

待到大夫人带着黄氏离开后,曲氏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陆苒珺,道:“母亲果然还是最疼四丫头,连这新媳妇儿都比不了呢!”

“你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老夫人不悦的目光扫向她,让得曲氏一噎。

喏了喏到底没能说些什么。

老夫人看不惯,“怎么,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以为分了府,就真是客人了,前头都在忙着,瞧瞧你。”

“是,儿媳这就去……”

曲氏离去后,老夫人便询问道:“昨晚出什么事儿了?”

“祖母已经得了消息吧?”陆苒珺道:“贤王世子在府里所做的,明显是想挑起我们与程家的矛盾,孙女到现在都还不知他为何要如此。”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想借着此事削弱咱们陆家的势力罢了。”

老夫人淡淡地说着,瞧见陆苒珺略微惊讶的眼神,摇摇头,“可莫要小瞧了这孩子,他的心思可深着呢!贤王看似不管事儿,可那都是表面。”

陆苒珺心中有些不好受,回想起萧墨那总是带着轻佻的笑意,以及那随意慵懒的模样。

着实难以想象他城府极深的样子,不过倒也没多少意外,毕竟像彭希瑞这样的人都已经见过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前世里,她可没听说这位风流成性的世子爷有什么心思。

不过,也或许是有,只是她不晓得罢了!

“是在想这件事与裴小侯爷有无干系是么?”看着她走神的模样,老夫人如是说道。

陆苒珺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否认。

老夫人神色晦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竟也未再说话。

没有多留她,老夫人让她离开后,便派人将陆镇元叫了过来。

“不必行礼了,过来坐吧!”老夫人开口道。

陆镇元也不客气,顺势坐在了一旁,“母亲急着唤我过来是……”

“是为着珺姐儿的事。”

“苒苒?”

老夫人呷了口茶水,“珺姐儿与裴小侯爷一向走得近,难免会发生些什么,对此,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看?”

“母亲您是说……苒苒她与裴瑾琰那孩子?”

看着老夫人淡漠却未反驳的神色,陆镇元沉吟了下,摸着下巴道:“若是苒苒喜欢,我倒也无所谓,这种事情我不会过分阻拦。”

老夫人皱眉,对于陆苒珺她可是一向看好的,可不能毁在感情的事儿上。

“别忘了,裴家是什么人,那可是太子的支持者。有这个身份在,终有一日,我们陆家也要对上他们的。”

“那又如何,太子的身子你我都知晓是个什么情况,即便没有我们,那个位置也不会是太子的。”

老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她其实只是担心届时会多了一对怨偶罢了。

不过,既然他们自个儿坚持,那么她也说不得什么。

“看来你这个做父亲的是有旁的打算了,之前大房那边的舅夫人向我打听过珺姐儿,你教戚氏早做准备吧,以免得罪了人。”

“是,儿子省得了。”

离开荣辉堂,陆镇元收起了笑意,眉头微微皱了皱。

自家闺女若是喜欢,便是敌人又如何,况且,裴瑾琰那个孩子的确不差。若是作为女婿来看,至少是京都拔尖儿的人选。

也难怪会让苒苒心动了。

第314章 注定

中午用过膳,二房的人便辞别了老夫人,原就与他们不合,也未想着多留几日,来吃酒也只是想面儿上过得去罢了。

而三房只怕还要多留几日,陆苒珺席间吃了几杯酒,后来便借着不胜酒力先回院子歇息去。

房里,换好了衣裳的陆苒珺问向身后替她束着腰带的东篱,“已经给小侯爷去了信吗?”

“是,那边儿来人说在别院等候。”

“欢言跟我去就好,你留在院子里。”

“是……”

离开陆府,陆苒珺便带着欢言在侧门处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马车行驶了不到半个时辰,进了别院停下后,就有丫鬟上前迎接,扶着陆苒珺下车来。

不远处,裴瑾琰一身淡蓝深衣,手纸玉扇倚门而立,泄了半身春光,明暗间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

待到陆苒珺走近,他轻轻一笑,朝他伸出手来。

只思索了片刻,她便搭上了他的手掌,随着他进了内室。

在矮几前坐下,看着他低眉为自己倒茶的模样,陆苒珺开口道:“你问问我为何要见你么?”

“我已经知道了。”裴瑾琰微笑,“是萧墨的事吧,那件事是他做的不对,即使是我,也不会为他求情的。”

“所以跟你无关是么?”

“我何曾骗过你。”

陆苒珺摇头,“与你无关就好,这样我便放心了。”

“这件事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不必了,”陆苒珺微笑,“以父亲的地位,恐怕不是世子也会是别人”

裴瑾琰手下顿了顿,虽然面上并无表示,可心里也将萧墨暗暗骂了一顿。

这个家伙,就会给他添乱。

“程家只是凭着与皇后的些许关系在朝中谋得个官职罢了,看似有些风光却并未掌握实权,不足为惧,你不必担心他们会报复。”

陆苒珺有些惊讶,“你这样将他们的底子透露给我,真的没问题么?”

“啊,我心甘情愿不成吗?”他的眸子幽深专注,带着点点璀璨的笑意,让人心慌意乱。

“咳咳……”陆苒珺转过脸去,两腮却是慢慢地红了。

为何最近她总觉着面前的人比从前更加难缠了呢?

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努力忽视着心中那微微悸动的感觉。

“苒苒,我四月里就要及冠了。”裴瑾琰突然出声道,陆苒珺不解,转过眸子看着他。

见此,他低声道:“连皇上都想染指我的婚事,我怕是拖不了太久了,以我的身份,便是有断袖之癖想要嫁入侯府的人也是趋之若鹜。”

陆苒珺抿唇,垂下了眸子。

她或许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只是,她们彼此的立场,真的能够让她有所回应吗?

相处已久,说对他一丁点儿也未心动是假的,相反的,她对他不止一点点。

“那你……”

“我等你!”

接过了她的话,裴瑾琰弯起嘴角,目光温柔。

陆苒珺被他的话怔住,心底里的动容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明白的,只是那微微颤栗的双手已经表明了她内心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心中的震撼,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么,裴瑾琰眯起眸子,“若是要问的话,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他看着她,眼带笑意,“注定你我的相遇,并且纠缠一辈子。”

“是么,命中注定。”她笑了笑,不,那或许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她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若当真是命中注定,为何前世她与他不曾有交集。

不过,她很庆幸当初的决定,若非如此,又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碰见他呢!

“等我也许会付出代价的,修之确定吗?”

裴瑾琰笑了笑,无比肯定道:“自然!”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晌午,有人定下了简单却极为珍重的约定。

陆苒珺离开时,天色尚好着,一路走过,仿佛路上新开的花又更好看些了,就连天空都格外的好看。

跟在她身边的欢言感受到与来时全然不同的气息,也不由地替自家主子高兴起来。

“小姐看起来很是愉悦呢!”是因为小侯爷么?

那时候他们说话,自己并未进得内室,而是与其他人一块儿守在了门口,是以并未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陆苒珺没有否认,“的确是呢!”

她上扬的嘴角与染着笑意的双眸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心。

也许,她可以再相信一次吧,就一次,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别院里,裴瑾琰并未随着陆苒珺的离开而离开,在太阳快要落山之际,终于等来了一身大红锦袍的萧墨。

“我说你,什么事儿非要把我唤来,爷我可是忙着呢!”

“唤你来自然是有事。”

萧墨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面前用过的杯子,“有客人来过?女人?”

他这么一想,便晓得是谁了,奈何对面的人神色依旧淡淡,根本瞧不出什么。

自知理会,萧墨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在裴瑾琰问起昨晚的事时,他也大方地承认。

“为何,你难道想要挑起两家的争斗的么?”裴瑾琰问道。

萧墨拿过一个新杯子,为自个儿倒了杯热茶,“这么做有什么不好?一举多得,既能为你除掉程冰冰这个麻烦,又能给陆家添些事儿,免得势力发展的太大,给太子造成威胁。”

“以后别再擅自做主,这次的事情你回头陪个罪,至于苒苒原不原谅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啧啧,你堂堂长远侯小侯爷,皇后的亲外甥,既然因着一个女人心慈手软。我可告诉你,陆家并不简单,昨晚我便发现了,陆老夫人的院子可以说是守卫森严,暗处不知多少人在盯梢。”

“那又如何,你敢说你我的府邸都干净?”

“我……”

“陆家的确不像表面上那般,这件事我早就知晓了,况且,苒苒手里的人,可都是我的人调过去的。”

萧墨动了动眉头,不打算再说。

这也是他对陆苒珺抱有几分信任的缘由,毕竟能够把旁人的人放在身边用,这种气魄就值得人侧目了。

“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提醒你一句,不可轻信他人,即便是陆苒珺。”

第315章 拔除

裴瑾琰并未回答,也不知他到底听进了去没有。[随_梦]ā

也许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陆苒珺回到陆家后,很罕见地瞧见等候在她院子里的陆镇元。

此时的陆苒珺衣裳还未换回去,着的正是一套男装,见了她这个模样,陆镇元倒也没有惊讶。

“不愧是我的闺女,这一身穿起来来比男子都要俊俏几分。”陆镇元摸着下巴笑道。

闻言,陆苒珺恨不得掩面,“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府里还有些亲戚未曾离去,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陪客什么的么!

陆镇元笑了笑,向她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东次间里说话,陆镇元在高椅上坐下,道:“出去见裴家的小子了?”

陆苒珺微愣之后便大方地承认了:“是,女儿下次会注意些,不给父亲添麻烦。”

“无妨,”陆镇元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在意他家的闺女对那小子的心思罢了。

“苒苒对裴瑾琰那孩子似乎不一般,告诉父亲,你可想好了?”

“父亲……”

陆苒珺有些惊讶,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想好了么?

她想,应该是吧!

“我想好了,父亲,所以要让父亲费心了。”

“闺女喜欢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能说些什么呢,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万事有父亲给你顶着。”

陆苒珺颤了颤,这样熟悉的话让

得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宠溺着自己,以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不过,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离开陆府时,已经两日后了,刚回到伯府,江西府那边来的信便送到了陆苒珺的手上。

对于信里说的彭家有动作,派了些人去成都府的事,她感到十分好奇。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此次前去的人不少,前前后后有三批。

这么多的人,去成都府做什么?

陆苒珺想着,立即着手写了信,告知那边的人盯紧些,顺便打听打听成都府最近有什么事发生。

她总觉得,彭家的目的就会显露出来了,即便她现在摸不清彭家的底子,可她知晓了对方的目的,还怕他们不露出那条狐狸尾巴?

写好了信,她递给南悠,“让人快马加鞭送去。”

“是……”

站在窗子前,她能看到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丫鬟,正提着水壶在浇花。一盆盆娇艳金贵的花朵,需要的正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细心呵护。

“德哥儿的课恢复了吗?”

“回小姐,已经恢复了。”

“是么……”

既然恢复了,也就表示彭希瑞也来府里了吧!

“去让厨房做些茶点送过去,顺便帮我看看他们相处得如何。”

接了命令的东篱着手去准备,屋里头只留了个欢言伺候着。

在窗子前又站了一会儿,陆苒珺才回到榻上躺下,盖了薄毯。

“之前在陆家没来得及问你,这会儿与我说说李嬷嬷的事吧!”她看向一旁的人道。

“奴婢也不知从何说起……”

“就从祖母为何不信任李嬷嬷了开始吧,以她的身份,就是惹了祖母生气,也不会到现在。”

欢言想了想,说道:“嬷嬷说是她的不是,似乎逾越了什么事儿,所以老夫人不再信任她了。”

“祖母并非是不信任她吧,否则又怎还会让她留在荣辉堂里伺候。”

“小姐说的是,想必嬷嬷心里也明白的。”

“那陆家在我们走后如何?”

“听嬷嬷说如今大夫人抓权抓得紧,府里俨然都是她一人在做主了。”

陆苒珺倒不惊讶,鲍氏那个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她既然有机会能彻底掌权,又怎会轻易放弃?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那里,若是连荣辉堂都控制了,这个家就再没有能够反对她的人了。

人一旦尝试过拥有的滋味,就不再想失去。

这点让她有些担心,前世老夫人的经历始终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

不拔除了,她就如鲠在喉,不得心安。

陆苒珺的目光落在欢言的身上,“李嬷嬷是因着何事而被祖母舍弃?是与大伯母那次有关?”

她似乎记得,还在陆家时,李嬷嬷那次惹了老夫人便一直未让她近身伺候,直到现在。

当时得的消息便是与大夫人有关,看来,李嬷嬷与大夫人的私底下的关系还很复杂呢!

欢言皱着眉头,“这个嬷嬷并未与我说过,嬷嬷性子一向稳重,轻易不会犯错,若是能惹怒老夫人,那就表明不是小错了。”

“你说的是!”陆苒珺经她这么一提醒,终于想通了一个关键。

而且,这个猜测让得她心中发冷。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

老夫人的身子快速衰败,除了能得她信任,又近身伺候的人,还能有谁做得到?

而且,这里头要属李嬷嬷最有地位,即便她如今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可她在老夫人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若是她要什么,还真不会有人怀疑。

“欢言,你那几日跟着我在陆家,可有发现什么?”

“小姐指的什么?”

“比如大夫人?”

欢言听了,想了想道:“气势更大了些,瞧着愈发严厉了,大抵在下人们心中也变了不少吧!”

她想起了之前与他人闲聊时,听到的话,虽说她也有些察觉大夫人与之前不一样了,可到底不是在陆家了,并未瞧见具体的。

是以,她也不敢乱说。

陆苒珺听着,眯起了眸子,并未再说些什么。

到了晚上,东篱留下守夜时,陆苒珺才开口道:“我总觉得陆家会有什么事超脱我的认知,你回头让人给我盯紧了李嬷嬷。”

虽说荣辉堂不是她能伸手的,李嬷嬷那儿就没这么大限制了不是,兴许,大夫人那里也可以试探试探。

东篱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对李嬷嬷这般防备?”

防备?陆苒珺愣了愣,她表现得有这般明显么?

那这么说,欢言也应该看出来了吧!可这孩子竟然都未询问过她理由呢,真是聪明且敏锐的孩子。

“按我的吩咐做吧!”她说道。

东篱点头,铺着褥子,“那,欢言那里……”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明白的!”

第316章 愧疚

翌日,陆府送来帖子,说是黄氏定下了三日后与她一块儿去韩家看陆婉清。

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未见着这个姐姐了,也不知对于陆家的事她可知晓,平日里她们也不是没有往来的。

待到出府当日,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的陆骏德跑了过来缠住她,“姐姐要出门儿吗?会带德哥儿去吗?”

陆苒珺摸了摸自己这个已然高了不少的弟弟,笑道:“不可以哦,姐姐这是与大嫂约好了要去韩家看你三姐,是以你得乖乖留在府里。”

“可是……德哥儿也想出去玩儿。”陆骏德眼睛眨了眨。

“德哥儿乖,你不是还要跟彭先生上课吗?怎能随意辜负先生的教导,你乖乖地待在家,等姐姐回来就给你带城东的麻油鸡可好?”

陆骏德原本是不高兴的,攥着陆苒珺的袖子不肯撒手,可这会儿一听说有麻油鸡,立马亮起了眸子。

“真的?我要两只可以吗?还要分一只给先生吃。”

“德哥儿就这么喜欢先生?”

陆苒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弟弟,与最痛恨的仇人这般要好,是谁都怕是会不舒坦吧!

“先生很好,我自然是喜欢,”他拉了拉陆苒珺精致的袖子,举起两根手指道:“姐姐说好了,要两只哦!”

“好,我知道了。”陆苒珺笑了笑应下道。

看着陆骏德跟随丫鬟离去,她才收起笑意准备离开,刚过一道拱门便瞧见由管事领过来的妇人,一身朴素的淡色衣裳,头上只戴了根银簪。

见了她,管事停下行礼:“大小姐。”

“大管事,这位是……”陆苒珺看着隐约有些面善的妇人,却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管事见此,道:“这是戚府的亲家夫人,今儿个是过来看看妇人的。”

陆苒珺了然,对上略微低着头的妇人,“原来是舅母,失礼了。”

她行了半礼,戚家夫人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听见那称呼,又勉强受了。

既然她称呼她一声舅母,那么受了这半礼也是当得的。

“大小姐这是要出门吗?”戚夫人弱弱地问道。

陆苒珺点头,“是,还请大舅母恕罪,今儿个怕是赔不了您,只能由母亲一人招待您了。”

“不敢不敢,你去忙你的,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母亲罢了。”

“那舅母请便。”陆苒珺点点头,带着东篱离去。

那一身明艳飘荡的华衣看得人羡慕不已,直到看不见背影,戚夫人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跟着管事继续走着。

来到一座大气精美的院子,管事的让人通报后,戚氏身边伺候的秋菊便出来迎接了,塞了个荷包给管事,“多谢您了,这些就当是给您买酒喝。”

管事面色不变并未拒绝,收下了荷包。

“多谢秋菊姑娘,老奴告退!”

“管事慢走!”

让人送了他出去,秋菊才带着戚夫人打了帘子进正堂。

戚氏坐在首座上喝着茶,比起从前,她也丰润了许多,衣着也是料子不俗的绸面锦裳,一头青丝挽着云髻并了金钗步摇,即便容貌不出众,也被衬的有了几分端庄之气。

戚夫人心中感叹,正要行礼,戚氏忙地让人扶起了她,“这里又没有外人,嫂嫂不必客气。”

说着,两人相携坐下。

“看着你如今过得好,我与母亲也就放心了,之前就想看看你来着,一直未寻着机会。”

陆家的喜事她们也只是送了礼过去,毕竟都是寡妇,不能登门祝贺。

“母亲可还好,是我不孝,让你们挂念了。”

“哪里的话,都知晓你忙,没怪你。”

戚氏感激地笑了笑,“这回请嫂嫂过来是听说茹姐儿那丫头该正在说亲,如何了,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戚夫人苦笑地摇摇头,“还在打算,她如今也及笄了,再不定下亲事也怕人家说闲话。”

戚氏心中也感念着娘家不易,如今自己好过了,当然也不会置戚家于不顾。

“若是大嫂不介意,就让我这个做姑姑的来帮茹姐儿相看相看,如何?”

“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们家的大小姐都还未定下吧!”

不得不说戚夫人是有些心动的,如今的戚氏已经不是从前的戚氏了,现在她可是正经的伯府夫人,府中掌权者。若是有她帮着相看,就是看在伯府的面儿上,也不会是太差的人家。

可,这样做也有些不妥,万一惹怒了陆镇元以及陆苒珺,戚氏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嫂嫂多虑了,珺姐儿的婚事爷他自有计较的,还轮不到我来插手。至于茹姐儿,我相信爷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况且你是我嫂嫂,茹姐儿是我唯一的亲侄女,不帮她还能帮谁呢!”

戚夫人心动了,她也不矫情,诚心道谢:“那就多谢你了,有你在,也能为茹姐儿谋个好人家,也不必是多富贵的,只要让她下半生无忧就好。”

“嫂嫂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的。”戚氏说道:“我昨儿个便翻了翻京都合婚的,倒是看到几个,回头我挑出来你带回去与母亲商量商量,若是瞧中了,我再派人去打听。”

“好,我都听你的。”戚夫人高兴道。

看着她眼角的细纹,戚氏心中不是滋味,尤其是她那身朴素的淡色衣裳,自己在伯府吃好穿好,娘家却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浓浓的愧疚让得她瞬间红了双眼。

戚夫人见此,明白她心中所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别为我们担心,你自个儿顾好自个儿就是,在这府里也不容易吧,要好好地与大小姐相处才是。”

“嫂嫂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着呢!”止住眼泪,戚氏想着让她留下用饭,便吩咐秋菊去知会大厨房一声,多弄些好吃的。

直到过了晌午,戚夫人才离开伯府,临走时,戚氏不仅将自己存下的私房钱塞给了她,又让府里准备了一车吃的用的东西让她带回府。

看着那车离开,戚氏这才放心下来,秋菊在一旁扶着她,“夫人,送了这么些东西,若是大小姐知晓了,会不会……”

第317章 认同

“无事的,珺姐儿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再说了,我送的也不过是府里用不完的压箱货,留着也是占地方,不若给嫂嫂她们来得有用。”

秋菊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很快又放开了。

也是,不过都是些过时的布匹,多出来的补品药材,对于伯府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信就是老爷也不会在意这点儿东西的。

另一边,在韩家的陆苒珺与黄氏见到了身怀六甲的陆婉清,因着肚子不方便,她们只能坐在房里说说话。

“你家的小姑子如今还盯着你不了?”陆苒珺没有避讳地问道。

撇撇嘴,陆婉清抚着自己高耸的肚子,“自我这肚子大了以后,她倒是收敛许多。”

只要不招惹她,她其实也懒得管那些事儿的。

“对了,大哥对嫂嫂可好?若是欺负了你就与我说,我跟苒珺定是不饶他的。”

黄氏微笑,“你大哥他对我好着呢,你安心养胎就是。”

“我原是想回去看看来着,只是我这笨重的身子碍事儿,韩霖他也不放心。”

“用不着回去,你若是嫌闷,我们倒是可以常来。”

黄氏说道,反正她现在也是刚嫁入陆家,上头不仅有祖母还有公婆,府里的事务自然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虽说才嫁进去不到半月,可她对自家婆婆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喜欢抓权,好不容易从老夫人那里拿到了权利,短时间内是不会容旁人插手的。

她这个媳妇儿只要安心地做好做身为媳妇的本分就好。

趁着两人说话间,陆苒珺在一旁坐着喝茶,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陆婉清来。

气色看着还行,不像上回她来看她时看到的,这说明韩霖对她不错,就是不知道纳妾的事如何了,找个机会还得问问才是。

很快,趁着黄氏跟着丫鬟去官房的时候,陆苒珺问了:“那事儿如何了?可纳了?”

“胳膊那里拧得过大腿,”陆婉清叹了口气随即又带上笑意,“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虽说那丫鬟还是开了脸,不过韩霖他顾着我,一直没碰她。”

听了这话,陆苒珺扬了扬眉,“哦?这样啊,那韩夫人那里……”

“韩霖说待我诞下麟儿再考虑,他能有这份儿心,已经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婉清脸上明显带着笑意,那眸子里的柔情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容。

看来,韩霖的确很爱她。

这也让陆苒珺尝到了改变命运的滋味。

“他对你是真的上了心的,”陆苒珺一眼就看破了韩霖的心思,解释道:“放出这样的话来,也能防着后院里不安分的对你不利。不过饶是如此,你也得当心,那个丫鬟可莫让她近你分毫,不仅是她,身边之人也都要盯紧了,财帛动人心,没有是利益办不到的事。”

陆婉清认真地点头,“你的话我都记着了,也就你才会为我这般操心了。”

“你我自小就比旁人亲厚,我自然得为你考虑的。”

“那是,”陆婉清骄傲地扬起下巴,“对了,我之前派人回陆家送礼,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舅母有意要去你家提亲,这事儿是真是假?”

“提亲?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

陆婉清想了想,“也许是我听岔了吧,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苏恒那厮该忘就忘了吧!我妹妹这样漂亮,定然多的是人喜欢的。”

看着她笨拙的安慰,陆苒珺笑了笑,“并非是因为他,我只是……已经有喜欢的人罢了。”

“嗯,那就好……”陆婉清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喜欢的人?是谁?”

她深吸了口气,因着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她不得不端起茶碗喝光了里头温热的茶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陆苒珺微笑,侧目朝着窗外灿烂的春光看去,她的眉目因着提到的人而变得异常柔和。

在她眼里,那个人是与春字不沾边的,也许该用冬雪来形容他才最合适。

不期然地,就想到了去岁与二皇子一行人回京时,那骑在马头身影挺拔如松的模样。

那时,她透过周围飘零的皑皑白雪,看到了那个能够在她眼中刻下让她难以忘怀的身影。

或许,她早就认同了他。

只是从前不自知罢了。

“他很好,能够让我心动的人,必然是不凡的。”

“所以说,究竟是何人拐了我们苒珺的心呀?”

陆婉清抱怨道,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出来,她也不会勉强。

自己这个妹妹素来比她聪慧,想必看人的眼光也不会差了去,她该放心才是。

只要不是像贤王世子那些人就好。

在她骨子里,还是觉着像她们陆家和韩家这样的书香世家好些。

她的妹妹应当不会比她选的差的。

陆苒珺因着想到了裴瑾琰而失神了会儿,一直到黄氏回来才回过神。

因着有些饿了,陆婉清命人做了些牛乳酥来吃,味道当真是不错,是以在中午用膳前,几人都多用了几块而少用了些饭。

晌午后,陆婉清歇下了黄氏才与陆苒珺离开,在韩家大门前分开,各自上了马车离去。

陆苒珺特意从东街路过,让人买了三只麻油鸡打包回去。

“难怪这么多人买,味道可真是香。”好不容易买回东西的东篱坐在马车里,顿时一股香味就弥漫了整个马车。

陆苒珺也被勾得起了几分食欲。

“回去留一只给你们,赶紧回府吧!”

外头赶车的老四听见了,立即御马离开。

过了东街,马车转了个弯,此时,隐在一间茶楼暗处的人默默地搭上了弓箭,箭头随着马车的方向移动着,只是片刻,一道破风声响起,箭矢便如流星划破天际。

赶车的老四眸子一凌,立即将鞭子甩出,原本对着马车里头射来的箭矢被他打落在地,马车也停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有两人落在了马车跟前警惕地防备着周围,又有两人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里头明显察觉到不对劲的陆苒珺与东篱相视一眼,前者还算平静地出声道:“出什么事了?”

第318章 暗处

东篱有些不安地捏紧了袖子。

“姑娘,有人行刺。”老四微微凝重的声音传来,印证了她们方才的猜测。

陆苒珺默了默,道:“先回府,其他人若是查到敌人的踪迹再来与我汇报。”

没有异议,老四很快又跳上车驾车离去。

方才那支箭的力道不小,若是他猜得没错,对方是个绝对擅长箭术的人。

这一路上,原本守在暗处保护她的人倒是没在回到暗处,而是明着护在了马车两边。

远处的楼阁上,一抹红色身影在马车看不到后,也消失在了楼阁上。

原来明暗都有人保护么,也是,若是太容易就取走了她的性命,也就不好玩儿了。

回到府中,陆苒珺让丫鬟将两只麻油鸡给陆骏德送去,自己便回了院子待在房里看那支被带回来的箭矢。

箭杆的半截已经断掉,箭头则满是倒刺,这样的箭若是真的射中了她,即便没有当场毙命,也会再受一番皮肉之苦。

以她这样的身子,只怕得重伤难治。

看着断裂的箭杆,可见当时出手之人的力度不小,也就说明对方应该也是个不弱的杀手。

陆苒珺好奇地拿起那支箭凑到眼前看着,不知何时落到身边的人道:“姑娘,箭上有毒,还请小心。”

有毒?她看着似乎散发着幽光的箭头。

这就有意思了,看来对方很想要她的命啊!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呢,竟然将她的行踪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是有奸细吗?可她身边的人该不会有才是。

“我记得这样的箭造得应该不多,会有专门打造的官器之地,在京都卖得也不多,你们顺着这个去查查。”

“是!”

将箭放下,暗卫便上前收走了,候在一旁的东篱立即吩咐人去打水来替她净手。

原本带回来的麻油鸡她已经没了胃口,赏给了南悠与欢言。

东篱一颗心还惊魂未定,手心里一直冒着冷汗。

“今日之事不准对父亲提起。”陆苒珺突然吩咐道。

“小姐,可这事儿关系到您的安慰,若是……”

“我会处理好,就是让父亲知晓了,也只是多让一个人替我担心罢了。”

东篱看着她的侧脸,只得应诺,“是,奴婢省得了。”

她不知道,早在她遇刺的第一时间内,就已经有好几方人知晓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裴瑾琰,乍一听闻她遇刺,心中便咯噔一下,还好她无事。饶是如此,他也因此打翻了砚台,染了一桌子的狼藉。

而陆镇元在收到消息后便离开了衙门,直奔回府。

刚下学的彭希瑞打算离开,碰巧在门前遇到了匆匆回府的陆镇元,他抬手行了一礼道:“陆伯父回来了。”

“嗯,今儿个这么早就下学了?”虽然担心自个儿的闺女,可他面上还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彭希瑞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子里的华光,回道:“二公子聪睿,今日的课已经都学完了。”

这个他倒是未说谎,陆骏德为了今儿个能吃麻油鸡,还真是煞费苦心早早地完成了课业。

陆镇元听他这么说,也未再多问,打发了他,自己便朝着陆苒珺的院子直奔而去。

“苒苒,可有伤着哪里了?”人未至声先闻,正在写着什么的陆苒珺忙地将书压在面前,抬起头看向东篱,示意她去打了帘子请人进来。

陆镇元看到坐在炕上,除了面色苍白些外,并无其他不妥的陆苒珺,这才松了口气。

“父亲,您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透露么?”她看向东篱,有些不满。

“不是她透露的,”陆镇元道:“你身边的暗卫是我的人,还指望能瞒着?”

陆苒珺语塞,低下头去。

“此事太过突然,你怕也受了不少惊吓,其他的就由父亲来替你办就好。”

敢动他闺女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放过。

“父亲平日在朝已经够忙了,女儿的事还是不劳烦您,让您分心的好。再者说,我也有了自保手段,这件事可以亲自处理。”

陆镇元有些不赞同,“此次行刺必然是掌握了你的行踪,既然你已经成了对方的目标就不能再露面。”

“总不能因着此事,女儿就一直躲着不是。”陆苒珺笑道:“也许,女儿已经有了些微线索,只待验证了。”

“哦?是有怀疑的人了?”

“是有了,不过对方消失已久,一直未有消息,此番倒是让我逮到了个机会。”

陆镇元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些,“既然你自个儿已经有了主意,那父亲就等着,总之,此事不能大意。如今这个局面不缺乏想要浑水摸鱼之人,你要小心。”

“父亲也是,您在朝中一切都要当心。”

又安抚了几句,陆苒珺才将他劝走,自己继续坐在炕上拿出之前尚未写完的信来。

她提笔加了几行字,将信折起递给南悠,“将这信送给老五,东篱你去派几个人盯着东街……记得前不久新开的那家花楼么?”

她问向东篱,后者闻言,想了想,“是那家……盛芳居吗?”

不怪她印象深,那是东街新崛起的烧金窟,别说在那条街上,就是京都也是热闹得不行。

再加上之前总是听到府里的人谈论起那里的衣裳妆容,不免记了些。

“小姐,那里有何异处吗?”

陆苒珺默了默,想起走过东街时,感受到的,道:“我有几回总觉着好似有人在看我,而且,都是在离那家花楼不远处。一次两次未免是巧合,可,今日之事由不得我不多想。”

东篱听了大惊,“小姐,这样的事为何您都未曾提起,奴婢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也是我疏忽,当时觉着没什么大事,再者说也或许是我太过多疑,便没提及。如今看来,对方是早有预谋,咱们不得不防了。”

毕竟现在敌人还是在暗,她们在明。

这样的手笔,倒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若真是她想的那个人,看来对方隐藏许久,终于也要耐不住寂寞了呢!

第319章 迎合

侯府,接到信的裴瑾琰看了里头的内容,在月上中天时,来到了伯府。

他原以为要耗费些精力才能进去,没想到陆苒珺早已派了人接应。

院子里的梨树下,陆苒珺准备了一壶清酒坐在石墩前,周围只两个灯笼挂着,不明不暗,带着花香,倒有几分惬意。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恰到好处地抬起头,朦胧间,那张清艳的脸愈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裴瑾琰稍稍挑眉,打量了下便在她对面坐下,“你倒是心大,也不见你害怕。”

“怕有何用,难道我怕了那些麻烦就不找上我了?”

“我以为,你该向我投怀送抱,要我安慰来着。”

“噗嗤……”陆苒珺掩唇笑道:“你倒是想得美。”

裴瑾琰勾了勾唇,无论怎样,只要她没事就好。

接过了对面递来的茶水,他道:“刺杀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究竟是不是她,还尚未可知。”

“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像罢了,几番出府都遇到过类似窥视的感觉,我原来以为是错觉来着,可如今看来倒是不像了。”

“为何不早说?”

“是我的错,太过自负了,反而疏忽了,原来我也是有仇人的。”

并且这个仇人还不小。

能够在二皇子的后院里存活下来,并且一度销声匿迹连她都毫无线索,尹芳华的确有手段。

与她斗,真的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从前我也不是没想过斩草除根,只不过她太聪明,连我也没法子,反而教她躲得更深。”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她极为迷恋彭希瑞,若是想找到尹芳华,不若从他身上下手。”

“你是说,他与那个女人勾结?”

“我也不大确定,只不过能掌握我行踪的,没几个人。”

她的确有些怀疑,因为她答应了替德哥儿买麻油鸡,所以会经过最热闹的东街回去。

虽说平日里出门她也会来了兴趣从东街走,可并非每次,尤其是昨日的时辰掌握得甚是精确。

怕是早已埋伏等着她了。

裴瑾琰淡淡地吃了杯中的清茶,目光有些不同于平日的冷漠,而是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察觉到这股冷意的陆苒珺抬眸看向他,笑了笑,“在想什么?”

裴瑾琰看了她一眼,“在想要不要除掉那个碍事的彭希瑞。”

“嗯?你与他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陆苒珺抿了抿唇,“那你缘何除掉人家,况且还要得罪皇上。”

裴瑾琰默然,他总不能说是瞧着他不顺眼,尤其是上回在苏家碰到,彭希瑞那厮看她的眼神吧?

“咳咳,无仇无怨也并不代表不能动他不是。”

“可留着他还有用,江西府的事还没个着落,此时不宜动手。”

听她说起江西府的事,裴瑾琰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我听探子回报,彭家那老爷子不大安分,派了不少人去成都府?”

“是啊,也不晓得是什么事儿什么人,能让他如此折腾,”说着,她身子前倾,双手托住下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久后应该就有消息送来。”

“一个彭家也值当你如此折腾,说说看,为何对彭家如此关注,若是我记得不错,彭希瑞那厮与你也有几分瓜葛?”

陆苒珺一噎,讪讪地笑了笑道:“那、那是因为他总是有意接近我父亲……我不大放心……”

裴瑾琰舌尖抵了抵牙,终究是没在继续问下去,其实他所知晓的,要比她以为的多。

不过,既然她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勉强。

伸出手,他抚上垂着眸子的人,在她惊讶的目光下,覆上了她的双唇。

辗转间,气息浓烈。

陆苒珺忍不住攀上他的双肩,头一次无顾虑地迎合了他。

周围能避开的人早已避开,只余下梨花树下的两道朦胧身影。

月光穿过云层洒下,为他们增添了道暧昧的纱衣。

抱着坐在腿上的人,裴瑾琰极难控制地深吸了口气,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轻嗅着她的芬芳。

“我真讨厌这该死的纷争,若是没有这些,你我就不必百般顾虑。”

更甚的是,父亲就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整日以泪洗面,而太子也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陆苒珺明白他意有所指,可这世间的纷争哪里是能了的?尤其是身在朝堂,根本由不得你独善其身。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你我才能相遇。”她说道,不免想起了前世。

裴瑾琰笑了笑,已然压下了心中的燥热,道:“你说的对,能遇到你已是我之幸事了。”

不,应该是她的幸运才是,陆苒珺柔下了眸子。

三月芳菲,百花齐放。

陆苒珺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看着账簿,偶尔动笔勾画几下继续翻页。

十五这天殿试完毕,过了两日便传来消息,陆泓文果真中了进士,虽是二甲居中算不得多好,可好歹不是三甲之列。

亏得是韩霖落榜了,不过人家倒是不在意,亲自登门恭贺了陆泓文一番后,只等下回再考。

陆家人的心此时才彻底放下,琼林宴时,陆泓文也在其中。

只是这场宴却是由二皇子主持,按理来说,这里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往年也都是皇帝亲自主持,若是有入了眼的,便直接授了个好官位,可谓前途无量。

而今这一出,其中的心思却是不言而喻了。

这是越过了太子,直接将二皇子推出来了,恐怕琼林宴后,又是一场风波。

陆泓文进了苑门与相熟的人一道走着,两旁古松怪柏,锦石缠道,抬眼便见宝砌池塘,柳锁虹桥,碧绿的丝绦在微风中轻荡着,拂了一春。

饶是再迟钝,他也嗅出了这场宴上的不同,因此微微皱起了眉头。

身边有人与他说了什么,他也未曾在意,只是目光扫着席间,寻着什么人。

看来,三叔也不在呢!

此时,紫宸殿内,皇帝坐在炕上摆弄着玉佩,一溜地上好玉色,个个精致绝伦,不是凡品。

不一会儿,有人被领了进来,大红的官袍将来人衬得愈发儒雅俊逸。

“微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20章 察觉

“行了,过来坐吧,正好帮朕瞧瞧这些玉佩如何。”

说话中的皇帝拣起一块双鱼玉佩看了看,似是不大满意,又搁了下去。

陆镇元起身后也不再客气,来到对面撩袍而坐,“皇上这是准备赏赐给那些小子?”

“朕没出席到底是有些不大合适,总该给些甜头不是。”

“瞧您说的,就是不给,他们身为天子门生,还能有怨言不成。”

皇帝摇摇头,叹口气道:“虽是如此说,可你也知道,这些进士里头不缺乏那些老匹夫的学生,或是有瓜葛的。二皇子如今还不堪大任,我又怎能放心。”

陆镇元面色寡淡,眸子深处却是闪过了微光。

他想到自家母亲提醒的话,以及近年来的异常,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皇帝看似无常的面容。

“二皇子虽经验不足,可以其智谋来说,您大可放心。”

“但愿如此吧!”皇帝扫了眼面前的玉佩,“爱卿说说,这些玉佩该如何分配才好?”

陆镇元低眸,心里也在思量着一甲三人的背景。

状元是寒门学子,这样的人可以说是皇帝一手提拔出来的,必定也是留给二皇子的人。

他指了指中间那块:“这个五子登科就不错,赐给状元。”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你这么一说是不错,我原还在想到底是双鱼戏珠好还是五子登科好来着,既然如此,就赐这个好了。”

话音落下,便有内侍监上前将美玉收走,恭敬退下候在一旁。

“那这块双鱼戏珠就给榜眼吧,这块玉树兰芝就赐给探花。”皇帝将玉佩分配好,道:“朕记得今岁的探花是个人才,长相不输当年的彭希瑞,家底也不错,出自书香世家的邹家,爱卿,你家闺女如今还待字闺中吧?”

陆镇元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面上苦笑道:“皇上就别提了,自打苏家的事过后,苒苒她……唉……”

皇帝挑了挑眉,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嘴上安慰道:“你也莫要多想,实在不行朕给你指个女婿,就今科探花如何?”

“微臣倒是无异议,有您指婚也是苒苒的福气,只是这孩子心里头怕是过不去,苏恒那孩子也是个好的,自小与她关系就好,如今弄成这模样,到底伤了她的心。”

皇帝不动声色地衡量了下,点点头,“这样啊,那朕也不好勉强了,之前还在想邹家这小不错,想留给你家闺女来着,看来是无缘了。”

陆镇元苦笑,面上带着些许抑制的惋惜,却偏偏又装作不大在意的模样。

皇帝看了,也放心许多。

玉佩赐下去后,陆镇元原以为皇帝会留他手谈两局,不想,却是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从殿内出来,陆镇元表面上看着并无异常,如同从前一般无二,内里却是掀起了波涛。

就在他出去的那一会儿,殿内原本端坐在炕上的人猛地抱着头紧紧地挤压着,仿佛里头有什么东西在作乱一般,让得他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皇上,您怎么样……”大太监急忙上前扶住,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银瓶倒出两粒药给痛苦不堪的皇帝服下,又指使人去倒来热水喂他。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皇帝靠在大引枕上,疲惫的双眼微微瞌着,扫过殿内的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随意打了个手势。

立即,有两道黑影出现,身形快速地将殿内除大太监外的内侍监通通悄无声息地收割了他们卑贱而脆弱的性命。

大太监站在一旁,脸上有着担忧,“皇上,您的身子恐怕陆大人也会有所察觉,不知您是打算……”

“他不能动,若是朕真的不行了,衡儿还需要他,朕不在,衡儿就是他的主子。”

也就是说,他若在,陆镇元的主子自然就不必改变。可一旦二皇子登上这个位置,那就不一样了。

中立之派就是皇帝的人。

陆镇元身为他的心腹,到时候自然也是二皇子的助力,以他的手段,必然能为他平定朝局。

只可惜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不然将陆镇元的千金绑在他的身边,届时便又多了层保障。

想到这里,他眸子眯了眯,“孙氏的肚子还没消息吗?”

大太监闻言,立即回道:“是,皇上,二皇子府里一直派人看着呢,二皇子妃那里的确还未有消息。”

“哼,废物,成婚已有三年之多,竟然还无消息,要她何用!”

大太监不知这句话是何用意,是以不敢随意搭话,只得躬着身子。

过了会儿,皇帝又问道:“那个孩子呢,太医已经确认过是活不过弱冠吗?”

“是,如今一直都用药温补着,倒也没出什么事儿。”

“嗯……”

淡淡的声音从鼻子里传出,让人愈发琢磨不透。

琼林宴上,二皇子与今科一甲三人笑谈风声,看似极为融洽。

身为皇帝内定的继承人,二皇子可以说是才学谋略皆不输在座的众人,是以,原本未接触过他的人很快便被他折服了。

更别说之前皇帝赐下了玉佩,其中包含之意,在座的人没有不明白的。

是以,对于这位未来的君主,他们更是卯足了劲地奉承讨好。

席间的户部尚书裴大人冷眼瞧着,心中对太子的处境更加叹息了。

尽管如此,他也没忘记观察席间的众人,看到还有些不为心动的人,他的心也得到了些许宽慰。

这些人中,就有陆泓文,而不远处坐在的今科探花也在其中。

两人从前也就是点头之交,如今在这宴上碰面,再加上周围的气息,倒是有了不少的接触。

相互举起酒盏,遥遥敬之。

坐在首位上的二皇子应付着其他人的空挡,也不忘观察着其他人,而陆泓文与今科探花的互动便落在了他的眼里。

心中冷笑一声,再看看其他世家与中立派系的人,不禁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这些个迂腐之人,明明早已注定的事,偏偏还要在那儿故作矜持,殊不知,只会徒惹厌恶罢了。

待他收服了这批新秀,便是文武皆在掌控,朝中这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也就可以退下了。

第321章 拉拢

借着众人敬酒的空挡,陆泓文退了宴,今儿个三叔未在,也不晓得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在他四处寻望之际,肩上多了股力道,转头一看,竟是邹谦,“邹兄?”

今科探花点点头,秀气的面上因着吃了几杯酒而有些微红,“你觉得烦闷吗?”

陆泓文张了张口,余光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二皇子,抿唇道:“只是不想招惹麻烦罢了。”

邹谦轻笑,扫了他一眼,倒是实诚。

“陆大人怎的没来?”他说的自然是赫赫有名的陆镇元。

“我也不晓得呢,席间就未曾看到叔叔了。”

“那估计是有旁的事了吧!”

陆泓文对于这个说法也只得点点头。

邹谦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道:“恭喜了,以后你我就是同僚,凡事还得多担待些了。”

“不敢不敢,”陆泓文连忙拱手,“在下不才,还得邹兄多照顾了。”

邹谦点点头,不多时,又有一人加入了他们的闲聊,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圈。

众人明白,这是除了二皇子以外的另一股势力。

也不晓得是谁在二皇子耳边嘀咕着道:“也不晓得谁是主子了,竟然都围着转,不就是个探花么!”

这句话明显带着酸意,可入了二皇子的耳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的目光在邹谦谈笑自若的面上停顿了一瞬,而后将那群人记在脑海里。

这些人若是往后不能为他所用,那么就是宁愿毁掉,也不能便宜旁人去。

想要中立,也不看看将来的主子是谁。

在他眼皮子底下,可揉不得沙子。

直到宴会末了,陆镇元才姗姗来迟,看到二皇子,他上前敬了杯酒,“下官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二皇子扬眉看着他,之前就听人说他被自家父皇宣去了,这样明摆着的事,他也不能为难不是。

“无碍,陆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虽说快结束了,可不妨他拖延些时候,看看他的态度。

陆镇元微笑落座,身边立即有人凑了上来,无论说什么,他皆含笑回之,让人抓不住一点儿纰漏。

二皇子眯了眯眼睛,目光在裴尚书与正在与陆泓文等人说话的陆镇元身上扫了扫。

很明显,今日除了他之外,就是这两股势力了。

只是不知席间又还有多少是他们的人。

这边,陆泓文拉着邹谦拜见自家叔叔,“三叔,这位便是今科探花邹谦了。”

“小侄见过陆伯父。”将身份摆在了晚辈上,也多了份亲近。

陆镇元看着面前的人,姿容俊秀,气质不凡,的确是个难得的才俊。

啧啧,可惜了。

“之前还在宫里听皇上夸你来着,我道是何模样的人能得皇上的夸赞,这会儿见了果真是不负探花之名。”

“伯父过奖了,小侄不敢。”

不骄不躁,冷静自持。

陆镇元再度点头,可惜他只有一个闺女呀!

不然这样的小子,还真是能拉拢过来。

宴席临近结束,二皇子便施施然地退下,临走时由众臣恭送,仪仗堪比太子。

虽说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这场琼林宴的目的是什么,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到底还是让他们心中沉了沉。

陆镇元正要带着陆泓文离去,身后一道声音止住了他的步子。

“陆大人,不知可否一道同行说说话?”

“裴老侯爷请!”陆镇元笑道。

裴尚书裴老侯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与陆镇元一前一后走着,原本跟着的陆泓文自觉地落在了离他们三步之外。

裴老侯爷道:“陆大人对如今的朝局怎么看?”

“几方角逐罢了,这些事还轮不到在下来多问。”

“陆大人言重了,依皇上对陆大人的信赖,陆大人想要偏安一偶,恐怕是难。”

陆镇元挑了挑眉,面上不变,“无论是偏安一偶,还是忠于二殿下,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裴老侯爷,到此为止吧!”

他微微点头算是行礼了,带着陆泓文离去。

裴老侯爷似乎是因着他的话而愤怒,一张脸铁青。

倒是叫暗地里观察着他们的人满意地点点头。

陆镇元送走了一个裴尚书,又来一个二皇子,他砸吧砸吧嘴,有些头疼。

“殿下在此是等下官的?”他行了一礼道。

二皇子微抬着下巴,负手看他,“陆大人,你是我父皇身边嘴信任之人,该知晓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儿该做才是。”

“下官不知二殿下所谓何事。”

“如今的局面不信陆大人看不出,难道,都这样了,陆大人还不知道该效忠的是谁么?”

京都有眼色的早已投靠了他,剩下的要么是中立要么是群墙头草与太子那边的。

对于他来说,陆镇元的确是个莫大的助力,可惜让人头疼的是这一身该死的清傲。

皇位迟早是他的,如今跟他对着干,是嫌活的太长了?

陆镇元垂下眼帘,“二殿下说笑了,在下不过一小小的侍郎,自然是位置上坐的谁,就忠于谁。”

这句话说出来,二皇子脸色好了些,不过也并无多大满意之处。

总归是现在他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人,只有等他登上皇位,才能忠于他。

想到自家父皇所说,二皇子只得堵着口气离开。

不过在听到他与裴家老侯爷不欢而散后,对他的不满倒是少了点。

没眼色就没眼色吧,待他登上宝座,若是瞧他不顺眼就除了他,若是顺眼就留着玩玩好了。

总归都是条狗,怎么使唤还不都随他。

陆镇元是与陆泓文一道回的陆府,两人一前一后说着话,后者脸上明显带着兴奋的晕红。

见过了陆怀仁夫妇,陆镇元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因着院子里喜静,饶是春盛,也只余下花香绿枝,静谧异常。

有丫鬟上前打了帘将他迎进去,上了茶,便退下守着。

陆镇元神色微微有些凝重,道:“母亲,皇上那里只怕如您所料,有些不妥。”

老夫人拨茶的手一顿,掀起眸子道:“此事你可确认了?”

“还未,不过今日儿子进宫,皇上面色虽是如常,可仍旧有些端倪叫儿子给发现了。”

第322章 决意

“那只老狐狸,说是你发现了,不如说是他给你发现。”老夫人搁下茶碗,对于之前的猜测看来都是没多大差了,这么说,时间该到了么!

陆镇元也明白,毕竟宫里还是皇帝做主,“看来皇上已经决定了,儿子日后只怕明面儿上得向二皇子靠拢,至于太子那边……”

“太子那边有珺姐儿,虽说对方还年幼,不过裴家可不是吃素的。”

“是……”

若是可以,他是不想让自己闺女冒险的。

然而这种事显然不在老夫人的考虑之内,甚至是苒珺她自己。

另一边,裴老侯爷得到了陆镇元暗地里传给他的消息,回到府里便唤了裴瑾琰到书房谈话。

许是已经年迈,此时褪去官服的他坐在书案后,面上已经爬满了沟壑,那双眼沧桑无奈。

一时无声,在想了许多不知什么的老侯爷再回过神看向一直静默的孙子时,目光复杂。

“陆镇元传来消息,皇上开始行动了,太子于他而言已经是为弃子,裴家,将处于前所未有的危境中。”

裴瑾琰手指颤了颤,依旧沉默,只是那黑色的眸子愈发深沉了。

“修之,咱们裴家早在当初离开太原时,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命运,如今更是不成功便成仁。”

老侯爷的话让得裴瑾琰心中动了动,道:“祖父想要孙儿如何做?”

看着裴家唯一的独苗,老侯爷叹了口气,“这一关也许是满盘皆输,作为唯一继承人,修之,选个成婚的人吧,为裴家留下血脉,这样就算他日真的……也好过没有血脉延续。”

裴瑾琰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已经头发花白的祖父,神色复杂。最终,他还是选择起身跪了下去。

“祖父,孙儿不孝,”他磕头,“孙儿已有心仪之人,纵然此时不得相守,可孙儿非她不可!”

裴老侯爷身子一僵,沉默了会儿,道:“是陆家的姑娘吧?”

“是!”他没有否认。

“你可知你们的处境,对立的两方根本不可能。”

若是真的让这两家结亲了,要么是陆镇元准备牺牲这个女儿了,要么是皇帝准备牺牲陆镇元了。

可谁都知道以陆镇元那人的性子,就是牺牲唯一的儿子也不会牺牲这个宝贝闺女。

而后者更加不可能,那可是皇帝为二皇子留下的左右手。

综上所诉,如果想要两家结亲,除非太子登上皇位,这是唯一的道路。

但是,这个可能太低了。

裴瑾琰显然也明白,所以……

“孙儿还是想试试,即便是对立。”

“你当真决定如此?”

“是,孙儿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裴老侯爷疲惫地闭上眼,“罢了,我老了,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这个做祖父的,也只能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了。”

“多谢祖父!”裴瑾琰低声说道,如玉的面庞依旧冷漠,可眼中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这些温度,全都来自一个人!

裴老侯爷看着自家的孙子,心中不免疼惜又愧疚。

小小年纪便让他沾染了这些权利与黑暗不说,如今又要将一切的重担都交给他,实在是他这个做长辈的不是。

不过,若是裴家真的走向覆灭,以陆家姑娘与自家孙儿的交情,但愿能够保住他。

即便是要他这个老人家豁出老脸去求,也是可以的。

裴瑾琰不知自家祖父所想,从书房出来后,他的心是一半沉静一半激荡的。

他想,他需要做些什么,于是,他拉出了多年的好友萧墨。

在别院里,两人各自坐在矮几前任由酒香四溢,熏得人更加迷醉。

“……所以,你叫我出来是为了帮你如何搞定陆苒珺?”萧墨睨着他,面上明晃晃地写着鄙视。

对此,裴瑾琰依旧淡定,抬手斟了满杯,道:“你想多了,只是拉你出来解闷罢了。”

“什么?”

“况且,我与她还不到时候。”

萧墨在听到他说完的话后,冷哼一声,“再如何她也是陆家人,也是皇帝那边的人,对你们裴家威胁可不小。”

当然,像他的话就没问题了,谁叫自家父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呢!又从来不掺和朝政,若是裴瑾琰与他的身份换上一换,要娶陆苒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惜,身份就是他们无法横跨的沟壑。

裴瑾琰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

“我晓得你的意思,只是,人都有执着的人或事,碰到了就逃不了,并且甘之如饴,你应该不陌生的。”

萧墨难得的沉默了下去,径自将酒饮尽,然后叹了口气。

“你说,明知她们母女有问题,我却还是不可自拔地……”他顿了顿说道:“注意着她,这恐怕不是个好现象吧!”

女人于他来说向来都是可有可无,兴趣来了玩上一玩,兴趣没了就扔在一边。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寡情的人来着,可,那大抵是从前真的还未碰见能够让他执着的人吧!

如今遇到了,他却陷入挣扎中了,真是讽刺。

“即便有问题又如何,以你的手段,想要束缚住一个人还怕做不到么!”

“啊,似乎是这样呢!”

可他不想束缚她,他觉得,以她聪慧只怕也早就知晓自己怀疑她们了吧!

“陆家你可要盯紧了,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只要触动皇室根基,我是不会过问太多的。”

反正二皇子与太子谁当皇帝,于他们贤王府来说都一样。

裴瑾琰没有回答,垂下去的眼眸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遮阳西下,萧墨才拖着一身酒气离开别院。

马车路过街上的一家医馆,他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叫了停。

里头,刚诊完一个病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钟陌颜抬头不经意间看了眼门边,那里,一袭红袍映入了眼帘。

耳边连道谢的病人的话都缥缈了几分,只记得收了诊金。

不过片刻,她便又回过神来,微微福了福,“世子爷!”

靠在门边,萧墨双手抱胸,眯着那双让无数女子心动不已的桃花眼,灿烂一笑:“在下喝多了,陌颜姑娘可否借个地儿让我歇息会儿?”

第324章 心冷

陆苒珺心中不忍,在她看来,现在的太子就犹如牢笼里的鸟,被层层束缚不说,也在消耗他的生命。

没有说话,她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埙来,放在唇边。

低沉却欢快的曲调从埙中逸出,萧泽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下自己的表哥,裴瑾琰扬起一抹笑意,正揉着他的脑袋。

不多时,有叽叽喳喳的麻雀落到了院子里,萧泽眸子一亮,立即拿了块几上的零嘴掰碎了扔出去。

许是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那几只麻雀才落了下来,试探地过去叼了口,再然后便是叽叽喳喳地求喂了。

埙声依旧响着,陆苒珺偶尔瞥了眼裴瑾琰,只见他眸子里正对她诉说着谢意。

挑了挑眉,她不再看他。

无需道谢,因为这也是她欠这个孩子的。明明有着尊贵的身份,最后却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二皇子得逞。

曲子停下,几只麻雀依旧未离开,似是对这些可口的果子格外地喜欢,也不怕生,甚至有只跳到了他们的几上。

萧泽自是欢喜地“伺候”着它们,虽是畜生,却不会像人一般,有那样多的复杂心思。

裴瑾琰趁着他未注意,朝陆苒珺试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窗子前站着。

“那日刺杀你的人是朝廷重金悬赏的杀手,此人最擅弓箭,几年前朝销声匿迹,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

“是个杀手么,看来还是个有主的杀手了。”

陆苒珺笑了笑,她的人都还未查到这些,裴瑾琰就已经将人的底子都翻出来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

“与那个盛芳居有干系吗?”

“你总是这样敏锐。”

裴瑾琰眯了眯眸子,“这个盛芳居是由一个从前在丝竹馆的……女人所开。”

“也就是说,与我所想的不是一个人了。”

陆苒珺摇摇头,说不上失望,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惜了。

裴瑾琰笑道:“不,恰恰相反,这个女人与尹芳华可是有着不小的干系,那个女人曾经是因为尹芳华才得以存活。”

“哦?”陆苒珺抬头看向他,“所以,盛芳居真正的幕后主人,的确是她了?”

“若我猜的不错,就是如此。”

“难怪,这些就都能解释了。”她松了口气,若是尹芳华一直不出现,她心里就总是埋着根刺,说不定哪天就会出来扎她一下,甚至要了她的命。

现在有了头绪倒是好办多了,“不过,尹芳华这个女人心机深沉,手段也多,想要抓住她,可不容易。”

“你担心什么,既然知晓了她的身份,那还不好办么!”

“你的意思是……”

“别忘了,她可是个母亲,再如何,也不会狠心到连唯一的孩子都不顾的。”

陆苒珺脸色一僵,“你不会是想要利用那个孩子吧?”

“怎么,”裴瑾琰挑眉道:“你不忍心?”

“不,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裴瑾琰也不拆穿她,只道:“放心,不过是利用他传些谣言罢了,身为母亲,总归是想再看看自己的孩子的。”

陆苒珺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难得这样的事他会知晓得这么清楚。

“陆姐姐,它们飞走了。”萧泽的声音传来,令得两人转过身去,果然,之前的那几只麻雀已经叽叽喳喳地飞向天空。

而萧泽正抬头看着,虽未瞧见他此刻的面容,可依旧让人感觉到了他散发出的渴望。

陆苒珺抿唇。

是自由么?

无人解答,两人走了过去,重新在几前坐下,裴瑾琰看了眼面前的点心零嘴,命人重新换了。

“这些鸟儿还会来吗?”萧泽一副不舍地说道:“它们很喜欢吃我给的食物呢!”

“若是喜欢的话,下回我抓些漂亮的送到宫里。”

萧泽摇头,“不要,表哥,就让它们待在外面吧,原本就是天空翱翔的飞鸟,若是被关在笼子里,岂非就同折断了双翼,只会痛苦。”

这番话让得几人一怔,目光复杂地落到他的身上。

良久,裴瑾琰才笑道:“果真是长大了,殿下。”

萧泽腼腆地弯起嘴角,看向陆苒珺,后者犹豫了下,终是抬手抚上他的脑袋,“你也可以是天际翱翔的雄鹰,终有一天,无人能够束缚于你。”

“真的吗?”萧泽眸子骤然大亮,激动地看着她,刚想再说,却突然被破口而出的咳嗽打断。

“咳咳咳……咳咳……”

“殿下——”

几人大惊,钟陌颜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继而拿出腰间的药囊放在他的鼻尖,“殿下,放松下来,莫要激动。”

照着她的话,萧泽闻着药囊很快便平复下来了。

因着方才的咳嗽,他的脸颊上多出了两抹红晕,衬着他尚且稚嫩的小脸,眸子依旧亮晶晶的,可爱至极。

陆苒珺一阵心冷,担忧地看着萧泽,察觉到对面的裴瑾琰不对劲,朝他看去,只见他面色冷峻,目光深沉,手掌紧紧地攥着,仿佛下一刻就能攥出血来。

那样熟悉的神情,她怎会不知道,那是自责。

抬手抚上他的青筋毕露的手背,“对不住,是我不好。”

裴瑾琰摇头,“并非是你的错。”是他没保护好萧泽,让他连喜怒哀乐都失去了。

“陆姐姐,表哥,不关你们的事,”萧泽朝钟陌颜道了谢后,对他们说道:“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尤其是表哥,为了我牺牲太多了,如今更是连亲事都耽搁下来。”

陆苒珺挑眉,“亲事?”她扫了眼裴瑾琰,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有人给他塞女人了?

“咳咳,”裴瑾琰道:“时候到了,总会成的。”

萧泽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他看着陆苒珺,认真地说道:“陆姐姐一定要等着表哥,表哥虽没有萧墨哥哥好看,可他比萧墨哥哥忠贞多了。”

至少他还没见过自家表哥身边有除了陆苒珺以外的女人。

“这、这个……”陆苒珺笑了笑,脸上微红。

如何就扯上她了呢,虽说她的确喜欢这厮来着,可这么说出来,总觉着有些不大自在呢!

萧泽看着她略微羞涩的模样,抿唇朝弯着嘴角的裴瑾琰眨了眨眼,同时,余光也瞥了眼低着头的钟陌颜。

第323章 嘲弄

钟陌颜看着他,不远不近的距离确实让她闻到了不淡的酒味儿,不过若说是喝多了,只怕还差得远。

“世子爷请便。”她说道,转身想要去柜台后坐着,可想了想,还是朝着药柜走去,拿了份解酒药。

看着她的动作,进了门的萧墨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这个是解酒药,世子可斟酌再食。”

不等她反应,萧墨伸手接了过去,打开药瓶倒出散发着清凉香味儿的药丸就扔到了嘴里。

见此,钟陌颜神色微动,回到柜台后坐下不再看他。

说是让他自便还真是,柜台后的人自坐下后便专心看着手中的药典。

萧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正值春季,外头阳光灿烂,街道更是热闹,与医馆里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钟陌颜余光瞥了眼站在门外的两个护卫,抿了抿唇。

“钟夫人不在吗?今儿个医馆就你一人?”

“母亲进宫请脉了。”

“喔,我倒是忘了。”

萧墨笑了笑,一只手撑着脑袋,目光缠绕在她身上,眸色浅浅。

察觉到他的目光,陌颜身子僵了僵,随即装作无事地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

两人不曾再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墨才收回目光,遮下了眸子里的一抹复杂,起身告辞。

“世子慢走!”简单的一句话,让得萧墨有些微恼,他尚未踏出门的脚步停住,侧首道:“陌颜姑娘真是好定力。”

这话不乏有嘲弄之意,钟陌颜面色不变,任由门口之人冷哼离去。

直到听见马蹄声响起,她才抬起头,褐色的眸子里一片迷茫。

跟在自家母亲身边,许多事还是知道些的,萧墨此人决不能靠近,否则只会毁了大计。

宫里,钟大夫凝神诊脉,过了许久,才收回手看着面前尚且年幼却冷漠异常的太子,“殿下这段日子看来是好些了,待到下月民妇再将重新配好的药递进来,在此之前还望殿下继续如此,不可大动喜怒。”

萧泽绷着一张清瘦的脸,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敢!”

“钟大夫前阵子去过陆家吧?”萧泽问道:“见过陆四小姐吗?”

“是,民妇见过。”

听她这么说,萧泽脸上终于不再绷着,“她还好吗?不,她应该很好才是。”

钟大夫没有说话,虽不知晓他与陆苒珺的事,但也不是什么没眼色的。

以太子的口气来看,他与陆苒珺恐怕是私交不错的。

“你可否帮我带个话?”萧泽的声音响起,钟大夫回过神,立即低头,“请殿下吩咐。”

萧泽想了想,道:“就说三日后,老地方见。”

钟大夫应承下来,“是,殿下。”

直到出宫,她也未曾见到过皇帝,更别提打听他身子的事。

只是敏感如她,还是察觉到了宫里颇为压抑的气氛。

这件事看来有必要禀报给老夫人知晓才是。

侯府内,得知萧泽要出宫的消息的裴瑾琰自然是不赞同,这个时候太子贸然出宫实在不妥当,要知道,盼着他立即死的人大有人在。

可一看到递给他的纸笺上充满恳求的字眼儿,他又犹豫了。

这般处处限制着他,怕是太痛苦了吧!

同样得到消息的陆苒珺一脸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钟陌颜,道:“太子的身子还好吗,这样出宫真的没问题吗?”

陌颜低头,“母亲说太子身子无碍,这个日子多出去走动也好。”

“我知道了,届时还要劳烦你在一旁看着了。”

“是……”

陆苒珺看着钟陌颜离去,起身去了书房,案上除了摆着笔墨纸砚、书籍之外,还有一只埙。

方才的试探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太子的身子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钟氏母女又在隐瞒什么。

叹了口气,她将手中的东西收走,在约定之日,带去了常去的别院。

裴瑾琰比她要迟些到来,带着身着便装的太子与跟在身后的陌颜。

比上次见着,太子倒是没变多少,脸色还是一样的苍白,身子也比同龄的孩子瘦弱。

至少连陆骏德都比他看着结实了。

“可是让我好等,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陆苒珺笑着,手中还有一支折下的桃花。

不仅如此,矮几上也摆着插着桃花的美人瓶。

裴瑾琰啧了声,辣手摧花。

萧泽眸子亮晶晶地盯着陆苒珺,那支桃花在她手里衬得她愈发肌肤如雪,粉嫩娇俏,“陆姐姐,这桃花果真最是配你。”

“是吗?”陆苒珺好笑道:“有些日子不见,殿下的嘴越来越甜了。”

萧泽腼腆地挠了挠脑袋,“我是说真的,头一回见着姐姐就是在永安伯家,那日桃花宴,姐姐可还记得?”

陆苒珺愣了下,笑道:“是那日啊,自然是记得的。”

她为了躲避彭希瑞而闯入了那方远远隔离众人的地方,从而碰见了这两个人。

现在想起来,真是奇妙。

似是有所同感般,在她朝着对面的人望去时,那人也在望着她。

移开眼,陆苒珺弯着眉眼与萧泽说起话来。

“……宫里太无趣了,母后又整日吃斋念佛,六弟七弟也从不与我玩耍,着实无趣的很。”

“殿下辛苦了,可惜我们在宫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陆姐姐能见我就很好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前不久商议的婚事都取消了,只怕现在敢接近我的,也只有你们了,哦,还有萧墨哥哥。”

陌颜看了眼他眉开眼笑的模样,与平日里的冷漠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就是在这些时候才会透露出真正的性子么!

看来,陆苒珺对太子的影响的确不浅。

“殿下休要妄自菲薄。”裴瑾琰低沉的声音传来,“总有一日,这些都不会再存在,在此之前,殿下只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就够了。”

萧泽不在意地笑了笑,目中还有些讽刺。

一个活不了多少年的太子,还有何用,即便真的做了帝王,又能留下什么呢!

“表哥无需担忧,我都省得的,”萧泽扬起嘴角看着天际,“可惜了,这样大好的天儿,不能出去踏青。”

他能出宫已是冒险,若是再像旁人一般地出去踏青游玩,恐怕京都就要乱了。

第325章 不安

能帮他们的他已经尽力了,自家表哥和喜欢的姐姐在一起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似乎与萧墨有着牵扯的钟陌颜,他倒是不太看好。

且不说两人的家世相差太大,就萧墨这样的情况来看,想必也不会对陌颜有多久的耐心。

既然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他怎么着也要帮人家看着才是。

这边正聊的惬意,殊不知宫里已经出了大事。

而这桩大事便出在凤藻宫内,原就式微的皇后本就已经被薛贵妃压了一筹,说好听些是皇后,其实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

莫说这后宫,就是帝都上下都知晓,宫里真正能做主的是何人。

而这天下能做主的,也不一定就是皇帝。

正如之前传出的歌谣一般。

此时此刻,薛贵妃因摔倒动了胎气而提前生产,一切的证据莫不指向了皇后。

刚下了朝的皇帝回到后宫立即就下令将皇后关押起来。

消息传出去时,有的大臣们甚至还未出宫门。

刚在朝堂上憋了一肚子怒火的裴老侯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本想说什么,可一张口竟是接不上气,大口大口喘着就昏了过去。

临倒下前,他朝着陆镇元的方向看了眼,后者顾不得他的身份,上前查看了一番,道:“快去叫太医,先将人抬到明间去。”

一阵轰乱中,众人将情况明显不妙的老侯爷安置好,不一会儿太医便过来了。

陆镇元看了眼来人,松了口气,幸亏不是那两边的人。

趁着这个空挡,他也接到了消息,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了郑重。

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的一个小官恭敬道:“大人,还请示下。”

陆镇元叹了口气,“去通知大小姐赶紧回府,想必裴小侯爷那里过不多久也会得到消息了,你记得提点下,这个时候务必不能叫那位出事。”

官员闻言,恭敬点头,“是……”

两人像是在说着什么,随即脸上多了几分唏嘘,瞧着只让人觉着是为了裴老侯爷的事,倒是没什么人怀疑。

事后,陆镇元犹豫了下,还是朝着明间里走去。

……

别院内,正用过饭的几人捧着茶碗,突然,萧泽眼皮跳了跳,失手打翻了茶水,连一旁的裴瑾琰也未幸免。

皱了皱眉头,裴瑾琰接过陆苒珺递来的帕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泽按着心口,“我,我好像……心里有些不大平静,眼皮也跳。”

“可是累了?”陆苒珺看向陌颜,“你来给殿下看看。”

陌颜上前替他把脉,不一会儿摇摇头道:“殿下并无大碍。”

见他无事,裴瑾琰松了口气,不过方才他也觉着有些怪。

摇摇头,怕是这两日太累了吧!

“还是去换身衣裳吧,虽是春季,可也凉着呢!”

经她提醒,两人都未反对,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别院里有人匆匆过来,没瞧见裴瑾琰与太子,只得与陆苒珺禀报道:“陆大小姐,外头来了一个自称是您父亲的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我父亲?”她眸色一凝,抬眼看了下突然暗下的天色,有些不安,“带他过来。”

此时,钟陌颜已经有自觉地退下了。

来人行了礼便将宫里的事说了遍后,又道:“大小姐,大人让您赶紧回府不得耽误。”

“你说什么?你说我母后和老侯爷怎么了?”

萧泽的声音插了进来,几步走到来人跟前,拽着他的袖子,“你是哪里来的探子,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小人不敢,此事是真是假,小侯爷应当也有定夺才是。”

几人目光都聚在了裴瑾琰身上,片刻后,只见他略过了泪光点点,充满祈求的萧泽,看向陆苒珺,“替我多谢陆大人,殿下,我们走吧!”

“表哥……”萧泽不敢置信,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裴瑾琰却未再如从前一般温声哄着他,而是颇为严厉道:“这就是你接下来要走的路,即便再困难,再痛苦,也要走下去。”

话音落下,外头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声,瞬间打湿了地面。

萧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呜呜……表哥……母后……”

“听表哥的,收起眼泪,我们回去了。”

“嗯……”

陆苒珺看着难受,胸腔里一股股压抑的酸涩让她咬紧了唇。

眼看着他们离去,来人也对陆苒珺道:“大小姐,赶紧动身吧!”

“小侯爷与殿下那里……”

“大人已经暗地里派了人跟着,绝不会让他们出事。”

陆苒珺放心了些,起身跟随他离去。

雨幕中,几人身影朦胧不清。

裴瑾琰大抵从未如此绝望过,同一日内,两个坏消息传到他耳里。

一个是皇后因谋害皇嗣而被关押等候处置,二是他的祖父因情绪过激,又长年积劳成疾命不久矣。

侯府内,守在老侯爷床前的裴瑾琰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听着老人的教诲。

“……我原以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帮你几年,说不定,还能看到重孙,可惜来不及了。”

他浑浊的目光动了动,看向跪在床前的孙子以及儿媳妇,满是愧疚。

“我走了以后,裴家决不能示弱,否则皇上薛家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裴家铲除,你们,一定要撑下去。哪怕,动用兵力。”

裴瑾琰红着眼,“是!”

“陆镇元此人深不可测,就目前来说可信一二,修之万不可失此良机。”他喘了好大一口气,又接着道:“该如何应对眼前危机,就靠你了,祖父已然无力,只想等最后一件事,最后一件事……”

那是他用尽了脸皮而求的,他相信,陆镇元必定会做到。

如今这一口气,就是为的这个而留着,否则,他死不瞑目。

宫里,薛贵妃在夜幕降临之后,终于产下了一名皇子。

因着年纪不小,耗损的精力过大,是以产下了皇子后便晕了过去,又让太医女官们好一阵忙活。

皇帝抱着得的小皇子,怜爱至极,当即便赐名为麒。

这一夜,终有太多的人无法安眠。

大雨一直到了破晓才停,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压得人似是要喘不过气来。

第326章 风波起

文贤伯府内,陆镇元看了看天色,转过头,:“要开始了么!”

从炕上下来去换了官袍,在府里还寂静着时离开了。

天大亮,早朝上,众臣恭贺一番,引得皇帝大悦。

随即有人提到裴老侯爷的发病的事,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面子上不得不做个全了,“老侯爷年事已高,户部尚书一职朕看就先由……陆爱卿?”

陆镇元出列,“皇上,臣推举户部右

侍郎,潘钺。”

皇帝一顿,看着底下的人,有些不大明白他的心思。

分明是知晓自己想要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给他,却推举了他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朝堂上一时寂静了会儿,又有议论声发出,站在不远处的户部侍郎潘钺神情无波,仿佛谈论的不是他一般。

不一会儿,有人出列道:“臣附议。”

“臣附议……”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附议,皇帝看了眼不怎么起眼的潘钺一眼,这个人他印象不多,年约五十上下,不过他知道的是,已经在户部熬了不少年头。

背景乃是小官之后,并非任何一方势力,勉强算是中立之派。

皇帝想了想,并未驳了,“此事容后再议。”

他得寻个空子问问陆镇元这厮又在作什么。

“皇上,臣有事启奏。”有言官突然出列道。

陆镇元见此,眸色暗了暗。

皇帝看到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弯起,“何事?”

“臣要弹劾当朝皇后,为国之母却残害皇嗣,妒忌成性,臣请皇上废后。另,贵妃贤良淑德,乃我朝妇女楷模,臣请皇上立贵妃为后。”

“臣附议!”有人立即出列道。

薛国公压下狂喜的心情,努力维持着淡定。

皇帝不动声色,目光看着殿内文武百官惊讶,愤怒,平淡,不解的脸色。

他颇有些自得,快了,就快了。如今裴家自顾不暇,正是除掉皇后的好时机。

底下,陆镇元稍稍抬眼朝着左前方的人看了下,复又移开。

那人抿了抿唇,突然出列,“臣反对。”

有他带头,方才怔愣中的人立即反应过来,出列附和。

“臣也反对。”

“臣反对。”

以开国元老杜阁老为首的官员们纷纷出列,前者道:“皇后娘娘多年恭谨谦德,又为我大周祈福茹素,怎可随意诬陷处置。且,贵妃身份卑微,不堪一国之母大任,还请皇上三思。”

薛国公气得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贵妃身为我永定公嫡妹,怎会出身卑微。”

“贵妃出身奴籍,幼时入宫为浣衣房宫女,而后又被调入皇上身边,如此身份,怎可弃开国功臣遗孀,当今皇后,立浣衣女婢为国母,岂非教天下人笑话?如此,我大周礼教何在,颜面何在?”

“你……”薛国公双目圆瞪,指着他愣是反驳不得。

这些事虽说早已被他抹去了,可只要有心人去查,还是能查到的。无论他现在是国公爷还是王爷,出身奴籍是事实,薛贵妃是浣衣宫女也是事实。

说白了,这样的身份的确不够格当皇后。

“杜大人说的是,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

“够了——”皇帝猛地呵斥出声,“皇后谋害皇嗣一罪已定,朕已将她打入冷宫,薛贵妃为朕诞下二子一女,为我皇室血脉延续,是为功臣,朕……”

“皇上,请收回成命!”杜阁老跪下,以头点地,声音洪亮坚定。

皇帝脸色变了变,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杀意。

“若朕意已决,非要立贵妃为后呢!”

他才是皇帝,难道连一个皇后都立不得么?

跟随杜阁老的官员们看向前头跪着的人,等候他发话。

杜阁老闻言,抬起头看向殿上坐着的皇帝,两人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更改的坚持。

官帽摘下,杜阁老起身,“既然皇上执意如此,微臣为了大周颜面,为了先帝,只好……一力阻止。”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形猛地朝着金柱撞去。

“快给朕拦住他——”

“砰……”

陆镇元痛苦地闭上眼睛。

血花四溅中,刚抬脚的人见此,生生停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滑倒的人。

“妖妇、误国……”杜阁老说完,断了最后一口气。

“杜大人……”百官纷纷上前摘下官帽痛哭流涕。

方才那句话就如烙印般,烙在了众人心上。

薛国公一身冷汗,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柱子边的人,从上头滑下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血水。

而躺在地上的人,面目全非,可见当时的力道以及决心。

他朝着皇帝看去,后者明显也未想到会是这样,正咬牙暗恨,心中挣扎起来。

不过一个后位罢了,当真值当如此与他叫板么?

“皇上,杜阁老乃开国元老,应当留个体面。”陆镇元开口说道。

这无疑是给他个台阶下,皇帝明白,随即疲惫地挥挥手,“既如此,就交给你吧,退朝。”

说完,他立即起身快步离去,待唱官唱完退朝,人早已不知所踪。

杜阁老的事不宵多大功夫,便被有心人传出去,人人都在歌颂这位忠君之士,为他默哀。

素有闲名的几位大学士,以及油盐不进的言官棒槌,还有陆镇元等人亲自护送杜阁老的遗体回府。

从西直门出来,一路上听闻的人皆跟随想送,泪洒长街。

侯府,残留一口气的裴老侯爷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终于放下心来。

“修之,记得祖父、与你说的,就,靠你了……”

“是,祖父安心去吧!”

裴瑾琰磕头,老侯爷欣慰地笑了笑,闭上渐渐失去焦虑的眼,一口气也在此时用尽,撒手人寰。

屋子里哭声响起,裴家的老侯爷终究是去了。

朝中一下子少了两位举足轻重的官员,犹如一个预警,风波已起。

陆苒珺看着面前与她汇报消息的老五,眼中是忍不住的悲凉。

“……事情是暂时压下了,不过即使立薛贵妃为后此时不可,但皇后她怕是在劫难逃了。”

“是这样么,”陆苒珺摩挲着几上搁着的埙,道:“太子呢,他如何了?”

第327章 庇护

“宫里的消息,太子正跪在薛贵妃宫殿外祈求原谅。”

“他身子单薄,昨夜又下过雨,如何能使得。”

陆苒珺不免担忧起来。

老五低头,声音微沉,“主子他正忙于府里的丧事,又要兼顾宫里,着实有些分身乏术,从昨儿个回去到现在,爷未曾休息更未进一粒米水。”

“无人劝他么,他若倒下了还有谁能庇护太子?萧墨呢,给他传消息了么?”

“已经传了,只是……”

陆苒珺不想再听,打断他,“既如此,老五,接下来我就替你家主子做主了。”

“姑娘有何要吩咐的,尽管开口便是。”

陆苒珺深吸了口气,再度看了眼那只埙,道:“我听说杜阁老临终前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可大做文章。”

老五双眼一亮,“您是说……”

陆苒珺招了招手,让他靠近些吩咐了几句话,只见老五立即激动地跪下,“谢姑娘,在下立即就去办。”

“此事还要与修之说一声,免得与其他事冲突了。”

“是,老五先行告退。”

回话间人已经闪了出去。

陆苒珺收回目光,望着不知何处静静地想着什么。

裴老侯爷去了,这个时候想必那个人应该更加艰难了吧,会需要自己么?以她的身份去吊唁应该不过分吧!

“东篱,去准备去一件素衣,我要沐浴更衣去侯府看看。”

“小姐?”东篱犹豫,“老爷之前吩咐过,让您明面儿上少与太子他们来往了,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陆苒珺顿了顿,可并没有收回心思,强硬地吩咐了她去准备。

此时,杜家内,陆镇元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妇与五六岁大的孩童。原本还有杜阁老撑着的家却在今日垮掉了,这两人成了无依无靠的存在。

不,也不能说无依无靠,至少从这一刻起,她们有了眼前的人作为依靠。

“……一切就拜托伯爷了,奴身子不好,只怕不久也要去陪老爷,这孩子,等他祖父下葬后,还请伯爷带回去吧!”

陆镇元点点头,“你放心,既然已经答应过杜阁老,就必定会按他的意思照料杜家唯一的血脉。”

“有伯爷这句话,奴也放心了。”说完,她将身边的孩子推过去,“这是文贤伯陆大人,往后小少爷就跟着他,伯爷会好好照顾你的。”

被推过去的孩子扭着手指,脸上有着对未知的不安,“那,那嬷嬷呢?”

“老奴还有旁的事,暂时不能陪着您,您要好好听伯爷的话啊!”

“我知道了,嬷嬷也好好好的。”

“是……”

老妇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满目晶莹。

陆镇元抬手抚上孩童的脑袋,在他惊愕的目光下,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杜卿。”他仰着脑袋看着对他做主亲昵之举的人,这样华贵温润的,有点像祖父口中的父亲呢!

不知不觉中,他一颗不安的心已经被陆镇元安抚下来。

方才的老妇已经退下安排葬礼的事宜,眼前的孩子就这么交给了他。

想了想,他道:“去府里传信,让夫人带着小姐与少爷过来。”

“是……”长随领命离去。

这厢,陆苒珺刚收拾好,戚氏那边便派人来传话,说是他父亲的命令,让她们前去杜家。

至于做什么,不必明说也知道。

陆苒珺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去了杜家再去裴家,如此也能少惹人注意些。

别的不说,现在二皇子盯伯府盯得倒是紧的。

在前厅与戚氏和德哥儿会面,几人乘了轿子前去杜家。

满目的苍白让人看了有些凄凉,尤其是丧事的主人还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去,不免让人唏嘘。

“听说杜阁老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嫡孙,他这一去,真是苦了那孩子了,也不知往后会如何。”

戚氏带着她们过去,拉紧了陆骏德的手。

“人走茶凉,母亲以为又有多少人敢接近杜家的独苗呢!”陆苒珺淡淡地说道。

得罪了皇上,虽博了个忠烈之名,明面儿上是不能拿那孩子如何,可暗地里……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出个意外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们口中的孩子将会由陆镇元接手。

进到大堂,白幡在四周飘荡着,来来往往的皆是跪拜之人。

陆苒珺很容易地看到了立于人群中的身影,在上了香后,朝着陆镇元走去。

“父亲!”她行了一礼,看着已经换了素服的人,有些奇怪。

陆镇元点点头,与其他几个年纪较大的人说了几句,便带着她走开。

“今儿个我与其他几位同僚要留在杜家,一会儿你与戚氏回去后让下人收拾出一座院子,挨着德哥儿最好。”

“父亲,有什么人要到府里么?”陆苒珺余光瞥了眼跪在棺椁边的人群,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杜阁老下葬后,杜家的小孙子会住到伯府,往后就要你和你母亲多费心了。”

“父亲,这,怕是不大合规矩吧,”虽说已经有了准备,可她还是有些懵,“他还戴着孝,这样到我们府上……”

陆镇元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在我眼里规矩就是用来破的,行了,届时你吩咐下去就成,院子里需要什么你们自个儿布置。”

陆苒珺咬了咬唇,无力道:“是,女儿省得了。”

应下了这桩事,陆苒珺有些疑惑,“父亲,那孩子如今的身份有些危险,您怎的突然就接手了?”

以陆镇元的眼光,不会不知晓这孩子的尴尬处境,竟然还会主动揽了这事儿。

难道不会让皇帝猜忌么!

陆镇元闻言顿了顿,道:“因为我答应了他祖父,庇护他长大,既然许下了诺言,就要兑现不是。”

“答应了杜阁老?”陆苒珺抿唇,默默地看着他,惹得他有些不自在,“咳咳,那个去看看那孩子吧,长得怪秀气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又回到了一群同僚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苒珺总觉得自家父亲有什么事瞒着她。

不过,那个孩子么,罢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也只能接受。

第328章 误国

走到正在抹眼泪的孩子身边与他一齐跪着,伸手拿了些冥纸在火盆中点燃。

这个举动让得周围的奴仆皆抬眼看着她,目中有些疑惑。

杜卿抬起小脸,“你是何人?”

稚嫩的声音让陆苒珺仿佛看到了之前的陆骏德,这般想着,声音也柔了柔,“我是文贤伯家的长女陆苒珺,你唤我珺姐姐就好。”

杜卿点点头,尚不太明白她的身份,倒是一旁的奴仆纷纷行礼。

“不必如此,我只是过来拜祭杜阁老的,那些虚礼就莫再计较了。”

一老妇感激地看着她,“大小姐有心了。”

陆苒珺闻言看去,瞧见对方眼中的眸光,很快便明白了,彼此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烧完了冥纸陆苒珺起身离去,在她看来,这个孩子还算听话,心智尚未成熟,也不知杜阁老的事可会给他造成创伤。

总之以后就是要多看着点儿,以免长歪了,或是教有心人给利用。

从杜家出来时,已经是申时了,戚氏听了陆苒珺的话,又去了裴家。

相比于杜家,裴家来的人要多的多。

戚氏见着,不禁想起人走茶凉这几个字。

当初她们戚家虽说算不上多上等的家族,可也是武将之后,在朝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自打戚家的男儿全战死沙场后,家族便迅速败落,无论是从前有无来往的,都没了踪影。

当真是世态炎凉,尤其是在京都这样的地方。

戚氏几人进府,跟着相迎的人来到灵堂,堂内跪了一大片披麻戴孝的人,为首的便是脸色略憔悴的裴瑾琰。

“陆夫人,陆小姐,请!”有人躬身行礼道。

戚氏点点头,拉着陆骏德过去跪拜,陆苒珺紧跟其后。

瞧见她们,众人神色不一,最前头的裴瑾琰温和了眸子,磕头还礼。

在他身后不远处,程冰冰跪在程夫人身边,咬碎了银牙。

“皇帝身边的走狗竟然还会来裴家吊唁。”

这句话不大不小,身边的几人刚好都听见了。

前头的裴瑾琰与裴夫人回头警告地看了她们一眼,程夫人立即掐了把自家闺女,低声道:“别多嘴。”

程冰冰只得咽下了话,低头不去看她们。

那日的事始终就是根刺,她虽未毁了清白,可到底是难堪。

那日的丫鬟也都在她回府后暗中处置了,如此说来,知晓那事的就只有陆苒珺了。

她总是怕她会将那事抖露出去,可偏偏除不掉她。

真是该死的窝囊。

想着,她扭紧了孝衣衣摆留下几道深深的皱着。

“逝者已逝,生者保重。”陆苒珺看着裴瑾琰与裴夫人说道。

两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这个时候再大的事都得排后,是以陆苒珺并未再多说什么,敬了香后就随戚氏离开了。

到了府门口跨过火盆,戚氏与陆苒珺各自分别回了院子。

她没有精力再去哄要缠着她的陆骏德,而是召集了人手去盯着盛芳居与二皇子府的人一行一动。

前几日布置的陷阱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过了。

“姑娘……”老五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陆苒珺掀起眼帘,“进来吧!”

她端坐在铺着锦缎的高椅上,神色清冷。

老五近前,行了一礼,“姑娘,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不过这样能瞒得了皇上吗?”

要知道,那个皇上可是待薛贵妃如眼珠子似的。

“皇上信不信与我何干?”

“呃……”

陆苒珺不理会他惊愕的神情,径自道:“我要的是天下百姓相信就好了,愚民的作用不就是如此么?”

她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老五放下了心,也轻松不少。

“等着吧,从薛贵妃身上背了杜阁老这条命开始,她就注定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小姐说的是,在下代我家爷多谢您了。”

“要谢也是他当面谢,有你什么事儿。”

陆苒珺哼地一声睨了他一眼,让得老五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是,在下一定将小姐的话传到,他日必定让我家爷亲自道谢。”

陆苒珺扬了扬眉,脑海中浮现今日瞧见裴瑾琰的模样,有些担忧。

“你们这些日子就先回侯府待着吧,我这儿不必过来了,想必比起我这里,侯府更需要你们。”

“这……姑娘……”不是他不想,只是自家爷又将他们赶出来了而已。

可这话不能当她的面儿说出来,不然面子里子就都丢光了。

陆苒珺也不再管他,挥手让他退下。

一直盯着事态发展的老五等人,在京城外一块刻着:妖姬归位,灾星现世,百日之难,天罚将至的石板出现时,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流言传了出去。

不到夜幕降下,宫里便得了消息,与此同时薛家也在发现的同时就将那块石板带走。

可什么不快,流言最快,京城外因大雨而现出的石板上刻着的字早已经传了出去。

尽管是手握重权的薛家,也不敢将那群平民百姓都抓起来,只得挑了几个杀鸡儆猴,想要压下流言。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此事非但没有得到抑制,反而愈演愈烈。

第二日早朝,便有人将此事拿出来禀报,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铁青地看着一本正经禀报此事的言官。

直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所以诸位爱卿是觉得贵妃当真是妖姬转世,当真会误国了?还有朕的皇子,也是什么劳什子的灾星?”

这句话一出,朝堂上众臣不语,倒那一张张就是如此的脸,不必说也知晓了他们的意思。

“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怒声中,带了几分隐忍。

陆镇元察觉到些许不对抬头看去,只见大太监脸色微变,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脸色灰白的皇帝。

当即便明白了,有可能是那病发作了。

他出列道:“皇上,此时不过是谣言罢了,再者说那块石板也无人见着,还请您莫要为此气坏了身子。”

说完,他朝大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松了口气,立即上前为皇帝顺气,在殿内百官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疾手快地塞颗药到皇帝嘴里。

第329章 受制

面儿上看着好似是皇帝气得狠了,大太监只能上前为其顺气劝慰,直到皇帝脸色好些了才重新立在一旁。

陆镇元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微微垂下眸子不再出列。

事关薛贵妃一事被皇帝强行压制了下来,可明显朝中有不少人对此事不满。

薛国公一反常态整个早朝未说一句话,他沉默地看着众人,脑海中全是早朝路上收到的东西。

下了朝,他直接去了二皇子府,彼时,二皇子正与几位幕僚商议着事务,听闻他过来,想了想还是命人请到了书房。

“见过殿下。”薛国公对自家的外甥见了礼道。

二皇子点点头,“舅舅这么急着过来,可是为了石板的事?”

薛国公顿了顿,没有否认,“你都知道了,那东西我已经命人藏好了,却是查不出到底是何人所造。”

“那种东西无需再查了,既然对方有意设了局又怎会让你我查出?”

薛国公点头,他想提起薛子兴的事,“还有……”

“舅舅不必担心,区区一块石板而已,待到父皇退位,任他阴谋阳谋,在本殿下面前都不堪一击。”二皇子不由分说地打断他道,脸上傲气毕现。

一旁的幕僚赞同地点点头,“殿下说的是,如今太子已经形同虚设,皇后也已无用,不若趁着这个时候再给裴家致命一击,免得他们再起波澜。”

二皇子睨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法子?”

幕僚谦虚地低头道:“裴老侯爷一直都是裴家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去了,想必这个继承人还不足以有那个腕力压制那些跟随着,若是这个时候裴夫人或是太子再出个什么事,那裴瑾琰想必也无需再坚持下去了。”

二皇子笑了笑,赞同道:“你说的有理,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萧泽……不过父皇尚且在位,这件事不可做得太过。”

他很明白自家父皇的底线在哪儿,太子再不继也是他的孩子,上次中毒事件,他不追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地位。

可这个时候若是再给他捅娄子杀了太子,那就不好说了。

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以,倒是不能太过,否则就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说到底现在也不只他一个继承人了。

薛国公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论,心里对裴瑾琰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裴老侯爷的确去了不假,可裴瑾琰那厮更不好相与,若他下起手必定是很辣至极。

不然,自己如今又怎会受制于他。

二皇子因老侯爷去世而这般放松放松警惕,实在不妥。

可他这个时候却不打算提醒,因为,自己的幺子终于有消息了也算是好事,比起二皇子的事,他更应该想想如何才能换得儿子回来。

人皆自私,在幕僚与二皇子商讨着从裴母身上下手时,他又想到了自己之前收到的东西。

那一块布料,虽说已经破旧了,不过他还认得出那是自家儿子的。

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懂,对方也懂,是以早朝他未曾说过一句话。

离开二皇子府,他神色怏怏地回了国公府去,犹豫再三,还是将二皇子府商讨的内容略微透露了些,让人秘密送到侯府去。

反正太子那边已经无法翻身,那个位置二皇子是坐定了,透露一些不大紧要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到这个消息的裴瑾琰嗤笑了声,将手中的纸张扔进了火盆里,火光立即又亮了些映照着他那双冰寒的眸子。

不得不说,当初的陆苒珺很有先见之明,若非活捉了薛子兴,只怕今日他还要再费一番功夫才能要挟住薛国公。

是夜,陆苒珺在陆家暗卫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府里,出现在离二皇子府的不远处潜伏着。

这里是恰好月圆,月光有些明亮,更衬得夜里寂寥了许多。

二皇子府内,虚弱的幼儿正由嬷嬷看照着,明明是快一岁的孩子,却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瘦弱。

外头,脚步声将近,屋里进来一个身着华裳的女人,看着床上这几日因病发比原先又瘦了些的孩子,不免皱起了眉头。

“还是没好么?”

“回娘娘,太医说还得再吃几副药,因着身子太弱,又不能下猛药,只能温和调理着。”

孙氏淡淡地听着,此时的她,耐心已然快要用尽。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病,到底是个病秧子,只怕往后也指望不上他了。

尹氏那个女人是个麻烦,留下的孩子竟也是个麻烦。

若是孩子在她手里出什么事,外头不知道又会传出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熟睡的孩子,恼怒道:“看好他,千万不许死了。”

“是,娘娘……”

嬷嬷立即应道,再抬头时,二皇子妃已经离去,她看了眼床上的小东西,摇摇头。

上前,她刚想将空药碗端走,只觉得颈后一麻,便失了知觉。

将差点儿落到地上的碗以及嬷嬷接住移到一边,黑衣人向后看去,门外正进来一人,暗色的衣服却抹着明艳的妆容。

来人正是尹芳华,二皇子唯一的子嗣的母亲。

只见她走到床边坐下,涂着艳红丹蔻的手指滑过孩子的脸颊,慢慢抚上。

温暖,柔嫩,却也脆弱不堪。

那纤细的脖子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断送他的命。

自己生的孩子,虽然从未带过他,可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本该是个康健的孩子,如同常人一般,是她,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夺去了他一半的生机。

如今既然让他受着这样病痛的折磨,倒不如在这里由给了他生命的她结束了他,以免再受痛苦。

手指在孩子的脖颈间渐渐收紧,她能感觉到手心里温热跳动的生机,只要,再紧些他就会失去,然后冷却。

尹芳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正要下定决心,身旁的人却突然将她拽开,远离方才的位置。

在那里,一只箭羽还在晃动。

她骤然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再看了眼床上依旧沉睡的孩子,道:“先离开。”

一旁的人点头,立即揽住她从窗子逃离。

第330章 目的

这一翻动作也惊动了府里的人,赶来的丫鬟与护卫只看到两道身影逃离,却未来得及拦住他们。

“去禀报殿下,有刺客。”护卫下了道命令即往屋里走去。

从府中逃出来,尹芳华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抿了抿唇。

她,似乎被耍了呢!

“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可惜,已经晚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得两人一惊。

“谁——”尹芳华死死地盯着暗处的人影。

哒……哒……哒……

云层褪去,月华笼罩在走来的人身上,宛若流光。

“许久不见,尹小姐别来无恙?”陆苒珺停下脚步,从斗篷里露出那张带着些许笑意的清丽面容,黝黑的眸子犹如深潭。

尹芳华眯了眯双眼,嗤笑起来,“我道是何人有这个本事,原来是你,那就难怪了。”

“能得尹小姐的赞赏,还真是荣幸。”她打量了她一眼,“还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如何,你的儿子是不是很可爱?可惜,却有个想要抹杀他的母亲。”

“陆苒珺——”尹芳华冷厉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遭人恨,就不怕哪天丢了性命?!”

“啊,的确是呢,不过比起我来,尹小姐更应该担心自己吧?”

“什么意思?”

尹芳华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也危险了几分。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目光随意地扫了眼周围,“你以为,今晚你还走得掉么?”

话音落下,四周立即落下十数条身影将尹芳华两人围困在中间。

“原来如此,为了引我出来,看来你也花了不少心思啊!”尹芳华嘲弄地看着对面的人,面上却不见紧张。

“那是,谁叫尹小姐你狡兔三窟,不仅会躲会藏,还身份多变。哦,对了,我这会儿是该唤你芳老板,还是……尹姨娘?”

“哼,随你好了,是谁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即便用来掩饰的身份被拆穿,她也依旧不见动摇。

由此可见,其心性的确强大。

陆苒珺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所想,道:“那么,来谈谈我们吧,若是我没记错,尹小姐与我似乎添了些新仇。”

“那又如何?”尹芳华勾起唇角,“既然你已经查到了这个份儿上,不会不明白,我可不是你好抓的。”

即使她现在深处弱势。

“说的也是,我原是想活捉来着,不过看来留着你也不过是祸端罢了。”

“哈哈哈……说得好像你能随时置我于死地似得。”尹芳华大笑道:“陆苒珺,跟我比你还嫩了点儿。”

“你什么意思?”陆苒珺眯起眸子。

不待她再问,身旁护着她的人立即抽出佩剑,凝重道:“小姐,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陆苒珺震惊,看向对面扬起危险笑意的人。

尹芳华很是享受地看着她渐变的脸色,可惜,太短了。

“陆苒珺,难道你没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你以为,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地就出来?”

太天真了。

“所以呢,你想如何?”到了这个份儿上,她索性也放松了下来,余光瞥向身后依旧寂静的方向,吸了口气。

打量着她,尹芳华的目光落在她如玉如雪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已经诞下过孩子的她,又因为伤了根本短了气血,是以不仅身子不如从前,就连肌肤以及面容都比从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这样的她,丑陋的她,只能整日以精致的妆容来掩盖。

她不甘心,不甘心。

“你的这张皮,我果然还是喜欢的。”

阴森森的话音让得四周空气一凝,就连陆苒珺也难以忽视那落在脸上的恶毒贪婪。

她皱了皱眉头,道:“看来,你已经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闭嘴——”

陆苒珺挑眉。

“我要扒了你这张皮。”尹芳华目光微冷,轻笑道:“活捉住她,其他人一个不留。”

砰……

两方人马立即开战,趁机,身边的暗卫将陆苒珺带离开来,为其他人腾出地方。

寂静的夜里因兵器相交而打破,毕竟是陆家的暗卫,出手比陆苒珺想的还要利索,虽说对方占了人多的利,可实力比起他们却是不敌。

眼下,只不过能拖住他们罢了。

尹芳华也看出了再这样下去,对自己没好处,脸色黑了黑,她吩咐守在身边的人,“你的箭呢?只要不伤到她那张脸就好,总之给我拿下她。”

沉默的人没有说话,却是默默地搭起了箭拉开弓。

陆苒珺这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更清楚对方的身份。

“小姐,这里太危险,属下还是……”

箭矢射来,暗卫举箭就要挡回去,可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陆苒珺眼前一花,人已经被带离原地,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抬头望去。揽着她的人也正低下头来看她,四目相对,她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愤怒。

“谁让你擅自行动的?”裴瑾琰带着褐色胡渣的下巴闯入眼帘,入目是他还疲惫着的面色。

陆苒珺眨了眨眸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打算如何,在这儿等我给你收尸?”

陆苒珺一噎,默默地垂下眸子。

她知道他担心了,也知道他近日心情不大好,无碍,她忍。

见她不说话,裴瑾琰冷哼一声,看向不远处的人。

尹芳华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令得他周身气息骤然降下,带起一股杀意。

正要行动,袖子被抓住,他回头看向这个让他方才担忧至极的人,“怎么?”

“用不着咱们出手了。”她说着,指向远处。

那里,训练有素的队伍正逐渐靠近,明显是从二皇子府过来的侍卫。

见此,裴瑾琰收起剑,“你一早就算好了?”

“嗯,毕竟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抓住她或是在这里杀了她。”就算要抓她,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所以,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都是尹芳华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想要的,是她往后避无可避,无法躲藏。

裴瑾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俯身将她抱起,“我送你回去。”

陆苒珺轻笑,目光划过尹芳华,见她面色大变,随即心情不错地搂紧了抱着她的人。

裴瑾琰紧了紧手臂,丢下身后一群善后的人踏着月色离去。

第331章 人皮

待到二皇子府的侍卫过来,该退的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尹芳华等人还在。

最不巧的是,这次出来的还是二皇子本人。

看到那个有些印象的身影,二皇子愣了下,紧接着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黑沉。

“你是尹氏?”他虽是询问,却更加肯定。

毕竟是在自己身边一年半载的女人,更何况又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记得些的。

尹芳华没有回答,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再蠢,尹芳华也知晓了陆苒珺的目的。

可恨的是她抓不住她。

权衡后,到底还是否认了,在得罪未来十有八九是皇帝的人,还是承认了乖乖认错,然后与之谈条件之间。

很快,她便做出了决定。

“撤——”

“你敢……”

二皇子看着拼命突破侍卫包围的人,目光锁住尹芳华,心里生起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来。

他的女人,竟然敢挑衅自己的威严,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也不看他一眼,尹芳华终是逃离了。

她很清楚,若是真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也就多了分保障,但也意味着她将无法再获得自由。这样,就见不到他了,对她来说,那个人才是她最重要的。

哪怕为了他,抛弃一切。

回到府里的陆苒珺在裴瑾琰要离去之际抓住了他,“你多日未曾好好歇过也未好生进食,这会儿就在这儿歇歇吧,一来一回折腾也累……”

看着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裴瑾琰没有拂去,他的确像她所说的那般,累极了。

见他不说话,陆苒珺立即吩咐南悠去端盅燕窝粥来。

“你该修面了。”将他按在炕上,陆苒珺摸着他下巴来不及修饰的青褐胡渣。

裴瑾琰有些不大自在,捉住她的手轻咳一声道:“出来得急,哪里还注意这个。”

不,应该说这些日子他根本没空子管这些。

再者说,那会儿一听到她已经行动,就立即赶过来了,就连衣裳也是在外头加了件外衣里头还是孝服。

陆苒珺心疼地看着他,唤了欢言过来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便拿来了用具。

“你自个儿来还是我帮你?”她拨弄着托盘上放置的柳叶小刀说道。

裴瑾琰看了眼,伸过手去,“我自个儿来吧!”

哪里能叫她碰这样危险的东西,万一伤着了怎办。

陆苒珺也不勉强,只是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拿进了些。

待到南悠端着吃食过来,以裴瑾琰的速度也差不多好了。

看着干净的面容,陆苒珺道:“府里再忙也要好生照顾自个儿,否则哪里来的精力与二皇子他们周旋?”

“待过了祖父的三七便好,总归日子也快。”

说话间,一碗热乎乎的燕窝粥已经盛好,配着几碟小点心。

裴瑾琰没有客气,的确是饿了。

用完后,他才感到自己竟是疲惫地想要睡去,眼中的血丝怎么也退不下。

“去次间歇息吧,至少等天亮了再走。”

“你还要忙些什么?”裴瑾琰知晓今晚的事还需要做些布署,并未急着去歇息。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我打算安排人知会二皇子尹氏的藏身之所,虽然这个时候她怕是早就撤离了,不过能够收掉那家据说是生意不错的……青楼,也不是件坏事。”

“我会让人看着不让她出城,只要还在京都就不怕揪不出她,”说着,他看着她,“尹芳华此人太过危险,你不要贸然独自面对,明白么?”

“为何?”陆苒珺自然是知道尹芳华危险,也许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可裴瑾琰也这么说,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觉着?

“那家青楼里有间密室,我也是昨儿个才收到的消息,里头……似乎出现了人皮。”

他皱起眉头,想到了下属禀报的东西,隐晦地说道。

啪……

陆苒珺手一抖打翻了茶碗,幸得裴瑾琰伸手接住才没落到地上去。

不仅是她,就连屋里伺候的南悠与欢言也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各自打了个寒颤。

刚进来的东篱也显然听到了,倒是比其他人稳重些,重新换上了热茶。

陆苒珺想到前世里尹芳华那折磨人的手段,又不怎么意外了。

“如果是她的话,倒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我观她面容似是比从前衰老许多,那人皮怕也是她的贪婪作祟。”

难怪要抓住她,还要她的皮。

莫不是疯魔了吧?

“总之往后没有我不准对上她,这段日子也莫要出门,对方在暗,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看陆苒珺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再度说道:“我来之前已经派了人守在那里,待到明儿个就通知官府封了那家青楼。”

“还是你处事缜密,我原先竟未查到那些。”

“我不过是不放心罢了,多知道些就能多避免几分危险。”

陆苒珺微笑,心中暖融融的,甚少能有人为她这般着想。

父亲算一个,他也算一个。

吩咐了东篱一些事后,众人各自歇下。

天明时分,次间里头的人便已经离去,正房里头守夜的南悠醒的也比平日里早些。

无法,她是叫噩梦给吓醒的。

待到陆苒珺起身已经是辰时中了,给她梳洗的南悠从铜镜里频频望她,惹得她一阵轻笑。

“怎么了,有什么话还是我们不能说的?”

南悠咽了咽口水,“小姐,那个……青楼里的人皮是真的吗?”

陆苒珺默了默,道:“自然是真的,东篱那边应该快有消息了吧!”

“幸好早些发现了,那尹氏太恶毒,小姐往后定要当心才是。不,奴婢会保护小姐的。”

“成了成了,我身边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你身先士卒的。”

陆苒珺摆摆手,梳洗完毕,用了些早饭正好等来了东篱。

她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陆苒珺让她在锦杌上坐下,给了她杯茶,“怎么了,情况如何?”

东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颤栗的身子,沉声道:“小姐,那间密室里,足足几十张人皮……”

也就意味着,已经有几十个人惨遭毒手了。

“官府去了吗?”陆苒珺冷静地道。

东篱点头,“奴婢在街上瞧见有几个捕快先过去了,当是已经接到报案。”

第332章 密室

既然已经接到报案,那么这件事暴露出来必定会引起恐慌及民愤。

倘若让人知晓是二皇子那个死去的妾室尹芳华所为,众人又会怎样看待他们。

“东篱,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小姐是想……”

“尹氏的身份已经暴露,我要她如何假死逃离二皇子,以及残害数十条人命的形迹都公之于众。”

东篱蹙眉,“小姐,这么做会不会惹得狗急跳墙,那尹氏若是再派人刺杀于您该怎办。”

“比起我,她才更危险才是,你以为出了这种事,皇上与二皇子还会放过她么,届时她有没有那个空子管我还是一回事了。”

见她如此说道,东篱只好应下。

无论如何,她是相信自家小姐的本事的。

东街口,盛芳居周围已经被官兵把守,捕快进进出出地好几拨,出来的脸色苍白面色难看,饶是最有经验的也脚步虚浮许多。

底下冰封的密室里,几个老捕快命仵作将放置在冰块上的人皮收拾掉。

再往里走,还有一件邢室,里头有着各样的刑具,大多怕都是用于剥皮。

一个捕快拿起一把柳叶薄刀看了看,摩挲到刀柄处的记好,皱眉道:“这是出自城南那家打铁铺的刀?”

旁边的人闻言过来,“城南哪家?”

“就是张老酒鬼,那家铺子早就败落了,没想到还有人过去。”他将东西放好,作为重要证物,也许能追查出凶手的模样。

虽然已经知晓是这盛芳居的老板,可谁也没见过这位幕后老板。

几人越过这充满血腥的邢室,再往里头走去,赫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一个个大坛子,从坛口露出的无脸人头让人恐惧至极,偏偏还有几个睁着眼睛,以狰狞的目光看着他们的方向。

呕……

一阵呕吐声接二连三地传来,饶是最前头的捕快也忍不住腿脚发软。

“还有,还有几个活着,快叫,叫大夫……”

说完,几人疾步退了出去,坛子里的人笑了起来,失去的面皮的脸结痂而露出褐色的血肉。再看她们的眼神,早已浑浊不堪,没了神采。

奔出去的几个捕快一路吐个不停,甚至还有一两个因为慌乱撞到了正在收拾人皮的仵作,而吓得晕死过去。

经验老道的仵作摇摇头,到底是京都天子脚下待惯了的,见识还不够。

不过,他看了看周围,凶手着实太残忍了些,起码他这一辈子就见过这么一起。

案子很快便报了上去,因是重案,是以连皇帝那儿都知道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这种事,简直就是打他的脸,无论是谁,敢挑战皇权的,都得抹杀。

当即,皇帝下令命京兆尹大理寺卿以及刑部接管此案,务必将凶手绳之以法。

伯府内,好不容易等到陆镇元回府的陆苒珺立即请他去了书房说话。

良久,才听得前者微沉的声音传来,“你是说,那些都是那个假死脱逃的尹氏所为,并且二皇子也知道此事?”

“是,二皇子已经知道了尹氏还活着的事,实际上是女儿设计的,不过没想到会牵出这样一桩大案来。”

若非如此,恐怕至今还无人能够发现这件事吧,毕竟青楼里的人不是平民百姓,失踪了也不会有多少过问。身为盛芳居的老板,尹氏也只用命人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罢了。

真是残忍。

“这是好事,至少能少几个人遇害。”陆镇元相当冷静地说道:“既然事关到二皇子,只怕不能善了,你切不可再出手。那尹氏已经知晓你的动作,若是二皇子出了什么事,难保她不会将你供出来。”

“那……”陆苒珺咬牙,“那就先他人一步找到她,处理干净。”

“能从你手中逃离那么多次,又岂是无能之辈,想要杀了她,只怕不易。”

陆苒珺垂下眸子,看来这件事比她想象得还要麻烦的多。

“父亲,这次确实是个打压二皇子好的机会,不能错失。”如若不然,裴家又怎能有喘息的机会。

陆镇元点头,“这个父亲明白,只不过不能让你插手,既然是打压二皇子,那就交给裴家去做,相信他们会做得更好。”

陆苒珺松了口气,弯起嘴角,“是……”

她的目的本就是帮裴家,既然能够达到目的,她出手与否都不重要。

看着她目露欣喜的模样,陆镇元移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眯了眯眸子。

二皇子府,凌乱的书房内,几位幕僚也是冷汗淋漓。

似乎是还未撒够气,灌了口茶水后又将茶碗摔了出去,砰地一声引起了在座众人的颤栗。

“殿、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你让本殿下如何息怒,那个女人,竟敢弄出这样的事来,若是教父皇知晓……”他心头一惊,想到几种可怕的后果,不由地更想掐死尹芳华了。

“派人盯着裴家,决不能让他们查到此事,还有,还有尽力将这件事……化小。”

他本是想说掩盖下去的,可想了想,这样的大事全京都都已经知道了,根本不可能再掩盖下去。

唯一的法子就是将此事化小,减少对他的损害。

几位幕僚立即应下,其中一人出声道:“殿下,这尹氏留不得,殿下可莫要顾念旧情啊!”

“哼,你不说本殿下也知道,”二皇子吩咐,“派人去找,找到尹氏就地格杀,谁先完成此事,本殿下赏他黄金百两。”

“是……”众人浑身一震。

没过几日,京中最出名的人皮案有了眉目,连捕快都查出了这件事与二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以,三台之中无人再敢继续往下查,只将手中已经搜罗到的证据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静待此事发展的陆苒珺这几日都留在府里,除了与裴瑾琰书信往来,再没联系过旁人,就连陆府那边黄氏的请帖也拒了。

外头风风雨雨,府内却是一派安然。

初夏的天儿比往年要热些,雨水更是没看到过几次。

陆苒珺站在一簇花丛前,凝眉沉思。

看来,今年的干旱已经初见苗头,皇幼子百日内的大灾是注定了。

第333章 变动

虽说近日她不能出手对付二皇子,但是以现在的情形,应该足够裴瑾琰做好准备了。

剩下的就是皇后与太子了,这段时间皇帝应该腾不出手去过问才对。

也就是说,尹芳华这件事还需要再加把火,那么,就只有那个人是最好的人选了。

原本也就是如此不是么!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陆苒珺微微一愣,原本想要折下花枝的手也顿了下来。

这样的脚步,不会错,是他!

从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折下了原本她看中的花枝惹得一阵轻颤。

“这朵花已经残缺了,你还想要么?”

陆苒珺淡淡地瞥了眼,“这世间本就没有完美之物,残缺才是真的。”

“你是这样想的么,”彭希瑞笑了笑,低着眼睑看向手中的花,“这朵月季并不适合你呢!”

“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喜欢与不喜欢罢了。”

陆苒珺没有动,虽说面上看着并无异样,可心里却止不住凌乱。

对于彭希瑞在府里,他们之前一直是相安无事的,且甚少见面,这一次他主动过来搭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江西府的事,还是尹芳华的事,亦或者是皇帝派他来试探自己的?

一瞬间,她几乎将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彭希瑞对于她的冷淡,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残花转了转,皱眉道:“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你,陆大小姐想知道是什么梦吗?”

陆苒珺心中一颤,眼神更冷了,“你的梦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她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彭先生应该在教课吧!”

“是啊,令弟很聪慧。”

“那么,彭先生觉得这个时候在这里,不大妥当么?”

看着她冷漠的侧颜,彭希瑞又想起并非他熟知的记忆来,轻声道:“你在追查彭家吧!”

陆苒珺瞳孔一缩,又恢复平静,“彭先生说什么?”

对于她的否认,彭希瑞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或许你的祖母会更清楚些,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问她吧!”

“你这是何意?”陆苒珺面色凝重,“还有,对我说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闻言,彭希瑞偏过头来,墨色的长发在他脸颊上滑过,一阵轻荡,“想知道?”

陆苒珺抿唇不语,眼神防备。

谁知,彭希瑞却突然一笑,眨了眨眼睛,“偏不告诉你。”

“呃……”

或许是她一瞬间的怔愣取悦了他,彭希瑞勾起唇角,拂了拂袖子潇洒离去。

陆苒珺立在原地,眉头渐渐蹙起。

是她的错觉么,为何总觉得彭希瑞与前世她所熟知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还有,她祖母又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她祖母知道的更清楚?

沉思中,就连揣着信过来的南悠都未曾发觉。

“小姐……”快步走来,南悠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细汗。

陆苒珺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取个信要这么久么?”

“不是,只是奴婢在路上碰见了夜香婆子扭伤了脚,就把她背去她媳妇儿那儿了。”

陆苒珺点点头,没再追究,将她递来的信接过便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屋里头,几个伺候的人都各干各的,只是在陆苒珺手边的茶碗空时才发出动静替她斟满茶水。

将信看完,她随手就扔进了香炉里,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宫里还算平静,就是薛贵妃一再闹腾,皇帝也还没有采取行动,只怕也是顾虑着那个石板所言,以及宗室的反对。

这一点一向不理世事的贤王倒是破天荒地站出来反对了,这也是至今皇帝未能给薛贵妃封后的原因。

毕竟,他还是顾着自家这个从未反对过他的兄弟的情谊。

若不然,薛贵妃一旦封后,那么废太子就太理所应当了。

目前来看,这一点已经被牵制了。

那么,尹氏的事,他们究竟会如何呢,天下人又会对他这个太子如何看呢!

“尹氏的事需要些变动,东篱,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们不便出面,让老四老五他们做即可。”

东篱抬起头,“请小姐吩咐。”

陆苒珺掀起嘴角,不管他那里不一样了,总之,她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彭希瑞……”

没过多久,京城里关于尹芳华的事便流传了开来。

据说,尹氏是因为与前科彭状元相爱而不得相守才以逃脱二皇子的。自然,二皇子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从庶民嘴里,将他的名声弄遭了不少。

而尹氏杀人剥皮全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不够满意,对彭状元又爱得深切,所以想要取妙龄女子的美丽面孔。

这样半真半假的事情,其实将事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躲藏在暗处的尹芳华穿着毫不起眼的布衣,以不同于以往的面容坐在一家茶馆的角落里,冷冷地笑着。

毫无疑问,当初这些消息的,除了陆苒珺没旁人了。

一想到她,尹芳华就觉得满身的怒意将要控制不住。

该死的女人,将她这么久以来所保存的脸全都给毁了,现在更是要躲避搜藏而无法重新制作。

似是被她无故的杀意所惊到,不远处的几桌人朝她看了看,咽了咽口水。

而有几个人却是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回过神来的尹芳华扫了他们一眼,知道此地已经不宜久留,丢下几个铜板起身离开了茶馆。

刚出了茶馆,就有人很强,尹芳华暗自微恼,快速地在街上游走,穿过人群,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拨开碍事的人群,其中一人道:“通知殿下,已经有尹氏的踪迹了。”

身后的两人分开一人离去,剩下的便跟前面的人分头寻找。

在他们离开后,卖伞的摊子后,被伞遮住的人走了出来。

方才在他们的袖子里瞧见了东西,应该是想要杀了她吧!

呵,还真是一点儿情分都不顾呢!

这么想着,她也快速地离开原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刚接到消息的二皇子一听说有了尹氏的消息,恨不得活剥了她。

现在外头传她与彭希瑞的事是有鼻子有眼的,连那个孩子也不是他的,这让他更为愤怒。

第334章 暗示

屋里,已经是第三次过来的二皇子目光在自己唯一的孩子脸上看了许久,终究是下不了定论。

要说这个孩子,长得是与尹氏像些的,与他倒是不大像。

这样的话,究竟是不是他的呢!

二皇子妃孙氏在一旁看着担忧,磨磨蹭蹭地道:“殿下,您在想什么?”

睨了她一眼,二皇子皱眉道:“你说他长得可像我?”

孙氏目光在孩子与他身上来回看了看,点头,“自然是像的,虽说这孩子多数还是像尹氏,可脸盘子可是照您长得。”

“是么……”

“妾身不敢诓殿下。”

二皇子摆摆手,“算了,走吧!”反正这孩子身子也不好,虽为他的庶长子可却活不过弱冠。

出了门,他负手走在前头,孙氏落后几步小心翼翼地跟着。

突然,前头的人停了下来,略微沉声道:“孙氏,你的肚子还没有消息么?”

闻言,孙氏心头一跳,紧了紧手道:“回、回殿下,妾身这月月信刚过去……”

不待她说完,二皇子已经拂袖离去,她能看见的,就只有他的背影。

“殿下……”孙氏喃喃道,眼看着他出了正院,再也忍不住委屈,落下泪来。

她也不想啊,身为二皇子的正妃,又可能是往后的一国之母,可她成品几载却未能怀上皇室骨血。不说旁人,就是她自己也急,难道她就好受么?

可这些却不在二皇子的考虑之内,他成亲几载,正妃一组所出,就是对他自己也是百害无利。更别说总是询问他后院的皇帝与贵妃,他们可是日日夜夜地盼着嫡孙。

若是有了嫡子,他的位置又能稳固些,说不定还能提前上位。

可,这些都是在有嫡子的前提下。

烦躁的他一晚上去了两个侧妃那,到得第二日被召进宫时,面上还有着倦怠。

皇帝瞧他这个模样,气得脑袋瓜子又疼了些。

“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尹氏没抓到兵部也不想管了是吧?还不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么,要让多少人继续看笑话。”

“父皇息怒,”二皇子道:“尹氏已经有踪迹了,只要守好城门这一关,不怕找不出她。”

“哼,你那些没用的幕僚整天都在想什么,一件事能闹得如此之大,还有你那后院儿,乌烟瘴气的,除了那个病秧子,现在也没给朕诞下个嫡孙来。”

闻言,二皇子抿了抿唇,未再辩驳。

这是事实,他无话可说。

皇帝撒了气,总算好受些了,这些日子又被皇后的事与贵妃的事闹得一团糟,现在又出来了尹氏的事,简直没一下停歇的。

也不知他有生之年,可能看到嫡孙出世了。

“孙氏嫁与你已快有四载了吧?”他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枕上道。

二皇子低头,“是,已经三载有余了。”

“三载有余却未有一点儿动静,就是侧妃也有过动静,可身为正妃的她却毫无兆头。”皇帝说着,也将二皇子的心牵了起来。

他不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只得继续沉默着。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朕这个位置早晚都是你的,可裴家根基深厚,一时半会儿地除不尽,你也需要人帮衬,朕会将陆镇元就给你,有他在,能为你分担不少。”

“父皇……”

“朕瞧着陆家那闺女不错,不仅聪慧长得也比孙氏好看,出身更是不下于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二皇子滚了滚喉头,沉默地听着,他想,他已经明白了那个意思。

“再看看吧,三月之内孙氏若是还无动静,你的正妃之位就让出来吧!陆家那姑娘朕瞧着也喜欢,识大局,眼界也宽,往后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再加上陆镇元那爱女心切的性子,届时定不会有二心。

这点不必他明说,二皇子也能想到,无论从哪点上来看,陆苒珺都比孙氏合适。

可是,想要腾出正妃之位岂能是那么容易的,除非孙氏……

毕竟是夫妻几载,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这事。

皇帝倒是没逼他,相反还给了他时限,不,应该说已经给了他几年的时间了。

不争气的是孙氏罢了。

这件事他回府后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他全是留在了正院。

伯府内,陆苒珺坐在院子里翠绿的竹椅上,面容清丽绝艳,三千青丝微挽,尚带着些许潮气,一身粉白纱裙两两相衬,初夏的风拂过凭添了几分仙气。

此时,她正指示着丫鬟打理着心爱的苗圃,里头的篱笆下,蔷薇正开得娇艳茂盛,爬过了篱笆都伸展到了离她不远处。

鼻尖也是浓浓的花香,她抬头看去,满院的花色,当真要醉了一春。

看着几个丫鬟挑拣着花,准备剪下提炼芳香油,似乎喜欢蔷薇的人很多,她房里几个每回就是。

想着,她伸手拈过了一簇,低头轻嗅。

须臾,松了开来,她果然还是喜欢淡香些,也不知祖母那儿今岁又做了什么香。

她正沉思着,竟未发觉不远处站立的身影,那人将她收入眼中,又未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去。

陆苒珺回首时,只看到了划过的长袍一角,微微皱眉。

方才是有什么人么?

前院里头,陆镇元来到花厅,瞧见里头坐着的人,抬手见礼道:“让殿下久等,下官失礼了。”

二皇子抬起眼帘,随意地挥挥手,“不久,正好无事,方才随意逛了下,不愧是开国女状元的府邸,比江南的府邸还要精致。”

“出自女状元之手,自然不是俗物。”

“听说这是你专门为令爱才向父皇索求,看来陆大人对令爱是真的疼到骨子里了。”

陆镇元毕竟是混迹官场十余载,从头一句话里就听出了些许猫腻。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下官就这么一个闺女,她生母又去得早,自然得多疼爱些。”

二皇子想到之前令他有着不小冲击的一幕,心口骤然悸动。

呷了口茶,掩饰下去,他道:“陆大人觉得如今局势如何,想必以你的身份,应当知晓该怎么做了吧?”

第335章 叛徒

陆镇元垂下眸子,脸上挂着微笑,“一切凭皇上吩咐,陆某不敢有拒。”

二皇子手中一顿,虽然这个答复让他不太满意,可也没错。听皇上的,自然就是听他的,只是这般说起来还真叫人不大舒服。

“陆伯爷心里有数就好,本殿下自小便听父皇提起你,对你可是赞不绝口。陆伯爷如今又正值壮年,往后的路,还宽,还长着呢!”

“谢殿下关心。”陆镇元说道,平静带着消息的脸上教人看不透其心思。

二皇子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带着侍从离去。

送走了人,陆镇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皱眉道:“二皇子来府里逛了哪些地方?”

身后的长随找来管家,低声说了几句。

陆镇元听了,虽未说些什么,可心里总觉着不太踏实。

正好,此时外头进来一人禀报道:“老夫人来话,说是明儿个过来小住几日。”

“母亲?”陆镇元挑了挑眉,想了想也是,原本就是打算接她过来住上些日子的,只不过近日忙得慌,没抽出空来,“你回去说一声,明儿个我亲自过去接母亲。”

“是……”来人应下,跟管家下去领了赏离开了。

陆镇元命人将此事知会了陆苒珺,后者正坐在竹椅上拨弄着花瓣,老夫人的到来也让她想到了彭希瑞那日说过的话。

她一直在等着江西府的信,不,应该说是成都府了,可是已经迟了许多日了,这样下去,要么信被截了,要么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这几日只能等下去,待到抽出空来,再派人去查探一番。

翌日一大早,陆镇元扶着老夫人在府门口下车,戚氏则是带着陆苒珺与陆骏德一同迎接。

行了礼,戚氏把位置让给了陆苒珺,让她扶着老夫人进门,自己则是带着儿子落后一步跟着进去。

府里的丫鬟仆从皆跪地行礼,老夫人一路目不斜视地进了收拾好的院子,这才歇下来。

奉上茶,陆苒珺坐在老夫人脚边,给她锤着腿,“祖母可要多住些日子,父亲之前天天唠叨,若非近日忙碌了些,早将您接来了。”

老夫人看着面色不错,淡淡地笑了下,“我原是不想这个时候过来的,不过觉着府里太闷,出来透透气也好。”

如今陆府一切都有大夫人掌控把持,她也乐的清闲。

戚氏闻言,笑道:“母亲您只管放心,这府邸别具一格,又有珺姐儿陪您,保管不觉着闷。”

老夫人点点头。

因着陆镇元还有旁的事,是以早就离开了,也就只能等到中午才能回来。

戚氏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带着陆骏德离开,准备吩咐厨房中午要上的菜色。

屋里只余下祖孙二人以及各自的心腹。

陆苒珺瞧了眼,并未见着李嬷嬷。

“祖母,李嬷嬷您就打算这般弃了?”她有眼线在陆府,得到的消息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明白些。

无非是李嬷嬷与大夫人走得太近。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我身边不需要擅自做主的人,李嬷嬷年纪也不小了,就让她留在府里,你大伯也不会亏待于她。”

言下之意是彻底放弃了她。

这事儿也没多少让她意外的,毕竟以老夫人的性子,能这么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陆苒珺没再多问,“祖母在陆府可还好,身子如何?”

“府里现在有你大伯母管着,倒是没什么让我操心的,身子也还好,难得你有心了。”

“孙女也是关心您嘛!”

“有那个闲工夫,多关心关心自个儿吧,”老夫人说道:“你近日可是在查彭家的事?”

陆苒珺微楞,点点头,“是,孙女觉得彭家太过可疑,不仅豢养了大批死士暗卫,还动作可疑,实在猜不透。”

老夫人眯起眼睛,“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会如此清楚。”

陆苒珺不明白她说的什么,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老夫人睇了身后丫鬟一眼,后者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呈给陆苒珺,“这是奴婢前几日收到的,想必原来应当是到大小姐手中才是。”

陆苒珺心头一紧,立即接了过来打开看去。

果然,正是她等了多日的成都府的信,这封信被截还送到了老夫人手中,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祖母,这信……”

“送信之人不可不防,知晓我的身份不说,也知晓你的动作,你好生想想,谁有这个能耐。”

说着,她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丫鬟,,里头的冷意让得几人一个哆嗦不敢动弹一下。

陆苒珺抿唇,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彭希瑞在她耳边留下的话。

除了他,她想不到再有旁人如此清楚了。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做,彭家难道不是他的家么,那个人可是拼了命想要往上爬,怎会将弱点交给敌人。

“瞧你这模样,是有头绪了?”

“祖母,”陆苒珺低声道:“孙女怀疑的人,是彭希瑞,前几日他与孙女说了些奇怪的话,我想,应当是与此时有关。”

她没发现,老夫人的手在方才紧了下,“什么话?”她淡淡道。

陆苒珺想了想,将原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遍:这件事情,或许你的祖母会更清楚些,想知道的话,不妨去问问她。

“他是这么说的,只是孙女不明白,他这是何意,祖母知道彭家什么?”

老夫人看着她,须臾,移开眸子,“原本是不清楚的,不过收到这封信后我特意命人彻查了一番,这才明白。”

她斟酌着,继续道:“彭家的确与我有着不小的瓜葛,硬要说这瓜葛是什么,那么,应该用叛徒来概括。”

“叛徒?”陆苒珺睁大眼睛。

“不错,”老夫人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当年我遭人追杀,一路上护着我的随从当中,就有这姓彭的。不过当初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如今还活的好好的,不仅如此,更是藏得如此之深。”

若非这封信,她怕是还不知晓当年竟然还有这样的阴谋。

躲藏了这么些年,甚至将手伸到了京都,看来这些年过得是相当不错,不错到想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

第336章 背负

陆苒珺不大明白自己的祖母过去为何遭遇追杀,不过也未多问。

“那这彭家的老爷子去成都府想要取得的那个宝藏,也与您有关系了?”

“那个宝藏,”老夫人笑了笑,“那个宝藏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宝藏早已入得我手,那里,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说完,她邪睨向她,“你不想问问祖母当年为何遭遇追杀吗?”

陆苒珺微顿,摇摇头,“这些事您若是想说总会告诉孙女的。”

“你早晚都会知道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老夫人收回别有深意的目光,“彭家的事有我接手,你将人都撤回来吧!”

“是……”陆苒珺应诺,又道:“祖母,那彭希瑞……您打算如何?”

“那小子又有何惧?以他的作为来看,怕是对彭家那老东西有了二心,否则又何必给我送这个消息。”

“祖孙二人竟然有了异心么,还真是……”

“什么祖孙二人,那老东西原本就是个太监,哪里来的儿孙。”

老夫人不屑地说道。

陆苒珺被这一句话惊得楞在了原地,“什么?彭老爷子是太监?”

老夫人见她震惊的眼神,挑了挑眉,“怎么?”

“无、无事……”陆苒珺楞楞地说道,心中一团乱麻。

彭老爷子竟然是太监,那么彭希瑞就不该是他的孙子了。

可她当初查探过他的底细,只是个入过伍的士兵罢了,如此看来,隐藏得的确够深。

见她眉头深锁的模样,老夫人也无意再说下去,只等她自个儿慢慢理清。

她相信,以她的聪慧,很容易就能摸到边儿的。

“你且下去吧,我这一路过来有些累了,得歇歇。”

陆苒珺回过神,“那我服侍您……”

“不必,有丫鬟在哪里用得着你,去吧!”她挥挥手。

见此,陆苒珺便没再强求,再者说她也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要想,便行了礼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老夫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眸色更深。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心不在焉地坐在炕上,朝着窗外望去。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儿,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暖意。

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冷。

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静静地候着,不敢多言。

过了许久,陆苒珺收回目光,捂住了双眼。

太监,彭老爷子竟然是太监,且曾是祖母的侍从,那么,祖母到底是谁?

为何会有那样大的财力,为何陆家还有前世她不知道的死士与暗卫。以及,为何要让皇室那两位两败俱伤。

从前有所疑惑的种种将将要破土而出,只要一点点推力。

那个可能,那个估计让她不敢再往下想,也许,她宁愿不知。

好冷,真的好冷。

“小姐,您怎么了?”东篱上前握住她的手,入手冷汗一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吓奴婢。”

陆苒珺摇头,“不,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稳住心神,不能乱,这个时候她不能乱。

“东篱,你帮我给小侯爷带个信,不,不能找他。”陆苒珺摇头,不然一定会被他察觉,“吩咐下去,城南那个荒废的桃园旧地是何人的,就从,前朝开始查起,用我们自己的人。”

东篱愣了下,立即应诺,“奴婢这就去办。”

陆苒珺吩咐其他人将她从前还未绣完的屏风从库房拿了出来,以及那一张图纸。

她颤抖着手指仔细地看着,突然有些可笑。

在京都,谁能拥有这么大一片桃花林呢!那个旧地,是前朝毁掉的至今无人敢动,而那里,却寄托了祖母的思念。

她突然推开了屏风,朝着书房疾步走去,南悠与欢言相视一眼,后者留了下来,前者跟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书房里的书架上便一片凌乱,原本摆放整齐的各类书籍早已乱了顺序。

“不在这里,不是这本,”陆苒珺蹲下从底部翻了起来,终于可以拿到了一本老旧的书籍,不过指节厚,书页也有破损,但不妨碍她看下去。

前朝,前朝,陆苒珺翻到了前朝皇室成员,一页一页下去,直到最后。

兴末永康帝,惠武太子,太子妃周氏,昭仁郡主。

陆苒珺看着后头批注的已逝,心渐渐落了下来,可更大的不安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在南悠默默地收拾着书架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原来是老夫人命人来传话,再一看,已经是大中午了。

上前将陆苒珺搀扶起来,“小姐,先回房换身衣裳吧!”顺便再敷点粉,她看了眼脸色苍白的人道。

陆苒珺点点头,手中的书却未曾放下。

回到房里,欢言见着脸色苍白的陆苒珺,不由地担忧地看向南悠,以眼神询问。

南悠摇摇头,开始吩咐外头的小丫鬟打水,以及则是替陆苒珺解了衣裳。

因着老夫人过来,是以陆镇元也回来用饭,花厅里两人皆心不在焉地说着话,直到陆苒珺到来。

“苒苒,没事吧?”陆镇元立即就发现了她脸色不好,尽管稍加修饰了番。

老夫人闻言,也朝她看去。

陆苒珺行了礼,回道:“无事,不过是书看多了,头晕罢了。”

陆镇元抿了抿唇,并未拆穿她,“书是看不完的,适当才好。”

“是……”

“吩咐丫鬟摆饭吧!”陆镇元朝着戚氏说道,后者忙地应诺,不敢耽搁。

就是再迟钝,她也瞧出了几人的不对劲,可碍于身份,她也不好多问。

一顿饭在众人各怀心事之下好不容易用完了,陆苒珺不想多待,告退之后立即回了院子。

待到戚氏也带着陆骏德下去,陆镇元才道:“母亲,您吓到她了,这些对于她来说未免太早了。”

“如今局势堪忧,你还指望能瞒多久,这孩子聪慧着呢,即便今儿个我不说,她自己查下去也会发现端倪。与其让她胡乱捣鼓,不若明说了,好让她知晓自个儿身上的责任。”

“可这些是儿子该背负的,苒苒她还小……”

“不小了,”老夫人面色冷然,“这也是她的责任。”

陆镇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看到花厅外的身影,知晓是有事,只得先起身道:“儿子还有公务,回来再与您商量。”

第337章 揭开

老夫人点点头,任由他离去。

“大小姐那里如何了?”

“回老夫人,已经有动静了。”

丫鬟屈膝回道。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端起茶碗沉思着。

日头落下,东篱带着消息匆匆回府,见到陆苒珺,将得知的消息禀报给她:“……据说是前朝太子的别院,称为桃花坞,也是京都唯一一处盛满桃花的地方。前朝覆灭时,那里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就这些么,”陆苒珺皱眉,“这些我也有耳闻,我要的是更清楚的答案。”

东篱低头,“小姐恕罪,下头的人暂时只能打听出这些,其他人还在继续打听,想必过几日就能有消息。”

陆苒珺有些烦躁,她也知晓这些事打听起来有些难度,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知晓的人活着的恐怕都没多少。

“罢了,明日跟我出门,我要亲自打听。”

“小姐不可,尹氏的事还未平息,您不能出去,万一她再想行刺于您……”

“我会多带些人出去,更何况有我在,才能引出她不是,只怕现在她已经将我恨之入骨了。”

东篱不同意,若是她出了事还得了,不说伯爷和老夫人,就是她们做下人的也是万死不辞。

“小姐,您就听东篱的吧,别让老爷和咱们担心。”南悠与欢言点头说道。

陆苒珺看了她们一眼,并未应下,她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

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她垂眸,这个时候父亲该回来了,自己当然也要去祖母那里。

中午用饭时,想必他已经察觉了她的不妥,晚上还是不要让他看出来的好,以免让他担忧。

想了想,带了南悠和欢言过去,东篱则是被留了下来。

朝着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天际最后的余光在她身后消散。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院子里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之前洒扫的丫鬟婆子也不在。

若非都亮着灯,她要以为没人了。

进了正房也没人出来相迎,陆苒珺眉头微皱,怎么回事儿?

里间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她走近几步,刚想出声,却听到老夫人冷漠的声音传来,“……身为前朝皇室之后,就必然要牺牲更多,你难道想我的苦心在这个时候都白费吗?”

陆苒珺顿住,睁大了眼睛。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儿子不会让这些白费,皇上已然重病在身,就算坚持也过不了多久,至多一年半载,届时儿子定能把住朝政。”

“光是这个还不够,你该知晓,太子一派还有人活着,就不会消停,珺姐儿与他们关系匪浅,若是再错下去,必然会造成不可挽救的错误。”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晓你心疼闺女,可身为我的孙女,又有这样的才能,注定不会与其他人走的路一样,你该明白为娘的意思才是。”

陆镇元闭了闭眼,“母亲,正因为明白才不想在这个时候束缚她,待到一切事了,给她个太平盛世不是更好。”

“愚蠢——”

“母亲……”

“作为前朝公主的孙女,作为未来帝王的长女,岂能被这些愚事所困。”老夫人坚决的声音传来,“你不必再多说,她该知晓自己的身份了,这是她的命。如今皇室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该为他们当初的狼子野心付出代价了。”

陆镇元沉默了会儿,才道:“既然母亲坚持如此,还请让儿子去说吧!”

“不必了,她已经知道了。”老夫人说道。

陆镇元身子一僵。

陆苒珺站在外头,脚步犹如千斤重般,想要挪动一分都艰难无比。

她呆呆地盯着眼前格窗,动了动唇。

刚刚,她都听到了什么?

那是假的吧,那不是真的吧?

一定是梦,一定是……

砰……

两声异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陆苒珺转过头朝身后看去,地上躺着南悠与欢言,而他们原来的位置则是站着两个黑衣人。

脚步声传来,她僵硬地回过头,老夫人的身影映入眼帘,从眼前迷蒙的视线中,她看到的似乎不再是平常那个虽然有些冷淡,却是对她颇好的那个祖母了。

陆镇元想要说些什么,可老夫人目光扫来,他只得遵命离去。

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陆苒珺毫无所觉自己早已满脸清泪。

她颤着唇,哆哆嗦嗦地道:“骗人,骗人的吧?祖母,陆家世代书香,是朝中权贵,父亲更是皇帝身边的权臣,您说的,都是假的吧?”

如果都是真的,那她算什么,这一切又都算什么?

陆家真的在密谋造反,在推翻皇室,那前世,她所以为的通通都是什么?假的吗?

她才是假的吗?

老夫人看着面前几近奔溃的人,淡然道:“祖母以为,以你的才智,不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陆苒珺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你骗我——”歇斯底里的叫声似是要否决一切,“这不是真的,陆家是忠君之臣,世代书香,父亲也没有要造反,祖母也不是前朝公主,前朝公主早就死了,一个都不剩了……”

老夫人眯起眼睛,突然上前拉起她将她带起扔到了内室。

“你自以为自个儿知道了一点朝史就真的是了解了?告诉你,我的封号是昭仁,这个封号是皇祖父亲自赐下的,当年他驾崩,父王身为太子,在登基前一日却被那萧远狗贼背叛,血洗宫池,屠尽皇室。”

她激动地攥紧双手,脸上痛苦地扭曲着。

“那夜入眼皆是血色,满目火光,看到的,听到的,无不是屠杀之音。京都大乱,各家门扉紧闭,母妃拼了命才把我送出宫,可惜,她自己却没能走得了。”

陆苒珺颤着身子,想要拒绝这声音传进耳朵,可惜怎么都无用。

凄凉的声音犹自响着。

“知道么,城门口那里就染着母妃的血。”老夫人含泪笑道:“当日她将我送出去,为了拖住追兵,就从那城楼上跳了下去。我记得那时天刚微亮,她的身上像是开了花,红色的,越来越多,直至最后淹没了她。”

第338章 软禁

陆苒珺咬紧唇,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那样的场景。

当年二皇子登基,又何尝不是以血来铺路。

所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远那个狗贼,枉费父王那么相信他,提拔他,谁曾想到了最后,竟是招了个中山狼在身边。”

老夫人神色激动,扶住陆苒珺的双肩,“珺姐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萧家从我们手中夺去的江山,是时候该收回来了。”

“祖母,”陆苒珺摇头,“难道你想看着当年的事再重演一遍吗?也许,也许最后我们都要落败,不仅搭上了陆家,还连累子孙。”

“闭嘴——”老夫人厉声呵斥道:“怎么会落败,你父亲不可能会落败,有他在,再加上你,一定能推翻了萧家。那种不入眼的泥腿子有什么资格主宰这属于我秦家的天下,他们根本不配!”

好似魔怔般,老夫人开始口不择言,这里的每一句话放到外头都足以颠覆一个家族。

而从起初的震惊到现在,她七七八八地了解。

这不是假的,这也不是梦。

那么,她前世所经历的才是梦吗?

不,不对,都不对。

似是发泄够了,老夫人渐渐平息下来,看着双目无神,发丝凌乱的陆苒珺,淡淡道:“在你没想清楚之前,一步也不许离开这里。”

说完,她理了理袖子,转身要走。

陆苒珺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地上前抓住她的衣角,“我的丫鬟呢?您把她们怎么样了?”

“怎么样?”老夫人冷哼了声,“你觉着,听到了这样的秘密,祖母还会让她们活着吗?”

“不,您不能这么做,南悠是我最亲近的丫鬟,欢言是李嬷嬷的孙女。”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丫鬟一个下人罢了,我想要她们的命还需要理由不成?”

况且,这理由太好找了。

陆苒珺磕下头去,“祖母,孙女求你了,不要伤害她们,她们是孙女无意牵扯进来的,是无辜的。”

“这世间无辜的人多了,端看掌权者是如何想的。”老夫人将她的手拿下。

“祖母……”

“我可以暂时留她们一命,珺姐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老夫人负手离去,走到门口,轻轻丢下话道:“看好了,若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

“是!”

这是软禁了,陆苒珺听着,抱紧了发冷的身体,屋里只剩下她一人,静得可怕,却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了此时此刻的处境。

以及,她所认知到的事。

前朝遗孤,活了两世她才知晓这个秘密,这样也解释得通了。

难怪二皇子要灭了陆家,难怪要对恩师一般的她的父亲下杀手。

若是她,必定也不会留存这个祸患在世上。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有些好笑,原来一切都是出自陆家本身,她从前是真的以为二皇子不仁不义,是彭希瑞狼子野心才害得陆家如此。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推翻了,可以说是陆家咎由自取么?也不是,毕竟是萧家谋夺了秦家的江山,祖母为了报仇,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没错,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迷迷糊糊中,陆苒珺闭上了眼,烛火将她的脸映照得有些不大真实,仿佛要随时消散般。

留在院子里的东篱直到入夜了,也没等回来一个人,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她唤了个小丫头过来道:“夜深了,你去老夫人那里瞧瞧小姐怎的还不回来。”

丫鬟点头,“是……”

看着丫鬟提了灯笼离开院子,东篱依旧站在廊间候着。

到了老夫人所在的院子,里头只正房里亮着灯火,丫鬟站在外头禀报了声。不多时,就有人出来道:“大小姐今晚陪老夫人就寝,你回去说一声,院子里就不必留灯了。”

丫鬟闻言,忙道:“是,多谢这位姐姐告知。”

待回到院子里,丫鬟将这事对东篱说了遍,只见她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东篱姑娘,怎么了?小姐不在,你也该早些回房歇着才是。”

“嗯,你先下去吧!”

“哎……”

东篱看向院子的大门,心中隐隐不安。

以小姐的性子,不该不派人过来说一声就留下的,还是说给忘了?不对,就算她忘了,南悠跟欢言是不会忘的。

想着,她熄了正房的灯,除了廊间的那盏,院子里一片漆黑。

拿着灯笼,她披上披风出了院子。

穿过两个回廊再路过一个小园子,前头就到了,看着院门已经关上,东篱上前抬起手正想敲敲,肩上却出现了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剑。

“天色已晚,还请姑娘早些回去歇息。”

东篱不敢擅动,只得道:“这位爷,奴婢只是有事来请示大小姐的,劳烦……”

“老夫人与大小姐早已歇下,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否则就将你当成刺客。”

“我……”东篱还想再说什么,肩上的剑却重了几分,迫得她不得不转身离开。

背脊上滑过密密麻麻的冷汗,东篱快步离开,回到了院子里。

既然府里有暗卫,那自家小姐应是无事的,可为何总觉着有些奇怪?

惶惶不安到天明,东篱一大早便去向老夫人请安,此时陆镇元也在,正是休沐,索性陪着老夫人说话。

“奴婢给老夫人,伯爷请安。”她跪下行礼道。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声,倒是陆镇元,多说了两句,“你这丫头这么早过来作甚,这里有南悠跟欢言两个丫头伺候着,用不着那么多人。”

东篱目光微闪,低头道:“奴婢过来是想请示小姐,昨儿个她说的花露可要准备,那东西繁琐,每回小姐都要忙活好一阵子的。”

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射去,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东篱不语,将头垂得更低了。

陆镇元看了眼老夫人,皱起眉头,不等他开口,老夫人呷了口茶,继续道:“珺姐儿昨晚受了凉,有些不大舒服,我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过来,这段日子就让她在我这儿住着,等好了再回去。”

这意思是说那些个东西都不必管了。

“是,老夫人。”东篱恭顺地应道,抬起头朝陆镇元看了眼复又低下头去,独自琢磨着。

第339章 可疑

“母亲,苒苒怎么样了?”在东篱离去后,陆镇元担忧地询问道。

老夫人神色抬眉,“无甚大碍,不过是着凉罢了,吃几剂药就好。”

陆镇元放下心来,没再多说什么,径自离开了正房。

出了院子正好瞧见大管事领着钟大夫母女过来,见了他,两人立即恭敬行礼,“见过伯爷,给伯爷请安。”

陆镇元点点头,“老夫人在等你们,快些进去吧!”

“是……”

待他走后,几人才直起身子,双方的身份都有数,这样的礼对她们来说并不大。

屋里,老夫人摒退了不相干的人,问道:“太子的身子如何了?”

钟大夫半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恭敬,“回老夫人,因着皇后一事,太子的身子并不大好,这些日子已经发了两次病,之前的调养怕是都要白费了。”

“这么说,他的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

钟大夫皱眉,“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比从前要差上些,若是好生调养着,还是能多活几年的。”

“我要的可不是他能多活几年,”老夫人神色冷淡地摩挲着几上的茶碗,道:“只要保证他的身子不会继续坏下去就好,哪怕留着口气,明白么?”

钟大夫低头,“是!”

“皇帝的病你还没拿到个准数儿么?为他诊治的太医应该还有一位才是,他手里必定有药方。”

“那位太子乃是皇帝的心腹,莫说家里人,就是他身边徒弟什么的,也不知晓。为皇帝配药煎药,都是他一人,从不假他人之人,着实寻不到机会。”

“这样么。”老夫人点点头,看来这件事还得交给其他人去做了,皇帝的病必须查清楚,只有知道他吃的药,才能晓得他的身子到底到了何种境地。

将目光转到一旁安静地站着的钟陌颜身上,老夫人略微温和地道:“听说贤王世子对你屡屡纠缠,可有此事?”

陌颜一愣,立即回道:“小女与他并无瓜葛,老夫人还请放心。”

“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那小子可不是善茬儿,莫要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要知道你们母女与我陆家关系匪浅,他又一向多疑不好相与。”

“是,小女明白了。”她低垂着眼帘说道。

老夫人挥了挥手,打发了她去看陆苒珺。

刚一进门,陌颜就察觉到了两道射来的目光,见了是她,各自点点头退了下去。

床上,陆苒珺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地盯着帐顶,直到瞧见了来人,她才转过头,“你一直都知道?”

意识到她指的什么,陌颜默了默,点点头:“大小姐,请将手伸出来。”

“不必了,我根本没病。”

“着凉了若是不及时医治,就不是躺个一两日就能好的。”

陆苒珺不予理会。

陌颜只得再道:“大小姐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难道就想一直困在这里?”

她很清楚陆苒珺经历了什么,应该说已经看出来了。

“你不怕祸从口出?”虽这么说着,却将手伸了出来。

陌颜笑了笑,专心诊脉。

待写好了方子,她又留下瓶养身丸,“药剂吃不了几剂,这药丸对身子好,多吃些有好处。”说完她收拾东西想要离开。

陆苒珺朝她看去,开口唤住了她,“你离太子近,他的身子如何了,宫里的事你也知晓几分吧,怎么样了?”

陌颜抿唇,将药方拿在手里,“太子的情况不大好,皇后在宫里暂时倒还安全,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陆苒珺听罢闭上眼睛,没有再难为她,见此,后者也退了下去。

将药方交给守门的丫鬟,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回到前厅。瞧着她出来,钟大夫也起身告辞。

到了晚间,老夫人听说陆苒珺肯用饭了,到底也松了口气,若是再闹下去,终究会将祖孙情分丢了。

夜里,原本熟睡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守着她的人已经歇下,轻手轻脚地披好衣裳,陆苒珺绕过脚踏上的人,缓缓朝着门口走去。

轻微的声响过后,屋里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脚踏上的人也随之掀开眼帘。

略过正房,陆苒珺朝着后厢走去,南悠与欢言若是被关起来,只可能会关在这些地方。

一间一间探过,有几次差点儿惊动了里头的人,终于在最偏僻的那间找到了一间上了锁的屋子。

笃笃笃——

半晌过去毫无动静,陆苒珺皱起眉头,难道不是这间?

想了想,她又敲了敲,过了许久还是毫无动静,因着专心思索,并未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接近。

月色下,影子映照到了门扉上,与她几乎重叠,引得陆苒珺一惊。

“人不在里头。”来人说道,行了一礼。

转过身,她防备地看着眼前本该睡下的人,脸色变了变,“你知道我会出来?”

“大小姐向来足智多谋,奴婢不得不防。”

“哼,看来比起你还差了些。”

无视她语气中的讽刺,丫鬟福了一礼,“大小姐想见丫鬟,奴婢可以带您过去。”

“你?”陆苒珺警惕地看着她,这个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名唤花蕊,看起来是挺得力的,不过这会儿竟然会帮她,倒是没想到。

“你有什么目的?”月色下,两人距离不远不近,气氛冷凝。

她可不是那种会轻易上当的人。

“要说目的的话,就是奴婢希望大小姐能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陆苒珺眯起眸子,仔细地打量着她,奈何对方恭敬的模样让她丝毫找不出不妥,只得先放一边,问起别的事。

“我的丫鬟们在哪儿?”

花蕊侧过身去,伸手带路,边道:“人被送到了齐管事那里,您放心,她们都好着,老夫人并未将她们如何。”

且不论这丫鬟到底可疑与否,这番话的确让陆苒珺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跟着她出了院门,朝北侧院走去,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敲了敲门,花蕊出声道:“齐管事,您歇下了吗?”

里头微弱的烛火将近熄灭,不一会儿,传来声音,“是花丫头啊,何事?”

说着,门被打开,齐老衣裳还算整洁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第340章 劝说

“大小姐?”他忙地行了一礼,随即瞪向花蕊,“你这丫头怎么伺候的,这么晚了还带着大小姐出来作甚?”

花蕊还未来得及言语,陆苒珺径自道:“我来是想看看我的两个丫鬟,还望齐老行个方便。”

她行了半礼,也算对这个做过她几日先生的尊敬。

齐老看着她,须臾,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老奴带您过去就是。”

陆苒珺颔首,“多谢齐老!”

齐老转身提了灯,带着她们朝挨着墙的屋子走去。

寂静的夜里,唯有几人陆续发出的脚步声,以及开锁的声音。

“人就在里头,老奴就在外头等着,大小姐还记得不可多留才是。”

“多谢了!”

进了屋里,立即有声音传来,“是谁?”

“南悠,是我。”陆苒珺循声走了过去,顺便点上了烛火。

灯光照亮了彼此,南悠与欢言眸子一亮。

“小姐……”

“小姐……”

两人一同红了眼。

陆苒珺打量了下屋子,比寻常房间要简陋得多,俨然就是个放杂物的地方。

地上铺着褥子,看起来就是她俩歇息的地方。

还好,没什么伤。

“在这儿可有人为难你们?”她蹲下身问道,顺便拉着她们看了看,除了发髻凌乱外,衣裳皱了些,便再没旁的了。

果然,两人摇摇头,“齐管事并未苛责我们,只是将我们关在这里罢了。”南悠说着,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小姐,那日……”

她还未说完,便被欢言掐了下手背,止住了话。

陆苒珺知晓她们要说什么,只是道:“无论你们听见了什么,都忘掉,一个字也不许再提,更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明白么?”

两人忙地应诺,这样的事她们岂有不应的道理,再说了,那可不仅是关乎性命,更是关乎整个伯府的事情。

陆苒珺松了口气,愧疚道:“我暂时无法带你们出去,只得先委屈你们留在这儿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让祖母伤害你们的。”

两人心里明白,也理解,“小姐不必担心我们,若是老夫人想要我们的命,只怕我们活不过一刻。”

欢言也赞同地点点头,老夫人之所以还留着她们,也是为了陆苒珺罢了。

“多谢你们!”谢谢她们如此相信自己。

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咳嗽声,提醒她时辰到了。

不得已,她只得现行离开。

目送她消失在门口,看着房门重新锁上,两人挤在一起相拥睡下,安心了许多。

外头,陆苒珺朝着齐老郑重说道:“还望齐老替我顾好她们。”

“大小姐放心,老奴不会短了她们吃喝,更不会冻着她们,只是何时能够离开,这就要看大小姐您了。”

陆苒珺眸子一沉,“齐老……”

“我知小姐您不愿接受,可您身上流着的血却无法改变。”他背着手看向天中的明月。

“当年京都内乱,宫中更是血流成河,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是拼了命才把郡主送出去的。对郡主来说,这不仅是国仇,更是家恨。”

陆苒珺撇过头去,她的确该无法接受,她心里一直尊崇的父亲,会从忠君爱国,视权利于无物的身份,变成一个正好蓄意谋反的角色。

她不是不理解家破人亡的味道,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与立场变成了这样,往后该如何面对裴瑾琰,面对太子?

齐老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得叹了口气,撩袍跪下,以头点地。

花蕊也跟着跪了下去。

陆苒珺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就要扶起他。

齐老却推开她的手,哽咽道:“大小姐,老奴自知身份低微,可好歹也教导过您几日,今日就厚着脸皮恳求,莫要再与郡主置气了。郡主她当年不容易,目睹双亲离世,又遭遇萧狗追杀,九死一生才走到如今,这些年来,无一日不活在当年的痛苦之中。”

他抖着双肩,“如今,您跟伯爷就是吾等所有的希望,这个朝廷早已腐败,是时候该从萧家的手中拿回原本属于秦家的江山了。”

陆苒珺怔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齐老抬头看她,见她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道:“您也许不知,老奴原本是太子门下左右,出自前朝齐家,如今的文昌伯齐家本是我族一个小小的旁支扶持起来的罢了,而本家一府几百口早已被当初的萧狗灭了个干净。”

陆苒珺颤了颤,瞪大了双眼,“什么……”

“太子殿下给老奴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保护好郡主,不仅老奴,教导过您的文老与许老头也是,他们一个是当年的太子内侍,一个是近身侍卫。为了让郡主有朝一日夺回江山,吾等便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陆苒珺知道,他们付出不仅是生家性命,更是他们一路踏来的尸骨。

在他们身后,那数不尽的鲜血也不容他们退让。

她想,她是明白的,就如她自己一般。

没有说话,她转身离开,齐老也未再挽留,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便看她自己罢。

花蕊跟着她离去,俩人回到院子并未惊动任何人,饶是如此,老夫人还是知道了。

只不过她却什么也没多说。

这两日里,陆苒珺未见任何人,她想了很多,从前有疑惑的地方,都对上了。

可是,她现在面临的难题是该如何去面对裴瑾琰与太子。

二皇子如何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甚至能除掉他是再好不过,可太子,她如何能下得了手?

前不久还唤着她姐姐的孩子,就要这样牺牲在阴谋下么?

无论是她父亲还是二皇子,想必最终都不会留着这个所为的太子。

那么,即使是为这声姐姐,她也应该做些什么,不是么?

深吸了口气,陆苒珺突然朝身边的丫鬟道:“我要见祖母!”

丫鬟看了眼花蕊,后者微微一笑,躬身道:“老夫人一直在等着您。”

来到正房里,陆苒珺见到了这几日避而不见的祖母,心中百味陈杂,她福了福身,“苒珺给祖母请安!”

第341章 请求

老夫人并未抬眼,只盯着面前的棋盘,落下一子,“你来了,过来坐吧!”

陆苒珺顿了顿,应了声过去坐下。

丫鬟们奉上茶后便都退了下去。

她刚一张口,老夫人便打断了她,“我知你想说什么,在担心裴家与太子是不是?”

陆苒珺抿唇,点了点头,“祖母,太子心性善良,是个好孩子……”

“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他们善变,统领着一切,并且不断地变化着。你永远也无法保证一个人是否会一直对你如此,因为他们拥有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人心。”

“祖母,太子还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这样对他未免太残忍了。”

“何为残忍?”老夫人扔下手中的黑子,“当年京都之乱,我不过是个不足六岁的孩子,比现在的太子还要小上几岁,难道我就不无辜么?他萧家狼子野心,谋夺了我秦家的江山,如今我只是要讨回来罢了,又有什么错?”

陆苒珺低下头,是没错,有错的是当朝太祖。

老夫人也是无辜的受难者罢了。

“我明白你心中所想,”老夫人淡淡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子自从被人下毒,即便保住了性命,也活不过几年了。”

“什么——”陆苒珺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老夫人嗤笑一声,“即便他登上皇位,也无福消受,这大概就是他的命。而裴家那小子,即便知道如此,可还是选择帮他,为的,不过是裴家以及他们身后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罢了。”

一旦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他们谁都免不了一死。

陆苒珺震惊地听着一切,不敢相信,“祖母,您说的,当真?”

“我何至于骗你?与其这皇位会落入二皇子手中,不如由你父亲拿回来,至于那裴家,我与你父亲并未打算赶尽杀绝。当然,你若是喜欢,待大事已成,你招她为驸马也不是不可以。”

陆苒珺觉得接连不断的消息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迷惑地看着对面的人,“您的意思是,父亲他……那大伯呢?”

“你大伯太过平庸,并不适合那个位置,倒是你与你父亲,有父王与祖母当年的风范,”她说着,身子微倾,细语道:“你若是再争气点儿,就是皇太女也能当得,想当年,祖母也是被皇祖父如此看好过呢!”

陆苒珺呼吸乱了乱,抑制不住地紧促着。

这句话的诱惑力太大,她想,若不是她历经两世,看透过许多事,心性较旁人坚定些,只怕已经被蛊惑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满身冷汗。

“祖母,我对这些并不看重,孙女想要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喜乐罢了。”

“你的所求不过是妄想。”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走到今日这步,还回得了头么,进则活,不进必死,已经没有退路了。”

陆苒珺脸色苍白,她颓废地软了身子,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看来,她注定要辜负裴瑾琰了。

“祖母可否能答应孙女一个请求?”

“你说!”

老夫人并未为难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想逃避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陆苒珺沉默了片刻,道:“孙女希望,若是父亲真的走到了那天,还请放过太子与裴家。”

老夫人似是早已料到般,笑了笑,“太子活不过几年,杀与不杀都一样,至于裴家么……”

陆苒珺闻言,屏息紧张地看着她。

老夫人轻笑道:“裴家自前朝便一直安于太原,若非皇帝当年将他们拉入京都这趟浑水,他们根本不会过问朝中之事。届时,看在你的面子上,若安分,只遣了他们即可。”

换句话说,若是不安分,那就斩草除根。

得到了保证,陆苒珺也松了口气。

她其实知道世事无常,朝堂顷刻间便瞬息万变,可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能做的只有先求得这么一份保证罢了。

“既然如此,祖母,我的丫鬟可否能放了她们?”

“自然可以,不过,你的这两个丫鬟我不大放心,这样,花蕊以后也跟着你,她会些拳脚功夫,既能保护你也能防着人背叛。”

陆苒珺垂下目光,温顺道:“是……”

从老夫人这里出来,陆苒珺抬手遮了遮眼帘,日光太盛,让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来。

不过,真的很暖。

那几日,她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寒窖里,感受不到一丝光明。

去接了南悠与欢言,两人红了眼眶,几日来的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她们知道,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略微收拾了下,几人刚回到院子,就见着东篱站在廊下正与老四说着什么。

“……并无大碍,想来过几日就该好了,届时再让小姐亲自给侯爷去信。”

“是么,这样也好……”

正说着,东篱余光中出现几道身影,手指一颤,亏得她性子稳重,压下了刚要涌出的喜悦。

只是,老四却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小姐,”她步子加快却不慌忙地走过去,见几人都安好,悄悄松了口气,“前几日您身子不大舒服歇在老夫人那里,侯爷很是担心,派人问过几次了。”

陆苒珺微微点头,见着正在行礼的老四,道:“让小侯爷担心了,你过去说一声,我已无碍不必担忧。”

老四应下,“是,姑娘,您没事就好,不然爷都要以为您是出什么事儿了。”

“在府里我能出什么事,修之他多心了。”

陆苒珺笑了笑,面色瞧不出一点儿不妥来。

老四没有多留,只是多看了两眼南悠欢言以及眼生的花蕊,便退下了。

正房里,东篱红着眼,“奴婢都要担心死了,老夫人那院子里根本不让进去,还有暗卫把守着,连靠近都困难。我以为你们出事了,可一想到老夫人,又按耐下不安,若是再过个几日没消息,我怕是就要调动人手硬闯了。”

陆苒珺被她的话逗笑了,“你以为祖母的人是那样好对付的,若你真有这个动作,不等你去闯祖母就派人将你给灭了。”

这话一点不夸张,以老夫人的性子,即便是她的人真动起手也不会心软的。

第342章 夜访

东篱也庆幸自己当时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只不过,她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花蕊,有些奇怪,“小姐,老夫人身边的人……”

陆苒珺微顿了下,道:“往后她在我屋里伺候,同你们一样,就跟东篱你一块儿住吧,凡事也有个照应。”

东篱应下,“是,小姐。”随即与花蕊见了礼。

南悠与欢言两人未说什么,可这里的人哪个都不是个傻的,花蕊会出现在这里,往后还要伺候自家主子,这分明就是派来监视的吧!

不过知道归知道,可没一个人敢说出来的。

另一边,老四离开后未同以往那般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悄悄离开了府里,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侯府。

一身素衣的裴瑾琰正跟心腹商量着什么,听他来报,便暂且挥退了其他人。

“伯府出什么事了?”他按了按脑袋,有些疲惫。

老四会出现肯定是有事,不然一般都是老五那个皮猴儿送信的。

“回爷,之前姑娘说身子不适,在老夫人那里歇息,可属下今儿个瞧见她回来,似是不妥。”

他将身份可疑的花蕊说了一遍,又将几人的反应说了,“属下觉得,这里头怕是发生了什么事,爷可要探听清楚?”

不怪他如此,这个当口不得不防,尤其是地位尴尬的陆家。

私底下与侯府来往甚密,明面儿上虽说从前不与二皇子太子靠拢,只忠于皇上,可现在就说不准了。

裴瑾琰一时未作答复,沉默了半晌。他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好,祖父刚过世,即便他如今是侯府的主子,可也得守孝家中,入不得朝堂。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弊端,只得寻求那些老家伙们的帮助,互相合作。

一来薛家得势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二来那些老家伙本就爱与皇帝作对,前者早就想处置了他们,后者自然得报团以防不测。

“我听说,前不久二皇子去过伯府了?”他突然问道。

老四闻言,想了想,“是,爷是担心二皇子与陆伯爷已经联手了?”

“陆伯爷深不可测,即便是我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二皇子想要做他的主子,恐怕还不够。再者说,祖父临终前说过……”

如今只能试试了。

“准备一下,入夜走一趟伯府!”

“爷是要去看姑娘?”老四并不赞同,如今的陆苒珺身边多了一个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放心的好。

裴瑾琰并未作多解释,挥退了他。

入夜时分,伯府除了虫声微鸣外,已是少有人了。

陆镇元坐在前厅内摆弄着新作的画,打算亲自裱起来。

不多时,长随引着一人进来,拜见道:“晚辈见过陆大人。”

陆镇元手中顿了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意道:“坐吧!”

裴瑾琰颔首,在一旁坐下。

长随上了茶便也退了下去,厅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丢下画,他擦了擦手,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水,“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值当你冒这么大危险过来,就不怕明儿个有人参你一本?”

“不过是参上一本罢了,又有何惧,今儿个过来打搅的确有要事,还请陆大人莫要怪罪。”

“成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你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

裴瑾琰轻扬了扬嘴角,随即起身,郑重地抬手行礼,“祖父临终前说陆大人是值得信任之人,也是最明白的人,晚辈不敢在您面前赘言,就直说了。”

陆镇元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晚辈替太子请求陆大人的支持,只要太子登上皇位,裴家必当感激不尽。”

“我?”陆镇元嗤笑了下,搁下茶碗,理了理袖子道:“裴侯爷未免太看得起我陆某人了,先不说如今局势,就是二皇子也不是个随意打发的,我不过一个小小三品官儿,如何帮得了太子殿下。”

裴瑾琰不动声色,“若是二皇子登上帝位,以他的性子,难保陆家不会在他的打压下走上末路,若是太子……”

“我近日听到一个传闻,”陆镇元慢悠悠地道:“有人说太子的身子不大好,不知裴侯爷如何看?”

陆镇元面上神情平淡,目光温和,仿佛只是闲谈家常罢了,叫人猜不透他的半点儿心思。

裴瑾琰听他这么说,心中咯噔一下,这件事鲜少有人知晓,事实上之前从未传出来过,也就是最近病情加重才被人猜测出来的,显然已经传到了陆镇元耳中。

这的确是个变数,明知一切已经对他们不利,可他又如何能先倒下?

淡淡一笑,他道:“此事陆大人是从何得知?”

陆镇元摆了摆手,“莫说从何得知,就说说我为何要在太子身上赌这一把,若是殿下他……那连累得不仅是你我,而是所有相关之人。”

“陆大人不敢赌上一赌么,太子登基对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与您,与他人不都是如此。”

“我从未说过这话。”

“陆大人不愿承认也罢,只不过贵府有与您不同心思的人,陆大人不问问她的意见?”

陆镇元抬起眼帘,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裴侯爷想说什么?”

裴瑾琰摇头,“并没有什么,只不过这曾经是我与一个人的约定罢了。”

“看来裴侯爷与小女关系不错,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出联姻来得方便,难道说我对你们的消息有误?”

“我与令爱并不需要联姻这种关系来巩固势力,如此于她于我都不公平。”

“哦?”

陆镇元稍稍坐正了身子,目光微灼,“可你要知道,只有如此才能将我们两家联系在一块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太子也更有帮助。”

裴瑾琰沉下气,“陆大人不必再试探了,晚辈从未想过要利用令爱而谋得帮助。今晚所说,陆大人不妨好好想想,以二皇子的为人,倘若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天下必定血流成河。”

“太子的病若是真的,即便登上皇位,你又拿什么来保证他能坐稳那个位置?”

陆镇元突然道,他比他的目光看得远,想的也远。

第343章 背叛

????Mk????cD?y??5??tv?^)s??+7`S?f)?}?^`r??%V??]??J)V??各方势力还会安于现状?不说那些时时想要把控朝政的元老们,就是贤王,只怕也会起些心思。说起来,除了皇帝,也就是他名望最高。”

太子一旦薨了,没了二皇子,那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就只有贤王了。

这点裴瑾琰不是没有考虑过,若是太子真的保不住,要么早点让他留下子嗣,要么,就只能从其他皇子中挑选个出来。

只是六皇子与七皇子不仅年幼,资质也太平庸,恐怕宗室会有不满,贤王那里肯定会有动作。

实在不行,就只能将萧墨推上去。

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陆大人请放心,贤王那里有晚辈。”

“哦?你打算如何!”

“陆大人,这只是万不得已的事,现如今太子地位不稳,后宫一人独大,情况着实不大好。”

陆镇元眯起眼睛靠在椅子里,“皇上一时半会儿还不对皇后和太子动手,毕竟薛贵妃的事还未处置好,他还想顾着点儿名声。”

裴瑾琰点头,“那件事多亏了有您。”

“成了,我不过是受了老侯爷所托罢了,自然,也不想薛家一家独大。”

他将自己的心思道出来,并不掩饰,让裴瑾琰一阵沉默。

比起心性与手段,他要差了面前这位好一截,难怪祖父都忌讳着他。

“与其来这儿浪费时辰,不若回去好好布局,要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可不会等你。”

裴瑾琰微楞,寻味了番他话中的意思,抿唇道:“多谢陆大人提点。”说着,他想起二皇子的事,“二皇子近日登门拜访,陆大人的意思是……”

“陆某人只是个忠君下臣罢了,其他的我可不想过问太多。”

裴瑾琰闻言勾起唇角,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虽没有明说,可已经偏向了太子,不是么!

皇帝是国君,太子是储君,虽说得含糊,可意思不难懂。

裴瑾琰起身告辞,天中的皓月洒下一地的银光,不久后,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进了厅堂。

摘下斗篷,陆苒珺行了一礼坐在旁边,“父亲,我听说裴侯爷来了?”

陆镇元抬眼看了看她,温和道:“怎么,担心我欺负他?”

“不,父亲怎会欺负一个小辈,女儿只是问问罢了。”

“问问?”陆镇元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连对父亲也不能说真话了?”

陆苒珺低下头去,半挽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原本巴掌大的小脸儿,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模样。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自打知晓了老夫人的身份,知晓了他们的心思后,就想过往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与裴瑾琰。

两个都是她重要的人,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又该如何面对裴瑾琰失望的眼神?

不,应该是会恨她的吧!

“父亲既然有心要登上那个位置,那女儿必定不会扯您后腿的。只是裴家,父亲,裴家也忠烈之士,您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陆镇元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不妨碍我,父亲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其实,比起老夫人,他的心要更狠更硬一些,因为所有的心软与退让,只限于自己的至亲罢了。

尤其是陆苒珺。

若是她所求,就算再难,他也会去办到。

也许是知晓他的性子,陆苒珺没再问下去。

“彭希瑞已经知道了陆家这个秘密,父亲,您打算如何?那个人至今未有行动,却依旧来府中给德哥儿上课,似乎并不怕我们会灭口。”

“那孩子啊,”陆镇元想起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孩子有点意思,沉得住气不说,胆子也不小。从他的行动上来看,似乎彭家老爷子那边儿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暴露了。”

“父亲是说,彭希瑞这厮背叛了彭老爷子,然后狗咬狗?”

“有这个可能,虽说不清楚那孩子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目前来看似乎不是敌人。”

否则,早就应该将这个消息送到御前,届时陆家一门都难逃一死。

“父亲万万不可相信彭希瑞那厮,”陆苒珺激动道:“那个家伙诡计多端,极擅长蒙骗敌人,说不准就是对方派来的奸细,待到时机成熟,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虽是听过多次对彭希瑞的不满,陆镇元还是很惊讶自家闺女对他的敌意,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一般了,“苒苒,你老实告诉父亲,可是他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了?”

陆苒珺愣住,突然就红了眼眶,忙地低下头去,就是这样,父亲总是这般为她着想,“不,不是。”

她哽咽了下,说道:“只不过女儿觉着他总是不怀好意,比如这回竟然能截了我的信送到祖母那儿,这说明他对我的动向一直都清楚,甚至,对咱们府里的动向也是。这种人,在不知晓他有何目的前,不得不防。”

不,就算知晓了他的目的,也得时时刻刻地防着。

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镇元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话,自然也看出了她没有说真话,隐瞒了他什么。

只是不愿意逼她才没继续问下去罢了。

离开后,陆苒珺回去的路上迎着月辉,抬起头。

脑海中浮现出彭希瑞那张温柔俊美的脸,心中定定地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我绝不会再让你得逞。

下定决心,脚步不再迟疑,决然而去,消失在夜里。

而京都的某处府邸内,院中的人也在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皓月。似是刚睡醒般,他的身上只着着单衣,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只是这样瞧着竟有些寂寥。

一只手缓缓地抚上心口处的位置,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只是,梦中那被利器刺中的痛感似是还未消失般,让得他心口发疼。

踉跄了下,他跪倒在院子里,捂着心口。地面上渐渐多了滩深色,越聚越多。

“想要报仇吗?好啊,”他凄凉地笑了笑:“那就如你所愿吧……”

命给你,人给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只要,只要能让我再见到你就好!

这样就好!

第344章 安插

一大早,陆苒珺去老夫人那儿请了安,正好戚氏带着陆骏德也在,说了几句话打发了后者,戚氏询问起过节的事来。

“……要不今岁端阳就在伯府过吧,将大哥与二哥他们也请来,这宅子平日里人少,太静了,这过节的该热闹热闹才是。”

有些讶异她竟会说出这番话的陆苒珺抬起头,看向她,“母亲,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戚氏闻言,脸色一白,很明显这是还未同陆镇元商量过的。

思及此,戚氏有些后悔这样冲动就说出来了,一时有些不该如何是好,看得她身后的秋菊也有些急了。

陆苒珺抿唇扫了眼两人,很快就明白了里头的道道。

她至不多也晓得她这样急的缘由,无非是想扯娘家一把,给娘家添添脸面。

原本这种事也是无可厚非的,都是亲戚,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可问题就在她这处事上。

若说老夫人原就跟着他们过活那倒是不必在意这种事了,可老夫人如今只是过来小住罢了,若是想要在府里过节安排,就不是一府的事,而是几府的事了。

这样的事哪里是她一人说决定就决定的?

果然,老夫人脸色已经冷下,戚氏瞧了噤若寒蝉。

见此,秋菊连忙上前跪下道:“老夫人莫怪,因着搬来新府并未摆酒,夫人只是想为府里热闹热闹,添添人气罢了……”

“放肆,主子说话,哪里用得着你个丫头来多嘴。”

老夫人将茶碗一撂,惊了屋里的人。

除了戚氏与陆苒珺,其余人皆跪了下去。

“母亲息怒,儿媳错了。”戚氏起身就要跪下,亏得陆苒珺眼疾手快,托住了她在一旁屈膝行礼。

“祖母,下头的丫鬟不懂事儿,是府里没教好,孙女这就命人领下去好生教导,您消消气。”

说完,她朝东篱与南悠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上前将秋菊拿住。

“带下去交给齐管事,就说让他好好教教府里的规矩。”

“是……”

老夫人眉头微松,却是连看也不看戚氏一眼。

见着秋菊被带走,戚氏想开口求情,却被前者摇头制止,她看向陆苒珺,“珺姐儿……这……”

“母亲无需自责,”陆苒珺扶着她坐下,这会儿地上的丫鬟们才敢起身,她道:“底下的丫头不懂规矩,您虽顾着主仆的情分可也得想想府里的规矩,否则凡事没个章程,岂非要乱套了。”

戚氏喏了喏到底没再说什么。

陆苒珺亲自泡了茶,奉到老夫人跟前,待吃了茶,她才道:“你已是府里的女主子,一言一行要慎之又慎,在自个儿家里出错就成了,万一到了外头处事也这般没头没脑的,岂不是给老三丢脸?”

戚氏身子一颤,立即躬身道:“是,媳妇儿知错,多谢母亲指点。”

老夫人也没多为难她,毕竟还有陆苒珺这个小辈在。

戚氏颤颤巍巍地离去后,陆苒珺道:“祖母缘何生这么大的气,母亲说的也未尝不可,端阳在府里过想必也能更热闹。”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替她说话,我这不过是敲打敲打罢了,免得她不知晓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

陆苒珺闻言,想到了秋菊以及前些日子秋菊的家人被调来府里的事,便未再说下去。

丫头权利大了心也跟着大了。

陆苒珺是没那闲工夫管这些事的,只要她们不动到自己头上就好。

最后端阳的事还是定下了,老夫人在府里过了端阳就要去别庄避暑,自然,陆苒珺也跟着。

这事儿先是知会了陆镇元,然后再由戚氏去送口信儿。

府里也加紧置办起来,未免人手不够,老夫人送了两个丫鬟给戚氏帮她打打下手。

至于原来的秋菊,因着犯了事,被降了等级,跟着府里的教管嬷嬷学规矩,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放出来。

老夫人这么做也有她的用意,无非是想在戚氏身边安插个眼线罢了,当然,其他的就还有待考量了。

陆苒珺记得陆婉清是在五月里临盆,按日子来算,估计月中左右。她着手写了信,顺便让府里准备了些东西给她送去。

这些日子,她倒是没空去看她了。

二皇子府里,自从知晓了皇帝的心思,再见过陆苒珺后,他就愈发忍不住想着这件事了。

坐在厅堂里,有时候也能想入神了去,连吃了杯冷茶也不知。

二皇子妃孙氏过来,替他换了杯茶,询问道:“爷这些日子怎么了,总是走神,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若与妾身说了,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可好歹也能听一听。”

回过神来的二皇子顿了下,看着她纤柔的玉指托着杏黄的刻花官窑茶碗,不知觉地,想到了那只拈花轻嗅的手指。

太过鲜明的记忆让得他有些失控。

“没什么,你身子如何?”他带着几分烦躁询问道,呷了口茶水。

孙氏身子一僵,只得道:“妾身还好……爷才是得注意着身子,莫要累着了。”

听得她这么说,也就表明她的肚子还是没消息了,不由地更加烦躁,“成了,爷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你过问了。”说着,他丢下茶碗起身就要离去。

孙氏红了眼眶,张了张口想要挽留。

不等她说话,二皇子倒是真的停了下来,转身道:“对了,再过些日子就是端阳了,京中必定又能热闹一番,你届时给几个交好的府里送份帖子,请她们女眷去游湖看龙舟。”

孙氏眸子一亮,脸上露出笑意,衬得她愈发端庄华贵了,只听她道:“爷放心,您说的妾身都省得。”

二皇子点点头,并未多注意她的面色,“还有,文贤伯家的母女一定要请去。”

“嗯?是,爷……”

孙氏应下,看着二皇子离去的背影,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

从前不见二皇子对女眷一事上心,都是交给她的,怎的这会儿亲自提了这两人?

莫不是想借口讨好陆苒珺,再讨好文贤伯?

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理由了,看来陆家已经被收服了,那她也要为二皇子尽一份力才是。

第345章 打探

收到二皇子府的请帖时,陆苒珺很是惊讶,更何况还是二皇子妃亲自写的。

她拿着描金烫花的红帖看了看,皱起眉头,“祖母,这二皇子妃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想要讨好我?”

老夫人瞥了眼,摇摇头,“管她什么意思,总之她请的人必定都是二皇子一派的,你若去了就是代表陆家表明立场了。”

“父亲在二皇子跟前不是已经表明了么!”她不在意地说道。

“可太子一派的人不知道。”

陆苒珺顿住,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到太子,她心中不是滋味。

将请帖撂下,道:“有人欢喜有人愁,她们开心着,可有人却还在忍受着折磨。”

“收收你的性子,”老夫人不咸不淡地道:“二皇子妃亲自相邀,这个面子你不能不给,可不准给我丢脸了。”

“是,祖母放心,这孙氏我也打过交道,不是个简单的,连尹家姑娘都差点儿折在她手里。”

此次相邀,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那个尹家姑娘还没处置掉?”老夫人挑眉。

陆苒珺点点头,“太会躲了,抓了几次都教她给跑了,不过现在比咱们急着抓她的,可是二皇子。”

“这种恼人的东西还是尽早处理了的好,免得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是……”

“明儿个你走一趟韩家,去瞧瞧你三姐,五月里就要临盆,又是头一胎,难免会怕。”

“听说大嫂时常去陪她呢!”

“你大嫂再亲厚也不如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的你。”

陆苒珺微微一笑,屈膝应下,“是……”

翌日一早,陆苒珺打扮妥当,带着丫鬟上了马车朝韩家而去。

路过街市时,她闻到了李记包子铺的香味儿,让人买了些,她记得这包子味道不错。

一路上,能买的都买了,吃的玩儿的,差不多装了半车。

从饮香楼买了刚出锅的点心,正打算离去,从楼里出来的人跟到了马车前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

里头,陆苒珺撩开一角,见了是他,淡淡道:“原来是二哥,有事么?”

“无事就不能来看看?”陆延舒背着双手,“方才与人吃茶,瞧见了你的丫鬟,怎么,这是准备去哪儿?”

“去看三姐,若是二哥无事妹妹就先走了,让人三姐等久了可不好。”

陆延舒出手阻挡他将要放下帘子的手,“四妹就这么急么,许久不见,连与二哥说会儿话都不肯?”

陆苒珺冷下脸,“我与二哥似乎没什么可说的。”

果然,她对一个人的厌恶是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从前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还会隐藏些。如今分府后,她连掩饰都懒了。

陆延舒阴了阴眼角,轻笑道:“听说伯府跟二殿下来往甚密,看来要恭喜三叔了。”

陆苒珺扬眉,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那就多谢二哥了,这话我会与父亲说的。”话音落下,她放下了帘子命人离去。

陆延舒立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没入人群,直至消失。

从方才的话来看,陆家向二皇子靠拢一事看来是真的了。

真是可恶,看来他与陆家嫡支还真是注定了是敌人。每回都挡他的路,真是教人想不铲除都难。

马车里,陆苒珺想了想,吩咐东篱道:“你去跟老四说一声,让他派个人去瞧瞧陆延舒跟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过后回禀我。”

东篱应下,去掀了帘子同外头正在驭车的老四耳语了番。

老四听着面色不变,手中的缰绳却是紧了紧,好在东篱说完便退回了马车里,未曾发现他渐渐泛红的耳朵。

一路到了韩家,门口早有奴仆接应,换了轿子来到内院里,陆婉清正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前朝她看去。

“三姐,”陆苒珺快步上前,看到孕味十足的陆婉清,笑道:“你这可比从前圆润多了,可见养的是真好。”

不怪她夸,陆婉清原就长得娇艳,肤如凝脂的。这会儿圆润了些,看着很是福气。

陆婉清恼人地撅了撅嘴,“都是你姐夫,我不想吃,偏让我吃,还说圆润些好看,惯会哄我。”

“这话可不假,现在瞧着可比从前更漂亮呢!”

她搀扶着她,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房里。

陆婉清嗔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歪在炕上,“谁晓得你是不是与他串通好的骗我呢!”

“我哪能呢,你可别又冤枉我了。”陆苒珺掩唇笑道:“对了,我给你带了好些吃的,保管你喜欢。”

陆婉清闻言,眸子亮了亮,“真的,都带了什么,你昨儿个命人送来的雪燕我早上才吃过呢!”

“都是从前你喜欢的。”她命东篱与花蕊将东西拿上来。

陆婉清起初没注意到,这会儿瞧见花蕊,有些犹豫,“这个丫头,似乎瞧着有些面善?”

陆苒珺看了花蕊一眼,后者福身道:“给三小姐请安了,奴婢花蕊,原先是在老夫人房里伺候的,前不久才被调到大小姐身边。”

“原来如此,我说怎的有些面善。”陆婉清点点头,命人赏了些银锞子,转头与陆苒珺继续说起话来。

其他人都识相地退了下去,只留两个婆子丫鬟在外间候着。

陆婉清说道:“你在府里都做些什么,怎的也不来看我了?听说祖母去你们府上小住几日,你与我说说,可是祖母与我母亲怄气了?”

“你哪里听来的话?依祖母的性子,怎会与大伯母怄气。”

“既然不是我就放心了,你不知晓母亲的性子,没准儿还真干的出来。”

陆苒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笑了笑,岔开话道:“今岁端阳在我们府里过,真可惜,你这身子愈发笨重,去不了了。倒是明岁,能带着我的外甥讨赏。”

陆婉清摸着肚子,“那我可记着你这话了,这小家伙,白日里可安静了,一到晚上就折腾我,半夜也不见着睡。”

她指着肚子,一副苦恼样儿。

陆苒珺被逗得笑了笑,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突然,手心里传来一道动静。

她一惊,缩了回去。

第346章 野心

“哟,”陆婉清笑着,低头道:“这是瞧见姨母来了,高兴了?”

陆苒珺不可思议,“不是说,晚上才醒么?”

方才是那小家伙吧,竟然踢她,可真是胆子不小呢!

她的目光里透着激动与欣喜。

陆婉清拉着她再度覆了上去,“许是知晓你来才醒了看来这孩子喜欢你呢!”

“是,是吗?”陆苒珺红了红脸,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她的肚子。

仿佛感知到了般,手心里又传来一阵震动。

“瞧,我没说错吧?”陆婉清笑道:“韩霖白日里闹他,都闹不醒,碰巧你来了,他就有动静。”

陆苒珺笑了笑,“这么说来,这孩子的确喜欢我呢,将来定与我亲厚。”

“那可不。”陆婉清脸上露出唤作幸福的笑意。

看着她,陆苒珺也放下心来,这样的日子才是真的适合她。有一个所爱之人,护她一世,免她流离。

“三姐,倘若有朝一日,你我站在了对立面,你会如何?”

“什么?”陆婉清抬眼瞪了她一下,“你没事儿都瞎琢磨什么呢,你我怎会站在对立面。”

“我就是说说罢了……”她虚笑了下,捻起果子咬了口。

陆婉清只当她胡言乱语,是以没再多问,一心扑在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身上。

陆苒珺看着,真的很暖心,她不晓得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变,何时改变,但是她会尽力去维护这份安逸的温暖。

陆家的事,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知道,届时如何,她并不能确定。

对于大房来说,他们是祖母的长子,理应由他们继承那个位置。可对于祖母来说,她看中的是她父亲,并且她父亲也有那个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如此一来,两方势必会起冲动。

不过……

她转头看了看外头的蓝天,她是不会退让的,为了父亲,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他。

从韩家回来,陆苒珺有些疲惫,四月里的天儿已经热了,再加上许久未见雨水下来,她也有些燥的慌。

回屋换了件衣裳,她便去了老夫人那里,与她说了陆婉清的情况。

“……一切都好,肚子里的小家伙看起来是个皮的,会闹腾。”

老夫人听了,挑眉笑道:“是嘛,那应该是个小子,我怀你父亲的时候就是,闹了我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没等我舒坦几日,他又要出来了。”

“父亲原来是是这样的么?”她有些惊讶,从来都未听过这些,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祖母再与我说说吧,父亲当初如何,还有我当初又是如何的,母亲的长相我都快不记得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抹笑意,“你父亲从小就皮得慌,又因少年成名,比旁人多了几分傲气。当年在京都,王公贵族的公子,哪个没被他耍过,偏生想报复又屡屡吃瘪。你祖父没法子,只得将他带离了京都,让他去外走走,希望能让他开开眼界,磨磨他的锐气。”

陆苒珺听得眼睛也不眨一下,“然后呢,听说就是那个时候遇上我娘了是吗?”

“是啊,”老夫人眯起眼睛回忆,“我记得那年他也才十六岁,在江南游历谁知道对你母亲就一见倾心了,回来要死要活地让我去提亲。”

老夫人说着,笑了笑,她记得当初打听过苏家,得知苏家是前朝旧臣之后,就扶持了把。

当然,苏家的姑娘也就加入了陆家。

不知不觉听了一个下午,陆苒珺才知道她小的时候,有段时间也是跟个皮猴子似得。

或许是年幼丧母,才使得她收了性子。

撑着脑袋,她突然道:“祖母,您想过没有,待到哪日真的成事了,父亲与大伯之间……”

“你想说什么?”老夫人扬眉道,并未因她的话而有何不快。

“孙女是想说,您如此看好父亲,大伯会不会有不满之处呢,倘若真的有事成那日,那个位置谁又不想做!”

到时候让她父亲放弃的话,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而她看得出来,大房那边早有准备。

从前她或许不知,可如今知晓了自家祖母的身份,再一联系到之前大房与黄家的结亲,再愚钝也看的出来了。

乱世之中,兵权在手就等于赢了一半。

看来,她这个大伯是早有那个心思了的。

老夫人晓得她敏锐,可没想到这样的事也被她猜个正着。

她道:“不错,没有人不想要那个位置,可你忘了,算起来祖母才是正经的继承人。”

“祖母,您是想……”

“祖母老了,自然是没那个心思去争,不过可以决定由谁来坐那个位置。”她说道:“苒珺,若是想你父亲能够顺利走到那一步,这里头可少不得你。”

陆苒珺抿唇,“孙女明白,孙女定会帮助父亲的。”

“不过,我这么说,可不是想你们自相残杀。虽说皇室之中,这样的把戏多了去了,可在我这儿,不准!”

陆苒珺微顿,没有立即应下,大伯是什么想法她不清楚,可她知道大夫人不会安安分分地。

“祖母,大伯母知晓您的身份吗?”她询问道。

老夫人摇头,“你们之中,除了你父亲与你大伯,就只有你知道了。”

“您确定么,李嬷嬷呢?她这些日子一直与大伯母走得近吧!”

“她不敢,这件事关乎重大,她没那个胆子透露出去。”

话虽是这么说,可老夫人心里却留了心,李嬷嬷虽是她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可若是有一点儿反叛心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孙女觉着,您的身份大伯母迟早会知道的,依她的性子,并非是避开就能了事。毕竟,在那样的利益面前,即便是手足亲情也不值一提。”

更何况,天下之主的皇帝与皇后这两个位置的诱惑如此之大,就算是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不会放弃,就更别说旁人了。

老夫人正视着眼前的这个孙女,她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如此明确的野心。

毫不隐藏,没有欺骗。

“那你的意思呢?”

“苒珺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若是有人阻了我的路,我不介意扫清他们!”

当然,大房不对她们出手,她也不会去主动坏了这份情谊。

第347章 将尽

老夫人看着她良久未语,面上的笑意早就不知何时淡去,余下的只有威严。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她的孙女,不愧是她秦家的血脉么?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她大笑,面色张扬,眸子里盛满了凌厉的光芒道:“苒珺,就让祖母瞧瞧,你能走到哪一步吧!”

“是,祖母!您放心,苒珺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要他们不伤害我重要之人!”

老夫人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到了晚上,陆镇元回来的有些迟,老夫人询问后才知晓,原来是薛贵妃的事又有了变化。

也不知是谁传来的消息,护国大寺中刚坐化了一位得道高僧,听说死前留下了八字真言,为:因果循环,国运将尽。

这正称了老夫人的心,“哼,因果循环,好一个因果循环,连天都站在我们这边,他大周注定要亡。”

陆镇元喝了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母亲,此事一出,朝中百官惶恐至极,就差逼得皇上将薛贵妃交出来了。儿子打算再添一把火,将薛贵妃先除去再说。”

“薛贵妃那个狐媚子,想要让皇帝将她交出去只怕不大可能。”

“皇上虽是国君,可也不能逆了天下的百姓以及朝中文武百官。不少人已经准备联名上奏,薛贵妃失势已是注定。”

老夫人听着,冷冷一笑,“这么说来,那个狐媚子是逃不掉了,也好,就让我瞧瞧皇帝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与天下为敌怕是不可能,逼得他结果了薛贵妃,也能让他尝尝痛苦。

萧家的人都该死!

隔日,老夫人又传了钟大夫来问话,对太子的病,她还是有几分上心的,不能让他死的太早,不然眼下格局会被破坏。

也不能让他死的太晚,否则对她们来说也是个阻碍。

汇报了一些情况后,钟大夫恭敬地道:“之前进宫时,略打听了下皇后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皇后?”老夫人皱眉,对于这个皇后她倒是没多少关注。

一个弱女子,只能依靠着裴家生存在后宫的花瓶罢了,还是一个不受宠的花瓶。

“皇后的事暂且不必过问,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被放出来。薛贵妃的事你也知道了,裴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是,一切都听老夫人的。”

“辛苦你了,太子那边只要稳住现状就好。”说着,老夫人温和道:“白家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听说长远伯近日去了城外的一座道观里准备炼丹,你可要去瞧瞧?”

钟大夫闻言一顿,低下头,过了会儿才道:“还是不了,现在也不是时候,免得教人盯上,坏了您的事。”

见她如此说,老夫人也没有勉强,“也罢,待事了给你正名也好,这样陌颜丫头也能名正言顺地做大小姐。”

“其实对白家,我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钟大夫忍不住道:“起初是不甘心,可现在陌颜一天天大了,我也并不觉得有多苦。若不是想让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我也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长远伯家欠你的终究是要还的。”

钟大夫默了默,终究是没拒绝,“是,一切都听老夫人的吩咐……”

从陆家离开,钟大夫回到医馆里,看到正在捣鼓药材的陌颜,从她的侧脸上依稀看得出当年的那个人模样。

她抚上心口。

不在意了吗?当真已经不在意了吗?

不,其实,她还是在意的吧,毕竟那是个她用了十几年去等待的人。

不到最后,终是无法甘心。

深吸了口气,她进门道:“都配好了吗?这次的药剂不必再加重,莫要弄混了。”

钟陌颜抬起头,“是的,娘,还有手上这副,太子半月的量就出来了。”

“那就好,明儿个你进宫给送去吧!”

陌颜顿了下,手中捣鼓的药材慢了下来,她状似无意道:“母亲去文贤伯府?是见老夫人吗?”

“嗯,有些事需得老夫人示下。”

“是什么事啊?”

钟大夫放下药箱走到柜台处,看了眼她手里的药材,随意道:“问问太子的病罢了,你也都清楚的。”

陌颜点点头,继续手里的东西。

每回见到太子,她心中都忍不住愧疚,还是个孩子,却要忍受这些痛苦,当真是皇家无情。

可惜这些不是她能过问的,能帮他好生调理身子,已是尽力了。

隔日,钟陌颜带着新配好的药进宫给太子送去,这回她明显感觉到宫里的气氛变了。

领着她的女官低头走着,时刻注意着她跟没跟上,与其他路过的人一样,行色匆匆又谨慎异常。

陌颜有些奇怪,忍不住小声询问了下:“丽姑姑,宫里人这小心翼翼的,都怎么了?”

前头带路的女官闻言,回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本着尚算自己人的份儿,提醒她道:“宫里这两日不太平,你又是外头来的,进来除了太子不会遇上旁人。可若是遇上了,记得一定莫惹事,尤其是薛贵妃的人。”

陌颜惊讶,“薛贵妃?那位……怎么了?”

女官瞧了她一眼,原来还不知道,也罢,不知道就算了,总之不碰上那头的人就好。

一路来到东宫,刚进寝殿就闻到了熟悉的药味儿,这些日子以来,怕是连殿里物件儿都染上了。

“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钟陌颜跪下行礼。

倚靠在床边的萧泽闻声,回过神来,“是陌颜啊,起来吧!”

“谢殿下!”

他瞥了眼她带来的东西,淡淡道:“又要换药了?”

“回殿下,这次的药会温和些,比起上次,您也能舒服些。”

“舒不舒服都是要死的,不过早晚罢了。”

“殿下……”殿里的宫女跪下去,“殿下莫要说这种丧气话,您这样,皇后娘娘该如何是好啊!”

萧泽抿紧唇,放在被子上的手渐渐抓紧,他知道自己在赌气,可他没法子也控制不住。

见此,陌颜上前劝道:“殿下莫要教人担心才是,陆四姑娘与侯爷可都一直记挂着您呢!”

第348章 起疑

“是啊,殿下想想侯爷,还有娘娘……”

“请殿下慎言。”

“够了——”萧泽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片刻后,收回目光,“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钟姑娘就好。”

女官趁机带着恳求给陌颜使了个眼色,便随其他人一块儿出去了。殿里一时只余下两人,陌颜上前取出了医具,准备替他把脉。

“殿下应当心平气和,少动怒才是,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些。”

“你不必宽慰我,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萧泽看向她,“你又去了文贤伯家?”

陌颜微顿,摇头道:“倒是没有,这几日给殿下配药,除了医馆哪儿也未去。”

“哦?那你是如何知晓陆姐姐也在记挂我的?”萧泽挑眉问道。

陌颜低头,“老夫人在文贤伯府,昨儿个身子有些不适,请了母亲过去瞧瞧,如此,陌颜才知道的。”

萧泽了然,眼中划过一抹微光来,“听说钟大夫与陆老夫人乃是旧识,难怪你们母女与陆家关系不错。”

“是,母亲带着我来京都时,起初也是有老夫人帮衬才在京都这样的地方站稳脚的。”

“原来如此,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似乎我中毒后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亏得陆家荐了你母亲,才得以保住性命。”

钟陌颜把完脉,收回了手,声音平稳地回道:“殿下说的是,别的不敢说,母亲的医术是绝不下于宫中任何一位太医的。”

这点从太子身上就能看得出,也是钟陌颜的自信来源。

萧泽点点头,对于这点他并未怀疑,只是……

“也不知陆姐姐如何了,那日走后,想必又给她与表哥添了许多麻烦。还有老侯爷,是我不争气。”

“殿下无需自责,”陌颜打开药瓶,将里头的丸药分配好,又去倒了茶来,“您好好地保重身体,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是么!”萧泽垂眸,为何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呢,若是没有他,裴家不会走到这步,老侯爷不会死,母后也不必在冷宫受罪。

明明什么都不会做,还要处处给人添麻烦,累及他人。

漠然地吞下那些药,他道:“你给陆姐姐与表哥带个话,让他们不必替我担心。”

“是……”

“退下吧,我想休息了。”

“陌颜告退!”

待她走后,女官才进来,将几上的药一一收好,瞧见太子还拥着被坐在床头,有些单薄的身影让人心疼,忍不住道:“殿下,还是躺会儿吧,奴婢在这儿陪您。”

萧泽动了动眸子,幽深的眸色不复之前的纯净,连他的声音泛着让人不适的冷意,道:“吩咐下去,钟家母女的底细再查一遍,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还有,陆家也是!”

女官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子,“殿下,是……哪个陆家?”

“文贤伯家。”

许是太过惊讶,女官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低声应诺。

好容易走出宫门,钟陌颜只觉得腿都要软了,此时正值初夏,风一吹,薄衫里头便是一片凉意。

但愿太子问那些只是无心之举,不过,就算有所怀疑,应该也无甚问题,该让人查到的,也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那些不该查到的,还见不得人。

没过几日,当陌颜将太子的事与陆苒珺说了后,她并未减少忧心。

宫里若是真像他说的那般,那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呷了口茶,她缓缓拨着茶面的浮叶,道:“你说,宫里现在局势很是紧张?”

陌颜颔首,“往日里宫中虽是戒备森严,可不像现在,人人自危。听说都是薛贵妃那里弄出来的事,再联系这两日传出的流言,怕就是因为那八字真言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陆苒珺眯了眯眼睛,“这八字真言来得可真是个好时候。”

若是人为设局,那她要说一声妙了,只不过听说坐化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应该没什么人,能有这能耐策划这样的事才是。

况且,她从前也听过那位高僧名讳的,只不过一直无缘得见罢了。

“陌颜,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以太子现在的身子,到底还能撑多久?”陆苒珺正色道。

钟陌颜张了张口,眉头微微皱起,刚想说话,却听见丫鬟走了进来。

“小姐,陌颜姑娘,这是厨房新出炉的点心。”花蕊将托盘里的几盘花样好看,味道香浓的点心摆到了几上。

陆苒珺若无其事地拿起银著,尝了口绿豆松,“味道不错,你让厨房多送些到少爷那儿。”

花蕊看了眼钟陌颜,福身道:“是……”

待她下去,东篱走了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各自点头算见了礼。

“小姐,夫人那里递来的做新衣的册子,还请您过目。”

陆苒珺接过翻了翻,无甚兴趣地搁下,“随便挑几个好了。”说着,她看向钟陌颜,欲言又止。

好似知晓她想说什么一般,陌颜会意地笑了笑,轻声道:“我会尽力多照顾些殿下的。”

陆苒珺松了口气,“那就好,多谢你了。”

“大小姐客气了。”

让人送走了陌颜,陆苒珺坐在炕上,出神地看着外头,连花蕊回来了都不知晓。

看着屋里已经没了陌颜的身影,她问向东篱,“陌颜姑娘走了吗,这么快?”

东篱淡淡地说道:“听说医馆里还有事,所以不便久留。”

“这样啊……”花蕊点点头。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朝着花蕊望去,“你在我这儿似乎太过随意了,莫非祖母是要我再教你一遍规矩!”

“大小姐恕罪,奴婢……”

“够了,你退下吧!”

“大、是,奴婢告退!”

花蕊福身退下,东篱见她出了门,这才道:“小姐怎的突然就发脾气了,也不怕她向老夫人告嘴。”

“人已经给了我,若是没有大事,祖母是不会理会她的。”

很明显,她了解老夫人的性子,是以知道该怎么做。

“南悠呢?”陆苒珺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

“怕是还在训话呢,”东篱话里透着几许笑意道:“那丫头,趁着秋菊失势这几日可威风了。”

第349章 预谋

“等她回来了,你让她写个帖子送到铜锣巷给女先生。”

“女先生?”东篱惊讶,“小姐您要见女先生吗?”

“嗯,有些事情想要问她,不问清楚,我这心里总是有根刺梗着,难受至极。”

东篱瞧了瞧她面色,隐约猜到了是关于何人的,便没再多问。

只是,“小姐,只怕请女先生到家里来不大方便吧?”

“我没说在家里,就请她至茶楼一聚吧,毕竟师生一场,我想她应该不会拒了我的。”

“不可,小姐,尹氏还在外头虎视眈眈,说不定就在哪儿盯着您呢,此时不宜出门,以免给了她机会对您不利。”

“放心,我届时会多带几个人,再者说,就怕她不来,若来,那就做好随时丧命的准备。”

她会大大方方地出现,等着她,就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敢出来。

待到南悠与欢言回来后,东篱将事情说了遍,等写好帖子便递了出去。

隔日,陆苒珺收到回复,带着东篱与花蕊出门了,南悠与欢言则是留下看院子。

两人对花蕊的到来还是不大适应,尤其是前者,整理了梳妆台后,嘀咕道:“这个花蕊走到哪儿都要跟着,还总是见不得我们暗地里说话,不愧是老夫人派来监视我们的。”

“嘘,你南悠姐姐你小声点儿,当心隔墙有耳,教旁人听见了。”

“怕什么,其他人也不敢靠近正房。”

南悠浑不在意地说道,欢言拿她没办法,只得摇摇头。

“也不知小姐带的人够不够,听说那个尹氏总是盯着咱们小姐,别出事了才好。”

南悠闻言,挑眉道:“不会的,这回带的人多,不仅有老四老五随身跟着,还有府里的暗卫在暗中保护,再加上明面儿上的护卫,怎么也不下三十人,她若是敢动手,必定教她有来无回。”

欢言惊讶,她还很少接触这些安排,是以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还真多,咱们小姐果然有本事。”

南悠翘起下巴,与有荣焉,“那是当然的,所以呀,能做我们小姐的人,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她睨了欢言一眼,后者连连点头,笑道:“是是是,南悠姐姐说的都是对的。”

……

沁源茶楼里,陆苒珺跟着引路的侍从到了雅间门口,进去后便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上前,行了半礼,算是对这个曾经的先生的尊重。

“先生别来无恙!”

“四小姐。”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沉默了一瞬,陆苒珺先开口道:“许久不见先生,先生憔悴了许多,是病了吗?”

女先生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瞧着面略有疲惫之色。

对于她类似关心的话,女先生垂下眼帘,疏离而温淡,“这几日没歇息好罢了,无碍的,多谢四小姐关心。”

“那就好,若是先生有什么麻烦还要告知学生才是,你我师生一场,能帮您的,苒珺不会吝啬的。”

“多谢四小姐了,并没有什么麻烦。”

陆苒珺点点头,“这样啊,”她呷了口茶,对茶楼里的茶叶有些不满,不过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今儿个请先生出来吃茶,其实也是有些事想问问先生,不知先生能否替学生解答。”

女先生紧了紧双手,镇定道:“四小姐客气了,若是我知道的,自然能帮您解答。”

“我相信女先生是知道的。”陆苒珺微微一笑,她的随意与女先生的强作镇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显然,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陆苒珺也不急,只慢慢地熬着对方的耐性,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施压下,逐渐露出马脚。

女先生早就知道她会找上自己,就在她知道了彭希瑞将底下泄露之后。

只不过,比她想的要早上几日罢了。

终于,她疲惫地出声道:“四小姐想问什么,就问吧!”

陆苒珺闻言,弯起了嘴角,“先生的定力似乎不及从前了。”

女先生抿唇,没有答话。

陆苒珺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先生与彭希瑞并非是一般的主仆吧,我是说,你们从前就相识,是不是?”

女先生没有否认,“是!”

“那就再让我猜猜,你,到陆家做先生,其实也是早有预谋是不是?”

“四小姐既然都知道了,还需要我再回答吗?”

“呵呵,我不过是猜猜罢了,”陆苒珺冷下了眸子,看着对面的人,“其实从我知晓你与彭希瑞相识后,就开始怀疑了,只不过当时没查到什么罢了。如今一切都摆在眼前,即便不查答案也很明显了。”

说到这里,她移开目光,望向别处,“我从前真的从未想过,有人会花上那么多心思,在陆家安插你这么个眼线。”

若非这世出了些意外,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就如前世那样,不晓得她其实是彭家放在陆家的棋子,在了解了她们几个姐妹后,彭希瑞再从中搅和,得到陆家的信任又使府中姐妹反目成仇。

不错的计谋,不错的野心。

可惜,这一世都白费了。

女先生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里已经多了份决然,“既然四小姐都已经知晓,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苒珺嗤笑,“你错了,我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了,所以不会动你,如何处置,我相信你家主子自有主意。”

女先生软了身子。

陆苒珺站起身,最后行了一礼,“这是学生最后一次叫您了,先生!”

说完,她离开了雅间。

房里的人楞楞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陆苒珺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一旁的东篱点着淡淡的熏香,而花蕊则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自然也听到了陆苒珺与女先生的对话,能在府里潜藏得如此完美,也算是个能人了。

更甚的是,仅凭猜测便推断出了这位女先生的身份。

看来,果真是不能小瞧这位小主子了。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杀气,靠在车窗处掀开帘子一角,警惕地朝外头望去。

正在驭车的老四也与坐在一旁的老五交换了个眼色,加快了速度。

第350章 决心

离开人群诸多的地方,马车在一处后巷口停住,不再避开,而是选择正面迎战。

藏身于暗处的尹芳华皱眉看着他们,算上外头两个赶车的,以及两边骑马的两个护卫,马车里还有两个丫鬟,怎么算,也没什么威胁。

当然,是在她带了十几人的情况下。

刚想下令行动,身边的人却拦住了她,尹芳华皱眉,不满地看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没看人家已经停下来了,就等着他们么!

“你看清楚情况,他们这样有恃无恐,恐怕已经早就埋伏好了。”

“怕什么,难道我们没有埋伏吗?”她甩开他的手,“还是说,你怕了?”

“别冲动,你好好看看,那几个人可不是一般人,只怕本事不下于我。”

“哼,不过几个人罢了,有多能耐,你不是箭术无人能出左右么,我要你现在就射杀了陆苒珺。”

男人被遮住的脸色暗了暗,随即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了带着倒刺的箭矢,搭上弓,大概估计了下马车里的人的位置,满了弓弦。

咻——

破空声划过天际,只听刀光一闪,箭矢被砍成了两节落在地上。

不仅如此,接二连三的箭矢陆续射来。

坐在马车里的陆苒珺脸色平静,从东篱的手上接过热茶,不急不缓地吃了口,好似外头的动乱与她无关似得。

老四守着马车,老五长剑已经出鞘,只是任他们防守再严密,也有漏洞的时候。

笃笃——

笃笃——

箭矢只能停留在马车表面,原本搭着弓正准备再出手的人顿时停了下来。

他目光看着马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他的臂力,怎会连马车都穿不透,唯一的解释便是那辆马车是经过改造的。

心下一沉,他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什么?”尹芳华目光死死地盯着马车,“什么叫中计了?”

“通知人赶紧撤退。”

“可恶,我还没……”

话音被打断,一旁的人已经带着她拦腰跳开,躲了一击必杀。

刀光剑影之中,他们先前埋伏的人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不过眨眼间就倒下了几个。

“陆苒珺,你故意的,故意设计我引我出来是不是?”

尹芳华对着马车吼道。

里头的人闻言,顿了顿,挑起一抹微笑。

花蕊看了眼陆苒珺,从帘子处忘了眼混乱的不远处,“看来这位尹姑娘与小姐的恩怨不简单呢!瞧瞧,这恨意连我都觉得瘆的慌。”

“是么,我听说你也会些拳脚功夫,那尹芳华也不差,你要不要去试试身手,正好也让我瞧瞧。”

花蕊脸色一僵,讪讪地放下了帘子,道:“我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可不能与外头那几位比。”

陆苒珺微笑,不作声地搁下了茶碗。

外头,尹芳华与那箭手带着所剩无几的人从另一条逃走。

老五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勾了勾唇角,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即四散而去。

对于尹芳华,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被二皇子的人遇上,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谁让她知道太多呢!

在逃窜的几人分开离去,尹芳华跟着箭手,穿过几个巷子到底被拦了下来。

“果然早有准备,”她冷笑道:“陆苒珺那贱人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啊,我该感到荣幸吗?”

拦住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五,他举起剑对着尹芳华,“抱歉,今儿个你们注定走不出这里了。”

“想留住我,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遮着面的箭手说道,他身后的箭筒里还有一半的箭矢,若是以他的身手,想要走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是,尹芳华就不一定了。

显然,后者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沉了下来。

老五等人也不急,姿态看似悠闲实则守住了死角看着他们。

不过一会儿,箭手便有了决定。

“我留下掩护,你从东面走,他们的人都散开追我们,不会想到再回头,届时你一定能逃离。”

尹芳华有些惊讶,对于这个人会如此决定,她很是不解。

自己与此人的关系,主仆算不上,说是相互利用还差不多。

她不过是当初收留了他,利用他为自己办事,而他也会收取一定的报酬。

没想到,这样的关系,他竟然会想留下来掩护,让自己逃走。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会给你两倍的价钱。”

留下这句话,她按照他的话从东面逃去。

老五刚分出人去追,便被一支箭拦了下来。

那人身形瘦小,长得也不会太好,可是现在却异常坚定。

他道:“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老五正色起来,他看着对面的人,这个人就是曾经轰动一时的通缉犯,据说他的箭术很是了得。

现在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只可惜,今日就要折在这里了。

剑光一闪,他避开射来的箭矢,选择了近身战。

两人过了不下三十招,老五被他钻了个空隙,又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尹芳华的身影就要消失,老五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拖住这个人,自己则是去追尹芳华。

避开身后的射来的箭,他反手打落,拾起箭矢就朝着前方逃离的人掷去。

尹芳华感受到危险,硬是转了个身子,原本会插到她后心的箭也因此而插到了她的胳膊上。

顿时,一股钻心的疼便蔓延了开来,脚下更是不停,拼命朝着安全之地奔去。

老五见此,正打算追上去再补一刀,一股血腥味儿传来,自己又被人拦下。

他一看,微微有些惊讶。

“想不到那个女人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竟然值当你如此不要命地护着。”

箭手身上已经多处重伤,却还是不肯退缩,满弓的箭不知何时就会离弦,惹得老五沉下了脸。

“看来,不把你留在这儿,是不能追到人她。”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或者说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

离弦的箭势如破竹,也是他最后的力气。

老五避开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再看时,他的胸口已经被剑贯穿,鲜血顺着银白的剑尖滴落。

呕出口血,他笑了起来。

至少,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逃走了不是。

那么,再见了……

第351章 催命

抱着受伤的胳膊,尹芳华拼了命地逃脱出来,最后隐匿在一群戏班子里,得以喘息。

鲜血在她脚下汇聚,鲜腥的味道并不陌生,却让她皱起了眉头。

看着胳膊上已经被折断的箭支,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惫。

竟然还有人为了她,放弃自己,呵呵,真是傻到家了。

不过还真的得谢谢他呢!

老五一行人追踪到一半便失去了痕迹,这次的任务不得不以失败告终。不过,总算也是为民除害了,将多年未曾伏法的通缉犯斩杀。

回到原地,马车依旧停在后巷,周围已经被清理干净,老五上前隔着车帘道:“姑娘,跑了一个,余下没留活口。”

陆苒珺坐在马车里,手指上绕着腰间的穗子,一圈又一圈。

突地,她停住了手,出声道:“能查到她从前的藏身点么,断了她的后手,人才会老实点。”

“这点不难,之前已经审问过了。”

“辛苦了,回府吧!”

话音落下,马车也缓缓行驶起来。

回到府中,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瞒得过陆镇元以及老夫人,堂内,摒退左右后,老夫人道:“你既已知晓自个儿身份尊贵,往后就不可再轻易冒险,以自身为引,就为了那么个东西,不值当。”

陆苒珺低眉,“孙女知道了,这件事都在孙女掌控之内,若是当真有危险,孙女也不会拿自个儿开玩笑的。”

陆镇元也在一旁笑道:“好了母亲,苒苒做事从不教我们操心,您放心便是。”

“你懂什么,”老夫人睨了他一眼,“如今时局不稳,什么事儿都说不准,岂能让你们亲自冒险。”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儿子知错。”陆镇元朝陆苒珺使了个眼色。

“祖母别生气,其实孙女今儿个出去是为了一件事,若非听那人亲口承认,孙女真的想不到。”

“哦?是什么?”

“祖母还记得给我们讲学的女先生么,孙女就是去见的她。”

“她怎么了?”老夫人想了想,“与陆家有关?”

陆苒珺点头,“这位女先生可是彭家的人,进入陆家为的不过是查探咱们家底子罢了。想必在那几年里,该知道的她也都摸清了。”

老夫人手中茶碗一紧,并非是怕,而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种人你已经处理了?”她冷声道。

“孙女想,有人比我更合适处理她。”

听她这么说,陆镇元心里已经有了数,并未出声。

……

夜深人静,小院内映着银月,女人身影萧瑟,孤零零地坐在石墩上,素衣散发,不施粉黛。

仿佛是早已预料到般,在院门被打开时,出声道:“您来了!”

没有惊讶,只有平淡的坦然。

白衣如雪,墨发如瀑,来人脚步渐进,露出一张俊秀容颜。

他站定,目光掠过几上的茶盏,神色如常。

“准备好了?”

“公子不是早就料到了么,不,”她转过脸,看着他,“应该说,您早就在策划了吧!”

“为什么?”她问道:“您可是彭家的唯一的嫡长孙,为何要出卖彭家?”

“唯一的嫡长孙?”彭希瑞嗤笑了下,嘲讽道:“你让一个太监,如何有嫡长孙?”

女先生瞳孔猛地一缩。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我想,也许是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吧!不会后悔,亦不会痛苦。”

他的声音不觉间,带了几分缥缈。

“主子……”

“你的主子是祖父。”

女先生颤了颤唇,眼中露出绝望,“主子……”

彭希瑞没有理会她执意的称呼,“你送出去的信已经被我截了,念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上路吧,也算有个体面。”

说完,他转过身去。

女先生低头看着一早就备下的茶水,伸手倒了杯。

这样寂静的夜里,水落在杯子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同时,也是催命的符咒。

搁下茶壶,她端起杯子慢慢饮尽,终究是怕了,忍不住颤抖着。

“主子,是为了四小姐吗……没想到,当初平淡无奇的人,竟会有这般能、能耐……”

见血封喉,在话音落下之际,女先生的嘴里已经涌出了血水堵住了她的喉咙。

彭希瑞没有回答,直到身后有重物落下,他才动了动眸子。

为了陆苒珺么,不错,他的确是为了她。

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能使他动摇了。

“处理干净。”留下话,他离开了小院。

在他身后,有人现出身将地上的人带走,消失在夜里。

翌日,在伯府里,彭希瑞好不意外地遇见了陆苒珺。彼时,她正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圆润粉嫩的指甲在扇骨划过,惑人心魄。

他走过去,见了礼,“真巧,大小姐。”

“你我心里都清楚,这并不是巧,我不过是专程在此等候彭公子罢了。”

“哦?是有什么事么,竟然要大小姐专程等我?”

陆苒珺剑眉,再抬眼看向他,“先生已经“去”了么?”

“大小姐觉得呢!”他但笑不语。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彭希瑞,这么对待一个跟了你这么些年的人,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她翘起嘴角,眼中有着故意散发的恶意。没错,她就是来挖苦他的,反正,他这种人是不会有良心那种东西的。

彭希瑞神色平静,他更在意的是那句一如既往,她记得,她果然一直都在记恨着他。

笑了笑,他道:“如果换成是大小姐,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吧,讲课的时辰到了,请恕在下先走一步。”

陆苒珺沉默,转了转手中的扇子,余光中还注视着那道离去的身影。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会做什么,为何她有些看不清了呢!

“小姐,该回去了,”东篱上前说道:“这彭状元能避开还是尽量避开的好,奴婢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着实不是个可信之人。”

“他的确不是个可信之人,出卖了彭家,向陆家示好,明面儿还是皇帝的人,他到底,还有多少面……”

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东篱沉下眸子,“这样的人,少爷交给他会不会太过危险。”

第352章 赴约

“他不会动德哥儿,”陆苒珺道:“况且,我和父亲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陆镇元既然敢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他,自然就不怕他捣鬼。莫说府里,就是陆骏德身边也是少不了暗中保护的人的。

不然,他又怎会放心呢!

刚进五月,天儿比往年要热的多,陆婉清比预想得早些临盆,得知消息时已是半夜,饶是如此,陆苒珺也起身坚决去了韩府。

与她一样,鲍氏也在,瞧见她倒是惊讶万分,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

产房里杂乱一片,隐约听得见陆婉清的叫声,在众人待在堂内等待的同时,陆婉清也争气地顺利产下麟儿。

彼时,天已大亮,待婆子们收拾好抱着孩子出来,韩夫人大喜,立即命人下赏全府。

进了屋内,血腥味儿还未散去,加之又不通风,味道着实不大好闻。

喝了参汤恢复些气力的陆婉清看到自己的母亲以及陆苒珺,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

“母亲,苒珺……”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一句呼唤,鲍氏握着她的手,点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了。”

“姐姐,你可真厉害,我方才看过了,孩子可壮实呢!”陆苒珺握着她另一只手笑道。

陆婉清点头,脸上露出欣慰且虚弱的笑意,“可把我累死了,孩子呢?”

“乳娘正喂他吃些热水,一会儿就抱给你。”鲍氏说道,拍拍她,“你且好好歇息,累了一晚,精力不足如何看孩子。”

最终,陆婉清还是听了她的劝,在看到孩子后,闭上眼歇下。

另一边,韩霖看着母子俩安稳入睡的模样,一宿未眠的他脸上因为喜悦倒是看不出什么疲惫来。

接待了鲍氏与陆苒珺用了早饭,才亲自送了两人离开。

洗三过后便是端阳,由于陆婉清的事,若非东篱提醒,她都要忘了自己还要赴二皇子妃的约。

早先做好的衣裳,陆苒珺挑了件水蓝色衣裙,淡粉色的披帛换上,再略施粉黛,梳了清爽的高髻应约来到城内早已热闹非凡的湖前。

即便是早上,一路过来也燥热得不行,若非有冰盆,只怕都要中了暑气。

下了马车后,陆苒珺看着来人从自己丫鬟手里将她接到高大华丽的红舟上,心中不禁对二皇子妃警惕了几分。

“可算来了,倒教我好等,”孙氏见了她立即免了她的礼,拉着她坐下,“自上次一别,你我已不少时日未见,没想到陆大小姐如今出落得愈发标志了。”

孙氏说着,眸子里很快地划过一抹嫉妒又随即消散。

不怪她如此,若论容貌,陆苒珺只怕是今日的翘楚,这一身水蓝色的衣饰更是搭配得恰到好处,让人瞧了凭添几分清凉之意。

陆苒珺弯起唇角笑了笑,“比不得二皇子妃您,容貌端庄,华贵无双。”

“我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儿,”孙氏捏着帕子点了点,“说的话都跟灌了蜜似得。”

“不敢……”

“密我无需如此见外,陆小姐,今儿个你可是贵客。”

“贵客?”陆苒珺惊讶,“娘娘说笑了,苒珺可不敢当。”

孙氏掩唇,笑道:“当得当得,往后就是自己人了,陆小姐何必见外。”

此时的陆苒珺只能笑笑,选择静观其变。二皇子妃既然这么说,难道她父亲已经给了二皇子什么保证?

不然这样明显的拉拢,分明是宣告才对吧!

她想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坐在别处一直处于静默的几位别府小姐。

孙氏的话像是引子,之后,便陆续有其他小姐上前与陆苒珺搭话,既然二皇子妃都说了是自己人,那准没错了。

看着与众人周旋的陆苒珺,二皇子妃面带笑意,悄悄地去了另一间室,里头,二皇子正身影慵懒地依靠在椅子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孙氏过去行了一礼,“殿下,人已经来了,我说了那些话试探,瞧她并未反驳,妾身在此恭喜殿下了。”

“恭喜什么的就不必了,收服陆家也不过是早晚罢了。”即便现在不能收服,他日他登上皇位,陆家效忠的还得是他。

想着,他道:“今儿个你就辛苦些好好招待这些人,她们可都是十分重要的。”

“妾身明白。”孙氏立即应道。

二皇子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待到脚步声远去,他才起身,来到与客室一肩之隔的廊间,透过半掩的窗子朝里头看去。

许是她真的太过醒目,二皇子竟然一眼就看到了陆苒珺。

水蓝色银线浮绣纹曳地长裙,淡粉色冰丝披帛,容颜如雪,眉目如画。

因着正与人说话,微侧的身子恰到好处地显露了她姣好的身姿,嘴角轻翘,更显精致的侧脸就落在二皇子的眼里,让得他愈发心痒难耐。

正在说话的陆苒珺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抬眼打量了下周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道视线跟随着她,让人有些不大舒坦。

可瞧了瞧,似乎没有人有那样的眼神。

不免让她觉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今儿个来的人不多,只五六个,不过这些人身份皆是不俗。是以,二皇子妃不得不打起精神与她们周旋着。

要知道,她如今也就这一点能帮上二皇子的了。

然而却并不知晓,就连这一点也会在不久之后被剥夺。

外头热闹一片,引得几人也来了几分兴趣,想要到外头仔细瞧瞧清楚龙舟大赛事。

于是,二皇子妃就体贴地命人摆了瓜果零嘴儿,在船头设了矮几方便她们入座。

陆苒珺此时正被一个小丫鬟拦住,说是二皇子妃请她帮忙将琴拿过来。

她并未怀疑,女子在一块儿少不了这些个玩意儿,便是她一直瞧着龙舟也会枯燥的。

跟着丫鬟进了间布置得典雅的房里,迎面而来的清凉之感让她顿了顿脚步。

这样的地方……目光打量了下,果真在桌子上见到一把黑漆乌亮的琴,刚想走过去,却察觉到身后的人气息不大一样。

猛然回头,她惊讶地看着来人,“二皇子殿下?”

第353章 猜测

萧衡亮了亮眸子,近看面前的人竟是比之前还要惊艳几分。

从前没那心思倒是没多想,如今有了这心思便愈发想要得到了。

“你是过来拿琴的?”他率先开口道。

陆苒珺侧身屈了屈膝,“回殿下,是的。”

萧衡上前两步,眼看着距离近了,陆苒珺连忙后退,心中有些不安。那种目光太过熟悉,她不能再待在下去了。

“殿下若是无事,请恕臣女先行告退。”她行了礼就越过他想要离去。

萧衡挑了挑眉,伸手擒住她的胳膊,“急什么,不是要拿琴么,这么急着走连眼前的琴也不顾了?”

“殿下,请您放手,男女授受不亲,如此于礼不合。”

“不必怕,在这里我就是礼。”萧衡低头笑了笑,颇为俊逸的面容带着几分引诱的温柔意味。

若是一般女子,这样下来怕是早已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可陆苒珺不是一般人。

先不说她心中已有了旁人,就是这身份也已足够她理智了。

“殿下,请自重!”

萧衡嘴角笑意不减,抬起另一只手拈起垂在她胸前的一缕发丝,陆苒珺想动,却发现自己力道不及他半分。

轻嗅了下,他道:“你用的这香倒是好闻,不过比这更好闻的是……你的女儿香。”

砰地一声闷响,陆苒珺被抵在柜子上,她转过脸去,冷淡道:“殿下,您这般对我致我父亲于何地。”

萧衡闻言顿住,抬起眸子看着她,“你这是在怪我?”他笑道:“文贤伯身为朝廷重臣,父皇心腹,我又怎会亏待于他。”

他松开手中如缎般的发丝,想去触碰她雪白圆润的下巴,却被她厌恶地躲过。

知晓自己有些冒失了,他才收回手,却是未曾离开,“正妃的位置,如何?”

陆苒珺皱眉,不大明白,“什么?”

“许你正妃之位,这个诚意如何?想必文贤伯也不会拒绝吧!”

“殿下,这样的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二皇子妃才是您的正妃。”

萧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身子退开些,看着她眉头微蹙眼含惊愕的模样,有些讨喜,道:“这种事父皇自会做主,既然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说到这个份儿上,里头隐含的消息已经让陆苒珺不止是惊讶了。

竟然连皇上都牵扯其中,难道说,这事与皇上有关?还是,根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她神思恍惚地想着,忽略了面前带着炽热目光的人,可他也未趁人之危,已经讨到了点甜头自然也就退开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门外,一道身影已经伫立良久,抚在门扉上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颤栗不止。

片刻后,她终是逼退泪水,选择了悄悄离开。

陆苒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厅内的,她抬眼扫了下,坐在上座的二皇子妃正含笑地与一旁的姑娘说话,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归来。

“陆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可是冰盆不够,太热了?”

有人倾身关切道。

陆苒珺立即摇头,“不,这儿挺凉快的,我只是有些累罢了。”她看向湖面,“这第一场赛事已经完了么,谁家赢了?”

“是镇国公家,今年没了薛家,镇国公家倒是势如破竹呢!”

“是么,看起来真厉害。”

“可不是……”

陆苒珺拿起帕子按了按额角,撑伞的丫鬟一边给她打着扇子,一边询问了几句。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着冰镇的杨梅汁?”

“好……”

陆苒珺的确有些渴了,是以并未拒绝。

丫鬟将伞递给一旁的人撑着,自己下去准备。

坐在上座的孙氏见此,朝自己身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便见那丫鬟退下了。

正盯着湖面沉思着的陆苒珺突然觉得有道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且还带着敌意。

她抬头看去,除了其他几个摇着美人扇巧笑倩兮的姑娘,就是坐在上座含笑看着她们的孙氏。

目光相聚,她微微一笑,道:“陆小姐脸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适?”

“多谢二皇子妃关心,苒珺并无大碍。”

“哦?”她笑道:“这样就好,若是哪里不舒服可要与我说,莫要嫌麻烦,你今儿个可是我的贵客。”

陆苒珺瞧见四周朝她望来的目光,虚虚笑了笑,“是,娘娘……”

不多时,丫鬟端来了碗冰镇的杨梅汁,翠绿的翡翠玉碗,衬着深红的杨梅汁,光看颜色就已经令人口齿生津了。

将杨梅汁摆在陆苒珺面前,丫鬟额上带着汗珠,飞快地瞥了眼陆苒珺,继而低头退下。

陆苒珺顿住想要去拿杨梅汁的手,她扫了眼伺候其他人茶水点心的丫鬟,天儿虽热,可舟上放着不少冰盆,也不至于热到汗流浃背的地步吧?

方才的丫鬟神情看起来也似乎不大稳定。

不是她多疑,只是出门在外总得谨慎些才行,尤其是对方还是二皇子府的。

孙氏的目光自丫鬟端上杨梅汁便有意无意地跟随着她,这儿见着她并未饮用,不动声色地道:“可是这东西不合陆小姐口味,不若换点清酒尝尝?”

她拿起酒盏示意了下,陆苒珺立即摇头,“苒珺吃不得酒,这杨梅汁也有些凉,还是过会儿再喝的好。”

孙氏点头,“陆小姐可千万别客气,要知道,你可是二皇子都重视的客人呢!”

陆苒珺心头一跳,她看着笑得眉眼弯弯,多了几分娇俏的孙氏,压下心中的疑惑。

有那么一刻,她竟是觉得孙氏知道了二皇子说的话,不过,瞧这模样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只是,因着方才二皇子妃的那句话,舟上的人对陆苒珺倒是换了种眼神。

离得最近的人看似不经意地询问道:“陆姑娘的面子真大,竟得二皇子殿下亲自过问,就连我这个表妹,也不曾有呢!”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不过是看在家父面子上才多照看几分罢了,郡主多虑了。”

“是么!”那女子扬了扬细长的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其余人听后,也都各自收回了目光。

孙氏听着她一句话便化了危机,嘴角微翘,再掠过陆苒珺面前的杨梅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354章 失去

“那杨梅汁可是专程从浙江一带采摘的新鲜杨梅运送至京的,个个都有东珠大,是二皇子殿下特意赏赐下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说着,孙氏端起面前的玉碗尝了口,神色很是享受。

众人自然不敢不随,立即跟着品尝起来,一时间奉承的话不绝于耳。孙氏只是淡淡地应着,笑问陆苒珺,“可是还冰着,用不用我让丫鬟给你重新换一碗来?”

陆苒珺抿唇,“不劳烦二皇子妃了,”她伸手试了试玉碗的温度,垂下眸子看似浅尝了一口。

瞧见她喉头滚动,孙氏才移开目光,眼中冰冷一片。

任何妄想要夺走属于她的东西的人,都不能放过。哪怕,这个人身份再特殊。

另一边,二皇子正命人将琴送上去,自己则是捧着茶碗从窗子处看向湖面的赛事。

跌跌撞撞的丫鬟失礼地进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使得他立即沉下了脸。

“你确实瞧见了?”

“奴婢确实看见了紫葵她往里头下了东西,不过奴婢并不清楚是什么,且端杨梅汁的丫鬟面有异色,只怕真的不妥。”

二皇子起身道:“你去将陆大小姐的丫鬟带上来,后头该怎么做你自个儿看着办。”

说完,他拂袖离去,不消一会儿便寻到了孙氏等人。

刚摆上的琴还正调着音,瞧见他的身影,众人立即起身行礼。

孙氏暗暗看了眼陆苒珺,上前福身道:“殿下,您怎的来了?”

萧衡冷着脸,“外头太热,你身子不大好,都移步至舱里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乖顺地福身应下。

“是……”

走在后头的陆苒珺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萧衡,却正好对上他看来的视线,立即又撇开脸去。

正要进舱,陆苒珺却被萧衡单独拦了下来,他看了眼已经进去的人,将陆苒珺拖到一边,低头看她,“那碗杨梅汁你动了?”

陆苒珺眸子微闪,难道,里头是他加了东西?

“吃了口,不过太凉,倒是没多用?”

萧衡闻言,沉下眸子,“你的丫鬟来了,先跟她们回去再寻个大夫看看身子可有大碍。”

“殿下的意思是……”

“丫鬟不小心弄脏了杨梅汁,保险起见,你让大夫好生瞧瞧。”

他是想得到眼前的人,而不是害了她,想要坐上正妃之位,可不能有个洗不掉的污点。

陆苒珺微微蹙眉,从他的话中,似乎那碗杨梅汁的确有问题,却不是出自他的手。

那么,能让他这样帮着掩盖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二皇子妃孙氏!

带着疑问,她没有再进去,只看了眼便朝着刚刚上来的丫鬟走去。

“小姐,您怎么样?”东篱搀扶住她上下打量着。

跟着来的花蕊不动声色地搭上她的脉搏,感受不到异常后,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瞧见人家来带她们上来,心里头便觉得是出了事,看来,就算不是只怕也有不妥。

陆苒珺摇摇头,侧过脸福了福道:“劳烦殿下与二皇子妃带个话,苒珺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萧衡颔首,让两个丫鬟送她们下了舟,缓缓离去。

舱里,孙氏依旧笑语嫣然地与各府小姐说着话,方才被打断的琴声再度响起,衬着外头锣鼓喧天的热闹,别有一番滋味。

直到日头不那么烈了,众人散尽,孙氏却依旧端坐在上座,仿佛在等着什么。

没过多久,萧衡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淡漠的神色已然没了往日的柔情,寡淡一片。

“你知不知道陆苒珺对本殿下来说,意味着什么,文贤伯对本殿下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孙氏抬头看向他,“殿下觉得呢,妾身这个正妃之位竟然就这样轻易送给旁人吗?那妾身对您又意味着什么?”

萧衡神色变了变,他道是为何,原来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隐藏了。

“我给你过机会,甚至已经三年了,”他尽量使声音柔和些,毕竟是一场夫妻,他不想太过伤她,“你且放心,就算没了正妃之位,我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辱于你。”

孙氏笑了笑,缓缓道:“三年夫妻,无论是妾身还是孙家都对殿下唯命是从,能为殿下解决的,绝不让您亲自动手,如今,殿下就这么待我?”

萧衡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孙氏,这并非是我本意,而是父皇的决定,他早先便与我提过此事,只是我顾念与你的情义,这才拖到至今罢了。”

孙氏扯了扯嘴角,顾念着他们的情义?

真是好笑,若是当真顾念着,又怎会想要抛弃她,还要剥夺她正妃之位。

“陆苒珺能为殿下做的,陆家能为殿下做的,我又何尝不能,孙家又何尝差了?”她站起身,泪水划过脸庞,沾湿了衣襟,“殿下,你我三载夫妻,可您今日做的,无疑是在妾身心口上插把刀啊!”

萧衡退后一步,皱起眉头,他一贯不喜女人纠缠,即便眼前的人堪称是梨花带雨。

可人就是如此,一旦厌烦了便也就失去了往日的耐心。

“够了,”他冷冷地看着她,“今日之事本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先不与你计较了,再有下次,你就等着休书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

“殿下——”孙氏跌坐在地上,朝他伸着手,“难道,就因为妾身没能为您诞下子嗣吗?”

萧衡的脚步顿了顿,却未再答复,终是没有回头地离去。

孙氏落下手来,怔怔地看着不知何处,片刻后,她开始大笑起来。

“到头来,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哈哈哈……怎甘心,怎甘愿?”

“娘娘……”

心腹丫鬟跪在一旁,细声安抚道:“娘娘,这个消息还是得快些送回孙府才是。”

“孙府?”她扯了扯嘴角,“孙府里头不过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罢了。”

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正妃之事若真是皇上的意思,只怕他们现在对自己应该是避之不及吧?

可,也有互利的不是么!

【这两天作者在相亲,更新时间会迟一点,大家新年快乐,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片阳光,温暖自身与他人!】

第355章 肖想

再说陆苒珺,在她离开后,东篱询问了舟中之事,得知有人给她的杨梅汁动了手脚,立时背后冷汗直冒。

“在二皇子的眼皮子底下都敢下药,二皇子妃这是想做什么?幸好小姐没事,不然,伯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管她想做什么,总归不会毒死我,毕竟我死了对她可没好处。”

所以,那碗杨梅汁被下的东西,多数该是那些个腌臜方面的。

只要自己坏了清誉,有这样的污点在身,这辈子就毁了。

原本她就因为苏家的事一度成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若是再加上这事,就真的是无可挽救了。

而有这理由做的人,她无需多费功夫,就确定了是二皇子妃孙氏。

只有她,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不过,这应当是瞒着二皇子的吧,所以之后才会有他替孙氏隐瞒。

“小姐回去还是再让大夫看看的好,奴婢只是略懂岐黄之术罢了,比不得正经大夫。”

花蕊出声道,陆苒珺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回到府中,老夫人一边听着陆苒珺禀报的事,一边思索道:“二皇子妃是孙家的嫡长女,身份也不低,按理来说即便三年无子,可只要还有孙家在,就不会让她丢了正妃之位。”

陆苒珺眉头微蹙,有些忧心道:“孙女担心的是,二皇子他会这么说,是出于什么人授意,或者说是……”

“皇帝的手笔,”老夫人接过话道:“哼,萧家的狗贼有了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孙家助他良多,如今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话里话外的不耻,老夫人是一丁点儿也没掩饰。

陆苒珺垂眸沉思,从前她从未想过会与二皇子扯上瓜葛,如今还要娶她。别说嫁给他了,就是看到他她都会觉得恨意难消。

若说彭希瑞是她最痛恨之人,那这二皇子就是她最厌恶的人。

就是死,她也不会嫁给一个挥刀杀了她家人的男人。

“珺姐儿,二皇子那里暂且按兵不动,先稳住他。”

“什么?”陆苒珺惊愕地抬头,“祖母,您的意思是,想让孙女与他虚与委蛇下去?”

老夫人神色复杂,过了片刻后,沉声道:“与二皇子来往密切,便可在他们戒心最低时,一举将他们歼灭。”

“可是,我……”

“苒珺,你是祖母最看重的孙女,祖母不会害你,二皇子想打你的主意也不看看他配是不配。此番让你与他来往,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要不了多久,你父亲就能掌握朝中大权,届时推翻他们,萧氏子还不是由你处置。”

“可是,孙女就连逢场作戏也不屑,二皇子此人非正人君子,他……”陆苒珺咬唇,想到在舟上萧衡与她说过的话,撇过脸去,“他连正妻都能抛弃,又怎会轻易落入蜜网。”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若不愿与他虚与委蛇,祖母我也不会强逼你,好了,这件事就让你父亲去处理罢!”

陆苒珺松了口气,“谢祖母……”

待她离去,老夫人起身负手立在窗子前,看着庭院里与陆家宅子所不同的景色,兀自沉思着。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萧家狼子野心,想利用老三帮他巩固朝堂,扶持萧衡上位,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花叶上前两步,低声说道:“老夫人,既然皇帝有这个心思,那若是下旨强行赐婚如何是好?”

“赐婚?哼,他先安抚了孙家再说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老夫人也不是不担心的,谁都知晓二皇子妃成婚三载有余,膝下却无一儿半女。

不仅如此,就连后宅也仅有一庶子,外头早有人传她心思恶毒,谋害府中侧室子嗣了。

想要寻个借口休了她,那是再简单不过,光是三年无出便足矣。

花叶没说话,老夫人提起萧家人,依旧皱着眉头,嫌恶至极。

坐在正房的临窗大炕上,陆苒珺皱眉将手中的信笺折好,交给东篱,“让人送去侯府。”

东篱低声应诺,接过信笺退了下去。

花蕊端着茶水从外头进来,看了她一眼,又见着炕几上的笔墨,垂下眼并未多问。

毕竟她的身份有些尴尬,是老夫人的人,按理来说给了陆苒珺也就是她的人了。可偏偏自己除了是她的丫鬟,也是老夫人的眼睛。

原本陆苒珺身边就不缺丫鬟使,若非她不是凭着老夫人的关系,只怕连正房都入不得。

接过她奉上的茶碗,陆苒珺轻呷了口,搁下道:“明儿个你去库房挑几匹眼色鲜亮些,花色新颖的绸缎,三姐家的孩子过百日宴,我趁着有空多给那孩子做几件衣裳。”

花蕊听闻后,询问道:“小姐要亲自动手吗?”

“嗯,反正也闲着无事,不过几件衣裳罢了。”

“哎,奴婢省得了。”

……

侯府内,裴瑾琰展开手中的信笺,看完后,徒手揉碎了它。

刚端着茶汤的裴夫人,也就是现如今的老夫人进来,看到一地的碎屑,关切道:“怎么这是,生这么大气,又是宫中出事了吗?”

裴瑾琰冷着脸,缓了缓声道:“不是,宫中的情况还算稳定,皇后娘娘与太子也都无碍,您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拍着胸口,不怪她如此一惊一乍的,实在是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太多。

但凡出个意外,她怕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不过,不是太子跟娘娘,那你这是……”

“是二皇子,”裴瑾琰提到他,眼中冷光更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痴心妄想!”

陆苒珺,可是他的意中人,怎能由其他人肖想。

裴老夫人担忧地看着他,“修之,这个当口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还是避其锋芒为好。”

“儿子明白,母亲您就莫要操心了。”他张了张口,终究是没将陆苒珺的事说与她听。

只是,有些事不能再等下去了。

五月里,天儿愈发燥热,许多地方已经相继出现干旱,在这些事被一层层上报至朝堂时,对于薛贵妃的处置就连皇帝也快压不住了。

第356章 为敌

中立派有不少人赞同将薛贵妃处死祭天。要说祭天这事还是一个云游道人说出来的,也不知谁就让这事儿传遍了天下。

在绝望以及痛苦之下,人们肮脏的心思总是不加掩饰,哪怕需要无辜之人的牺牲,也不觉得有错。

就如薛贵妃,就如那个皇幼子。

在天下面前,她们无论是否无辜,都只有处死的份儿。

陆苒珺冷眼看着事态一步步走到她预想的那样,最后,彻底爆发。

朝堂上,皇帝咬牙冷眼看着殿中争吵不休的大臣们。

看着他们一个个要将贵妃母子处死的模样,平静的面容下,是仿佛要将他们撕碎的暴戾。

“皇上,臣恳请立即处死贵妃母子,以安天下。”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中跪下一片,除了前排一些人还站着,其余人皆跪地伏身。

陆镇元保持着以往的站姿,在一群人都跪着的情况下,站着的人倒是显得突兀得多。

不看不知道,竟然连中立派系的都跪下了,不怪皇帝如此愤怒。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或是龙颜大怒之下的滔天怒火。

可却不想,皇帝愈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朕的好臣子,好子民,”他扫视着一地的人,悠悠道:“这天下竟然还要朕的女人来稳固,朕身为皇帝,连自己的家和妻儿都保不住,又何谈保住这江山,还做什么皇帝——”

殿内寂静无声。

薛国公额上冒出冷汗,就连官服的背后也暗了一片。他朝最了解皇帝的陆镇元看去,只见他还神色淡定,不禁也挺直了腰。

他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岂能输给这厮。

皇帝靠在龙椅上,比从前瘦弱了些的身子,这么看去,更显老态了。

“你们说,要朕的孩子跟女人,既然如此,你们一家也选一妻一子出来祭天。”说着,他扯起脸皮笑了笑,“朕身为天子为了天下都要血祭,而你们身为臣子,没道理拒绝不是。说不定,上天感受到朕的诚意,这天下就安生了。”

话音落下,顿时惊起一片波涛。

陆镇元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震惊得很。

他的确没想到皇帝会为了薛贵妃公然与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作对。

这份勇气,的确值得人赞赏。

可,做这些的若是皇帝,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的这些作为,不过是加速薛贵妃死亡的毒药罢了。

“皇上三思,以贵妃母子祭天便要朝中百官妻儿陪葬,若真当如此,国之将亡。”

皇帝双目冰冷地看着他,“哼,你们都知道心疼,可想而知,用朕的妻儿祭天,难道朕就不会心疼了?”

“皇上,贵妃母子乃是天下预警,灾星转世,不得不为……”

“够了,朕不要听什么灾星不灾星的,在朕看来,不过都是你们的下作手段罢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跪在殿内,太子一派的人,握紧了龙椅的把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当朝宰人的冲动。

饶是如此克制,他还是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

脑袋里一阵阵钻心地疼,好在坐在殿上,下头的人看不大清,否则一定会知晓他此刻额上的青筋已然直跳。

不过,这里头并不包括陆镇元,他对皇帝熟悉至极,自然也晓得他每个表情后的心思。

如今瞧见这样,便晓得那病是又要发作了。

看了看朝堂上,如此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恐怕都也讨不到好处去,便提议道:“皇上,关于贵妃之事到底是有心人故意设计疯传,还是果真如此,这件事有待商榷,非一日能了,不若现行退朝,择日再议。”

这个台阶也正是此时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需要的,听到他这么说,并无人出列反对。

皇帝也因为头疼欲裂而未有阻拦,看了眼陆镇元,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龙椅。

地上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摸了摸虚汗。

“……是呀,皇上这是与天下人作对,果然,妖妇误国啊!”

“只怕天灾难消,受苦的还是百姓……”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倘若要以妻儿的血来挽救天下苍生,老夫为了天下子民,亦不会拒绝,这是她们的荣耀。”

陆镇元朝说话的人看去,原来是又是一个沉寂多年的元老。这个时候冒出来,看来,该是裴家的手笔了。

动作倒是挺快,这样逼得皇帝手忙脚乱,所以无暇顾及皇后与太子么!

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刚踏出调去,薛厉在身后唤住他,“文贤伯请留步……”

陆镇元闻言,站住脚回过头去,挑了挑眉,“原来是护国公,怎么,有事儿吗?”

薛厉笑了笑,与他并肩而行,“如今朝中局势不稳,那些个又步步紧逼,二皇子即便有皇上撑腰,也多少受了贵妃娘娘的影响,只怕有人会趁此机会……”

陆镇元撇了他一眼,开口道:“国公爷想说什么就说吧,无需如此。”

薛厉点点头,正色道:“还是请文贤伯与我一道去趟二皇子府吧?”

陆镇元停下脚步,看着他,想了想,终是没有拒绝。

他不是不知道二皇子对自家闺女做的事,既然他都起了这个心思,看来皇帝的病是越来越急了。

收敛好心思,他跟着薛厉一道去了二皇子府。

宫内,仁明殿里,皇帝用完了药便乘坐御撵来到这里,薛贵妃正在月子里,又因近日的事已经是许久未下过床了。

相比于从前那般盛气凌人的华贵模样,如今的她因着产下皇幼子而伤了元气,又怒气攻心坏了身子。

不可不说,现在的她糟透了。

蜡黄的脸色每日只能依靠敷粉来遮掩,身子也在迅速地消瘦下去,看得皇帝心中更加愧疚了。

来到床边坐下,他心疼地替她捻好被子,拉着薛贵妃的手,“苦了你了,是朕对不起你,从前让你受苦,如今做了皇帝依旧让你受苦。”

薛贵妃摇头,泪眼朦胧道:“别这么说,臣妾能得皇上的宠爱,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即便,即便今后无法再陪伴皇上,也心甘情愿。”

第357章 症结

听到这句话,皇帝更是疼惜地握紧了她的手,舍不得放下。

就如他舍不得舍弃她一般。

从少年走过几十年的岁月,身边换了无数人,却唯独留着她,待她如宝。要说不是真爱,是万万无人信的。

也正是这份真心,才使得今日他与百官的为敌。

天下,美人,的确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而他不会放弃江山,也不会放弃怀中的美人。

“爱妃放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朝中百官骤然发难,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看来朕的宫里真是养了好一只只中山狼。”

薛贵妃知晓他指的是何人,目光闪了闪,道:“皇上,这件事难道是太子做的吗?”她落下泪来,“看来,是臣妾给您添麻烦了,臣妾从前一直敬着皇后娘娘,若非此次妾身早产,哪里会……会为了讨个公道而使得皇后被打入冷宫。这都是臣妾的错,若是臣妾忍一忍,就不会这样了……”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皇帝心疼地拍拍她,“不关你的事,是那贱人心思不纯,怪不得旁人。还有,不许再叫她皇后,朕的心中,皇后只属于你一人。”

“皇上……”薛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感动地道:“臣妾只是个低贱的宫婢出身,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皇后这个位置,臣妾是配不上的。”

“不准贬低自己,在朕的心中,你就是朕唯一的皇后!早晚有一日,朕会让你做这后宫至高无上的那个女人。”

“皇上……”

皇帝安抚地拍拍她,“你身子不好,多加歇息吧,这些个烦心事儿就交给朕,乖!”

“是,皇上!”薛贵妃听话地闭上眼睛,手却还是拉着坐在床边的人。

皇帝盯着她的睡颜良久,直到她呼吸渐稳,这才恍然回神,轻轻地松开她的手,带着人离开。

并未乘坐御撵,他徒步走在宫里长长的宫道上,两旁是为他撑着御伞的内侍,比从前瘦弱许多的身形,在这样高大,且宽长的宫道上,显得有些萧瑟。

竟有种佝偻了后背的错觉。

一路下来,众人已是汗流浃背,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在伺候完皇帝沐浴后,他终是开口了:“去宣文贤伯进宫。”

大太监闻言,躬身行了一礼,立即吩咐下去。

彼时,二皇子府内,陆镇元正与薛国公以及二皇子坐在花厅里吃茶,后者对于薛贵妃的事情,显得有些焦虑。

“……文贤伯觉得,此次裴家出手,我母妃与幼弟可会真的要祭天?难不成就任由他们污蔑,牺牲母妃不成?”

陆镇元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说道:“殿下,您既然知晓这是冲着贵妃娘娘去的,那也该知晓这症结在何处。”

萧衡愣了下,随即很快便想起一个人来,“你是说……皇后?”

陆镇元颔首。

若非他们将太子一派逼得急了,他们也不会采取这样鱼死网破的法子。

既然皇后都被打入冷宫,那就拉个陪葬的。

萧衡不是个看不清的,这会儿明白那边为何出手便是杀招,心里已隐有些不快。

早就与母妃说了,后位可以再等等,待他日他当了皇帝,难道还会少了她一个太后不成。

可偏偏她等不及,对皇后出手,这会儿逼得人死咬住自己不说,还连累了他。

真是,目光短浅!

“可以父皇脾气,若是想让他放了皇后,只怕不可能。”

皇帝对薛贵妃的宠爱与纵容,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

皇后想要谋害他的子嗣,他是绝不会原谅她的。

尽管,这可能并不是真相。

陆镇元并未开口,其实以现在的局势,就算皇上赦免了皇后,太子与二皇子也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只暗地里较劲。

可以说,现在两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情况。

薛贵妃的事情,已无挽回的可能,裴家这次出手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断了宫里这个连接着薛国公与二皇子的纽带。

即便皇后牺牲,也还有太子在,裴瑾琰走这步的时候,应该考虑舍弃皇后这个可能。

不,应该说,正因为考虑到了,才会这么做。

饶是陆镇元自己,也对这孩子欣赏得很,虽说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在内。

到底非池中之物,若他是太子或二皇子,只怕自己就多了个劲敌了,能不能成事,还真没把握。

“殿下,既然不可能赦免了皇后,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

“不可!”

萧衡拒绝了薛国公的提议,转而看向陆镇元,“文贤伯觉得应当如何?”

陆镇元稍稍回神,摩挲着手中的茶碗,说道:“太子一派来势汹汹,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疑,要想化解此劫,如今倒是真有几条路可走。”

萧衡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眸光湛亮,急急道:“文贤伯请说!”

薛国公闻言,也竖耳听着。

“其一,将那使得贵妃娘娘深陷如此境地的八字真言,以其他流言覆盖,这个法子不必多费心思,但是在贵妃娘娘身上,恐怕也只能起些小作用。”

陆镇元眼中映出两人有些失望的脸色,继续道:“其二,以雷霆手段震之,不服者杀无赦。”

萧衡指头微动,这个法子他倒是喜欢,尤其是裴家人,定然不能放过。

“其三,贵妃娘娘舍弃荣华,舍弃身份,遁入空门。如此,这世间便没有薛贵妃了,这样做也能让殿下喘口气,好做些准备。”

萧衡顿时便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的确,现在有薛贵妃在,即便那什么天降预言中没有牵扯到他,可他还是被连累了。

如今朝堂上不得,衙门也不能去,身为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二皇子,这的确是一种耻辱。

并且,这些都是自己的生母带来的,他再不喜也得受着。

“这件事,皇上恐怕不会同意……”薛国公说道:“皇上不可能会同意,贵妃她……也不会同意如此。”

自己的妹子对那后位有多执着,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知晓几分的。

就是这样的人,想要她遁入空门,舍弃身份以及从前的一切,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第358章 诱惑

陆镇元没有接话,只是看向了萧衡,此时,他的心里一直在萦绕着最后的那句话。

显然,那句话也勾起了他的野心。

没有薛贵妃的确能让他少些敌对,那些人如今处处针对他母亲与幼弟,连带着自己也是如此。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拖累,与其让他人寻着机会将他也拉下水,不若先让源头消失得好。

沉默了片刻,萧衡便做好了决定,他抬起头看向薛国公,“舅舅,此事我觉得可行,倘若再这般与他们纠缠下去,指不定要累及于我。”

“这……”

“如此安排只是暂时的罢了,待他日……”他顿了顿,“我岂会亏待母妃,即使出了家,也还是可以接回来不是。”

薛国公有些心动,这样的抉择,似乎真的是现如今最正确的了。

可,皇上那关可不好过啊!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萧衡接着道:“父皇那里,就劳烦舅舅与文贤伯了,若不想看到母妃走到那种境地,父皇就该明白怎么抉择才是。”

薛国公点点头,陆镇元亦是没有出言拒绝。

这件事谈完,薛国公打算告辞离去,萧衡则是留下了陆镇元。

花厅里,两人心思各异,萧衡率先开口道:“文贤伯想必已经知道了,父皇的意思是,令爱足以母仪天下!”

陆镇元顿住手中拨着浮叶的碗盖,心思辗转间,抬起眸子,微微一笑道:“殿下太看得起小女了,在下官眼中,二皇子妃亦有母仪天下之资。”

萧衡抬手,“文贤伯是个聪明人,孙氏有疾,无法诞下子嗣,将来那个位置是一定得有人做的。本殿下觉得令爱就不错,不仅端庄秀丽,更是姿容倾城。”

最重要的,是有陆镇元这么个好父亲。

原本有人这么夸自家闺女,陆镇元那是与有荣焉的,可经过萧衡的口再说,却是让他愤怒异常。

若非在官场沉浮十几年,早已压下了脾气,以他这般觊觎自家的闺女,他不打断他萧衡的腿,就不姓陆。

搁下茶碗,他洗了口气,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道:“殿下谬赞了,小女何德何能,入得了您的眼。”

“文贤伯莫要谦虚,本殿下知晓你对令爱一向宠爱有加,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

陆镇元沉默,这的确是事实。

突然,他正色道:“萧衡在此保证,待我登上皇位之时,便是令爱为后之日。”

他自信地看着对面的人,带了几分威压,面对这样的诱惑,他想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让陆苒珺为后,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良久,陆镇元突地笑了起来,垂下眼帘遮住里头的寒意,恭谦道:“能入得了殿下与皇上的眼,的确是小女的福气!”

闻言,萧衡满意地笑了起来,言语之间更是亲近了不少。

“陆大人今日不若就留在府中小酌几杯如何,有些事儿还需个章程,恰好陆大人也可帮着商讨一二。”

陆镇元刚想推辞,便见有人进来通禀,说是宫里来了内侍,皇上宣文贤伯进宫觐见。

如此,萧衡也只得放了人,命人送了他们出去。

到了宫里,陆镇元整理好仪容来到殿前参拜,皇帝早已等得不耐烦,挥手免了他的礼。

“过来坐吧,朕这些日子当真是心力交瘁,那些个老不死的,尽毁给朕找事,实在是惹人厌。”

那面容狰狞的模样,让陆镇元丝毫不怀疑,若是有可能,皇帝会毫不犹豫地血洗金殿。

他温声安道:“皇上息怒,朝中不稳,实在不宜动戈,否则这京都一乱,只会给其他人从中得利的机会。”

“那要朕如何,忍着么?贵妃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些个狼子野心的东西还如此逼迫朕将她们母子交出来,到底还将不将朕当皇帝了——”

“若是皇上与他们对着干,就恰好入了他们的圈套,届时失了臣心,再失了民心,后果不可估计。”

皇帝握紧了拳头复又揉了揉脑袋,“朕知道,朕这宫中正养了只中山狼,时时刻刻都盯着朕的这个位置。朕,决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陆镇元垂着眸子,并未接话。

在他看来,皇帝说的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这也是身为太子与皇后的可怜之处,明明一个是储君,却过得如同庶子般,一个是后宫之主,却要时时刻刻看着妾室的脸色。

这样宠妾灭妻,家不齐,又怎能平天下?

“陆爱卿,”皇帝开口道:“朕今日宣你过来,想必也该知晓是为了什么事,你一向足智多谋,替朕想个法子,务必保住贵妃母子。若是,若是只能保住一个也好……”

皇帝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这是他想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

如果要舍弃,他宁愿舍弃那个刚满月的幼子,总归还有二皇子在,牺牲一个幼子保住贵妃,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贵妃那里,暂时瞒着就好。

陆镇元张了张口,思索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对方的目的实则是贵妃娘娘,即便您牺牲了小皇子,只怕也保不住娘娘。”

话音落下,皇帝周身立即迸发出骇人的戾气来,他捏紧了双手,一掌拍在几上。

紫檀木的几面眼看着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裂痕,昭示着某人可怕的怒火。

“他们想要贵妃的命,那朕就要皇后的命,来人啊,立即赐下鸩酒——”

殿内就连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都跪了下去,陆镇元也起身伏地,说道:“请皇上收回成命,太子一派早有预谋,皇上即便再如何恼怒,此时也不宜动皇后与太子。否则,朝堂必然不会安生,裴家更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届时若是鱼死网破,岂非便宜了他人。”

大太监见此,连忙应和道:“皇上,文贤伯说的对,请皇上息怒啊!”

“你们……”皇帝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突地直跳,眼看着就要发病,大太监立即上前扶住皇帝,从怀中掏出药来塞进他的口中。

陆镇元见此,也上前端了杯茶递上,余光瞥见皇上青灰的脸色,心头微微一动。

第359章 失明

扶着皇帝坐下,直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歪在炕上的人才缓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的事物,心头又是一沉。

“今日朕有些累了,陆爱卿你且退下吧!”

他努力装作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模样,可惜,终究未能逃过观察入微的陆镇元的双眼。

不动声色地应下,“是,微臣告退……”

他退下,离开了殿内。

自他一走,皇帝便颤颤巍巍地抓着自己的心腹大太监,“快,快宣太医!”

大太监心中一惊,立即命人下去准备,自己则是谴退了众人,抬手在皇帝面前试了试。

瞧着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皇帝伸手想要去抓,却扑了空,却让一旁的人确定了什么。

呼吸微乱,带着颤抖。皇帝从起初的无措,再到现在的平静,泰然自若。

“朕的眼睛出问题了是吧!”

“皇上……奴婢……”

“成了,这情况之前也有过,过不了多久便好了。”只不过平时只是暂时,而这次持续得稍微久了点。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二殿下羽翼未丰,太子一派又虎视眈眈,这天下还得您来镇压着。”

皇帝沉默,他知道自己在贵妃的事情上总是控制不住,就像这次,怕是再多几次,他就要缠绵病榻了。

“你说的对,朝堂动荡不安,朕的确不能先倒下。”

他闭上眼,等着太医到来。

另一边,出了宫的陆镇元回到府里,来不及多做别的,便到了老夫人那里,摒退了左右。

将宫中皇帝的反应说了遍,老夫人眸光大亮,似是按耐不住,她站了起来,来回在屋里穿梭着。

“……照你这么说,狗皇帝的病是越来越重了,而且极有可能已经失明?”

陆镇元点点头,“不过儿子也不能肯定,只是当时瞧他的反应,的确有些迟缓。”

“这样啊,”老夫人负手又走了几圈,随即道:“太医院能人诸多,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能医治他。可惜了,若是让楚楚那丫头摸把脉就好了。”

这样就能确定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也能做足必要的准备。

“皇上很是谨慎,莫说钟大夫,就连宫中太医也不是谁能近身的。”

“哼,再谨慎也总有暴露的一天,既然他的病越来越重,接下来势必会加快安排。只要太子一天不倒那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二皇子就还得被掣肘,皇帝也就不得不跟他们耗着。”

陆镇元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是目前对他们最有利的了。

接下来,他们只要隔岸观虎斗便好,适当的时候再加把火。

“对了,贤王那里你可派人盯着了?朝中这么大的事儿,这回可容不得他再明哲保身了。”

听到她提起贤王,陆镇元皱了皱眉,说道:“暂无异动,不过正是如此,才愈发可疑。贤王身为皇帝的同胞弟弟,这个时候却选择了不出声儿,饶是儿子,也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老夫人凝神思索了片刻,随即慢慢坐下,出声道:“即便他想明哲保身,这个时候,难道就不怕失了帝心,反而让狗皇帝怪罪下来?”

陆镇元亦沉默。

良久,老夫人猛地抬起眼帘,冷光凛凛,“除非,贤王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若是他再插上一脚,事情会变得许多,老三,你可得好生看着贤王府。”

陆镇元低头,“是,母亲!”

想了会儿,他又将今日二皇子对他许下的承诺说了遍。

老夫人听完后,直直冷笑,“就他萧家一个泥腿子,还想娶我的孙女,母仪天下,简直笑话!”

身为秦家人,想要什么就亲手去拿,何须他一个下作之人来给予。

陆镇元看到她态度,终于放下了心来。

老夫人起初也不是没想过用这层关系维系着与二皇子的关系,待到时机成熟再宰了那小子。

不过既然身为主角儿的苒珺都不同意,那自己自然也不好勉强。

毕竟,就算没有这事儿,她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孙女会有事成的那天。

她可是将这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此事乃是皇帝示意,二皇子也动了心思,只怕往后于苒苒不利。”

说到这里,陆镇元有些后悔,当初苏家事后,没早些给自家闺女定好婚事了。

不过思来想去,似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他的苒苒的,京都也就那么几个能入得他的眼了。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淡定道:“珺姐儿自有她的主张,你我看着便是,只要在关键的地方拉一把,莫让她走偏就好。”

陆镇元闻言,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而他们此时讨论的人,正坐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刺绣。

有好些日子未碰,原本就差不多完工的屏风,如今已是完美无瑕。

饶是东篱与南悠跟在她身边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被眼前这几扇桃林给惊艳了。

陆苒珺抚摸着上头平滑的针脚,眸子微眯,“这大概就是前朝的盛景了吧!”

东篱较为熟悉,惊叹道:“京都,真的有过这样的地方么,与那片荒地还真是无法想象呢!”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垂下眼来。

她并未见过那样的地方,可她依着一些残书里的记录,若是那片桃居还在,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了。

大片大片的桃林里,高矮不齐却错落有致的红色亭台楼阁。

从山上引来的蜿蜒曲折的溪水,这样的地方,一定比她那年在永昌伯府的那片桃林圣地还要美妙。

花蕊端着酸梅汤进来,瞧见屋里已经完工的屏风,道:“小姐这是打算送给老夫人的?这么大,怕是花了不少时间吧!”

陆苒珺没有回答,倒是东篱好心地出声道:“我们小姐早几年便准备了,确实花费了不少心血。”

花蕊惊讶地挑了挑眉,将酸梅汤摆在了陆苒珺跟前。

“小姐真是好巧的手艺,好大的耐性。”

陆苒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让你查那尹芳华的踪迹,如何,可有眉目了?”

第360章 霸道

听她提及此事,屋里其他人也朝花蕊看了过来,见此,她立即道:“回小姐,已经有了,奴婢亲自打听过,那个戏班子曾有过一个受伤的女人,后来戏班子走了,那受伤的女人却不知下落。”

“也就是说,人还在京都?”

“是……”

“找,务必在二皇子的人找到她之前,让她永远消失。”

花蕊抬头朝她看去,只见陆苒珺面前依旧平静淡然,仿佛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奴婢遵命!”她应下道。

晚上,因着天热,睡下的人也较从前迟些,陆苒珺沐浴完,湿着头发坐在满是花香的院子里,任由身后的欢言替她拧着发。

一侧,东篱与南悠在打着扇子,“总觉得就是这风也是热乎乎的,往年可不见这样热。”

南悠抱怨着,两臂的袖子早已被挽了上去,露出并不大纤细,却还算白嫩的胳膊。

东篱按了按颈上的汗渍,点点头,“确实如此,辛亏冬日里小姐让咱们多蓄了些冰,不然,怕是更难熬了。”

说着,她又有些忧心起来,今岁开始除初春下过小雨外,便未再见雨水,怕是要干旱了。

受苦的又会是百姓。

南悠正想应和,眼角却瞥见某处正朝她使眼色的老五,想了想,她悄悄退下,跟着人来到假山后。

“什么事儿,怎的这个时候过来?”说着,她放下了挽起的袖子。

老五扫了眼,连忙撇开头去,“咳咳,那个,爷来了,你看……”

南悠惊讶,“小……侯爷来了?”她朝院子里望了眼,花蕊现在怕是正在茶房煮茶,因此不在院子里。侯爷那里,恐怕还是不能让她知晓的。

这么想着,她道:“我先去禀报小姐,你且让侯爷多等一会儿。”

老五点点头,在暗处看着她离去。

来到陆苒珺身边,南悠耳语几句,便见她慢悠悠地起身,扫了眼不远处,径自回到了正房里。

东篱与南悠守在外头,将欢言指使到了茶房盯着花蕊去。

梳妆台前,陆苒珺拿起玉梳慢慢梳理着长发,缎子般的发丝已差不多干了,在烛火下衬得多了几分神秘。

裴瑾琰进来就瞧见了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他柔了眸子,上前撩起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一下。

“用的腊梅香油?”

陆苒珺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人,应了声,“嗯,你怎么来了,也不怕教人发现了?”

“宫里乱着呢,哪里有空盯着我。”

说着,他手臂一揽将她抱起,复而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陆苒珺就这么坐在裴瑾琰的腿上,夏日的衣衫本就薄些,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腿上硬实的肌肉。

脸上渐红,她推了推,“快放开,这样热的天儿……”

“热么?”裴瑾琰轻笑了下,“你身上倒是凉快,就让我抱一会儿吧!”

许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疲惫,陆苒珺想了想,便没再挣扎,顺了他。

裴瑾琰下巴抵在怀中之人光洁的额头上,慢慢摩挲着。

良久,才开口道:“萧衡的事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陆苒珺微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仰起头来,“当然,我可看不上二皇子呢!”

“哦?那你看上的是谁?”

“侯爷当真不知?”

陆苒珺挑起秀眉,红唇轻扬,一颦一笑皆落在某人的眼里,成为最为动人的吸引。

裴瑾琰滚了滚喉头,他凑近,覆上那双红唇,“能娶你的就只有我,别人,我不许!”

呵,真是霸道……

陆苒珺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炽热的呼吸中。(以下省略几百字,抱歉,不能开车,大家自己想象下后面的……点到即止)

虽说他们也许并没有结果,可能拥有这些记忆,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微微掀开的眼帘,倒映出面前的人俊美的脸庞,而她,也遮住了眸中最后一丝光亮。

屋外,花蕊端着煮好的凉茶过来,瞧见门口立着的两人,再一想到跟在自己身边唠嗑的欢言,心下便有了数儿。

朝着紧闭的门扉看了眼,笑道:“小姐这么快就歇下了吗?”

东篱未语,南悠睨了她一眼,“做奴婢的,少过问主子的事,即便你是老夫人送来的,也要按着我们小姐的规矩来。”

“南悠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没旁的意思。”

“没有就在这儿站好了,什么时候小姐传唤,什么时候再进去伺候。”

花蕊微笑,并未在意的她的语气。当真就这么站在了门外。

里头,裴瑾琰与陆苒珺气喘吁吁地分开,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移步到了炕上坐着,屋里早先放了冰盆倒也不会热。

“这些日子你没消息,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不曾想,你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不怕收不住场。”她的腰身还酥麻着,是以正支起胳膊撑在下巴上。

露出的一截藕臂白皙嫩滑,惹眼至极。

裴瑾琰扯了扯嘴角,低沉道:“那又如何?”

陆苒珺挑眉,瞧见几上没了茶水,扬声让东篱送了壶进来。

倒上凉茶,苒珺递给对面的人,与东篱道:“没其他事了,你们都下去歇了吧,这儿不用伺候。”

东篱福了福身,“是,小姐……”

裴瑾琰接过,呷了口,微微苦涩而后甘甜的茶水带着些许药味,入喉清凉,确实解暑。

苒珺开口道:“你打算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

“既然已经退无可退,那就只好主动出击了,皇后若是保不住,至少也能拖一个贵妃下水,不亏。”

“可真是狠心呢,皇后是你亲姨母吧?就这样牺牲,她就甘愿?”

要知道,倘若太子有可能登基,那她就是太后了。

裴瑾琰眸子深沉,紧了紧手中的杯子,“这是皇后自己的选择!”

闻言,陆苒珺了然地点头,这就难怪了。

看来,这位皇后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算有点勇气。

“二皇子那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况且想要皇帝舍弃薛贵妃,怕是不大容易。”

“容易与否不重要,薛贵妃死活我也不在乎,况且,死了反倒多事,我要的,只是她消失而已!”

第361章 透露

陆苒珺惊讶地看着他,“这么说,这一切都在你意料之内咯?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推动的!”

“非也,这是我一手推动的不错,可,有一点却不在我意料之内。”

“哦?”

裴瑾琰笑了笑,对她道:“我没想到这件事令尊也会牵扯其中。”

“父亲?”陆苒珺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是二皇子吧,他有那心思,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利用父亲的。”

言语间的冷意不加掩饰。

“以令尊的手段,岂会在他手里吃亏,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不是有你么,我又担心什么!”

陆苒珺弯起眉眼,像是讨了便宜的狐狸,眸子亮晶晶的。

裴瑾琰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揉了把她的脑袋,叹道:“真想早点儿把你娶回去藏起来。”

闻言,陆苒珺身子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自然,“可你还有孝在身,除非百日内成亲,否则就得三年之后,裴老夫人这会儿怕是也急得很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现京都谁还敢与我扯上干系,除你之外!”

“是么,我瞧程家的姑娘可是对你一片痴心呢,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枉费了人家的心意。”

陆苒珺眼尾上扬,掀起一道秋波。

“吃醋了?”他笑道:“程家不是都已经与旁人结亲了,这还得多亏了你,不然,她下半生只怕得在庵里青灯古佛一生了。”

“哼,我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再说,那天她若是在我们府上出事,陆家省不了也得麻烦些。”

裴瑾琰笑了笑,对她不加掩饰的心意,只觉得心口滚烫,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再不放开。

可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他不宜久留,只得道:“我下回再来看你,今儿夜深了。”

“我过两日就要离开府里了。”

裴瑾琰顿住,询问道:“去哪儿?”

“跟祖母去别庄避暑,今岁旱灾时日较长,修之要早做准备才是。”

裴瑾琰微微惊讶,“你怎的知晓?”

陆苒珺抿唇,她不能说她早已预料到的原因,可,这样似乎又不足以让人信服。

犹豫了会儿,她看着他的双眼,道:“今岁从初春至夏,只降过一场小雨,各地的旱灾相信你也知晓了,修之觉得,这样的天儿,会持续多久?”

“按照这些日子的天象来看,半月之内都不会降雨。”

“半月之后,修之可再观测一番。”陆苒珺笑道,眼中蕴含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裴瑾琰恍了恍,回过神来,颔首应下,对于星象他知晓的虽不大多,可也略知一二。

预测个天色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了两日,陆苒珺去韩家看过陆婉清后,便着手准备去别庄的行程。

临走前,花蕊匆匆过来,低声在陆苒珺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她神色一凛,目光扫过在指挥下头人收拾东西的东篱几人。

“能从这么多人手中逃走,她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花蕊低下头,额上冒出冷汗,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里头的冷意,甚至是不虞。

自己被调到这位主子身边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只怕就是老夫人也会惩处她吧!

放下,她跪下道:“请小姐再宽限几日,奴婢定当取尹芳华人头献上!”

陆苒珺垂眸睨着她,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直到差不多了,她才道:“没有下次了,我身边可不需要废物,给你那么多人还能失手,这只能证明你的能力还不够。”

“奴婢会努力的,多谢小姐教导。”

陆苒珺拂袖先行离去,欢言跟上去,东篱与南悠则是留在后头,前者叹了口气,扶起她道:“小姐能将尹芳华的事交给你去办,可见还是想用你的。只是那女人太过狡猾,你之前不知,自然得吃亏。”

花蕊就着她的手起身,转了转神思,“不知东篱姑娘有何高见?”

“若是想替小姐解决这个心头之患,那就从彭状元彭希瑞身上着手。”东篱弯着唇说道。

花蕊眸子一亮,“你是说……”

东篱靠近她,提点了几句,见她了然后,便带着南悠去清点其他东西了。

坐在马车里,陆苒珺悠悠地吃着茶,瞥了眼进来的东篱,淡淡道:“透露了?”

“回小姐,是,想必花蕊这次该不会再失手了。”

陆苒珺点点头,“她的能力不差,心计手段也有,不愧是祖母培养出来的,不过,还不能为我所用。”

“难怪小姐想要收服她,这般评价可不低呢!”

“怎的,你还醋了?”

“奴婢哪有,小姐心里从来都有自己的思量,我们做奴婢的,只要忠诚与服从便好。”

陆苒珺轻笑起来,撩开车帘望向外头的天空,“你们是我身边最重要的心腹,我是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东篱微笑,温柔地看着自家的小姐,从幼时江米团子般到如今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只觉得恍然如梦。

离开都城,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朝着城郊行去,也不知是从哪儿开始,外头开始有些嘈杂起来。

陆苒珺察觉到声音不大对劲,掀开车帘就要去看,花蕊连忙阻止,“小姐不可,当心污眼。”

闻言,马车里的几人目光皆朝她看来,花蕊低下头,“外头都是一些流民,杂乱肮脏,小姐您……”

陆苒珺没有出声,余光瞥了眼垂眸不语的东篱,道:“这些并非是他们的错,我们又凭什么要嫌弃他们,只因为我们高人一等么?”

说着,她撩开了车帘,朝外头望去。

道上因为马车以及高大的护卫而让在一旁灰头土脸,衣物几乎不得蔽体的流民们,正在争抢着一些不明的食物。

这些人都是进不得城内的平民,城外安顿流民的居所又满了,还未来得及扩建,这些人只能流连在此,等着路过的富贵人家赏给吃的喝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当不会有这样多的,陆苒珺不免想到了一些可能,对东篱道:“以文贤伯府的名义,将从府中带的吃食分一些给他们。”

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如果这真是裴家的手笔,她借着东风,让陆镇元的名声上去一层也不错。

第362章 诱饵

花蕊张了张口,随即想到了其中关键,应下道:“奴婢遵命!”

马车并未因此而停下,前头车里的老夫人得知此事后,心中对陆苒珺的做法也赞同起来。

总有一日要以天家自居,应当了解黎明百姓之苦。

将后头的流民渐渐甩开,老夫人一行人也终于在正午前到了别庄。

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看到却还是忍不住惊叹。

这就是前朝太子为太子妃建造的,陆苒珺的目光转到老夫人身上,在门前停留了片刻,后者道:“走吧!”

陆苒珺扶住她,一步步踏上台阶。

不知道每回过来,老夫人又是什么感受。

因着庄子上的东西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如今她们过来也只用将平日里常用的物事分配好,要不了多长时间。

用膳时,老夫人突然提了句,“薛家那孩子关在庄子上吧?”

陆苒珺手中一顿,果然,老夫人什么都知道,不过自己也从未想过要瞒着她。

“是,孙女一直让人看着。”

“若是无用还是处理的好,免得拖得久了,让薛家得到什么蛛丝马迹。”

“孙女留着他还有些用处的。”

陆苒珺连忙说道,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罢了,既然你这么说,祖母我管不得你太多。”

“多谢祖母。”

用完饭,陆苒珺伺候老夫人歇下,自己才回了院子。

不多时,有人过来,换了身衣服的陆苒珺跟着来人一路到了别庄后山处的一个隐秘些的地牢。

地牢里昏暗幽静,且岔路多得很,若非有人带着,恐怕是要迷路的。

走到一处牢门前,借着周围的火把,全身包裹在黑暗里的陆苒珺看到了肮脏狼狈的薛子兴。

再不复从前的光鲜亮丽,张扬嚣张,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昏昏沉沉的薛子兴抬起头来,看向牢门外,目光落到了身形纤细的陆苒珺身上。

“哟,来了个生人,怎么,这是打算放爷出去了?”

声音有着长久缺水的嘶哑与暗沉,仔细一听还有些咬牙切齿。

陆苒珺挑了挑眉,想想也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关就是半载,搁谁谁也不会高兴。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就是看看这厮怎么样,有没有坚持不下去死掉,不过听这口气,似乎过得还不错。

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她开口,声音低沉道:“放你出去,你拿什么来换?就凭你们薛家么,你可能不知道,薛家就快倒台了。”

“不可能——”薛子兴立马反驳道:“薛家不可能倒台,有姑母在,谁也没有那个本事。”

“你还真是高看薛家啊,那么不妨告诉你,薛贵妃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凭什么保住薛家呢!”

“你胡说,姑母怎么可能……”

“我有这个必要骗你么,还是说现在的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薛子兴愣了愣,身为护国公家自小锦衣玉食,受尽天宠的幼子,他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如今骤然听说自家中出事,从来没想过这档子事的他,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可惜,陆苒珺没有给他再询问的机会,径自道:“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出去吧,不过,我想那个时候不远了。”

因为,出去的那日,也就是他见证薛家覆灭的那日。

离开地牢,陆苒珺抬手挡了下刺眼的日光,将身上的黑色斗篷扯下扔给身后的人。

即使是在后山这样阴凉的地方,也能感受到些许燥热的天气。看来,今岁真的不大容易过。

回到院子里,陆苒珺见着没有花蕊的身影,便询问东篱,“她人呢?”

“回小姐,花蕊方才接到外头人的传话出去了,临走前说小姐不必担心她。”

“哦?”陆苒珺点点头,“可有派人跟着她?”

“是,小姐对花蕊不放心么,依奴婢之见,花蕊虽不是您的人,可也决不不敢背叛于您的。”

否则,老夫人那里第一个不放过她。

“她背叛与否,与我干系都不大,之所以盯着她,不过是想看看这件事她能不能办妥罢了。”

“那尹芳华不是个善茬儿,让花蕊去对付她,会不会太小看她了?”

“你这么说是在小看花蕊?”陆苒珺笑道:“这个丫头可不是一般的丫头,被祖母训练出来的,从来没有善茬儿。”

就看这两人,谁技高一筹了。

而她们此时谈论的花蕊正乔装一番回了京都,她之前接到消息,说是彭希瑞这段时间不会再去文贤伯府了,正是她利用这个机会的好时候。

既然那个尹芳华如此在意这个人,想必也会在暗处观察着他,用他来做诱饵,再适合不过。

隐藏好身形,花蕊躲藏在离彭府不远处等待着里头的人出来。

早先听过彭状元姿容出色,乃京都数一数二,可在府里却未见过,不过能将那个尹芳华迷惑至此,看来也不是一般人。

不过一会儿,这燥热的天气便让她汗流浃背,直到接近傍晚,她才看到从府里出来的淡青色身影。

白玉为冠,墨发高束,身形修长举止文雅,再加上那俊逸的面容,便是只有七分姿色,放在他身上也有了九分。

瞧着他出了府门,一路向西走去,花蕊隐藏好身影,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尹芳华是不是也在暗处,不过,这都不重要。

手中捏起几枚暗器,在彭希瑞还未走到街上前,一把甩了出去。

似是察觉到了,彭希瑞只来得及避开要害,让暗器射入了肩头,与此同时,也暗暗打了个手势。

见着一招得手,花蕊也不再继续,快速地撤离了方才之地。

刚出府就被暗杀,彭府的下人见到自家主子一身血地回来,不免吓得要死。

很快,彭希瑞遇刺的消息便传开了。

街头巷尾说道的人接连不断,大多都是为了他打抱不平的。

试问,这样一个如玉公子,是何人这般狠心对他下杀手?

在别庄上得知情况的陆苒珺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倒是聪明,知道利用诱饵来钓大鱼。”

【抱歉,昨天病毒性感冒来势汹汹,一下子就倒下了所以没更新,今天好不容易写了章放上来,大家见谅。】

第363章 光明

“就是不知这条大鱼可会上钩了。”东篱在一旁轻声说道。

“上钩?”陆苒珺笑道:“管她上不上钩,我要做的,就是永除后患。”

两辈子加起来的恩怨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她已经等得太久。

彭府里头,大夫给彭希瑞换过药,庆幸道:“好在这伤人的东西没沾毒,这样的伤养个几日便可痊愈,切记碰水即可。”

彭希瑞应下,淡淡道:“多谢大夫。”

“您客气了。”

让人送了大夫离开,彭希瑞才唤了人进来,“查清楚是谁了?”

来人躬身道:“回爷,是从城外进来的,且稍做了乔装,一时还无法判定。”

“城外?”彭希瑞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轻笑起来,“罢了,这件事不必再查下去了。”

“爷?”来人惊愕地看着他。

“我想,我大抵知晓是谁了。”他面上露出轻笑,仔细看还潜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听他这么说,来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又继续道:“爷,老爷子那里传来消息,说是……”

耳语完毕,只见彭希瑞除了点头外,便再没其他吩咐。

想了想,终是先退下。

摸着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处,彭希瑞神色隐晦。

这是要开始了吗?也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两三日过后,彭希瑞果真又出了府门去,这次的花蕊与上次的不同。

她不仅安排了人埋伏在彭希瑞身边就等着现身,自己也换了便装,一路悄然随行。

暗处,盯着依旧风光霁月的男人,尹芳华有些自卑地抚上带着面纱的脸,从前他就未将自己看在眼里,如今怕是看都不会看了吧!

可怎么办呢,她可是真的好喜欢他的,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

如果皮还在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他面前了。

都是陆苒珺,都是她!

脑海里混乱一片,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彭希瑞已经离开喧闹的街市,朝着清明山后山的方向而去。

越离开街市,越安静,就在这时,彭希瑞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手中的刀散发着血腥的光芒。

一看便知这是经常沾血的。

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躲藏在暗处的尹芳华立即带着自己仅剩的几个人上前,将那两人拦住。

戴着面纱的模样不想让旁人看见,她只是头也不回地道:“还请彭公子先走!”

彭希瑞面色如常,颔首道:“那就有劳阁下了!”

尹芳华微楞,心中隐约有些异样,虽与自己预想的不大一样,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好时候。

看着就要攻过来的人,她当下让自己的人上前抵抗。

彭希瑞早在他们动手时,远离了他们。

尹芳华见着自己的人能够抵抗住那两人,便转过身去寻找彭希瑞。

看吧,到了最后有危险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她,其他女人怎能与自己相比?

“彭公子,我……”

话音未落,她警惕地侧过身去,躲开了凭空出现的暗器。

抬头望去,只见十几人落了下来,其中带头之人身影高挑纤细,全身都包裹在青衣里,不难看出是个女子。

尹芳华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眯起眸子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将视线转到了至始至终都未曾发过一言的彭希瑞。

瞧见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她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是你跟他们串通,故意引我出来,是不是?”

彭希瑞闻言,摇摇头,就在尹芳华以为事情并非她所想之时,他开口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请便!”

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开。

“彭郎,我,是我尹芳华……”尹芳华情急之下只得道:“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忍辱偷生,苟延残喘到今日,想的为的都是你,难道你就这样抛下我走了吗?”

她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经过上次陆苒珺的埋伏,她几乎已经到了绝境。

今日若是无人救她,只怕她真会死在这儿。

不可以,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她还没有看着她彭郎与她结百年之好,不,就算不结无碍,只要得到他就好了。

彭希瑞一向是个温雅知礼的,在外人面前从未露出过怒容,甚至重话都不曾有过。

可现在,他却鲜少地皱起眉头,带着一丝厌恶,不,应当说仇恨,看着那个他甚至都不大熟悉的女人。

“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作茧自缚,终有一日该还的都要还!”

“不,不是的,你就是我的全部,为了你,哪怕作茧自缚我也不怕,求你留下来……”

“叙旧也叙够了,接下来,就该做正事了。”

青衣女子冷声不耐地说道,彭希瑞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步伐从容,丝毫不受这边剑拔弩张的影响。

青衣女子见此,有些鄙夷地看着不远处的尹芳华,早就听闻过此女歹毒,用人皮做脸,就为了她的自私。

莫说是彭希瑞那样的翩翩公子了,就是她,也不会更不敢要这样一个比蛇蝎还毒的女人在身边。

见着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抛下她离开,尹芳华怔愣了下,突然发起疯来。

“啊——”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你们胁迫他对不对,是二皇子,还是陆苒珺?你们是谁的人?”

“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她自小便习了些拳脚功夫,这几年来东躲西藏,你追我赶地,倒是让她又进步了许多。

这么一发狂,就连青衣女子也不敢随意接近,只得在一旁握着暗器寻得破绽。

尹芳华握着匕首乱挥,面纱早已不知何时掉落,露出一张蜡黄且有些细纹的脸来。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将所有看到她脸的人全部杀光,可现在,她却顾不得那么多。

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从第一次见到他,那个人就仿佛是她的光,从此,再没有人能够入得她的眼。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靠近他,再近一点儿,希望他的眼里也能出现她的身影。

可现在,她的光抛弃她了,被剥夺了光明的她早已经什么都不剩,没有家人,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现在就连他也没有了,这样的地方宛如在……

地狱!

第364章 芳华【番外】

要说尹芳华是什么时候对彭希瑞情根深种的,那大概就是他人口中所说的一见钟情了。

还记得那日春光甚好,被皇上钦点为状元的彭希瑞,乃三元及第,是为本朝第二位。

这样的人被口口相传,又因他只闻其名的俊美容貌,不免让人多了几分心思。

打马游街那日,红袍着身,帽戴宫花,胯下白马做衬,刺目的春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光。

白皙的面容,精致温和的轮廓,配着嘴角那一丝淡淡的笑意,虽不在身边瞧得清楚,可她还是将他的模样刻在了心上。

更在他路过她所在的茶楼时,为他抛下了一方锦帕。

以她的水准,那锦帕刚好落在了他的官帽上,引得一群人为之喝彩。

她想,那时他应当是瞧见她了。

虽不曾为自己停留,可他确实朝她看过来了。

带着几分笑意,眉眼温柔,让人沉醉。只一眼,她就认定了他!她想,为了他的目光,便是付出一切也是值当的。

哪怕这京都权贵再多,富家子弟再如何,也比不上他的这一眼。

至此,唯他不负。

可有些人看着是易亲近的,实则任凭你再如何低下身段讨好,也无济于事,彭希瑞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在后来她接触后得来的心得。

不过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不懈,总有一日他会再度看向自己,就如那日一般。

但是,这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动破坏了,发觉不对的那日,是在永昌伯府。

桃花盛开,满目落英。

就连她当初看了都心神一怔的人,定然会为其他人所留意。是以,她不免多分了些心。

果不其然,瞧见陆家那个四姑娘离开,她也立即寻了个借口离开,悄悄跟了上去。

桃林里,她隐约瞧见了一抹身影立在离男席不远处,琴瑟之音悠悠扬扬地传来,她听得出是正出自彭希瑞的手。

除了他,再无人能够弹奏这样绕梁三日的音色了。

直到琴音落下,她忽地听见一声呵斥,等她再度回神时,不远处的身影已然消失。

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追了上去。

因着林间不好行走,她的衣裳又是华丽繁杂,是以落后了许多,待她好不容易追过去时,只有一人缓缓走来。

他的身后并无旁人,可手里却握了根发带。

那根发带,很不巧,她认得!

“彭公子是在找什么人么?不知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开口道。

没错,只是想与他说说话而已。

“没什么,有劳关心!”

他如是说道,却是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中的发带,有礼却也疏离得很。

这让她有些委屈,这么久以来,她相信他应当对自己是不陌生的,可总不愿表示亲近,虽疏离却也并未明确地推开自己。

是否,她还有希望呢!

想到这里,她抿紧唇,一定,一定得杜绝一切可能的后患。

尤其是,那两个讨厌的陆家人!

可老天似乎给她开了个玩笑,任她机关算尽,不惜残害多条人命,除去了可能是敌人的女人,也从未想到有一日竟是将自己也给栽了进去。

从二皇子的床上醒来时,她只觉得天都塌了,多希望那只是梦,梦里与她欢好的是自己那个心心念念如玉如月的人。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起手,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杀了玷污了自己的这个男人,可理智终究让她平静了下来。

自小她就是个不服输的,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老天阻拦她都不怕,如今她最珍贵的东西都失去了,还能怕什么?

后来,尹家没有了,她也什么都没剩了,唯一的,大抵就是那颗对他执着的心了。

可有一天,他竟然亲手抛弃了它,把她最后的救赎抛弃,唯一的光明掠夺。

脑海里的混乱在胸腔疼起的那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心悸的痛感,冰凉刺骨,宛如蚯蚓爬满了一身。

她抬起头朝周围看去,目光掠过,里头并没有她想要的身影,也是,她的光,已经不在了。

那么,早已没了一切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坚持下去呢?

来吧!

就让鲜血来灌溉这一场执着吧,也是最后的了断。

她感觉到自己拼尽全力推开了身前的人,胸口鲜血喷射而出,染了自己一身。

清晰的失血之感伴随着冷意而来,这才看清楚伤她的人是谁。

“陆、苒、珺,呵呵,没想到……是你!”

“别高兴地太早,死在我手上,应当是你罪有应得,待下了十八层地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你。”

“等着我?”她听见自己近乎癫狂的笑意,“哈哈哈哈……等着我,等着我?”

“谁等我又能如何,谁找我报仇又有何惧,我所想要的,不过只有一人而已。”

可他却抛弃了她。

陆苒珺的眼神很冷,并且充满了仇恨,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从前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计其数,除了恐惧的,就是这样对她充满恨意的,不过她想,陆苒珺的眼神大抵是自己见过最寒冷的。

瞳孔微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也会有惧怕的一天,想想也真是可笑。

不过,很快她就无法再扯动嘴角了。

那把利剑再度穿过胸口,这次,是心脏。

口中呕出大量腥甜的鲜血,这种从前最多在旁人身上闻到的,尝到的,这次却让她有些恶心。

“两辈子加起来的仇,总算该有个了解了,尹芳华,”她听见耳边有人低语,勉强拉回涣散的深思,再度听见她道:“你我的恩怨,至此一笔勾销!”

两辈子……

人,有还会记得上辈子的事么……

她想开口询问,可吐出的不过是大量涌出的鲜血罢了。

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就连风声也渐渐消失了。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飘离自身。

可就在最后一刻,脑海里却再度出现了一抹身影,如果真的可以记得,她希望,下辈子可以离他再近些,至少让他能够看见她……

【这里是尹芳华的番外,大概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她了。作者的病还没好,早上十点来钟挂完水就码字了,因为想把这章早点放上来。】

第365章 结束

陆苒珺的马车停靠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静静地看着发疯的尹芳华,曾几何时,这般疯癫的还是她,如今倒是对了个调。

东篱立在她的身后,瞥了眼道:“小姐打算如何,看样子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说着,她抬起脚步朝他们走去。

青衣女子也就是花蕊见了她,微微一愣,行礼道:“大小姐,您来了。”

陆苒珺点点头,并未理会她,只将目光放在尹芳华身上。

她还记得自己求过这个女人,只为要个痛快,那时候她高高在上,而她低如尘埃。

“到此为止了么?”她喃喃道,有些恍惚起来。

林间斑驳的阴影落在她的身上,脸上,让她的神色尤为晦涩。

周围反抗之人已经全数制服,只有她一个尚不知疲惫地嘶喊着,挣扎着。

看着真叫人可怜!

伸出手,陆苒珺看向拿着长剑的一名下属,后者见此,犹豫了下还是将利器递了上去。

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可尹芳华尚不知。

她挥舞着手臂,凌乱的思绪让她无法正常思考,更别说避开随之而来的伤害。

噗嗤……

长剑入胸,兴许是第一次,握剑的手抖了抖,偏了些。

不过,这正巧让得尹芳华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眼没入胸腔的长剑,抬头朝着面前的人望去,再扫向周围。

没有,没有他的身影,他竟然真的离她而去,抛弃了她。

张了张口,她徒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是你,陆苒珺……”

“是我,很意外么?”

“呵呵,是啊,很意外呢,我竟然会落在你的手里。”

闻言,陆苒珺冷冷一笑,转了转手中的剑柄,这一动作成功地让对方白了脸色。

“别高兴地太早,死在我手上,应当是你罪有应得,待下了十八层地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向你讨债。”

“等着我?”尹芳华愣了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等着我,等着我?谁等我又能如何,谁找我报仇又有何惧,我所想要的,不过只有一人而已。”

“很可惜,你此生所想所爱,根本一点儿也未将你放在心上,看看,就是他引你至此,否则,我又怎能轻易抓住你。”

“你胡说,他才不会这么做,我的彭郎不会这般残忍的。他可以不爱我,可是,他不能这么对我!”

“死到临头还在做着白日梦么,睁大眼睛看看,他早就离开了,为了不将自己拖下水!”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让他走的,对,是我让他走的。”

尹芳华握住胸口的剑,鲜血自她手心里滑落,她似乎忘了,之前自己还苦苦求那个人留下。

也或许,她早已忘了自己身处何等境地。

看着她癫狂的模样,陆苒珺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就连手中握着没入她仇人胸口的剑,也变得有些不大真实起来。

这,是真的吗?

还是,这才是梦……

突然,尖锐的嘶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眼看着尹芳华已经不受控制,陆苒珺毫不犹豫地将剑抽出。

眨眼间,又对着胸口深深地捅了进去。

利剑再度穿过胸口,这次,是心脏。

尹芳华只觉得心口一凉,口中呕出大量腥甜的鲜血,这种从前最多在旁人身上闻到的,尝到的,这次却让她有些恶心。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一天,还来得这样早!

“两辈子加起来的仇,总算该有个了解了,尹芳华,”陆苒珺冰冷的眸子看着满脸泪痕的人,说实在的,这个模样别说是她,恐怕就连她的生身父母都不敢认。

遥想当年芳华正茂,谁能与之争艳,彩衣纷飞,入得花海亦不输姿容。

手中力道徒然加大,生生将她捅了个对穿,陆苒珺再度开口道:“你我的恩怨,至此一笔勾销!”

就这样,结束吧,结束这两辈子以来的血仇!

尹芳华眸光开始涣散,勉勉强强聚集在了眼前的人身上,她看到对方冰冷的眸子,带着仇恨,以及释然。

那种仇恨,她大抵也是熟悉的,只不过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我……”她张口不知想说些什么,却呕出更多的鲜血来。

脚步不稳,双膝一软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

陆苒珺低眸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

抽出了没入她胸口的剑,鲜血喷射而出,沾染了双方的衣裳。

多么熟悉的味道。

陆苒珺不再看她,径自转身离去,身后是物体落地的声响。

尹芳华手指朝着某一处伸出,仿佛看到了什么,突地,浅浅笑了起来。

出了林子,陆苒珺所乘的马车在一人跟前停了下来,随即,将人请上了马车。

陆苒珺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沾染的鲜血,手中怡然自得地转动着杯子。

从散发的香味来看,是陈年的佳酿。

彭希瑞神色自若,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第三杯下肚,陆苒珺才抬起眸子,“怎么,不觉得我残忍么?以这样方式对待一个爱你至深的女人。”

他勾起唇角,“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更残忍,就这样将一个爱我至深的女人送入你手中。”

“嗤……”她嘲弄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残忍至此啊,我以为你从不知晓自己的心有多冷硬。”

彭希瑞默然,从前他或许真的不知,可后来,失去过后,不能不知了。

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悔恨,孤寂,痛苦淹没了他,让他生不如死。

以这样的代价,他如何能够不知?

“告诉我,你的目的,”陆苒珺说道,“你既然知晓我陆家的身份,就应该有所图谋,作为交换,说出你的目的,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今日你难以自保!”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一般,外头的人杀气溢出,席卷了马车。

就连坐在车头的花蕊也暗自打起精神来。

彭希瑞仿若未觉,依然随意地坐着,连动作也未曾变过。

只听他道:“要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推翻本朝,既然我们的目的都一样,你又何必如此防着我呢!”

第366章 察觉

“推翻本朝?”陆苒珺冷冷一笑,“推翻本朝之后呢,是不是就轮到我父亲了?”

“陆小姐,你对彭某未免太过多心了。”

“非是我多心,实在是彭状元你的人品太不值得我信赖。”

彭希瑞皱了皱眉头,复又松开,难得的并未再反驳。

她说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很难让她相信自己,可是……

“要如何,你才能信我?”

“信你?”陆苒珺摇头,移开眼道:“我永远也不会真正地相信你,因为你,不值当!”

彭希瑞被“不值当”这三个字砸的心头一窒,袖中的手也紧紧攥起。

终究在尝到自己种下的果后,难以忍受。

“不过,无论你是谁的人,或者想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听她这么跟自己说道,彭希瑞只笑了笑,连回答的力气都不剩下。

马车离他而去,身后的血腥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仿佛罪孽一般缠绕着他。

陆苒珺靠在车壁上,眼中是如流水一般划过的记忆,最终定格在尹芳华那张死去的脸上。

一时间,心头滋味陈杂!

回到别庄后,她将自己泡进浴桶,一身血腥尽数被洗去,可她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味道。

许久不曾疼痛的双腿又开始作痛,一阵一阵地。

好不容易翻出仅剩不多的药来,她一把塞进口中,慌忙下咽。

“小姐?”东篱听到声音进来,正好瞧见窝在床边,身上只着单衣的陆苒珺。

“小姐,您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陆苒珺抬眼看了她一下,摇摇头,“没什么,祖母歇下了没有?”

“尚未,老夫人在与人谈事,怕是要迟些了。”

“京都里消息盯紧些,尹芳华的尸体应该会交给二皇子,你顺便打听打听二皇子妃的事。”

“是……”

见东篱应下,陆苒珺也不再多说,径自上了床歇息。

翌日,京都纷纷扬扬地传出了尹芳华的死,二皇子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被运到义庄上了。

经过仵作验尸乃是他杀,虽如此,可二皇子却并不准备多追究,直接一副薄棺草草葬了了事。

得知消息的陆苒珺正坐在老夫人的房里吃着茶,看了她一眼,老夫人道:“这尹氏已死,看来那件案子也结了,连查都查,朝廷真是越来腐败了。”

“尹氏这种人如此给皇室抹黑,他们想遮掩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再继续查那个案子,自然是快些了结的好。”

“接下来,就是二皇子了,”老夫人说道,“听说你在打听二皇子妃的事儿?”

陆苒珺顿了顿,余光瞥了眼东篱,见她微楞,便道:“是,自那日后从未听过她的消息,孙女想知道些情况,以便应急。”

“这个你不必担心,孙氏好歹身后还有个孙家,位置虽然保不住,可二皇子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去。”

“后院之中腌臜事儿最是多,二皇子妃一旦失势,恐怕捧高踩低的也不在少数……”

“那不是正好,二皇子的后院本就不该平静!”

老夫人淡淡地说道,拨了拨手中的茶水。

不该平静么?

陆苒珺垂下眼睫。

……

宫里,太子的病情在钟大夫的调理下逐渐好转,前些日子亏损的身子虽未补回来,却也差不了太多。

钟大夫替他请过脉后,心中有些疑惑,却是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起来。

“殿下的身子如今已是大好,只要不冷不热着,便无大碍。”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母女了。”

萧泽坐在床上,清亮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有些难以琢磨。

钟大夫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殿下大安便好。”

萧泽点头,又看向钟陌颜,“钟大夫先行回去吧,我这儿有些事需要交代陌颜姑娘。”

钟大夫闻言,立即抬头,“这……”

“孤又不会吃了她,不过是想让她给人带样东西罢了。”

钟大夫无法,只得应下,“是……”

离去前,她暗自使了个眼色,希望陌颜能够看见。

殿内,萧泽从枕下拿出一个锦囊,慢慢摩挲着里头的东西,片刻后,扔给她立在殿内的人。

“看看吧,你应当不陌生才是。”

陌颜愣了愣,缓缓打开落在自己面前的锦囊,露出里头一块印鉴,徒然一怔。

“殿,殿下……”她跪下,以头点地。

萧泽神色未变,弯起嘴角道:“陌颜姑娘不必紧张,再怎么说你们母女也是孤的救命恩人,虽不知这是谁的授命,不过孤还是要感谢你们!”

陌颜颤了颤唇,到底没发出声来。

“孤有三个问题要问你,你若老实回答了,孤自会送你们母女平安出去,否则这宫里就算消失那么一两个人,也不会有人见怪,你可懂?”

陌颜妥协地闭上眼,“请殿下……三思!”

萧泽轻笑,缓缓开口:“陆家可知晓你们的身份?”

陌颜抿唇,脑海中乱成了一团,今日这问题无论是回答还是不回答,只要这身份一揭出来,她们母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更甚的是,还要牵连陆家。

她从未想过凭着太子如此年幼的岁数,竟能察觉到这些,若是知道,她定然,定然……

见她不回答,萧泽心中有了数,并未再强求,转而问了下一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陌颜离开宫殿时,双腿早已没了知觉。

明明是大夏天的,她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这件事不要让陆姐姐知晓,一切还是照旧便好……”

这是太子对她最后的吩咐。

拖着僵硬的身子好不容易出了宫,马车里,等候已久的钟大夫总算松了口气。

“太子缘何留下你,他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给陆大小姐带个话罢了。”

“真的?”钟大夫怀疑地看着她,陌颜低头,“大小姐与太子私交甚好,您也清楚不是。”

钟大夫打消了些怀疑,不过对于太子的身子,她却是警惕起来。

在陌颜看不到的地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道:“我过两日去别庄给老夫人请脉,你与我一块儿过去吧!”

陌颜想了想,应下了。

第367章 打算

别庄里,大房夫妇过来看过老夫人后便未再多留,临走前鲍氏盯着这个庄子看了好些时候,当初分家时,似乎没有这座庄子的账簿。

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好,从前未曾进来住过,也不晓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今日瞧了,怕是比行宫也差不了几分了。

鲍氏偷偷拧了把陆大老爷,“这座庄子是母亲名下的?”

陆怀仁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是母亲的陪嫁,往后她要给谁都是她的事,你别给我乱来。”

“什么叫我乱来?”鲍氏当下有些不高兴了,这样的好地方,难不成也要留给三房他们?

刚想再开口,眼见着已经到了门口,管事正停下等着恭送他们,鲍氏只得按下了想要说的话。

客套了一番,陆怀仁才带着鲍氏徐徐离去。

话传到陆苒珺的耳里时,惹得她轻笑了下,摘下了一片赏瓶里的花瓣。若是她记得没错,分家后,这座别庄就已经在她的名下。

大夫人果真是太贪心了。

“这件事祖母知道么?”她侧首询问道。

花蕊屈了屈膝,“回小姐,管事的已经将话传给老夫人了。”

“这样啊,下头的人办事倒是利索。”她不咸不淡地夸了句道。

花蕊低了低头,摸不清主子的心思,她还不敢随口接话。

不过,瞧这模样,该不是怪下边儿擅自做主才对。

翌日,钟氏母女过来,前者恭恭敬敬地替老夫人请脉,屋子里寂静一片。

须臾,钟大夫放下手,“老夫人的身子尚好,只有些火气罢了,平日里还请莫要思虑过多,平心静气才是。”

老夫人点头,“这都不是什么事儿,吃几颗丸子就好。”

“老夫人……”钟大夫想要劝慰。

“祖母您就听大夫的话吧,这虽算不得什么大病,可也疏忽不得。”

陆苒珺开口道,见此,老夫人才点头应下,“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两个的。”说着,她道:“珺姐儿带陌颜下去走走吧,这儿我与楚楚说几句体己话。”

闻言,陆苒珺看了眼陌颜,起身福了福便带着人下去了。

出了院门,她看向落在她后头两步的人,“陌颜姑娘脸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适?”

“多谢大小姐关心,陌颜只是昨夜未睡好罢了。”

“是么,”陆苒珺点点头,“听说你们这些日子又进过宫了,太子殿下的身子如何了?”

陌颜看了眼周围的人,见着只有东篱跟在身边,才道:“殿下的身子已经大安了,之前还让我带话问过大小姐来着。”

“既然身子无碍那就好。”转而,她道:“这次你们母女过来怕不是单纯地为祖母请脉吧?宫里有旁的事发生?”

“并无大事。”

“皇后娘娘那里如何?”

“听说还在监禁着,不过倒是没见有旁的命令下来。”

“这样就好!”陆苒珺点点头,看来裴瑾琰已经将局势控制住了,“走,我带你去水筑走走。”

陌颜低声应下。

另一边,钟大夫面对着老夫人忧心道:“这孩子心性纯善,太子年幼又惹人怜爱,我怕她一时不慎着了人家的道儿泄露了什么,是以恳请老夫人能将她留在庄子上陪伴大小姐的好。”

老夫人点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孩子的确耳根子软,不过,你确定太子那边并未察觉什么吗?”

这么一问,钟大夫也有些犹豫了,她皱了皱眉头,“陌颜她是个知晓分寸的,决不会陷陆家于不义……”

“我的意思并非是不信任她,要知道,那边儿可还有两只狐狸看着呢,即便太子未能察觉,并不代表贤王世子一点儿不怀疑。还有裴家的侯爷,那个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钟大夫心头微沉,想起太子单独留下陌颜说话,心里头也不大确定他们到底是怀疑还是不曾怀疑。

老夫人见她兀自沉思着,过了会儿,开口道:“这样,陌颜就留在庄子上,至于你,回去一切照旧。”

“老夫人……”钟大夫惊讶。

“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查到什么,最好的法子就是等!”

倘若真知道了,必定不会按兵不动,届时无非是提前动手,牺牲几个人罢了。

只不过,她存了几分仁厚之心,将她唯一的闺女留在庄子里护起来,也算让她安心。

钟大夫自然明白这个理儿,虽有些无奈,可也并无多少怨怼。毕竟,自己这条命也是老夫人的。

“还有一事,”老夫人开口道,“太子那儿若是露出了端倪,那就寻个机会让他殁了吧!”

钟大夫一惊,“老夫人,如此,岂非再无人能够牵制二皇子了?”

“没有二皇子不是还有五皇子,六皇子,左右不过是个暂时的傀儡罢了,好找的很。”

重要的是没有贤王与裴家掺和就好。

再不济,就算扶了二皇子做储君,到时候也能将他再扯下来,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钟大夫被她的话惊得直冒冷汗,好在还是应下了。

“那陌颜以后,就劳您和大小姐了,楚楚在此多谢老夫人。”

“你也不必往最坏的地方打算,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会让你白白牺牲了去。”

钟大夫点头,“是……”

老夫人叹了口气,挥挥手不欲再说。这条路上,本就是累累尸骨堆出来的,无论走到哪一步,是成亦或是败她都不会后悔!

成了,三子可执掌天下,败了,三子虽保不住,可长子却能留住血脉。

有燕北王在,护住一个陆泓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想来,她到底是给了三房殊荣,还是给了他们一条末路呢?

希望不是最坏的!

……

宫里,太子正坐在书房里练字,忽地,有一人落了下来,只见他原本握着笔的手顿了下来,抬头道:“钟氏母女怎么了?”

“回殿下,钟氏母女一大早就出了城门,现在已经到了陆老夫人的别庄上!”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眼看着面前的字已经落上了墨,便干脆停下笔不再动了。

“看来,孤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么,与钟氏母女关系密切的陆家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第368章 争执

“密切监视陆家,别庄!”太子命令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思去下了这道命令,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怀疑到陆家身上。

可是,目前掌握的消息却不容他不多想。

这几日,别庄上明显多了些暗中的眼睛,里头的人不可能未发觉,只不过权作无事罢了。

正房里,花叶伺候着老夫人吃茶,从窗子朝外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并无不妥。

然,不过是表面平静罢了。

“老夫人,庄子外的眼线可要寻个机会除了,这样总是盯着也不妥。”

“知道是谁的人么?”

“还未查出来,管事的说只知道是都城里出来的。”

“这样啊,”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都城里出来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家,看来,倒是太子那边的可能多些了。”

花叶闻言,抿紧了唇,“那接下来该如何做?”

老夫人思索了下,道:“大小姐那边先捂着,这种事没必要让她知晓。”

花叶屈膝应下,“是……”

老夫人挥退了她,兀自沉思着。与太子先对上,这是她未曾想到的,也可以说,她从未将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过。

看来,萧家人果真是骨子里就不安分!

思及此,她捏紧了手中的茶碗。

在别庄上住了半月,酷暑依旧,眼看着到了六月,这天儿还是未能降下雨来。

不少民众开始求雨,也将薛贵妃的事越推越大。

皇帝与各方周旋,已然筋疲力尽,眼看着朝中局势都向着一边倾倒,二皇子最终决定站出来。

殿内,父子二人一坐一跪,皇帝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人,气得袖中手指微颤,“那可是你亲生母亲,你竟然,竟然要将她送入道观,太傅平日里就这么教你的?”

二皇子面色不变,显然是铁了心的,他道:“请父皇恕罪,如今的局势皆因母妃而起,无论是朝局还是天下,他们要的不过是我皇室的一个态度罢了。将母妃送入道观儿臣也不舍,可总比被他们逼得丢了命的好,还请父皇慎重考虑。”

“放肆,道观那等地方如何是你母妃能去的?她身子素来不好,若有个意外,你教朕如何对得起她?”

“父皇,”二皇子抬起头,“难道您就想看着裴家一手掌握朝政么?如今天下人可都站在他们那边儿了。”

“愚昧,你以为将你母妃送入道观就能相安无事了?”

“可总比在这儿耗着强,若是裴家反了,皇权可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皇帝隐忍地看着他,捏紧了拳头,想要他放弃薛贵妃,不可能,同样的,放弃皇权更加不可能。

“此事休要再提,朕自有主张!”像是决定了什么,皇帝闭了闭眼道。

“父皇——”二皇子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皇帝无情打断,命人将他送了出去。

自己这个儿子可以说是自小宠着到大,才能不输旁人,可就是心性还不够稳重,思虑不够全面。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将这天下交给他还为时过早,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直到嘈杂的声音消失,皇帝才睁开眼,良久,道:“给朕……备笔墨大印吧!”

掌司大太监愣了下,悄悄看了他一眼,“皇上,您是要……”

“朕已时日无多,能撑到何时还不知,既然如此,就让这京都换一换血吧!”

双眼睁开,已是一片肃杀!

大太监不敢多言,只恭敬应诺。

皇宫之中历来无甚秘密可言,诏书留下的同时,消息也被暗中走漏了出去。

这一晚,京都各府注定是个无眠夜。

翌日,朝堂中鲜少地消停了些,就连最能蹦哒的棒槌也安静了一早,直到退朝,也无人再提及薛贵妃的事。

只不过,谁都知道不提并非是就此揭过,而是等待时机罢了。

二皇子府里,萧衡烦躁地踢翻了高几,上头的赏瓶碎了一地。

直到陆镇元出现,他才定下神来,忙地免了他的礼,相携而坐。

“陆大人,父皇驳回了我的提议,不肯将母妃送走,大有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陆镇元眉头微皱,忧心的模样拿捏得十分恰当,只听他道:“如此一来,恐怕就不好办了,若是真与太子他们对上,这个时候决不是什么好机会。说不定届时京都一乱,损失惨重,即便殿下您继承大统,这接手的,也是个满是漏洞的筛子。”

听到这个,萧衡不敢疏忽,“可父皇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那贵妃娘娘呢?”

“母妃?”萧衡摇摇头,“说起来,我已有一月未见过母妃了,听说她身子不适,父皇严禁任何人前去探望。”

陆镇元挑了挑眉,他想到宫里出来的传闻,难不成薛贵妃真的时日无多?

若是这样,恐怕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难保皇帝不会因此而破罐子破摔,拉一众人给他陪葬。

以皇帝这样的性子,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的。

“殿下先别急,皇上与贵妃娘娘情深意重,自然容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道观虽也可派人照料,可总不如宫里细致,皇上不同意也情有可原。”

“哼,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萧衡皱眉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待这事儿过去,再将母妃接出来还不是一样。”

陆镇元见他面上有些动怒,道:“殿下莫要与皇上置气,当务之急是祭天之事,太子那边可不会给您多些准备。”

经他这么一提醒,萧衡一肃,面色阴沉道:“这个裴家,到底还要弄出多少事来,真是一刻也不闲着。”

“陆大人,”正在陆镇元想着旁的事时,萧衡询问道:“你可有法子将裴瑾琰那厮除了?”

陆镇元微微惊讶,随即摇头,“殿下不可,裴家底子雄厚,非一般公卿可比,自前朝便世袭罔替至今,妄动不得。”

“那陆大人觉得该如何?”萧衡将问题抛给了他。

陆镇元沉吟了会儿,道:“如今关键就在于贵妃娘娘,殿下何不从娘娘身上着手?”

第369章 知晓

从母妃身上着手?

萧衡沉思起来,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也要能见着人才行。

如今人都见不到还谈什么?

“此事我得想想,近日裴家动作频繁,还要劳陆大人你看着了。”

“殿下客气了,身为臣子,这是下官的责任。”

萧衡对他的这番话很是满意,笑道:“有陆大人在,果真是省心不少,难怪父皇如此器重于你。”

“殿下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陆大人莫要谦虚,”萧衡说着,似是想起什么,道:“听说令爱去了别庄避暑,宫里刚从南方运来一些荔枝,不若就请陆大人带回去送与令爱与老夫人尝尝鲜。”

陆镇元没有拒绝,“那就多谢殿下了。”

“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

“是……”

从二皇子府离开后,陆镇元看了眼荔枝,命人将东西送去别庄后,自己则是去了陆家老宅。

陆怀仁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到来有些讶异,两人坐在书房里头的炕上,前者问道:“瞧你脸色不似平日松散,可是二皇子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二皇子那里倒是好办,左右不如皇帝难琢磨,就是裴家,这回手笔太大,有些事儿恐怕难以预料。”

“你说的是……”

“薛贵妃的事,”陆镇元喝了口茶水,道:“我们都估错了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这样下去,怕是鱼死网破也有可能。”

“哪里有这样严重,”陆怀仁明显不信,江山跟美人,明眼人都知晓有了江山何愁没有美人。

在他看来,皇帝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境地!

陆镇元却是摇头,“大哥你不明白,皇上他……”说着,他低声与他说了几句。

咣当一声。

陆怀仁看了看几上差点打翻的茶水,道:“这么说,这传位诏书是已经立了?”

“十有八九是如此。”

“那二皇子可知晓?”

“他若要知晓哪里还会这般着急。”陆镇元说道,眯了眯眼睛。

陆怀仁摸着下巴,“这么说皇帝也有意隐瞒着,是怕太子那边反了吧?”

“那边呼声是高,可要反还差了些,兵权不在手,最多也就只能控制两个卫所罢了。”

陆怀仁点点头,论分析他是不及自己这个弟弟的。

“看来大事将近了,你打算怎么办?母亲那儿也等得急了吧?就快能给她报仇了。”

“母亲那儿自有我稳着,一时倒也无碍。”

“那裴家呢?”陆怀仁皱眉,“无论他们哪一方赢了,咱们都要推翻他们的,到时候太子可留不得……”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响,两人相视一眼,立即去拉开了门。

鲍氏吓了一跳,握紧了手中盛着点心的托盘。

陆镇元沉下眸子,意味不明地开口:“原来是嫂嫂!”

陆怀仁脸色很不好,他瞪着心神不宁的鲍氏,“你没事来这儿做什么,谁许你过来的?”

“我、我就是来看看小叔可要什么点心……”鲍氏额上渗出冷汗,不敢看他们。

陆怀仁瞥了眼沉默的陆镇元,在他未曾出声少,厉声道:“站着作甚,还不快滚下去——”

鲍氏不敢多留,立即福身退下。

“是,妾身告退……”她带着慌忙的脚步离去。

陆镇元抿了抿唇,看向自己的兄长,“大哥,这件事事关重大,绝不可以泄露出去。”

陆怀仁一怔,明白他的意思,强笑道:“你放心,鲍氏她并非外人,大哥会看好她的,母亲那边就由我去说。”

陆镇元没有再说什么,被这么一打岔儿,他也就早早离开了。

房里,陆怀仁气急败坏地训斥着鲍氏,“你说说,没事儿你去书房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准过去,尤其是在三弟来的时候,你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是?”

“我哪里知晓你们在商谈那些,又不是故意的。”

“你若是有意还了得,只怕我都保不住你。”

“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鲍氏不服气,“怎么说我也是陆家的媳妇儿,难不成我就不能知晓了?”

“这种事哪里是你想知晓就能知晓的,一个不慎那是要灭族的。”

陆怀仁气得灌了一大口茶水,头疼万分。

鲍氏想了想自己所听到的,犹豫道:“老爷,您那会儿与小叔说的话,是真的?”

陆怀仁皱眉,虽未正面回答,却郑重地嘱咐道:“这件事绝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连文哥儿他们也是,明白否?”

“明、明白,可是,你总该要告诉我缘由吧?这么不清不楚的,还是这样的大事,我这心里不踏实。”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晓这些做什么,好好看管好后宅就成。”

“老爷,既然我都已经听见了,您不说岂不只会教我多想?况且你我是夫妻,说了也好有个商议的人。”

“你能商议什么,”陆怀仁不以为意地道,明显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可鲍氏好歹也与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知晓该如何对付他。

软磨硬泡之下,陆怀仁终于松了口,向她透露了些。

听完后,鲍氏有些回不过神来,双腿软的根本撑不起身子。

她颤声道:“母、母亲竟然是前朝遗孤?那,你们,这是想要造反?”

“啐——你可别胡说,”陆怀仁低声道:“这事儿若是敢透露一个字,你也就甭想活命了,老三可不是个手软的。”

鲍氏回过神来,想到陆镇元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就在之前,她从未想过陆家竟然还会隐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前朝遗孤,造反,推翻本朝,这样的字眼儿任何一个都可以致他们陆家于死地。

她这是……入了什么样的人家啊……

陆怀仁不管鲍氏的失神,径自离开正房去,外头,他看了眼身后,招来一人吩咐道:“将夫人身边的人算数换掉,看好她,不准任何人接近,府中庶务就先交给少奶奶。”

长随领命应下。

这是软禁起来了,陆怀仁对于自己这个做法并不觉着不妥。

他虽是保住了鲍氏的命,可却并不代表就会放松警惕。

第370章 失望

别庄里,陆怀仁下了早朝就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两人坐在花厅里,由陆苒珺奉上茶水。

看了眼还站在老夫人身边的陆苒珺,陆怀仁道:“四丫头啊,那个……大伯今儿个有些事儿要与你祖母商议,你就先退下吧!”

陆苒珺顿了顿,看向老夫人,见她点头头,自己才福身应诺,“是,苒珺告退!”

老夫人扬了扬眉,“什么事儿还要将珺姐儿支出去?”

陆怀仁笑了笑,有些心虚道:“有些事儿,小辈们知晓不大好。”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小事儿啊!”

“也不是别的,就是……”他犹豫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接着道:“鲍氏她知晓了您的身份……”

“你说什么?”

老夫人冷眼扫向他,“这样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让她知晓了?”

“母亲,这件事是儿子的不是,可她已经知晓了,儿子总不能杀了她吧,鲍氏嫁入陆家几十年,可都一直敬着上面,护着下面的。”

“这不是理由,”老夫人不听他解释,“这种事何等重要,你心里没个数儿么,我早就交代过了,再看看你三弟,你那媳妇儿若是能有戚氏一半安分,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告诉她。”

“母亲,您消消气儿,这事儿全是儿子的错,那日三弟过来,儿子就让她送些茶点来,哪里知晓三弟与我说的是那些……”

老夫人闻言,一口闷死堵在胸口里,“你的意思是怪你弟弟了?”

“不,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陆怀仁抹汗。

“哼,你不就是想替她兜着,何故牵扯了旁人,还是你亲弟弟。”

老夫人有些失望地道,陆怀仁这才回过神来,立即道:“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

“罢了,”老夫人闭了闭眼,目中多出了一抹坚定,“就像你说的,鲍氏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知道了些事,为着文哥儿,我也不可能将她如何。”

陆怀仁闻言一喜,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老夫人话锋一转,道:“鲍氏毕竟心性不够稳当,还是不适合知晓太多,另外,我一会儿会给她配个人看着。”

陆怀仁知道没有直接软禁送到别庄看着,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因此他立即道:“多谢母亲,母亲放心,儿子定会看好鲍氏的。”

“如今正是各方势力涌起之时,万事都要警醒些,容不得一点儿差错,明白么?”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

“唉,你若能有你弟弟一半……我也不必如此事事操心了。”

陆怀仁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是儿子给母亲添麻烦了,还请您莫要见怪!”

老夫人摆了摆手,“你是我儿子,再麻烦,都是我该收拾的。”她道:“好了,我这儿清净惯了,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吧!”

“是,母亲,那儿子就不打搅了……”陆怀仁行礼后退下。

看着他离去,原本眉目还有些温度的老夫人,神色已经渐渐冷下,片刻后,她道:“花叶!”

“奴婢在……”花叶上前福了福。

“派两个去看着鲍氏,若有不妥碍着我的计划了,不必通报就地处决!”

“奴婢遵命!”

另一边,得知陆怀仁离开的消息,陆苒珺悠悠地摇着美人扇,走在竹林小道里,“大伯这样来去匆匆的,还与祖母单独说话,莫不是陆家出什么事儿。”

东篱转了转眸子,温柔笑道:“小姐想知道,不若奴婢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陆苒珺摇摇头,“既然已经分府,他们的事咱们还是少过问的好,况且,大伯把我支出来,必定是不想让我知晓的。”

东篱点头,疑惑道:“连小姐也不能知晓,只怕不是简单的事呢!”

“大伯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自然不会是小事,只要不牵扯到我们,我们自当看着就好。”

东篱躬身,“是,小姐。”

两人走到深处,只见一抹藕荷色的身影端坐在林间的石墩上,微风间拂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飘飘荡荡地,撩人心魄。

陆苒珺发现,这位陌颜姑娘的侧颜倒是完美得很,这么坐着,竟有美人深坐蹙峨眉的风姿。

事实上,她也的确在蹙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

东篱看了眼自家主子,退到了她身后。

“陌颜姑娘怎的一个人坐在这儿,身边服侍的丫鬟呢?”

陆苒珺走上前道,从钟大夫来过后就将她留在这儿了,美名其曰是看顾老夫人。

其实,陆苒珺多少猜得出一点儿,这是庇佑罢了。

思及此,她又想起宫中的太子,心头不大安定。

“是大小姐,”陌颜起身行了一礼,“丫鬟去端茶了,我瞧着这里清净又凉快,想在这儿坐会儿。”

“是么,我瞧你有心事?”

“没有,不过都是些琐事罢了。”

“哦?”陆苒珺点点头,在石墩上坐下,抬头看着竹林,青葱翠绿,苍劲挺拔,越看越喜欢,“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陌颜姑娘也喜欢吧?”

陌颜垂下眸子,浅浅的眸色遮住了暗光,“是,这里挺好。”

陆苒珺笑了笑,没有拆穿她,只是目光放远,道:“也不知宫里如何了,皇后娘娘的处境还真教人担心。”

陌颜没有说话。

“你有事瞒着我们吧?”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得陌颜一怔,飞快地瞥了她一眼,道:“大小姐多虑了,陌颜并无任何隐瞒。”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并不适合撒谎?因为你撒谎的时候眼睛总是回避着旁人,即使装得再像也会被拆穿。”

陌颜愣住,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抿紧了双唇。

陆苒珺移开眼,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从来庄子上,她就有些不大自在,起初她想是不习惯,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另有隐情。

而陌颜能接触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能让她如此心神不宁的,更是少之又少。

太子,还有萧墨!

萧墨暂且不论,钟陌颜的面色并不像是为情所困,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太子!

“你老实告诉我,太子那边到底怎么了。”

第371章 开始

陌颜猛地抬起头,慌忙辩解:“大小姐,不关太子的事,是我……自己的事罢了。”

“真的么?”陆苒珺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说过,你并不适合说谎,不要企图隐瞒我什么,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我……”陌颜咬唇,恍惚起来,这也让陆苒珺更加确信了。

她没有再逼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东篱离去。

直到好久,原本坐在那里的人才回过神来。

屋子里,陆苒珺挥退了被她招来的老五,起身走到窗子前。

不远处的案上正燃着令人怡神的香料,淡淡的,让人不知不觉间就能放松。

良久,陆苒珺呼出一口气,“看来,城内近日有事要发生了。”

“小姐指的是什么?”东篱在她身后问道。

陆苒珺望向天际,碧蓝的天空漂浮着松散的流云,眼看着越来越淡。

她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怕是宫里有动静了。”

东篱惊讶,“难道是……太子?”

“不,就怕不是太子!”

“什么——”

东篱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太子,那是谁?二皇子,还是皇上?

她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陆苒珺显然也没有再出声的意思。她想到了宫里的太子,若是真的大乱,那他该怎么办,裴家又真的能保住他么?

前世裴瑾琰输了,这一世难道有她的参与还是改变不了吗?

那陆家呢,她父亲呢?

……

文贤伯府内,已是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

从后门处进来的身影,跟随另一道身影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只燃着一盏烛火,衬得周围有些暗。

只见披着斗篷的人影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见过陆大人。”

“不必多礼了,过来坐吧!”

开口的人正是陆镇元,他抬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了对面坐下的人。

“这么晚让你过来想必你也清楚不会是什么小事儿,我就不跟你多赘言了。”

裴瑾琰闻言,正色看他。

“皇上已经偷偷立下诏书,上头是谁继承皇位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消息我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假。”

“竟然这么快么!”裴瑾琰捏紧了手掌。

没想到做了那么多,还是阻止不了。

“要怪就怪薛贵妃的本事太大,”陆镇元眯起眼睛,“皇上看来是想与朝中那些家伙同归于尽,顺便为二皇子开路了,你们裴家与太子可要做好准备。”

裴瑾琰倏地看向他,“还请陆大人指点。”

“这里是三军中其中一支的兵符,”他伸手递给他一块牌子,“约摸三万人。”

裴瑾琰没有拒绝,又听他道:“据我所知,你们裴家手中也握有一部分兵权,虽然不多,不过一旦事发,保住太子与裴家不是问题。”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陆大人的双眼。”他笑道,垂下了眸子。

陆镇元看了他一眼,“啧,若不是为了苒苒,你以为我会管你的死活。”

虽然这孩子的确资质不错,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可在他眼中,还是不算什么的。

他死了,自己最多会可惜,可闺女就不一样了,会伤心的。

所以,哪怕多花些心思,他也要尽量保住这孩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子还不是死的时候。

“陆大人希望我裴家怎么做?”裴瑾琰不笨,来到这里听到这些就知道面前的人已经有了对策。

他心里也浮起了一个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有些大胆。

陆镇元一时没回应,只是端起茶默默地抿了口,才道:“我已经向二皇子暗示,若是不出意外,他会在那之前发动宫变。”

“宫变?”裴瑾琰冷声道:“那太子……”

“这就要看你的了,”陆镇元神色淡淡,“在那时,我会尽量压制这场变动,将动静降低至最小,届时,能否保住太子就看你们裴家的能力了。”

顿了顿,他又道:“二皇子发动这场宫变并非是想闹得满城皆知,而是想架空皇帝,好处置薛贵妃罢了。当然,太子与皇后也在其中,只不过这二位的下场可不比皇帝与贵妃。”

裴瑾琰当然明白,他看着面前的人,虽然有许多疑问,可他还是选择先按耐下来。

“晚辈在此多谢陆大人,无论结果如何,这个人情,晚辈与太子记下了!”

“你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可不是我想管的。”

陆镇元不以为意道。

裴瑾琰明白,半夜,他带着手中的兵符离开。

陆镇元独坐在临床的炕上,茶水已然换成了清酒。他的身影倒映在窗子上,朦朦胧胧。

近日,京都异常地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一些有预感的人早在家中安排好了诸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二皇子府内,萧衡看着坐在书房里的众多幕僚与请来的武将文官,终于下定决心。

“三日后,左军随我进宫!”

屋内几个身形高大壮硕的人立即应诺,“属下誓死追随殿下!”

“殿下,”坐在最前头的一位幕僚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这么做,何不趁此机会直接登上那个位置?也省的麻烦。”

对于幕僚这番话,有不少人想了想,表示认同。

“不可,”萧衡说道:“太子尚在,若是我现下就登基,届时天下人都会认为本殿下是篡位,史书也会留下痕迹。”

他要的可不是这样来的结果,而是堂堂正正地继位登基,他要让裴家看看,即便有个太子,也轮不到萧泽来继承这江山。

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一半人也赞同他的做法,至少,谁都不一样在名声上,落得个不堪。

这件事就此定下,剩下的便是商量着布局以及善后。

在这场变动中,皇后与太子必须死,至于皇帝,人老了,是时候安享晚年。

而薛贵妃毕竟是他的生母,萧衡自己也不会拿她怎样,不过是按照商量的那般,将她送到庵中罢了。

待他当了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后,在将她接出来做太后,奉养她也是一样的!

第372章 行动

日子悄无声息地溜过,万事俱备下,萧衡进了宫。

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儿子,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了,你进宫来做什么?”

外头天色不早,已是晚霞满天。

萧衡恭敬地行礼,“回父皇,儿子想探望母妃,听说她身子还未痊愈,儿子有些担心。”

皇帝闻言,欣慰地点点头,到底是生母,这感情还在的。

只不过,为了他的计划,也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拒绝了他。

“你母妃这个时候应当准备歇息了,还是莫要打搅的好。”

“父皇?”

“朕说的你没听清?”他睨了他一眼,“这几日好生待在府里,无事就莫要出去了。”

萧衡眸子一暗,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软禁他,就因为自己提出要去看母妃,所以不放心么?

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皇,而皇帝此时正忍着隐隐作疼的脑袋,绷紧面容,看起来冷厉严肃。

萧衡心中一凉,看来,这是已经决定了。

收敛好心中所想,在双方还未撕破脸之际,他道:“许久未同父皇博弈,近日儿臣与文贤伯可是厮杀不少呢,父皇不若试试儿臣可有长进?”

皇帝顿了顿,他原是想拒绝的,可面对自己的继承人,再一想的确是许久未与他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

思及此,他挥了挥手手,命人摆上了棋盘。大太监悄悄地看了眼皇帝紧绷的面色,退下后,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碗兑过药的参汤。

果然吃了参汤后,皇帝神情放松了许多,与二皇子的博弈也已经开始。

萧衡看着一如既往手法凌厉的棋风,眼中掠过一抹怀念。

自己的棋艺可以说是眼前这位手把手交的,不仅如此,就连岂能学字,也是皇帝给指导的。

这在本朝可是头一份儿,就连太子都没这个荣幸。

仔细想想,他萧衡除了太子之位没有之外,其他的,都比太子高了不知多少。

所以,这天下,也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平远侯府,裴瑾琰与面前的几人神色凝重,最后,他低下头,“那就拜托诸位了,务必帮太子拨乱反正。”

在座的人各自相视一眼,文官摘下了官帽,武将放下了佩刀。

“我等誓死追随殿下与侯爷!”掷地有声,就是裴瑾琰听了,也禁不住激动。

他道:“你们的家属能送走的我已经安排人送走了,尽管放心,他们的安危绝对有保障。”

“多谢侯爷——”

“今日,只要我裴家一刻不倒,就护你们一刻,同生共死,也请诸位务必护住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

“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裴瑾琰看着众人,俯身行了一礼,垂下的眸子里充斥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片刻后,他扬手打了个手势,武将立即抓起佩刀行礼离去。剩下的人中,虽看着文弱都是文官,可也都挺直了腰背,不露丝毫惧色。

哪怕今日,是他们的末路!

天色渐渐黑下,宫中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皇帝与二皇子仍旧在博弈,不见动弹。

也许是人老了,也许是二皇子的确长进了不少,皇帝与他竟是各自赢了一半。

索性,他也趁着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治国经验不动声色地传授给他。

到底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哪里舍得他受委屈,届时接受了这个江山,怕是也要多耗费些心血了。

也不知这个打小就傲气的儿子能否克服这些困难。

那些臣子会不会在他不在之后欺负他,迷惑他。

人到最后,果然是放不下的最多啊!

啪嗒……

玉子落在棋盘上,皇帝看着不落下风的局势,欣慰地点点头。

“我儿成长了。”

“父皇也这么觉得么?”

二皇子勾起唇角,又落下一子,径自道:“儿臣也这么觉得,这两年有您的教导,又有身边之人辅佐,儿臣的确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皇帝点点头,“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骄燥,需得稳重行事。”

“儿臣谢父皇指点。”

“嗯,”皇帝满地地点头,又道:“近日与陆家那孩子如何了,二皇子妃孙氏呢?”

“陆家小姐去了别庄避暑,前些时候我才命人送了些荔枝过去。想来,她也不会忘记儿臣的。”

“孙氏呢,虽说占了个理字,不过这个孙家倒是要好生安抚。”

“孙氏儿臣已有了决断,只要她不闹,儿臣也不会多加难为她。至于孙家,同意将二皇子妃之位让出来,不过届时再多从他们府中挑一位侧妃罢了。”

儿皇帝对他的做法多了几分赞赏,这件事他除了给他指了这条路外,便再未插手了。

一来他精力有限,二来也想看看他的处事结果。

这么看来,到底是没教他失望。

“陆家那孩子寻个日子,就定下来吧,朕届时会下道谕旨,将孙氏的正妃之位夺了。”

二皇子低头,恭敬道:“是……”

皇帝欣慰,也放心了不少,有陆镇元辅佐他一定能够快些掌控朝政。

“你母妃知道你有如此成长,应当很高兴。”

言毕,二皇子也顿了顿,不出声地落下子,收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掌。

他微微瞥了眼外头的天色,估摸着时辰。

宫里,太子坐在东宫的大殿内,满室的烛火衬得周围如同白昼。

他目光清亮,淡定如初,即使明知道自己有可能在下一刻丧命,也未有丝毫畏惧。

陪伴在他身边的内侍早已禁不住吓,跪在他脚下,颤抖着筛糠般的身子。

外头,一阵阵声响传来,待到近了,还能分辨出是什么声儿。

仿佛死亡就在跟前走过,下一刻就能注意到你。

他捏紧了手掌,期待,惧怕,不甘,愤怒,亦或是解脱?

这一切,都将在今夜有个结果!

冷宫中,守在这里的最后一人也倒在了血泊里,皇后这才停下敲着木鱼的手,睁开了眼眸。

殿门大开,原本清冷的地方霎时出现了好些人,带着血腥之气,沾染了一室的平静。

皇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子,目光掠过地上倒在血泊里的人,淡淡地看着来人。

“原来是东都大将军,不知您这般是作何?”

第373章 消逝

东都大将军上前,一手握住腰间的佩剑,一手撩了披风行礼,“宫中有逆贼闯入,皇后娘娘不慎遇难,微臣救驾来迟!”

皇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以及殿内充斥着的兵将。

他们阻断了她的退路,更没有前路。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想过能活下去,只要,只要太子无事就好。

“东都大将军这是说笑么,本宫还好生生地在这里,何时遇难了。”

“娘娘这又是何必,大势已去,您还是莫要让微臣为难的好。”

说完,大将军一挥手,便有内侍颤颤巍巍地端着鸩酒,匕首,以及白绫过来。

皇后淡淡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难得大将军还能让本宫留个全尸。”

大将军低头,“您贵为皇后娘娘,身为臣子,该有的尊重是必不可少的。”

其实他原可不必如此费事,直接一刀下去,也就事了。不过大抵是被她这一身气度折服,身为臣子,他还是愿意给她一份体面的。

不错,从始至终,皇后对他们的到来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早已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即使是死,也无所畏惧!

皇后因他的一番话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直到最后的仰天大笑。

“臣子?哈哈哈……”皇后站起身,身上素色的衣裳不见皱着,她目光转向那三件送她上路的东西,笑道:“若真身为臣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东都大将军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没有回话。

皇后也抿起唇,消瘦的身形立在殿内,清冷,悲哀。

她望向外头黑色的天空,应该,差不多了吧……

朝着内侍走去,她挑了那壶鸩酒给自己斟了杯,慢慢饮下。

哐当——

杯子应声滑落,皇后转过身看着东都大将军,“大将军该满意了?”

言毕,她的喉头里翻滚出腥甜来,最后抑制不住地染满了衣襟。

东都大将军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起身,看着依旧站立的人,“恭送皇后娘娘……”

“终有……一日,你们会、有报应的……”

她说完,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晃荡不稳,恍恍惚惚。

这一生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涌现,最后直至消逝。

如果,如果有来生,她再也不要进这牢笼里来了。

再也不要……

闭上眼,皇后的气息终究消还是散了去,东都大将军俯首行了一礼,命人将尸体保管好后,带着人离开。

宫里有一处地方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兵戎相见的声响在这夜里成为了催命符。

东都大将军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即发下命令,朝着东宫的方向而去。

紫宸殿内,二皇子负手而立,在他对面是捂着胸口喘息不停,瞪着眼瞧他的皇帝。

就在方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皇帝身边的第一大心腹太监。

而外头的声响也告诉了皇帝,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他,“你,你竟然……逼宫?”

萧衡没有看他,而是转过身去,“并非是逼宫,父皇,有些事您狠不下心,儿臣替您做。”

“什么?”皇帝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一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难道说,贵妃那里……

“这个时候,母妃应该已经出了宫门吧!”

“混账——”

“父皇应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如今天下不稳,民心涣散,唯有如此才得以安抚天下之人。”

“那可是你母亲,”皇帝失望地看着他,他怎么想不到,自己这个寄托了一切希望的儿子,竟然会逼宫。

“你想要什么,朕给你就是,可你母妃她……”

“父皇您错了,您以为儿臣此次的目的是皇位?”他摇摇头,“这并非为了皇位,不过是为了您,为了天下罢了。”

皇帝只觉得头也开始抽痛起来,渐渐地,视线模糊,就连耳边的声音也时近时远。

“朕,朕已将、将……”

“父皇看起来身子不大好,还是歇着吧,其他的儿臣会代您处理。”

萧衡说完,殿门被打开,有内侍走了进来服侍二皇子,“照顾好父皇,万不可出了差错,否则你们都得陪葬,明白了吗?”

“奴婢遵命,请殿下放心!”

萧衡轻轻颔首,至于皇帝口里蹦出的些许字眼儿他却是没再过问过。在他看来,无非是母妃的事情,只可惜,他是不会收手的。

这个时候,太子和皇后应该已经解决了吧,母妃也会由他的亲舅舅护送前往庵中。

至于那个不详之子,虽是他的弟弟,却也不能留着,待到明日就可召告天下不祥之子已经除去。

思及此,他捏起了手掌,莫怪他心狠,只是这一切已是目前牺牲最小的结果了。

而此时,东宫中,两方人马交战,殿内太子与连夜带兵进宫的裴瑾琰正坐在矮几前,前者失神地望着不知何处,喃喃道:“既然他们已经杀过来了,那母后……”

裴瑾琰擦拭着手中的利剑,微微顿了下,低声道:“抱歉,哥哥没能保住姨母。”

这个时候,他不仅是臣,也是哥哥是亲人。

“不,”太子摇头,“表哥不必自责,该羞愧的是我,这样懦弱无能,连母后都保护不了。”

“殿下,娘娘将一切都寄托在了您身上,千万不可辜负了,还有,你的身后也不止一人。”

“我知道,我就是……”他搭在几上的手猛地收紧,紧紧攥着几沿,咬牙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枉为储君!”

那双从前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已经充满了名为仇恨的东西。

裴瑾琰看着,不免心涩,更多的是纷乱。

作为太子的表哥,臣子,他应当义无反顾地为他抛热血,可作为裴家的家主,他的所作所为都关系着裴家的命运。

头一回,他开始质疑了,踏进这个权利的漩涡真的是对的么?若是就此停手,带着太子远盾世外,起码还能为他保留一丝血脉吧?

若是继续下去,就算是赢了,那个位置太子也做不长久,届时,又会是一片纷乱。

他,厌恶权利!

第374章 伏击

京都外十里处,夜色笼罩了大地,动静不小的一批军队护送着一辆马车极快地在夜里前进着。

可惜,不久之后,他们却被拦了下来。

周围越来越多的火把照亮了他们,以及中间那辆低调的马车。

而与之面对面的,被保护在中间一身尽数掩埋在黑暗中的人,静静地看着领头的。

“竟然让一个废物来护送贵妃娘娘,薛国公还真是心大啊!”

低沉和缓的声音响起,隐约听得出是女子的声音,这让对面戒备的人勒紧了缰绳。

“阁下是何人,竟然知晓里头的人是谁,还不快退下。”

“退下?”掩埋在黑暗中的人嗤笑一声,“看来薛国公家的长子不仅是废物,还很天真呢!”

“你说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刺激到他了,只听刷地一声,薛子元抽出刀指向侮辱自己的人,“本公子不管你是谁,今儿个都得把命给我留下。”

大战一触即发,几乎是同时,刀剑之声便响起,划破了这分外寂静的夜。

而另一头,被护在中间的人看着多次想要接近她,却都被打回去的薛子元,眼中是意外的森冷。

这条路,只要踏上就必须以鲜血来灌溉,这个道理在她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或许,日后她会有自己的因果报应,但她不会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弥漫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而地上的人也随着时间而增加。

终于知道不敌的薛子元本想带着人撤退,可不等他下命令,眼前跃来两人,几乎是瞬间就将他制服了。

被压在地上,他能清晰地闻见血腥味,鲜得令他害怕。

“别杀我,你们要贵妃,我给你们就是了,人就在马车里,别杀我……”

薛子元歇斯底里地叫着,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头,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见此,护在中间观战的一人开口道:“主子,可要留下活口?”

“马车里的人检查了吗,确定是贵妃?”

不多时,有人应了她的声,回道:“是,确认是薛贵妃无疑。”

“那就……”掩埋在黑暗中的人看着挣扎不已的薛子元,缓缓道:“都处理了吧!”

即便薛家的公子有用,她手中也不需要两个,至于薛贵妃,她可是早就想动手了。

命令一下,她的人毫不犹豫地纷纷出手结果了对方所有的人。

而马车里被灌了迷药至今未醒来的薛贵妃也永远地沉睡了下去。

百人的队伍,无一人生还,这样算是一桩惨案了,可她却并不打算掩埋它。

她想,皇帝与二皇子知道了,一定会很精彩吧!

陆苒珺藏在面罩下的嘴角弯了起来。

不错,今晚夜袭薛贵妃的,正是陆苒珺。在收到京都裴瑾琰给的消息后,她便带着人埋伏在了出城后的这条路上。

而京都那里,裴瑾琰也会负责堵住他们的退路,斩断他们与里头的联系。

这么做虽然残忍,可是的确是最好的报复机会。

想到这里,陆苒珺抬头朝着京都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里头大概已经开始了吧!

希望太子与皇后无事才好,当然,裴瑾琰也要平安才行。

“检查清楚,切记不可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我们撤退。”

随着她的命令布下,下头的人除了一地的尸体以及鲜血,任何痕迹都未留下,最后一把火毁了他们的踪迹。

回到别庄的陆苒珺松了口气,其实,若是今晚护送的人是薛国公,那么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要知道,虽说薛国公的几个儿子不成器,可他本人却是一员猛将,从前上场杀敌也立下国功劳。

面对这样的人,让她带人来伏击还是很困难的。

索性早已想到这点的裴瑾琰,已经另寻个法子将薛国公留在了都城。

沐浴更衣,洗尽了一身血腥后,陆苒珺来到老夫人跟前报了平安。

见到她毫发无损,老夫人也放下了心,“都处理好了,那两个人呢?”

“孙女并未留下活口。”

老夫人一顿,随即道:“薛贵妃留不留都无所谓,薛家的公子……”

陆苒珺并不担心,“即便杀了薛国公的长子,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说着,她想到裴瑾琰与自己的事,“因为,过了今晚,薛家就只有薛子兴这么一条血脉了。”

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她,“你早就布置好了?”

“是!”陆苒珺没有隐瞒,“这件事是我拜托了裴家侯爷做的,想必在都城的他已经动手了。”

“你留着薛子兴,这是想留作最后的筹码?”

“薛国公原本有三个儿子,两个嫡孙女,如今就剩下一个儿子,若是一个不小心薛家就要绝后,届时我们要什么,为了薛家的血脉,他也不会拒绝。”

这样才能在最后关头牵制住这样麻烦的人,不给她碍事。

老夫人沉默不语,一方面为自己的孙女布局如此周到而骄傲,一方面也担忧起来。

终究与裴家那孩子走得太近了。

她想到宫里的情况,其实,她是一直都盯着的,每隔一个时辰,那里就会传来书信。

皇后已经去了,太子还活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接下来,陆家的动作恐怕就会被有人心猜疑了,看来,所有的事都得尽快才行。

都城里还潜伏着一条蟒,可不能让他成了龙。

“接下来就是太子与二皇子的博弈了,经此一夜,朝中必然要换一换血,太子的位置也岌岌可危,苒珺,是时候该行动了。”

陆苒珺低垂着眸子,答道:“孙女遵命!”

她知道,这是给她的提醒,提醒她与裴瑾琰。

老夫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这才挥挥手,“下去歇着吧!”

“是,孙女告退……”

待到她离去,老夫人过了许久才出声道:“裴家这孩子倒像是个有作为的。”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花叶赞同道:“奴婢听说这位侯爷自小便是个才名在外的,比之咱们三爷也不遑多让呢!”

“的确是,就是有点儿可惜了……”

可惜什么,老夫人与花叶自然心里都清楚,思及此,花叶心中叹了口气。

但愿四小姐能得偿所愿吧!

第375章 承担

宫里,夜尽天明之际,战火才渐渐熄灭。手执长剑挡在东宫前的裴瑾琰没有一丝松懈,正盯着与他对立的人。

东都大将军身形有些不稳,就连握剑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年过不惑,战术经验丰富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输在眼前这个还没有他儿子大的小子手里。

这样的人,若是不将他扼杀在此处,他日必将成为大患。

想着,他紧了紧手中的剑,余光打量着自己身后的人数。带来兵将竟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不到,一个东宫而已,把守得比城门还严。

看来,这裴家是早有准备了。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如何透露的,二皇子的人中谁又是奸细。

“东都大将军还想继续下去么,天就快亮了,届时大家都会知道昨晚宫中的变动。”

“早闻侯爷文武双全,今日看来果真不假,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东宫,侯爷耗费了这样的心血,不觉得不值么?以你这样的才能,本将军相信二皇子不会亏待你的。”

裴瑾琰面色不变,神情锐利地看着面前的人,嘴角一提,“可惜,本侯只忠于自己的君上,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东都大将军眯了眯眼,来时他便得了二皇子的吩咐,能招安的就招安,反抗的一律格杀。

可眼前这人岂是说能杀了就能杀了的,自己带来的人差不多都折损在这儿了,便是他也不是这裴瑾琰的对手。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眼见着天色已经亮了,东都大将军深知不能再耽搁,一时有些急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身后的一员副将立即应道:“是,将军,他们的人比我们多一倍,再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利啊将军。”

东都大将军没有说话,他也在估算着有多少把握,然,得到的答案是,根本没有。

天色已亮,东宫攻不进去,也就表明着二皇子的计划失败了。

等待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不仅自己,就连他身后的士兵也是一样。

退,恐怕是死,不退,也是死,一时之间,东都大将军仿佛苍老了十岁。

望着对面始终镇定不见慌乱的裴瑾琰,终于闭了闭眼,“输在裴侯爷手上,当真不冤。”

说完,不待其他人开口,径自打了个手势,“撤退——”

“将军?”副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连其他人也望向他们。

然而东都大将军却是看着裴瑾琰,道:“这一战我们输了,再继续下去,一个恐怕都走不了。”

这个回答让跟在他身后的人沉默下来,是啊,在场的都是他的亲兵,这一战是他们打得最狼狈的一次。

最终的结果也只能落败而逃。

裴瑾琰面上不表现,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再继续下去的确只有两败俱伤,最多他这边占点便宜。

可他不确定,那样的话,是不是还能抵挡住再一次的袭击。

还有,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一夜,太多太多的变故,不说他,其他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了。

东都大将军撤退后,裴瑾琰依旧未放下心来,这宫中已然不安全,太子不能再留在这里。

回到殿中,他扫视了其他人一眼,来到太子跟前,“殿下,请跟臣离开宫中入住侯府!”

萧泽没有拒绝,点点头,目光触及到他身上以及剑上的血色,加深了眸子。

紫宸殿内,听闻这一消息的二皇子拍裂了一张茶几。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竟然都没能给我拿下一个太子。”

“回殿下,那裴瑾琰似是早就知晓般,在东宫伏下了人手,末将的亲兵折损得差不多了。”东都大将军说道,他身后的两个副将也低着头。

“无能——”二皇子喝道:“他一个裴瑾琰能有多大本事,你是沙场老将了,会敌不过他?”

“殿下,那裴瑾琰不是一般人,即使是末将,也打不过他。”

二皇子双眼一眯,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放心,五万人入宫,不可能连个太子都处理不了。

即便对方也有兵力,可最多也就三万,抵挡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与他耗这么久。

想着,他幽幽地看了眼东都大将军,“听闻你对皇后很是敬畏,甚至让她体面上路?”

东都大将军身形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殿下,您这么说,是不是怀疑臣?”

闻言,身后的两名副将也攥起了手掌。

二皇子目光冷冽,虽未说话,可眼中的一切已经表明了他心中所想,这也让两个副将更加愤怒了。

忙了一夜,战斗了一夜,换来的就是这个?

二皇子此人当真值得他们追随?

东都大将军也觉得心寒,可他按住了刚想说话的两个副将,挣扎了一番,他将自己的佩剑解了下来。

“请殿下放过臣一家老小和手下的兵将,其余的事,由臣一力承担。”他低头,如是说道。

“将军——”

“不可——”

两个副将说道,看向二皇子,“殿下,将军他没有说谎,裴瑾琰手中的兵力不比我们差,甚至要强上一些。我们的人一部分已经用来拖住御林军,又岂是裴瑾琰的对手。”

“住嘴,这件事是本将军的失职,本将军会一力承担。”

“可是将军……”

“够了,如果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将军,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府上的老小,就劳烦你们照看了。”

两个副将动了动嘴,可看到自家将军决然的眼神。了解他的,自然知晓已经改变不了,便沉默了下来。

见此,二皇子才垂下眸子看着跪在跟前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暗光,道:“便如你所愿。”

闻言,东都大将军快速地抽出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同一时间,二皇子身边落下两道人影挡在面前。

“将军——”两位副将抬头,红了双眼。

东都大将军微笑,手中一动,颈部血色喷洒而出,人也随之倒了下来。

“将军……”副将上前握住东都大将军的手,听他最后的遗言。

“照顾好……老小……”

“您放心将军,末将一定……呃……”

话未说完,两名副将只见胸口一凉,已然被利器贯穿。

而东都大将军的双眼也在同一时间内睁大,失去了生机。

第376章 怀疑

二皇子淡淡地瞥了眼地上三具没了生息的尸体,随意道:“该怎么处理,不必本殿下教你们吧!”

护在他身边的二人低头,:“是……”

紧接着,一天之内,东都大将军逼宫谋反未遂,害死皇后,重伤皇帝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二皇子所做作为,这一切就有了完美的借口。唯一可惜的,怕就是太子这一环了。

简直成了心头刺,不拔不畅快。

而一直鼎盛的护国公薛家也挂上了灵幡,不等薛国公回过神来,又传来在京城外发现护送薛贵妃出城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

一夜之间,连丧二子和一个贵妃,饶是薛国公这样的人禁不住打击,硬是吐了口精血晕死过去。

二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亲自到了事发之地,入目的只是满地漆黑,以及不成人样的尸体。

中间的马车似乎还看得出一点架子,里头有两具女尸,从残留的衣裳碎片来看,其中一人应当是薛贵妃无疑了。

二皇子收拢手中的碎布,红着眸子,他是想自己的母妃消失,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消失。

他再无情,对自己的生母还是有几分不同的。原是打算将她送入庵中,待掌握了大权,便可将她接回。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人没了,就连护送的队伍也无一生还。

捏紧手,连指节处都泛着白,他咬牙询问:“查出是谁动的手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战战兢兢地道:“回、回殿下,还、还未……对方……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未,留、留下……”

“哦?这样啊,”二皇子闭了闭眼,“那本殿下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殿、殿下?”

二皇子眼中冷光一闪,从侍卫腰间夺了刀就砍,不止长随,近身的几个皆成了刀下亡魂。

一时间,新鲜的血色覆盖了地上的黑褐,焦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二皇子却是眉头也不抬一下,扔下刀,吩咐道:“将贵妃遗体带回宫。”

“是……”侍卫应道,同时也松了口气。

回去路上,二皇子越想心中越是疑惑,自己的计划分明周全得很,竟然会失败了,还赔上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看来身边已经不干净了啊!

回到城中,他瞥了眼颇为压抑冷静的街道,从马车里传出吩咐,“去文贤伯府。”

马车立即改道去了文贤伯府。

府内,陆镇元听闻二皇子来访,坐在书房中的他顿了下,看着眼前的东西,略微收拾了下,便前去接迎。

两人相见面上都带着久未歇息的疲惫,陆镇元行了礼道:“殿下这个时候着实不该随意出府,要知道现在太子那边可盯着呢!”

二皇子捏了捏眉骨,“昨夜护送母妃出城的队伍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什么?”陆镇元震惊地看着他,“那贵妃……”

“今日便会将消息放出去。”

“殿下节哀,这件事恐怕不简单,有些蹊跷。”

“哦?”二皇子看着他,“陆大人觉得哪里蹊跷?”

明知是试探,陆镇元也还是说道:“殿下的行动似乎已经被对方掌握了,按理来说,昨夜宫中的事太子不可能防范得住……”

“你的意思是说……”

“殿下身边怕是有细作。”

二皇子闻言,并未出声,他将自己身边的人过了一遍,一个个分析下来,似乎都不能太过信任。

尤其是自己的母妃出事,难保不会有人起了旁的心思。

“若是真有细作,陆大人觉得会是何人呢!”

“还请殿下恕罪,这件事只有您才能判断,臣无法插手。”

陆镇元垂下眼帘。

二皇子没有怪他,只是在想着,对方能够挡得住宫中,且还能灭了护送贵妃的人。

想必这个细作在他身边的地位也不低,昨夜,东都大将军对皇后留情,已经被他踢出去顶替了叛乱之名。

细作若是他,但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人已经死了,没法子查证。

不过就怕细作另有他人!

二皇子在心中想着,面上却不显,扫了眼神色疲惫的陆镇元,道:“陆大人看起来似乎许久未歇息了?”

“宫中昨夜动乱,有点势力的人怕是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臣昨夜已经替殿下收拾了些,如今还有几个,得请殿下定夺。”

“陆大人是说……”二皇子目光倏地亮了起来。

陆镇元微微一笑,还带着疲惫的面色露出了些许欣慰,“殿下应该猜到了,裴家的附属官,微臣已经除了几个,剩下的在朝中地位不低,就由您定夺了。”

二皇子抿唇笑了起来,“陆大人不愧是父皇身边的第一人,本殿下果然没看错你。”

此时,他终于放心了些,若是陆镇元是对方的人,必然不会下如此狠手,看来,他是可信的。

幸好,自己当初花了些心思将他收入营下,否则,这等心思手段将会成为大麻烦。

“既然陆大人有所安排,就让本殿下看看具体的,去书房详谈如何。”虽是询问,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陆镇元应声,“殿下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二皇子见书案上墨汁尚鲜,东西也都还摆着,便上前翻了翻,“陆大人之前在忙?”

“是,”陆镇元道:“臣已经将殿下能用到的,都列了出来。”

说完,他抽出之前刚完善的折子递给他。

二皇子满意地接过翻看了遍,随即道:“不愧是陆大人,”花落,他放下折子,走到高椅前坐下,“陆大人觉得,裴家的人此次可否一网打尽?就借着东都大将军之事。”

陆镇元摇头,“恐怕不行,臣昨晚只来得及牵扯一部分,剩下的都不是那么好动。”

“这样么,裴家不死,本殿下还真是不痛快。”

“殿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处理当前,太子已经被裴家接出宫,只怕再下手就难了,不若先慢慢剪除其羽翼的好。”

“你说的是,”二皇子赞同地点头,“此次你做的很好,剩下的本殿下会看着办,对了,贵妃一事疑点颇多,还要劳烦陆大人替本殿下查查,当晚究竟是何人有本事对朕的母妃动手。”

第377章 忧心

陆镇元应下,“既然是殿下的吩咐,臣定当尽力。”

二皇子点头,薛贵妃的事以及太子的事都是堵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旦知晓是何人泄露机密,他一定会教那人生不如死。

离去之际,二皇子又问到了陆苒珺,陆镇元只得客气地回他:“老夫人受不得热,说是与往年一样,仲秋前再回来。”

“这样啊,那可真是久。”

没有深究这话里的意思,陆镇元微微低着眼帘,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思。

直到将人送出了府门,陆镇元才收起笑意,目光泛着一丝冷锐。

回到书房里,他打了个手势,立即便有暗卫落了下来,只听他吩咐道:“派人去盯着薛家,任何动静都必须上报。”

“是……”

陆镇元张了张嘴,想要再吩咐什么,却又顿了下来,罢了,还是过几日他亲自走一趟吧!

挥退了暗卫,他疲惫地坐在书案前揉着眉骨,说实在,薛贵妃这一茬儿还真不是他设计的。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薛贵妃已经失势,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至多再利用她来牵制下皇帝。

可二皇子早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让皇帝施压的人了。

就算薛贵妃还在,也无法阻止二皇子的野心。

这件事,不用多想,他就知道是谁做的。还真是果决,这么快就替裴家铲除了个威胁。

更别说还闹得薛家大乱。

此时,侯府内,因为太子的关系,全府戒备森严,府外也是亲兵把守。

一来昭示了身份,二来光明正大地袒露行踪,也让旁人下不了黑手。

只要太子一天不死,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二皇子就在他之下。

看着忙碌的众人,太子不知在想着什么,苍白消瘦的脸色衬得一双黝黑的眼睛更大了些。

许久之后,裴瑾琰进来,出声道:“殿下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吧!”

萧泽抬起头看向他,眉头微皱,“我听说薛贵妃死了,是表哥安排的?”

“倒不是我,最多不过帮了把手而已。”

“那是……陆姐姐对不对?”他低声道,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裴瑾琰没有反驳,“放心吧,薛家现在也自顾不暇,二皇子又损失了东都大将军这员猛将,暂时抽不出手来对付您。”

“表哥莫要宽慰我了,我虽小,可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萧泽说道:“昨夜宫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朝堂怕是也有不小的变化吧,二皇子一向心狠手辣,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又连累了不少人吧……”

“殿下多虑了,并非是连累,而是心甘情愿。”

“表哥……”

看着萧泽漆黑的眸子,裴瑾琰笑了笑,“若是让二皇子登基,朝中怕是腥风血雨不会停了,他们大多也都是为了自己,你不必自责。”

“是么……”他低下头,抿紧了双唇。

室内透过窗子而洒下的光落在地上,却怎么也驱不散他们心中的阴霾。

宫中一事过后,半月内,京都各官员下马的人不在少数,上至三品,下至七品,当真可以称得上是血洗。

菜市口的血色即便日日冲刷也还是磨灭不了那股血腥味。

一时间,京都人心惶惶,对主导这一切的二皇子恐惧至极,各种议论纷纷传出。

早已知晓他不会心慈手软,可一下子折损那么多人,裴瑾琰心中到底是愤怒的。

可惜,能保住的也不大多。

坐在议事厅内,几个心腹以及自己人各个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再这样下去,怕就不止是皇权更替这么简单了,内乱一起,外敌怎会甘心寂寞。”

“王大人说的是,”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邹轩说道,“此次不仅是朝中官员,还有不少新入朝堂的学子,即便有的被远放,也未能幸免。”

被称为王大人的人叹息一声,“连崔院长的学生都未能幸免,更别说他人,看来二皇子是执意培养自己的人了。”

连让他们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镇国公如何看?”邹轩突然看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人。

被提到名的镇国公睁开眼,扫了眼他们,摇摇头,“宫中已经被二皇子攥在手中,皇帝只怕也凶多吉少,现在能阻止他的,也只有靠众人之力了。”

裴瑾琰未语,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

邹轩闻言,提议道:“不若试着拉拢陆家?如今还能算是权贵,有些地位且保持中立的也就陆家,齐家,白家这几家了,若是再拉拢了他们,结束这内乱便指日可待。”

“白家还是算了吧,那个只会炼丹醉生梦死的家伙能干什么。”有人不屑道。

“齐家一向不掺和这些,京中一有什么事,就他们躲得最快,这不,我听说自出事前,他们府门已有半个多月未开过了。”

提起这个,众人不禁皱起眉头,对齐家这样的做法不耻,可也没法子。人家明哲保身,并没有什么错。

“那只剩陆家了……”邹轩说道,“小儿倒是与陆家长子有几分交情,也是同窗,不知能不能借着这个身份试上一试。”

镇国公抬眼,“陆家?别想了,陆家三房文贤伯只怕已经归顺了二皇子,剩下的两房你觉着还可能么?”

况且,剩下那两房也没多少作用。

邹轩听得一愣,从前陆家只站中立,怎的这会儿……

似是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镇国公解释道:“陆镇元本就是皇上的心腹,可想而知,皇上会将这股势力留给谁。”

自然不会是太子,众人这般想着。

“可惜了,”邹轩说道:“若是有陆家相帮,必定能与二皇子抗衡。”

且以陆镇元那厮的手段,也许他们还能占据主导。

裴瑾琰听着,并未接话,自己与陆家的关系是极为隐秘的,便是他们也不知。

“不若试试联姻?”有人提议道,拉回了裴瑾琰的神思。

“说起来,文贤伯家的嫡长女如今还未婚配,这都要多亏了徐家了。”

镇国公瞥了眼说话的人,“啧,干我何事,那都是五房闹得。”

王大人看向邹轩,“我记得邹大人家长子也尚未婚配,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乃当今探花,不若去文贤伯家试试口风。”

第378章 庇护

邹轩闻言,沉思起来,不等他回话,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的议论。

裴瑾琰神情冷淡,漠然道:“文贤伯家的大小姐你们就不必想了,与其联姻,不若自己想法子来得可靠。”

“侯爷说的是,”邹轩点点头,“毕竟镇国公家与文贤伯家可是结过梁子,联姻这一项怕是行不通的。”

提起此事,镇国公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家的侄女儿干的好事,他不是不知道。

说起来,若非五房的闺女弄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他们徐家与陆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要知道,从前徐家与陆家可也算是来往亲厚的。

王大人瞧着众人不说话,又提议道:“如今文贤伯风头正盛,依我看二皇子必定会对他多有依赖,不若从他身上下手,也能除去一个敌人。”

裴瑾琰抬起眸子,“文贤伯是个聪明人,在朝中也算得上贤臣,又从未与我们正面冲突过,这个人暂时不宜动。”

镇国公听着这话,眉头挑了挑,瞥了眼面色如常的裴瑾琰,心中有些疑惑。

他怎么觉着裴瑾琰这厮对文贤伯家多有庇护?

这个疑问随着其他几人的争吵而告停。

“……宫中已是二皇子在把持,皇上也称病已久,依我看就该趁着这个时候将太子推上皇位。”

“二皇子那里可不是吃素的,怎会由着你?届时京都大动干戈,岂非给了外敌方便?”

“那你说如何,人家刀已经举到脖子了,再这样下去,都甭想活了。”

镇国公头疼地看着几人争吵,并未搭话,反正他是武官,与这几个文绉绉的家伙不一样。

唾沫星子直飞,他可干不出来。

裴瑾琰等他们声音小了些,才敲了敲案几,道:“京都之事我早已派人封锁了消息,就算传出去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如今就先将目光放到二皇子身上,薛家出了事,这也说明他们的折损也不小,眼下应该都在彼此试探中。”

几人点点头,深知二皇子的残暴,说不准下一个就是他们。

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累累白骨,可不能白白牺牲。

众人散去后,裴瑾琰来到太子所在之处,将最后商议的结果告知于他。

太子听完,并未关心政事,而是询问他,“这些人跟着表哥你,若是输了,他们是不是……”

“成王败寇,若是输了,即使是表哥也会只有一个下场。”他看着太子,“我们没有退路,无论如何殿下都不能放弃。”

“我、咳咳……知道了。”

“不舒服么,可要将钟大夫请来?”

太子摇摇头,原是想着拒绝来着,可一想到了什么,点头道:“好,那就有劳表哥了。”

裴瑾琰拍拍他消瘦的肩,微微皱眉,这样的太子,不能让他们瞧见。

如此明显的虚弱,难保届时不会有人起了旁的心思。

没过多久,钟大夫已经被接来,其他人都退下了,只留一个心腹女官伺候着。

钟大夫替太子诊了脉,看了眼他的脸色,叹口气道:“殿下忧虑过多,于身子不利,往后还是放宽心的好。”

太子扯了扯嘴角,眼睫垂下,“如今这个当口,你让孤如何放宽心,朝中一片混乱,父皇称病多时。孤前头不仅有狼,后头还有虎,若是放松一点儿,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钟大夫心中一突,这几句话似乎有着旁的含义,让她不禁冒出了冷汗。

“即便如此,殿下也该以身子为重才是。”

太子勾了勾唇,没有回答她,反而询问道:“钟姑娘呢,怎的这回没跟着你一块儿过来?”

“回殿下,陆家老夫人国丧后身子不适,陌颜她去了陆家给陆老夫人配药膳了。”

“哦?那可真不巧了,孤还想着有事儿问问她呢!”

“殿下有什么话可告之民妇,民妇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钟大夫立即说道。

太子看了她一会儿,黑沉的眸子里泛着幽光,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他挥挥手,“罢了,下回再带她过来给孤解闷吧,这次就算了。”

钟大夫顿了顿,应道:“是,殿下……”

在她离去后,太子轻扯了扯嘴角,“我若真想动她,陆家又怎能庇护得了。”

钟大夫此举,在他眼中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匆匆离开侯府,钟大夫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的,那句前有狼后有虎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来试探自己。

京都原就不平静,若这个时候陆家暴露,势必会引来众人讨伐,毕竟是前朝遗孤,二皇子与太子再如何窝里斗,恐怕也不会放过陆家。

得想法子尽快通知老夫人才行。

回到医馆里,钟大夫面上镇定自若,与相熟的人闲聊几句便关了医馆。

暗中监视的人很快便将消息送到了太子手上。

隔了几日,钟大夫包了几包药材坐了轿子离开医馆。

太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片刻,按理来说,钟大夫这样的人除掉是最好的。

不过……

“殿下,可要派人拦截下来?”跪在地上的暗卫说道。

太子闻言,点点头,“将人打晕了带来,不可伤她。”

“是……”

毕竟他的病还需要她医治,就暂且留她一命好了。

陆府内,花叶匆匆来到老夫人跟前,耳语几句,只见老夫人略微皱了皱眉头。

“太子此举是何目的尚未可知,不可轻举妄动。”

“那钟大夫她……”

“既然是太子抓了她,暂时就不会伤她性命,盯着他们,我倒要瞧瞧这个孩子有什么目的。”

“奴婢省得了,那钟姑娘那边若是问起,该如何答复?”

“那个丫头么,”老夫人想了想之前钟大夫与她提到的话,冷声道:“如实说就好,她若没有背叛之心,我必保她富贵安然,若是有了背叛之心,那也怪不得我不念旧情。”

花叶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应下,“是,老夫人。”

别庄内,对于一直关注着京都消息的陆苒珺来说,想知道点什么并不难。想知道的,能知道的,裴瑾琰都不会吝啬告知她。

这也让陆苒珺知晓了宫中的情况。

第379章 霸道

皇帝不是什么受伤,而是中风瘫了,这个消息没几个人知晓。就是陆苒珺听了,也不免感叹,从前威严十足的人,如今成了瘫在床上,口不能言事事要人看护的瘫子。

可想而知,这对皇帝来说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陆苒珺讽刺地扬起嘴角。

若非此次裴瑾琰早有安排,太子得救,只怕就真随了二皇子的意,到时候,皇位就是他的了。

那太子一派恐怕不屠杀殆尽,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个可能,陆苒珺打了个冷颤,蹙起眉头。

东篱瞧见了,询问道:“小姐可是冷了,要不屋里头的冰盆撤掉两个?”

“不必了,我没事。”她说道:“过几日祖母回来,你们记得提醒我。”

“是……”

“钟姑娘那儿如何了,这些日子倒是没见着她。”

“据丫鬟说,钟姑娘整日都在房里刺绣写字儿,倒没什么特别的。”

陆苒珺点点头,既然一切都安稳那就好。

入了夜,陆苒珺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她掀开迷蒙的双眼,“怎么了?”

东篱拿了衣裳替她披上,一边说道:“侯爷来了,在外室等着呢!”

修之?陆苒珺立即清醒了过来,略微整理后,连头发也未挽就出去了。

瞧见坐在炕上的身影,她道:“怎的这么晚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裴瑾琰回眸,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原本前几日就想过来看你的,只是有事耽搁了。”

“你不来也没什么,来了反而教我担心罢了,”陆苒珺接过东篱提来得茶壶,给对面的人倒了杯温茶,“你就这么出来,也不怕二皇子盯上你?”

“他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

“怎么说?”

“朝中的事就够他忙活的了,怎会还盯着我。”就算盯着他,甩掉那几个杂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听他这么说,陆苒珺也明白了,难怪这些日子父亲也没来消息,看来也都在忙着政事。

端起茶水喝了口,润了润嗓子道:“太子如何了,皇后的事对他打击不小吧!”

“尚可,身为太子,即便天塌下来,他也得站直了。”

“别这么说,太子还不到十岁……”

“现在对他的仁慈,他日就是屠戮他的一把刀。”裴瑾琰眉色淡然,眸子里暗藏着锋利。

陆苒珺张了张口,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静了下来,过了会儿,只听裴瑾琰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对不起,是我的不是。”

陆苒珺摇头,顺着他的力道窝进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紧自己。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况且,你是对的,有些事是我太过妇人之仁了。”

回答她的是收紧的臂弯,而她也靠在他怀中,心中甚安。

月色从窗子里钻出,洒下一片银光,落在两人身上,显得静谧而幽远。

须臾,她笑了笑,若能一直如此就好了,他们之间不会有秘密,不会有那样的沟壑。

“在笑什么?”耳际传来温柔却有些沙哑的声音。

陆苒珺身子一僵,扬眉向后看去,挑起的柳眉以及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眸子,正瞧着身后的男子,笑道:“你确定……还要这般抱着我?”

历经两世,更何况她前世还是成过亲的,对男人该有的反应,她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身后的人分明已经有了心思。

裴瑾琰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了口气,闻着她淡淡的体香,有些恍惚。

“为何我瞧着旁的女子就没那个心思,可瞧见你,却是想将你揉进骨子里去?”

“是嘛,原来修之这般喜欢我,而且,还是个性急的。”她调笑地看着他道,眉眼在昏暗的烛火衬托下,更显得柔媚温婉。

裴瑾琰深深地看着她,鬼使神差般地覆上了她的唇,将她揉进怀中。

若他没有卷进这皇城风波,没有卷进这权利的中心,现在拥有的就不是一时一刻了吧!

他想跟她在一起,想娶她,这是早已确定了的心思。

不会改变!

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陆苒珺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瘦了,我会心疼的。”

裴瑾琰微微一笑,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苒苒,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最后一句话有些霸道,陆苒珺眉头微微扬了扬,有些奇怪,不过却并未过问。

她只当是二皇子的那事,不必他说,她也不会嫁给那种人的。

要知道,萧衡可是她的仇人,她恨都来不及呢!

抬眸看着裴瑾琰,她道:“我是你的,即便你不娶我,我也不会再喜欢上旁人了。”

她的心不大,装不了那么多人的。

裴瑾琰看着她,指间滑过她的眉骨,“待到太子登基后朝中稳定下来,我就娶你过门。”

陆苒珺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即撇开脸去,未曾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复杂,说道:“那我等着,你可别忘了!”

“不会……”他认定的女人,又怎会随意更改。

除了陆苒珺,不会再有人像她一般能够牵住他的心了。

从裴瑾琰怀中退出,陆苒珺略微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纤细白嫩手指穿插过黑鸦鸦的发丝,理顺了因着方才而纠缠在一块儿的结。

心中却不见顺畅。

“对了,薛家这几日如何,薛国公还蹦哒么?”

“三子已经去了俩儿,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即便是二皇子的事,也得靠后,他这会儿正忙着伤心呢!”

陆苒珺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胸前的发丝,引得某人也手痒得很,“如此我就放心了,看来薛家最后一个儿子还是有些分量的,届时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这么说着,笑看着对面的人,“说起来,从薛家捞到的好处恐怕不少吧?他们现在自顾无暇,倒是个好机会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裴瑾琰没有否认,“薛家的富贵已经到头了,接下来……就不必他参与了。”

陆苒珺微微一笑,果真是干净利落,真担心到底是父亲更胜一筹,还是他棋高一着呢!

况且,以太子的身子,若有个意外,届时,裴家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相信,皇室其他人不会没有野心。

第380章 开脱

“在想什么?”裴瑾琰见她走神,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少女的模样已然褪去了些许青涩,朝着更为诱人的方向走去。

手中传来的柔嫩让他颇为新奇,忍不住又捏了捏。

陆苒珺回过神来,嗔了他一眼,“做什么,真讨厌……”

因为脸颊被捏着,说话漏了些风,让得对面的人笑出声来,晃了晃陆苒珺的下巴,“方才见你在出神,想什么呢?”

陆苒珺逃开他的禁锢,揉了揉脸颊,“在想……你这些日子似乎与贤王世子来往少了许多?”

裴瑾琰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其实,何止是少了些,这些日子,他从未寻过他,而萧墨也不再像从前一般,有事无事就往他府上钻。

怎么说呢,这大抵就是一种默契吧!只不过……

“皇室如今乱成了一锅粥,贤王素来名声不错,竟未想到他会干看着,毫不插手。”

除了薛贵妃一事他露过面外,这京都成了什么样,似乎就真的与他无关了。

陆苒珺心思转了转,不得不往深了去想,若是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对这贤王还是尽早打算的好。

“太子是他的亲侄儿,二皇子又何尝不是他的亲侄儿,贤王府会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你在为萧墨开脱?”

裴瑾琰愣了下,摇摇头,“并不是开脱,只是……”他顿了顿,道:“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陆苒珺眸子一颤,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总觉着,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意思,且与贤王府脱不了干系。

收敛好心思,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茶水在杯中荡漾起涟漪,就如她现在的思绪。

波澜起伏。

“累了么?”裴瑾琰的声音响起,“时辰不早了,让你耗费了这么久。”

陆苒珺摇摇头,“你一路过来才不容易吧,今晚就在别庄歇下,我让人去收拾……”

“不必了,我不能久留,你知道的,若是给陆家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可是,天儿都这么晚了。”难道他还要回去不成?

虽说别庄离京都不远,可也得两个时辰的。这会儿离开,等到了京都怕是都该天亮了吧!

她心疼地想着,面上表情一览无余,裴瑾琰笑了笑,抚上她的脸颊,“乖乖的,下回再来看你。”

突然地,陆苒珺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禁羞红了脸颊,撇过头去,镇定道:“那你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好……”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陆苒珺更为气恼了,好在在她恼羞成怒前,裴瑾琰直起身子下了炕去。

见他要走,陆苒珺心中又占满了不舍,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相处,恐怕也不多了吧!

“我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他说道,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陆苒珺恍惚地点点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东篱打发了守着院子里的老四后,进来后看到自家小姐还歪在炕上失神。

她上前收拾了茶盏,“小姐,该歇息了,时辰不早了。”

陆苒珺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自炕上下来便去了内室歇息。

翌日,过了上午陆苒珺才幽幽转醒,掀开床幔透过窗子看向外头,日头已经老大。还未出去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燥热的天气,着实令人有些烦闷。

“小姐醒了?”东篱端着水进来,伺候她起身梳洗。

待喝了茶水喉头舒服些了,她才开口道:“今日多做几个凉菜,去通知钟姑娘,就说我邀她一块儿用饭。”

“是,正好厨房里今早摘了不少新鲜的菜。”

陆苒珺微微扬起嘴角,“后山的那个人如何了,窝在那里,似乎也不错,凉快。”

东篱笑着掩了掩唇,“小姐可真会打趣,之前花蕊才去后山看过,人还好着,死不了。”

“是么,”陆苒珺扬了扬眉,接过一碗燕窝粥慢慢地吃了起来。

到了正午,钟陌颜被请了过来,自上回遇见过她,已经过去半月之多了,虽说都在一个别庄,可钟陌颜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似躲着她般。

陆苒珺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不对,便抬了抬手请她坐下,“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说起来这么久了,我倒是头一回与陌颜你一块儿用饭。”

钟陌颜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在铺着锦布的梨花桌前坐下,客气道:“陌颜身份低微,不敢造次。”

“说什么身份的,太过见外,”陆苒珺道:“你平日里也不与我走动,整天闷在房里,我都怕把你闷坏了。”

“我听说大小姐性子喜静,自然不敢打搅。”

“若是你,我不会介意的。”

钟陌颜一噎,有些弄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以不敢随意接话。

好在已经上菜了,陆苒珺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一顿饭。

“陌颜姑娘若是不急,就陪我去凉亭走走消消食如何?”

钟陌颜不动声色,福了福,“大小姐请!”

陆苒珺勾了勾唇,一路走着阴凉处漫步来到竹林后,临水的凉亭里。

扶着栏杆,陆苒珺抬起头任由风拂过面颊,隐约带着竹香,她身后就站着陌颜,即便没有回头,也晓得她现在的僵硬。

“你不必紧张,我不是来问太子的事的。”她出声道,顺利地缓解了对方的紧张。

钟陌颜见此,也没什么好挣扎的,询问她,“那大小姐是……”

“萧墨!”

“什么?”

陆苒珺转过身,体态肆意,却不失优雅地依在栏杆上,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陌颜身上,“我想问的,是萧墨这个人,我知道他对你有意,也晓得他不止是单相思。”

钟陌颜一瞬间紧缩了缩瞳孔,才发现,面前这个看上去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有多可怕。

“无论大小姐相不相信,陌颜从未想过要背叛陆家,更没想过与世子他……有何牵扯。”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就不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了。我今日只是找想问问这个人罢了,你不必草木皆兵。”

听她这么说,钟陌颜松了口气,同时按了按额上的冷汗。

“大小姐想问什么,只管问吧,陌颜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第381章 猜测

陆苒珺很喜欢她的识时务,不做多余的事也让她省了不少心。

因此,她想了想,问道:“萧墨此人为人如何?”

陌颜蹙眉寻思了会儿,在她印象里,这个人,“初识觉着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可他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所说的话,大概算是深藏不漏,心有乾坤。”想了想,她还是补了最后一句,“不比裴侯爷差多少。”

陆苒珺没想到她对萧墨的评价会这么高,心中有些沉重。

既然萧墨隐藏了这么多,那也就说明他越不简单。

若是贤王府也有野心,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后,他们必定会出手。

再加上太子的身子,活不了几年,早晚也是得换人做,裴瑾琰又一向与萧墨交好。

陆苒珺抿紧了唇,若是她,她也会选择贤王吧!

毕竟有萧墨在,裴家不至于覆灭,跟着他的人也不会被赶尽杀绝。

而贤王一向名声不错,为人也宽和,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世人都这么认为就是了。

看起来,还真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选。

她扯了扯嘴角,心中已经理顺了一些事。

“萧墨这个人皮相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为人也放荡不羁,风流惯了。以他这种人真心喜欢一个人的可能性不大,有意接近你倒是最有可能,你是怎么想的?”

陌颜脸色白了白,“回大小姐,陌颜心里清楚……”

“即便心里清楚,可你还是沦陷了,不是么?”

这样直白的话让陌颜无法反驳,只得沉默着。

“你是个聪明人,因为你也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一直在抑制着自己。我很好奇,他是如何盯上你的?”

陌颜回想了下,她并不知道萧墨这个为何盯上她,还隐约发现了母亲与陆家的关系。

她想,以萧墨的心思,只怕对陆家早已起疑了,所以在接触他的时候,她是谨慎又谨慎的。

只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萧墨是什么开始盯上自己。

对此,她只得摇摇头,“我和母亲从前除了在陆家诊治外,旁的也都是庶民,以及各府内宅,与世子起初并无多少来往。”

“也就说后来有了些来往咯?”

“有几次贤王府的姨娘传唤过,倒是在王府见过世子……后来便是在宫中为太子医治的时候了。”

陆苒珺点点头,她大概知道了,在宫里为太子医治时,裴瑾琰与太子心腹都少不了在旁看着。

与太子关系不错的萧墨又怎会错过呢!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就注意到她了吗?继而还通过钟大夫怀疑到陆家,这个萧墨看来是真的敏锐得可怕。

“你对萧墨的那份心还是早些收起来为好,”陆苒珺说道,抬起眸子看着她,“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到时候伤得是自己。”

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陌颜愣了愣,苦笑地扯起嘴角,福身道:“多谢大小姐,陌颜谨记在心。”

陆苒珺没再说什么,该问的都已经问了,该想的也已经想了,便没了再留的心思。

“回去吧,虽说这儿比旁的地方凉快些,可也不能待太久。”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最终分道扬镳。

回到房里,陆苒珺当即就给老夫人去了信,将自己所担忧的可能,以及怀疑都写上头了。

京都,陆府内,老夫人接到信后沉默良久,已是傍晚的天儿却还燥热得要命。

刚回来的陆怀仁湿着后背去沐浴换了身衣裳才同大夫人一块儿来请安。

见着负手立在窗子前的身影,陆怀仁奇怪了下,上前行礼道:“母亲安好。”

“母亲安好。”大夫人也跟着行了一礼。

老夫人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是,”陆怀仁说道,“母亲在看什么?天儿这样热,窗子口的风可不好吹。”

“在想些事罢了。”说着,老夫人转过身来,看了两人一眼,径自去坐到了凉炕上。

陆怀仁笑了笑,跟着过去,“母亲不必如此操劳,有什么事儿跟儿子说就是,儿子办不到不还有三弟嘛!”

大夫人闻言,在暗处拧了陆怀仁一把。

老夫人是他们府上的人,什么事儿自然由他这个长子长媳操心,哪里轮得到老三。

陆怀仁僵笑了下,暗暗瞪了眼大夫人,以示警告。

老夫人将他们的动作都收在眼里,扫了眼大夫人,“我跟老大说会儿话,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鲍氏一愣,心中憋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听话地福了福,“那媳妇儿就退下了。”

她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正房,回头看了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房里,老夫人开口道:“我接到消息,贤王府恐有异动,存了旁的心思,你明儿个记得让老三也过来商量商量。”

陆怀仁应下,随即疑惑道:“贤王一向低调,除了平日里爱玩乐了些,连朝政没参与多少,怎的突然就起心思了?”

老夫人眯起眼睛,“莫要小看了萧家的狗贼,他们哪个不是迷惑人心的好手。哼,若是真起了那个心思,只怕有这心思的时间也不短了。”

想想也是,太子年幼,二皇子自小便看出了是个不得人心的。

再加上如今太子又活不了几年,若是她,她也禁不住皇位的诱惑。

毕竟,没有人不想掌管天下,便是她,也曾想过执掌天下,守护秦家的江山社稷。

可惜那会儿她什么都没有,一腔抱负也只得掩埋起来。

“朝堂已经够乱了,再若是贤王再插上一脚,那咱们陆家恐怕也不能讨了好去。”

毕竟现在萧家才是皇室,这是萧家的天下。

只是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阻挡,即便是贤王,我也要他片甲不留。”

老夫人冷漠的声音让得他心中一凛,不敢多言。

到底是差了气魄和手腕,老夫人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什么,转而问起旁的事来,“朝中如何了,看你这些日子倒也忙的紧!”

“是,”陆怀仁倒着苦水说道:“各地干旱严重,已经死了不少人,二皇子又不大会处理,因此累的都是我们这些臣子。”

第382章 出卖

老夫人皱眉沉思着,这两年的确不是个好年头,大周诸事不顺,内乱不止。若不是边境还有能人压制着,恐怕就不止是内乱了。

她是想夺回江山不错,可是她要完好无损地夺回,而不是接手一个空壳子。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安排,只对陆怀仁道:“等明儿个你弟弟来了再商量吧!”

陆怀仁点头,“是,一切都听母亲的。”

离开后,他总算松了口气,还未到自己的院子,便瞧见等候在院门口的大夫人。

“爷回来了?”鲍氏迎上来说道,笑意盈盈的。

陆怀仁点了点头,与她一块儿进了院子,鲍氏一边伺候他吃着茶,一边绕到他身后为他捏着肩,“母亲说了什么,怎的也不让我听了?”

眯起眼享受的陆怀仁淡淡说道:“都是朝中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听了也是白听。”

“我还不是想着能像母亲一样,多帮衬着你一些么,更何况咱们文哥儿也入了朝堂,我虽不如母亲,可也想学着些,好让他少走些弯路。”

陆怀仁闻言,心里想了想,觉着挺有道理的,为着儿子,他自然不担心什么。

不过,“这些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的,母亲她不喜你们插手朝堂之事,你也就安安分分地持家便是。”

鲍氏的手停了下来,随即又继续捏着,脸上明显有些不忿,“母亲能做的,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你可是陆家嫡长子,我是嫡长夫人,咱们文哥儿是嫡长孙。”

“母亲她能跟你们一样么?”陆怀仁睁开眼睛,抬手拨开了她,“这话在我面前说就够了,若是敢在外人面前说,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鲍氏张了张口,复又紧紧闭上,这种话起初两次对她还有用,现在说多了,她可不惧。

再怎么说她也是大夫人,长女是燕北王世子妃,长子又有了出息。更重要的是,陆怀仁是老夫人的嫡长子,一旦那件事真的成了,那么……

鲍氏的眼中迸出一抹强烈的光彩,因着激动,她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又听陆怀仁道:“母亲吩咐了,明儿个请三弟过府一趟,你记得多准备几个他爱吃的菜,别怠慢了。”

鲍氏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眼中是人看不懂的神色,只见她她温顺地点点头,“是,爷……”

陆怀仁正想着旁的事,压根儿没注意自家夫人的异常,他起身挥挥手道:“我去书房了,晚饭再让人唤我。”

鲍氏福身送他离去,随后便带了林妈妈离开了正房。

她们来的地方是在后院靠北的一处院落,一个大院子,还有几个小院子,鲍氏带着林妈妈进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比旁的更为干净整洁的院落。

听说她过来,里头的人亲自出来相迎,行礼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李嬷嬷无需多礼,”鲍氏虚扶了下,顺着往房里走去。

李嬷嬷早已不同往日,自老夫人将她逐出正房后,便一直在那里做些不打紧的杂事,虽无人敢看低她,可也没了从前的风光。

再加上之前天热,她一不小心中了暑气,已经闲置在自个儿院子里。

大夫人会过来,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进了房,李嬷嬷请了鲍氏上座,自己亲自泡了杯茶奉上:“夫人今儿个怎的来了,奴婢这儿只有些粗茶,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鲍氏接过茶碗,低头扫了眼,这茶分明就是老夫人之前吃过的明雨,虽不及罕见的名茶,可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得到的。

看来,李嬷嬷的确还是有些分量的,这茶应该是她病中老夫人赏赐下来的。

不让她再接近老夫人的正房,却还给她恩典,也就说明李嬷嬷并非是真的失宠了。

思及此,她呷了口茶水,道:“嬷嬷快别站着了,您也算半个长辈,若是让爷瞧见,回头又该训我了。”

李嬷嬷笑了笑,顺从地半坐在一旁,也不开口。

鲍氏等了会儿,才搁下茶碗,问了几句李嬷嬷的身子。

“奴婢一切都好,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往年的夏天我都能撑过来,今岁却是不小心了。这人啊,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嬷嬷说的哪里话,我瞧您还康健着,好生养着,过百都不是问题,我们爷可还盼着您能给我们带孙子呢!”

“哦?”李嬷嬷身子前倾,喜悦道:“是少奶奶有了吗?”

“这倒还没有,新婚燕尔的,总要还过些日子。”

“这样啊……”

李嬷嬷有些失望地道,不过方才那一句孙子,她可是又有了希望。

自己主子的长子陆怀仁是她带大的,陆怀仁的长子陆泓文也是她拉扯到十岁才放开手,如今就要经历三任嫡长了,她怎么能不高兴?

对于没有子嗣的她来说,陆怀仁在她心中,就相当于她的孩子。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活到见重孙的年纪。

一直在观察着的鲍氏心中有了底,她看了眼身后的林妈妈,后者有眼色地福了福,带着屋里的一个小丫头下去了。

李嬷嬷也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可她并未开口,只等着鲍氏说出来。

“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我听说自老夫人幼时便跟着伺候的。”

“的确是,若说这资历,府里现在恐怕无人比得过奴婢了。”

“嬷嬷不恨吗?”鲍氏挑眉道:“您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第一人,如今却只能在这一方小院赏赏花,喝喝茶的,连有点的地位的丫鬟也已经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李嬷嬷面上神情不变,“夫人想说什么?”

她知道鲍氏会来想必又有什么事儿了。

吃了口茶,鲍氏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知晓了老夫人真正的身份,前朝遗孤!”

李嬷嬷震惊地望着她,目光晦涩,“夫人,您怎能这般轻易地将这种事说出来。”

说着,她起身推开门看了看,又去将窗子关上。

看她忙活着,鲍氏悠悠地道:“嬷嬷不必惊慌,老夫人也晓得我知道这事儿,无碍的。”

李嬷嬷闻言,顿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夫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是不会出卖老夫人的。”

第383章 蛊惑

“嬷嬷别急,”鲍氏安抚着道:“我自是知晓您对老夫人的忠心,不过今儿个我想说的,可不是老夫人的事。”

听她这么说,李嬷嬷脸色好转了些。

“嬷嬷也知道如今陆家在筹划着什么吧,”见到李嬷嬷皱起眉头,她忙地继续道:“我们爷是老夫人的长子,若是那事儿真的成了,按理来说便是由我们爷来继承。”

“这种事老夫人自有定夺。”

“老夫人一向偏心三叔,嬷嬷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的成事了,只怕继承的人也轮不到我们爷。”

老夫人看着李嬷嬷的神色,松了口气,“嬷嬷是看着爷长大的,爷是什么人您再清楚不过,如今就已经被三叔处处打压了,若是真到那一天,还不知道会如何。这自古夺嫡之战哪个不是尸骨遍地,纵使亲兄弟,也抵不过那等诱惑。”

李嬷嬷沉默不语,她说的她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夫人跟奴婢说这些又有何用,奴婢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几位爷的事哪里由得奴婢置喙。”

“嬷嬷可不仅仅是下人,”鲍氏说道:“您可算得上我们爷半个母亲,倘若我们爷继承了那个位置,您再怎么说,一个奉圣夫人是少不了的。”

李嬷嬷心中咯噔一下,面上虽没什么表示,可袖中的手已经攥起。

奉圣夫人,这样的封号不可说不吸引人,毕竟带大一个皇帝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

鲍氏并未错过李嬷嬷的一举一动,事实上她早就算准了不会有人能够拒绝,李嬷嬷再忠心,但是在不背叛的点上,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想到这里,她决定再加把火,“说起来三叔的确比我们爷有能耐,怪不得老夫人如此看好他,甚至还想着事成之后让三叔继承那个位置。”

这件事李嬷嬷是知道的,说起来当初还就是因为此事她才被遣出正房伺候来着。

“其实,那个位置也不一定就非要三叔坐不是,总归都是老夫人的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谁坐还不都一样?既然如此,何不择我们爷这个长子?三叔自小就聪慧有能耐,即便不做那个位置,也不会比我们爷差了去。”

“能者居之,三爷有这个能耐,老夫人的打算是对的。”

“对的?”鲍氏扯了扯嘴角,“可您想过没有,三叔有手段又有能耐,届时若真的坐了那个位置,我们爷怎么办,身为长子却……到了那时,还能容得下我们爷吗?”

见着李嬷嬷不说话,鲍氏也不急,径自道:“嬷嬷是个明白人,也是一心为着我们爷好的人,您该明白,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也有条活路。”

李嬷嬷摇摇头,“三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虽自小顽劣,可敬重兄长,疼爱晚辈,不会……”

“在那个位置前,谁都会变,三叔如今已经权倾半个朝野,执掌天下那样的诱惑,兄弟手足又算的了什么?”

鲍氏语气凌厉地说道,也不知是说给李嬷嬷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的确,皇位的诱惑,整个江山的诱惑实在太大。

如今的皇室就是个例子,兄弟,父子,只要挡了路那就是敌人。

在江山面前谈情义,未免太可笑。

李嬷嬷懂得,可正因为懂得,她才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陆家大爷自小便是她带大的,无论私心还是什么,她都希望他好。

可现在却要面临这样的问题,她又能做什么?

“李嬷嬷,三叔也是老夫人的儿子,大爷亦是,无论他们谁坐了那个位置,于老夫人都无区别,不是么?”鲍氏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您是老夫人的人,只要老夫人届时做了太后,是大爷还是三叔做皇帝,对她来说无甚大碍,既然如此,何不帮帮大爷?若是真教三叔做了皇帝,我们爷可就危险了。相反,我们爷做了皇帝,以他敦厚的性子却不会拿三叔如何,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此事太过重大,夫人与奴婢说这些,是想要奴婢做什么呢?”

李嬷嬷不笨,相反,她这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经历是鲍氏的两倍。若说起初的确有慌乱,现在已经平息了。

她晓得鲍氏的心思,说了那么多蛊惑她的话,但,不可否认的确打动了她。

不是野心,不是权利富贵,而是私心。

鲍氏说的没错,既然都是老夫人的儿子,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

她从未想过背叛老夫人,亦不会背叛老夫人,可她也想自己带大的哥儿做皇帝。

如此,即便死,也瞑目了。

鲍氏面上浮出笑意,她知道,李嬷嬷心动了,也被她说服了。

“自然是一些小事,嬷嬷不必担心,现在您要做的,就是重新回到老夫人身边。”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即应下,只道:“老夫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向说一不二,重新回到她身边伺候可不容易。”

“嬷嬷就甭同我打太极了,若旁人说这话,我是信。可您,我却是不信,凭着老夫人对您的情谊,回到她身边并不难。”

李嬷嬷淡淡地抿着嘴,嘴角两道深深的沟壑昭示着她经历过的岁月。

终究,她没有拒绝。

从院子里出来,鲍氏连眉梢都带了几分喜意,虽竭力克制着,可亲近的人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她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静静地等候丫鬟去唤陆怀仁出来。

已是掌灯时分,烛火燃得正烈,鲍氏放松自己靠在椅子里,眼中露出些微冷光。

她怎么会,如何会让旁人抢了本是她应得的东西呢!

只要陆家成事,陆怀仁做了皇帝,那她可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届时自己儿子是太子,女儿是公主。

试问,谁不想要这些?

烛火下,鲍氏的目光也愈发贪婪、渴望!

……

翌日,陆镇元下了早朝便来到陆府内,轻车熟路地给老夫人请了安,便与自家兄长坐在一旁听老夫人吩咐。

除了二皇子要注意外,贤王也要注意,朝堂正是动荡不安之时,皇室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甘于寂寞。

第384章 得失

老夫人的设想不无道理,对此,身在朝堂又处在权利中心的陆镇元也察觉出了这一点。

陆怀仁见着没自个儿什么事,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倘若太子殁了,以裴家与贤王的关系,必定会支持贤王掌权。”说到这里,老夫人看向陆镇元,“皇帝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究竟如何?”

“据说已经时日无多,现在不过是用药吊着罢了。”

“哼,这么快就要死了,还真是便宜他。”

“二皇子这些日子怕是就要有所动作了,一旦皇帝驾崩,届时太子就是正统的继承人,而那纸诏书,儿子到现在还未找到。”

所幸的是,看二皇子的样子也不像是得知那诏书的样子,否则也不会拼命吊着皇帝的命了。

“宫里头你看紧了就是,只要诏书不出现,那太子就还是储君,二皇子想要当皇帝就只能选择造反。”

陆镇元应下,“儿子明白,宫里头您放心,即便皇帝想说什么,也决说不出来。”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你办事一向牢靠,我自是放心的,”转而,她又向着陆怀仁说道:“听说邹家近日与你走得近,别忘了你的身份,当心教人起了疑心。”

“儿子哪有那般不小心,邹家是出了名儿的书香世家,都会给几分薄面,我也不过是与他人一般照常来往罢了,您不必担心。”

“你呀,就是没你弟弟细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才好。”

“是是是……”

陆怀仁拱手无奈道。

“好了,大哥他从来都有分寸的,母亲您就别怪他了,”陆镇元说道:“不过,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邹家那个孩子是今科探花吧?瞧着礼数不错。”

“那孩子啊是不错,不过可惜了,我可没闺女了,不然结个亲家也不错。”

陆怀仁的示意让得陆镇元轻轻一笑,“甭看我,苒苒她的婚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时局不稳,免得出了乱子。”

陆怀仁眼中微光闪了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时局不稳,等以后再说,意思是想要等事成之后么?

那么,那个时候,他想以怎样的身份为自己的闺女择婿呢!

想到这里,陆怀仁不由地暗暗瞥了眼陆镇元,将心思压下。

“……既然二皇子就要有所动作,太子与裴家那边也该动手了。只是介于上次损失不小,这会儿再斗也不会牵扯太多人进去。”

“虽是这么说,可陆家跑不了,”老夫人神色凝重,“薛家如今自顾不暇,想必也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帮二皇子,此时除了孙家,谭家,还有我们陆家可堪大用外,其他的都不足以与裴家抗衡。”

陆镇元听着她的话沉思起来。

老夫人道:“老三,你得当心了,一旦撕破脸,裴家也不会留情的。”

陆镇元正色应下,“儿子省得了。”

老夫人又看向一直未出声的陆怀仁,心中叹息。

都是自己的儿子,可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那个位置的,她希望他能理解。

“老大,你也得密切关注着朝中的消息,以免漏了什么。”

陆怀仁低头应诺,“是,母亲!”

眼看着就要正午了,老夫人摆摆手,让人准备午膳。

这样热的天儿,没几个人有胃口,大多吃些凉菜便撤了,陆镇元没有久留,只余下陆怀仁还在老夫人跟前。

吃了口凉茶,老夫人神色淡淡地搁下茶碗后,看着陆怀仁道:“我知你心中想些什么,老三的手段与能力皆在你之上,有些事我不说你大概心里也有普儿了。”

陆怀仁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握紧了手中并未动过的茶水。

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母亲对三弟的期望就这么高么,即便是他,也不一定真的能成事吧?”

“这个我当然知晓,”老夫人看着自己的长子,神色已与往常不同,她只得解释,“你与老三二人的路我心里都有数,倘若大事得成,那就由你弟弟坐那个位置,论才能也是他最合适。而你身为他的嫡亲兄弟,自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用担心你们兄弟俩离心。”

“可,若是事情败露,陆家这几房必然要遭殃,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弟弟。而你,有燕北王暗中撑着,逃过一劫不是问题,届时就算要损失,也只有你弟弟与二房那一家子罢了。至少,能保得住你们!”

似是被她的话惊到,陆怀仁倏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动了动唇,“您,您是打算……”

“若事成,那你弟弟就是天下之主,若失败,那你弟弟也要为之付出代价。我对你们兄弟不说公平,可确实都是安排好了你们要走的道路,哪怕那是一条血路。”

陆怀仁怔了怔,抿紧了唇。

他现在心里确实有些乱,他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将前路以及后路都安排好了。

前头有自己的弟弟挡着,后头则是给自己的退路。相比之下,他这个有退路的,要比陆镇元那个没退路的好些。

当然,这是建立在失败之上,若是成功,那就另当别论了。

届时,天下就是陆镇元的。

“得到什么,就失去什么,想拥有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老夫人缓缓地说道:“老大,你该明白的!”

陆怀仁恍惚地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见此,老夫人也没再多言。

从荣辉堂出去后,陆怀仁便去了书房,一直静坐到日暮。

……

二皇子府内,萧衡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立在书房中。

待到陆镇元过来,他才转过身,免了他的礼数,“坐吧!”

“谢殿下。”

“今日唤陆大人过来,是想与你商量下旱灾之事,你也知道,这些日子地方官员先后传来消息,已经拖不得了。”

他将案上一叠厚厚的折子扔给他,烦躁不堪。

再这样下去,他要到何时才能登基,何时才能处理掉萧泽那个碍眼的家伙。

整日为着这些事情忙活,当真是扫兴的很。

陆镇元翻了些,灾情比之前些日子又严重了,不少地方已是饿殍遍野,再这样下去,恐怕疫情也少不了了。

第385章 提议

“殿下,如此情景耽搁不得,还请殿下即刻派遣钦差亲自押送军饷前往赈灾。”

“你以为本殿下不想么?”萧衡皱紧眉头,“国库空虚,根本不足以救济百姓,若非本殿下查了下,还不知道那群老东西要瞒到什么时候。”

陆镇元微微一顿,心中便了然,能有这样手段以及能力,大概也就是裴家了。

只不过,他是何时抓住了这个命脉的,竟然连他也未得到消息。

这样看来,应该也跟老侯爷脱不了干系,只怕是早已算好了。

“文贤伯,你给本殿下想想法子,总之先将这件事压下去再说,一定不能让太子那边出了风头。”

萧衡看着陆镇元说道,他不能输给太子,尤其是这个时候。

若是真让太子解决了这件事,那世人都会认他为主,自己想要推翻他就更难了。

陆镇元抬手,“既然殿下这么说,臣定当竭尽所能。”

“那你快说说,有什么法子?”

“现在再多的法子都无用,只有早日解决了民危,才能从根本处理好。”

“这个我当然知道,”萧衡烦躁地道,现在的他主要是有心无力,国库空虚,难不成还要他自己填充国库去拯救平民百姓不成。

他也知道现在的要求有点困难,可也没法子了,“国库空虚,你先说说这个该怎么办吧!”

萧衡深吸了口气说道。

陆镇元垂下眼帘,“殿下,薛国公家底丰厚,想必能解一时之急,除了他,朝中还有文武百官,既然都身为臣子,那就应该尽心竭力为主子分忧才是。”

萧衡闻言,双眼猛地一亮,拊掌笑道:“对呀,这倒是个好主意,文贤伯,果然还是你顶用,简直就是本殿下的左膀右臂。”

陆镇元对这样的夸赞不置一词,只是笑了笑便没再开口。

萧衡已经顾不得他了,草草地打发了他便自顾自地离开了会客厅,去往书房召集幕僚去。

掌控一切的裴瑾琰默默地关注着二皇子府的消息,同时也在提防着他会随时对太子出手。

现在的他,赌不起。

六月里,二皇子命众臣筹集出来的饷银终于告一段落。

接下来,便是钦差的人选了。

萧衡寻思着,唤来了陆镇元开口商量,“……不若让你那侄儿去,我记得他也是今岁高中的进士,等他回来少不了他的提拔。”

然而,让他惊讶的却是陆镇元拒绝了。

“为何?”萧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陆泓文与你关系还算亲近,由他去我也放心。”

“泓文他年岁尚不足以任命钦差这样的差事,更何况他要做的是代表殿下您去赈灾,您也知晓,那些个地方官的德性,若是由泓文去只怕被他们忽悠而已。”

萧衡皱起眉头,这么说的确也没错,当初他南下监督治理水患,不也是如此么!只不过那些官员碍着他的身份不敢太过罢了,他到底是个皇子,哪里能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相反,他不仅明白还很清楚。

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那些人折腾,只要不破坏底线。

可现在,事情关系到自身就不一样了。

“你说的对,让陆泓文去的确是本殿下欠妥考虑,要说最合适的人选其实莫过于文贤伯你。可,本殿下的身边暂且离不了你,这赈灾一事,还是另选他人吧!”

这个回答早在陆镇元的意料之中,他道:“那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萧衡摇头,“这人哪里是说选出来就选出来的。”

“若是殿下不介意,不若听臣一言。”陆镇元说道。

萧衡迫不及待地挥挥手,“文贤伯既然有了人选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说,是何人?”

“这个人殿下您也不陌生。”陆镇元掀起眼帘,“贤王世子萧墨,作为钦差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仅身为皇室子弟,而且贤王名声素来不错,也能压的住官员稳住那些难民。”

“你是说萧墨吗?”萧衡想了想,随即眉头微松,“如果是他的话,未尝不可。”

他想着,贤王与父皇乃是亲兄弟,又从来不参与朝政,即便是在父皇面前,也说得上话,令他比旁人放心许多。

如果让他以自己的名义替他去赈灾,也勉强可行。

至少,贤王虽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

“殿下如果决定了,还请尽早定下此事,如今旱灾严重耽搁不得。”

“知道了,你先去替我透个口风,瞧瞧贤王的反应如何。”萧衡想着如是说道。

陆镇元扬了扬眉,倒是没想到他还想到了这一层。

看来,他的疑心不比皇帝少多少。

陆府内,陆镇元坐在荣辉堂里,上座的老夫人眉色有些凝重。

“……看来贤王是真起了心思了,二皇子,太子,再加上贤王,这样的局面倒是我从前未曾想到的。”

她的眼中隐隐有着担忧,面上却还是严肃漠然的模样。

像她这样的,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有多少色变了吧!

“母亲是在担心儿子吗?”陆镇元温和地问道。

老夫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一切都是儿子自己选择的,您不必自责,再者说,身为男人,没有几个经得起权势的诱惑,儿子也是。”

所以,她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野心所以甘愿的么!

老夫人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摇摇头,“你不必这么说,我身为你的母亲,若是连你是个什么人都不清楚,那还如何称得上“母亲”这个称呼。”

她叹息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从小性子就洒脱,不羁得很。

若非是她的身份,恐怕他是不会选择踏入官场的,宁愿跟那苏氏游历百川。

可以说,是她束缚了他。

陆镇元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道:“母亲,您还是不了解儿子,从前苏氏在的时候,儿子是真想脱离官场来着。可苏氏去了后,儿子剩下的便只有这一身才华了。作为男人,作为父亲,作为儿子,怎么说我都有理由选择权势,这不仅是为了您和苒苒,也是为了我自己。”

第386章 人情

老夫人被他的这一番话怔住,虽然不知道有几分出自真心,几分是宽慰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的确不大了解眼前的这个儿子了。

从前她眼中顽劣,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已经早已一步步走到了远处。

他说的对,身为男人,必定都是有着自己的野心的。

“你真能这么想,我还是很欣慰的,这也表明母亲当初没有看错你。”

“儿子自然是这么想的。”陆镇元说道。

老夫人颔首,提起别的事,“二皇子那边近日必定会寻机会对太子出手,这个时候,对他来说,身为太子的萧泽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儿子会适时提醒裴家的。”

“不,这次我要你按兵不动,”老夫人眯着眼睛说道,她心里自然是有着别的盘算了,“裴家小子敏锐异常,有时候做的太多,只会让他起疑,不如就让他们斗,我们做那只黄雀就好。”

陆镇元微楞,“母亲的意思是,等他们两败俱伤,贤王出手时,咱们再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错,这样最省事省力,就是你,我担心二皇子不会让你袖手旁观,届时你牵扯进去,裴家与贤王怕是都会视你为眼中钉。”

“这个儿子明白,不过母亲您放心,怎么说儿子也不是个容易拿捏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只不过还是免不了担心罢了。

“还有一件事,”老夫人沉默许久,开口道:“你哥哥他……到底是长子,我这般看重你,他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坦的,若是日后一时糊涂做了些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太为难他吧!”

陆镇元目光闪了闪,应道:“母亲的话我记住了,儿子不会让您为难的。”

老夫人松了口气,点点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也分前后,可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她不愿意见到他们因为权利而离了心,届时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来。

陆镇元理解她的心思,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是以,这也是为什么日后他对陆怀仁多处忍让的缘由。

……

贤王一事得到确认后,消息便传到了陆苒珺手中,她之前估计得没错,这场夺嫡之争,贤王并不打算干看着。

可,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内乱里,贤王并未插手。到底是她不知道,还是真的如她看到的那般?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她所熟悉的局势了。

有些变故,即便是她,也无法预料到。

花蕊从外头进来,看到正趴在窗子前出神的身影,上前禀报道:“小姐,别庄外有人求见您。”

陆苒珺听到声音,懒懒地回答,“何人?”

“彭希瑞!”

“是他?”陆苒珺回过头,视线因着长时间看着外头,从而导致一瞬间的暗黑,不待适应下来,她便吩咐道:“将他待到花厅等我吧!”

花蕊福了福,应诺离去。

陆苒珺换下了身上那薄纱衣裙,着了身水蓝披帛轻纱冰蚕挑丝长裙,简单地梳了个发髻,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卓绝。

花厅里,陆苒珺带着东篱进来,花蕊见了她,行了一礼来到她身后站定,待到她坐下后又奉上新茶。

位于客座的彭希瑞一如既往地白衣胜雪,墨发垂肩,那副比之一般人要好的皮相,若是不熟悉的,还真会被他给骗了去。

想到这里,她语气淡淡地道:“不知彭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大小姐看起来很不待见我?”彭希瑞近乎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是他人看不懂的复杂。

陆苒珺绣眉微蹙,“既然知道,又何必过来讨嫌,还有,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据她所知,这个别庄知道的人并不多。

“想要打听一件事,并不是像你想象得那般难。”

“是么,那么你过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若我说,只是想来看看你,只怕你是不会信的吧!”

彭希瑞面上带着些许温润的笑意,可语气中却也有些自嘲。

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面前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

陆苒珺没有掩饰自己的讽刺,开口道:“成了,彭大状元有事还是直说了吧,这幅假情假意的嘴脸,让人看了只会恶心罢了。”

彭希瑞手指一颤,垂下了眼帘,笑道:“看来,我还真是让大小姐讨厌呢!”

陆苒珺没有回答,面上明显有些不耐。

见此,彭希瑞也收敛好了神情,说道:“祖父过不了多久便会上京了,你,陆家的身份届时也会瞒不了多久。”

“你说什么?”陆苒珺正色道:“彭老爷子要上京,你们彭家究竟想做什么?投靠二皇子吗?”

“既然你心中已经有数,那也不必我多说了,祖父他,一直未曾放弃过你们陆家,或者说陆老夫人的秘密。”

话音落下,花蕊立即散发出一股杀意,人也由原本的静默,而变得防备起来。

陆苒珺嗤笑一声,“你们想要什么?既然知晓我祖母的身份,那你们应该也有自己的目的吧!”她顿了顿,说道:“是宝藏吗?”

除了这个,她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诱惑人的了。

彭希瑞没有回答,这也就表示他是默认了。

果然,陆苒珺冷笑一声,只怕前世彭家也是所谓的宝藏而出卖了自己,出卖了陆家以及她父亲了。

“那么,彭公子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做什么?”陆苒珺不客气地道:“还是说,你们打算引我上钩,好握住一个谈判的筹码?”

彭希瑞目光与她相对,清亮并且坦诚,“大小姐想多了,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要说有,也只不过是想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他看着她,直直地望着对方的双眼,这双眼不知道在梦里出现过了多少次,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他难以忘怀。

陆苒珺显然不大相信他,知晓他前世做的那些事,的确,很难再让人信服。

不过,这件事她也的确有几分自己的心思,因此才没有让人将他轰出去。

“这件事我会让人核实,若是真的,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

第387章 敲打

彭希瑞心中苦笑,看来他与她之间终究是回不去了。

“既然大小姐这么说,那彭某若是再推辞,就显得太做作了。”他应下了这件事。

陆苒珺闻言,也放心了些,她不相信他会做这样没有回报的事,以他的性子,凡事必有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什么。

彭希瑞没有久留,很快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陆苒珺忍不住问道:“彭公子如今是谁的人呢,这么帮我陆家,是你身后的人意思吗?”

背对着她的彭希瑞闭了闭眼,袖中的手掌握紧了又松开,“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当是吧!”

他自嘲般地牵起嘴角,反正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不是么!

看着他离去,陆苒珺皱了皱眉头,凭她的了解,方才彭希瑞的确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难道她说错了么!

“小姐,这个消息不论真假,您都不该放过,否则老夫人和陆家……”

“这个我当然知道,”她打断花蕊的话,“既然你这么有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打听清楚,一旦证实立即禀报于我。”

花蕊应诺,“奴婢遵命!”

回到房里,陆苒珺让东篱备了笔墨,将彭家的事写上,命人传给老夫人。

既然是她从前的人,那最有理由处置彭老爷子的不是她,而是老夫人。

陆府内,老夫人看着信良久才放下,命人烧为灰烬。

一转眼就是五十年,其中辛酸与隐忍岂是一般人能够体会。

这些年不是没有背叛她的人,但更多的,还是对她抱有期望的。

像彭老爷这样,能够反过来咬她一口的,还真是不多见。

若非之前就查出了彭家的身份,说不定,她还真能栽在他们手里。

真是个可怕的可能。

揉了揉眉骨,老夫人有些头疼,此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李嬷嬷在院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老夫人闭着眼睛未睁开,“罢了,让她进来吧!”

“是……”小丫鬟得令,立即退下,不一会儿,李嬷嬷便跟着丫鬟过来了。

有些日子未见,李嬷嬷瞧见自己的主子,眼中温热一片。

只见她跪下行礼,“奴婢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

“成了,起来吧,”老夫人说道,使了个眼色,有丫鬟端了只杌子上前给李嬷嬷坐着。

只敢半坐的李嬷嬷谢过老夫人后,这才说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听闻您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睡得也少,奴婢专门熬了些汤,味道还算过得去,您尝尝吧?”

花叶目光看向老夫人,等着答复。

老夫人原本想拒绝,可想到了从前夏日里也是李嬷嬷侍奉她用膳,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她也能做出些可口的东西。

这么一犹豫,李嬷嬷便知道自个儿有机会了,因此她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将汤端过来,亲自奉上。

花叶抿唇接过,检验过后见老夫人并未开口说什么,便盛了碗递上,“老夫人,您尝尝。”

汤的确是个不错的东西,从老夫人吃完了碗里的便知道了。

猪肚莲子汤,不仅不腻人没什么腥味儿,还异常爽口清凉,回味甘香。

瞧见老夫人的神色,李嬷嬷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没有多留,收拾了碗盅后,行礼道:“老夫人,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

待她离去后,花叶伺候着老夫人漱口,一边疑惑道:“李嬷嬷这么久都未有动作,这会儿突然来奉汤,奴婢觉着有些不妥。”

可方才的汤查了又没问题。

“你不是一直让人看着么,回头问问不就知道了。”老夫人淡淡地说道,擦了擦嘴角,她摆手表示要歇个觉。

人老了就是这点不好,精力没从前好了。

花叶听了老夫人的话,回头就去查了番,等到傍晚时分老夫人醒来,她将事情说了遍。

原本不甚在意的老夫人听了后,皱起眉头,“大夫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长,即便李嬷嬷是从我这儿遣出去的,那也不是她能打主意的人。”

花叶低头,眼中划过一道微光,“听说这些日子大夫人时常过去,与李嬷嬷似乎关系不错,还有的人说,俨然就像一对婆媳……”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老夫人凌厉的眸光一扫,吓得花叶与屋里其他几个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请老夫人息怒……”离得最近的花叶额上冒出了冷汗。

“够了,这样的话从哪儿传出来的,就从哪儿掐灭,该怎么做,不必我教你们吧?”老夫人目光扫向她们。

几个丫鬟立即回应道:“是,奴婢遵命!”

“至于李嬷嬷,”老夫人吐了口气,“这荣辉堂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既然已经让她荣养,就让她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吧!”

不是她不给李嬷嬷去别院荣养,而是她这样的身份,出了府只会招来麻烦,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好。

花叶听她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依她看,李嬷嬷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虽然她还不知道是因着什么,不过肯定与大夫人妥不了干系。

更何况,之前四小姐陆苒珺就特别嘱咐过李嬷嬷这件事。如今不仅是为了老夫人,更是为了自己,她也有理由将李嬷嬷这棵萌芽掐灭。

想着,她又提醒道:“老夫人,那大夫人那儿如何交代?这些日子她常去看李嬷嬷,若是突然……”

“就说是我的命令,顺便给她递个话,做自己该做的,别想着不该做的。”

老夫人说完,便不再开口,花叶恭恭敬敬地应下,她知道,这是要敲打大夫人了。

看来,四小姐的担忧是对的,李嬷嬷与大夫人果真不安分。

而她这个老夫人一手提拔的心腹,自然是以老夫人的决定为主,老夫人认定谁是以后的继承人,那谁就是她还偏向的人。

毫无疑问,自然是文贤伯一家了。

当晚,花叶带着几个丫鬟与婆子去鸿福苑将话传给大夫人时,后者脸色铁青。

“这是……老夫人的原话?”她艰涩问道。

花叶微微垂眸,不卑不亢地道:“回大夫人,是的,还请您往后好自为之。”

第388章 拉拢

大夫人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身边的婆子立即扶住了她,担忧地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身为府里的老人,更是鲍氏的亲信,她也觉着如今老夫人的做法未免太过了。

竟然让一个丫头来传这样的话。

“花叶姑娘,这里是鸿福院,你面前的可是府里的主子,你这般不知尊卑,便是夫人责罚于你,在老夫人那里也是说的过去的。”

花叶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她看着有些愤怒的林妈妈,点点头,垂眸道:“若是奴婢有不敬之处还望大夫人海涵,毕竟奴婢也是奉命办事。”

大夫人深吸了口气,推开扶着自己的林妈妈,“花叶姑娘说的是,请姑娘回去替我向老夫人回个话,就说我明白了!”

“是,奴婢一定将您的话带到。”花叶福身行礼,随后便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大夫人仿佛脱力般,摔在座椅里,“她就这么防着我,就这么防着我,若不是早已给她那个宝贝儿子铺好了路,又怎可能这般防备着我。”

浓浓的不甘与怨恨此时被无比放大,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头。

握着座椅把手的手指骨节泛白,良久之后,大夫人决然地松开了手,目光坚定。

这些越要让她放弃的,她就越不肯放!

……

平远侯府内,萧墨继那些事情发生后,首次来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面前,而这次,他却不是以友人的身份,而是以贤王世子的身份。

未曾想到曾经最为了解彼此,最为亲近彼此如同手足的人,竟会以这种方式对立。

萧墨难得的穿了正经的麒麟袍子,颜色虽还是一如既往地鲜艳,可戴上冠帽也颇有几分气势。

他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早已收敛了从前那总是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道:“我知这件事很难抉择,可无论是身为世子还是身为你的朋友,我都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番。”

裴瑾琰漠然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盯着手中不冒一丁点儿热气的茶杯,目光清冽。

“我要效忠的人,只是太子!”

“可太子的身子你也清楚不是么,他应该也活不了几年了,即便你能辅佐他坐上皇位,又能如何?届时太子一去,不过又是一场内忧外患罢了。”

“可我也不认为贤王就一定能够坐的好那个位置,”裴瑾琰直直地看着萧墨,“况且,贤王筹划这件事应该也很久了吧,现在才来拉拢示好未免太迟了。”

萧墨苦笑,“修之,你这是在怪我么,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不是,对不住。”

他其实想说的是,对不住,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贤王府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是没有挣扎过,只不过那些都是无用功罢了。就如他曾劝阻自己的父王,而被驳回。

“如果是太子,比起二皇子,他应该也会选择父王的,至少我父王是不会对你们出手的。”

裴瑾琰嗤笑一声,这不会出手的前提,是归顺吧!

真是可笑,到头来却要为他人作嫁衣。

见他未搭理自己,萧墨心中愧疚不已,更多的是难堪。

想想也是,若是他自小的兄弟好友背叛了自己,恐怕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匆匆丢下一句“你自行考虑考虑”便有些狼狈地离开了侯府。

从前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府邸,如今再走竟是让他心头五味陈杂。

赈灾的事已经定下,回到王府后,萧墨沉默地坐在书房里,失神地想着什么。

听说了他回来的消息,贤王竟是亲自到书房里寻他。

按下他行礼的动作,父子俩人在一旁入座,年过不惑的贤王细眼长眉,留着一把秀美的胡子,身上还带着些脂粉的香味。

这么看着,的确是温善谦和,只对花天酒地感兴趣的模样。

“裴家怎么说?”声音有些沙哑,贤王如是问道。

萧墨眉头紧锁,张了张口,道:“父王,裴家怎么说也与我们交情匪浅,这样做,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愚蠢,都这个时候了,你以为还是从前,由得你胡来?”

“父王……”

“二皇子将赈灾的差事交给你,这是大好的机会,若是完成的好,不仅可将我贤王府的名声传出去,届时“顺应”民意推举父王我称帝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很多事得做的。

他的野心在此刻暴露无疑,早已看惯了的萧墨有些疲惫。

捏了捏眉骨,他道:“裴家没那么好对付,二皇子身边也还有个薛家与文贤伯,光是文贤伯一人就难招架了,父王你这般是同时与他们两方作对。”

“太子命不久矣,裴家除了我贤王府,还有其他选择么!”

他自信地说道,眼中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萧墨见着劝说无用,也不再开口。

赈灾的指令没过几日便下来了,萧墨近乎逃也般地离开了京都。

宫中,坐在平日里皇帝批改奏章的龙案前,二皇子越发尝到了执掌天下的滋味。

当真是欲罢不能!

再过不久,只要将太子铲除,这个位置就真正属于他了。

正当他兀自沉溺在权势的快感当中时,殿内响起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睁开眼,他不悦地看向来人,“殿下,皇上,皇上又发病了,您还是去看看吧!”过来的内侍监颤声说道。

“知道了,”二皇子啧了声,倒是起身快速地离开了大殿。

这个时候皇帝还不能死,他若一死,那太子就占了便宜,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皇帝的命。

“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次次都要本殿下出马,还要你们何用?”

甩袖进了寝殿,二皇子看到躺在床上抽搐不已的皇帝,面色一惊,立即上前拉住他已经变形的手指。

“父皇,父皇您振作点儿,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至少得挺过这段时间,否则太子未除,您若去了,届时就便宜了他。”

皇帝瘦骨嶙峋的脸上,蜡黄一片,眼窝深陷,浑浊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口中不停流下的口水。

二皇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厌恶,随即移开眼道:“您想说朝中之事吗?这些您放心,有儿臣在一切都好。”

第389章 活捉

“啊、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皇帝的嘴里逸出,虽浑浊,却藏了几分光芒的双眼紧盯着二皇子。

似是终于发现了他想说的话,二皇子点点头道:“您是想问母妃吗?”

皇帝骤然睁大了眼睛,多了几分喜悦。

二皇子微微一笑,“母妃在庵里好着呢,儿臣派了些心腹守着,也很安全。”

皇帝闻言放下心来了,也不再挣扎,神色安静。

见此,二皇子眸色微深,移开了看着皇帝的双眼。

薛贵妃的事情,他并没有让自己的父皇知晓,因为他知道,若是一旦得了这个消息,恐怕皇帝下一刻就能咽气。

因着皇帝还有用,需要他来牵制住某些事,又怎能让他现在就咽气了。

“父皇您好生歇着吧,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要抓住他,可扭曲又无力的手终究只是徒劳。

他看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身影,急切地动了动唇,含糊不清地蹦出几个字,却让人无法理解。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离去,口中那最重要的事情却无法转达。

二皇子离开宫中后便一路回了府里,京都如今情况堪忧,府中也好不了多少。

就连平日里能消遣的事物也什么留着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丫鬟过来,通禀道:“殿下,二皇子妃身子不适,还请您过去瞧瞧。”

“这次又是哪里不好了?”他有些烦躁地瞥了眼丫鬟,正在他思索着怎么除掉太子的时候来打搅他,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哪知他的一个眼神愣是吓得丫鬟颤栗起来,府里近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种事她也听过不少,到哪儿了,自然也不是不知道。

看得出来现在二皇子的心情不大好,眼下还是不要惹怒主子的好。

“回殿下,二皇子中了暑气,已卧床多日,想要……见见孙夫人。”

二皇子抬起目光,“见孙夫人?她是这么说的?”

“是……”

“哼,府里不是没有太医看着,你去回话,没事就别瞎折腾,好好地给我待着。”

“可是……”

话未说完就被二皇子一个冷眼震住,丫鬟只得放弃,回了后院。

早已搬离出正房的孙氏在后院一处单独劈出的院子里,不是很大,但也算的上精致,毕竟还是二皇子妃,这点体面也还有的。

听到自己丫鬟回来的消息,孙氏希翼地看着她的身后,然而只能黯然地垂下眼帘。

“还是没有来吗?”房里响起她空洞的声音,往日里光鲜亮丽,端庄贤淑的女子,如今已是苍白瘦弱,眼含幽怨的人了。

明显收拾过一番的脸上因着丫鬟的摇头,又白了几分,眼中的泪水滑过从前丰润如今只剩下清楚的颧骨的脸颊。

让人忍不住揪起心来。

她被软禁在这儿有些日子了,一般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虽然清净,也不短她吃用,可谁又能明白她心中的痛苦。

从知道二皇子心思的那天起,她就坠入了深渊。

闭了闭眼,孙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外头可有什么消息?陆苒珺那个女人与殿下可还有来往?”

“近日倒是不曾听闻,”丫鬟去换了杯茶放到她手边,“只是,文贤伯常来府中,每次都与殿下相处甚久,且,听说殿下越来越看重文贤伯了。”

孙氏阴沉下双眼,“看重吗?呵呵,当初殿下还不是一样看重着我们孙家,如今祖父已逝,权势渐渐衰弱,就将我们弃如敝屣。”

丫鬟吓了一跳,忙地回身去将门窗关上,这才返回道:“主子,这种话可莫要再说了,殿下近日心情不大好,若是传到殿下耳里,怕是又……”

院子里原本伺候的十二人,如今也只剩下五六人,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了。

孙氏也不是个笨的,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只得将气憋下。

可心里的痛恨却愈来愈浓了。

“若我能,若我能……”她咬住唇,抚上肚子,不言而喻。

丫鬟红了双眼,不停地劝慰着,直到孙氏猛然清醒过来,抓住她的手,“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不能让他得逞。”

“主、主子……”丫鬟哭的直打嗝。

孙氏双手捏紧她的肩膀,神色严肃,“你想办法给父亲送个信去,如果可以,一定找机会将我的情况当面向他和母亲表明。”

“可是,府里戒备森严,一般人已经不给出去了。”

“我不管,总之你自个儿想法子就是了。”

丫鬟咬唇,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京郊别庄内,夜色已深,院子里好不容易也有了几分凉意,刚好缓了白日里的燥热。

陆苒珺躺在石几旁的藤椅上,周围是散发着暖光的灯笼,映照得整个夜有些缱绻暧昧。

这样懒散的气息,若是不知道的,当真以为如今世道安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呢!

有轻微的声音落在她不远处,陆苒珺微微掀开眼帘,“有消息了?”

“是,姑娘,”老四稳重的声音传出,道:“确实万阳城发现了彭家老爷子的踪迹,不出三日应该就能抵达京都。”

“哦?已经这么近了么!”

“姑娘可要出手?”

陆苒珺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望着头顶不算太繁密的星星,“自然是要动手的,只不过京都周围已经不适合再有什么惹眼的大动作,既然彭老爷子还未还踏入这一片地方,那就在路上将他们堵住吧!”

老四应下,“是,在下这就下去安排。”

陆苒珺突然抬手,“且慢,彭家的暗卫不算少,能尽量不与他们正面较量就别与他们对碰。”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前世对彭家知道的所有事,可却才发现,原来她从未真正了解过。

皱起眉头,陆苒珺烦躁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彭老爷子贪生怕死,身边守着的,必定是武力极高的人,想要抓住他就得先解决贴身保护他的几个,能看见的大概有两人。”

这是她根据前世所见到的彭老爷子推断出来的,因为,她见过的老东西,走哪儿身边都会有两个沉默的人跟着。

老四将她给的消息记下,虽说没多大忙,可也有了准备。

在他离去后,陆苒珺又招了一人过来,勾起唇,“差不多了,你带着人跟在老四后头,务必活捉彭老爷子,守住秘密!”

第390章 猜测

话音落下,暗处的人便领命消失。

对于这件事,老四老五其实是不大明白为何要盯上彭家老爷子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完成命令。

万阳城内,歇息了一晚后准备启程前往京都的一支不起眼的商队陆陆续续出了城门。

隐藏在商队末尾的一人戴着遮阳的草帽,瘦小的身形让人只觉得是个普通人,此刻,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而坐在中间板车上,穿着颇为上等的老爷子则是苦着脸不停地抹着汗,仿佛这灼热的夏日一刻也忍不了。

潜伏在暗处的老五看着这支商队,皱了皱眉头,“感觉有点儿不对,你觉得呢?”

老四应了声,“姑娘有交代过,彭老爷子狡猾谨慎,想必中间那人应该不是本尊。”

“呵,既然不是本尊,那他会躲在哪儿去?”他询问道。

老四没有说话,视线只是将那些人从头打量到尾,在他看到最后几人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他没猜错,这支队伍里,最后头的才是正主。

那个戴着草帽的老人。

打了个手势,老四便先带着一批人冲了出去,速度之快简直教人防不胜防。

即便有了准备,也没那个时间拔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被开了口子,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同一时刻,老五带了人从后头包抄,封住了他们的路。

不过还剩下的的人却似乎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面对他们人数不少的结果,竟然毫无惧怕。

要说只有一点儿反应的,恐怕就是那个被保护起来的瘦小的老头子了。

草帽下阴鸷的双眼看向老四一群人,出声道:“阁下是谁的人,若是绿林好汉,老朽这儿有些银钱,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只要放我们过去即可。”

零头的老四没有说话,蒙着面巾下的脸波澜不惊,手中利剑光芒一闪,便朝他们冲了过去。

当——

与迎面上来的人迅速过了一招,各自后退开来,老四手握利剑,心中却是一沉。

不过是一个照面,他便知道了对面之人战力不在他之下,甚至力气更甚于他。

从还微微发疼的虎口就能感觉得出来。

没想到区区一个乡绅,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能人。

他短短地提醒了句老五别大意后,爽快地与方才之人战到了一块儿。

老五也不甘落后,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除开这两个实力不弱于他们的人,另外彭老爷子身边又出现了两人。

看起来也不是比他们弱的人,所以说,陆苒珺的估计有些误差,不过也不太大。

早有准备的老四老五这回带的也都是各自手下的精英,缠住那两人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时间不能长久罢了。

剑锋扫过,退开间,老四朝老五那边看了眼,估摸着如今的形式,再这样拖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得想个法子结束这样的拖延。

暗器带着破风声朝着彭老爷子射去,眼看着就要到了跟前,突然一把刀横过,及时挡了下来。

老四抓住这个空挡,身形快速地朝着挥刀后来不及格挡后背的人刺去。

虽说他这一下寻常人难以抵挡,可千钧一发之际,回过身来的人还是堪堪躲过了。

代价是伤到一条胳膊。

那人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对着老四说道:“能有这样的身手,看来不是一般人,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袭击我们。”

“这个问题,无可奉告!”

“看来是不打算说了。”

对方并不感到惊讶,询问无果后,便不再废话,使出了全力与老四纠缠起来。

站在安全位置的彭老爷子看着他们的目光晦暗不明,扶了扶头上的草帽,对老四他们的出现心中总觉得有股浓浓的不安。

要说刺杀袭击之类的,这么些年还真没有多少,除了偶尔会碰见几个劫匪什么的,像今日这样儿的还是这些年来头一回。

这让他想到了一直监视着自己的那批人。

莫非……

不等他想到什么,空中刷地一声袭来一把铁爪,没有武力的他勉强朝一边避去,却还是遭抓伤了肩膀。

若是再吃些,怕是都要抓住他的琵琶骨了。

正在与老四他们缠斗的人见着彭老爷子受伤,立即退到了他身边守着,警惕地望着他们。

彭老爷子眯起眼看着又涌出的一批人,这些人身着半短披风,面容皆隐藏在了网纱后,只露出凌厉的眸子。

这样的人,绝非一般人家能够栽培出来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彭老爷子双眼猛地睁大,道:“你们是陆……”

话未说完,便被铁爪打断,被挤到后头的老四等人看着代替了他们原先位置与敌人纠缠的援手,微微抿起唇。

陆家的姑娘既然让他们过来,又何必再派人,瞧这些人的战力可比他们强上许多。

难道,是将他们作为诱饵吗?

不,也不对,老四眉头深锁,看向现下狼狈不堪,多出逃蹿的彭老爷子。

方才的话,似乎被打断了,彭老爷子看起来很熟悉陆家,否则怎会一猜便知?

看来,这里头有着什么他们不明白的事情。

正思索间,彭老爷子已经铁爪分别勾住琵琶骨,困了起来。

那几个顽强抵抗的护卫此时也被多人围攻,要不了多久,便死在了这些人手里。

将彭老爷子打晕后,带头的人来到老四他们面前,一双眼扫了下他们,微微颔首,“我们来晚了,没事吧?”

老四回过神来,“无碍,不过都是小伤罢了,你们……”

“是大小姐派我们过来相助的,她怕彭家老爷子身边不止估计的那几个人。”

“姑娘有心了。”

“不必客气,”他说道:“既然人已经抓到我就带走了,先行一步,告辞!”

老四侧过身子给他们让路,看着他们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视线内,老四眼中凝重一片。

“没咱们的事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兄弟们都受了伤,得回去收拾收拾。”

老五过来说道,一边包扎了伤到的手臂,老四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粗心不予置评,道:“你先回去复命,我要回趟侯府。”

第391章 羞辱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他眼前,老五看着地上留下的一小滩血渍,啧啧两声:“连伤也不包一下,走得这么急。”

剩下的人见此,纷纷处理好一地的狼藉跟随老五回去复命。

别庄里,陆苒珺早一步得知了事情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失败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派出去的人不是一般的留守暗卫了。

那些人,是陆老夫人手里单独交给她调动的人,他们为达目的,可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老四呢,怎么没见着他,是受伤了吗?”她询问道,对于老四的消息还是在意些的。

老五点点头,“受了点小伤,回头再让他过来给姑娘请安!”

“不必了,既然受了伤你们就好生歇着吧!”

“是……”

老五顺势应下后便没再多话,至于彭老爷子他也没有过问,反正已经不是他的事了。

待到他离去,陆苒珺想了想,起身出了门。

花蕊与东篱相视一眼,两人跟着离去。

地牢里,陆苒珺漫步走来,即使是在这种阴暗压抑的地方,也丝毫不减她的气度风华。

脚步最终在一间室内停下,里头正绑着彭老爷子,此时的他整个身子都被绑在木桩上,脚不着地,琵琶骨间吊着两个大铁钩。有血渍正顺着那个地方缓缓流下,看起来狰狞异常。

这样残忍的手法对于陆苒珺来说并没有什么,而见过黑暗的花蕊异无动静,唯独东篱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血腥,微微垂下了眼。

对于直面而毫不避讳的陆苒珺,花蕊倒是很好奇为何她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若是寻常人……不,她的这位主子算起来可不是寻常人。

能够亲手杀了尹芳华那样的人,如何还是一般人。

“弄醒他!”陆苒珺的声音响起。

室内守着的人闻言,走到彭老爷子跟前,抬手一把拽起铁钩。

“啊啊……啊呃……唔……”

一连串的惨叫颤抖着从喉头里挤出来,彭老爷子双手作捧,却不敢动铁钩分毫,直逼得自己脸色灰白。

待到缓过了那阵疼,他才好不容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似乎视线有些模糊,他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皱褶动了动,“阁下……是何人?”

沙哑粗糙的声音让得陆苒珺皱了皱眉头,现在看着彭老爷子,当真与前世里相差太大。

她记得自己见过的彭老爷子是个长相平平,看似朴素,温和宽厚的长者。虽是乡绅又有个考上状元,平步青云的孙子,可他从不骄奢,反而对乡亲以及周围之人多有帮助。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人背后竟然还隐藏着那样一颗心,更是个背主弃义的东西。

若非他,陆家和她父亲以及自己又曾到了那样的地步。

闭上眼,收敛了心中所想,她掀开眼帘,看着他,“我是该叫你彭老爷子,还是……彭内侍呢?”

彭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倏地圆睁,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你是谁……你是……不,不对,年纪不对……”

陆苒珺听着,冷笑出声,因着室内阴暗,他并没有看清她们,只看到模糊的身影。

而陆苒珺却能看得清他,尤其是这狼狈的样子。

他在害怕,也在恐惧。

“怎么,自己做过的事已经不记得了么?”她轻笑道。

彭老爷子慌乱起来,可再听到她的声音,渐渐地又安静了,他猜到一种可能,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阴暗处的身影。

能够认得他知晓他身份的,恐怕除了陆老夫人,就是他曾经的“同僚”了,而面前的明显是一个不大的姑娘。

衣角的花纹可以看得出她的身份并不低,按岁数上来算,应该就是陆家四姑娘的多了。

分析了遍自己的处境,彭老爷子脸上愈发晦涩。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落在她们手里,而且,这样迅速。

噩梦成真!

“四小姐不愧是老夫人看重的人,连这都知道,想必那些家伙应该很高兴吧!”

沉沉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不妨碍他与她交谈。

陆苒珺勾起嘴角,“彭内侍真是好生厉害,不过一个照面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看来你身为奴隶的特性还没丧失么!”

“四小姐的嘴巴可真厉害。”

“是么!”

陆苒珺毫不在意地说道,她知道,彭老爷子有些生气了。

想想也是,不惜叛主才好不容易脱离了奴籍,翻身做了那么多年让人伺候的主子,现在又被打回原型羞辱加身。

若是她,也会不甘、愤怒。

“彭内侍说的是,可惜我再怎么厉害,到底还是不如你,否则,你又怎能隐藏这么久才被抓到呢!”

“哼……我很好奇,四小姐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以及行踪的。”

“这个重要么?”陆苒珺轻笑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像你这等肮脏贪婪之人,不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彭老爷子眼皮跳了跳,呼吸变粗了些,沙哑道:“是……彭希瑞?”

陆苒珺没有回答他,只道:“我已经禀报了祖母,我想,你会很乐意与祖母相见的。毕竟,曾经可是主仆呢,你说是不是?”

彭老爷子目光阴暗,犹如毒蛇般紧盯着她,便是瞧不清,他也晓得她在笑。

可恶,他千防万防,却没能防住家里的,那个兔崽子究竟知道多少,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连陆苒珺走了也不知道。

琵琶骨的伤,再加上这阴暗的地方,很快,他便觉得头越来越昏,直到视线暗下。

陆苒珺出了地牢,与里面截然不同的热度让得她有些不适。

东篱细心地为她扇着扇子,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殊不知自己早已冷汗加身。

“花蕊,你亲自回陆家禀报祖母,顺便将她接过来,还有……”说着,她靠近她耳边动了动唇。

言毕,花蕊立即福身道:“是,现在城门还未关上,奴婢即刻就出发。”

陆苒珺颔首,得到她的允许,花蕊先行退下,她睨了眼身边的东篱:“怕吗?”

第392章 外放

东篱一怔,抬起头来,随即微微一笑,温柔的面容在黄昏下愈发柔和,她道:“不,无论小姐要做什么,或是什么身份,奴婢都不俱,奴婢就只是小姐的丫鬟。”

永远都不会变!

陆苒珺扬起嘴角,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地朝着原路走去。

“是的,无论日后如何,你只要记住你和南悠是我最信任的人就好!”

“是,奴婢一直都晓得的……”

当晚,花蕊回到陆府,老夫人得知彭老爷子已经落入陆苒珺的手中,不由地笑了起来。

动手这样迅速,不愧是她看中的人。

“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不然她不必指挥你回来一趟。”

花蕊福了福身,“老夫人英明,大小姐知道了大夫人在府里的动作,是以让奴婢回来给大夫人捎几句话。”

老夫人扬了扬眉,花蕊以为她会问起,可老夫人只是点点头却是没有再问。

思及此,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心中更为肯定,老夫人对她们的这位大小姐不一般。

甚至是,超过了嫡长孙陆泓文。

退下后,她略微收拾了下便去求见大夫人,听闻她过来,大夫人嗤之以鼻,原是想寻个借口推了,奈何身边的妈妈道:“花蕊姑娘怎么说也是从老夫人房里出去的,即便做了四小姐的丫鬟,那在老夫人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您若是现在拒了她,指不定她要在老夫人跟前说您什么,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大夫人皱眉,这些日子她因老夫人的敲打,心中正恼着,若是可以她着实不愿见到三房那头的人。

不过林妈妈的话也没错,“罢了,让她进来吧,我倒是想瞧瞧,那个丫头想说什么。”

林妈妈见此松了口气,立即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去将人领来。

轻微的脚步声将近,帘子打开,花蕊上前不卑不亢地见礼,“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大夫人漫不经心地品着香茗,淡淡道:“起来吧!”

花蕊眸子闪了闪,凭她的身份,这还是头一次遭冷眼,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她扬起一抹微笑,道:“夫人,我家小姐知晓府中事务繁多,特命奴婢前来问候。”

“是么,苒珺那孩子倒是有心了。”

“可不是,我们小姐常常说起幼时您待她的好,自然得投桃报李。”

大夫人微微一顿,涂着丹蔻的手指收紧了些,“都是从前的事了,不必再提。”

“虽是从前的事,可小姐一直记着,因此这回命奴婢过来接老夫人的同时,也给夫人带了个好消息。”

“哦?”大夫人不大相信,“是个什么好消息?”

花蕊福了福身,“回夫人,奴婢要先恭喜您,大少爷要升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夫人觉得有些不对,皱起了眉头。

陆泓文虽中了进士不错,可排名太过靠后,即便是仗着荫封也不过是在翰林院谋了个闲职,只等着时日够了,再另作安排。

可现在一点预兆也不曾有,就同她说要升迁了,不得不让她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而花蕊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虽说是外放,可好歹也是个正七品的官儿,待过个几年回来,这提升一事更为容易了。”

大夫人气得直颤,指着她,“你,你……是何人给你的消息,不对,是何人与你这般说的?老夫人,还是陆苒珺那个丫头?”

“夫人……”林妈妈担忧地扶着她,暗暗拽了拽她的袖子。

可大夫人哪里顾得上她,目光狠狠地盯着花蕊,恨不得撕了她。

面对她的目光,花蕊不为所动,面上恭敬道:“大夫人莫激动,当心气坏了身子,您想想,大少爷在翰林院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罢了,里头能人诸多,出头之日还不知要到几时。这外放了,三年一过回京后,我们伯爷就能着手给大少爷安排了,届时六部还不起任选。”

其实陆泓文即便不外放,过不了多久,以陆镇元的势力,也能给他安插到好位置。

而这外放一说实则是陆苒珺先斩后奏罢了。

花蕊这厢来陆府的同时,她的信也送到了伯府陆镇元的手里。

阐明要素后,陆镇元便应了下来。

再看大夫人这边,花蕊将话搁下后就离开了,而她却是脑袋发懵地让人将陆怀仁找回来。

这些花蕊都知道,不过懒得看他们的丑态,索性帮着老夫人收拾东西。

……

夜里,正院房里哭声不断,陆怀仁被吵的不得安生,在房里来回踱步。

大夫人的哭声还在继续,陆怀仁不耐地打断她,“够了,这事儿我都没得个消息,不过一个丫鬟说说,你也真当真了去。”

大夫人不乐意了,“不过一个丫鬟,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丫鬟,既然敢说,这事儿八九已经确定了。”

陆怀仁一噎,随即皱了皱眉头,他好歹也是陆镇元的嫡亲兄长,若是上头真下了令,他不可能不知会自己。

“此事且搁着,我明儿个去问了老三再说。”

“若是真的,我们文哥儿岂不是要外放出去,一走就是好几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新婚不久……”

“好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陆怀道:“若是真的,我会同老三说说,这外放的人选多的是,不差咱们文哥儿一个。”

听了他的话,大夫人总算是停歇下来了,抹了抹眼泪,心中对三房一家更是记恨起来。

明明是他们大房的长子嫡孙,竟然敢不声不响地就弄去外放,若是陆怀仁……

她将目光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三房越来越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这回的事,他分明没将你当成自己的大哥。若是你在他那个位置,哪里还需要旁人来插手这事儿。”

陆怀仁闻言,并未搭理他,脚步一抬便出了正房,拐个弯儿往妾室那儿去。

拦不得的大夫人听到消息后,硬是摔了一屋子的茶盏。

翌日,陆怀仁在官衙门口拦住陆镇元,说明询问了陆泓文的事,没想到却是真的。

陆镇元抬手引着他往不远处的茶楼走去,一边说道:“文哥儿的事的确是我安排的。”

第393章 不满

听得他毫不犹豫的承认,陆怀仁却是一愣,“为何?”

在他的认知中,自己这个弟弟从来心思缜密,不做无用之功。此番安排想必也有了足够的理由,不过,他还是很想知道是什么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陆镇元领着他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雅间,两人入座后,才说道:“文哥儿的事的确是我近日才考虑的,再加上情况有些急,没有事先与大哥你商量是我的不对。”

陆怀仁默认了他的道歉,这点上,他的确是有着愤怒的,毕竟自己才是陆泓文的父亲。

再如何,上有高堂双亲的陆泓文,也轮不到叔叔来安排。

而现在,虽说听了他的道歉,可心中并没有在意,就如裂缝,存在了便补不好。

“大哥也知道,朝局动荡不安,莫说各地官员,京都首当其冲已经牺牲不少人了。”

“这与文哥儿外放有何干系?”陆怀仁明显不满。

“大哥还看不出吗?”

“什么?”

面对他的疑惑,陆镇元解释起来,“过不了多久,京都也许就会沦为战场,这个时候让小辈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反而是件好事。”

陆怀仁震惊在哪儿,抖着唇看向他,“你说什么,战场?你究竟,究竟准备做什么?”

“不是我准备做什么,而是他们准备做什么。”

陆镇元指的是谁,他不会不知道,不过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吃惊了。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疯了,要知道,一旦内乱将起,边境也不会闲着,届时就算得到了天下,也是个满身窟窿的天下。

如同鸡肋,弃之可惜,要之就要面对蛮夷战火。

陆怀仁将自己的分析与陆镇元说了,可后者并不在意。

似乎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边境有燕北军看着,另有西北军压着,他们不敢大动干戈。至于内乱,”陆镇元扬起一抹自傲的轻笑,“在我手里,只有全灭的份儿!”

闻言,陆怀仁眼皮一跳,对于他的自信,身为兄长的他即便清楚他的能力和手段,却也不敢苟同。

要知道,那可是斗了十几年的二皇子与太子一派,更甚者还有贤王插足。

想到陆泓文即将被外放,陆怀仁心里也萌生了一种离开京都避祸的心思。

可他知道这不可能。

沉默良久,他道:“既然文哥儿的事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什么时候出发?”

早就在结果之内,陆镇元并不意外。

“旨意已经下达,这两日就要出发了,对了,让黄氏一同跟过去吧!”

“那……外放的地儿是……”

他最后问道。

陆镇元眼皮未抬,“陈州。”

陆怀仁眼皮一跳,“什么?”他怒道:“那个地方如今虽不至饿殍遍野,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竟然打算让他们去那里?”

他气得脸色涨红,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这个弟弟了。

“大哥,那个地方虽说算不上多好,可是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些。”

陆镇元冷静道:“京都不安全,可以说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你也不想小辈们有任何意外吧?”

这话说的他无法反驳,可也并不代表自己就会这么妥协。

“那地方还是不大好,换一个吧,我瞧着江宁就不错。”

“江宁势力盘根错节,你确定要文哥儿去那里?”陆镇元淡淡地道:“且不说他能不能压的住那些人,恐怕届时只会沦为他人的刀。”

陆怀仁气得直瞪眼,可偏偏自己这个弟弟说的都是事实。

想要儿子去好点儿的地方,又保证不了身家性命,能保障身家性命的地方又不大好。

着实让他头疼。

可惜陆镇元没有给他反对以及再拒绝的权利。

“旨意已经下达了,这会儿应该到了府中,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哥还是先回去为文哥儿打点打点行程吧!毕竟他对官场还不熟悉。”

撂下话,陆镇元便起身离去,以他的身份,能够抽出这些时间与他将好坏分析了,已经算不错了。

陆府内,陆泓文得知自己外放,并且是二皇子的意思时,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地他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了。

他高兴地看着自家母亲,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平日里阴沉许多,“母亲,这么说来,我过几日就要去陈州上任了?”

鲍氏心头堵的慌,张了张口还未说出话来,又听陆泓文自顾自地高兴道:“从前就经常听小叔说起各地趣事,这回我终于也能亲自去瞧瞧了。”

陆泓文念念叨叨地说着自己听过的,“陈州,对了,听说陈州的胡辣汤可有名了,还有黄花菜。”

“母亲,等我到了陈州就给你们捎些……”

“砰——”

茶碗被狠狠地掼在几上,连带着茶水倒下一片。

陆泓文愣了愣,不解地看着自己突然发怒的母亲。

“你就这么想外放?”鲍氏冷眼看着他。

“母亲,我能外放不好么?翰林院我也算待过了,此次外放待过个几年回来就能升官儿了。”

鲍氏气得心口疼,她的儿子哪里需要什么外放来升官啊,他可是陆家的嫡长孙,有机会做皇帝呢!

“你太让为娘失望了。”

“母亲……”

“看来陆镇元真的教了你很多,可是,他却没教给你最应该教的。”

陆泓文不明白她的意思,听着她这样称呼自己最敬重的叔叔,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可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母亲起什么冲突,因此匆匆说了句什么,他便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鲍氏眯着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正房里,迎上来的黄氏也听到了消息,有些意外,“竟然让你外放,这是父亲的决定吗?”

陆泓文神采飞扬,“自然不是,这是二皇子的旨意,大概是小叔的手笔吧!”

黄氏了然,“母亲同意吗?”嫁入陆家也有些日子了,自己对这个府里的人还是了解的,“陆家又不是没权没势的人家,以母亲的性子,恐怕不会放心你外放吧?”

第394章 打点

被她说中了,陆泓文有些悻悻,“这同不同意也不是母亲能决定的,再说了,总不能驳了二皇子吧?”

黄氏点点头,手中摇着美人扇,心里将情况分析了遍。

“既然爷要上任了,那妾身替您收拾收拾行礼吧?”

“那些让丫头收拾就好,”陆泓文拉着她的手道:“天儿热,你就不必跟着劳碌了。”

黄氏闻言,顺着他的手一边应下,心里一边暗自琢磨。

既然是外放,恐怕也得有几载才能回来,她跟着去可比留在府里强。

毕竟她们还没有子嗣,不能让旁人……

“爷去了陈州恐怕还得带不少人才行,妾身听说那儿如今不大好,多带点人也能保个安危。”

“你说的有理,回头我让父亲给我调些府里的护卫跟着就好。”

“丫鬟婆子也少不了。”

黄氏转了转眸子,“爷这一去怕是几载,陈州不比富庶之地,妾身着实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陆泓文揽着她,“大不了我同母亲说声,让你跟我一道儿去不就成了。”

“真的?可……母亲那里我怕……”

“家中事务有母亲照料,不必担心,倒是你,若跟我去了就不比在京都这般享福了。”

黄氏抬起头,黝黑的眸子似闪着点点星光,“妾身可不怕苦,妾身幼时可是在边关待了好几年呢!”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父亲回来我就去说说。”

陆泓文抬起她的下巴落下一吻,毕竟是新婚夫妻,让他这样就丢下自己的娇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到了晚间,还不等他开口,陆怀仁就将他唤到了书房。

开门见山,陆泓文要外放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这里有几封信,到了陈州你就将信送给对应的人。”

看着陆怀仁将信递过来,陆泓文恭敬应下,略微扫了眼,瞧见上头有小叔的名讳,便放下了心来。

“东西都收拾了吧?”

“是,已经在收拾了。”

他悄悄睨了眼自家父亲,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说黄氏的事。

“嗯!”

陆怀仁沉默了下。

“此次上任,让黄氏也跟着去吧,有人贴心伺候着,这样我与你母亲也能放心。”

陆泓文愣了愣,立即应道:“是,儿子遵命!”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话,多的是陆怀仁对他的交代,以及为官处世之道。

外头不比在京都,出了事远水救不了近火,没人时刻照应,难免会出些差错。

对此,陆泓文却表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京官固然不错,可也有弊端。

身为陆家嫡长孙,他自然也有些纨绔朋友,哪个不是养废了。

真正有能耐的那是少之又少。

没过两天,陆泓文已经打点好一切,在鲍氏的冷眼下拜别了高堂,跟着陆老夫人一起出了城门。

来送行的是陆镇元,他不仅是来交代陆泓文一些事,也是来护送陆老夫人回别庄的。

一路上,陆泓文跟随自家小叔一块儿,听了不少经验之谈。

晃晃悠悠之际到了别庄,陆泓文先行下车去扶着老夫人与黄氏下来。

“祖母,父亲,大哥还有嫂嫂……”

陆苒珺的声音柔柔传来,众人抬眼看去,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广袖长裙,摇曳中,冰蚕丝苏绣花纹若隐若现,云鬓高髻形容清丽。

自台阶上下来,宛若临湖起舞的仙子,老夫人暗自点头,对她的这一身穿搭十分欣赏。

“瞧瞧,这是谁家的仙女儿下凡来了。”

老夫人眼中带着笑意道。

陆苒珺脸上一红,上前行了礼,扶住她的手走着,“祖母又拿我寻开心了,在嫂嫂这等天生丽质跟前,我可不敢称仙女儿。”

黄氏掩唇一笑,因着出门,她穿的戴的都是简之又简的,可却遭她这么一句天生丽质。

是谁都不会讨厌。

“妹妹谦虚了,祖母说的不错,你还是我瞧见的头一个这般出尘绝丽的。”

“好了,都别夸了,我快热死了,”陆泓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抱怨道,“来得这样早,这会儿还不到正午竟然就这般热了。”

陆苒珺回头嗔了他一眼,与黄氏相视而笑。

陆镇元就笑眯眯地带着陆泓文以及一众的奴仆跟上。

对他来说,看着她们闹比自己插话更有趣。

进了庄子里头,众人坐在花厅里,陆苒珺亲自给他们奉上茶水。

黄氏与她坐到了一块儿,“你倒好,成天躲在这里享受着,也不晓得去看看我,上回还听三妹抱怨来着,回头瞧你怎么哄她去。”

陆苒珺顿了顿,这些日子忙了些,她倒是将她给忘了。

“那还不简单,我自有我的法子呗。”

黄氏也不与她贫嘴,说起自己要跟着外放的事儿。

陆苒珺微笑地听着,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纨扇。

“此去一行怕是得几载不得见,不过书信往来是少不了的,嫂嫂若是嫌闷得慌届时给我来信也可。”

“这是自然,到时候许多事恐怕还要妹妹你给我拿个主意呢!”

陆苒珺微微一顿。

“我可不成,嫂嫂你聪慧过人,我岂敢逾越了去。”

黄氏但笑不语,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

两方有深意的试探到此结束,陆苒珺起身去照应着午膳,黄氏闲不住,便也跟了过去。

中午用了善,众人坐在客厅里,老夫人命花叶去拿了一个黑漆匣子过来递给陆泓文。

“这是祖母单独给你们的,陈州不比京都,想吃什么用什么,那儿没有的就让人捎个信,家里给你们送去。”

陆泓文没有客气,接了下来,“多谢祖母,孙儿一走不能在您膝下尽孝,还请祖母莫要挂念。”

老夫人点点头,转而看向黄氏,“你跟着去我也放心些,往后就你们夫妻互相扶持了。”

“是,孙媳谨遵教诲!”

陆镇元接着也吩咐了几句,私下里又塞了些私房给他。

轮到陆苒珺,则是将自己准备的那份儿塞到了黄氏手中,瞧得陆泓文哀怨地看着她。

“哥哥有那么多了,我这份儿还是给嫂嫂比较好,也让她路上多添些零嘴儿。”

“我又没说什么……”他收回目光摸摸鼻子,不过是觉得自家妹妹不疼自己了。

第395章 一石三鸟

过了晌午,陆泓文带着黄氏拜别老夫人与陆镇元离去,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陆苒珺垂下了眼帘。

别院的书房里,陆苒珺进来,“父亲!”

陆镇元正提笔描绘着什么,头也没抬地应了下。

“都走了?”

“是……”

她有些踟蹰地上前,张了张口,“父亲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做太过卑鄙?”

将陆泓文调离京都是她的主意,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他的安危,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压大夫人,而最重要的则是让大房没了依仗,届时一旦事成,陆泓文也不至于妨碍到陆镇元。

否则有他这个嫡长孙在,恐怕大房稍加利用下,就会出现不少的变故。

她不愿意对自己的这个大哥出手,只能出此下策,可谓一石三鸟。

当然,这也是希望是对大夫人的一番警告!

这些她在书信里都已经与陆镇元阐明,且身为苒珺的父亲,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手中动作未停,只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正做的人是我,若是你卑鄙,那我成什么了。”

“苒珺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陆镇元笑道:“自家的闺女,哪有不晓得的道理?”

陆苒珺抿唇。

“父亲不会怪我么?大哥他那么好,又一直敬重您甚至更甚大伯,我这么对他,有朝一日也总会被他知晓的。”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这个父亲么!”

陆镇元直起身子,任由书案上的画慢慢干透。

这一条路,或许注定如此,又怪得了谁。

“接下来京都将陷入更汹涌的争斗中,你和你祖母就好好地待在这儿,暂且别回去了。”

“是!”

“裴家的事,父亲打算如何?”陆苒珺说道:“太子……”

“不急,还有贤王,裴家那个孩子不是个好对付的。”

想起裴瑾琰,陆镇元面上浮起一抹欣赏的笑意。

听他这么说起,陆苒珺也松了口气,虽不能相见,可也能常常想起。

这样,也许就够了。

陆镇元没有再待下去,赶在日头未落回去了。

陆苒珺坐在书房里看着案上留下的画作,仔仔细细地收藏起来。

“小姐,”花蕊进来福了福,禀报道:“奴婢方才瞧见钟姑娘朝老夫人那儿去了……”

“陌颜?”

陆苒珺挑了挑眉,她大抵知道是为什么了。

“去瞧瞧吧!”

“是……”

厅堂里,老夫人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钟陌颜正低眉垂首给她请脉。

陆苒珺进来安静地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等着,目光微微掠过了钟陌颜。

须臾,她放下手道:“老夫人思虑过多,恐怕夜间歇息不得入睡,却醒的又早。”

老夫人点点头,陆苒珺看了眼,询问道:“该如何医治?”

“说起来皆是心病所致,老夫人若放的开自然能够安睡。”

“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无碍的。”老夫人挥挥手,“你下去吧!”

钟陌颜犹豫了下,缓缓起身。

“你母亲的事不必担忧。”

闻言,钟陌颜放下心来,“是,多谢老夫人。”

她轻声退下。

“祖母,您歇息不好怎么也不跟我说?”

“老毛病了,说不说都一样。”

陆苒珺上前站到她身后,给她按揉着鬓角的穴位。

“陌颜怕是想回京了,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钟大夫,要不然……”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了?”老夫人眼皮未抬道。

“祖母总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不过这人是您的,我要做什么还得您同意才成。”

“楚楚毕竟跟了我有些年了,只要不太过分,你自个儿做主就好。”

陆苒珺顿了顿,随即继续道:“这要看她的选择了,毕竟有些事她若不愿,旁人也勉强不来。”

听她这么一说,老夫人大抵知晓是什么事了,可她并未说话。

这件事等同默许了。

晚间用过饭,陆苒珺回到院子里便让人去请钟陌颜。

彼时,她刚沐浴完,湿漉的头发正由着东篱慢慢擦干,瞧见她过来,陆苒珺抬了抬手,“坐吧!”

钟陌颜依言坐下,“姑娘请我过来是……”

“我已经同祖母说了,过几日便送你回去。”

“老夫人同意了?”

钟陌颜惊讶,不怪她如此,之前去请脉时她还透露过这件事儿,却被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这会儿却……

她看向面前的女子,许是刚沐浴过,她白净无暇的脸上还带着湿气,正应了那句出水芙蓉。

“陌颜多谢姑娘了。”

她点头致敬。

“先别急着谢,”陆苒珺任由身后的摆弄着头发,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搁在几上,撑着下巴看她,“我送你回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钟陌颜心头一跳,冷静道:“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和聪明说话就是省事的多,陆苒珺从不怀疑这点,她眯起眼睛,“贤王府或者说贤王世子一直在监视你们母女,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陌颜瞳孔微缩复又平静下来,她的确不知道。

“姑娘是想要我……”

“萧墨曾经也以同样的目的接近你,这次,你就以牙还牙如何?”

“我能拒绝得了么,”陌颜苦笑,“姑娘果真好手段。”

“不,这并非强迫,事实上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我这个人,没有强迫自己人的打算。”

钟陌颜怔了怔,却是摇头,“不必了,既然姑娘您说了,陌颜会答应您的,更何况这也是双赢的局面,不是么?”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提醒你一句。”

陌颜抬眸看着她。

“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陆苒珺的声音很轻,可她还是听清楚了,恍惚间,她不由地询问她,“那你呢?”

“我?”陆苒珺微微一笑,有些张扬,“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即便倾尽所有赌一场又如何!”

“您是这样想的么……”

钟陌颜收回目光,赌么,即便倾尽所有?

带着杂乱的心思,她告辞离去,陆苒珺没有再多说。

东篱看着,有些担忧,“小姐,您这样派她过去,就不怕届时遭背叛了吗?那贤王世子可是惹得京都无数女子茶饭不思的人,陌颜姑娘她又怎能抵挡。”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她必然会承受属于她的责罚。”但是,她望向窗子外头的黑夜,“我也想看看,她到底会如何选择!”

是背信弃义,还是……飞蛾扑火!

第396章 一场空

是为了大义牺牲,还是为了所爱一搏。

“可即便陌颜姑娘为了世子背叛,以她的身为来说,与世子还是不可能的吧!”

身为丫鬟,她可是看得比谁都清楚的。

且不说陌颜姑娘不明不白的身份,即便真是白家的长女,贤王府也不会要一个无名无分所出的庶女。

陆苒珺嗤笑了声,“他日改朝换代,贤王府又算的了什么。”

“小姐?”东篱震惊,“您难道真的想成全他们?”

“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是奴婢失言了。”

陆苒珺摇头,“我只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机会罢了,毕竟是双赢的局面呢!”

她扬起一抹轻笑。

东篱仔细琢磨着她的话,饶是陪伴多年的她,此时也不敢确认自家主子的心思。

翌日。

已经收拾好细软的陌颜过来请安,老夫人知道了她要走的消息并未阻拦,只派人将她妥当送回城。

厅堂里,陆苒珺焚香净手煮着茶水。

“这是晨露煮的茶,您尝尝。”

老夫人接过略微尝了口,眉色舒展,“不错,有长进。”

“谢祖母,能得您的夸赞可不容易呢!”

“怎么,我很苛刻么?”

老夫人淡淡问道。

陆苒珺摇头,“您看上去待人冷淡,可孙女知道,您心里可是软着呢,只不过这些都只对自己人罢了。”

老夫人弯了弯嘴角,并未反驳。

一盏茶了,陆苒珺起身福了福,“祖母,该走了,总归还是要见的不是?”

失神片刻,她才回过神来,“你说的是,那就走吧!”

……

地牢内,几道身影路过点着零星烛火的阴暗的廊间,脚步声不急不缓却异常稳当。

回声传到一间邢室内时,里头狼狈的人睁开了双眼。

这是他在这里的多少日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知道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一双黑底红纹绣着繁杂花样的绣鞋闯进了他的视线,这样的颜色,正是他多年前熟悉的颜色。

因为再没有比这更尊贵的颜色了。

吃力地抬起头,满脸伤痕的自己,以及对面贵气凛然的她,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在讽刺着他无论努力多久,如何努力,都不过是个奴隶的命,万般算计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陆老夫人沉默地看着彭老爷子,眼前这个人的模样早已与几十年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彭老爷子犹如一个普通的老者,而不是从前在她面前讨好奉承的内侍。

当年那场劫难,他同是逃过的人,可却在半路诈死背叛了。

既然已经自由,又何必再起贪念,如今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良久她才开口问他,“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不好么,何必再牵扯进来,落得如今的下场?”

彭老爷子神色复杂,普通人,就因为是普通人,才经不起那样的诱惑。

“小郡主生来就什么都有,尊贵的身份,疼爱您的太子与太子妃,还有先帝的宠爱,锦衣玉食的你,又怎会明白什么都没有的我。”

老夫人微微一怔。

“身为郡主,又是未来的公主殿下的您,不会明白吃不饱穿不暖,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的生活。”

“还不明白吗?”

彭老爷子沙哑的声音扬起怪异的笑声,“世间之人千千万万,多的是我这样的,而你们却跟我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一切。”

“这不是借口,”老夫人神色微冷,“各人有各命,那些命不好的,只能说是上天的不公。”

“不,命运二字并非不可更改,如果不是她,我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的目光盯着陆苒珺,后者坦然,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心里却是赞同他的话的,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那原本的轨迹!

“怨不了旁人,只是你太过贪心而使得自己搭进来罢了。你若隐姓埋名就此一生,我也不会知晓你还活着,甚至背叛了我。不知晓这些,你就不会再落入我的手中,而这一次,将搭上你的命!”

“哼哈哈哈……”

彭老爷子仰头大笑,沙哑的声音中有丝尖细的意味,看来平日隐藏得是极好。

陆苒珺不免皱起了眉头,她讨厌那记忆中阴柔尖细的声音。

“从落入你们手中开始,我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可惜了,我不是输在你们手里,而是输给了自己。”

他眯着眼看向陆苒珺,“这就是他背叛我的理由么?他迟早会后悔的,只有权势才是一切。”

一直未开口的陆苒珺并没有反驳,反而认同了他的话。

“你说的不错,权势至上,没有这二样即便有万贯家财也留不住多久。”

彭老爷子歪了歪嘴,视线再掠过老夫人,然后闭上眼。

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唯有不甘心而已。

陆苒珺见此,对着老夫人道:“祖母?”

老夫人神色未变,闭了闭眼后,再度睁开,“走吧!”

“是……”陆苒珺扶着她转过身去,临行前,她朝邢室里看守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躬了躬身。

后头的声音她们已经听不见,只有微弱的锁链响声传来,让人知晓已经结束了。

解决心头一大患事,陆苒珺觉得整个都轻松多了。

以往总是压在心头的巨石,也随着彭老爷子的死而骤然减少。

她看着地牢外头明媚的天空。

接下来,应该就是二皇子了吧!

这个人,决不能留!

“你好像很高兴?”老夫人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打散了她的神思。

陆苒珺吓了一跳,随即掩好心思,“能够消除心头一大患,孙女的确是高兴的。”

“是么,”老夫人不知在想着什么,“彭内侍让我想到了跟随我多年的他们。”

那几个即便在最危难的时候,也谨记自己的职责,从未抛弃或背叛她的人们。

现如今都已经年过花甲,为她为前朝搭上了半辈子。

陆苒珺犹豫,“祖母的意思是……”

“没什么,走吧!”抛开了杂乱的心思,老夫人脚步依旧稳当如初,正如她如今所做一般。

陆苒珺应声,悄悄瞥了眼老夫人,从她平静的眼中并不能判断什么,也只好就此作罢!

不过,做了这些的她绝不会后悔,就像彭老爷子说的,命运不是不可更改,她现在也不过是在改变这些罢了。

第397章 愤怒

京都,贤王府内。

几上的茶水久久未动,贤王看着自己的下属,不确定道:“你是说,那个钟大夫家的姑娘回城了?”

侍卫点头,“是,今儿个中午从城外回来的,送她的人是陆家的马夫,因着并非寻常人,属下并不能靠太近。”

说着,他顿了顿道:“而且,恐怕那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在监视着医馆。”

“钟大夫既然将那个孩子送走,明显是想让陆家庇护她,又怎会轻易地再将她召回。”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陆家的别庄还是接近不了吗?”

“是,我们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被拦下。”

贤王手指点了点几面,不紧不慢。

这样的防守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陆家倒是藏得严,真是越来越想让人知晓他们背后到底在隐瞒着什么了。”贤王嘀咕着道。

下属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提议道:“王爷,要不属下潜入别庄查探查探?”

贤王睨了他一眼,“只怕你们去了就甭想再回来了。”

“呃……”

“行了,你退下吧,医馆的事继续盯着。”

贤王不耐烦地打发他。

“是,王爷!”

继续沉思着,贤王摩挲着下巴,他不相信陆家会轻易放人,不过就是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了。

自家儿子临走前让他务必盯着医馆定然会有所发现,可他盯了这么久也没探到多余的东西。

还有,那个庄子守得这样严,莫非里头有什么猫腻?

陆镇元那厮着实太过可怕,就怕他在别庄里还留了一手,届时成为他的阻碍。

若想打垮二皇子,就必须先除掉陆镇元这个军师才行。

这样想着,年过不惑的贤王脸上也出现了丝焦急。

医馆内,钟大夫在不得不接受了钟陌颜回来的事。

“在四姑娘那里待着不好么,你非得回来作甚,京都太危险,你竟然还往这坑里跳。”

“娘,我回来也是也是替四姑娘办事的,您也知道,贤王府……”

“这件事原来哪里需得你操心。”

钟陌颜抿唇,“娘……除了我,你们也接近不了世子。”

“世子还得月余才能回京,你这时候回来也无用。”

钟大夫不理她的那套,将无人的医馆门关上了。

陌颜跟在她身后收拾着事物。

“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对了,明儿个我得去趟侯府给太子请脉。”

顿了顿,她加了句,“这是临走时四姑娘吩咐的,还有,太子殿下的病如何了?”

“撑不了多久了,那副身子终究太过羸弱。”

“殿下还小,能多拖延一时就多拖延一时吧!”

钟陌颜低声道。

钟大夫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翌日,陌颜去了侯府面见太子。

说起来,她如今见到这位不满十岁的太子,就如同见到了深不可测的陆苒珺。

让人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陌颜伏身行礼。

“是陆姐姐让你来的?”太子的目光从手中的书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陌颜称是,“姑娘很担心太子,命民女务必过来看看,顺便,让奴婢将这个托给您。”

她的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来,由一旁的丫鬟接过呈上。

太子忍不住打开看了下,只见一枚蜡丸躺在里头,他神色古怪地看了眼陌颜,随即捏碎了蜡丸拿出里头的纸笺。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愤怒,到了最后,他猛地抬起眸子,狠狠地盯着钟陌颜:“这个蜡丸里头所说的,你可知晓?”

陌颜额上冒出虚汗,“殿下放心,民女只是个传信的。”

太子冷静了些,在心腹担忧的目光下抹了把脸,疲惫道:“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向外透露半分。”

陌颜连忙应诺:“是,殿下!”

太子冷冷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旁的心腹思量了翻,道:“殿下既然担心,不若奴婢派人去除掉她?”

太子不免有些心动,因着方才看到的消息,他也着实觉得谁都可能背叛自己。

可他想到了陆苒珺。

能让她传消息,想必也是不愿意他对钟陌颜出手的吧!

相反,也是提醒他护她几分。

也就是说,钟氏母女有危险么?

将所有的心事压在心底,他道:“替我更衣!”

“殿下……”心腹女官忙道:“您身子不好,还是莫要出去了,奴婢去请侯爷过来就是。”

太子动作一僵,如今的他就只能缩在这小小的房里,连出去都不可以了吗?

这样他还算什么太子,算什么储君,谈何为母后报仇?

想起这些,他倏地推开了挡在跟前的心腹女官。

“孤不想说第二遍,替孤更衣!”

女官一愣,无法,只得顺应下来,同时朝屋外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得知消息的裴瑾琰很快便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匆匆赶来。

“殿下!”

太子瘦弱的身子套在略显宽大的媳妇里,充满了讽刺。

他转身来,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轻笑,“表哥来得可真快啊!”

说着,他意味不明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就是心腹女官也不敢说话。

裴瑾琰叹了口气,防软了声音,“殿下又为着什么生气了?若是还想要什么,跟表哥说就是。”

“孤要这天下,你给得了吗?”

裴瑾琰微微一愣,笑道:“当然,不过这得一步步来。”

“一步步来?”太子讥笑地看着他,“恐怕到时候这天下就是旁人的了吧?比如贤王!”

裴瑾琰瞳孔猛地一缩,不动声色地问他:“这种话是谁告诉你的?”

“连辩解都省了吗?”太子眼中蓄满了泪,自己最相信,最依赖的哥哥,如今却赤裸裸地背叛了他。

试问,还有谁能够信任?

裴瑾琰深吸了口气,扶住萧泽的双肩,“殿下,这件事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把皇位让给别人——”

用尽全力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太子满脸横泪撕心裂肺地叫着,犹如一头幼兽,呜咽起来。

屋里的人早就退了下去,连女官也只守在了外头。

看着萧泽如此痛苦的模样,裴瑾琰从未有过的疲惫一下子占满了心头。

第398章 裂缝

“殿下,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劝我投靠贤王吗?”

裴瑾琰攥紧手,“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他想起来之前来府里为他请脉的钟陌颜,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浓冷意。

贤王府的事情能够有手段知晓的人不多,寥寥几人而已。

钟陌颜又与陆家关系匪浅,几乎很容易地就想到了是谁!

为何?

这是他头一次对她所作而愤怒。

“这样的事又能瞒得了多久呢?”萧泽仰起头,“我是太子,不是无知孩童。”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眼中愈发地幽深。

“殿下……”

“这件事我有权利做主!”

裴瑾琰看着面前毫不退缩的身影,虽然孱弱,可异常坚定。

“你想做什么?”他终是妥协了。

萧泽放松下来,走到铺着黄色团花锦缎的炕上坐下。

纤细的手指猛然收紧。

“我知道,为了这个位置,一直以来牺牲的人太多了。母后没了,我也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裴瑾琰想要打断他这种心态之下说出的话,可想到了这些是事实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若可以的话,我只盼你们能够活下去,这条路上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仅仅是为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

他的话里,不免带着悲凉。

“殿下多虑了,事到如今,他们不止是为了您,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裴瑾琰安抚道:“殿下只要好好待在这里就够了,其他的交给我来就好。”

“不,表哥,我一直希望能够为你分担些什么。”他抬起那双幽深的眸子,扬起一抹笑容,“现在,差不多该到了!”

他的目光移到尚冒着烟雾的香炉,淡淡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总是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这种香味,并非一般常见。

裴瑾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曾经何时那个会跟在自己身后缠着他玩这玩那的孩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可他本该长成参天大树,如今却只能渐渐枯萎。

……

八月的天儿暑气渐渐开始消退,除去了令人厌恶的燥热,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养了好些日子的太子萧泽脸色终于好看些了,虽瘦弱,可略微修饰过的面容至少看起来较至少比之前康健些。

房里头,他将那些看过的,有些破旧的书籍以及一些书信收起来,拿过一只红漆盒子,里头是还未用完的半盒香料。

过来看他的裴瑾琰见他盯着香料愣神,不由地笑了笑,“你若还想要我再替你去索求些。”

回过神来的萧泽摇摇头,看他穿得一身普通便装,询问道:“你要出去么?”

“嗯,有点儿事得去城外一趟。”

“是去找陆姐姐?”

“嗯!”

萧泽默然,他大抵知晓他要去做什么了。

裴瑾琰也未再多说,吩咐女官照看好他后便离开了。

深夜,城外别庄里,一人毫无阻拦地进到了内里。

一路的放行让得他不得不谨慎些,直到还点着灯的房间,伫立良久。

里头的人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玉梳。

“不进来吗?”

她侧首看着门扉映出的影子说道。

裴瑾琰身形一僵,有种里头的人已经等了很久的错觉。

可他还是未推开那扇门,站在门口,他吐了口气,尽量平静地出声道:“怎的还不歇息?”

陆苒珺扬起嘴角,“在等你,郎君信否?”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裴瑾琰苦笑,如果她不说这句话,他尚可欺骗自己,可,如今叫他如何面对呢?

质问她?

“不问我为什么吗?”

陆苒珺的声音响起,裴瑾琰恍惚了下,原来她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面,仅仅只是一门之隔。

裴瑾琰呼吸一窒。

“那……为何?”

“因为我不能让贤王得逞,一旦他与你们联手,恐怕最先对付的就是我父亲吧?”

裴瑾琰无话可说,她没有说错,所以,这就是她这么做的理由吗?

“太子还年幼,他……”

“他是太子,即便再年幼他也该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你身后。”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太子如今除了自己,已经没什么剩下的了。

他不挡在他面前,谁还能挡在他面前?

皇室其他成员?

不,在皇室之中没有血亲,有的只是权势利益罢了。

可尽管陆苒珺的话句句在理,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她。

不仅是太子的事,还有一些她未曾言明过的。

陆苒珺等了很久,她知道外头的人没有离去,却也没有打算再进来。

两人的沉默仿佛将原本有些裂缝的关系渐渐打开,以至越来越大。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苒珺听到衣衫微动,问道:“要走了吗?”

裴瑾琰离去的脚步顿了下,深吸了口气,“你保重吧,还有,保护好自己!”

话音落下,外头再没有任何声响。

屋里头,陆苒珺攥紧手掌,灼热的泪水从脸颊上蜿蜒滑下,落进了她紧咬的唇缝里。

抵着门扉跪下,屋里的人压抑而痛苦的声音明明灭灭。

“我又能如何,我也很痛苦啊……修之!”

离去的人没有听到她的低喃。

别庄外头,见着自家主子出来,老四从暗处现身。

“爷!”

裴瑾琰背对着他,迎着月辉的身影依旧冷漠孤寂,薄凉的性子似乎从未变过。

“可要将四姑娘身边的青卫全部撤离?”

“不需要!”似乎想也没想地,他就拒绝了,“陆家这边既然目的不纯,那就由你们多盯着,依着她的性子也不会赶你们走。”

“您是这样决定的么?”

老四看着自家主子,终是应了下来。

“属下明白了。”

“若有异动立即报与我知晓。”

丢下这句话,裴瑾琰便踏着月色离去,身影在天边划过一道暗色,渐渐远离了视线。

老四转身回了别庄,他的眉头皱得死紧,因为他不是很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在明知陆家已经不可尽信的情况下,仍旧将他们这些人留在这里保护那个人。

难道,就因为那所为的喜欢吗?

不,他相信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会为了那并不大牢靠的感情而冲动不顾一切的人。

他们,太过冷静!

第399章 泄露

这几日下来,无论是东篱与花蕊还是旁的伺候的丫鬟,都感受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

就连好不容易落下来的一场小雨,也并未令她有什么旁的表情。

秋老虎还盛着,即便才落过雨过了没多久,也在快速地蒸干。

院子里的树叶上还闪着晶莹的水珠,在太阳下愈发耀眼。

将茶店摆上,花蕊走到倚在炕上望着窗子外头的陆苒珺身边,“小姐,燕北那边有消息。”

“燕北?”陆苒珺皱眉,“我似乎没派过人去盯着燕北吧?”

“陆家有其他人在那边……”

她这么一说,陆苒珺便明白了。

“什么消息?”

“有人在探查老夫人的身份。”

“你说什么?”

陆苒珺不得不重视起来,直起原本慵懒的身子,“可晓得是什么人?多久之前的事了?”

“尚不知是何人,不过从燕北送消息过来,至少已经是半月前的事了。”

花蕊也有些担心,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候,陆家的底细一旦被翻出来,那可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祖母知道这件事吗?”

说话间,她已经下了炕,准备更衣出门。

“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不过暂时也没旁的头绪。”

两人说着,快速地整理好前往老夫人那里。

正堂,她熟悉的几位老者都在,瞧见她过来,各自起身见礼。

“祖母,我听说燕北那边出事了?”她没有多说废话,单刀直入地问了起来。

老夫人倒是还镇定,至少面儿上看不出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有人探查了我的身份罢了。”

“祖母,这件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恐怕那探查之人与京都的某位有关,也就表明有人怀疑陆家了。”

老夫人眼神骤然凌厉。

齐老在一旁附和地点头,“老奴觉得四小姐说的有理,咱们不得不防,与其真让人查出什么,不如动作快些,直接杀入皇城。”

“皇帝还没死,太子也还在,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妥。”文老如是说道。

许老也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很奇怪,“郡主的身份一向隐秘,突然有人查探,莫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老夫人与陆苒珺同时想到了某些人,而三位老者也各自沉默起来。

这里头的人要说背叛者是不可能的,只不过……

“四小姐与裴家来往甚密,会不会是让那小子察觉出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我走漏了消息?”陆苒珺对上许老的眼睛,坦然自若,这让其他两位也稍放心了些。

齐老出声道:“还请四小姐莫要怪罪,老许只是谨慎惯了。”

挺着老腰坐得笔直的许老并未多作解释,当然,陆苒珺也不可能与他计较。

老夫人一直没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苒珺,你觉得会是谁的人?”

陆苒珺抿唇,这种事她又怎会知晓,自己可是也跟他们一样惊讶呢!

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思索了遍有可能的人,最后发现,也不过就那么几人。

“裴家与贤王皆有可能,另外二皇子也大有嫌疑。”

“说说你的看法。”老夫人眯着眼道。

陆苒珺想了想,将自己的结论说出来,“裴侯爷与我走得近,陆家的情况他大概也知晓些,比如那些与皇室不相上下的暗卫,即便其他人家也有,可陆家的明显高与其他人。”

“至于贤王,从他也属意皇位来看,必定是个忍耐极好的人,这种人极为谨慎,想要探查陆家的底子也不为过,更何况贤王世子与裴侯爷还是关系密切的好友。”

在座的几人皆点点头,觉得她分析得十分有道理。

裴家其实不仅是二皇子的心头刺,也是他们的心头刺。

毕竟只要裴家一日不除,就扳不倒太子。

老夫人看来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出声道:“继续说下去。”

“是!”

接下来是二皇子了,陆苒珺想到前世的种种,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

“二皇子那边倒是要多加防范,之前彭老爷子落在我们手中,难保他不会有什么旁的手段给了二皇子消息。”

“彭老爷子为何给二皇子送消息?”这是许老问的话,他严肃的面容很是认真。

陆苒珺顿了顿,是啊,这一世彭老爷子还未投靠二皇子呢!

“这不是关键,苒珺你继续说下去。”老夫人示意道,如此,许老也就没话说了。

“孙女觉得二皇子的嫌疑大些,是因为此人与皇帝一样,多疑的性子永远不会真的相信一个人,尤其是父亲这样的。”

“树大招风,他对咱们陆家也一定是诸多防范的。”

“哼,二皇子此人心太大,奈何手段不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齐老愤愤道。

“老奴倒觉得,宫中那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老眯着不算大的眼睛,缓缓说道:“那位如此多疑,虽说如今瘫在床上,可谁又能知晓到底是真是假。”

老夫人闻言,冷下了目光。

“若是他,那岂不是早就防备老二了?否则又何必查探我的身份。”

文老点头,“毕竟二少爷伴驾多年,怀疑到什么也不足为奇。”

别的不说,就说陆镇元那五分肖像前朝太子的容貌,还有同样惊才绝艳的文采就足够让有心人怀疑了。

京都不是没有前朝旧臣,虽然少且早已远离朝堂中心。

但是不是没有。

说不定早有人发现了什么。

这也是老夫人担心的。

“如若真是如此,老二在二皇子身边就太危险了,可,这仅仅只是猜测,没有把握,谁也说不准究竟是谁的手笔。”

“在燕北不是有燕北王一家吗?祖母的身份他们应该会做好防护的吧?”

的确,身为前朝旧臣,更是太子托孤的对象,燕北王当然会守好这个秘密。

怕就怕,老夫人的身份已经泄露。

陆苒珺看着老夫人,心中浮现出一种可能,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老夫人似是瞧见了,不多时挥退了几位老者,看向她,“有什么你就说吧,不必瞒着。”

“祖母……”

陆苒珺有些难以开口,但她还是说了出来,“祖母可有想过大夫人那里,她也知道您的身份吧!”

第400章 让位

“你怀疑鲍氏?”

“在没有确信之前,连我也不能排除嫌疑,这难道不对么?”

老夫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鲍氏一直以来的小动作她是知道的,以她的胆子还没有这么大,敢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也不能说一定不是她。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留意些。”她看着陆苒珺,“听说裴家的小子找过你了?”

陆苒珺心中一突,老夫人一向不干涉她与裴瑾琰的事,这会儿突然问起……

“是!”

老夫人叹了口气,瞧见她眼底的青黑,稍稍温和了些,“如此断了也好,免得届时反受其乱,你们之间我本也不大看好的。”

“祖母,是我对不住他,裴家并没有错。”

“不必急着求情,他若不与贤王联手,我也不会赶尽杀绝。祖母活了这把年纪,不是个恩怨不分的人。”

她想到萧氏一族,声音冷然:“我只要覆灭萧氏!”

对萧氏她是恨到了骨子里了。

陆苒珺很明白,因此她没有再提太子。不过想想,现在裴家与贤王联手的可能应该不大了吧!

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再保下裴家了。

如她所料,太子对与贤王联手这一事极为反对。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对方占据了主导,也就是说,皇位将会落到他的手中。

而自己这个太子则是给了他一个幌子光明正大地夺位罢了。

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就一个个地迫不及待了吗?

搁下手中史书,来到这几日恍惚沉默的裴瑾琰跟前,他将自己要见贤王的事说了遍。

“你见他作甚,我说了这些事我会替你……”

“平远侯,孤是太子,只要孤一日不死,孤就还是这大周的太子,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这关系到他的颜面,更关系到为他牺牲的母后。

倘若就这样将皇位送出去了,那先前的一切坚持又算什么,母后的牺牲又算什么?

裴瑾琰不是不惊讶的,原先不觉得,这会儿正眼一看,太子的眼中早已多了些什么。

顿了顿,他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那下官便去安排了。”

他离开后,并未看到太子露出的苦笑。

不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已经够了,接下来是他该承担的!

贤王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般,在侯府来人时,并未感到惊讶。

“请回禀太子,今日府中还有其他事,恕本王明日再登门拜见。”

来传唤的侍卫是太子跟前的近卫军首领,听到他如此蔑视的话,不由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忍了许久终是没有拔出。

他扫了眼周围同样戒备的王府护卫,冷冷地道:“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贤王微笑,温和的面容与平日无异,“送客!”

近卫首领带着人离去。

得知消息,裴瑾琰并未多说,只不过太子到底年幼,忍耐不住发了通火。

室内除了近卫首领以及女官,其他人都撤到了室外。

将砸碎的赏瓶以及踢倒灯柱收拾好,女官温声劝道:“殿下,如今不比当初,贤王狼子野心已然暴露,咱们不应该与他正面对上。”

近卫首领表示赞同,“刘女官说的是,贤王手中握了一支军力,还请殿下三思!”

“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泽小小的脸上尽是冷漠,“可即便如此,身为太子的尊严也不是他人可以随意侵犯的。”

尤其是这样野心的贤王。

最愤怒的莫过于被欺骗,更何况还是这个人欺骗了世人,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又要谋夺皇位的皇叔。

近卫首领与女官皆沉默,萧泽知晓他们担心,不过他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必然是有应对之法的。

“贤王想做皇帝还早着呢,没有孤还有二皇子,孤是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女官与近卫首领相视一眼,恭敬道:“谨遵太子之命!”

翌日,过了巳时贤王才姗姗来迟,早已等候中的太子见到他,倒未有什么不满,带着笑意道:“皇叔的架子可真大,连孤相邀都得排时辰。”

像是玩笑般地说出来,贤王面上见了礼,道:“朝堂不稳,殿下您又年幼,身为长辈自然得替您分担些,若是怪皇叔,那皇叔这厢给殿下赔罪就是。”

说着,他就要作揖赔罪。

萧泽勾起一抹冷笑,“皇叔日理万机乃是大周功臣,又何罪之有?若要因此怪罪于您,那世人该说孤的不是了。”

贤王笑了笑,谦逊道:“能为大周尽一点绵力不足挂齿,好在天灾已过,本王的努力并未白费。”

萧泽心中不耻,这是准备将功劳都揽在自个儿身上了?

他想到近日各地传来的消息,萧墨的所作所为似乎不仅得到了朝中百官的称赞,在百姓中更是犹如神子。

想来,这只老狐狸是早就设计好了,难怪会放心萧墨离京。

想到这里,他道:“皇叔的功劳孤记下了,待孤登基后,以皇叔的才智必定能成为孤的左右手。”

贤王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原本温和的眸子也变得冷淡了。

见此,女官悄悄看了眼戒备着的近卫首领,两人心照不宣。

贤王并不在意他们的那些小动作,只见他手中捻着杯子,目光落在了瘦弱的太子身上。

“殿下也不小了,该明白皇叔的意思,若是不明白想必平远侯是明白的!”

“那皇叔是何用意呢?”

萧泽手掌按在几上,忍不住道:“让孤交出储君之位,还是给皇叔你让位,好让你顺利夺得皇权?”

“本王以为殿下该看清了如今的局势,仅凭裴家与一些老臣同二皇子对抗,恐怕届时这江山都可能丢了。”

“所以呢?皇叔是有什么好法子?”

贤王放缓了声音,“殿下还小,不足以与二皇子抗衡,而本王身为长辈自然有义务替太祖守好江山,稳固朝纲。”

“不过是为了私心,皇叔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教人听了笑话。”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即便是私心,那也是事实。”贤王搁下杯子,神色悠然地拂了拂衣袖。

“看来,殿下是早有主张了,也罢,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本王也只好失陪了!”

第401章 风起

这无疑是威胁,了解弦外之音的萧泽咬牙,恨自己的软弱。

“王爷这就要走了么?”从屋外传来一道声音,人也出现了在了他们眼前。

瞧见他,萧泽眸子一亮,眼眶竟是微微泛热。

裴瑾琰安抚地朝他看了眼,随即对贤王行了一礼,“王爷造访本侯未能亲自相迎,还请恕罪。”

贤王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无妨,在太子殿下面前,本王不敢说怪罪!”

“都不是外人,难得王爷还如此守礼。”

贤王一噎,瞥了他一眼忍下怒火。

这是在指责他无礼了?

裴瑾琰不予理会,径自越过他朝萧泽端端正正地行礼,“下官给殿下请安!”

“平远侯免礼!”

“谢殿下……”

裴瑾琰直起身子,看向脸色不大好的贤王,“王爷方才与殿下说什么了?殿下尚幼,有些事儿还需得本侯来参谋一二。”

“哼,裴瑾琰,你是真傻还是跟本王装傻?”

“王爷此言何意?”

“本王没那个闲情逸致陪你们玩,这件事你们是真明白也好假明白也好,总之莫要等到后悔了再来求本王。”

说完,他拂袖离去。

裴瑾琰眸子深了深,薄唇紧抿着,熟悉的人都晓得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可惜,余光瞥见萧泽那张稚嫩的脸,生生给压了下去。

仿佛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对萧泽道:“殿下没事吧?在府里他还不敢做什么,无需如此紧张。”

他指的是近卫首领,闻言,后者低下头有些羞愧。

身为近卫连在太子跟前放肆的人都拿不下,着实有愧先后。

萧泽并不在意,抬手挥退了他们,“我今日才知晓贤王的野心已经到了何种境地,真是没想到从前隐藏得这样深。”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同样隐藏极深。

“贤王势不可挡,如今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倒不如先让二皇子他们与之纠缠,此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表哥与陆姐姐决裂了?”

他抓住了重点,若非如此,以陆镇元在二皇子身边,他是不会轻易将他推进坑里。

唯一的解释便是,陆苒珺与他有了隔阂,而这隔阂恐怕是决裂。

裴瑾琰没有回答,只道:“这世间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殿下觉得我该手软么?”

萧泽微笑,摇摇头,“不,这才是孤认识的那个表哥!”

至于陆镇元,陆家,他眼中隐晦地涌出了一丝波澜。

……

二皇子府,萧衡眉头紧皱,露出了深深的纹路。

他看着送来的消息,不可置信。

“皇叔他怎会……不,不可能,父皇明明说过他是可信之人。”

“殿下,知心知面不知心,您又怎能确保一个人永远忠心?”

萧衡看向说话的陆镇元,心头有些慌,“文贤伯,你说说该怎么办,皇叔他与萧泽可不一样,若是他真想与我抢皇位,恐怕……”

“看来贤王是早有预谋了,”陆镇元如是说道:“贤王一向名声不错,再加上此次世子又造势了一把,恐怕如今的他要比太子和殿下您得民心。”

萧衡脸色微变,“可恶,早知他有这般心思,我当初又怎会教他如意。”

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父皇又病着,这回能压的住贤王的,恐怕无人了。”

闻言,陆镇元眸子微动,拇指摩挲了会儿指节。

看来皇帝是真的一病不起了,那么查探母亲的事就排除了是皇帝的可能,而二皇子看着也不大可能。

这样想着,陆镇元道:“未必!”

“你说什么?”萧衡惊喜地看向他。

“殿下忘了,还有太子呢!”

“可太子一向与贤王交好,说不准他们此时已经联手……”

越想越可能,他脸色阴沉下来。

陆镇元安抚道:“裴家不是轻易让人掌控的主儿,贤王到现在都未动手,也就表明那边儿不曾与他联手,或者是拒了他!”

“这么说太子与贤王二人是不可能联手了?”他放下心来,不等再说,陆镇元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铲除贤王,太子那里可以先放放。”

“此话怎讲?”

按照他的意思,是先宰了太子,届时太子之位只会落到他手里,便是登基为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贤王势大,再加上世子捞到的好名声,恐怕民心所向,臣心不稳。”

萧衡思索着,犹豫道:“那依文贤伯你的意思是……先除掉贤王?”

“太子时日无多,殿下不必未为此困扰,贤王才是您该担心的,一旦臣心所向,那您就彻底失去了皇位,比起您,贤王更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哼,本殿下是不会让他得逞的。”说着,他立即摊开文书,“秀洲倭寇起乱,让贤王前去平乱如何?”

陆镇元略微点头,“殿下英明!”

只是,人家去不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底是不够稳重,遇事也太过急躁,这么一来,岂非暴露了他已经知晓贤王的目的了。

原本还可以再拖个些时日,多准备些,如今倒好,恐怕不久就要起乱了。

所为一朝风起,云涌不息!

几乎是调动令下达的同时,贤王也派了人传话给萧墨,让他速归。

而他则是好好地折起这张调动令,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内侍。

“劳烦转告二皇子殿下,本王身体不适需得静养,辜负了殿下厚望,择日再登门拜访!”

内侍一脸冷汗地看着再正常不过的贤王,目光与之短暂接触后,一抹杀意涌现,内侍吓得立即哆哆嗦嗦地应下,“是是是,奴婢一定转、转告殿、殿下……”

贤王面上温和地点点头,看着连滚带爬离开王府的内侍,随后,眸色冷下。

“哼,还真拿自个儿当个数了。”他嗤笑道。

别说皇帝没崩,太子尚在,就是这两个都没了,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出的来指手画脚。

能够容忍他蹦哒这么久已是极限,妄想将他调离京都自己掌权,也不瞧瞧自己够不够格!

二皇子府内,看着退回来的调令,萧衡咬牙踢翻了跪在跟前的内侍,“没用的东西,竟敢这样就回来了,岂非告诉他我二皇子不如他贤王?”

第402章 已尽

内侍鼻涕眼泪一堆,以头点地道:“殿下,贤王他不是个好惹的,他,他对奴婢已经动了杀意,奴婢……”

“哦?动了杀意?”萧衡玩味的声音响起,落在内侍耳中没由来地,让他心颤。

“殿、殿下……”

“那真是可惜,因为,本殿下也动了杀意呢!”

“殿——”

几乎是在同时,萧衡已经拔出了架子上搁置的宝剑,割断了一条性命。

鲜血喷洒出一道艳丽的弧度,映入双目阴鸷的人眼中。

自门外进来的人目光淡淡地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道:“殿下何必为一个奴仆动怒。”

萧衡扫了眼陆镇元,径自坐下后,拿出帕子将剑身染上的血擦净,再搁了回去。

“瞧着碍眼,自然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两人端起茶来,仿佛地上的血腥不存在般。

进来收拾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轻车熟路地将周围清理好。

仿佛是对室内尚存的血腥味不大喜欢,陆镇元眉头微皱着。

“听说调令被贤王退回来了?”

闻言,萧衡脸上狰狞,“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个什么心思,你我都清楚。”

“看来,他是有必胜的把握了。”陆镇元说道。

这也是他担心的,不知道对方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势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彼此试探中,一旦有一方弱势,必定会被其他一方吞噬。

萧衡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从名声上入手。

“殿下的意思是……”

“给他安个罪名,通敌卖国如何?”

“这个罪名不好弄,百官也不是好糊弄的,更何况那些百姓正推崇着贤王,贸然给他安上罪名,恐怕百姓们也不会信。”

“那如果这个罪名是真的呢?”

萧衡抬眼看向一边坐着的人,眼中是好不掩饰的野心与恶意。

陆镇元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为了扳倒一个贤王,而真的出卖自己的家国。

若是江山真落到这种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江山社稷岂能儿戏,若是敌人真的攻打我国,届时外忧内患,殿下即便登上了皇位,也不过是个漏筛罢了。”

“这就要看文贤伯你的了,”萧衡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父皇留给本殿下的左右手,父皇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陆镇元愣了愣,抿紧了唇。

“文贤伯放心,待本殿下登基后,令爱就是唯一的皇后。”

他对陆苒珺还是颇有兴趣的。

陆镇元面色平静,他大抵知晓他的意思了,这是打算牺牲他去对付贤王那只老狐狸。

思及此,他心中冷笑,二皇子这未免太低估他,也高看自己了。

“能为殿下分忧,臣荣幸至极!”

“本殿下就知道没看错人,文贤伯,一切就交给你了。”

“是,殿下!”

他恭敬应下,算是应付了他。

离开二皇子府后,陆镇元嘴角的笑意仍旧未落,只是意味不同了。

天空碧蓝如洗,群鸟低飞。

“看来萧氏气数已尽!”望着天际的陆镇元低语道,随即收回目光远去。

……

别庄里,陆苒珺细细琢磨着京都送来的消息,坐在房里忍不住走了神。

现在贤王势大,的确不是个好兆头,若是要削弱他的力量,那么贤王世子倒是个突破口。

只是这样一来,她与裴瑾琰只怕更加无法解开心结了吧!

再如何,萧墨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虽说两人如今已经是不同路了。

“小姐在犹豫吗?”花蕊的声音传来,拉回了陆苒珺的神思。

她看了眼替她换茶的东篱,淡淡道:“看来你在我身边规矩学的不大好。”

花蕊脸色一僵,立即福身,“奴婢知错,奴婢并非有意打搅小姐,只是……”

“只是什么?”

“旱灾已过,江南多地已经降雨,底下人传来消息,贤王世子已经准备回京了,现在怕是已经在路上。”

“这么快么?”陆苒珺端起茶碗,“萧墨看似无能,可他却是个不可小觑的,你得到的情报,他是走那条路回京?”

“回小姐,最快的是水路!”花蕊说道,不过听了陆苒珺的话,自己也在沉思着,难不成,贤王世子金蝉脱壳,欺骗了她们的人?

“水路,”陆苒珺笑了笑,那个男人即便离开了京都,也不会错过京都的任何消息吧!

按照他的性子,既然知晓贤王已经被盯上,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也就说……

“看来我低估他了!”

“小姐?”

花蕊闻声与东篱一同看着她。

“立即将许老请来,就说我又要事相商!”

花蕊立即应诺,“是,奴婢这就去。”

她腿脚要比普通人的东篱快些,自然二话不说便应下离去。

东篱面露忧色,“小姐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如今又是贤王世子,您真的打算与裴侯爷断了吗?”

陪伴在她身边这些年,对于自家主子与裴侯爷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陆苒珺眼睫颤了颤,垂下道:“我喜欢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敌是友。”

而她的身份,注定与之站在对立面。

既然当初她没有选择他,那么以后也不会退缩,即便是与他正面交锋!

东篱默然,心疼自家主子之余,也颇感无力,当真是造化弄人!

很快,许老便来了,见过礼后与陆苒珺坐在内堂的高椅上,问道:“四小姐说的要事是……”

“贤王世子!”

“萧墨?”

许老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陆苒珺只得解释道:“父亲传来消息,二皇子打算利用他对付贤王,既然他有心要利用父亲,那么我也该礼尚往来不是!”

从二皇子打算利用她父亲那句话开始,许老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道:“四小姐想必有法子了,需要老朽做什么?”

“许老爽快,”陆苒珺笑道:“许老手里的人都是擅长追踪伏击者,我想让您派人诛杀萧墨,嫁祸给二皇子!”

“萧墨?杀他不若杀了贤王,还能省事些。”

“非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家只要做那只黄雀就好!”

第403章 诛杀

听她这么说,许老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也颇为欣赏她的这份果决。

当下,他便按照她的吩咐,派了人去诛杀萧墨。

而这件事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陆苒珺自己清楚了。

花蕊不大明白地过来询问,“小姐不是说贤王世子踪迹乃是他故意混淆视听的么,那么不知道他的踪迹,如何能追杀他?”

“许老对京都附近熟悉无比,有他在自然不担心这个问题,只要萧墨未踏入城门,他都有法子伏击到他。”

花蕊松了口气,微笑起来,“有小姐您的安排,看来贤王世子是在劫难逃了。只要他一死,贤王必定自乱阵脚,届时再由伯爷出手,他们也就不足为惧了。”

真的是这样么?

比旁人心思细腻又了解陆苒珺的东篱忍不住抬眼看着自家主子。

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般,陆苒珺开口解释。

“萧墨不会死,身为世子的他,身边必定有不少高手保护,况且以他的能耐,保住命不是问题。”

花蕊一愣,“小姐这是何意,既然派人诛杀此人,为何还要给他机会活下去?”

以陆苒珺这番话,若是她想要真的诛杀萧墨,必然是不会失手的,这样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目的到底是什么?

“很好奇?”陆苒珺轻笑了声。

花蕊抿唇没出声,东篱也未擅自开口。

“重伤萧墨,再让钟陌颜救他,不仅能套出消息,也能拖住贤王的行动,不是一举两得么?”

要知道,两个都有心思的人在一起,可是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的。

花蕊不解,“可杀了他不是更省事吗?”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陆苒珺挑了挑眉,淡淡的威压散发出来,令花蕊猛地回过神。

“奴婢不敢,是奴婢失礼了,请小姐恕罪!”

“你最好记着,你只是我院子里的丫鬟!”

“是……”

陆苒珺低头看了片刻跪在地上的人,这才收回目光起身离开。

花蕊松了口气,她怎么就忘了自家小姐脾气,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好在陆苒珺是个宽厚的,否则她今日怕是难以脱身了。

……

另一边,白衣如雪,身姿卓绝的人立在满庭芳菲间,即使是世间百花,也难以映入他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里。

空洞,寂寥,仿佛带了一身绝望而踏破尘世而来。

然,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听到那分外耳熟的名字后,刹那间温柔了世间。

“是么,她已经动手了啊,”嘴角扬起了笑意,低眸浅叹,“不过还是有些心软啊,那么,就由我来帮你决断吧!”

细语过后,便是他依旧温润却带着锋利的声音。

“取下……贤王世子的人头!”

他的身后有人平静无波地领命,“是!”

毫不拖沓地离去,带着一股血腥的死气,昭示这个人的身份。

死士!

这是彭家唯二豢养的人,自从彭老爷子“失踪”后,彭家的一切便由如今的彭希瑞接手。

清理掉该清理的人,留下的都是可用并且不会阻挡他之人。

即使看不见,不会有回应,他也会在她身后守护着她,不会再背弃。

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漆黑的夜里,火光燃烧了半个天空,一处不大的镇子响起了凌乱嘈杂的声音。

仔细听,竟是刀剑之声,可饶是如此,镇子上除了这些对峙的人外,并没有一个平民出现。

火光之中褪去了张扬红衣的人,月白长衫上早已染上了大片血色。

最严重的是左手处已然空落落的了。

萧墨背脊挺得笔直,一只手执剑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两拨人。

没错,两拨人,而且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其中一拨人警惕地看着一边身上带着极为危险气息的人。

在他们接收到的领命中,并没有这批人接应。

那么,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敌是友。

鲜血滴滴拉拉地淌了一地,萧墨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他眸光一凛整个人爆射而去。

正在思索着另一批人的目的的人连忙接住萧墨放出的杀招。

而另一批人竟然也朝着萧墨杀去。

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萧墨的命!

也许,他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吧!

可是,可是他不甘心,还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做,这样就死了,怕是也够窝囊吧!

呵,真是狼狈。

萧墨用着仅剩的一只抵抗着他们,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

许是出现了幻觉,他似乎看到了……光。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赶来的人成功拦下这些将要杀了萧墨的人。

看了眼地上满身血水,分不清模样的人,领头的人眸子一凝,“带他走——”

随即,生死不知的萧墨被抗走,留下来断后的人却是没再跟上前头走的人。

好似突然出现时,那批神秘的死士也如来时般突然撤退消失。

失去了萧墨踪迹的那批人有些气馁。

不过也罢,伤成那样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断了一条胳膊,致命伤两处,再加上别的大大小小足以耗死他了。

收手之后,他们也没再派人去浪费功夫寻找,只是留下来检查死在他们手中的人。

月华自云层中钻出,洒了一地银辉。

满身血水的人被带到了山中的一处茅屋内,唤醒了内室歇息的人。

被惊醒的钟陌颜在看过熟悉的手令后,放下心来。

“这么晚了,阁下有什么事吗?还是说大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来人避嫌地站在远处,对着门口,“有个人需要你医治,赶紧出来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人?”钟陌颜有些奇怪,她自简陋的板床上下来,因着出来采药,她只是合衣稍作歇息,打算第二日一早就回城。

现在突然有人出现让她医治个人,不免让人有些怀疑。

还有,这些人又是怎知她会在这里的。

可惜来人并没有多解释,领着她到了外头。

钟陌颜看到了她要医治的人,整个人却是愣在了原地。

是她看错了还是,还是这只是梦?

“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钟姑娘,再不动手就迟了。”

地上的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仿佛下一刻就断了那口气。

第404章 孤注一掷

钟陌颜恍惚地跪在他身旁,哆哆嗦嗦地从银针包里抽出针扎在他的身上,勉强止住了流淌的血。

“劳烦阁下烧些热水过来。”

“还请姑娘稍等。”

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很快,热水便被端了过来,此时的萧墨已经被移到了床上,热水在一旁散着雾气。

模糊了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容。

时间越久,钟陌颜的神色就越是凝重。

那条断了的胳膊是回不来了,更甚的是肺部被刺穿,即便及时医治,这样的伤也让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病根。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伤。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些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偏巧找到了她。

虽有诸多疑问,可现在明显不是质问的时候。

她几乎费尽了心思才从阎王爷那儿将萧墨留了下来。

天色早已大亮。

“钟姑娘,世子如何了?”来人询问道,看来也守了一夜。

陌颜疲惫地揉了揉手腕,眼中忍着痛苦,“命是保住了,可是这样的伤,他……”

“如何?”

“若是细心照料,还能活个十来载。”

听到这话,来人松了口气,还能活些年头,只要没死就成,这样也算完成了自家主子下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人就交给你了,在下还有要事,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让外头那两个家伙去做。”

陌颜看了眼他打算留下的人,点了点头,“你们是大小姐的人,那世子是……”

“大小姐发现了二皇子的人有所行动,出于对裴侯爷的交情,勉强帮了把手。”

“是这样……”她松了口气,心中庆幸,“既然是大小姐送来的人,陌颜定当尽心竭力。”

“陌颜姑娘的能力,大小姐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分开了。

回到别庄,将事情叙述了遍后,他看着屏风后的主子,“……大小姐,那批人的气息太过危险,想来是死士我们留下断后的兄弟竟也无一人能够回来。”

“能看出他们出自哪里吗?”

“看不出,无论招式还是旁的,都不是我等见过的,不过,您可以询问下许管事的人,兴许他们知晓。”

毕竟他带着人过去时,两方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只不过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的罢了。

陆苒珺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骨。

萧墨如今的情况是她未曾预料到的,失去一只手,因为重伤以后的日子只能当做废人。

虽然结果比她原先安排得要好,可是,若是被裴瑾琰知晓,他可会怪她?

“大小姐?”

“查查那批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若是敌人也好有个防范。”

“是……”

这件事情过后,陆苒珺又派人将消息透露给了二皇子。

以他目前对贤王的憎恨,得知萧墨受伤的消息,几乎想也不想地就派人去找,务必斩草除根。

虽说增加了陆苒珺的负担,不过好在几次袭击过后,也有惊无险地将重伤的萧墨送到了京都钟家的医馆里。

至于为何不直接送回贤王府,她表示若是送回去了,还如何牵制住他?

贤王只收到了萧墨遇袭,不知所踪的消息,并且因为陆苒珺的插手,让他查到了二皇子动手的痕迹。

战火就此点燃。

朝堂如今分为了三派,而势均力敌的二皇子与贤王如今厮杀个不停,丝毫不顾及他人。

太子一派则是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休养生息,作更多的安排。

进入九月里,几场雨下来大地都仿佛被滋润了一般。

驱散了夏日里的燥热,在秋老虎过后,天儿便凉快了起来。

自从到了九月,陆大爷与鲍氏便来过别庄几趟,皆是请老夫人回府,可却被对方拒了。

陆苒珺兴许察觉到了什么,并未反对。

近日,在京都城外暗暗驻扎了一批军队,是谁的尚且不知,不过,不是陆家的就是了。

“照这样看,二皇子与贤王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她说道,目光看向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

“现在他们还不敢动,太子还没死,名不正言不顺。”

“祖母的意思是,接下来他们会先……”

“不错!”

陆苒珺垂下眸子,仅仅以裴家一方势力来对抗二皇子与贤王,只怕饶是裴瑾琰手段再如何高明,也保护不了他了吧!

可,就算知道这一切又能如何,她的身份可不允许自己手软。

“二皇子与贤王打起来也只是时日问题,届时京都必然混乱,不若将母亲和弟弟也接过来吧?”还有婉清。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此事我会命人看着,必要时会将他们送过来。”

“是……”

“你多留意些,燕北那边若是收到消息,只怕也会有所行动。”

“燕北?”

陆苒珺不明所以,可她一接触到老夫人眼中的深意,便明白了。

“多谢祖母提醒。”

她深吸了口气,不说这个她都快忘了,燕北王是连皇帝都不能完全掌握的存在,如今就更是了。

燕北王世子妃可是大房的嫡长女,既然大房有资格继承那个位置,那以这样的关系,燕北王没道理不支持大房。

毕竟,燕北王府多一个公主出来,没什么不好的。

反而利益诸多。

有了老夫人的提醒,陆苒珺不得不防,因此很快便离开了正堂。

与此同时,侯府内,整个府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裴瑾琰依旧素服加身,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应付属臣。

就连一直醉心佛堂的裴老夫人也出来亲自照看体弱多病的太子。

这一日,大多卧床的萧泽却是穿戴好了衣冠,正命人备车。

裴老夫人瞧见,不赞同地拦住他,“外头正乱着,殿下这样出去太过危险,还是待在府里的好。”

萧泽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沉静,“姨母,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不过我可以保证会再回来的。”

“不可,你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

裴夫人不同意,现在她只是他的姨母,并非君臣,阻止妹妹的孩子去冒险是她身为长辈的职责。

可惜萧泽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因此更改。

他温声道:“姨母,这或许是保护裴家最后的法子了,请务必让我前去,您也不想看到裴家以及表哥再牺牲吧?”

第405章 交换

裴老夫人僵住了,按理来说身为臣即便牺牲自己又有何妨,可,她一妇道人家,先后失去了太多,唯剩的就裴瑾琰这一个血脉了。*随*梦*小*说 .lā

若是连他也失去,那她如何对得起裴家列祖列宗。

“可,一定要您去么?”裴老夫人相劝。

这是她妹妹的孩子,又是太子,她怎能让他去冒险。

萧泽没有回答她,坚定的眸子却教裴老夫人看到了他的决心。

阻止不了。

因着心意已决,他的离去就连裴瑾琰也未来得及阻挠。

知晓他去了哪里,立即跟了上去。

别庄,陆老夫人坐在厅内看着下头递来的拜贴,好一会儿才发出一阵笑声。

“他萧氏竟还有这样的人,且是个不足十岁的黄毛小子。”

她话中讽刺的笑意就连刚到外头的陆苒珺都听的一清二楚。

进来后,她睨了眼帖子,“祖母,什么事儿您这般高兴?”

“要看看么?”她将那烫金鎏花的拜贴扔给她。

陆苒珺打开扫了眼,立即合上,“祖母,怎会是、是太子?”

“嗯?怎么,正是如此才有意思不是么?”

陆苒珺忧心忡忡。

老夫人倒是心情不错,“想他萧氏不是自诩能人无数,人才辈出,如今却沦落到了让一个孩子来求助。”

“祖母,太子他……”

“此事你不必过问,就让我瞧瞧,当今太子会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想向陆家求助,这怕是最蠢的一件事了。

陆苒珺在来人通禀时,便避到了隔间茶室里,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些许脚步声,知道人已经来了。

萧泽是头一次过来,却不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别庄。

应该说不愧是前朝的皇家别庄么!

竟然能够合情合理地落到陆家手中,这位陆家的老夫人果真有本事。

厅外,萧泽抬手留下了一干护卫与随侍,自己孤身一人踏了进去。

这让端坐在首座的陆老夫人扬了扬眉。

随着人走近,两人皆未开口,仿佛在无声较量着什么。

片刻后,萧泽垂下眼帘,妥协道:“陆老夫人安康!”

“太子殿下有礼!”说着,她做了个手势请他入座。

立在老夫人身边的花叶躬身行礼后,亲自奉了茶递上。

萧泽虽小,可举止上不曾出错,莫说他的身份,就是那身气度,也的确是皇家该有的。

老夫人看在这点上,并不打算为多难他。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老夫人客气了,若是皇家别庄都简陋,那这天下还有几处能够容人?”

陆老夫人目光微凛,并无多少讶异。

“殿下说的是,这别庄大好风情,即便西山行宫,也有所不及。”

“能让您这般夸赞,看来这座前朝太子建造的别庄果真对您很重要!”

老夫人眸子冷了下来,她看着即便坐在下首亦挺直腰背,秉持风范的太子,忽地一笑。

“殿下知道的不少!”她想,她应该知晓他的目的了。

真是没想到,最后识破她身份的,竟然是一个孩子。

萧泽面色镇定,嘴角微微翘起,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诣世事的孩子。

可谁都知道,他不会是那样的孩子。

“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萧泽笑道:“或者,现在孤应该称您为昭仁郡主?不,前朝太子登基那日,您就应该是长公主了。”

老夫人失去了眼中的那抹兴味,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脸色苍白,身子孱弱。

这样的人,是谁给他的勇气来她跟前说这些?

“你就不怕今儿个走不出这庄子?”老夫人道:“堂堂太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这里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吧?”

“若是连进都不敢,那孤这个太子,还有何用?岂不是辱了这储君的名号!”

“小小年纪,这觉悟倒是不小。”

“长公主谬赞了。”

“你这般称呼我,还真是讽刺,要知道如今这天下可是你萧家的。”

“是萧家的又如何,也许过不了多久,这江山就该归还秦家手里了吧!”

话音落下,萧泽即便看不到,也感觉得到气氛凝滞了。

甚至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都带着股肃杀之气。

让他走不出别庄并非是玩笑,甚至是有一点儿差错,他今日都得折在这儿。

萧泽紧了紧袖中的手,他不是不怕,不是紧张,可他还是得继续走下去。

顶着陆老夫人无形散发的威压,萧泽深吸了口气,起身立在厅中,对着她道:“我知道长公主想要做什么,也大抵知道前朝是为何……”

“住口,前朝之事你萧家没有资格评判。”

“您说的是!”

“那么,你同我说这些,该不会以为我还会放你回去吧?”老夫人漠然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看着一个无用的死人。

隔间里头,陆苒珺心中紧了紧,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碗。

萧泽似有所感地睨了眼隔间的方向,嘴角重新扬起,“既然来了,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老夫人也不经意地瞥了眼隔间,道:“哦?”

萧泽低下头去,片刻后,眼神清明,透露着他的坚定,那是守护的决心。

“我可以帮您,这江山是秦家所有,物归原主本就应当。”他顿了顿,目光所及,陆老夫人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但是,作为交换,您只要帮我保下裴家一概人等。”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裴家是什么什么身份,若是留着难不成还等他来找我寻仇?”

“不会的,表哥不会的,这是我萧家自己的事不应当牵扯到他,可如今的局势您也知晓,若是有我支持文贤伯,那么您的胜算也会大一些。”

老夫人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话,若是放着平日,她是不屑与一个孩子说这么多的。

可这个孩子竟然教她刮目相看,这就不一样了。

也幸好他尚幼,幸好活不了多久,否则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没有回答他的话,老夫人眯了眯眼,看似多了分散漫的意味。

“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且他一人来到她跟前,也就表明,裴家那孩子还不知晓陆家的底细。

第406章 闯入

萧泽闭目轻嗅了下厅内香炉里散发的香味,睁开眼睛,“您或许不知道,宫里有着前朝太子妃留下的熏香,而我的母后最是喜爱她做的香料。”

老夫人挑眉,原来是这个原因么!

“偶然间在表哥那里得到了一盒与前朝太子妃所出的一模一样的香料,更重要的是,这种香料较为独特,因为无人知晓配方,是以并无流传。”

“而你知晓了这种香料是出自陆家,所以起疑了?”

“不错,据我所知陆老夫人乃是出自燕北周家,从未踏入过京都,那么这样珍贵的熏香配方又是从何而来。”

萧泽说道:“我原本只是想查查配方罢了,可却发现周家,不,或者说是您太干净了。所有的一切太理所应当,反而显得可疑。”

“小小年纪竟然就有如此心计不得不说你是个可造之材。”

只是可惜了。

“您谬赞了,那么,您是同意了吗?”他捏紧了拳头,眼中含着期待。

也不怕被人笑话,可以说,自他踏入了这座庄子开始,就已经抛开了身份。

现在的他,只是萧泽而不是太子。

老夫人看着他,并没有急着回答,不过她的确在考虑着此事。

可以说,答应与否于她都没有两样,只不过拒了便要多费心心思和功夫。

而答应了,不仅可以杜绝贤王拉拢他们,还有了一大助力。

怎么说都不是个吃亏的买卖。

就连隔间的陆苒珺也这么觉得。

终于,在紧张地等待着回答的萧泽目光下,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如你的愿吧!”

萧泽脸上一喜,不等他开口,老夫人又道:“不过,殿下若是想耍什么小心思,老身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多谢长公主殿下,我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裴家一系罢了。”

“如此甚好!”

听到这里,隔间里头的陆苒珺总算放下心来。

她目光柔了柔,看来太子是真的长大了,敢单枪匹马地闯到这里做这番交易,还真是教她吃惊。

正想着,一道人影匆匆来到正厅禀报,说是裴侯爷来了。

陆苒珺担心有变,提起裙摆从侧门出去,跟在她身后的花蕊一言不发。

到了前院,陆苒珺看到了被拦在此处的裴瑾琰,别庄里的人不肯让路,而裴瑾琰又要硬闯。

正是两方僵持不下之际,陆苒珺的到来无疑是是个好消息。

“太子呢?”一见到她,裴瑾琰就询问起了萧泽的情况。

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只不过看起来有些疲惫,是这些日子没休息好吗?

一身素服,倒显得他有些冷寂了。

“四小姐……”

陆苒珺抬手示意,目光仍旧盯着裴瑾琰,遮下了那抹贪恋,“殿下很好,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是么,带我去见他!”

陆苒珺点头答应,一旁的护卫却是叫了声,“四小姐,这……”

“祖母那边我自会向她解释清楚。”说着,她侧过身看了眼裴瑾琰。

后者抿唇跟上,护卫也都随之让开了道。

走在石板路上,两人的脚步皆不紧不慢,默契地走着。

前头的陆苒珺嘴角微微翘起,他还是相信她的,不是么!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不一会儿,她带着人来到正厅内,陆老夫人依旧端坐在上座,而萧泽则是坐在一旁品着香茗。

见到他无事,裴瑾琰也放心了不少。

“见过老夫人。”他朝着陆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裴侯爷不必多礼,”老夫人扫了眼萧泽,“侯爷这般急着闯我庄子,莫不是担心我会对殿下无礼不成?”

“不敢,只是家母不放心殿下,是以让晚辈前来接应殿下回府。”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两位了。”她道:“不过,如今外头不大太平,若是侯爷与殿下不介意,就让我派些人护送你们。”

萧泽看向裴瑾琰,后者并未拒绝,“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苒珺,替我送送殿下与侯爷。”

“是,祖母!”

陆苒珺看了两人一眼,福了福在前头带路。

出了正厅,萧泽上前两步拉住苒珺的袖子,“陆姐姐。”

脚步顿了顿,陆苒珺看向他,“殿下?”

“陆姐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尚好,劳殿下挂念了。”

“可我不好,”萧泽带了丝委屈,“那些人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去,日日盯着我这条命。”

“殿下!”裴瑾琰唤了声,跟上他按了按他瘦弱的肩膀。

可萧泽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在看向陆苒珺。

不知该不该回头,她们就这么停在了路边。

“殿下不该如此冲动,”她低声说着,到了如今真不知该拿什么颜面去面对这个依旧唤着她姐姐的孩子。

有时候会觉得卑鄙,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走下去。

“陆姐姐是在为我担心么?”

“是,所以,以后做任何事还请殿下三思而行,况且还有侯爷在,您今日的确是剑走偏锋了。”

万一,如果说老夫人根本不想与他联手,那么他这条命就得留在这儿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夫人当时的确动了杀念。

“她说的对,殿下,这次的事你过了。”

裴瑾琰适时说道,他从方才的话中嗅出了危险。

看来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般简单了。

只是这个时候不适合询问。

萧泽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只有这一条路了不是么!

“有陆姐姐在,定然不会让我陷入险境的,对么?”

面对他澄澈的双眸,陆苒珺到嘴的话竟是说不出口了。

她移开目光,心中既欣慰又苦涩,欣慰的是这个孩子也会懂得利用她的感情了,苦涩的是,他在利用她的心软。

“我是个寻常人,殿下太高看我了。”

萧泽没有反驳,他只是盯着陆苒珺的面容看了会儿,随即一笑。

“表哥不是来接我回府的么,走吧!”他并没有失落,有了自己心思的他,就连陆苒珺也看不清这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将他们送出了别庄,她站在长长的台阶上看着朴素的马车缓缓离去。

帘子被掀开一角,裴瑾琰寡淡的目光朝她望去,那个立在原地的身影倔强而又坚韧。

他该拿她怎么办……

第407章 死局

在陆家的掩护下回到府中,裴瑾琰挥退了其他人,看着面前的孩子,神色隐晦,“殿下,可否告知今日的目的?”

“表哥以为呢?”他仰着头看他,“你不是早就有所怀疑了。”

裴瑾琰听得心中一紧。

“表哥是在逃避吧,因为事关陆家,关系到陆姐姐,所以你不愿意去彻查。”

“殿下又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陆家究竟想做什么?”

萧泽抿唇,他并不想将这件事告知他,或许哪天他会自己查清,可不能从他嘴里知道。

“贤王的事表哥不必担心,我是不会让他如愿的,还有二皇子。”

裴瑾琰神色一动,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陆家答应你什么了?”

“有我这个太子在,陆家难道不应该帮我吗?”

“殿下,事情没你想的那般简单,文贤伯与二皇子……”

“表哥也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各怀鬼胎不是么?没有谁永远是敌人,也没有谁能永远是朋友,这也是你教我的。”

裴瑾琰捏了捏眉心。

与陆家扯上关系,无疑等于与虎谋皮,陆家的野心他多少能感觉到。

绝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甚至断了与陆家的所有往来,为的就是不想被陆家算计进去。

现在倒好,太子竟然主动将自己搭进去了。

瞧见他为自己担忧,萧泽虽然心中愧疚,但却不后悔。

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处于弱势的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若是没有这一身的病痛,他倒是能跟随裴瑾琰蛰伏等待,可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那就该先仇报了再说。

一个个来,不会少的。

见他心意已决,裴瑾琰只好暂时妥协,他不认为萧泽能够算计得过陆家,可如今的处境告诉他,的确是个死局。

“这件事暂且搁下,萧墨失踪了,我想贤王现在应该没有多少空子来管咱们。”

“萧墨?”萧泽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尽管这个人曾经待自己不错,可一旦分道扬镳就是所谓的敌人了。

“他怎会失踪,别是贤王的诡计,故意教我们放松警惕好一网打尽。”

“不,”裴瑾琰摇摇头,神色凝重,“我查过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萧泽有些惊讶,按照萧墨的身份,他身边的护卫必然不会少。

无论是死是活,能够逼得他如此可见对方的手笔之大。

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二皇子,他相信,二皇子那边必然也察觉到了贤王的心思。

再加上之前萧墨也是他调走的,看来这一步棋早就布下了。

“表哥,此事必然是二皇子的阴谋,怕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咱们不如想个法子,让贤王与二皇子先咬起来。”

裴瑾琰闻言,低头看着跟前的萧泽,俊秀的眉头微皱了皱,没有立即回答。

若这件事真是出自二皇子的手笔那还好,怕就怕……

“等我查清楚再说,无论再怎么干净,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嗯!我听表哥的。”

萧泽扬起嘴角微笑道,裴瑾琰叹了口气,听他的,要是真能听他的就好了。

没过几日,在他查到了二皇子动手的痕迹后,不由地陷入了深思。

听着属下的禀报,他恍了恍神。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一切看似真的很合理,所有证据也都指向了二皇子。

甚至,他到现在还在搜查着萧墨的踪迹。

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忽略了,至于究竟是什么,他想过不了多久就会知晓了。

“召回老五。”裴瑾琰开口道,这是他再三思虑后的结果。

下属没有多问,领命离去。

别庄里,已经得到消息的老五忧心忡忡,这些日子,他不是没察觉到与以往的不同。

最明显的就是自家主子已经断了与陆苒珺的往来,甚至于也从未询问过他们她的消息了。

而他们这些人,就好似被舍弃了一般。

如今召回他,怕是也离了断不远了。

叹了口气,他站在院子里前求见,待得到许可后被领到了偏厅里。

陆苒珺身着一身杏色的长裙,正窝在铺着雪青色锦绣花纹椅搭的梨花木椅子里。未施粉黛,轻挽三千青丝,纤细的身姿怎么都透着一股慵懒意味儿,神情也是惫懒的模样。

他低头行了一礼,“给四姑娘请安!”

“坐吧!”她抬了抬近日有些尖了的下巴。

老五犹豫了下,拒绝了,“在下一会儿就得离开,不必麻烦了。”

陆苒珺淡淡点头,“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五抬眼略微扫了下,道:“在下是来告辞的,侯爷有令召回在下。”

“原来如此!”

“四姑娘……”

“什么?”

陆苒珺抬了抬眼,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人,“我们也不算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老五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挠了挠脑袋,“四姑娘与我家侯爷……近日……似有些不大对劲儿?”

他斟酌着说道。

陆苒珺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落寞,“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您与侯爷不是……”

“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并非是什么事都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

她是如此,裴瑾琰更是如此。

老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意思是这并非她的本意吗?

陆苒珺知晓他误会了,解释道:“你多虑了,这是我的选择!”

老五惊愕地看着她,摇摇头,“在下不明白。”

不愿再多说,陆苒珺打发他离开,“不是还要回去么,再不走天就要暗了。”

老五只得遵命。

见着他离去,花蕊上前轻声道:“小姐,可要……”

她在脖子前做了个动作,引得东篱也朝她看来,皱了皱眉头。

“你胆子不小,”陆苒珺虽还是懒散地窝在椅子里,却神色渐冷,“不要再做多余的事,该如何处理我自由分寸。”

“奴婢也只是为小姐着想罢了,按着如今的情形,平远侯爷留下的人迟早是要处理的。”

“那也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陆苒珺冷冷地看着她。

第408章 私心

东篱知晓自家小姐这是动怒了。

她看向脸色僵硬的花蕊,叹了口气,“小姐,花蕊也是想为您分忧,只是有些急躁罢了。”

陆苒珺扫了她一眼,算是顺着台阶给了花蕊一个体面。

“现在动他的人只会破坏祖母的计划,你们听着,没有我的命令切不可擅自行动。”

“是……”

两人一同应下,花蕊暗自睨了眼方才帮她说话的东篱,垂下眼帘。

“花蕊,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出马,这件事得做的隐秘些。”

“小姐尽管吩咐!”

“带着贤王世子悄悄回京,不惊动任何一方势力,做得到吗?”

花蕊咬牙,虽说难度忒大,可她必须似乎完成。

“回小姐,奴婢能做到,只是,您为何还要将他送回京?这个人还是握在手心里比较妥当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不足以在二皇子的夹击下保住他,若是人死了对我的计划也有影响,不若将他放在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您是指……”

“钟大夫那里。”

花蕊明白过来,应道:“奴婢谨遵小姐之命!”

打发了她,陆苒珺才转过头对东篱说道:“即日起监视青卫,若有异动立即斩杀!”

东篱一惊,她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真的会这么做。

“小姐既然已经不信任他们了,何必还留着,打发他们回去不是更好?”

陆苒珺摇头,“当初将他们留下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如今到了这个田地,裴瑾琰依旧未撤走他们,为的是监视。”

东篱惊讶,“既然您都知道,为何还……”

“还留着他们,是么?”她笑了笑,早在抓住彭老爷子时,她就知道青卫中有人给裴瑾琰报信了。

而她并未阻止。

这大抵算是她的一点私心吧!

回过神,她神色淡淡道:“好了,这些都不值一提,你下去安排吧!”

东篱见着她不肯说,便也不再勉强,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允许任何伤害她的小姐的。

离开了别庄的花蕊乔装过后在自己人的引路下找到了重伤还未醒的萧墨,他的身边钟陌颜依旧废寝忘食地照顾着他。

饶是她有准备,也不免被这样的重伤惊讶到。

她曾见过这位风华绝代极为骚包的贤王世子,往日里最好辨认的绯衣锦袍此时也被满身染血的布替换。

过人的玉容此时灰暗憔悴,恐怕下一刻死了,也不会有人奇怪。

真是白费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走上前,花蕊轻声询问陌颜,“姑娘辛苦了,世子的伤势还未见好吗?”

钟陌颜一脸愁容,“伤势太重,好不容易挺过了前几日,现在只能慢慢养着。”

“这样么,”她在心里斟酌了番,道:“二皇子的人越来越多了,这里恐怕迟早要暴露,必须离开了。”

一听见这事,陌颜慌忙看向她,“抵挡不住吗,可世子的伤势太重,根本不宜移动。”

闻言,花蕊抿唇,“没法子了,最多三日,否则等到二皇子的人找到这里,你们谁都甭想活着。”

钟陌颜知道事态严峻,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咬牙应下。

“那就拜托你了,只是,四小姐可有说如何处置世子?”

“大小姐说了,让我将你们送回京都,至于世子就暂且搁在医馆由你医治,此事万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那贤王府……”

花蕊看了眼萧墨,“他伤成这样,往后还做不做得成世子都成问题,不若先将伤养好,也省的其他人再动什么心思。”

钟陌颜想想觉得有些道理,皇室成员即便是父子、亲兄弟也不见得都是真心。

凡事还得以利为先。

与其让萧墨这样回到王府那个地方,不若先在她手里养好了伤再作打算。

“那就劳烦花蕊姑娘了。”陌颜说道。

花蕊点点头,见她被说动,也就放心了许多。

接下来几日,钟陌颜一心一意地用尽全力医治着昏迷不醒的萧墨,直到花蕊他们到了一处小镇,将萧墨藏到了马车里准备回京。

坐在精心准备的马车里,钟陌颜依旧不能放心,犹如惊弓之鸟般,就怕出了什么万一。

瞧见她眼底浓重的青黑,花蕊知晓这些日子她太过劳累,便劝她:“……这一路上我都打点好了,你还是先歇息会儿吧,免得回了都城世子无人照料。”

“我还好,多谢你了。”她并不打算歇息,隔着一层木板,她此刻很是担心身下的萧墨身子经不起这一路的颠簸。

好在路程不远,一个时辰后,她们便看到了城门。

有花蕊在,守门的士兵看过马车后便放行了,并未多为难他们。

到了医馆后门,马车直接进了院子里,花蕊见着无人监视后,与车夫一块儿将萧墨从马车的木板下抬了出来。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钟大夫在将医馆关了后来到后院厢房里,瞧见重伤的萧墨,不由地眉头紧皱。

“这样的伤势竟然还能活下来,看来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娘,他的伤……”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即便我出手也只能如此。”

钟陌颜失望,整日来的紧张压迫着她,竟让她有些发昏。

“真的没希望了吗?可他这样的人,岂非是同折断了翅膀的鹰。”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钟大夫道:“况且,你不应该将他带到医馆,贤王府的人可一直都在盯着我们,也就这些日子消停些。”

她对贤王府的人的确不大喜欢,自然也未将萧墨看得多重。

见此,花蕊出声解释道:“这是大小姐的命令,世子的伤势过重,只有你这儿才能保住他的命。”

钟大夫皱眉,“可若是教贤王府发现……”

“小姐自有安排,钟大夫你大可放心。”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驳了四小姐,人就留下吧,至于往后是死是活,我可不过问。”

花蕊笑了笑,看了眼满心满眼都是萧墨的钟陌颜,意思不言而喻。

“那就交给您了。”她客气道。

钟大夫颔首,算是应下了。

没有多待,花蕊装作是看病的普通女子出了医馆,可她还未出城便被人拦了下来。

精致的马车一看对方就是非富即贵,这让她隐隐防备了起来。

“不知前头挡路的是哪位主子?”她扬声问道。

第409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车帘被掀开,白衣如雪,内敛风华的人从里头下来,目光温润地看着她。

花蕊呼吸一窒,难怪人都说彭家儿郎俊美无双,即便是她见过多次,也依旧忍不住赞叹这一身的气质。

想着,她突地笑道:“原来是彭状元。”

随之行了一礼。

彭希瑞颔首,“路上刚好瞧见花蕊姑娘你出现在都城,彭某还以为陆大小姐回来了,不过想想似乎并没有收到消息。”

花蕊眸子闪了闪,笑道:“您对我家小姐还真是看重。”

“是啊,我对她的看重,比想象的要多呢!”他看着他手中的几包药材,“瞧你这般是从钟大夫的医馆出来的?”

花蕊闻言面色虽平静,可心中对他的防备却更甚。

她可不相信什么路上刚好瞧见自己的鬼话,能够拦住她,必定是早就盯上她或者医馆了。

不然怎会在她刻意挑着僻静地方走的情况下,依旧会“巧遇”自己。

不过这个时候才现身,他究竟有何目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彭希瑞笑了笑,“我的确是刚好碰见你。”

至于有没有盯着医馆或者其他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花蕊敛眉,“那不知彭状元您想做什么呢?”

“不过是问些事罢了,不必紧张。”

“不知有什么事儿得劳您亲自来问询?”

“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小事,”彭希瑞说道:“就是想问问,贤王世子是否还活着?”

花蕊瞳孔猛地一缩,镇定道:“彭状元说的什么,奴婢怎的知晓什么贤王世子的事儿。”

听得她的回答,彭希瑞却是笑了笑,那笑容更像是贵公子听了什么好笑事儿,被引得出了笑意。

仿佛给这僻静的巷子都增添了几分华光。

秋风微拂,垂落胸前的墨发被轻轻撩起,微微荡着。

有一缕拂过他那无暇的下巴,后又落下,凭添几分惑人的意味。

花蕊眨了眨眼,想要将此刻的画面赶出脑海,却不得法子。

悸动过后,表示对他的凝重,不仅知晓她的行踪,还知晓萧墨的事,这就可怕了。

“给你家小姐带个话如何?”他突然说道。

“什么?”花蕊回过神来。

“告诉你家小姐,手软的后果就是有些事将会不受控制,还望她三思。”

如果说起初是凝重,那么现在她对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则是恐惧了。

敌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个对你了如指掌的敌人。

而彭希瑞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微微冒了冷汗,正考虑着在这里将他击杀的可能,可刚一冒点儿心思,周围便涌出了些无法估计的气息。

敌众我寡,这个时候她只能屈服。

“彭状元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她屈膝道。

好在没准备为难她,彭希瑞点了点头,留下一抹清浅的笑意回到了马车。

轱辘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巷子里,随之那些让她戒备的气息也跟着消散。

“呼……”她吐出一口浊气,身上已被冷汗浸湿。

必须立即禀报小姐,心里想着,她加快步伐赶在了落日前出了城门。

等到了别庄已是夜幕深沉,将消息带给陆苒珺后,不光是她,就连东篱也晓得事态严重。

花蕊一身风尘尚来不及洗去,急急道:“小姐,彭希瑞既然知晓世子的事与您有关,那便不能再留了,若是让贤王得知,陆家将会独自承受贤王的报复。”

这个消息在现在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陆苒珺也面色凝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动作竟还有人了如指掌。

这让她无端地泛起一抹直入心底的寒意。

好似暗处有人一直在窥视着她。

闭了闭眼,她问道:“你察觉到埋伏在他周围的人都是个什么等次?”

花蕊一滞,脸色略微阴沉,“皆、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陆苒珺眸子微眯,能得她这番话,看来对方也存有告诫的意味。

是让她莫要轻举妄动吗?

陆苒珺思索着能在这些人的保护下杀了他的可能。

东篱站在一旁忧心忡忡。

“小姐,奴婢觉得彭希瑞此人不大可能会将此事泄露,若是会也不必刻意来提醒花蕊了。”

“这种事哪里说得准,有后患就该铲除才是。”

东篱一时接不上话来,毕竟她说的也在理。

“小姐,”花蕊看向陆苒珺,“彭希瑞有句话说的对,心软不可取,还请您早做打算。”

她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鹰派,只要是敌人就丝毫不手软。

与温和些的东篱不一样,在她眼中只有敌人和自己人。

陆苒珺点了点手边的几面,下定决心道:“调一拨最上等的暗卫去彭府试探试探,记着,若是没把握就撤回手,免得将人都赔了进去。”

花蕊闻言立即应诺,“奴婢这就去办!”

陆苒珺颔首应下。

在她离去后,东篱说道:“小姐,那萧墨世子怎办,彭状元已经知晓他的下落,医馆只怕也不能久留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陆苒珺眯着眸子,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若是敌人,只怕萧墨的事已经传到了贤王耳里,可都城没有来信,这也说明那边还不知晓。

若不是敌人,彭希瑞这么做又有什么可图的?

只能先试探下了,看来,有些事得加快进展才是。

“给父亲去个信,让他亲自会会彭希瑞,我想父亲该有判断才是。”

东篱应下,“是,”接着,她想起都城传来的一些消息,挑了有用的说道:“听说近日大夫人与二夫人来往甚密,两家似乎有重修旧好之疑。”

“哦?”乍一听到大夫人的消息,陆苒珺神色有些晦涩。

她没有忘记前世老夫人的病,按着时间,应该已经发作了。

可这一世却毫无发作的迹象,不得不让她怀疑,其中有人动了手脚。

最大的嫌疑则是大夫人,以及那个她早就阻断了接近老夫人的李嬷嬷。

若是这两个人狼狈为奸,老夫人定然防不胜防。

“既然不安分那就让她们安分点儿吧,”她提起陆茗,“五妹的身子一向不大好,你抽个空子问祖母要个人一块儿去看看,我想二夫人会明白的。”

【外甥女摔到脑袋了,骨折加淤血,家里就我一个能主事的,这几天在住院安排手术所以忙了点,更新方面会努力,不会太监的。】

第410章 打听

陆府内,打了半天太极的大夫人与二夫人各自得到了想要的,后者好不吝啬地放下话。?随?梦?.lā

“大嫂你是个明白人,其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总之我会祝你一臂之力的。”

顿了顿,她又满是算计地笑道:“当然,属于我们的那份儿可不能少了。”

“这是自然,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大夫人也客气地回应道。

“希望嫂嫂你记住了!”说完,二夫人曲氏便打道回府。

不同往日,今日回府后就有下头人来告知她老夫人那里来人了。

即便分了家,可老夫人依旧是他们明面上的长辈,因此,对于老夫人的人她就算不喜面上也得敬着。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大丫鬟花叶以及陆苒珺身边的东篱。

看到她,二夫人神色疑惑了下,却并未说什么。

“不知是花叶姑娘到访,怠慢了。”曲氏对着花叶笑道,请了她们二人入座。

两人福了福谢过,后者坐下后出声道:“未曾提前禀报,是我等失礼了,还望二夫人恕罪。”

“花叶姑娘哪里的话,您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我怎敢问你的罪去!”

“谢夫人体谅!”

“不过……”曲氏扬了扬她那尖细的眉,问道:“老夫人突然派花叶姑娘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花叶笑了笑,并未否认,“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近日听闻二少爷在官场不大容易,虽说谋了个九品官儿,却是在同僚间不大顺畅,是以老夫人便多问了几句。”

闻言,曲氏心中一紧随即嗤笑。

“多问了几句?还是直说了吧,老夫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可没功夫陪这些人打哑谜。

“也没旁的意思,只是老夫人听闻二少爷仕途不顺,是以有些担心二房的状况。虽说已经分家,可老夫人她还是将您们当作晚辈的。”

曲氏目露怀疑,不大相信这真是老夫人说出来的话。

花叶低眉敛目,“请二夫人好自为之!”

曲氏登时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原来是来敲打她的吗?

她看了眼未曾开口的东篱,想到那个让她恨意翻滚的陆苒珺,深吸了口气,稳住气息。

“既然老夫人尚在休养,还是莫要太操心的好,二房不是没人。”

花叶垂首挽笑,“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你——”

“时辰不早,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前者起身行礼后,东篱也跟着福了福。

见她们挥挥衣袖便潇洒离开,曲氏可谓是气得不轻。

都已经分家了,居然还想掌控着她吗?

真当她是个泥捏的不成!

还有那可恶的陆苒珺,一定又是她出的主意。原本她还不想太过牵扯进大房与三房的事当中,可现在看来,她的心可不是这么想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起他们,她应该更有优势才对。

“这么说会不会将她逼得太急了?”

回程路上东篱皱着眉头说道。..

“那又如何,老夫人根本不惧他们,况且……”

后头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东篱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因此,在她回去与陆苒珺禀报了一番后,将此事问了出来。

“……您说老夫人是有着旁的什么目的吗?”

陆苒珺笑了笑,“祖母从不做无用之功,看着吧,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东篱点了点头,虽还是不大明白老夫人的目的,不过她相信自家小姐判断。

“京都……都还好吗?”陆苒珺顿了好一会儿才询问道。

“小姐想问的谁?”东篱笑道,自顾自地说:“伯府里一切都好,夫人安分少爷也听话。”

“萧墨还没醒吗?”

“还不曾收到消息,想来该是没醒呢!”

东篱看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陆苒珺,想了想,道:“平远侯府也较为平静,现在贤王与二皇子的矛盾日渐增多,若是世子再没消息,怕是两方得拼个不死不休了。”

“是么,这倒是能让太子喘口气了。”

她轻笑着说道。

东篱抿唇,“小姐,您早就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吧?否则又何必费了那么多心思去设计这一场!”

“我不过是为着陆家着想罢了,相比于不知深浅的贤王以及势力雄厚的二皇子,留下一个最弱的太子对陆家不是最有利的么!”

她总能反驳那样明显的事实。

对此,东篱也只得暗自叹息。

“您为他们做了这样多,可人家却不一定晓得,小姐这样委屈自己真的好吗?”

“都说了我是为着陆家,”陆苒珺睨了她一眼,“好了,后山的枣子不错,改明儿让人送些回府,德哥儿应该喜欢的。”

“是,奴婢遵命!”东篱无奈地应道,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从正房里退出来,她将凉了的茶壶递给下头的丫鬟,径自朝着院外走去。

她可还没忘记自己该打听的事儿。

马厩处,东篱沿着小路过来,瞧见正在给马顺着毛的身影,低头看了眼手中提来的食盒,上前道:“让你做这些真是委屈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守在这儿的,老五不在,院子的看护也少了个人。”

听到声音的老四转过身,略微点头打个招呼,便自顾自地转过身继续替马儿刷着毛。

“四姑娘那儿不需要这么多人,况且这儿挺好的,自在!”

“是么,”东篱上前,笑了笑,“这是厨房里刚出锅的点心,多出来一份小姐让我给你送来。”

老四顿了下,倒是没多大反应,平日里陆苒珺也会赏些吃食茶水,因此他并未怀疑什么。

“替我谢谢四小姐,这儿脏,若没旁的事,东篱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相比起她的温和有礼,老四的反应则是冷淡许多。

不能说他因为什么而如此,只是性子使然罢了。

东篱将食盒搁在不远处的木桌上,那里还有未用完的粗茶。

“小姐近日不喜人在跟前伺候,我倒是不急着回去,对了,”她略微疑惑道:“老五突然被调回去,究竟是何缘由,莫不是冲了主子?”

老四停下手,冷淡地看向她,“东篱姑娘是想向我打听什么,不若直接说出来?”

第411章 爆发

东篱笑了笑,“要说打听的话,确实有,毕竟我家小姐与裴侯爷有些交情,如今这般倒是我等未曾想到的。”

“所以呢?”

“所以,我们做下人的,不就是为主子分忧来的么!”

听她这么说,老四脸色好了些。

“四小姐有你们这样的左膀右臂,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这话并非是讽刺,在陆苒珺身边这几年,他见识过她的手段与人脉,便是他的主子也要赞叹一句。

当然,这样的女人也同样危险!

东篱倒是不否认那句话,“即便有我等为小姐分忧,可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扬着温和的嘴角,无害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主子的心思最是难猜,不知侯爷是如何想的呢?”

老四面色怪异,凉凉地看着她,“你是替四小姐来打听的?”

东篱沉默,算是默认了。

如此,老四的态度也软和了许多,他道:“爷的心思在下不敢擅自揣测,”毕竟相处了几载,他也知晓裴瑾琰与陆苒珺私底下的关系,是以多说了几句,“不过,爷这些日子也不好受就是了。”

东篱眸子闪了闪,点点头,“也是,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老四闻言,顿了下,“你想回去?”

“是我家小姐,她日日望着都城的方向。”

没有再多留,东篱带着一丝忧虑离开了马厩,老四伫立原地想了想,将手头的过儿干完便脚步略快地离开了。

当晚,东篱刻意安排监视老四的人传来消息,那头的确有所动作,只不过是传了消息出去。

而那份消息也在不久后落入了她的手里。

夜深人静,独坐在炕上的陆苒珺借着烛火与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纸笺上的字。

片刻后,她递给东篱,抿唇沉思。

“没想到老四是个这样敏锐的人,仅凭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就能推断出这么多。”

东篱将纸笺按原来的模样重新收好。

那纸笺上写的不过是三件事,其一陆苒珺对裴瑾琰或尚存情谊,其二不回都城是陆家的安排。

其三,陆家恐怕将有异动!

这是老四他自己分析出来的,却意外地准确。

就连陆苒珺也未想到。

“青卫还有多少人?”

“回小姐,青卫原是五十人,如今剩下的,约摸三十左右,包括离开的老五。”

“这样啊!”陆苒珺点点头。

东篱扫了眼手中的纸笺,“小姐,这个东西要毁掉吗?”

“不必了,按照先前老四做的,让人把消息传回侯府吧!”

“可是小姐,这样的笑意传回去不会对您有什么不利吗?”

她的主子只是陆苒珺,是以她不像花蕊张口闭口就是陆家,对她来说,没有比陆苒珺更重要的了。

“不会的,”她回答道:“依着裴家这个景况,即便知晓也不会如何,甚至,以二皇子为代表的陆家与贤王一派两败俱伤会更好。”

可惜,她注定不会让他如愿了。

依旧给他透露这个消息,不过是她的一点儿善意罢了。

人生在世当有所敬畏,凡事留一手也是她从上辈子得来的经验。

结果也如她所料,收到消息的裴瑾琰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选择了观望。

在萧墨依旧未有消息的情况下,贤王与二皇子的冲突也终于彻底爆发。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收敛的话,那么现在贤王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帝病危,朝政不稳,太子年幼不足以执政,二皇子又是庶出,那么这里最适合代替皇帝的人便是他贤王了。

从礼法上来说,的确如此,而存在感本就微弱的太子,便被不约而同地忽略了。

二皇子很是焦躁,就连往日常去探望皇帝的行程也给取消了。

坐在府里的书房,即便拥有众多幕僚也无法替他想出更好的法子。

不禁地,他想起了前段时日打算抛出去做挡箭牌的陆镇元。

想到做到,当下他便命人去请文贤伯过府,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人家称病不出。

看得出他的急切,其中一位知晓缘由的幕僚提议道:“殿下,既然文贤伯身子不适,不若您亲自前去瞧瞧,总归是您的下属,适当地关心一二也能彰显您的心胸气魄。”

这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顺势而下了。

果然,二皇子采纳了他的进言,当下命人备了礼亲自前往文贤伯府。

若是从前,他定然要维持自身的尊贵身份,可眼下活就要烧到眉毛了,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

到了府里,见着是他倒是无人敢拦,任由他直奔正院。

彼时,正在亲自教导陆骏德的陆镇元听见声响停了下来,打了个手势让人将陆骏德带了下去。

正厅里,他一身素色直缀,墨发略挽,瞧着模样的确像是在家休养。

因此,二皇子心里原本的不满也散了些。

“臣不知是殿下前来,怠慢了还请殿下恕罪!”

“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吧!”他萧衡抬了抬下巴,一个眼色让得其他人退了下去。

“文贤伯可知贤王做了什么,这个不要脸的,竟敢谋权篡位。”

“臣近日在静养,殿下说的臣倒是不晓得。”

萧衡闻言,古怪地看着他,“是么,这京都该没什么能够瞒得过文贤伯才对吧,怎会不晓得这个消息?”

陆镇元没有表示,只是沉默着。

萧衡这么一瞧也明白,奈何自己理亏,他咬了咬牙,只得放缓了声音:“之前是我判断失误,文贤伯不会还介意着吧?我听父皇说,文贤伯的胸襟乃是少有的豁达,许多人都不及的三分之一。”

见好就收,陆镇元虽未说什么原谅,可也淡淡地笑了笑,“是皇上谬赞了,臣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文贤伯莫要妄自菲薄,”萧衡危襟正坐,“如果说有谁能够扭转时局,那除了文贤伯你,我是想不到旁人了。”

“殿下忘了薛国公了!”

提起薛国公,萧衡脸色便忍不住沉了沉,“别提他了,若非看在他是本殿下亲舅舅的份儿上,我早将永定公府夷为平地了。”

自打局势越来越紧张,薛家就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这趟浑水。

深知其中关键的陆镇元对萧衡的话不以为意。

只要薛国公手中还握有一部分兵权,那二皇子就不会动他!

第412章 变幻

“薛家再如何也是殿下的外家,在这点上他不会看不清形式。”

“哼,我知道那几个表兄弟不幸丧命,可正因为如此难道不更应当全力助我么?”

待他登基后给他们报仇就是。

二皇子这样想着,自发地将薛家的仇也归结到了贤王身上。于他而言,无论是贤王还是太子都一样。

“既如此,那殿下不若亲自去趟永定公府,臣记得您的舅舅手里还握着一部分京卫军,对您还说用处应当很大。”

萧衡点点头,这个他自然知晓,也不担心自己的舅舅会背叛他。

毕竟他若是败了,薛厉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贤王。

“那么文贤伯对贤王怎么看,可有法子将他……”

说着,他眼眸微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法子么自然是有的,就看殿下有没有那个魄力了。”

“文贤伯请说!”

见他神色严肃,陆镇元意料之中地笑了笑,用手沾了沾茶水在几上写了几个字。

萧衡伸过头看了眼,登时睁大了眼睛,连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这、这……”

“殿下,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对方已经行动了,若再不出手,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可、可是,那是父皇……”

“殿下难道想看贤王取代那个位置,掌管天下?”

萧衡纠结地皱起眉头,神色游移。

见他心动,陆镇元再加了把火,“太子病弱,活不过多久,只要贤王倒下,那您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而大周不会需要一个随时会死去的太子。”

他的话蛊惑太大,萧衡根本无力招架,在皇位与道德上,他顺从了本心,选择了前者。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着陆镇元,无比真诚,“只要文贤伯助我,事成之后,我可以许诺您比永定公更好的东西。”

陆镇元拱手敬道:“臣之本分,不敢索求!”

从伯府出来,萧衡重重地舒了口气,身上已经分不清淌了多少汗,得风一吹便凉嗖嗖的。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中是不明的意味。

秋老虎渐渐平息,满城多了些菊香,清清浅浅。

寝宫里,已是夜深,原本熟睡的皇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睁开了凹陷的双眼。

在昏暗的烛火下,他看到了了立在床头的模糊身影,眼中防备少了些。

动了动歪斜的嘴巴,只能发出让人无法分辨的啊啊声。

看了片刻,人影在床边坐下,侧过头看着烛火缓缓开口。

“父皇,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您,但是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皇帝停下了蠕动的嘴唇,直直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突然,他的眼皮不详地跳了跳。

“母妃她……其实早就死了,就在我将她送出城的那晚。”

皇帝倏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嚷嚷起来。

“啊啊——啊啊啊——”

不仅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连身体也僵硬地动了起来。

萧衡从烛火上移开目光,双眼冷寂地看向皇帝,“对不起父皇,是儿臣没保护好母妃和弟弟,但是您要怪就怪萧泽与贤王吧!”

“啊啊——”

“他们一个妄想,一个想谋权篡位,逼得儿臣不得不三番四次地后退。而如今,不是该继续后退的时候了。”

皇帝好像听不到他的话,只是愤怒地看着他,眼中只有怒火与痛苦。

他只想质问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的母亲。

为什么欺骗了他这么久,如果他还能动,他一定亲手宰了他!

看着愤怒不已的皇帝,萧衡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后,他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母妃还有弟弟报仇的。”

“现在,就请您安心地去吧……”

什么?

皇帝停止了愤怒的挣扎,目光凶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所宠爱了一生的孩子竟然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这就是他的好皇子,好儿子。

“啊……”他咬牙切齿地叫了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手掌,一时怒火攻心,呕出了一大口血。

浑浊的双眼霎时就陷入了黑暗,在感受到脖子上覆上的手掌时,他又呕出了一大口腥甜的血水。

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被自己的鲜血堵住了呼吸。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萧衡看着渐渐失去挣扎的皇帝,最终在他头一歪,失去了气息后缓缓松开了手。

他看着染上血的手指,握紧了片刻,起身带着哭腔宣布:“来人啊,父皇驾崩了……”

门外慌慌张张地传来声响,这一夜,京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立在院子里观望着宫城方向的陆镇元在天边出现一道烟火时,终是回到了厅堂内。

风云变幻,只在朝夕!

同样盯着宫城方向的裴瑾琰垂下了眼眸,“终于……要开始了吗?”

没有人惊讶,也许贤王的动作就像预警,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皇城突然戒严,京卫军守着宫城不让进出,只寥寥几人得以进内。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都城外已经被西山营包围了。

贤王府,早已穿戴好亲王正服的贤王就等着黎明。

是血染宫城还是兵不刃血,这一切就得看某些人的觉悟了。

毕竟,他可是贤王!

别庄内,突然收到消的老夫人,不必她吩咐,庄内已经开始戒备起来。

平日里从不曾见过的护卫与暗卫倾巢而出,守在庄内各个角落。

快速穿戴好衣裳的陆苒珺带着院子里的人匆匆来到老夫人跟前,手心冒出了冷汗。

“祖母,这是……动手了?”

老夫人任由花叶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其他丫鬟替她整理好衣襟。

再抬眼,她回答她:“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要改姓了,苒珺!”

陆苒珺心中一突,脑袋霎时失去了运转。

是么,已经开始了啊!

直到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她才回过神来,不待旁人阻拦出了院子。

跟在她身后跑出来的东篱与花蕊拉住她,同样看向泛着火光的庄外。

“看起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花蕊说道:“小姐,还是快回屋吧,我们的人抵挡住他们一两日还是无碍的!”

第413章 争论

陆苒珺跟着她们回到屋里,老夫人此时已经端坐在正堂吃着刚泡好的香茗,屋里飘着淡淡的甘香。

她坐在下首,抬头望去,“祖母,外头是何人对我们出手?”

“你觉得是谁?”

陆苒珺愣了愣,“我……”

老夫人知晓她想什么,笑了笑道:“不是裴家!”

经她一说,陆苒珺也放下心来,既然不是裴家,那么就是贤王了。

毕竟二皇子这个时候应该还未与她父亲离心才是。

“祖母,母亲和弟弟还在伯府,他们留在那里没问题吗?而且庄内即便有护卫,恐怕也阻挡不了贤王的西山营多久吧?”

“一两日还是没问题的。”

“那一两日之后呢?”

老夫人搁下茶碗,目光深沉,“你太浮躁了,苒珺!”

这让她怎么不浮躁?

“你父亲会保护好他们的,即便他们真的命丧都城,那也是福气不够。”

“祖母……”陆苒珺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唇瓣颤了颤。

难道……

“您是故意将他们留在京中做诱饵?”

老夫人嘴角勾起,此时的她不再是平日里见着的那个虽冷漠却还有着人情味儿的祖母了。

现在的她只有一个身份。

她前朝唯一的皇嗣,是唯一的女君!

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挡她的计划,同样,只要有利于她计划的都可以牺牲。

“你是我看中的人,这些事你应当早就明白的,早晚也会用到!”

“可是祖母,以二皇子一定会拿住母亲和弟弟作为保障,以免父亲在最后关头不会背叛他,届时弟弟他们不就危险了,现在,现在去的话还来得及。”

老夫人神色微顿,继续道:“伯府也有护卫,不必担心这个。”

“可是都城是最危险的地方,连在别庄的我们都未能幸免,伯府的护卫又能护得了几时?”

“那你又待如何?真要现在回去将他们接出来?”老夫人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即便那里有自己的亲孙子,“现在都城已经封闭了,事情不结束前,是不会开的,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与我一同等着你父亲的好消息便好。”

说完,她朝花蕊使了个眼色。

“小姐……”花蕊面色复杂地上前想说些什么。

可惜陆苒珺没给她机会,坐直了身子,再看时,之前的神情已然换成了稳重自持的模样。

见她如此,老夫人也满意地点点头。

要说一点儿牺牲没有是不可能的,在这场争斗里,该留的都会留下,不该留的也不会还活着。

等待无疑是漫长的。

而此时的都城已是烽烟四起,西山营不顾一切地攻打着城门,而里面的人也在死守着。

不仅如此,两方人马为代表的贤王与二皇子也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也奈何不得谁。

都城内因此而有了明确的分水岭,只要有人敢跨过,等待他的必然就是死亡。

彭家的府邸内,彭希瑞听着手下的人汇报,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他召集了一部分的死士,发下命令,“按照我的指示,将这上面的人家除去,无论老小一个不留!”

他将一个名册扔给其中一人。

死士是没有感情的,有的只是他们的忠诚。

接到这个命令后,所有人立即动身消失在宅院里。

彭希瑞望着暮色浓重的天际,温柔地呢喃道:“这样就能帮到你了吧,让你看到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就会少恨我一点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注定是个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都城内在谁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一户又一户人家被悄无声息地扼杀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

直到天际大亮,朝阳破开了云层普照下来。

鲜血的淋漓让城内晃荡不安。

二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登时手脚发凉。

“怎么会,他们怎么有机会……”

“发生了什么事?”陆镇元询问道。

二皇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揪住他的袖子,“我的人……他们的家眷竟然都在昨夜……被人屠尽了。”

“什么?”这一点出乎了陆镇元的意料,计划上,他并未想过这点,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他的人。

那么,又会是谁呢?

“是贤王吗?”

二皇子摇头,咬牙道:“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如果有,一定会率先攻打我们来的方便。”

这件事,除了太子和裴家,他想不到第二个人了,一定是他们,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打破了,等他派去看着裴家的人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对方并未行动。

在对方也有防备的情况下,他显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耗费精力和兵力去杀了他们。

只要他当上皇帝,这些人要杀多少就有多少。

同时,陆镇元也沉思了起来。

如果说京都还有谁能不声不响地灭了那么多官员家眷,在他的认知里,还真没几个。

既然不是他的人,也不是裴瑾琰等人下的手,那么事情就危险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有一方势力潜藏在他们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那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这件事就交给臣去查,殿下您稳住前方就好,千万不能让他们知晓后方的情况。燕北军不日就到,届时宫门大开两方包抄,西山营也就不足为虑。”

陆镇元的话的确让二皇子安下心来了,要知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皇城。

他所收到的消息中,连带兵镇守城门的将士家眷都未能幸免,一旦让他们知道,那还会甘愿守着那道门吗?

届时让贤王的西山营攻打进来那么即便有京卫军军和御林军,皇城也守不住了。

这一刻,他又怨恨起已经驾崩的先帝来,留下的尽是一堆麻烦。

可尽管如此,还是阻挡不了他对已经着在身上的龙袍的痴迷。

“那就交给你了,文贤伯,”二皇子转了转眼珠子,扬起一抹笑意说道:“对了,既然已经有那么多家眷遭遇不测,想必一般的府中已经不安全,文贤伯就将夫人与公子送到我这儿吧,有御林军在总能保他们平安。”

陆镇元眸子动了动,划过一道暗芒,躬身应道:“臣谢殿下厚爱!”

“文贤伯客气了。”

没有人看到,陆镇元低垂下的眼中,已是冰寒一片。

第414章 人质

伯府内,戚氏坐在陆骏德的房里,将惶恐不安的他搂在身前,静静地等待着。

身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这个时候她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守好家门了。

混乱的一夜过去,天色已然大亮,就在她以为可以稍作休息的时候,府门被人打开。

进来的是跟随在陆镇元身边的长随,以及一名不认识的侍卫。

晓得她的疑惑,长随只好上前行礼道:“夫人,这是二皇子身边的一等侍卫,此次前来是请您动身前往二皇子府的。”

“二皇子府?”戚氏疑惑地看了眼那个侍卫一眼。

“回夫人的话,是文贤伯不放心您与令公子在附中,是以求了殿下让卑职将您接到殿下府中保护,如此也免得给其他人可趁之机,坏了大事。”

戚氏听完这个侍卫说的,冷下了脸,她就算再无知,也不会分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陆镇元就算对她毫无感情,可却不会放任自己唯一的子嗣落入旁人手中成为人质。

这样想着,她便直言道:“还请这位大人回去给伯爷带个话,就说府内一切安好,让他不必忧心,我会保护好德哥儿不让他有任何闪失。”

“这恐怕不妥吧,要知道殿下已经下了令,若是不将此事办成,卑职可是不好交代的。”

说着,他隐晦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伯府长随。

长随心中叹气,面上恭敬道:“夫人,按着爷的意思,的确是让您暂且到二皇子府中避一避,待事情了结爷自会将您与公子平安接回来。”

戚氏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有些决定不下。

陆骏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更是拽紧了自家母亲的手。

晓得她在犹豫什么,长随也不再多说,将陆镇元给的信物拿了出来递给她。

“这是爷给您的。”

“这是……”

戚氏拿着一块木牌,这块木牌正是她前不久在陆镇元那儿看到的。

想到他当时说的话,终于不再抵抗,默许了。

被护送到二皇子府后,上下皆对她客客气气的,这也让她放心了许多。

待到接待的人都退下,戚氏想了想,将之前的木牌交给了陆骏德,“……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落入旁人手里,一旦遇到什么事儿,就将这块木牌挂在身上。”

陆骏德接过刻着奇怪图腾的木牌,疑惑道:“母亲,这是什么东西?上头的花纹又是什么?”

“母亲也不知道,只不过这是父亲给的,所以一定要收好,记着母亲的话明白么!”

陆骏德绷着小脸点头,“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望去,“母亲,姐姐还好吗?”

戚氏听到陆苒珺,顿了顿,才道:“不必担心,你姐姐她跟着老夫人在别庄里,自然是好的。”

这么说着,她脸上却明显有着忧心。

可这却并不是为了陆苒珺的安危。

她看着身边还不到十岁的儿子,忽地想到京都如今的状况,抓紧了手掌。

“德哥儿,听母亲说,”她掰过陆骏德瘦小的肩膀,“若是往后母亲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地,苒珺她对你是真有几分爱护,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寻求她的庇护,听她的话。”

“为何?母亲为何不在?”

“别问这么多,母亲方才与你说的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要听姐姐的话,可是……”

“明白这点就好!”

戚氏抚摸着他清秀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昨夜没睡好吧,母亲陪你休息好不好?”

陆骏德虽有许多疑问,可碍于戚氏的强势,不得不按照她的话歇息了。

看着入睡的陆骏德,戚氏这才敢落下眼泪。

她不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也许比想象的要好些的就是陆镇元还给了这块木牌。

既然要牺牲,那就由她来好了。

他到底还是给了她们活路的。

另一边,都城外的营地内,贤王身披战甲,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进攻着城门。

以他的身份地位名誉,这番话说出来的确得到了很大的拥护。

即便有几个聪明人猜到了什么,也不会跳出来揭穿。

看着烽烟四起的周围,贤王草草地用过早饭,召集了诸位将领。

“必须在三日内破城,否则让萧衡以及陆镇元那只狐狸搬到救兵,恐怕危险的就是我们。”

贤王敲着木桌说道。

零头的将军附和,“王爷说的是,末将会派人盯着燕北军,至于西北军虽也要防范,不过按照路途来看,等他们接到消息,咱们只怕已经攻进皇城了。”

贤王皱眉,“还是小心为上,总之你们先派人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务必尽快上报。”

“是,王爷放心!”

将领应道,实则却是未将西北军多放在眼里。

主要防的还是燕北军,谁都知道燕北王世子妃是陆家的大小姐,凭着这层关系,有陆镇元,陆怀仁也还在都城,他们怎么也不会放着不管。

“陆家老夫人和四姑娘还没抓到吗?一个别庄而已,至于要这么久吗?”

贤王突然发话,惊得他们一愣,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回王爷,那座别庄易守难攻不说,对方也好似早有准备,末将派去的一队人马皆未讨到好处,还折损了不少人。”

“竟然如此,那就算了,反正到时候攻破了城门,有没有那两个娘儿们也是一样。”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糙汉子说道。

另一人附和,“就是,没的浪费兵力,还是全力攻城的好。”

贤王登了他一眼,“你们懂什么,抓住了陆老夫人就能牵制住陆家那几兄弟,至于那个丫头,她可是陆镇元的心头肉。”

有了她,不说陆镇元一定反水,可有了陆老夫人与这个丫头,那他陆家就是不想反水也没法子。

否则,他就当众斩了这两人,将她们的尸首挂在城门底下。

任谁见了,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吧!

思及此,他道:“无论如何,给本王拿住这两人,记住,要活的!”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见着劝说无果,只得应下:“是,王爷!”

贤王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想到了萧墨,若是他在……

可恶,一定要给他报仇!

第415章 预感

“外头还在继续吗?”

陆苒珺略显疲惫地问道,这两日几乎未曾合眼,让得她脸色较为苍白,那双眼也比平时少了几分光华。

东篱拿着一匣子熏香点上,一边回答道:“暂且停了,不过人倒是没有撤退,只怕不会放弃。”

顿了顿,她又道:“小姐,青卫他们该怎么处置?”

身为裴家的暗卫,即便在她手里养了这几年,也终究不是她的人。

这个时候,抵御外敌不但轮不到他们,还要分一些人手出来看住他们。

好在对方没有做出什么,否则内忧外患,她也只能下杀手了。

“若是安分守己那就暂且留着,不然,就看着办吧!”

她觉得有些累了,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前世的种种就突然涌现,折磨得她不敢入睡。

许久未曾发病的双腿也因此又涌出了那种熟悉的疼痛。

窝在床上,她不止一次地祈祷着。

但愿她做的一切,能够让她得偿所愿!

想着,不觉间有些困顿,还不待她深思,双眼便渐渐合上了。

东篱看着在熏香下陷入昏睡的陆苒珺,松了口气,上前扶着她躺下,捻好了被子。

从房中退出,花蕊自院外走了进来,“小姐歇下了?”

“才歇下,只是睡得浅,得注意着莫让人搅了清梦。”

“这我晓得,”花蕊拉着她远离了厢房的位置,东篱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劲装,腰身紧束带着一股飒爽之姿。

“你这是作甚,穿的这般?”

“主子有难,我岂能龟缩于此。”

东篱很是惊讶,楞楞地看着她。

“过来一趟就是嘱咐你几句,看好小姐,若是外头抵挡不住了,你们就带着老夫人从密道离开,那边会有人接应!”

“那你呢?难不成你要去……”

花蕊抿唇一笑,“能为主子分忧是我等之幸,”她看着东篱,“还有,裴家那些个老鼠,若是小姐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的。”

东篱吓得连忙抬手阻止,“莫要冲动,那些人小姐自有她的打算,总归是跟了她几载,在他们没有异动的情况下,只是防着便好。”

花蕊盯着她,似乎在琢磨着这话要不要听。

她看了眼正房的位置,也罢,总归那边也有人看着,任他们蹦跶也蹦跶不出什么。

又说了两句,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院子,这让东篱心中也浮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原以为这是老夫人送来用来管束自家小姐的人,再如何还是不属于亲信的范围。

可,现在看来,这人倒也不是不值当相信。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狭隘了。

不知为何,已经停歇的进攻没过多久,又开始了。

而这一战,也让陆苒珺见识到了这座别庄的真正价值。

整整两天两夜,即便在人数上不如外头进攻的兵将。

可别庄这样易守难攻,布满机关的地方并未在这场厮杀中落入下风。

偶有几支羽箭飞入,也被人拦在了内院之外。

只是这次,敌人明显不再使用一般的法子进攻。

睡了个好觉的陆苒珺来到老夫人跟前,比起她,老夫人脸上虽一贯地淡定自若,可眼中还是暴露了些东西。

那是平日从不曾见过的。

“禀告主子,”从外头疾射而来一道身影,恭敬地跪在老夫人跟前,“西山营运来了床弩以及火药,庄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还请主子暂避密道,若是吾等守不住,主子就从密道离开。”

老夫人闻言,愤怒地闭了闭眼,“西北军到了吗?”

“回主子,按照行程推算不日便能到此,但是燕北军……”

“如何?”她凌厉地问道。

下属踟蹰了下,回道:“燕北军还未有消息,按理来说燕北军理应比西北军先到一步,却……”

“我知道了,”老夫人打断她,冷笑一声,“看来还是没歇了那个心思啊!”

陆苒珺在一旁有些晕头转向,不过倒是听懂了燕北军的猫腻。

“祖母,燕北军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儿,反正也没多指望过他们。”

说着,她挥退了前来报信的下属,唤来其他人。

看着屋里突然涌进的十数人,在也养过暗卫的陆苒珺眼中,这些人无非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留下替身便好,召集齐老等人跟我去密道。”

“是!”

陆苒珺上前扶住老夫人,在这些人的护送下,带着东篱与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一块儿从内院与前院相接处的湖,打开了存在于湖底的密道。

她不是第一次见过庄子的秘密,却还是会被这样的精心设计给震撼。

从湖底浮现出一道刻着盘龙纹的阶梯,带着些许潮气。

他们一行人就在众人警惕地护卫下,顺着阶梯下到了所为的密道。

说是密道,其实称为地宫比较妥当。

“不要乱看乱走,跟好我。”老夫人拉着陆苒珺的手道,让得她收回了深思专心地看着脚下的地形。

四周的飞龙石柱让这个密道看起来庄严高大。

许是在湖底,是以在这样刚进入九月的天儿有些阴冷。

周围的墙壁上镶嵌的是拳头般的夜明珠。

这让陆苒珺知晓了为何前朝国破,萧氏也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了。

不说老夫人手里的宝藏,只怕就这个别庄以及这所为的密道,就处处都是钱财了。

走到一处方正的室内,里头有一张石塌,四周挂着几幅墨画,因为年代久远,而泛着腐朽。

老夫人就牵着她在那张干净的石塌上坐了下来,在她们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陆苒珺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滋味,隐隐透着不详的预感。

“庄子若是真守不住,你们就带着新的主子离开这里,我估摸着京都不会太久便会打开,你们在此期间唯一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苒珺!”

齐老与文老抬头,老泪纵横,却未反驳一个字。

陆苒珺颤了颤,“祖母,您这是……”

“我是大秦的郡主,也是惠武太子唯一的血脉,这些年我苦心积虑,步步为营就为了光复前朝。即便今日败在这里,我也不会再退缩半步!”

第416章 尊严

这样的命令下来,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更新最快

老夫人的脾气他们知晓的,是以即便有心想要规劝,也不得应了下来。

既然保不住两个,那就保住一个。

“谨遵郡主之令!”

齐老与文老两人带头跪下。

石室里静谧如斯,老夫人从这些人身上移开眼,对着陆苒道:“我有话要交代你,跟我过来!”

老夫人率先朝着外头走去。

陆苒跟上。

两人走了一小会儿方才停下。

“祖母……”

“这枚指环是能够调动我所有势力的东西,现在把它交给你了。”

老夫人从中指上摘下了黑曜石做成的繁杂指环,套到了她的手指上。

黑色与她手指上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苒低头看了眼,蹙起眉头:“祖母不可以一起走吗?这个密道是前朝建造的吧,敌人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这里的。”

“不,”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不想再逃走了,五十年前我逃离皇城,五十年后我不想再次逃离!”

即使这次面对的是死亡!

这是她身为皇室的尊严!

陆苒泄气,说到这个份儿上,哪怕是她,也不能改变老夫人的想法了。

“不必伤心,这条路上牺牲是必然的,只有流淌着血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

“可,这个代价……”真的值吗?

苦熬多年,在这个关头放弃,难道就不会不甘吗?

正在失神间,手中被塞了一张锦帛,不等她询问,老夫人解释道:“这是给你父亲的!”

上面写了什么陆苒不知道,但她还是慎重地收了起来。

老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叹了口气。

“走吧!”

转过身回到原来的石室中,里头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老夫人没有犹豫,让他们离开后,自己在室内坐了会儿,才独自打开了机关上去。

庄子比她估摸的还要好些,至少还未让那些人打进来。

从密道出来后,老夫人就回到了院子,坐在正堂内吃着尚且留有余温的茶水。

这个时候,身边伺候的,也只是一个小丫鬟了。

顿了顿,她侧首问道:“你不去躲避起来吗?要知道外头的战火可是随时都会烧进来的。”

小丫鬟不大,至多十一二岁的年纪,有着清秀的外貌,脸颊肉肉的,看着倒是个老实的孩子。

“老夫人您没走,奴婢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吧!”

她说的伺候一语双关,倒是让老夫人愣了愣,她笑道:“即便留下会死?”

“是……”小丫鬟应答。

老夫人心情颇好地呷了口茶水,“想留下就留下吧!”

既然是心甘情愿,那她又何必阻了去。

已是灯火通明时分,听着外头动静,老夫人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陆苒已经到了哪儿。

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出了密道吧!

轰隆一声。

巨响传来,老夫人立即抬起双眼朝门外的方向望去。

火光似乎在湖面上炸开,映红了半边天空。

身边的小丫鬟瑟缩了下,却依旧未退下,坚持守在她的身边。

老夫人闭上眼,默默算着时辰。

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怕是挨不到天亮了吧!

笑了笑,她不甚在意!

别庄外头,带领手下攻击的将领目光阴沉,他没想到,一个别庄而已,竟然会坚固到这个地步。

几日下来,愣是没让他们踏进一步。

不但如此,他们的反抗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若非他们人多势众,以及又有着床弩,恐怕他们会直接败下阵来。

短暂的空挡间,花蕊狼狈地带着许老避到庄子里的防护地带。

“咳咳……”

许老捂着被弩箭洞穿的胸口,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苍老的脸颊。

目光有些许的涣散,却是笑了起来。

“看来老夫真的是老了,想当年老夫还跟着太子殿下打过倭寇,扫过鞑靼,若是放在那会儿,这些人我单枪匹马……”

花蕊眼眶发热,“许老,您别说话了,奴婢这就帮你把箭拔出来。”

“不必了,”许老带着些许笑意,喘了几口气,“这个时候,郡主应该已经撤退了吧!”

他们可不知道,老夫人又回去了。

并且无畏生死!

“是的,已经撤退了,从密道离开是没有人能够追上的。”

花蕊说道,心中也大安。

许老听到这话,欣慰地点点头。

“老夫总算没有辜负殿下所托,如今也可以去向殿下交代了咳咳……”

“许老”

牵挂的事情了了,许老的生命就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似得。

“复国之日……记得告知……老、夫……”

许老的眼睛闭上,终是带着安心离去。

“许老,您放心走好,主子们一定会成功的……”花蕊跪地,表达了极大的敬意。

毕竟,她们这些人当初也都是三位老人带她们训练,才有了如今。

攻击还在继续,她安置好许老的身体后,又回到了原地。

床弩乃是前朝太子静心设计出来的,其攻击不是一般弩箭可比。

即使是别庄这样坚固的墙面,在它坚持不懈地攻击下,也有被射穿的时候,只是早晚罢了。

她们手中最多只有弩弓,虽说也射杀了不少人,可哪里能与床弩比?

“看来,是不会有救兵了……”

她望着满目疮痍的地方,心中渐渐冰冷。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被调集,就连原先用来看守青卫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这也给了青卫机会。

老四带着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损伤惨重的景象。

他看到了花蕊,几个游移间来到了她身边,“花蕊姑娘,四小姐她们呢?”

别庄受到贤王的攻击,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的问题是,陆苒去哪儿了,方才他去找过可惜整个后院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们当初收到的命令就是保护陆苒,在裴瑾琰没有撤回他们以及这个命令前,他们的任务仍旧不变。

回答他的是花蕊的冷脸。

“主子们已经安全撤离,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了,看在小姐的面儿上,我不与你们为难,至于能不能出别庄或是在他们的攻击下保住性命,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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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妥协

老四眼中带着惊讶,不过既然陆苒珺已经离开了,那么他们也再无留下的必要。

只是……

他看着别庄被摧毁的模样,抽出了随身的佩剑。

在他身后的青卫皆惊讶地看着他,其中一人上前犹豫道:“老四,你不会是想……”

“这个时候,就算我们想离开,恐怕也还是要与他们对上。”

“可是,有他们挡在前面,我们可以从后方离开,以我们的能力,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再者说,爷还在都城,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老四因着他的话而顿了下,看了眼已经离开的花蕊,点点头,“你说的对,那就先撤退吧!”

对不住了!

带着青卫离开,花蕊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只是嗤笑了声便不再多问。

现在最重要的是迷惑敌人的视线,为主子分忧。

又一波攻击到来,花蕊带着其余护卫抵挡,终究还是让对方破门而入。

坚固的石墙被打破,化成黑点的箭雨弥漫在眼前。

无一生还!

踏着这些人的尸体,穿着盔甲的将领大骂几句,终于进到了庄子里。

“浪费了老子这么多精力,这老太婆真有本事。”

一声令下,将带来的将士分散到各处搜寻陆老夫人与陆四小姐的下落。

内院的正堂里,老夫人一只手支着头,听到动静淡淡地笑了笑。

直到将领带着人进入。

“陆老夫人安好,在下是贤王麾下金安是也,今日前来是受王爷所托,请老夫人前去一叙。”

与方才的粗鲁不同,此时的将领还算得上客气有礼。

毕竟贤王在他临行前吩咐,要抓活的,以免老人家想不开,他打算温和点儿。

“什么时候,贤王的门下狗也会懂礼数了?”老夫人嗤笑道。

“你——”金安面色涨得通红,死死地盯住老夫人,“陆老夫人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落到了我的手中。”

“是么!”

老夫人无所畏惧,瞧她这个模样,金安有些迟疑地打量了下周围,以防有什么埋伏。

此时,一个小将匆匆前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金安目光看向老夫人,又扫了眼她身边的小丫鬟,“陆老夫人,不知四小姐在什么地方,实话说了吧,别庄已经被我包围了,乖乖地把人交出来也免得我再多此一举烧了这里。”

实话说,如果可以省事,他也不想毁了这个庄子,毕竟在他攻打的几日里也见识到了这个庄子的奇特。

待到任务完成,这个庄子不知道能不能求王爷赐给他呢!

“你就这么确定,你带的这些人能够完好无损地离开吗?”

没有回答他的话,老夫人目光莫名地看着他们。

金安浓眉一挑,立即防备起来,“你此言何意?”

“哈哈哈哈……”老夫人大笑道:“何意?想知道的话,出去看看就是了。”

金安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盯着她,朝自己的下属打了个手势。

一人离去,之前还看着正常的院落,出去后竟是一片狼藉。

他们留在外头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就被放倒了。

四周弥漫着一股紫色的烟雾,察觉到不对,他立即掩盖好口鼻退回了院子。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人都倒下了。”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金安闻言,抓住冲进来的人的领子,“什么都倒下了,怎么会倒下了?”

他带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倒下。

“这、是毒毒烟……”

陆老夫人眼中满是笑意,开口道:“胆敢破坏我的庄子,就要有把命留下的觉悟,外头的人已经消灭,现在就只剩下你们了。”

正堂里除了老夫人与她身边的丫鬟,还有的就是这几十个进来的敌人。

按照这里的机关,也许其他人无法抵挡,但是这个金安……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依旧丝毫没有波动。

金安阴沉着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庄子里竟然还有这样歹毒的陷阱。

“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将军也只好成全你了。”

他不认为现在就她们两人,能够在他眼前翻出什么浪来。

佩刀抽出,泛着冷厉的白光。

“抓活的,只要没死就成!”

陆老夫人丝毫不惧,只是一只手搭在了椅子的把手上,微微用力。

刚踏上前的人就成了活靶子,被四周突然射出的利箭洞穿。

金安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立即挥刀格挡,最后眼看来不及,竟是拽了个人挡到了自个儿身前。

老夫人抿了抿唇。

果然么,终究还是漏下了几个。

“老夫人……”小丫鬟担忧地出声道。

没有看她,老夫人径自回应道:“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金安闻言,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目,狠狠地盯着她,“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这两个女人,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虽说带进来的人都差不多没了,可庄子外头还留了一批,只要抓住了她们,必定让她们生不如死。

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庄子外已经成了一片屠宰场。

穿着带有西北军标志的盔甲的兵将根本不将守在庄子外头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片刻,便屠了个干净。

而老夫人与金安对峙的正堂内,前者躲过箭阵后,虽不敢轻易靠近,可也不是没法子。

从腰间解了一把绳子下来,瞬间套住了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啊……老夫人……”

小丫鬟被拽到了金安跟前,只发生在眨眼间。

陆老夫人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

“嘿嘿,陆老夫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我就砍断这个小丫头的手,让你尝尝鲜味儿。”

“哼,卑鄙!”老夫人扫了眼他手中的人,“你以为区区一个丫鬟,我会在乎她的生死吗?”

“你在不在乎我可不知道,不过既然不在乎,我现在就可以弄死她。”

说着,他掐上小丫鬟的脖子,纤细的脖颈在他的手中脆弱不堪。

眼见着就要用力,老夫人突然出声:“慢着!”

金安停下了手,大笑起来,“看来是本将军赌赢了啊,区区一个丫鬟竟然能让陆老夫人妥协。”

而他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老夫人却诡异地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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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救援

咻——

噗嗤……

一支利箭穿透了原本大笑着的人的脖子,鲜血顺着箭矢哗啦啦地淌了下来,在他脚下汇聚了一地。

金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他脖子的箭矢。

“怎、怎么会……”

老夫人没有理会,目光望向他身后缓缓走来的人群,“看来你们还是赶上了。”

“末将来迟,让老夫人受惊了!”

来人单膝跪下,恭敬地开口。

“还不算晚,”老夫人瞥了眼已经倒下的金安,“四小姐那边可有人接应?”

“回老夫人,末将已经派人前去接应,还请老夫人放心。”

“嗯!”

既然有人接应,那她就不担心了,毕竟这个时候贤王也不会再派出多少人去堵她而分心。

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老大那边会想不开。

不过也罢,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抵抗不过都是无用之功罢了。

而此时,从密道出来的陆苒珺在众人的保护下离开遮掩的林子,刚走几步,却被一批神秘人袭击。

来势汹汹。

“小姐,小心……”东篱拉住陆苒珺借力带到自己身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敌人的袭击。

将将要被砍到,还好一名护卫反应迅速,挡开了敌人。

陆苒珺松了口气,抓着东篱,“我不可以出事,你也不可以出事,答应我!”

东篱怔住,“小姐……”

“答应我!”

“是——”

心中一凛的东篱立即应了下来。

陆苒珺看着这些神秘人,脸色有些不好,即使再傻,她也不难分辨出这些人的来历。

如今能够腾出手伏击她的就那么两个。

呵,到底还是出手了啊!

那么,京都里头究竟怎样了呢?

“主子,这些人不是善茬儿,我们得赶紧撤,否则就危险了。”

护在她身边的人分析当下的局势说道。

齐老与文老也点点头,“这个地方离镇子不远,到了那里想必这些人也不敢太过张扬。”

决定了,众人便护着陆苒珺与齐老他们赶紧离开,留下几个人断后。

许是对方瞧见他们要离开了,竟然开始不管不顾地就冲着他们杀了过来。

连陆苒珺瞧了也心惊不已。

难道她今日就要栽在这里了吗?

不,不可以,她还没有看到父亲登基,没有看到最后,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可恶!

咻——

随着一道破风声划过,原本追击他们的人应声倒下。

紧接着,一阵箭雨袭来,让敌人避无可避,全部覆灭。

陆苒珺惊讶地睁大了眸子,朝着不远处策马而来的人看去。

她还记得头一回见到他时的模样。

温和有礼,带着一丝腼腆,连说话都教人如沐春风般。

而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他离去时,眼底的那抹坚定!

马儿到了跟前,只见来人伸手将她带上了马背,坐在身前。

“是你……”

陆苒珺低声说道,心中五味陈杂。

苏恒扬起一抹笑意,从前俊秀雅致的人,早已别风霜历练成了一个可靠而坚实的后盾。

只听他开口道:“许久不见,苒珺!”

“是啊,许久不见了……”

苏恒满是眷恋地看着怀中的人,随即收回目光,“随我命令,撤!”

众将士立即应诺:“是……”

陆苒珺目光复杂,“不过半载,你似乎变了很多?”

苏恒调转马头,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前。

“为了你,再多都值得的。”

“对不起……”

苏恒只是摇头,带着他领着将士快速离去。

这个时候,陆苒珺想到别庄,询问道:“既然西北军已经到了,那我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左副将已经前往营救了,朝廷的兵马怎比得过我们西北军。”

“那就好,”陆苒珺放下心来,想到这次伏击她的人,目光深沉,“不知道京都如何了,我听说燕北军本该比你们先到,如今似乎还没消息吧!”

“燕北军比我们更早收到消息,如今还未到京都,只能说明已经有了异心。”

苏恒凝重道:“这件事还要让姑父小心才是。”

“父亲心中有数,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陆苒珺抿紧了唇。

这么一来,是不是也可以证明了,前世父亲会失败,其中也有着被亲兄弟出卖的原因?

可,这么做身为陆家一员,他以为他就能讨得了好处吗?

更何况还是在二皇子那种人手里。

真是愚蠢至极!

总之,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她相信里头都少不了大房的身影。

策马奔了一夜,终于在一方营地停下,陆苒珺也见到了安然无恙的老夫人。

“祖母……”她含泪上前,跪拜下来。

老夫人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好了,快起来吧!”

她不喜说太多,陆苒珺也明白,顺着她的意思起身立在了她身边。

还好,祖母没事!

“苏恒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看来老三当初的决定没错,不过半载,你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不错!”

“多谢老夫人夸赞,这都是姑父的栽培!”

“嗯!”老夫人明显满意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们副将还有事商议,快去吧别耽搁了,回头再过来就是。”

苏恒看了眼陆苒珺,恭敬行礼,“是……”

老夫人转头看向陆苒珺,“听说你们遭到了伏击?”

陆苒珺点头,攥紧了袖中的手,“来人异常凶猛,若非表哥来的及时,恐怕我们都得……”

老夫人眸子微沉,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这样么,你们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祖母!”

陆苒珺没有走,反而是毫不畏惧地看着她,“祖母,这些人出自哪里,想必您也不会不明白吧!”

“你想说什么?”老夫人面色沉了下来。

“祖母,他们既然连我都能伏击,那父亲……”

“住口!”老夫人突然喝道:“你父亲不会有事,这些事也无需你来操心!”

陆苒珺目光复杂,感觉到指间的硬物,她深吸了口气,将指环拿了下来。

“既然祖母自有定论,那孙女就不多扰了。”

将指环放在了面前简易的木桌上。

“这个东西孙女担当不起,还请祖母收回。”

老夫人看着指环,再看向正对她行礼后毫不犹豫离去的陆苒珺。

心中叹息一声!

第419章 分忧

来到单独隔离的帐篷里,陆苒珺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得出水来。

她晓得老夫人会偏袒她的大伯,可没想到竟会如此过分,连一点儿惩罚也不愿提及。

倘若她此次真的死在那里……

可恶,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无论是为了她的父亲还是自己,陆怀仁必须压制,如果铲除不了他,那就让他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片刻后,东篱从外头回来,陆苒珺扫了她一眼,“如何,别庄的人还有多少?”

东篱神色凝重,“除了护送小姐离开的,以及中途被杀死的,别庄前往抵挡的人,无一生还。”

陆苒珺一顿,“花蕊呢?”

“回小姐,都没了。”

陆苒珺闭了闭眼,“青卫在哪里?”

“听左将军说,他们过去时,并未瞧见那些人,不过庄子里倒是寻到了几个,怕是突出重围离开了。”

陆苒珺点点头,离开了也好,当初她没有带上他们,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

毕竟,裴瑾琰才是他们的主子。

恐怕他已经得了消息吧,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呢!

京都内,城门依旧守得严实,贤王在得知抓捕陆老夫人与四小姐失败后,便放弃了,转而全力攻城。

攻势不可谓不猛!

二皇子因此而焦心不已,之前的傲慢与自我通通放了下来,恳求薛厉等人能够守住城门。

现在总归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真让贤王攻了进来,他们也都得成为刀下亡魂。

陆府内,自打京都惊变开始,陆怀仁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来得也太快了。

身为他胞第的陆镇元如今差不多掌握了一个朝廷,哪里还有他什么事儿。

因此,他只能窝在府里等着一切结束。

跟随他多年的心腹长随早已不满,趁着当口,进言道:“爷,据小的所知,三爷如今掌了大权,还升了许多官员,那些人从前可都在您之下呢!”

陆怀仁皱着的眉头动了动,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那些人再怎么着也比不得我。”

“可话是这么说,您难道不想掌权吗?”长随有些愤然,“明明您才是长子,才是三爷的长兄,可老夫人却将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三爷。”

身为陆怀仁的长随,他还是知道不少的。

“我能如何,母亲历来对三弟多般信任,再者说,他做的也的确比我好。”

“爷,别的都可以,可这回的事事关重大,您若是再像从前一般让着,那这让出去的就是皇位了。”

陆怀仁心中猛地一颤,握紧了手。

“三爷这般不顾及您,您还为着他着想,爷难道就甘心如此吗?”

陆怀仁继续沉默。

“明明爷才是正统不是?若是由您夺得了大权,这天下就是您的了,就是燕北王也不会说什么的。”

其实燕北王不说什么已经足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要不然也不会迟迟未到京都等待调遣。

陆怀仁心里都明白,可明白和做是两回事。

说到底有太多的不确定,他不过是不敢罢了。

看得出来他心动了,长随更是不遗余力地说道:“三爷从未将您放在眼里,那爷您又何必再顾虑什么兄弟之情,再者说,您不为自个儿考虑,也要为大少爷谋求一条后路。”

“难道,爷您甘心让大少爷往后永远屈居人下吗?”

“那怎么行——”陆怀仁厉声道:“泓文不比谁差,怎可屈居人下!”

“爷说的对,我们泓文不比谁差,怎可屈居人下,尤其是三房!”

一道声音传来,鲍氏走了进来,对着长随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去后,径自在一旁坐了下来。

陆怀仁见了,皱了皱眉头,“你不在后院待着,跑这儿来作甚。”

“妾身是为爷分忧来的。”

“分忧?”

鲍氏微笑,“爷,燕北军不日就能到了,不过我已经提前去了信,让他们隐藏行踪,不到最后不现身。”

陆怀仁眉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鲍氏睨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意思,这么好的机会,爷怎么能放过?难道你还真想我们一家子往后跪拜着三房吗?”

“我……”陆怀仁撇过头去,带着不满与一丝道:“母亲将一切都交给了三弟,我又有什么法子。”

其实他不是不想,只是没法想罢了。

如果有机会,谁又想放弃呢!

真是不甘啊!

对于此,鲍氏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既然爷也不甘心,那眼前就有个机会,只不过得看爷是否有这个决心了。”

陆怀仁闻言,不大相信地道:“你有法子?”

“自然,只要爷能狠得下心。”

“说说看!”

鲍氏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靠近他在他耳旁说了几句,使得后者身子一僵,呼吸猛地一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怀仁揪住鲍氏的衣襟,狠狠地说道。

“妾身当然知晓,但是,爷似乎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这不也正是爷希望的么?”

“你……”面对她的直言不讳,陆怀仁一时语塞。

鲍氏将他的手掰开,理了理皱了的衣襟。

“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三房本就抢了属于我们大房的,我们如此不过是想拿回来罢了。”

陆怀仁神色晦暗不明,未曾搭话。

“爷想清楚了,只要陆镇元一死,到时候就无人能够挡在爷的前面。届时,贤王攻进城与二皇子两败俱伤,燕北军再与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这江山就是您的了。”

很合理的计策,也足够吸引人。

最终,陆怀仁没有拒绝,默认了这种做法。

甚至他不知是对是错。

只是在那一刻,他的确想得到这一切。

见着事情办妥,鲍氏带着满足的笑意离开。

二皇子府内,正在被诸事困扰的二皇子听说陆府来了人求见,本想直接拒了,可听说是有重大消息便勉强召见了来人。

陆怀仁的长随恭敬地对二皇子行了礼,随后将从府里带来的密函递了上去。

本是看着陆镇元的面子才肯给陆府一两分面子,二皇子拿到密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可随着他瞧见里头的内容,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一股脑地冲了上来。

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凉。

“这密函里……说的都是真的?”

第420章 告密

长随躬身,“我家大人句句属实,若非这段时日大人被文贤伯困于府中,早便将此事告知殿下了。”

二皇子深吸了口气,现在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对陆镇元都不可能再信任了。

“既然如此,你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前朝遗孤,这件事办起来可大可小。”

“我家大人忠心朝廷,自然不愿见皇室就此败落。另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不过这就要看殿下您了。”

长随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皇子勾了勾嘴角,颔首,“这是自然,陆卿可是做了件正确的决定呢!”

长随闻言一喜,立即道:“小的一定将殿下的话带到。”

二皇子微笑不语,让人送走了他,随后,便将密函给了招来的幕僚过了眼。

“如何?”他问道。

幕僚忍不住心惊,捏了把汗,“殿下,这陆家,陆镇元着实胆大包天,竟敢欺瞒先帝,还……”

二皇子目光睨了过去,让得他生生咽下了口中的话。

“我是在问你,接下来怎么做,”说到这里,他阴沉下脸色,“决不能放过他!”

竟然敢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不可原谅!

幕僚冒出冷汗,哆哆嗦嗦地说道:“殿、殿下,文贤伯的妻儿似乎还在府中,我们不如……”

“嗯?”

“不如将他们抓起来,然后再派人围剿文贤伯,有这二人在手,还怕他不会束手就擒么?”

二皇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可行,但是也有不妥之处。

“现在众心不稳,若是公然处置文贤伯,恐怕于我不利。”

幕僚转着精明的眼珠子,悄声说了几句话。

二皇子一听,缓缓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不好……”

幕僚赶紧应诺,“小的定不负殿下所托。”

“最好如此!”

……

后院内,戚氏坐在陆骏德身边看着他一笔一笔地书写着大字。

尚且稚嫩,却也看得出几分笔力的字迹诠释了他这几年的努力。

最后一笔落下,陆骏德搁下笔抬头看向戚氏,“母亲,您看我可有长进?”

戚氏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有长进,不过比起你姐姐还差的远了,往后可要更努力才是。”

提起陆苒珺,陆骏德小脸一皱,不满道:“母亲,我们为何要待在这里啊,我想去姐姐和祖母那儿。”

戚氏目光闪了闪,并未立即答话。

若是可以,她也想自己的孩子能够与陆苒珺一同去往别庄,可,她们却是被留下的那一方。

这些事不能让还是孩子的陆骏德知晓,是以,戚氏只能哄道:“因为外头太过危险,这里暂时是能够庇佑咱们的地方。等你父亲办完了事,就会来接我们出去了。”

“真的吗?”陆骏德眼中不太自信。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就拿来到二皇子府来说,他们连院子都出不了。

便是如厕也有人看着。

这是……软禁吧!

虽晓得这些,可他却不能说出来,只当自己不知,以免母亲为他操心。

戚氏未发觉他眼中的异色,只温柔地笑道:“自然,你父亲不会不管我们的……”

砰——

门被人一脚踢开,身穿葛布直缀的幕僚,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摸着半长的胡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卫。

“文贤伯夫人安好,在下是二皇子门下幕僚钱某是也。”

他微微欠身道,目光看向陆骏德。

戚氏见此侧过身子将陆骏德挡住,淡淡道:“不知钱幕僚前来所为何事?”

她扫了眼被踢开的门,以及他身后的两名护卫。

看样子,恐怕不妥。

“夫人莫慌,在下不过是按照殿下的命令,请夫人与公子前往另一处安顿。”

“多谢殿下的好意了,只是我们母子在这里很好,不必再麻烦。”

“夫人,”钱幕僚上前,“在下不是前来征求您的首肯,而是“请您”过去,相信夫人也不让在下为难吧?”

他隐晦地看了眼她身后的位置。

戚氏气得抿紧了唇。

“我要见伯爷!”

“哼,恐怕你是没这机会了。”幕僚拉下脸来,吩咐道:“带走!”

“母亲……”陆骏德害怕地抓住戚氏的衣袖。

戚氏安抚好陆骏德,挥开上前的两人,“别碰我们,我们自己会走!”

幕僚不屑地眯了眯眼,让开了身子。

反正在这府里,他不信还能跑了去。

戚氏带着陆骏德,低头看着被他挂在腰间的木牌,放心了不少。

手中紧了紧,她知道这是陆骏德在担心。

“无事的,有母亲在。”

“嗯……”

出了院子,幕僚一路带着他们朝偏僻之地而去。

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仔细看,有那么一两个在行礼时,有意无意地瞥过陆骏德腰间的木牌。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交换了个眼色。

只是刹那功夫,刀光剑影之中,戚氏与陆骏德便被带离了开来。

幕僚一见,心道不好,立即吩咐道:“快去禀报殿下,戚氏母子要逃离府中。”

其中一个护卫闻言便冲了出去,随后又有人赶了过来。

带着戚氏母子的几人眼见着动静已经闹大,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幕僚躲在赶来的护卫身后,下令道:“先抓住那个小的。”

护卫一听,皆把目光放到了陆骏德身上。

“情势不容乐观,我们留下断后,你们带夫人和公子撤退,外头会有人接应。”

“明白!”

“哼,想不到二皇子府中还有不少细作,”幕僚看着这些人,他们身上穿的无疑是府中奴仆的衣裳,只是人却是陆镇元的人。

难不成他早就算到了这天?

不待他多想,双方已经打了起来。

幕僚跳脚:“一定要抓住那个小的,否则殿下要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一听,更是不敢松懈,一个劲儿地朝戚氏母子攻去。

陆骏德吓得紧紧抱住戚氏,随着她不断后退。

“母亲,怎么办?”尚且年幼的他眼中恐惧剧增。

“别怕,母亲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戚氏含泪说道,似是决定了什么,将陆骏德推给了其中一人。

“带着公子先走,我留下拦住他们。”

“夫人?”那人惊愕地看着她,手中动作却不慢,将陆骏德抱在了怀中。

第421章 决断

“不,母亲,我要跟你在一起……”

陆骏德扑腾着,想要重新回到戚氏的身边。

奈何抱着他的人没给他这个机会。

“走啊——”

戚氏说着转过身去,朝着刺来的长矛扑去。

噗嗤……

“母亲——”

陆骏德嘶哑的叫声让得戚氏稳住了身子,转过头,露出了一抹笑意。

鲜血顺着她的身子淌了一地。

此刻,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长矛,将余生最后的气力都用在了这双手上。

只要他平安就好!

在陆骏德最后的视线里,是他母亲被掀倒在地的模样。

即便如此,那些人也没能越过她,追上他们。

原本纯真稚嫩的孩子在这一刻间,好似长大了。

可惜,这成长的代价却是用最亲的人的血换来的。

未免太重!

“公子,对不住,是小的无能。”

带着陆骏德闯出了侧门的人说道,脚步不停歇地朝某个地方疾驰而去。

陆骏德仍旧楞楞地看着二皇子府的那道侧门,里面葬送了他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再次回过神时,陆镇元已经到了跟前。

所有的恐慌,无力,委屈在顷刻间全泄了出来。

他扑到眼前这个高大,一直被他所尊崇的人怀里大哭。

“父、父亲,母亲她、她被……”

“父亲知道了,德哥儿受苦了,是父亲的错。”

“呜呜呜……”

回答他的只有陆骏德呜咽,到底是血脉相连,陆镇元此时也好不到哪儿去。

俊逸的面容尽是怒火,只是这怒火却不是对二皇子,而是另一个人。

尽管早已做好了准备,可当这种事真正发生时,却依旧有些措手不及。

将哭累了的陆骏德递给自己的贴身护卫,他没有顾及身上被染湿的衣袍,去了书房。

里头,几名心腹早已等候在此,见着他过来,众人皆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陆镇元径自在书案前坐下,开口道:“二皇子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不过此时内忧外患之下,他也不会太过冲动。”

“主子,您的身份乃是机密,怎会让二皇子知晓?”

有人问了出来,众人立即看向陆镇元,寻求答案。

毕竟在座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相反,他们还很敏锐。

陆镇元早知道会如此,是以也没有过多慌乱,只解释道:“想必近来我的动作太大让他起了疑,不过,即便如此,他萧家的气数也已经尽了。”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主子英明,有主子在,他萧家必定惨败!”

其中一人说道:“只是,二皇子那里,还请主子早下决断才好,贤王已不足为惧,有西北军在,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更何况,贤王世子还在小姐手中。”

“是呀,局势已经明了,不若就此一鼓作气,拿下宫城,将萧氏斩于刀下。”

陆镇元看着在座的人个个激动不已,并未开口打断他们。

比起二皇子,他现在却是在想自己的兄长。

在将众人的意见采纳后,陆镇元以最快的速度发下了一道道指令。

最后,在众人散尽之后,他才对着长随道:“传我的命令,封锁陆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否则格杀勿论!”

长随闻言,双眼一亮,“主子,您终于做出决定了?”

“我本该早些决断的,不过,总是念着那几分兄弟之情,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

即便他对戚氏毫无男女之情,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有这个前提在,他无法说原谅就原谅背叛他,背叛陆家的人。

“谨遵主子之令!”长随恭敬道。

“老夫人与小姐那儿可有消息了?”

“回主子,老夫人和小姐已经在西北军里头安顿,有表少爷苏恒在,想必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

“那就好!”

挥退了长随,陆镇元独自坐在书房里,既然已经动手,他自然得保证万无一失。

不稳定的因素,皆要控制起来。

不仅是陆怀仁,还有陆英,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让任何人给他添乱。

就在二皇子暗恨没有抓住陆骏德这个人质,而且还折了文贤伯夫人时,府中大门被轰地一声撞了开来。

带着火种的箭矢纷纷朝着府中落下,一瞬间就造成了一副惨状。

只是无论流出多少血泪,都无法让这场注定的浩劫停下。

在最初听到动静后,想要过来救援的薛厉被陆镇元的长随拦了下来。

在他手中有着薛子兴的亲笔手书,交给了薛厉后,长随提醒道:“相信国公爷已经有了结论,贵公子的安危可就看您了,比起一个大势已去的皇子,国公爷现今唯一的子嗣应当不比皇子差吧!”

薛厉咬牙,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锦帛,“我如何能肯定,我儿还是安全的?”

“信不信就由国公爷了自个儿判断了,在下也只是来提个醒儿罢了。即便您现在赶过去救援,也已经晚了,京都可不止您一个兵卫。”

“你的意思……”

“国公爷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生待着吧!城门也会有其他人接手。”

薛厉目光狠厉地看着长随,威胁道:“你们最好说话算话,若是事后不将我儿安然送回,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你们好看。”

长随闻言,并未有多大的波动,只是扯了扯嘴角,带着人调转了马头离去。

城门处,几颗人头落下,兵权已然换了人接手。

待一切安排好后,城门上,突然绽放了耀目的烟花。

远在几里外贤王军营的后方,西北军收到来自京都的消息,趁夜对贤王军营发动了偷袭。

若说对付西北军尚且平分秋色,可京都大门一开,双方里应外合之下。

即便贤王手里的是名声在外的西山营精兵,也抵不住两方的夹击。

仅仅一夜,原本贤王这个外患已经被解决,而此时的二皇子府内狼藉一片,满府的断臂残骸。

陆镇元穿着银色的盔甲,腰间悬剑,较之平日多了分冷漠硬朗,少了分温和秀雅。

立在府邸中央,似乎与这里的气息格格不入。

“禀报主子,二皇子妃等人已尽数自缢,余下府内丫鬟仆从若干,还请主子示下。”

陆镇元动了动眸子,“萧衡找到了吗?”

第423章 支持

文贤伯府内,得知陆苒珺回来的消息,小小的陆骏德顾不得旁人阻拦,硬是来到了她跟前抱着她不松手。

“高了不少,”陆苒珺摸着身上挂着的人,顿了顿,低声道:“母亲的事我知道了,父亲已经给她报仇了。”

“姐姐,我好怕,他们杀了母亲……”

听着陆骏德断断续续的声音,陆苒珺安抚地拍了拍他,带着他在厅内坐下。

此时守着她们的是南悠等人,为了提防有奸细混入,陆苒珺的身边不再出现新人。

因此,两姐弟在此说话倒也不怕旁人听见。

安抚着抽噎的陆骏德,陆苒珺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没有母亲在,日后姐姐会保护你!”

这也算是还了当初戚氏的人情吧!

陆骏德抬头看着她,“父亲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父亲那么强大,不会有危险的,等这几日过去,往后就再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陆骏德不明所以,因为年纪小,他并未接触过那些事,自然不晓得。

他只知道自己的姐姐这么说,那就是真的。

又安抚了几句,陆苒珺亲自将陆骏德送回去,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正房里,跟着进来的人都察觉到了什么,噤若寒蝉。

过了好一会儿,立在窗子前的陆苒珺才平复下心中的怒火,转过身道:“听说大房以及二房都被控制了?”

南悠是这里头最清楚的人,闻言,她上前一步道:“回小姐,是伯爷亲自下的令!”

“缘由呢?”

“这个……”

“说!”

森冷的声音让得南悠一颤,目光不由地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东篱与欢言,内心叫苦。

猛地跪下,南悠道:“是奴婢的错,没能看住陆府,从而使得他们向二皇子泄漏了陆家的秘密。”

因为早有防范,所以陆苒珺离开京都开始,便着手布置,让南悠掌握了一批人盯住陆怀仁夫妇。

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

“也就是说,是因为大房他们泄密,才会让母亲与德哥儿差点儿落入二皇子手中?”

南悠硬着头皮道:“是,原先二皇子虽请了夫人与公子过去,可不曾动手,只是在……”

“我知道了!”陆苒珺闭了闭眼,走到炕前坐下,周身因为愤怒而形成的威压使得几人更是提起了心。

手掌紧握之后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下,终于平静下来。

“帮我将齐老他们请来!”

东篱上前福了福,“是……”

南悠与欢言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恐怕,这回她们家主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一会儿,齐老与文老过来,两人都才安顿下来,又加上之前一番耗费心力,是以看起来疲惫不堪。

不过一听到是她的相请,两人还是拖着沉重的老骨头来了,这也足以证明,他们对陆苒珺的看重。

毕竟,这可是以后可能成为女君的人!

“四小姐,不知您请我二人前来是……”

“齐老,”陆苒珺看向他,“有些事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可若是将此事按下,我又觉得对不住父亲,对不住陆家以及您几位老人的心血。”

齐老与文老相视一眼,知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皆挺直了腰杆儿。

“有什么事儿四小姐不妨直说,虽说我这把老骨头不能冲锋在前,可为主子分忧还是能做到的。”

文老也在一旁点头。

陆苒珺微笑,“两位说的是,今儿个请你们过来,是想告知一件事。”她眼中寒意渐深,“请问二位,若是家中有人背叛,将父亲与祖母的事情泄露给敌人……”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有人敢背叛?”

齐老不可置信,毕竟他们的手段以及老夫人的手段,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苒珺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此期间有人向敌人泄露了陆家的消息。

想到这点的文老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狠辣,“这种事绝不可能姑息!”

见着目的达成,陆苒珺嘴角微微一扬,“两位说的是,不过虽说不可姑息这样的人,可苒珺却拿他没法子。”

她叹了口气。

“哦?”齐老皱着花白的眉头,道:“连四小姐都拿他没法子,此人究竟是谁?”

不知为何,他似乎嗅到了什么,只是还不能确定。

“不敢相瞒,的确有这么一个背叛陆家和祖母的人,而这个人……”她看了眼紧盯着自己的齐老与文老,缓缓道:“就是我的伯父,陆怀仁!”

“什么——”

两人不敢相信,可陆苒珺的神色说明了这并非是她杜撰出来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陆家的大爷已经有了反叛之心。

这可要不得。

“四小姐,此事想必伯爷已经知晓了吧?”她都知道的事,陆镇元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陆苒珺点头道:“父亲的确知道了,并且已经将大房与二房都软禁在府中,只是……你们也知道,二伯父还好说,可大伯父他是父亲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有了反叛之心,父亲也拿他没法子。”

文老不赞同地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要知道,若非有伯爷恐怕陆家与郡主都要……”

齐老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陆苒珺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接着道:“大伯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寒心,不仅因此害的母亲葬送在二皇子府,就连我们从别庄出来遭遇埋伏,也是他大房一手主导。”

齐老与文老闻言,瞪大了双眼。

若说泄密的陆怀仁在没有破坏大局结果下,他兴许不会有太大的惩罚。

可,派人伏击陆苒珺,说得不好听,就等于伏击老夫。要知道,老夫人与陆苒珺原本可是应该一块儿逃离别庄的。

陆怀仁那么做了,不就等于他想将老夫人也一起除去?

这绝对不可原谅!

齐老与文老身为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又是前朝太子留下来的人,这种事他们绝对不可以姑息。

“既然四小姐这么说了,想必已经有对策了吧?”齐老率先说道:“这件事我与文老一定会支持小姐!”

陆苒珺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有了他们二人表态,那么待到她出手打压陆怀仁,也不会有太多阻碍了。

第424章 屠戮

送走了二人,陆苒珺面上总算浮起了些许笑意,只是笑意中带了几分冰寒。

东篱有些担忧,去外头张望了眼,回到屋里道:“小姐,您这么做老夫人那儿会不会不好交代?”

“放心吧,祖母那儿不会有异议。”陆苒珺径自倒了杯茶水,无趣地转动着杯沿,“你以为我请齐老二人过来,她会不知道么!”

“您的意思是……”

“她这是默许了,只要不太过分,毕竟我被伏击的事儿,以及父亲被背叛总要有人给个交代。”

东篱似是想通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该不会是奴婢想的那样吧?”

南悠尚且没听明白,不过欢言倒是转动着眼珠子,了然地点点头。

陆苒珺将几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笑道:“大伯糊涂了,为了不让他继续糊涂下去,我这个做晚辈的,有必要给他提个醒儿,你们说呢?”

几人相视一眼,皆低头道:“谨遵小姐之令!”

“如此,那就召集暗卫吧,我要他们避开所有人潜入陆府,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东篱!”

被指明的东篱立即应诺,“是,小姐。”

“记得做得漂亮点儿!”

“是……”

挥退了东篱,陆苒珺将目光放到南悠身上,出神了会儿,才询问道:“你一直留在京都帮我收集消息,那么,彭家如何了?”

南悠心中叹了口气,“回小姐,前不久彭家有过异动,不过奴婢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这段时日倒是安静得很。”

“这样啊……”听到异动,陆苒珺抿紧了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然也不晓得彭希瑞会做些什么,不过,以她对他的认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就像是她心中的一颗毒瘤,不拔出总是不安,更加难以忍受。

“一个小官儿就算没了,父亲应当也不会怪我的吧,再者说京都这样乱,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安慰呢!”

南悠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是想除掉彭家?”

相较于东篱的婉转,她就要直接得多了。

另一边,欢言出声道:“据奴婢所知,彭家手里有一批不少的势力,小姐应该当心才是。”

“我自有定夺!”

不除掉他,总是心头难安。

但是南悠的话也提醒了陆苒珺,现在似乎不是个好时机。

毕竟,她手里的人不多了,若是对上彭希瑞,只怕会全折了进去。

也罢,她看向皇城的方向。

至少现在大局已定,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届时再收拾他,便不会如此束手束脚的了。

打定了主意,她也暂且安下心来。

此时,老夫人所在的院子里,一名神色劲装的男子跪在地上,将得来的消息禀报了遍。

听到陆苒珺那儿的动作,老夫人面上并无波动,只是道:“终究还是动手了。”

男子回应道:“可要阻止四小姐?”

哪知老夫人却是摇头,“不必了,她若是想动,就动吧,能让她泄泄火也不错。不过,你看着点儿,莫要伤了大爷。”

“属下遵命!”

“嗯!”老夫人闭上眼睛。

见此,男子才轻声退去。

不久后,原本闭着眼睛的人再次睁开,决定道:“来人——”

倏地一声,地上落下几道身影,皆恭敬地跪在她面前。

老夫人了看着几人,吩咐道:“传我的命令,萧氏三族之内,一个不留!”

“属下得令!”

几道身影离去,老夫人脸上是一片狰狞的笑意。

她捂着脸,颤声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萧氏,该是你们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京都内,大批的将士与穿着劲装的暗卫涌入各个府邸,开始大肆杀戮。

平民百姓连家门也不敢迈出一步。

这一场屠戮来得太快,因而让人无从防备。

陆苒珺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想也不想地就冲出了府邸,朝着平远侯府而去。

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她不可能会放过太子以及裴家。

别人她不管也不会去管,可裴家,若是真的走到了那步,那她与裴瑾琰该如何自处。

马蹄在空旷的街道疾驰,显得尤为突兀。

文贤伯府内,从她离去开始老夫人就接到了消息,可她并未派人前去阻挠。

在她看来,裴家能否苟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萧泽。

身为前朝太子,他必须死!

而此时的侯府里异常静谧,平日里来往的丫鬟仆从尽数不见。

留下来的,不过几个老者。

太子所在的屋里,咳声不断,隐约间还有呕血的声音传出。

躺在床上,萧泽面色有些青黑,可目光却愈发亮了。

这是什么征兆,坐在床边的裴瑾琰不可能不知道。

“咳咳……表哥,我报仇了,我给母后报仇了……”

裴瑾琰动了动唇,只有点点头,“是,先后的仇已经报了。”

“还有姨父。”萧泽笑道:“我一直都记得的。”

“是么,臣多谢殿下了。”

“不必再如此称呼我了,咳咳,现在皇城恐怕已经易主了吧!”

他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窗子外头,看到的天空虽少,却晓得是个大好的天儿。

照进来的光也没有一丝血腥气。

裴瑾琰攥紧了手掌,突然,手背覆上一只冰凉的手掌。

他抬首看去,入眼的是萧泽嘴角扬起的笑意,以及那双明亮不减的眼睛。

此刻,哪怕心中酸苦,他也不能表露丝毫。

“表哥在为我哭泣吧?”

裴瑾琰颤了颤,抿唇不语。

萧泽却不在意,笑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他报了仇,哪怕代价是整个江山。

更何况,他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我走之后,希望表哥能够好好的,求得所求,得偿所愿!”

“泽哥儿……”隐忍的声音有些微颤,却不知说什么好。

萧泽看到了手背上的晶莹,很难想象,他这个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表哥,也会如常人般哭泣。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尽管对裴瑾琰来说还是绵软无力,“你曾教导我……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我们倒下了,谁来保护身后的人。”

“表哥,还有人需要你……至少她会需要你……”

第425章 殁

“别说了,”裴瑾琰隐忍着痛楚,任谁看着自己亲人在眼前慢慢死去,都不会好受。

偏偏将要死去的人还一脸无畏,安心求死。

“咳咳……我想再见见陆姐姐,表哥,帮我……”

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可在场的人都晓得那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女官不忍心再看,捂着嘴跑了出去。

“好,我马上就去找她,你再等等。”

这样的要求,裴瑾琰又怎会拒绝呢!

“我会的,表哥要快哦!”

萧泽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裴瑾琰勉强回应了下,他招来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快速离去。

侯府门前,陆苒珺从马上跃了下来,“滚开——”

一脚踢开挡住路的将士,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下直奔府内。

“一个人都不许进来,否则我就砍了他。”

“可是四小姐,这是老夫人的命令,您……”

话未说完,陆苒珺已经不见了踪影。

留下的将士们无法,只得退回到府门口。

为首的将领想了想,吩咐下属道:“你去将这事儿禀报给伯爷,看看怎么说。”

现在文贤伯陆镇元得了权,那个位置想必也是他的。

这样的事儿还是过问他们今后的主子较好。

再说陆苒珺,因着碰到了女官,由她带路疾步朝萧泽的院子奔去。

没由来的心慌让她几次差点儿绊倒,尤其是在听到萧泽已经不行时,她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屋外,陆苒珺站定,静静地看着里头。

床上的人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

但仅仅一刻,便失去了光辉。

咚、咚、咚……

陆苒珺来到床前坐在脚踏上,她仔细地看着萧泽扬起的嘴角,回忆着方才他说出的话。

表哥,就交给你了!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陆苒珺低下头,泪水从眼眶溢出顺着脸庞滑落在衣衫上。

另一边,裴瑾琰目光淡淡,哪怕身旁是他所爱,也提不起任何心思去说什么。

这一切早就料到了不是么?

等到陆苒珺哭声渐止,裴瑾琰才开口道:“我会带着母亲离开京都回到太原,这是奏章,还请你帮我呈给新帝。”

沙哑的声音有几分压抑。

陆苒珺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挣扎。

“修之,我……”

“朝廷之事已经与我无关,从此裴家不会再踏足朝政。”

“你非要如此吗?”

陆苒珺抓紧了床沿,哀求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仅仅一句话,敲得他心疼。

裴瑾琰深吸了口气,再度看了眼已经毫无生气的萧泽,硬声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益,往后还望珍重!”

最后两个字轻的让人几乎分辨不清。

陆苒珺失神,脑海里回转的皆是这几个字。

珍重,珍重。

当真是重!

侯府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其他人,当宫里已经控制住祸乱的陆镇元得知消息后,默了默,提笔批下让萧泽依旧以太子的身份厚葬。

这也间接说明了他没有要牵扯裴家的意思。

这一举动也让不少人放下了心。

毕竟改朝换代之下牵扯的人,那是数之不尽。

……

陆府内,已经慌乱不已的陆怀仁不停地在厅堂内来回打转。

他已经知道了外头的消息,即便未曾亲眼瞧见。

可以说,当陆镇元派人将他们软禁在府中时,这个结果他就已经清楚了。

悔吗?

肯定的。

可比起后悔,他更怕的是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判决。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听一个妇道人家的。”

现在好了,他算是彻底完了。

不,也不对,他还有泓文,对,他还有希望。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给陆泓文去的信皆被拦截了下来。

府里的另一头,鲍氏震惊不已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人。

她没想到,他们还真敢对自己下手。

“陆夫人,您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们帮您呢?”

来的人是陆苒珺派来的,虽口气还算得上尊敬,可面儿上却不以为意。

反正一会儿就是个死人了。

鲍氏气得不轻,又惧怕又愤怒。

“你们,你们这是打算反了天了?就算他陆镇元做了皇帝,我也是他长嫂,杀了我他就不怕受世人诟病吗?”

来人嗤笑一声,幽幽道:“陆夫人,您怕是会错意了,您是畏罪自杀,与我家主子并无干系。”

他没有否认自己是不是陆镇元的人。

“你们敢,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一定会知道的。”

“陆夫人,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莫说陆大爷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您以为他会为了您而与主子作对么?”

鲍氏瞳孔猛地一缩,似是不敢相信,朝着门外扑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不会的,爷不会放弃我的,我还有泓文,你们不可以杀我……”

带头的人眼眸冷下,下令道:“既然陆夫人不肯自己动手,那你们就帮帮她!”

闻言,其中一人身形一动便出现在了鲍氏面前,手中的白绫骤然间缠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挂在了房梁上。

这一番动作不过片刻。

直到鲍氏的挣扎渐渐消停,垂在半空中的双脚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带头的人冷眼看着,将房里布置成自缢后,他才带着人悄然离开。

此时,回到府中的陆苒珺正拿着手里的奏章怔怔出神,回来复命的人见了,简短地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疲惫地将东西放下,陆苒珺吩咐南悠,“将这个东西送到宫里吧!”

“小姐?”她犹豫地捧起奏章,“您这是……”

“别多问了,去吧!”

东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

后者只得点头应诺。

站在陆苒珺的身边,东篱用端来的热水浸湿了帕子拧干递给她,“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至多明日伯爷就要接您和老夫人进宫了,还是莫要教人担心才好。”

陆苒珺动了动眸子,低下头去。

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他要离开了,他要离开我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一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可是心中无时无刻都不在挣扎着。

东篱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替她擦着脸,说起旁的事。

“……医馆那边有消息传来,贤王世子早几日就已经醒过来了,不过陌颜姑娘似乎并不打算让您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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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平息

“哦?”听她提起萧墨的事,陆苒珺才分出几分心思,实话说,现在萧墨对她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贤王兵败垂成,早已被西北军斩于刀下。

原本以防万一才留下的萧墨,自然也就失去了必要的价值。

不过想了想钟陌颜的小心思,她也不打算太过为难她。

“先这样吧,以他的伤来看,没几个月是下不了床的。更何况,一个废人罢了,不足为虑。”

“可是,萧墨身为贤王世子,乃是萧氏宗室,若不斩草除根,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有理,不过看在钟大夫母女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不想再提起这事儿,她询问起薛子兴来,“薛家手中尚握着一部分兵权,这个时候不宜再大动干戈,你按照约定去将薛子兴先放回去吧!”

“是,奴婢省得了。”东篱应声道。

翌日,陆苒珺带着陆骏德与老夫人便被陆镇元派人接到了宫中,护送的人正是当今风头正盛的苏恒。

瞧见他,陆苒珺微微一笑,倚在马车窗口道:“父亲可还好?宫里……都平息了?”

苏恒坐在马上,侧过脸微微低头,“放心吧,姑父说了,您只要安安心心地进宫当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就好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虞城。

陆苒珺一怔,忽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多了几分苦涩。

苏恒眸子微闪,想说些什么却又抿起了唇。

他之前将陆苒珺与老夫人护送到都城后便一直待在陆镇元身边。

对于她的事,自然也不是不晓得。

裴瑾琰么,那个人的确是个教人敬佩的人才。

自己与他相比都差了几分,更何况,他还已经……

想到这里,他眼中多了丝愤怒与厌恶,不过片刻又被压了下去,让人无从发现。

宫门口,经过查验后,两辆马车被护送了进去。

即使已经冲刷过,熏了香,可还是让陆苒珺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让她搂紧了陆骏德。

后者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多问。

马车在宫道上的朱门前停下,到了这里,苏恒便自发地带人退了下去。

陆苒珺带着陆骏德率先下车,尽管之前与老夫人有些不愉,这个时候也不会表现出来。

将老夫人扶下车,在一众宫娥内侍的恭迎下上了步撵,缓缓朝着后宫走去。

前世她不是没有进过宫,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同。

这个堪称最华丽高贵的牢笼,葬送了不知多少人,却仍旧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而这也将是她暂且栖身之地了。

慈明殿内,随着她们的身影走近,一殿的宫娥跪地行礼恭迎。

老夫人却是站在了正殿门口不动,抬头看着周遭。

无人打搅,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随意出声,哪怕陆苒珺与陆骏德都只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收回目光,淡淡道:“都起来吧!”

“是……”

至于称呼,老夫人暂且也未过多计较。

陆苒珺不想多留,将老夫人送到殿内后,便提起离去。

“你可是在怨我?”老夫人叹息道。

殿内的不想干之人见此立即退了下去。

陆苒珺面上平静,拉着陆骏德的却手紧了紧,垂下眸子道:“苒珺不敢!”

老夫人摇摇头,“我听说鲍氏已经自缢了,这件事就当给我个面子,到此为止吧!”

果然,她的动作她都知晓。

不过想要她收手,根本不可能!

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就连她自己也不会例外。

“祖母,这件事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你……”

“苒珺告退!”

没有再停留,陆苒珺行了礼后便带着陆骏德与自己的丫鬟离去。

早有宫娥内侍等候,簇拥着将她引到了琉璃殿。

殿内碧瓦飞甍,楼台环绕,波光粼粼的湖水穿过台阶上的鳌鱼浮雕,四周奇花异草数之不尽。

比起庄严辉煌的慈明殿,琉璃殿看起来更为用心。

尤其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花草都在。

想到其中缘由,陆苒珺扬起一抹笑意。

见此,一名宫娥福礼道:“这殿内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为您置办的,至于小少爷也有自己的寝殿,可要奴婢先带小少爷下去休息?”

说话的是一个双十左右的女子,发髻简单地束在脑后,玉兰簪花点缀,面容温婉,看起来清秀雅致让人顿生好感。

看着精神不大好的陆骏德,苒珺点点头,让欢言陪着他跟随另外的宫娥离去。

“你是父亲的人?”陆苒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瞧她这个模样,应该是宫里的老人。

这么说来,多半就是她父亲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之一了。

宫娥微微一笑,低头道:“回小姐,奴婢是主子早先安插在宫里的,您大可放心使唤。”

陆苒珺点头,“叫什么名儿?”

说着,她朝正殿走去,路过浮雕石桥望了眼桥下的倒影。

“回小姐,奴婢名唤织云,先前是慈元殿的女官。”

“哦?女官?”

陆苒珺打量了一眼,也是,这个年纪还能好好地撑到如今,没些手段是不可能的。

看来,她身边又多了能干的。

目光在她与她身后的那群宫娥身上滑过,并未多说。

“我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织云等人说的,很快,众人便撤了下去。

这时,南悠才敢打量起这座宫殿来。

莫说外头的精致,就是殿内的华贵也足以说明了陆镇元对陆苒珺的上心。

怕是好的都捧给了她。

禁不住喜意,南悠在殿内绕了一圈儿,回来道:“小姐,这里好大呀,奴婢往后真的就要跟小姐住在这里了吗?”

“你呀,都已经进宫了还没个规矩,当心教有心人拿住作了筏子。”

“怎么会,”南悠噘嘴道:“这儿又没有旁人不是。”

话虽这么说,可她也端正了姿态。

毕竟进了宫,可不比从前了。

东篱偷偷一笑,惹得她瞪了一眼。

陆苒珺按了按眉角,嘴边虽有笑意却并未达到眼中。

三人之中,唯有东篱稳重些。可也头一回进宫,多少有些激动。

看着殿内的华丽摆设,微叹道:“可惜花蕊她们不在了,否则今日这功劳也有她们一份儿。”

第427章 难逃

提到这个,陆苒珺压下了嘴角,眸色渐冷。

“你们一会儿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都别忘了记下,尤其是关于大伯父的。”

陆苒珺心里想着,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大堆事务需要处理,父亲应该不会太快理会到那边。

这个时候若是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两人连忙应诺。

与她猜想得一般,陆镇元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三日后便是登基之日。

陆家的底细也得在这之前公布于众,没的背了个谋朝篡位的罪名。

他们要让世人知晓,萧氏当初是如何背叛,使用卑鄙的手段谋夺了江山,而他们如今只是复国罢了。

名正言顺!

在此期间,还有一个消息也传遍了京都,虽然并非平民百姓也尽知,可京都大小官员却五一不知。

这件事就是陆怀仁为求得利,出卖自己的胞弟陆镇元,却害的其夫人惨死的消息。

当坐镇宫中的陆镇元得知此事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原本是想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这件事知晓的人也并不多。

粉饰一下总能过得去。

可这么一来,就是他想包庇也不行了。

不愧是他的闺女,出手就是快。

时机抓的也好,现在他被一大堆事务缠身,就算有心帮陆怀仁,也分不开身去。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长随对陆苒珺的这一手略感敬佩,瞧了瞧自家主子的脸色,出声道:“爷,既然这件事是小姐所为,那……”

陆镇元搁下了手中的折子,“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你我还有闲工夫管么?”

长随双眼一亮,躬身道:“是,主子!”

陆镇元摇摇头。

这样也好,就当是敲打敲打他了,既然自己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其他人还是安分点儿的好。

否则,即便是亲兄弟,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慈明殿内,陆老夫人头疼地坐在正殿里,自从得知陆怀仁的消息被散播出去后,她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罢休了。

该怎么说呢,从前她教导陆苒珺的,现在她是做的比自己都好了。

当然,她也知道,陆苒珺做这些不仅仅会是表面那么简单。

只是如今乃多事之秋,她也有心无力,不敢擅自出手帮自己的长子。

否则,若是让人误会她有意让长子继位,那这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就又将出乱子了。

尤其是如今被拦在京都外的燕北军。

因此,这件事只能暂且搁下。

陆镇元登基那日,晴空万里,菊香满城。

告祀完天地,新帝宣诏即位,手中掌前朝传国玉玺,号献文帝,在百官朝拜下,大兴正式复起。

至于封赏,从苏家等到身边追随之人,皆得了相应的爵位、官位赏赐。

陆老夫人被尊为大兴昭仁皇太后,元妻苏氏被追封为昭元皇后。

而此前逝去的继室戚氏则是被追封为慧德皇后,戚家也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子嗣,赐封武靖伯。

陆苒珺身为陆镇元长女,又是元妻所出,身份尊贵,被封为宝康大长公主。

除去这些,就是陆怀仁与陆英了,前者暂且不说,后者罕见地捞到了个王爷之位。

封赏下去之后,有眼色的人都清楚里头的道道。

因此,陆怀仁的事也被提上了议程。

垂拱殿内,现行提起的是朝中新贵安国公苏文楚。

苏家与皇帝陆镇元可以说是亲密了,自然,对这次出卖陆镇元之事会耿耿于怀。

同时,也存了打压之心。

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如今的长公主陆苒珺。

早在之前,陆苒珺便秘密派人将这个消息送给了苏文楚,并且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试问身为亲舅舅的他,又怎会拒绝了去?

已经是皇帝的陆镇元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

“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陆怀仁犯的是通敌之罪,害得慧德皇后也因此丧命。微臣请求严惩,以示新朝律法,陛下之威!”

“臣附议,不严惩陆怀仁,不足以平众怒,示君威。”出来说话的是即便在前朝也极为出名的棒槌冉令。

因着陆镇元欣赏他的一身傲骨与才华,是以留了他升为言官之首。

有他们二人说话,剩下的人也纷纷进言附议,当然,也有反对的。

比如与陆怀仁乃是亲家的黄家。

“如今大兴复起,百废待兴,陛下大赦天下,陆怀仁身为陛下胞兄,又念其从前之功,应当从宽。”

“哼,若是事事都从宽,那么要这律法何用?”

苏文楚不屑道。

冉令也赞同地点点头,“陛下虽大赦天下,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臣赞同冉大人若说。”

陆镇元张了张口,可又瞥见站在群臣之中头发花白的齐老,终是叹了口气。

“那么,依诸位爱卿之见,应当如何?”目光朝着齐老看去。

齐老出列,苏文楚与冉令等人皆看向他。

“回皇上,依老臣之见,冉大人说得有理,既然皇上大赦天下,那么活罪便由陆怀仁本身来还的好。”

“哦?”

“北边之地经旱灾几近颗粒无收,虽已平乱,可百姓依旧食不饱穿不暖,不若派陆怀仁前去同当地百姓一起劳作三载,以示惩戒。”

苏文楚挑了挑眉头,心头对齐老的这个计策颇为佩服。

三载,待三载过去即便陆怀仁回到京都,届时朝廷已经稳固,他若想凭借身份挤进朝中,也不可能有多少权利。

相反,还会遭到各大家族挤兑,毕竟谁也不想多个人来分一杯羹。

想了想,他便觉得此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才提起的,唯一有可能的是他那好外甥女早已设计好的。

真是高明!

踢出一个大患,又能让新帝稳固朝政,还能断了陆怀仁原本的康庄大道。

若是将来有幸为女君……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微光,垂下了眸子。

陆镇元对这样的建议并无异议,甚至他也能够猜到这一手是出自何人。

“齐爱卿说的有理,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群臣左右看了看,小声商议后,便齐声道:“皇上英明!”

第429章 抉择

“微臣知晓!”

陆镇元起身,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停下,“你应当明白苒苒的心意吧?”

裴瑾琰微微一愣,复杂地点点头。

“即便如此,也不更改?”

“微臣……”

见着他有些迟疑,陆镇元略微收敛了些气势,“京都如你这般惊才绝艳之辈不多,即便是朕,也不减欣赏之意。

朕知晓你因前太子之事对陆家心存芥蒂,原是想待你孝期过后再招回朝中,苒苒往后也能有个依靠。”

说道这里,陆镇元徒然正色,“可你竟想着离开,难道就打算这么弃她于不顾么?要知道,大兴可是有过女君继承的,苒苒往后会继承我的位置。”

裴瑾琰愣住,不得不惊讶他的这番话。

女君继位不是没有过,可那也只是在萧氏掌权前的大兴朝听闻过,如今大兴复起,难不成连这个也要延续?

他明白这朝堂中的肮脏与黑暗,若是陆苒珺继位,那岂不是也要陷在这泥潭之中?

“陛下,据臣所知,您还有嫡子,不必让苒……长公主来承担天下这样的责任。”

那样的她,不该为这些牺牲自己。

“苒苒她有这个资格更有这个手段,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是她?”

裴瑾琰抿唇,他知道了,面临这样的问题,其实是陆镇元给他的选择。

若是留下,可助陆苒珺执掌江山,若是离开,那么一切,包括他心爱之人都与他无关了。

看得出他的迟疑犹豫,陆镇元再度说道:“如何,留下来,你与苒苒之事,朕也会帮衬一二,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便是你们的。”

裴瑾琰皱眉,他并非想图谋这些权利富贵,这点早在他决定离开京都就已经表明了。

如今唯一让他对自己的决定而犹豫的,就是她了。

“微臣……”

“父亲!”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殿门口,陆苒珺微微喘着粗气,提步上前。

她看了眼裴瑾琰,转而对陆镇元行礼,“父亲,您召见平远侯是有何吩咐吗?”

陆镇元不似平日那般温和,面上是少有的严肃。

“正好,你既然也来了,就一块儿听听吧,”说着,他道:“裴瑾琰,说说你的选择,是留下日后迎娶我大兴的长公主,与她一起继承朕的江山,还是离开永远做你的逍遥侯爷,与她在无瓜葛。”

陆苒珺震惊,却并非是迎娶她的事,而是永远做那个逍遥的侯爷。

也就是说,若是他选择后者,那么就永远没有踏足朝堂的机会了。

那样的人,竟然就要被埋没在方寸之地了吗?

“不,父亲,我不同意。”陆苒珺站到裴瑾琰的身前,“这忒地不公,怎能以他人的前途相挟?”

“若是这样,我宁愿不要!”

陆镇元怒目,“不要任性,现在是给他平远侯的机会,该如何抉择,后果由他一力承担。”

目光越过陆苒珺,直直地看着裴瑾琰。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过往,裴瑾琰抿紧了唇。

他看着身前的人身影,就是这样弱柳扶风的身姿,竟毅然挡在自己的面前。

“退下吧,苒苒……”

他开口道,陆苒珺惊愕地回过头,瞧见他眼中的神色,红了眼眶。

因为她,所以妥协了吗?

怎么可以!

怎么能……

她捏紧手,沉声道:“父亲,住手吧,我并不需要。”

如果真的因为她,而使裴瑾琰放弃自身,她试问做不到。

“苒苒,休要任性,你既是我大兴的长公主,想要什么又何须委屈自己。”

他扫了眼裴瑾琰,目光隐隐透出些冷冽。

还望他莫要不识趣的好。

否则……

“并非是任性,父亲,我的确心悦于裴瑾琰,可是,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交易。”

裴瑾琰惊愕。

交易吗?

“您也说了,让我继承这江山,可儿女情长只会让人沉迷其中,我既是大兴的继承人,就该将这心思搁到江山社稷之上。否则,如何能帮助父亲您,如何能够继承您的江山?”

陆镇元被她骤然迸发的气势怔在原地,随即又看向同样的裴瑾琰。

因为他,所以有了这样的觉悟吗?

不知是好是坏!

回过神的裴瑾琰扬了杨唇角,“这样么,你……真的要继承这江山?”

“我不该吗?”

四目相对,裴瑾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坚持。

他对这京都并无多少留恋若说有,也不过只一人罢了。

要他斩断这些牵绊,他自问做不到,可既然她已经有了选择,那么他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既然如此,微臣祝愿长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陆苒珺闭了闭眼,口中回应,“平远侯多礼了。”

“不敢!”

相行陌路,大抵就是如此吧!

陆镇元看了两人一眼,挥了挥手,“下去吧,你的请奏朕准了,前太子出殡之日,便是你离去之时。”

“微臣谢陛下隆恩!”裴瑾琰垂下眼帘道,缓缓退出了大殿。

直到他走后,陆苒珺才转过身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陆镇元坐回案前,拿过一本奏章,“朕或许不该留着他,你觉得呢?”

“父亲?”陆苒珺慌乱道:“您答应过我不动他的,况且,您不是也准了他回乡吗?”

“可朕觉着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听说贤王世子还留着,在你的庇佑之下?若是他二人联手,恐怕会朝廷造成危机。”

“不会的,修之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选择放弃京都的一切,便不会再起事。至于萧墨,不过一个废人罢了,苒珺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那你可要早做准备了,你祖母不会任由萧氏子弟还存在于她的眼皮底下。”

想到老夫人下令屠尽萧氏的举动,陆苒珺有些不安。

她可记得,老夫人对裴家也打算动手来着,若是裴瑾琰想要安然回到太原,恐怕不会太容易了。

想着,她抬起头,“父亲,您答应我,一定不会动他!”

陆镇元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即使人家离你而去?”

“若我是他也会这么做,裴家继续留在京都对谁都不好,只会引起更多的忌惮罢了,父亲不也是这么觉着么!”

似是被她说中了心思,陆镇元咳了咳道:“为父答应你便是!”

第429章 抉择

“微臣知晓!”

陆镇元起身,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停下,“你应当明白苒苒的心意吧?”

裴瑾琰微微一愣,复杂地点点头。

“即便如此,也不更改?”

“微臣……”

见着他有些迟疑,陆镇元略微收敛了些气势,“京都如你这般惊才绝艳之辈不多,即便是朕,也不减欣赏之意。

朕知晓你因前太子之事对陆家心存芥蒂,原是想待你孝期过后再招回朝中,苒苒往后也能有个依靠。”

说道这里,陆镇元徒然正色,“可你竟想着离开,难道就打算这么弃她于不顾么?要知道,大兴可是有过女君继承的,苒苒往后会继承我的位置。”

裴瑾琰愣住,不得不惊讶他的这番话。

女君继位不是没有过,可那也只是在萧氏掌权前的大兴朝听闻过,如今大兴复起,难不成连这个也要延续?

他明白这朝堂中的肮脏与黑暗,若是陆苒珺继位,那岂不是也要陷在这泥潭之中?

“陛下,据臣所知,您还有嫡子,不必让苒……长公主来承担天下这样的责任。”

那样的她,不该为这些牺牲自己。

“苒苒她有这个资格更有这个手段,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是她?”

裴瑾琰抿唇,他知道了,面临这样的问题,其实是陆镇元给他的选择。

若是留下,可助陆苒珺执掌江山,若是离开,那么一切,包括他心爱之人都与他无关了。

看得出他的迟疑犹豫,陆镇元再度说道:“如何,留下来,你与苒苒之事,朕也会帮衬一二,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便是你们的。”

裴瑾琰皱眉,他并非想图谋这些权利富贵,这点早在他决定离开京都就已经表明了。

如今唯一让他对自己的决定而犹豫的,就是她了。

“微臣……”

“父亲!”

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殿门口,陆苒珺微微喘着粗气,提步上前。

她看了眼裴瑾琰,转而对陆镇元行礼,“父亲,您召见平远侯是有何吩咐吗?”

陆镇元不似平日那般温和,面上是少有的严肃。

“正好,你既然也来了,就一块儿听听吧,”说着,他道:“裴瑾琰,说说你的选择,是留下日后迎娶我大兴的长公主,与她一起继承朕的江山,还是离开永远做你的逍遥侯爷,与她在无瓜葛。”

陆苒珺震惊,却并非是迎娶她的事,而是永远做那个逍遥的侯爷。

也就是说,若是他选择后者,那么就永远没有踏足朝堂的机会了。

那样的人,竟然就要被埋没在方寸之地了吗?

“不,父亲,我不同意。”陆苒珺站到裴瑾琰的身前,“这忒地不公,怎能以他人的前途相挟?”

“若是这样,我宁愿不要!”

陆镇元怒目,“不要任性,现在是给他平远侯的机会,该如何抉择,后果由他一力承担。”

目光越过陆苒珺,直直地看着裴瑾琰。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过往,裴瑾琰抿紧了唇。

他看着身前的人身影,就是这样弱柳扶风的身姿,竟毅然挡在自己的面前。

“退下吧,苒苒……”

他开口道,陆苒珺惊愕地回过头,瞧见他眼中的神色,红了眼眶。

因为她,所以妥协了吗?

怎么可以!

怎么能……

她捏紧手,沉声道:“父亲,住手吧,我并不需要。”

如果真的因为她,而使裴瑾琰放弃自身,她试问做不到。

“苒苒,休要任性,你既是我大兴的长公主,想要什么又何须委屈自己。”

他扫了眼裴瑾琰,目光隐隐透出些冷冽。

还望他莫要不识趣的好。

否则……

“并非是任性,父亲,我的确心悦于裴瑾琰,可是,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交易。”

裴瑾琰惊愕。

交易吗?

“您也说了,让我继承这江山,可儿女情长只会让人沉迷其中,我既是大兴的继承人,就该将这心思搁到江山社稷之上。否则,如何能帮助父亲您,如何能够继承您的江山?”

陆镇元被她骤然迸发的气势怔在原地,随即又看向同样的裴瑾琰。

因为他,所以有了这样的觉悟吗?

不知是好是坏!

回过神的裴瑾琰扬了杨唇角,“这样么,你……真的要继承这江山?”

“我不该吗?”

四目相对,裴瑾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坚持。

他对这京都并无多少留恋若说有,也不过只一人罢了。

要他斩断这些牵绊,他自问做不到,可既然她已经有了选择,那么他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既然如此,微臣祝愿长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陆苒珺闭了闭眼,口中回应,“平远侯多礼了。”

“不敢!”

相行陌路,大抵就是如此吧!

陆镇元看了两人一眼,挥了挥手,“下去吧,你的请奏朕准了,前太子出殡之日,便是你离去之时。”

“微臣谢陛下隆恩!”裴瑾琰垂下眼帘道,缓缓退出了大殿。

直到他走后,陆苒珺才转过身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陆镇元坐回案前,拿过一本奏章,“朕或许不该留着他,你觉得呢?”

“父亲?”陆苒珺慌乱道:“您答应过我不动他的,况且,您不是也准了他回乡吗?”

“可朕觉着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听说贤王世子还留着,在你的庇佑之下?若是他二人联手,恐怕会朝廷造成危机。”

“不会的,修之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选择放弃京都的一切,便不会再起事。至于萧墨,不过一个废人罢了,苒珺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那你可要早做准备了,你祖母不会任由萧氏子弟还存在于她的眼皮底下。”

想到老夫人下令屠尽萧氏的举动,陆苒珺有些不安。

她可记得,老夫人对裴家也打算动手来着,若是裴瑾琰想要安然回到太原,恐怕不会太容易了。

想着,她抬起头,“父亲,您答应我,一定不会动他!”

陆镇元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即使人家离你而去?”

“若我是他也会这么做,裴家继续留在京都对谁都不好,只会引起更多的忌惮罢了,父亲不也是这么觉着么!”

似是被她说中了心思,陆镇元咳了咳道:“为父答应你便是!”

第431章 祸端

琉璃殿里,画像被徐徐展开,素手滑过上头女子的面容,微微一顿。

像,真是太像了。

东篱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低眸沉思的陆苒珺,忍不住心中惊叹。

画像上的女子可以说比身为苏氏之女的陆苒珺还要神似几分。

后者这些年面容长开了,倒是只有轮廓相似,眉眼却是肖了如今的太后与皇上。

“这上头的女子是何人?”陆苒珺搁下了画像。

文老躬身,“回长公主殿下,此女乃苏氏旁支嫡女,算起来,也与您有些微末的干系。”

说着,他又交代了这幅画的来历。

“苏家女吗?祖母让你告知我此事,是出于何意?”陆苒珺抬眼问道。

“这个……太后说,您自会知晓她的意思。”

“哦?”她瞥了眼那副画像,最先想到的便是陆镇元,“父皇那儿可晓得?”

“之前在太后那里,陛下已经知晓了。”

这样么,陆苒珺点点头,她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了。

见她心里有数,文老也不多留,带着几个内侍宫女行礼离去。

“将这个拿出去烧了。”推了推那副画,陆苒珺冷冷地说道。

东篱微楞,南悠见此上前拿过消失在殿内。

欢言拉了织云去换茶水,一时间只剩下了东篱与陆苒珺两人。

“小姐,那副画像上的人……”

“很像母亲,是么!”

东篱点点头。

陆苒珺却是冷冷一笑,“苏家的旁支么,看来这些日子好处不断,倒让他们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明知她父亲对她母亲情深意重,竟然还弄来了这么个人。

说是没有心怀不轨,都无人相信,这样的心思简直太过明显。

“你派人盯着父亲那边,注意点儿,尤其是进宫的人。”

“是,奴婢省得了。”

“再者,给我查查,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女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出现在宫中。

这不仅会妨碍她的父亲,也会妨碍到她。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扼杀在摇篮里才好。

在东篱一一应下后,陆苒珺才松了口气,询问起陆骏德,“……还在为戚皇后的事伤怀吗?”

“回殿下,是,小皇子今儿个正为戚皇后抄写经书呢!”

“去看看吧!”

“是……”

琉璃殿的消息传到了太后耳中,她只笑了笑并未多说。

可否堪当大任,就看她自己了。

若是面对与自己母亲同一张脸的人都能下得狠心除去,那么,有这样的心性与觉悟,就不怕往后遇到种种困境了。

……

苏氏旁支的一座府邸处,这里离家家朱门高户的西街要远些,虽说算不上偏僻,可也算不得多繁盛。

此时,府邸内气氛有些沉闷,甚至是恐慌。

这家的老爷自昨夜起,便开始急得团团转,一位接着一位的大夫过府,不久之后又摇着头离开。

这让他更是急切了。

堂内,在又一位大夫告知束手无策后,终于忍不住摔了一地的茶碗。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都医治不好,京都的大夫都是死人不成?”

闻声进来的妇人见此,叹了口气,约摸四十上下的脸上,保养还算得宜,只眼角有些细纹。

略显富态的身姿,着一件素色对襟褙子,下身是同色的罗裙。

只见她愁容满面地上前,道:“老爷,烟儿她的病愈发重了,不过才一宿,怎的好好一个人就这样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苏家老爷气得不行,“再去找,把京都的大夫都给我找来,也要将烟儿医好。”

闺女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派的用场的时候,可不能白费了。

苏妇人满面愁容,只得默默退下。

厢房中,女子孱弱的身影痛苦地蜷缩着,床前是一个痰盂,里头还有刚呕出的血水。

谁都不曾想到,之前还好好的人,不过是一夜之间就成了呕血不断,心脉衰弱的模样。

苏烟,也正是与当朝苏皇后长着同一张脸的女子。

没有人知晓在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可她晓得。

甚至对方没有丝毫隐瞒直接透露了始末。

哇……

又是一口污血呕出,苏烟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帐顶。

昨夜,就在昨夜,一个自称是宫中来的人给她灌下了一瓶药。

而究其原因,竟是她父亲起的那心思,因为被宫中的贵人察觉,所以才有了她如今的模样。

什么都没做错的她,只因着这一张脸,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难道,权势就是这般吗?

反抗不得,唯有认命。

不,她不要,她还想……活下去啊……

室内杂乱的气味让得人退避三舍,经过多位大夫的诊治,才得以暂时抑制住病情。

苏烟也算吊住这条命了。

见此情形,苏家老爷皱着眉头,私下里独自与夫人商议道:“看来京都的大夫是不行了,恐怕只有宫里的太医才有法子。”

“那这样会不会太过引人注意,烟儿她的容貌……”

“如此甚好,借由这次机会说不定还能引起新帝的注意,岂不是更好?届时,一个太医院的人,还怕没法子医治烟儿?”

妇人闻言,不由地点点头,“老爷说的有理,就按您说的做吧!”

苏家老爷未语,径自思量着什么。

没过几日,宫里果真传出了些流言,其中莫过于苏皇后的模样。

如今宫里都听说了,苏家有一女十分肖似早已故去的苏皇后。

甚至,还有人传言新帝有意要将人接入宫中。

听到这些的陆苒珺不由地冷笑连连。

也亏得这些人还有自知之明,没有直接说立后。

否则,她会让他们尝尝何为绝望。

想要凭着一个女人博得富贵,真是愚蠢,却有效的法子。

可惜,她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备车,我要出宫一趟。”陆苒珺吩咐道,径自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如今入住这宫中,出行什么的,自然要比在宫外繁琐得多,好在以她的身份也只用简单报备下罢了。

并且,太后得知她要出宫的消息,并未阻拦,而是一路放行。

马车渐渐驶出宫门,再到热闹的街上,明明是不大远的路程,陆苒珺却觉得似乎是过了几载。

教人恍惚!

第431章 祸端

琉璃殿里,画像被徐徐展开,素手滑过上头女子的面容,微微一顿。

像,真是太像了。

东篱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低眸沉思的陆苒珺,忍不住心中惊叹。

画像上的女子可以说比身为苏氏之女的陆苒珺还要神似几分。

后者这些年面容长开了,倒是只有轮廓相似,眉眼却是肖了如今的太后与皇上。

“这上头的女子是何人?”陆苒珺搁下了画像。

文老躬身,“回长公主殿下,此女乃苏氏旁支嫡女,算起来,也与您有些微末的干系。”

说着,他又交代了这幅画的来历。

“苏家女吗?祖母让你告知我此事,是出于何意?”陆苒珺抬眼问道。

“这个……太后说,您自会知晓她的意思。”

“哦?”她瞥了眼那副画像,最先想到的便是陆镇元,“父皇那儿可晓得?”

“之前在太后那里,陛下已经知晓了。”

这样么,陆苒珺点点头,她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了。

见她心里有数,文老也不多留,带着几个内侍宫女行礼离去。

“将这个拿出去烧了。”推了推那副画,陆苒珺冷冷地说道。

东篱微楞,南悠见此上前拿过消失在殿内。

欢言拉了织云去换茶水,一时间只剩下了东篱与陆苒珺两人。

“小姐,那副画像上的人……”

“很像母亲,是么!”

东篱点点头。

陆苒珺却是冷冷一笑,“苏家的旁支么,看来这些日子好处不断,倒让他们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明知她父亲对她母亲情深意重,竟然还弄来了这么个人。

说是没有心怀不轨,都无人相信,这样的心思简直太过明显。

“你派人盯着父亲那边,注意点儿,尤其是进宫的人。”

“是,奴婢省得了。”

“再者,给我查查,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女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出现在宫中。

这不仅会妨碍她的父亲,也会妨碍到她。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扼杀在摇篮里才好。

在东篱一一应下后,陆苒珺才松了口气,询问起陆骏德,“……还在为戚皇后的事伤怀吗?”

“回殿下,是,小皇子今儿个正为戚皇后抄写经书呢!”

“去看看吧!”

“是……”

琉璃殿的消息传到了太后耳中,她只笑了笑并未多说。

可否堪当大任,就看她自己了。

若是面对与自己母亲同一张脸的人都能下得狠心除去,那么,有这样的心性与觉悟,就不怕往后遇到种种困境了。

……

苏氏旁支的一座府邸处,这里离家家朱门高户的西街要远些,虽说算不上偏僻,可也算不得多繁盛。

此时,府邸内气氛有些沉闷,甚至是恐慌。

这家的老爷自昨夜起,便开始急得团团转,一位接着一位的大夫过府,不久之后又摇着头离开。

这让他更是急切了。

堂内,在又一位大夫告知束手无策后,终于忍不住摔了一地的茶碗。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都医治不好,京都的大夫都是死人不成?”

闻声进来的妇人见此,叹了口气,约摸四十上下的脸上,保养还算得宜,只眼角有些细纹。

略显富态的身姿,着一件素色对襟褙子,下身是同色的罗裙。

只见她愁容满面地上前,道:“老爷,烟儿她的病愈发重了,不过才一宿,怎的好好一个人就这样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苏家老爷气得不行,“再去找,把京都的大夫都给我找来,也要将烟儿医好。”

闺女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派的用场的时候,可不能白费了。

苏妇人满面愁容,只得默默退下。

厢房中,女子孱弱的身影痛苦地蜷缩着,床前是一个痰盂,里头还有刚呕出的血水。

谁都不曾想到,之前还好好的人,不过是一夜之间就成了呕血不断,心脉衰弱的模样。

苏烟,也正是与当朝苏皇后长着同一张脸的女子。

没有人知晓在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可她晓得。

甚至对方没有丝毫隐瞒直接透露了始末。

哇……

又是一口污血呕出,苏烟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帐顶。

昨夜,就在昨夜,一个自称是宫中来的人给她灌下了一瓶药。

而究其原因,竟是她父亲起的那心思,因为被宫中的贵人察觉,所以才有了她如今的模样。

什么都没做错的她,只因着这一张脸,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难道,权势就是这般吗?

反抗不得,唯有认命。

不,她不要,她还想……活下去啊……

室内杂乱的气味让得人退避三舍,经过多位大夫的诊治,才得以暂时抑制住病情。

苏烟也算吊住这条命了。

见此情形,苏家老爷皱着眉头,私下里独自与夫人商议道:“看来京都的大夫是不行了,恐怕只有宫里的太医才有法子。”

“那这样会不会太过引人注意,烟儿她的容貌……”

“如此甚好,借由这次机会说不定还能引起新帝的注意,岂不是更好?届时,一个太医院的人,还怕没法子医治烟儿?”

妇人闻言,不由地点点头,“老爷说的有理,就按您说的做吧!”

苏家老爷未语,径自思量着什么。

没过几日,宫里果真传出了些流言,其中莫过于苏皇后的模样。

如今宫里都听说了,苏家有一女十分肖似早已故去的苏皇后。

甚至,还有人传言新帝有意要将人接入宫中。

听到这些的陆苒珺不由地冷笑连连。

也亏得这些人还有自知之明,没有直接说立后。

否则,她会让他们尝尝何为绝望。

想要凭着一个女人博得富贵,真是愚蠢,却有效的法子。

可惜,她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备车,我要出宫一趟。”陆苒珺吩咐道,径自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如今入住这宫中,出行什么的,自然要比在宫外繁琐得多,好在以她的身份也只用简单报备下罢了。

并且,太后得知她要出宫的消息,并未阻拦,而是一路放行。

马车渐渐驶出宫门,再到热闹的街上,明明是不大远的路程,陆苒珺却觉得似乎是过了几载。

教人恍惚!

第433章

身后的挣扎之声渐渐低了下去,无论是东篱还是陆苒珺皆未再过问。

而那碗残留下来的药也早被处理干净。

王氏见陆苒珺好不容易出来了,立即迎上前,“参见公主,公主,烟儿她……”

“令爱似乎不大好,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什么?”

王氏望了眼厢房的方向,匆匆行礼后告罪一声立即离去。

慌乱的脚步在陆苒珺的身后愈来愈远。

离开内院后,苏家老爷正率领一干人等跪拜行礼,陆苒珺看了眼这个有着那样野心的人,道:“苏大人身为旁支,能够凭自己的本事爬到如今的位置,倒也算得上人才了。”

苏老爷立即谦逊道:“下官不敢,都是公主殿下谬赞了。”

陆苒珺笑了笑,在他跟前站定,看着匍匐在地的他。

“才能不错,可惜心思太杂,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想求也求不来,反之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她微微低下头,“明白了吗,苏大人?”

苏老爷冷汗直冒,闻声突地一颤,“下、下官……明、明白了。”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往后得利的机会有的是,只要付出的够多。”

“是,下官谨遵长公主之令!”

苏老爷磕头道。

陆苒珺满意地直起身子,挥挥衣袖,翩然离去。

苏老爷忙地起身跟在后头,一路恭恭敬敬地送出府门。

坐在马车上,陆苒珺如同来时一般,低调地离去。

热闹的街市,行走的子民,世间万千嘈杂仿佛都入不了她的耳。

宫中。

太后坐在佛堂里默念着经书,在听过前来禀报的小内侍所言后,停下了手中的书页。

“已经下手了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太后,文总管有言,皇上那儿怕是也知道了。”

“知道了啊!”太后面色平静,“既知道了,就随他去吧!”

“是……”

小内侍恭敬地说道。

而此时的陆镇元正听着手下的禀报,语毕之后,他微微失神了会儿。

片刻后,他又笑着摇摇头,低喃着,“看来,我这个父亲被小瞧了啊!”

身边的内侍不敢多言。

“待公主回宫,让她来这儿。”

“是……”

这边,刚踏上宫中的道路,就被内侍传话前往陆镇元跟前。

对此,陆苒珺一点儿也不心虚。

应该说,比她想象的要迟些,她原本以为,他会阻止自己来着。

可不想,直到她出了苏家也无人行动。

殿内,因着她的到来而搁下手中政务的陆镇元看着她,温和道:“你今儿个出宫了,对外头的事儿可有什么建议?”

陆苒珺微楞。

不该是询问她苏家女的事么?

看着陆镇元不似作伪的神色,她收敛心神,道:“如今的百姓尚还算安稳,虽经过了换朝这样的大事,可也很快便接受了,并未对新朝有任何不满。”

这自然也与新帝登基时大赦天下有关。

民以食为天,他们其实不在乎何人做皇帝,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吃饱穿暖罢了。

陆镇元点点头,随意地拿过了一本奏章递给她,“在京都天下脚下,自然无人敢起什么心思,可在为父顾及不到的地方,就未必是这个样了。”

陆苒珺打开奏章看了眼,微微颔首。

“父亲说的是,”她在一旁置下的椅子上坐下,“最好的法子便是派钦差代表父亲您大臣前往镇压,自然,这手段得温和些。”

毕竟现在不同于之前那个非常时期了。

“说的不错,是以为父准备在朝中择一人代替朕南下北上。”

“父亲属意谁?”

陆镇元默了默,道:“彭希瑞如何?”

“他?”陆苒珺摇头,“不可,父亲,此人心思叵测,难保他不会从中作梗,毕竟是前朝皇帝亲自提拔之人,焉知他心中如何作想。”

“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如今朝堂中能抽调出来的人着实太少,原本合适的冉令倒是有着不错的名声,可他如今忙得抽不开身,也只好作罢。”

陆苒珺闻言,皱起了眉头。

她未曾过问朝中之事,自然不晓得这些,只不过对些大事儿知晓几分罢了。

“可即便如此,派他前去也不妥。”想了想,她道:“若是父亲真的看好他,那,女儿再举荐一人如何?”

“你想举荐谁?”

“苏恒!”

陆镇元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选择毫不意外。

“表哥是自己人,比起彭希瑞或许稍有不足,可他不过是资历不足罢了。此番前去,不仅能够吸取经验,更重要的是能够代替父亲监视彭希瑞。”

陆镇元点点头,她分析得不错,而苏恒也是目前能够抽调出来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况且,这个人是苏家人的确要比旁人放心些。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吧!”

“什、什么?”

不仅陆苒珺惊愕地睁大了眸子,就连殿内其他人也很是吃惊。

不过这个人是长公主陆苒珺,他们又觉得合理了。

陆镇元笑道:“我儿有天下之才,为何不能帮父亲处理政务。”

“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朝中大臣只怕多数不会答应女子涉及朝政……”

虽说她有所准备,可如今新朝还不大稳当,若是再传出由女子涉及朝政,即便是长公主,只怕还是免不了有人反对吧!

“我大兴在百年前便有女子称帝,女君当年可输于任何男子,更何况,在她的手中,大兴国泰民安,四方来贺,无人敢犯我一分疆土。”

陆镇元说道,目光落在苒珺的身上,里头带着为人父的期望。

陆苒珺呼吸粗重了些。

这些史书上的确有记载,甚至大周开国也曾有过效仿,出了个女状元,虽不及大兴的那位女君,可也是个教人推崇、尊敬的存在。

同样,这两位杰出的女子,也是她推崇之人。

陆镇元继续道:“有其他臣子支持,你入朝也是早晚的事,这些着实不必太过担忧。”

回过神来的陆苒珺平复了下心中的激动,恭敬道:“只要父亲不嫌弃,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434章

琉璃殿,灯火通明。

陆苒珺坐在殿内的长几上,批阅着内侍送来的奏章。

虽都是些小事儿,却也是皇帝给予她的任务,让她一步步登向高处。

“公主,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歇了吧?”

欢言跪坐在一旁,将凉了的茶水换下递给旁的宫娥,命人拿下。

“无妨,还有些事儿,等都处理完了再就寝不迟。”

“可是,您明儿个不是还要召见苏将军吗?”

陆苒珺笔尖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急这么一会儿。”

说完,她又埋头苦干起来。

翌日,苏恒下了早朝,便应召前来拜见。

主殿内,陆苒珺小小地打个哈,双目中溢出些泪水,看着进来的人,微微一笑。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公主万福!”

苏恒行礼,抬起头看向陆苒珺,柔和了眸子。

“表哥无需多礼了,坐吧!”

苏恒谢过,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请表哥过来,是有件事需得你帮帮我。”

“何事?”苏恒正色,“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

陆苒珺顿了顿,苏恒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冒犯,立即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是说……”

“表哥不必解释,我明白的。”陆苒珺笑道,却让得苏恒更为局促。

知晓他的尴尬,陆苒珺遂道:“如今朝廷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可除却京都之外,不少地方都因旱灾而对朝廷有些怨言,若是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对父皇就太不利了。”

苏恒闻言,坐直身子听她继续说下去。

“父皇有意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各地巡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来,看向苏恒。

“皇上派了何人?”他疑惑道。

“这个人你也识得!”陆苒珺抿了抿唇,“父皇是个惜才之人,他虽与前朝旧帝多有牵扯,却不忍杀了他。”

苏恒了然,脸色冷了几分,“是彭希瑞?”

“不错,不过,我向父皇举荐了你随行,并且监视他!”

“监视?”

苏恒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大抵了解了,他不是不晓得彭希瑞,说起来,两人还有一段仇怨。

想到这里,他心中早已掩藏下去的杀意又窜了上来,也只是一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公主放心,下官必定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胆敢有二心……”

“那就先斩后奏!”

“是……”

陆苒珺微笑,“还有件事,我想表哥应当是明白的。”

苏恒扬眉,“何事?”

陆苒珺微微倾过身,低声说了几句,苏恒点点头,“公主殿下请放心,苏恒必定做到。”

“那就辛苦表哥了,只是有些对不住,刚回京就又要你离开,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无妨,只要能帮到你就好,其他的,我从不在乎。”

陆苒珺神色复杂,稍稍避开了他灼人的目光,心中沉重。

“你放心,舅舅和舅母我会照顾好的。”

“那就多谢公主了。”

“嗯!”

交代完事后,苏恒见着不便久留,便辞去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语,陆苒珺也未留他用饭。

毕竟两人之前差点儿就定亲了,若非彭希瑞插上一脚……

收起心思,陆苒珺摆摆手,吩咐众人退下,她则是歇息去。

……

朝廷派遣钦差大臣一事很快就定下了,圣旨送到彭家时,就连彭希瑞自己也惊讶了一番。

不过朝中却对皇帝的这一番作为很是赞扬。

胸襟开阔,不计前嫌重用前朝宠臣什么的。

倒是为他博得了一个美名。

而此时,平远侯府内,同样得到消息的裴瑾琰则是在揣度着上面之人的心思。

既然有苏恒跟着,说明皇帝,或者陆苒珺对彭希瑞根本不大信任。

那么,这又是为何呢!

若是真让他借此做了什么手脚,届时朝堂不稳,那她也……

思及此,他微微叹口气。

“来人……”

听见传令,立即有人前来。

“侯爷有何事?”

“去将老四老五唤来!”

“是!”

不一会儿,两道身影在裴瑾琰跟前落下,恭敬道:“爷,您找我们?”

老五率先说道。

裴瑾琰点点头,将案上的东西整理了翻,“朝廷此次派遣了钦差大臣准备前往各地平复民心。”

老五一听,惊吓道:“爷,您该不会是想……”

他转了转眼珠子,饶是十月了,也冒出冷汗来。

裴瑾琰瞥了眼,咬牙飞去一支玉笔,砸在他的脑袋瓜子上。

只听老五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委屈地看向自家主子。

“爷……”

“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了,”他没好气地道。

老四摇摇头,“爷,您是想让属下们做些什么?”

裴瑾琰收回冷冷瞪着老五的目光,道:“你们跟在苒……长公主身边的日子最长,应该了解多些。此番苏家也有插足,表明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你们多加留意下,还有……”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道:“各地应该多少也还有些我们的人,想法子将他们摆在明面儿上。”

老四愕然,“爷,这为数不多的人为何还要送到朝廷手里,您不久后将要回太原,不若带到太原为您分忧的好。”

“我自有我的用意,你们不必多说,按我吩咐的做就好。”

“是……”

两人应下后,便退了出去,期间,老五抓住老四暗地里询问道:“爷这么做,你能明白其用意不?”

扯下自己的袖子理了理,“你想说什么?”

“我觉着,爷似乎还未放下四……咳咳,那位。”

老四闻言,瞥了他一眼,“这种话往后不可再说,若是教旁人听见了,对谁都不好。”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对着大街喊,至于么!”翻了个白眼,他叹了口气,抓抓脑袋,“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成了这样。”

怕是往后,也不得见了。

老四敛下心思,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其用意也不难猜测。

只不过,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

如今已是陌路,再无可能了,还不如早些放下的好。

“走吧,还有正事要做!”老四率先离去。

跟在他身后,老五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原谅我,实在懒得想标题了,唉……】

第435章

京都,医馆内。[随_梦]ā

原本重伤濒死的萧墨在这一个月里,终于将伤养的好了大半。

至少能够下得了床了。

这一日,天色大好,微冷的气息让他更为清醒。

从窗子里望去,一抹杏黄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忙活。卷起的袖子中露出雪白的肌肤,一只手正扇着扇子看顾跟前的药炉。

这样的场景,从他醒来便每日都能看到。

莫名的,现在的他竟有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惜,终究只是错觉罢了。

钟陌颜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外头进来,看到的就是卧在床边望着天际的消瘦身影。

她走过去将药搁下,“萧公子,天气凉了,还请注意身子,以免给我增添麻烦。”

“既然觉着麻烦,又何必如此,当初也是你救的我吧?不,应该说是,你们!”

萧墨回过头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已然不复从前的容光。

可,依旧让人沉沦。

因为,那双眸子里,再不是简单的潋滟春色,而是沧桑寂寞。

陌颜在想,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吧!

即使未曾踏出过医馆一步,他也感觉到外头的天变了。

“是又如何,与其在意这些,不如多在意下自己的伤势吧!”

“呵……一个废人罢了,还有何好在意的。”他挑起那双上扬的桃花眼,“倒是你,对我如此情深意重,真教我惊讶!”

陌颜的脸色冷了下来,撇开道:“快点将伤养好吧,这里并非是个安全之地。”

养好了伤,就永远地离开吧!

萧墨闻言默了默,嘲弄地扫了眼那碗汤药,“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若是天下已经改姓,杀了我才是最正确的吧!”

靠在床边的人声音满是苍凉。

陌颜有些不适,似乎是看惯了他从前意气风发,放荡不羁的模样,如今这般落寞,有些不大舒服。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萧家已经不存在了,如今的大兴也已经取代了大周。”

萧墨点头,“皇帝是何人?”

“从前的文贤伯,如今的陛下!”

“原来如此,看来,一开始我们就在他人的棋盘之中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修之那个家伙怎样了,是不是比我更加难以接受呢!”

“太子已逝,平远侯不日就会离开京都!”

萧墨顿了顿,闭上眼睛。

“哼!”嘴角讽刺的笑意也不知在嘲笑自己还是他人。

陌颜见此,嘱咐道:“药差不多凉了,一会儿我再过来。”

说完,她转身离开。

听见脚步声远去,萧墨才睁开双眼,盯着那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怔怔出神。

原来都败了。

整个萧家都败在了陆家手中。

既如此,为何还要留着他?

以陆家人的势力,不可能不晓得自己的藏身之所。

即便有人保住他,可只要自己不死,对如今的朝廷来说,就是一个危害。

药渐渐凉了,他终是端了起来。

……

这几日,医馆不时传来的消息让陆苒珺颇为忧心。

不是不知道自家祖母想要斩草除根的心思,可以说,若非她一直从中阻拦,现在的萧墨早就是一具尸骨了。

搁下笔的手在檀木案几上轻点着,不一会儿,她问道:“这件事父亲那里可有动作?”

南悠摇头,“陛下政务繁忙,一直未曾过问此事。”

看来并非是忙得没空子过问了。

这样就好。

“你亲自出趟宫,务必赶在祖母之前将萧墨送出京都,让他走得越越好,永远也别再踏足京都。”

“是,奴婢领命!”

南悠行礼后缓缓退下。

不怪陆苒珺如此心急,要知道,太后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彻底除去萧墨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就连原本还有功绩的钟氏母女,也会跟着一块儿遭殃。

叹了口气。

陆苒珺收拾了下,带人前往慈明殿去。

殿内香薰怡人,教人放松下来。

“苒珺见过皇祖母。”

“你来了,坐吧!”

太后掀开原本闭目养神的双眼,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微微一笑。

“听说你近日在帮你父皇处理朝政,如何,可还承得住?”

“回皇祖母,能为父皇分忧就好,况且我处理的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罢了,真正的大事还是父皇亲自处理的。”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见此,陆苒珺道:“皇祖母,有件事儿苒珺想请您同意。”

太后睨了她一眼,面色平静,“何事?”

她几乎已经猜到了是何事,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出来。

也算给她个面子。

陆苒珺微微欠身,“钟氏母女在复国一事上,多有相助,虽算不得什么大功,可苦劳总该是有的,苒珺知晓皇祖母您之前许诺过白家的事,不过苒珺觉得白家已配不上钟氏,不若由您亲自封赏,给钟陌颜一个县主的名号。”

太后愣了下,没想到她提及的竟然是此事。

钟氏母女的事她的确早有打算,只不过因着萧墨,她暂且压了下来罢了。

如今由陆苒珺提起,怎么说,她都要给个面子。

想到这里,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竟然不是替萧墨求情么?

“这是她们应得的,我自然不会忘了。”

“多谢皇祖母!”陆苒珺起身,“苒珺还有公事未办,就先退下了,还请皇祖母恕罪!”

“无碍,你去吧!”

“是……”

看着她从慈明殿离开,太后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大清楚陆苒珺此番来的目的竟如此简单。

“你说,她这是想做什么?”

太后问道。

文老想了想,也摇头,“咱们这位主子深得您的真传,这心思还真是奴婢们揣摩不得的。”

“哼!”太后并未反驳,“不管她想什么,萧墨此人是留不得的。”

“太后说的是!”

只不过,陆苒珺的做法的确让她有些在意,想着,她觉着自己是不是要再狠一点儿了。

“罢了,看来我是真老了。”太后靠在榻上,暂且抛下了这个疑问,道:“不过,你却是个装糊涂的。”

文老陪笑,只躬着身子并未答话。..

太后不在意地闭上眼,又在榻上歇去。

仔细一看,从前乌黑的发丝,鬓角已出现了些许银白。

第436章

寂静的街道在灯火下依旧漆黑暗沉。随-梦- . lā

从不选处响起一阵吱吱的颠簸声,这声音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院里方才停下。

轿帘被人从里头掀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上头下来,光影朦胧间。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来。

钟陌颜恭敬地福了福身,“原来是南悠姑娘!”

“钟姑娘不必对我行礼,说起来您的身份往后也只会贵而不会低呢!”

“南悠姑娘说笑了,”陌颜并不在意,径自道:“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南悠颔首,“这件事还是进去说吧!”

“这边请……”

屋内,钟陌颜亲自泡好了茶,抬了抬手,“不过粗茶,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

“不知萧公子人在何处?”

南悠此时已经掀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有着几分稳重的脸。

陌颜琢磨了下,觉着没有恶意,才道:“是长公主那儿来了消息么,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那就劳烦钟姑娘了。”

不消片刻,披着素白长衫的萧墨从另一头走了进来,断掉的一只臂膀被衣衫遮了起来,若非知晓的人,只怕还真看不出。

来到一旁坐下,他依旧是从前那个放荡不羁的模样,翘着腿,将自己的身子陷进了椅子里。

“怎么,堂堂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竟然有空来看我?”

“萧公子安好。”

南悠略微欠身见礼,虽说萧氏已经覆灭,可毕竟身份在那儿,她不过是一个下人,自然还是要顾全礼数的。

哪知萧墨却摆摆手,“别了,本公子如今一非皇亲国戚,二非贵族官吏,哪能让堂堂女官向本公子行礼。”

对这般讽刺的话南悠心中虽气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奴婢奉长公主命令前来,请萧公子即刻出城,离开京都,从此不再踏足此地,走得越远越好。”

“你说什么?”萧墨讽刺看着她,“怎么,竟然不是秘密处死我么?”

“长公主宅心仁厚,不忍看萧氏血脉断尽,是以留你一条活路。想必你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会放过你的,遂,还请萧公子您赶紧离去的好。”

萧墨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不,应该说是岌岌可危。

这些日子他甚至有试图暗地里联络自己的部下,可没有一点儿动静。

如此看来,情况已经到了最差的时候了。..

还真是可笑,他堂堂贤王世子,竟然还要人施舍才能够得以苟存。

“为何,”萧墨闭了闭眼睛,“陆苒珺她为何要帮我?”

他倏地看向南悠。

听见徒然拔高的声音,就连避开的钟陌颜也惊了惊,快速进了屋里。

瞧见萧墨盯着南悠,她几经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相比之下,南悠却是一脸平静,她平日里虽有些不大靠谱儿,可一论起正事来,可就不一样了。

总之,她家主子的事决不能搞砸了。

“原由身为婢子的我也不知,不过,萧公子,您确定还要继续问下去么,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萧墨一怔,咬牙忍下。

“这是通行令,有了这个,各地都无需盘查直接放行。”

将一块令牌扔给他,南悠说道:“不过,这东西只有这段时日有用,七日之后,将会沦为废铁。”

萧墨眸子闪了闪。

洞察力不算差的南悠心底鄙视,嘴上警告道:“萧公子可别想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萧氏王朝早已覆灭,既然我们殿下愿意饶你一命,就应当好生珍惜才是。”

最后,她看了眼神色复杂的钟陌颜,“以免教有心人伤心。”

这话说的两人皆是一怔,钟陌颜回过神来没有看他,悄悄退了下去,收拾行当。

趁着夜,萧墨被送出了京都,有了手中令牌的他的确是畅通无阻。

只是出了这片地方,他才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空茫。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下。

这残破的身子,日后该如何走下去?

是小心翼翼准备复仇,还是苟且偷生忘却灭国亡家之恨。

宫里。

夜尽天明。

陆苒珺一宿未眠,坐在寝殿靠窗的炕上,手中时不时地拨弄下几上余烟袅袅的香炉,加上几块香料。

这是清凉的提神香,只有皇帝以及她这里在用。

直到第一缕日光落到窗子前,投下阴影,陆苒珺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

此刻,南悠披着晨霜回来复命。

“都安排好了?”

“是,殿下,奴婢已经萧公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平远侯爷,暂时,他应当是安全的。”

“这可不一定,祖母很快就能发现,届时即便是我,也不大方便再出手了。”

南悠不明白,既然这样麻烦,为何还要帮他。

不过是亡国奴罢了。

难不成……

她想到一种可能,暗暗汗颜。

“奔波一宿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今儿个有东篱跟欢言伺候就好。”

“是,奴婢告退!”

回头,她拦下了东篱,证实了自己猜测的同时,也颇为苦恼。

她不是看不到平远侯爷为了自家主子付出多少,自家主子又为了他付出多少。

偏偏如今横跨在两人中间的,是一道看得见的无比宽大的沟壑。

越不过,就都是徒劳。

慈明殿内,得知萧墨已经不在京都,太后这才明白了陆苒珺之前的用意。

可封赏的懿旨已经下达,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医馆,想要追回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可以暂且放在一边,萧墨的事却不得不问,“立即派人去追,生死不论!”

太后下令道。

文老躬身应诺。

刚吩咐下去,又有内侍进来通报,太后面色不大好地宣召了来人。

来人是抱着孩子的陆婉清,进了殿里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再被赐坐在一旁,一言一行皆不复从前的娇纵。

被抱在怀中的哥儿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弯起眉眼来。

太后闻声,缓了缓脸色,到底是自个儿孙女,又看在孩子的面儿上,道:“你今儿个怎的进宫了?”

“回太后,臣妇听说您近日身子不大好,才特意进宫探望。”

“不过是有些嗜睡,天儿冷了,自然不想走动。”

第437章

太后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什么人有着什么心思,她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以,她也不打算浪费口舌,直接问道:“说吧,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陆婉清咬唇,有些踟蹰。

见此,太后也不追问,只是招了招手,让内侍将孩子抱了过来,慢慢地逗弄了几下。

“虎头虎脑的,倒是像他父亲多些。”

“是,都说像他,不过这鼻子跟嘴儿可是像我呢!”

“是吗?”太后退开些身子,“我瞧瞧。”

对比了下,还真是这样,不由地点点头。

这是她第一个重孙辈的,之前因着陆怀仁的事,她有意忽略韩家,如今看到孩子,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喜欢。

“去库房挑些好玩的,回头给他带回玩玩儿。”

陆婉清闻言,立即跪下谢恩,“臣妇谢太后赏赐。”

“你也不必多礼了,说到底我是你的祖母,给孩子一点儿东西算不上什么。”

“是,臣妇失礼了。”陆婉清眼中温热,想起娘家夫家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眼,直觉得心里委屈。

可,做错事的又是自己的父亲,其中酸楚真是一言难尽。

太后叹了口气,将孩子递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从前不见你总掉豆子,如今嫁作人妇,年纪长了,豆子也多了?”

“祖、祖母……”陆婉清哽咽道:“我真是心中憋闷,才、才……”

“好了,我知晓你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都是你父亲不争气罢了。”

陆婉清抹了抹眼泪,抬头问道:“祖母,这么说来,母亲真是您……”

“总该给个交代不是么,更何况,她准备下手的人是我。”

陆婉清脸色一白,不敢再问。

“其实今儿个过来是父亲的主意,得知您身子不好,他在府中也着急。”

“着急?那是鲍氏的事还不够他忙的么?”

陆婉清羞愧,“祖母,父亲他知错了,一切,一切都是母亲当初糊涂,您就消消气儿吧!”

“够了,做错了事竟然还想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旁人,连亲自过来认错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原谅?”

她真是太失望了。

比起幼子,简直差了不知多少,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陆镇元而非占了嫡长的陆怀仁。

否则,这江山就是打下来了,也守不住。

见着太后发怒,殿内留下的几个内侍皆跪了下去,就是文老也在一旁不敢出声。

陆婉清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哇地一声哭响,让得这僵硬的气氛得以缓解。

抱过孩子,陆婉清轻轻地摇了摇,太后见此,也消了几分火气。

“你且回去吧,过几日你大哥他们回京,届时再一块儿过来吧!”

陆婉清不敢反驳,只得应下,“是,婉清告退!”

太后微微颔首,先前赏赐的东西,也会随着她一块儿送入韩家。

而这一行为表明了她的态度,以及皇室的态度。

反倒是陆家,还是未有动静。

陆婉清虽有担忧,不过也算是松了口气。

至少,她父亲与兄长不会有危险。而韩家经过赏赐一事,也解了当前的困难。

让其他人知晓,皇上与太后并未打压他们。

回到府中,陆婉清有些疲惫地让人将孩子抱了下去,来到花厅处,与韩夫人禀报着。

“……太后并没有迁怒的意思,韩家还是安全的,夫君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我父亲他……”

“亲家公这回也真是糊涂,那样的事哪能叫一个内宅妇人插手,如今好了,不紧将自己搭进去了,还累得子女……”说着,她看了眼脸色僵硬的陆婉清,柔声道:“我并没有迁怒你的意思,再者说,这回也多亏了你了。”

陆婉清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是儿媳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

韩夫人点点头。

……

陆泓文归来那日,先回了府中叩拜鲍氏。

灵柩前,他带着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的黄氏跪地磕头,面上虽有痛苦,却也还算平静。

在来的路上,一切因果就已经被陆苒珺告知了,他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而陆苒珺唯一隐瞒的,恐怕就是鲍氏的死了。

对于畏罪自杀的母亲,陆泓文又是愧疚又是气愤。

然而这些都在她的离去变得毫无意义。

家堂内,陆泓文举目望去,除了长姐燕北世子妃还未到之外,陆昭,陆婉清都在,而他们的父亲陆怀仁,却是一脸憔悴,面容邋遢地窝在椅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走到陆怀仁跟前,他跪下道:“父亲,儿子不孝,未能替您分忧。”

“那些事与你无关,休要胡说!”

“不,”陆泓文看着他,“身为长子未能阻止双亲走上歪路,是为不孝。在母亲与家国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为不忠,孩儿在此,请求父亲原谅!”

陆怀仁愣了愣,被自己的儿子当面捅破那些事,任谁都不会淡定。

他沉了沉脸色,扭过头去。

“错了就是错了,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父亲,您与叔叔是嫡亲兄弟,他必然还是念着这一层的,否则您又怎会安然无恙。”

“你这是说我该死了?”

陆怀仁恼怒道,虽说他做的事的确是该死,但是被儿子这么说出来,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陆婉清在一旁想说些什么,却被黄氏拉住,对她暗暗摇头。

无奈,她也只好按耐下来。

“父亲,叔叔和祖母其实都在等着您去认错,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认错?他都要把我贬出京都流放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不就是我应得么!”

陆泓文有些失望,他都看得明白的事,为何自己的父亲却看不清。

太后与皇帝分明是有意包庇,只要过了几年,待风声消下去了,届时身为皇帝亲兄弟的他,难道还能差了去?

可偏偏自家父亲却是不明白。

从出事到现在,一次宫门未进,一句话未说。

这样的做法,连累得不过是都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罢了。

比如陆婉清,再比如燕北王世子妃。

如今燕北军还被扣押在朝廷手里,这一切,不都是因为陆怀仁的态度么!

再这样下去,有些事想要挽回,恐怕就来不及了。

第438章

“父亲,”陆婉清站出来道:“祖母不过是在生您的气罢了,您若是进宫认个错,叔、皇上也一定会原谅您的。”

“认错?”陆怀仁不以为意。

如今认错还有什么用,更何况,认错了,他们就能不计前嫌?

即便是亲兄弟,还不是一样要将他贬出京都,连陆英都捞到了个王爷做,他却是沦为他人笑柄。

“你们太天真了。”

“父亲……”

“无论是三弟,还是母亲,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原谅我,”他嗤笑道:“他现在是皇帝,就算他原谅,文武百官也不会原谅。”

更何况,也多的是人想要除掉他。

这话说的陆泓文几人面色凝重。

很显然,他们也担心这个问题。

陆怀仁扫了扫自己的儿女们,道:“他现在并未追究你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毕竟他做的事若放在旁人身上,是足以要命的。

“可是父亲……”

陆泓文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堂外有人禀报,说是敬王父子过来了。

“他们过来做什么,看我们笑话吗?”

陆婉清脸色不佳。

要说最近谁落井下石得最狠,无疑就是以刚封了王爵的陆英。

从前在人前伏低做小,如今成了皇室亲王,自然想要报复。

陆怀仁倒是不在意,见此,陆泓文吩咐下去迎客。

不一会儿,陆英带着陆延舒进来,虽不至于华服加身,可怎么瞧都不像是来吊唁的。

陆泓文带头行了礼,“见过敬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婉清几人也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

陆英进来打量了一眼,在一旁坐下,笑了笑。

“人都在啊,还真是齐全,不过就是少了大小姐,啊不,是燕北王世子妃才对。”

见着陆怀仁没有回应的意思,陆泓文站出来道:“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若是吊唁自然欢迎至极,若是叙旧那就失礼了,家中正值白事,只怕无空招待您。”

陆英闻言,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一旁的陆延舒却是笑了笑,道:“是陆大公子啊,前几日听说你回来了,这不,我这个做弟弟的,特意过来看看你,以免你因陆夫人之事,太过伤心。”

“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陆泓文淡淡道。

他尊着陆英,并不代表也要尊着什么封号都没有的陆延舒。

说来也是有趣,朝廷好似忘了般,没有给陆延舒任何封号,而是将郡王之位给压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今儿个过来有什么目的,但是他知道。

他们过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在越过陆泓文后,看到如此颓唐的陆怀仁,陆英眼中恶意更甚了。

他来到陷在椅子里的陆怀仁面前,微微弯身,带着笑意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些日子不见,竟然成了这个模样。从前,你可是神气得很,说往东,我都不敢往西呢!”

陆怀仁抬起眼帘睨了他一眼,身子未动,“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他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罢了。”

“那你看完了,看完了就滚吧!”

“你说什么——”

陆英脸上的笑意僵住,冷下脸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还是当初高高在上的陆家长房嫡长子?”

陆泓文几人面色难看,同时也担忧地看着他们。

想要上前,可惜却被陆延舒拦住,几人目光相视,火花立现。

正在这时,陆怀仁开口,嘲讽道:“就算我现在无功无名无权无势又如何,你能耐我如何?”

“杀了我?”

“你——”

陆英脸色铁青,要知道,这可是的的确确踩了他的痛脚。

在这之前,他可没少借着那件事在背后做手脚,企图让百官施压,铲除掉陆怀仁。

可惜的是,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没作声,不痛不痒地贬出京都就当作了交代。

深吸了口气,陆英压下心中的杀意,幽幽道:“你最好别给我寻着机会,否则……”

“你就等着看好了!”

留下这句话,他拂袖离去,陆延舒也深深地看了眼陆泓文,嘴角勾起。

“陆大公子,再会了!”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婉清撇过脸去。

陆泓文也懒得理会,甚至连个眼色也没给他。

后者对两人的态度不甚在意,跟着陆英离去。

“父亲,您看看,他们就是这样欺辱我们的,若是以往,他们哪里敢?”

陆婉清红了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看来是气得不轻。

陆泓文拍拍她的肩,“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再去咬它一口不是?忍忍吧!”

“忍忍忍,凭什么,我们原本不是这样儿的。”

这些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陆泓文见此,叹了口气,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他又闭上眼睛,不打算理会了。

无法,他只得道:“明儿个我带着芝兰进宫一趟吧!”

其他的他并未多说。

陆婉清也只好点点头。

以她的脾气,方才能够忍受陆英父子撒野,已经是极限了。

若非家中还有白事,不想惊扰了母亲,她必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翌日一早。

陆泓文带着黄氏来到宫中拜见太后,许是知晓黄氏有孕在身,是以很快就宣见了他。

殿内,太后朝着黄氏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下首,看向她的肚子。

“之前就听说了,几个月了?一路上可有不适?”

“回太后,已经快四个月了,一路上都还好,也没什么不适的。”

“看来这倒是个乖巧的。”

太后点着头道,却让黄氏顿了顿,随即笑意加深,“太后说的是呢,臣妇也觉得这孩子甚是乖巧,是个知晓疼母亲的。”

“嗯,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就只管说,我这里多的是。”

“祖母……”

陆泓文看了眼黄氏,又看向太后,颇为吃味道:“您也太宠着她了,都把我给晾在一边儿了。”

太后睨了他一眼,“出息的你,还跟自己的夫人吃起味儿来了。”

陆泓文摸了摸鼻子,在一旁委屈。

两人似是还像从前般,祖孙间毫无芥蒂。

黄氏掩唇轻笑,心中暗暗放下心来。

看来,他们终究没有彻底失宠,这样就好,至少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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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午间太后留了两人用饭,一块儿的还有后来的陆苒珺。

虽说现在身份上已经不同,可她也未在两人面前摆什么架子。

得知黄氏有了身孕,还提议让她留在宫中养着。

“……府中白事到底是相冲,再者说过不了几日大伯母就要下葬,嫂嫂一个双身子的人,留在那里也帮不上忙,不若待在宫中的好。”

陆泓文闻言,看向了太后。

“苒珺说的有理,那就在我这儿偏殿住下吧,也能时常陪我说说话。”

太后自然也是希望如此的。

“是,祖母!”

“多谢祖母厚爱。”

黄氏与陆泓文说道。

用完饭,陆泓文邀请陆苒珺带着自己逛逛园子,后者应了,带着他在慈明殿的园子里走着。

正值初冬,园子内的花草仍旧开得艳丽,看得出来平日里呵护得多好。

身上披着暖黄的浮纹披风,一头青丝半挽起斜髻,缀着简单的素花。

清丽的面容波澜不惊,眸色幽深。

陆泓文注视着,突然地笑了起来。

闻声,陆苒珺挑眉,“大哥在笑什么?”

陆泓文摇摇头,感慨道:“只是想到了些东西罢了,”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从前就觉得你这个妹妹聪明又足智多谋,甚至都不输于其他男儿。我原来觉着,若你是个男儿身,指不定陆家都要靠你撑着了。”

“嗯?”陆苒珺不解。

“现在看来,倒也没错。”

“此言何意?”

“祖母从前就待四妹不一样,还有叔父,现在四妹身为长公主,按着大兴的规矩,你未必不可再进一步吧!”

若是旁人说出这等话来,足够当场处死了,可如今说这话的是陆泓文,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哥还是这么老实。”陆苒珺抬首将天色收进眼中,眸子里映着耀目的光辉。

没有否认,就等于承认了。

得到答案,陆泓文轻轻一笑,“如果是你的话,我还真的服气,毕竟,连我都不如你啊!”

“大哥妄自菲薄了,你并不比我差,不过是太实诚罢了。”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正是这实诚,才是最适合你的,这样才能一世无忧不是么!”

陆泓文微怔,随即笑了笑,“你说的对,那么作为兄长,自然该帮妹妹扫除障碍才是,往后若是有为难的事,尽管吩咐便好。”

“既然是兄长,又何来吩咐一说?”陆苒珺走了几步,回过头,恍若多年前,“大哥不都该帮着妹妹么!”

陆泓文点点头,“是是是,哥哥是该帮着妹妹。”

他所求的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不行差踏错就好。

至于父亲母亲那里。

“对不住,”他收敛了之前的笑意,郑重道:“父亲母亲他们的确有些糊涂,给你造成困扰了,不过日后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大哥多虑了,既然朝廷已经将此事了结,那么此事就真正了结了。”

“可是,这样的话,其他人会不会……”

“你是说敬王么?”陆苒珺勾起唇角,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不过是暂时蹦跶两下新鲜新鲜罢了,何惧之有?”

听她这么说,他就放心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对于父亲的事,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的。”

“大哥说笑了,好歹是皇室宗族,得天地福泽,怎会不能长命百岁?”

陆泓文点头,“是我多虑了,还请妹妹莫要介意。”

陆苒珺没有说话,继续带着他走了几圈,自然,接下来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了。

直到天色差不多了,两人才回去,因着这些日子奔波劳累,又是双身子,黄氏抵不住困意歇下了。

是以,原本一块儿进宫的,这回出宫的却是只有陆泓文一人了。

而黄氏则是留在了宫中。

回到琉璃殿,欢言有些不明所以,“殿下,为何您要将黄氏留在宫中?是作为人质吗?”

“人质?”

正在更衣的陆苒珺好笑地转过身子,胸前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让得欢言脸色一红。

又……长大了不少……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要留她做人质的?”陆苒珺好笑地道。

欢言眨了眨眼,“那不是人质,您留下她是为何?”

“为了让太后安心罢了。”

说着,她明显地讽刺道:“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举几得,不是更好?”

欢言想了想其中关键,点点头。

看来,太后是铁了心要保陆怀仁一家了。

不过,未免太过多此一举了。

欢言看着自家主子,若是她们真想对陆怀仁动手,岂是区区一点小手段就能防得住的。

她家主子的本事可大着呢!

况且,即便不要陆怀仁的命,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多只能保住该有的富贵罢了。

换好衣裳,陆苒珺坐在堆积着奏章文书的案前,提笔整理着什么。

“燕北王世子妃还未到京吗?”她头也没抬地问道。

欢言立即回应,“是,还未有消息,不过燕北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出发有一些日子了。”

笔尖顿了顿,陆苒珺笑道:“看来,他们也猜到了啊!”

说话间,她将面前的奏章几笔写完,晾干后合了上去放在一边。

如果有人看到,就会发现,上头赫然写着削弱兵权一事,并且对象还是燕北王。

在她眼中,有着异心的决不能再用,燕北虽说是要地,可并非一定要现在的燕北王才能守好。

自大兴复国以来,不说别的,就是颇具才能的武将就出来好几个。

他们都是当年追随慧武太子的人的后裔,因为前朝的关系,他们离开朝堂隐姓埋名。

如今大兴复国,自然也就出来了。

再不济,如今的苏家也可以。

虽说是文官,可出了个苏恒这样的武官,若非年纪不够,军功不足,只怕陆苒珺都想直接换了燕北王。

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还是徐徐图之地好。

没过两日,奏章到了陆镇元手中,起初他还有些惊讶于陆苒珺的大手笔,可看下去,竟然发现也不错。

甚至是,某些地方与他不谋而合。

为此,他特意将她召到了身边商量。

第440章

“你觉得燕北王会同意?即使将他的嫡长孙留在京都做人质,也不一定能行。”

孙子想要还可以再有。

陆苒珺淡淡地呷了口茶水,“那还不简单,燕北王就一个嫡子,此次大伯母逝世,他必然也要跟着大姐回来吊唁,届时将他一块儿留在京都不就成了。”

陆镇元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都留下做人质,你就不怕逼得太紧,燕北王反了?”

陆苒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父亲您在说笑吗?我可没说留在京都做人质啊!”

陆镇元一噎,“那你是……”

“燕北王世子年近而立,旁的人如他这般的身份,哪个不是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而他因着燕北王的缘故,至今还只是个世子,若是父亲您看中他的品行能力,将他留在京都做官,谁还敢说个不字?”

届时又有谁能说他们是将燕北王世子几人留作质子?

听完了她的话,陆镇元赞赏地看着自家闺女。

“不愧是我的女儿,心思缜密得简直连为父都不如。”

陆苒珺闻言,撇撇嘴,“父亲,您不过是因着大伯父而怕祖母伤心,犹豫不决罢了,可别给我戴高帽了。”

“咳咳……”陆镇元讪讪地打了个哈哈。

嗯,可他也没说错。

自家闺女比起他来,的确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月中旬,燕北王世子妃终于回京了,随她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世子以及他们的嫡长子。

在陆府吊唁一番后,他们便递了帖子进宫。

陆镇元对这个侄女儿还是不错的,亲自接见了不说,还赏赐了孙辈的云承志。

不过五六岁大的孩子,瞧着异常聪慧,礼数周到,看模样就知晓平日里教导得好。

燕北王世子云嘉善见此也放心了许多。

一路行来,他一言一行不敢踏错一分,就怕自己给燕北带来麻烦。

不过如今瞧着新帝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打算过多追究燕北军的事。

只不过,得付出些代价罢了。

“瞧你也有二十五六了吧?”皇帝问完了云承志学问,又对云嘉善说道。

“回皇上,微臣已满二十六了。”

“嗯,是个不错的年纪,”陆镇元点点头,“我听说你文武双全,不仅在领军作战上颇有谋略,还博览群书,文采出众?”

“不过是闲暇看看,识得几个字罢了,当不得皇上的夸赞。”

“休要谦虚,朝中想要找出你这般的人才,还真不多。”

陆镇元和颜悦色道,话里话外欣赏之意不加掩饰。

陆子媚在一旁听着,虽觉奇怪,可也不敢多言。

临近正午时,他们又去了慈明殿觐见太后还有长公主陆苒珺。

这大抵是两世头一回见到陆子媚,对她的印象陆苒珺还停留在上辈子的幼时。

因着陆子媚比她大了足足八岁,当年她出阁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丫头,再加上活了两辈子,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端庄知礼上。

而事实也是,陆子媚的礼数不可谓不周。

面对曾经的族妹,如今的长公主,她行礼行得干脆恭敬。

同她一块儿的是燕北王世子与他们的长子云承志。

陆苒珺坐在太后的下首,目光从端庄大方的陆子媚身上滑过,落到了燕北王世子身上。

早就听闻过云嘉善的名声,据说是文武双全,貌比潘安。

今日见了,文武双全且不论,可貌比潘安,至少在她看来,就比不得她晓得的那几个。

不过,也不差就是了。

太后招了陆子媚到跟前说话,带着云承志,后者规规矩矩地谢完礼,站在陆子媚身后。

“离得那样远作甚,上前来,都不是外人,无需那样多礼。”

太后对着有些拘谨的云承志说道。

闻言,陆子媚倒是一笑,将他推了过去,“还不上前给太后瞧瞧。”

“是,母亲。”云承志上前,让太后拉了手左右端详着。

“这孩子长得倒是聪慧,长大了也是个出息的。”

太后金口玉言,这说出去的话,代表的意思可都不同。

陆苒珺也不由地看向了云承志,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者微微转了下眸子对上了她,遂又赶紧移开。

陆子媚见此,手中紧了紧,多了几分提防。

有些好笑,陆苒珺并未在意她们的防备。

不过……

她侧首吩咐了几句,看着东篱离开,太后也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瞧着这孩子与德哥儿年岁相仿,便让人去将他带来,也好有个伴儿。”陆苒珺解释道。

太后颔首,“你说的是,德哥儿在宫里没有适龄的孩子陪伴,有承志在,也能陪陪他。”

说着,她对燕北王世子夫妇道,“往后得了空子,就多带他进宫玩玩儿,陪陪德哥儿,陪陪我都行。”

“是,太后。”

云嘉善与陆子媚一同应诺。

午膳就摆在了慈明殿,陆骏德也被接了过来,与云承志大眼瞪小眼后,坐到了一块儿。

两个都是守规矩的,努力学着大人的举止,又都长得粉雕玉琢,看着就讨喜。

太后与陆苒珺皆赏赐了两人不少东西,待到燕北王世子夫妇带着云承志离开,陆苒珺也让南悠将陆骏德送了回去。

坐在慈明殿里,陆苒珺看着品着香茗的太后,道:“祖母觉得承志那孩子如何?”

“嗯?承志么,这孩子不错,是个有出息的。”

“看来祖母对这孩子甚是喜爱呢!”

“不错,这么大的孩子,很难让人不喜欢,也就你父亲子嗣不多,若是他能多留下些子嗣,日后也好帮你。”

“父亲正值壮年,不是不能有的。”

太后点点头,“这件事等翻过年去再议吧,如今朝中政务繁多,也不大适合提议。”

“祖母说的是,”陆苒珺道:“既然祖母如此喜爱承志那孩子,不若就将他留下,做德哥儿的玩伴如何?”

太后扬眉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自己这个孙女又想做什么?

“父亲似乎对世子很是称赞,朝中又正是用人之际,不若就将燕北王世子夫妇留在京都如何,这样一来,利大于弊呢!”

第441章

太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到底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其手段想法,自然都有她的影子。

不过,将燕北王世子留在京都这一点倒是符合皇家利益的。

无论燕北王是何原由帮助陆怀仁,在背叛这一点上,他是百口莫辩的。

她是可以护着自己的儿子,但并不代表会原谅燕北王的所作所为。

毕竟,他做的是损害她另一个儿子的利益。

只是思量片刻,太后便答应了。

嫁出去的孙女终究已是外人,再好,也不及自己人重要。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办吧,至于燕北王那里无需担心,我会亲自下旨。”

“多谢祖母!”

太后没有多说,在这件事上只表示了自己的全力支持。

从慈明殿离开后,陆苒珺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微微扬着,直到回了琉璃殿。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力压不轨之徒,如此一来,大房一脉近几年是威胁不到您和陛下了,就算日后想要翻身,也得永远掌控在您的手中。”

东篱接过欢言端来的茶,亲自奉上道。

其他人也都面露喜色。

“莫要高兴得太早,朝政还不太稳定,想要安枕无忧,还需要除去燕北王这个不稳定的存在才是。只是,现在动手必定要伤了大兴根本,未免太不值当。”

这也是为何她没有用强硬的手段借着救援一事责问燕北王的原因。

不能逼急了他。

如今的局势,也只有先安抚好燕北王,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除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件事虽还未彻底解决,不过也能告一段落了。

想来,也能多少为她父亲解忧。

“德哥儿呢?”她呷了口茶水询问道。

“回殿下,小皇子在书房做功课呢!”

“倒是努力。”

陆苒珺点点头,手中转动着金色釉面的茶碗,片刻后,搁了下来。

“去瞧瞧功课可做完了,若是做完了就将他带过来。”

陆苒珺对着欢言吩咐道。

后者领命:“是……”

约摸两炷香的功夫,欢言领着陆骏德进来。

“姐姐,您找我?”陆骏德来到跟前,顺着她的招呼坐在她身边。

陆苒珺挥退了不相干的人。

“有件事觉得要先同你说一声。”

“什么事儿?”

面对他的询问,陆苒珺没有立即回答,只问道:“你想不想有个玩伴?”

“玩伴?”陆骏德皱了皱眉头,他自小玩伴就不多,能称得上玩伴的也只有后来因陆苒珺而同他关系不错的陆昭陆峰等人。

再有就是些下人了。

玩伴,对于他来说,并不大熟悉呢!

“姐姐是想要给德哥儿找玩伴吗?”

他抬头看着陆苒珺。

“是呀,现下正好有个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你可喜欢,若是喜欢就安排在你身边,不喜欢也无事,左右不过是个玩伴罢了。”

陆骏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一切就但凭姐姐做主吧!”

“那好,这个人你也晓得,就是今日跟着燕王世子妃,也就是咱们大姐的长子,云承志。”

“是承志啊!”

“如何?”

“如果是他的话,还真不错。”

看着陆骏德欣喜的模样,就知晓他也是满意的。

毕竟宫中没有适龄的孩子,有的也只是适龄的小内侍,不能如同常人一般陪他玩耍。

“承志那孩子身份有些复杂,日后你常与他在一块儿,得记得一点。”陆苒珺郑重道:“万事都要保留一份警惕之心,明白么?”

陆骏德用力点头,“我明白的,请姐姐放心!”

“很好!”

陆苒珺不吝啬地夸赞,摸了摸他的脑袋。

燕北王世子妃一事暂且搁了下来,就等着时机到了再宣布。

同时,太后那边也去了懿旨,无论燕北王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明面儿上却都得应下。

除非,他真的想要谋反。

而被扣在京都的燕北军,也被打散,重新编入了西山营与西北军中。

分别由苏家与新晋武官掌控。

十月底,前朝太子出殡,而身为权贵的平远侯府,也在这之前搬空,一路低调地朝着京都之外而去。

不知何时,天空飘下了雪白,纷纷扬扬。

宫内,琉璃殿。

南悠脚步匆匆地朝着内殿跑去,面上焦急之色丝毫不掩。

“殿下,殿下……”

声音传到端坐在长案前处理事务的陆苒珺耳里,让得她微微皱眉。

东篱见此,有些不愉。

“慌慌张张得作甚么,同你说了多少次,现在不比从前……”

“哎呀东篱,要教训人也得等我说完呀,”南悠推开挡在身前的她,“殿下,不好了,平远侯护送前朝太子下葬,并且已经举家搬迁。”

“什么?”陆苒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举家,离开京都了?”

“是,奴婢也是刚得的消息,若非今日护送前朝太子的棺椁掩饰不住,奴婢恐怕也无从得知。”

啪嗒……

陆苒珺手中的玉笔掉落在面前的奏章上,墨色很快便染了上去。

“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竟然,都不曾告知我……”

心头一团乱麻,她呢喃着,根本顾不得被染脏的奏章重不重要。

东篱复杂地看着她们,最终没有开口。

“殿下,现在,现在去还来得及。”南悠说道。

陆苒珺倏地一怔,定下心来,立即吩咐道:“备马,我要出宫!”

“是——”

南悠也不顾东篱的阻拦,跟着离去。

“殿下,南悠……”东篱欲言又止,随即也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只不过,她却是朝着书房而去的,找到欢言,与她交代过后也直奔宫外而去。

陆苒珺与南悠可以不管不顾,她却不行。

如今的身份不同,自然不可能与从前一般,想出宫就出宫。

调出了几个暗卫追上陆苒珺去保护她后,东篱这才得以喘口气。

真是,太冲动了。

这大抵是她家主子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这般失态吧!

勤政殿内,欢言匆匆前来,待通禀后进了殿里。

“禀皇上,公主殿下出宫去了,因走得太急,奴婢们只来得及派几个暗卫跟上,宫外不比宫里,万一有人对殿下不轨……”

话未说完,皇帝已经明了,他抬手吩咐:“传朕的口谕,调出二十精卫保护公主,若公主有个闪失,就让他们提头来见。”

第442

宫外,一匹骏马飞驰而去。

没过一会儿,一批人也紧追着马上的身影离开。

顾不得直奔入主干道的影响,陆苒珺只能尽快地朝着城外飞驰,她只希望他能够慢一点儿。

至少,等她再见他一面。

驾——

马蹄飞奔过闹市,尽管已经尽量避开了人群,可还是惊到了不少人。

“这是谁啊,竟然在闹市纵马飞驰。”

“瞧着衣着莫不是达官显贵吧!”

“就是贵人,也不能枉顾律法呀!”

“就是说……”

一群人看着已经远去的陆苒珺议论着。

在后赶上来的精卫呵斥下,他们才知道是官家办事。

“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精卫首领一声令下,自然再无人敢闹事,不仅如此,就是巡捕也会配合他们。

城门口,陆苒珺罕见地停了下来。

“是长公主?”城门的将士认出陆苒珺,连忙上前,“参见长公主殿下。”

“裴家走了多久了?”

“您是说平远侯爷么,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了,殿下您……”

“驾——”

未等他说完,滚滚烟尘扑面而来,再看去,陆苒珺的身影已经走远。

紧接着,又是一批人匆匆路过。

一方茶楼内,远远注视着一切的老四与老五一人抱着胳膊倚护栏上,一人蜷腿坐在其上,皆注视着底下。

眉头紧蹙。

“就这样跑出宫来,是为了主子么!”老四说道。

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五收回视线,摇摇头。

“真是任性的两个主子!”

不过,自家主子若是不任性,也不会将他们留在京都供她差遣了。

要知道,这样的举动,一个不好,就会引来诸多猜忌。

西陵处,已经安葬好萧泽的墓地前,裴瑾琰插上最后一炷香后,拂袖而去。

半世皆成浮云,至此,后会无期……

扶着裴老夫人离开西陵后,裴瑾琰最后看了眼京都的方向,良久,才带着一行人一路向北上。

陆苒珺先是去了西陵,可她到时,土已填平,碑文已立,早已人去楼空。

无法,她只能继续追过去。

她不知为何要如此执着,只知道如若此次错过了,恐怕她的生命里,会永远失去些什么。

不想错过,也不想失去。

这就是她此刻所想。

马蹄带着尘烟渐渐加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能够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眼前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让她有些看不大清道路,尽管如此,却不能阻碍她的脚步。

端坐在队伍最前头的人听到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先是一怔,遂猛然回首望去。

顾不得太多,当下,裴瑾琰调转马头,来到陆苒珺跟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颇显狼狈的她。

“你……”

“要走了吗?”

陆苒珺急急问道。

裴瑾琰翻身下马,微微颔首,“嗯,泽哥儿已经下葬了。”

“我知道,我去看过了。”陆苒珺近乎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对方亦是如此。

周围之人默契地退了开来,就连马上上的裴老夫人,也仅是看了眼,便吩咐慢行离去。

裴瑾琰拿出帕子轻轻按了按陆苒珺鬓角的细汗,又为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

“我走后,你多保重,朝中尔虞我诈,即便身为皇室,也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虽冷漠,可里头的真切情意却是烫得人心疼。

陆苒珺抓住了他按在鬓角的手,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后悔了,我不想你走,我真的不想你走……”

“别傻了,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我早已厌倦了朝堂,不若归乡做个自在侯爷的好。”

唯一放心不下的,怕就是她了。

以一介女儿身掌控大权,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日后的路将会更难走!

陆苒珺垂下眸子,早已知晓的结果,令得她五味杂陈。

脸上还有他手心的温度,让她舍不得放开。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多眷恋着他。

紧了紧手,她道:“我知道了,这是你期望的,我的确不该强求。”

“苒苒……”

“如若,我说如若,”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跟你走,你……会不会带上我?”

裴瑾琰愣了下,随即浅浅一笑,柔了眸色,那双眼里仿佛装了整个世间,而世间中,只她一人。

陆苒珺静静地看着,这样的温柔,当真只属于她。

陆苒珺抚上心口,她想,她已经清楚自己的心了。

究竟要的是什么。

“你不能离开,还有人需要你。”裴瑾琰的声音传来,低声说道:“但,你若离开,我必相随相伴!”

“是么!”陆苒珺缓缓地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喜悦充斥在她心间。

看着眼前美如冠玉般的人,她突然踮起了脚尖,吻上了他的唇瓣。

裴瑾琰也只是稍愣了下,便反客为主,将她紧紧圈入怀中。

她所想的,又何尝不是他所想。

这样的作为让隐在暗处的精卫纷纷撇开眼去,头疼不已。

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须臾,两人分开,陆苒珺面上更是染上了红霞,眸光似水,让人沉醉不已。

抬起手抹去她嘴角残留的血丝,裴瑾琰开口道:“回去吧,莫教人为你担心。”

陆苒珺看着,没有回答,只道:“这个,就算作是约定吧,”她轻轻微笑,“等我!”

裴瑾琰顿住,片刻后,舔舐了受伤的唇瓣,有些痛,却甘之如饴!

“嗯……”

得到了答案,陆苒珺松开手,退后两步,在他的目光下翻身上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

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离去,留下滚滚尘烟。

裴瑾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弥漫着笑意。

“他日再会!”

留下仅自己听得见的呢喃,他也翻身上了马,与她背道而驰。

从陆苒珺离开后,跟着她的精卫便不再隐藏,现出身影来。

“知会下去,任何人不得为难平远侯,务必保他们平安归乡。”

精卫稍顿,便立即应下,“谨遵长公主之令!”

陆苒珺出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里头不乏有旁的心思的,只不过都被暗中解决了。

直到回到宫中,站在太后面前,陆苒珺这才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第443章

“你今日太冲动了,就这么冲出宫去,知道会发生什么么?”

太后严厉地看着自己费劲心力教导出来的陆苒珺,不是不生气的。

但,也仅仅只是生气罢了。

陆苒珺低头,“是,苒珺今日是冲动了些,不过却不后悔!”

“哦?”太后嗤笑,“不后悔,看来裴家那个小子的确将你迷得不分轻重了。”

“祖母,这是苒珺自己的事,也是苒珺自己的选择。还请您,莫要对裴家出手,路上不好走,孙女不希望他们出什么差错。”

太后双眼微眯,“你这是在警告我?”

“不,孙女这是在请求您,平远侯已远离权势纷争,接下来肃清朝堂,就交给孙女吧,苒珺一定不会教您失望!”

太后闻言,勾起了唇角。

“既然你这么说,那祖母也不好抹了你的面子。”

“多谢祖母!”

陆苒珺没再多说,在她离开后,太后想了想,便召了今日跟随她的精卫首领过来。

“微臣参见太后!”

“我问你,今日长公主出宫见平远侯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太后不喜废话,直接问道。

“回太后,公主殿下她……与平远侯爷……”

有些犹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因着不敢靠得太近,是以微臣并未听见殿下与侯爷说了什么。”

“这样么!”太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他挥了下去。

裴瑾琰!

没想到他对苒珺的影响竟然这样深,也不知留着是好是坏。

不过,现在她就是想动,也动不得了。

琉璃殿,自陆苒珺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长案前盯着上头被整理过的奏章愣神。

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略微动了动这些堆积的奏章,又看向自己白皙的双手,倏地,她眼神一凛,攥紧了手掌。

就在方才,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满手沾满了鲜血,流淌不尽。

这是她造的孽吗?

是不是,以后还会更多呢?

慌乱了一会儿,她镇定下来,侧首吩咐:“从今日起,小皇子的功课由我亲自教导,就将他带到我这儿。”

东篱微微一惊,抬眸看向她,“殿下,这,怕是不妥吧……”

南悠也点头,“殿下,养虎为患,您不若就一直放养下去的好。”

“不必多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安排下去便是,至于父皇那里,我会亲自去说。”

东篱闻言,咬了咬唇,与南悠相视一眼,只得点头应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知道一定与今日的事有关。

按着之前的安排,陆骏德身为皇帝唯一的嫡子,就是做太子也是合情合理。

可这个位置偏偏落到了自家主子的手里,虽还未正式宣告出去,但是不仅皇帝,就连太后都将陆苒珺当未来的女君栽培。

可想而知,陆骏德的位置仅仅只是皇子罢了。

如今陆苒珺想要将陆骏德带在身边教导,这可是大事,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猜透她此时的心思。

究竟是何用意!

……

大雪飘扬,殿内温暖一片,长案旁一边燃着火炉一边燃着炭盆,火炉上炖着汤羹,散发出阵阵香味儿。

身穿玉色袄裙,披着白裘坎肩的陆苒珺,正端坐在案前低头批阅着奏章。

随着她垂头的动作,发间的流苏也顺着她的耳寄落下,微微摇晃着,勾得人忍不住想要碰上一碰。

而也确实有人这么做了。

一只小手慢慢地伸向了流苏,轻轻地拨弄了下,随即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掌包住。

“又觉得无趣了?”

陆苒珺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眉目如画的容颜一如既往地让人心动。

陆骏德噘嘴,“姐姐都在忙,也没空子陪我。”

拉下他的手,陆苒珺也搁了笔,“给你的书都看完了?”

“还未,那些书我看不懂,比彭先生教我的还难,我,我能不能不学了?”

说到最后,他小声地嘀咕道。

陆苒珺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案上一小块地方放着的几本书籍。

难道是她太心急了?

看着尚未满八岁的陆骏德,陆苒珺只好先放弃了。

“过几日燕北王世子妃进宫,届时云承志也会来,就将他留在宫中陪你几日吧!”

“真的吗?承志也会进宫?还可以留下?”

“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到时候我给姐姐堆个雪人玩玩儿。”

陆苒珺闻言,笑而不语。

到底是孩子,心思还都在玩的上头,不比自小在皇室长大的孩子,看来要多教导几年了。

放了他出去玩,陆苒珺再度整理起奏章来。

她打开了苏恒呈上的文书,看了许久。

早就知晓彭希瑞的手段,现在看来,当真是将地方州县治理得漂亮。

路过之处皆已平定,并且是以皇帝的名义,这让新帝在百姓心中也美化了不少。

她原以为他会借此增长自身的声名,却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这让她想动都没个好借口动他了。

不过,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

“哼,看你能隐藏多久!”将文书摔在案上,她询问道:“近日那些人可都还安分?”

东篱上前两步福了福,“回殿下,多数暂时安分守己,不过,近日白家闹得有些大。”

“白家?”

“是钟大夫的……夫家。”

“是长远伯家啊,他们家怎么了?”

陆苒珺撑着脑袋问道。

“殿下不知,原先那个从不管事儿,一心沉迷炼丹的长远伯,竟然要休妻,迎回原配。”

陆苒珺笑了,“这原配指得是钟大夫?”

“回殿下,是的,如今白家闹得鸡飞狗跳,还被言官参了一本,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太后耳中了。”

“钟陌颜已被封为县主,钟大夫又是太医院副院判,这若是闹起来,长远伯夫人还真不是对手。”

“听说长远伯夫人是镇国公家五房的表亲,殿下您何不顺水推舟一番。”

镇国公府五房?

她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有些膈应。

“这件事恐怕会闹大,指不定还要去大理寺,你去给太后透个口风吧,既然是她的人,总该不会不管不问的。”

东篱应诺,“是,不过镇国公府那里……”

“他们分得清轻重!”

第444章

慈明殿内,钟楚楚半坐在太后下首,低着头。

“你真的决定好了?”太后披着大氅,两手悠悠地熏着火炉。

钟楚楚躬身道:“是,还请太后做主!”

“唉……”太后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是不愿与他相认的,以你现在的境况,反倒是他们得巴求着你,何须去白府受那委屈。”

“是这样没错,可自从陌颜的身世暴露出来,京都纷纷流言四起,我怕对她不好,总该给她个正式身份,让她认祖归宗拥有原就属于她的东西。”

太后点点头,“你这么想也没错,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我也不会拦着,只要我在一天,你们母女就无人敢动!”

钟楚楚闻言,跪地谢恩:“微臣谢太后恩典!”

“起来吧,这件事拖不得,早办了早好。”

“是……”

待钟大夫离开后,太后回了寝宫,窝在铺着狐裘的榻上,盖着今岁新做的毯子。

火炉在一旁散发着温热的暖意,让得她身子舒服许多。

“朝中如何了?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儿?”

立在一边的文老上前,“要说有也有那么几件儿,不过长公主殿下手段高超,皇上又稳坐大局,那些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就好,”想起陆苒珺的所作所为,她满意地笑了笑,“看来我得决定是对的,苒珺这丫头果然没教我失望。”

“太后英明,慧眼识珠。”

“只可惜老大一房皆无这样的才华,堪当大任。”

文老笑了笑,躬身不语。

实际上,无论大房如何,他中意的还要属如今的圣上,陆镇元。

自小便不凡,可以说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

若是真让陆怀仁当了皇帝,恐怕今日就不是这般了。

届时,又会是另一番腥风血雨。

“说来有件事儿奴婢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他出声道,将话岔开。

太后扬眉,“何事?”

“听下头人说,公主殿下将小皇子带在身边教导了。这殿下身为长公主,又是太后您与圣上内定的将来继承大统的女君,小皇子在她身边万一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届时又是麻烦事一桩。”

太后皱眉思索着,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看起来对这件事也不大认同。

“这件事我知道了,且先看看吧,许是苒珺有着自己的意思,我们不必操之过急。”

文老应诺,“是,太后!”

话是这么说,可太后明显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原本不会过问太多的陆骏德,也渐渐地管的多了些。

这些事,陆苒珺自然都知晓,不过却是没有在意。

每日还是替皇帝分担些不大重要政务,以及教导陆骏德。

没过几日,燕北王世子妃又带着云承志进宫陪太后说话,陆骏德也被唤了过去,倒是没召陆苒珺。

文德殿,陆苒珺不必经过通禀就来到了陆镇元跟前,将批好的奏章亲自交给他。

“今儿个怎的亲自过来了,外头冷不冷,可别凉着了。”

陆镇元还是如往常一般,对这个长女爱护有加。

命人将火盆端过去,奉上茶水,又将膳房送来的吃食都端到她跟前。

殿内无一人敢怠慢。

呷了口茶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陆苒珺这才道:“奏章批完了,德哥儿又有承志那孩子作陪,在祖母那儿,我闲着无事,走走也好。”

“哦?媚儿那丫头也来了,看来今儿个中午是会留下用饭了。”

“差不多吧!”

“那正好,为父也是一个人,中午你就留下来用膳。”

对于陆镇元的好意,苒珺欣然接受,总比去慈明殿陪陆子媚的强。

知晓燕北王以及陆怀仁的心思,她对这个大姐虽无敌意,可也称不上喜欢。

与其去那边,不若在这儿自在。

“那就叨扰父皇了,”说着,陆苒珺道:“还有哪些杂事儿,您都交给我吧!”

“不必了,也差不多都批完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琐事罢了,不要紧。”

“是么?”

陆苒珺瞥了眼案上的奏章,瞧见了几个字,笑道:“看来朝中大臣还真是心急得很啊!”

见她发现,陆镇元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叹了口气,“立后的确是大事,也不怪他们催的慌。”

“还真是不死心,既然整日为着这件事争来争去,不若父亲就尽早定下吧,也省得麻烦。”

“哦?你也觉得这样合适么!”

“还有何人提过?”陆苒珺想了想,“是祖母?”

“皇室子嗣不多,你祖母急也情有可原,不过这些都碍不了你什么事儿。”

他最后说道。

陆苒珺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

自己又岂是那等小气之人,再者说,填充后宫与皇室血脉延续,这些事本就理所应当。

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挡。

“父亲不是扶持了一些寒门子弟么,既然朝中贵胄不可取,那就取寒门之女,以此平衡势力。”

陆镇元点点头,“这件事与我想的一样,这里是名册,你瞧瞧。”

说着,他递了册子过去。

陆苒珺打开翻看了遍,之后,提笔抹去了几个人。

陆镇元瞧见,扬了扬眉。

“为何抹了这些人?”

陆苒珺闻言,又抹了几人,这才解释道:“论身份她们的确是清白,可这进宫的人也要性子好,我可不想您招进来的,还要与我斗这斗那儿的。”

“哦?何以见得?”

陆苒珺点着名册里头记载的详细情况。

“就说这个刘家女,容貌美艳,却年芳双十无婚配,甚至自其兄高中,便拒了京都多家不错的亲事,他的哥哥若是我没记错,是与大哥同科吧,这样的年纪还未谈婚论嫁,可见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既然查过并无病史,那么,就是其野心作祟了。”

认为自身身份高了,而挑三拣四,妄想飞上枝头。

这样的人野心太重,进了宫必不会是个安分的。

陆镇元颔首,“观察入微,仅凭一点情报,就能分析出这些,看来你这些日子也长进不少。”

“多谢父亲夸赞,苒珺若不长进何谈为您分忧呢!”

陆镇元扬眉大笑,随即又将名册随意地搁在一旁。

“皇后之位我与你祖母商议过,已有合适的人选!”

“何人能入得您与祖母的眼?”

第445章

陆镇元笑而不语,径自从案上拿了份文书过来,递给她。

陆苒珺疑惑,打开看了眼,目光在触及邹家二字时有了些许波动。

“父亲是打算立邹家之女?”她就着上头被查的一清二楚的背景看下去。

“邹家不同于其他人家,说起来与我以及你祖母也是交情匪浅的。”

“是么!”

陆苒珺淡淡搁下文书,“邹家也不错,至少历来安分。”说着,她想起了一个人,“我若没记错的话,邹家有一子,与大哥同科高中探花,不仅文采出众还一表人才。”

“你说的是邹谦?”陆镇元呵呵一笑,“鲜少有你记得的人,看来这孩子尚能入得你的眼。”

对于陆镇元的调笑,苒珺没有在意,只道:“因着当初邹家是仅有的几家未对前朝二皇子妥协的人,是以便记着了。”

她没有说的是,当初这个人还差点儿成了陆婉清的夫君。

只可惜,缘分一事太过复杂。

“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开春旨意便会下达邹府。还有邹谦那个孩子,你觉得给他安排个什么官儿好?”

“邹谦么,”陆苒珺想了想,提议道:“我瞧着左司员外郎不错,原郎中功绩已满,至多半载便会升迁,届时邹谦也能顺手接了这个位置。”

“员外郎么!”陆镇元点点头,显然是同意的。

“就这么办吧!”

陆镇元笑着道,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在翻过年后,就册立储君。

不过这件事他并未透露出来。

邹家的事处理完,接下来便是其他妃嫔了,对于人选什么的,她也未再过问。

当然,先前抹除的是不可能的了。

中午用完膳,陆苒珺陪着皇帝说了会儿话才离开,彼时,燕北王世子妃也已经离去。

留下的云承志就住在太后的慈明殿偏殿里,陆骏德若是想与他玩,则要每日过去请安了。

十一月里,第二场雪下得更大了,满天皆是鹅毛般的洁白飘落,不断地堆砌在道路上。

天地一色,碧瓦飞甍此时也终究被掩盖其中。

宫中扫了一遍又一遍的雪,终于在晚间停歇下来。

灯火通明,炭盆燃烧的殿内温暖一片。

陆苒珺披着大氅,手中捧着取暖的手炉怔怔出神,连案上堆积的奏章也没了心思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响起了脚步声,南悠拂了一身的寒意,来到陆苒珺跟前。

“殿下,有消息了。”

正出神的人立即回了神,问道:“如何?可到了?”

“到了到了,平远侯一行人已安全归乡,一路太平。”

“这就好……”陆苒珺仿佛松了口气般,将身子陷进了椅背里。

“就算裴家安然无恙地回到太原,恐怕因着他与前朝皇室的关系,还是会有不少人质疑,届时恐怕会有些宵小之徒妄加揣测上头的意思,而做出什么事来。”

东篱听着,与南悠相视一眼,前者未语,后者则是道:“那依殿下的意思是……”

“去库房挑些东西,赏赐到太原平远侯府吧!”

“殿下,这旅途遥远,又是冬季不好走,会不会不大妥当。”

“没什么妥不妥当的,这件事父皇没有指示,也就表明不会多问,你们大可放心。”

东篱见此,也只好作罢。

“殿下,这一来一回,恐怕得不少时日,您可想好派何人前去了?”

南悠问道。

陆苒珺瞥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心思多,既然你这么想去,那这差事就由你接了吧!”

南悠闻言,喜道:“奴婢多谢殿下,就知道您最好了。”

“哼!”陆苒珺不理她,就连东篱也无奈地摇摇头。

这事儿经过皇帝那儿走一趟便定下了,不仅如此,皇帝也挑了些添上,当作赏赐。

唯一未变态的,就是太后了。

不过,这并无大碍。

临行前,陆苒珺花了一夜的时间,写了封寥寥数语的信让她带上,看着她离开宫门。

再回到琉璃殿,便有些清冷了,她不喜太多人跟在身边,如今南悠离开,欢言被她放到了陆骏德身边。

此时殿内除了两个伺候的小宫女,就只有东篱了。

“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她笑了笑,摇摇头。

“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陆苒珺抬了抬眼皮,道:“怎么是你,东篱呢?”

她看着端着茶水点心进来的织云说道。

“回殿下,慈明殿来了人,东篱正在应付,是以便让奴婢将茶水给您送来。”

“慈明殿?是什么人?”

“回殿下,只是个小内侍罢了。”

陆苒珺抿唇,一个小内侍,既然没有到她这里,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果然,不一会儿东篱便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将事情说了遍。

“……因着雪太深,路不好走,小皇子便留在了慈明殿,说是过几日再回来。”

“我知道了。”

陆苒珺淡淡道,太后近日对陆骏德有些上心,这让她很是困惑。

无论她是什么心思,这对她来说,都不是太好的开端。

若是太后教导他为君之道,势必会与现在的自己冲突,若是不教导,只让他玩物丧志,那就是自己的损失。

呵,人就是如此,难以满足。

她自嘲地笑了笑。

见此,一直退在后头的织云上前,“殿下是在担心小皇子么,不若奴婢代殿下前去瞧瞧?”

陆苒珺闻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后者眼帘低垂,面色不变。

心思微动,她道:“既然你有心,就去瞧瞧吧,记得带上几本书。”

“奴婢领命!”

说完,她福了福,轻声退下,让得东篱有些惊讶。

“果然不愧是宫中摸爬打滚了数年的,这份通透,若非奴婢是自小跟在您身边的,只怕都比不了她。”

陆苒珺赞同地点点头,“不错,这样的人,先前还真是委屈她了,懂得把握时机,又有自知之明,最重要的还是能用之人。”

说着,她看了眼东篱,见她面色如常,也就更满意了。

如果这件事织云办得好,往后位置就会变化,其实,无论有没有今儿个的事,她都不会晾着她太久了。

毕竟,她身边也的确需要她这样对宫中熟悉,心思通透圆滑的人。

第446章

慈明殿内,织云经过通禀才被宣入内觐见太后。

“奴婢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万福金安!”

“免礼!”

“谢太后……”

织云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禀太后,长公主殿下听闻小皇子将宿在慈明殿,唯恐其落下课业,是以命奴婢将书给小皇子殿下送来。”

太后抬了抬眼皮,“你是皇帝的人?”

“回太后,奴婢的确是皇上送给长公主殿下的人,目前在琉璃殿内伺候。”

“倒是个聪明的。”

太后淡淡地扫了眼她捧着的一对书籍,皱了皱眉,“都是些什么书,拿过来我瞧瞧。”

织云福身,将书交给了过来接手的宫女。

“都是平日里殿下教导小皇子的书,因着还未看完,便让奴婢送来,免得小皇子忘了。”

太后看了眼,倏地攥紧,“是儒藏,长公主竟然都在教小皇子这些么?”

“回太后,是!”

织云低头说道,她未曾瞧见太后面上的神情,只觉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声音,“书收下了,这儿没你的事,退下吧!”

“是……”言罢,她行礼退下。

在她走后,太后将手中的书籍扔在几上,声音微冷。

“这些书哪里是德哥儿看的,你说她这是想做什么,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出来?”

她目光扫向袖着手立在一旁装楞的文老。

“太后息怒,公主殿下此番必有自己的用意。”

“她有什么用意,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弊端么,若是教导出来个有异心的,本就以女子之身的她,又谈何容易压制住他们。”

“小皇子还年幼,即便他有异心,到那时候,长公主已经手握大权,难道还怕他不成。以殿下的手段,您该相信她才是。”

文老说道,“况且,以小皇子对长公主的亲近来看,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将来还能多个助力,岂不更好。”

太后抿唇,并未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总之,这些书还是被搁下了,只不过并没有到陆骏德手中。

慈明殿的消息不久后就传到了琉璃殿,虽不晓得太后具体都说了什么,不过从这件事上来看,她并非是自己所猜想得那般。

这就好,至少她现在还并不想给自己培养一个敌人。

十一月底,大雪封路,前往太原的南悠一行人不得已在半道上停下,投身驿站暂时停歇下来。

“姑娘,看这天儿怕是要在驿站耽搁不少时日,您看朝廷这些东西可要多派些人看守?以免让贼人盯上。”

南悠推开窗子看了看,又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给附近的州县去个信,让他们派些人清扫大陆,至于看守赏赐之物,我自由人选。”

“是,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嗯!”

门声响起,南悠回头看了眼已经紧闭的房门,再转头,朝着窗子外头唤了声,“老五?”

倏地一声轻响,一道黑色身影落在窗子前,身上的袄子已经落了许多雪,脖子上的护颈也微微湿了些。

南悠见此,皱了皱眉头,让开身子,“先进来再说吧,外头太冷。”

说着,她径自来到桌子前坐下,倒了两杯热茶。

老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头,在她对面坐下,“你怎的知道,是我在跟着你?”

“哼,本姑娘能掐会算,你信否?”

“咳咳……”

老五就着茶水不说话。

“老四性子沉稳,必然会留在京都,以防殿下有所需要,而你,自然最合适东奔西走了。”

“这又是个什么理儿,你当这样的天,我想出来奔走啊!”

他摇摇头,神色暗自掠过了对面的人。

从前还有些圆乎乎的脸蛋显然已经褪去了那股青涩,反而多了几分娇俏,大大的眼睛,一双比旁人浓些的眉毛,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整张脸窝在白色的大氅里,显得水灵可爱。

啧,还挺好看的。

“看这天儿,只怕我们要在此耽搁不少时日,带来的护卫我怕不够用,你带了多少人?从今儿个起,就安排在赏赐之物旁,与朝廷的护卫们一明一暗守着吧!也省的你们在外头受冷。”

老五自然是没意见,点头应了,“我说,公主怎么非要挑这个时候给侯爷送东西?这么一来一回,怕是要过了年才能归京了吧!”

“主子的心思,我哪里晓得,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就行了。”

“我也晓得,就是问问。”老五笑了笑,见着一杯茶见底,本想告辞,可对面的人又续上了。

一时间,他也有些贪恋起来。

“太原……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

南悠忽然道,盯着手中的茶盏,微微出神。

老五愣了下,斟酌道:“那里啊,我不太熟呢,只去过两回,太原的平远侯府比之京都还要大上些,地方官员耿实清廉的不多,但也有。”

“是吗?说起来,不是什么什么太好的地方吧,总归比不得江南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朝廷之前不是刚清理了地方官么,太原换了一大半儿,想来该好上许多。”

南悠闻言,眸色动了动。

看来自家主子是打定主意了,竟然都想到这步上了。

“殿下一向怕冷,往日里,若是天冷了她就一直窝在房里,任谁去唤也不想出来。”

说着,她眨了眨眼,“太原冷吗?”

老五一愣,“这个……尚、尚可……”

“唉……”

南悠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老五想了想,摇摇头。

也幸好这会儿周围没什么人,否则,这种话若是教旁人听见,可不是什么小事。

果然,他这趟是来对了。

否则以她这迷糊的性子,指不定得出多少乱子呢!

搁下杯子,他道了声便起开离去,安排守卫的事。

皇城里,宫中开始准备起年货来,因是新朝,不能太简陋,却也不能太过铺张。

是以,这份活儿便落到了陆苒珺身上,这个时候,织云的存在便大大地减少了她走弯路的时候。

琉璃殿内,原先案上的奏章已经不见,代替的是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

“禀殿下,太后有召……”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陆苒珺拿起册子批注,头也不抬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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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约摸一刻钟后,陆苒珺才搁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东篱见此,上前将早已备好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系好锦带。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快未时了。”

陆苒珺没有说话,眯了眯因长久劳累而干涩的眼睛,抬脚朝着殿外走去。

慈明殿内,陆子媚坐在太后下首,矜持地笑道:“不过是懂得一二罢了,不比长公主,想来得祖母您的教导,不会比媚儿差。”

“宫里没人,否则有一两个后妃,也不必苒珺如此劳累了。”

“祖母还真是心疼长公主呢!”

陆子媚笑道。

太后点点头,不多时,陆苒珺经通传进来,看到坐在一旁的人,微微皱眉。

“苒珺给太后请安!”

“免礼,坐吧!”

太后抬了抬手,陆苒珺谢过,在陆子媚对面坐下。

四目相视,微微点过头后,各自移开了目光。

“不知太后唤苒珺前来所谓何事?”她扫了眼陆子媚,总觉得此行不简单。

“这件事是关于你与世子妃的,宫中要置办年关事物,以你一人着实分身乏术,”说着,她看了眼陆子媚,“世子妃比你年长,且有过在府中操办的经验,有她辅佐你,相信也能帮你不少。”

原来是这件事。

“这是祖母的主意?如此劳烦世子妃,怕是不妥吧!”

“是媚儿知晓你近日繁忙,是以主动要求如此,毕竟是姐妹,有她帮你我也放心些。”

苒珺垂眸,“既然有太后您做主,那么就劳烦世子妃了。”

陆子媚端庄一笑,道:“长公主见外了,都是自己人,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世子妃说的是!”

陆苒珺面上神色不显,目光则是在太后与陆子媚身上转了圈,复又低下头去。

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此时,太后开口道:“好了,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下,媚儿你就回去准备准备,明儿个到宫里住下,待年关再回去。”

“是,那……媚儿就告退了!”她起身朝着太后福了福,又对陆苒珺行了一礼。

见她离去,陆苒珺才道:“祖母怎的让大姐留在宫中,大伯母刚安葬,这样怕是不太妥当吧!”

“她是外嫁的闺女,不必守那么多规矩,再者说,往后她留在京都的日子也会久些,多进宫还是要的。”

见着陆苒珺面上不大高兴,她又道:“我知晓你想的什么,不过这件事于你也有益处,至少多个人帮你,也能松快些。她的心思我也晓得,只不过是面子上的好处罢了,给她又如何!”

陆苒珺面色稍缓,“祖母,孙女并非是对您有所不满,只是担心世子妃她在京中借势罢了,朝堂还未全然稳当,难免有些人存了异心。”

“你说的在理,我会派人跟着她,这件事就这么着吧!”

太后拍板定下,陆苒珺也只得应了。

“是……”

从慈明殿出来,得知陆子媚已经离开了,陆苒珺并未多说,而是径自回了宫中。

东篱替她解下大氅,换上新的手炉,拂去了一身寒意。

“殿下,可要派人盯着燕北王世子夫妇?”

“盯着他们作甚,”陆苒珺不屑道:“暗地里的动作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能做的,不过就是这样的阳谋罢了。”

虽说拒绝不了,可也并不是没有法子应对。

不过,她倒是心不小,看来也猜出了此番入京的后果。

竟然这么快就想为着以后铺路了。

不过,妄想在京中借着皇家树立威信,她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竟然是叛臣就该有叛臣的觉悟,安分点儿不好么,若非出于同宗同族,一脉相连,她早就出手覆灭了大房。

燕北王,更留不得!

想清楚过后,她接过织云奉上的茶水,轻轻呷了口。

“可有燕北军的消息?都整编完了吗?”

东篱福身,“回殿下,之前听说都打散了,分别交给朝中其他将领,燕北那边若是想要召回,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苒珺想了想,提笔铺开了纸张。

既然选择让燕北王世子留下,那么,那边可要盯紧了,以免出了乱子。

只是让哪方盯着呢……

陆苒珺没有纠结多久,便选择了西北军。

西北大将一向耿直,虽未参与此次京中调度,却尽心尽力将西北之地守的犹如铁桶,教敌人无一丝可趁之机。

这样的人,用来牵制燕北王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还可以拉拢下他。

想好了这点,陆苒珺快速地写好奏章,命织云送到文德殿里。

宫外。

陆子媚从宫中归来后,便将这件事与燕北王世子云嘉善说了。

见着事成,云嘉善倒是有些惊讶。

“太后同意倒是不出所料,只是这位长公主……”他顿了顿,道:“我听说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思缜密不说,手段也狠,竟然也会同意?”

对于这点,陆子媚不以为意,“再如何,也不过丫头罢了,有太后祖母在,她还能违背祖母的命令不成?”

云嘉善皱眉,提醒她,“还是小心为上,咱们对她不甚熟悉,不可掉以轻心。”

“我已经问过小妹了,她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多少也能摸清些陆苒珺的脾性。”

不过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资质平平的丫头,如今长成了这般。

长公主!

若是她父亲当初成了,当了皇帝,那这长公主之位就是如今的她来坐了。

到底是可惜了……

不仅如此,还折损了一批燕北军进去。

“那你打算何时入宫?”云嘉善询问道。

“明日,太后吩咐过,明日就进宫去,虽说只是辅佐陆苒珺,可也能让其他人不敢小瞧咱们。”

毕竟,她的背后可是有太后撑着。

云嘉善默了默,神色歉然,揽过她抱在怀里道:“对不住,身为夫君,我暂时却只能韬光养晦,屈居人下,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说这些,既然留在京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不如多为以后做考虑的好。”

“我省得,承志如何了,在宫中可还好?”

“一切都好,他素来听话,你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陆子媚皱了皱眉头,心中有几分猜想,却不得证实。

“什么?”

云嘉善低头询问。

第448章

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陆子媚稍稍回神,略带忧虑道:“宫中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如今的长公主陆苒处理,就连太后也对她十分信任,我还听说,皇上甚至会将奏章送至她那儿……”

闻言,云嘉善神色凝重起来,扳过陆子媚的肩膀,“你确定这个消息属实?”

“我只是在路上听见了几个内侍监说的,并未瞧见。但是,这个消息十有**是真的。”

陆子媚担忧道:“我都能知晓,太后不会不知道,倘若真的是这样,那陆苒她……”

“很有可能是储君之选!”云嘉善接过话头,没有看震惊在一旁的陆子媚,皱眉思索。

若不是储君人选,是不可能接触到奏章这样的东西。

既然皇帝放权,也就表明认同了这这一点,更别说还有太后。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他以为会是小皇子,虽年幼,可却是唯一的嫡子。自己放任承志与其交好,也是为着日后考虑。

只是现在看来,储君之位是另有人选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以目前对陆苒掌握的消息来看,倘若真的由她上位,必然会出现许多麻烦。

毕竟,她可不像是小皇子,什么都还不懂,也不像是皇帝,念着与大房同胞的情义。

届时,一旦陆苒上位,恐怕头一个要动的就是大房,不,应该说,已经动手了。

他想到了自己岳母的死,虽没有与他明说,可现在看来,里头真是太多的门道了。

细思极恐!

“媚儿,你听说我,”云嘉善突然正色地对陆子媚交代道:“暂时千万不要去招惹长公主,还有,进了宫一定要处处小心,明白不?”

陆子媚皱眉,“为何?难不成你也怕了她?”

“不,只是有些事需要确定罢了。”

“何事?”

“就是你说的事,”云嘉善望向别处,“若是皇帝与太后真有意立长公主为储君,那么,咱们就得从长计议了。”

陆子媚不解,“难道她还真敢动我们?别忘了我们可是有父王撑腰的,况且,太后也不会由着她只手遮天。”

“是不是只手遮天我不晓得,不过,在宫中,她能单手蔽日倒是有可能。”

“哼,那也不过是太后放权罢了。”

“媚儿,别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这位长公主!”

陆子媚不虞,可到底没再反驳。

在她看来,陆苒顶多是有几本不下于自己的本事,毕竟能够处理后宫事务的,岂是庸才。

可,也仅仅如此了,并未达到要他们这般忌惮的程度。

在她看来,现在要防的就是皇帝,与小皇子。

一个关系到燕北,一个关系到他们的将来。

打发了陆子媚后,云嘉善独自思索良久,越想那件事越有可能,是以,他当即便准备将这个消息传到燕北。

以他们的意思来看,只有小皇子将来继承大统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而现今皇帝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这不仅给了燕北休整的时间,也能够让他们暂时避其锋芒。

一旦陆苒成了储君,想来,以燕北军之前的所作所为,即便自己父王没打算谋反,也会被她列为铲除对象。

到时候,就不得不反了。

而朝廷正是兵强马壮之际,孰输孰赢,一看便知。

所以,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让长公主当上储君!

消息在送出去后,云嘉善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他不知道的事,在消息送出去的第二天,便被呈到了陆苒面前。

“猎隼?”

看着奄奄一息,爪子上带着竹筒的猎隼,陆苒勾唇一笑。

“还真把京都当成他们自个儿家了,这样的东西,也妄想随意进出?”

东篱俯身,将竹筒里的信笺拿出,“殿下,这只畜生可以确信是从燕北王世子那里出去的。”

陆苒抬了抬眸子,接过了信笺,片刻后,她道:“世子妃进宫了吗?”

“回殿下,已经在慈明殿了,因着您未有传召,那边儿也不好太过主动。”

“那就先晾着吧,看她能忍多久,还有这个,”她将信笺挥了挥,望向东篱,“燕北王世子可是个聪明的,竟然能探听到这些,这手着实伸得有些长了。”

东篱闻言,垂眸道:“请殿下吩咐!”

陆苒将信笺扔下,落到了猎隼身上,“既然手伸得太长,那就斩断它,燕北王世子夫妇不是要留在京都了么,那就不该再带什么暗卫护着!”

东篱会意,也就是说,她要将燕北王世子带到京都的势力与暗棋拔掉。

这点不难,至少以如今的陆苒来说,并不难。

东篱领命,复又听她道:“将这个送到父皇那里。”

看了眼猎隼,东篱福了福,“是……”

文德殿,东篱双手托着盖了锦布的猎隼前来,行过礼后,将东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这是什么?”陆镇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回圣上,这是公主殿下命奴婢送来的。”

“哦?是苒苒啊!”说着,他伸手揭开,“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嗯……猎隼?”

东篱见着皇帝已经拿起了那张信笺,便低下头去。

片刻后,只听皇帝声音微冷,吩咐道:“这件事太后可知?”

“回圣上,太后还不知。”

“如此便好,你且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随着她离去,陆镇元将手中的信笺揉烂,扔到了炭盆里。

面色如霜!

这样的消息若是真的传了出去,那陆苒就危险了,不仅如此,朝堂一定会在恶意的煽动下,动荡不安。

尤其是自己还未替苒铺好路,还未准备好。

若是真被如此打个措手不及,那么立储的事,就会难上加难。

沉着脸,他从案上堆积的奏章里头找出一份任命书,当即从上头抹除了云嘉善的名字。

而罪魁祸首仍不知,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琉璃殿内,看到东篱回来后,陆苒弯了弯嘴角,“父皇看了?”

“回殿下,是,圣上似乎很是重视此事,恐怕燕北王世子难以再取得圣上的信任了。”

“是么,”陆苒低声呢喃道:“可我不仅要父亲不信任他们,还要太后也对其失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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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既然是要铲除敌人,又怎会给他一丝翻盘的机会!

像燕北王这样的势力,必须要牢牢压制才行。

否则,他们就会成为第二个彭希瑞。

所谓养虎为患,没的到时反吞了皇室。

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有多久,这个人没有出现在她的心中了?

起初日日夜夜徘徊不断,到后来渐渐减少,连她的心病也不再复发。

如今更是差点遗忘!

放下了吗?

不,还没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白骨琳琳模样,渐渐地,与完好无损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她笑了,笑得释然!

……

歙州,经过大雪覆盖的天地,自成一色,白雪皑皑。

人烟稀少的城中大街上,几道身影不急不缓地走着,偶尔间听到他们所讨论的消息,也让一般人不敢多听。

彭希瑞披着黑色的大氅,里头是一成不变的白袍袄子,头顶着的是朝廷命官所配的乌纱帽,面如冠玉。

远远看去,更觉得俊美无双了。

自然,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也是如此,只不过比起他,后头的人明显收敛了几分气质,低调许多。

府州县令一脸殷勤地笑着,看看落后半步的苏恒,又看看走在前头的彭希瑞,转了转眼珠子道:“如此恶天,雪深两尺,彭钦差竟然还出来巡视,当心身子啊,不如……”

说话间,他瞄向不远处一间华丽的酒楼,“桃林间乃是歙州最上等之地,这天寒地冻的,两位钦差不如进去坐坐,暖暖身子再继续巡视?”

彭希瑞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瞧见他一脸谄媚的模样,停下了脚步。

“苏兄觉得如何?”他微微侧首道。

“既然是张县令一番好意,彭兄又何必拒之。”

张县令一听,立即应和,“苏钦差此言甚是!”

“也对,”彭希瑞淡淡道:“那就进去吧!”

“苏钦差,彭钦差这边请,下官早已安排好一切,保管二位满意。”

张县令眯着不大的双眼,忙不迭地将他们带进去,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

这酒楼从外看就华丽精致,到了里头更是如此。

来到一间大而精美的包间内,里头香烟袅袅,仙乐渐渐。

隐在云烟中的女子,云鬓凤钗,娇颜如花,几近遮不住身子的轻薄纱裙让其行动间,缥缈若仙。

“两位,这边请坐!”

张县令笑呵呵地道,将他们引入正中摆放着美酒佳肴的长案前坐下,自己则是在他们对面下首落座。

两人坐下,不必张县令吩咐,云烟中的女子便摇曳着身子,来到身边替他们斟上酒水。

苏恒只扫了眼,便垂下眼帘,丝毫不为之所动。

在他眼中,这些人无论多美丽,都不及他心中人一分。

再看向彭希瑞,见之面上一如既往地淡然,便也缓了神色。

“如何,二位大人,这儿的姑娘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而且,个个都还是个雏儿。”

张县令委婉的暗示道。

彭希瑞闻言,朝着身边的几个女子看去,无一不羞涩垂眸。

也不乏有胆大的,直面视之,展现着自身的诱人之处。

对此,彭希瑞不动如山,这些人在他眼中连一丝涟漪也惊不起。

“张县令,”他开口道。

“在,彭大人,您吩咐?”张县令靠近道。

彭希瑞勾起唇,身子靠在后头的椅子内,目光看着案上的美酒佳肴,幕地,端起一盏饮尽。

“这酒是本地最有名气的甲酒,三十年陈酿,二位大人觉得此酒如何?”

“酒是好酒,就是不知道……”

“彭大人有话,您尽管说!”说着,他暗示了下。

即便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能替他办到。

彭希瑞嗤笑一声,这一路行来,他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瞧过。

眼前的人不会真当他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吧!

“张县令,我听说歙州一带遭遇旱灾之苦尚在休养生息之中,可为何一路行来却不见一个乞儿,连路上行人,也都是洁衣厚袄?”

他作似苦恼,“朝廷虽早已拨款赈灾,可未免有漏下,还是派了本钦差与苏钦差前来视察,酌情再向朝廷请款。不过,现在看来歙州如此富裕,是用不上了。”

张县令楞楞地听着,握着杯子的手一抖,顿时洒出几分。

“这,这这……”他立即换了张苦脸,叹了口气,“二位大人,实不相瞒,其实歙州并不如二位所见一般富饶,只是天儿冷,大多灾民们都躲在家中,是以您二位看不到。”

“哦?这么说,还是有灾民么?”彭希瑞苦恼地皱眉,“看来,又要向朝廷请旨了。”

张县令点头,“可不是,歙州民众知晓二位钦差要来,这不,举全县之力给二位接风洗尘,不叫二位委屈了。”

苏恒眼露讽刺,“张大人有心了,如此操劳,难怪歙州对你称赞一片。”

闻言,张县令忙道不敢,“……下官职责所在,岂敢当这美名,要我说,还是两位钦差辛苦,一路行来劳心劳力。”

“不及张县令,这歙州民众对你可是推崇得很,真教我二人惭愧。”

彭希瑞温声道。

张县令登时冒下冷汗,他不过是让几个人做了些戏,哪有他们说的这样,这不是捧杀他么!

“大人,二位大人,可莫要折煞下官了,这,这……”

“张大人想说什么?”苏恒面无表情,“如此大费周章给我二人接风洗尘,这仗势,真是教人不想沉迷于此都难!”

言毕,周围的女子皆僵住,颤栗地远离了他身边。

那一瞬间散发出的杀意,即便只是普通人,亦能察觉出来。

彭希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身形不动,而张县令哆嗦个不停,抹了抹额上的汗,挥退了众女,硬是笑道:“二位大人,这是何意,您们想要什么,可以说,只要下官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不是说,这两个人极好说话么,怎的他得到的消息与现在不符呢?

罢了罢了,总之,只要能安抚住这两人,哪怕付出多些也是值得的。

歙州知府已经空出来了,只要摆平这二人,那个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第450章

只可惜,任他想的再美,彭希瑞与苏恒也不买账。

“张大人莫慌,”彭希瑞看了眼周围,“彭某与苏兄只是对歙州有些意外罢了,一路行来可以说此处是治理得最好的地方了。”

张大人谦虚地低下头,“不敢,这都是圣上以及两位大人的功劳。”

彭希瑞点头,“是以,刚到歙州,彭某便吩咐手下单独去巡视了,若是真如我等所见,那张大人便是大功一件,彭某定会上奏为你请功。”

张大人脸色黑沉,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不信这俩人还不懂。

“彭钦差,苏钦差,大家都是官儿,张某不信您二位不明白!”

说着,他拍了拍手。

随即,两边各有人抬着几个箱子出来,露出里头黄白之物

彭希瑞扬眉,就连苏恒也忍不住凝住了眸子,前者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挥挥手让其他人退到一边,张县令道:“二位钦差大人,实不相瞒,歙州的确不如你们所见那般。经旱灾后,庶民尤为混乱,便是官府也管不得他们,这让本官十分苦恼。”

“那么,依张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二位大人在皇上跟前替下官美言几句,让我坐上知府之位,这里的东西就都是您二位的,如何?”

“哦?”彭希瑞朝着箱子一一望去,这可是大手笔了,粗粗算来,这些黄白之物应该十万两吧!

这样的时候,这个张县令随手就能拿出十万两……呵!

“张大人真是出手阔绰。”苏恒说道。

张县令眯起眼睛,“苏钦差谬赞。”

苏恒懒得再同他废话,径自起身离去,“交给你了。”

这话是对彭希瑞说的,后者微微颔首,再看向张县令,“我这儿有个消息,需得张大人证实……”

出了酒楼,苏恒徒步走在大街上,余光朝着身后看了眼,扫到几个跟踪之人后,不屑一笑。

就凭这几个人也想跟踪他,这张县令莫不是真觉得自己在这歙州能只手遮天了。

暗暗打了个手势,苏恒便进了一条巷子里。

跟踪的人见此,立即追了上去。

咣——

刀光中,鲜血喷洒了一墙,在雪地上留下大片殷红。

收回刀的几个护卫并未在意,抹了血便继续隐藏在暗中。

与此同时,酒楼内,彭希瑞淡淡地看着张县令,“如何,张大人可想好怎么解释了?”

“这……”

“我的随从探查到的可与我看到的不大一样,张大人,你倒是说说,这歙州的庶民为何都被关押在大牢内?乞儿为何都被堵死在后山不得踏出一步?”

“这、这个……”

“难道其他人是人,庶民与乞儿就不是人了?”

彭希瑞提高了声音,吓得张县令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冷汗淋漓。

“误会,误会,这是误会啊,大人,这都是,是他们……”

“张县令,你现在所说的,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也就是说,一字一句,他都会查清楚,然后将其定罪!

张县令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知晓自己是没得商量了。

他抬头看着彭希瑞,眼中闪过狠厉。

“彭大人当真如此不近人情?”他站起身,“我张某人做歙州县令几载,要知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儿,在这里,只要我一句话,二位钦差都得留在这儿!”

不复之前的惶恐,现在的他,带着股自信,就是不知这股自信能撑几时了。

彭希瑞挑了挑眉,对他的话颇有兴趣,“你是说,歙州已是你说了算?”

“不敢,至少这里,是我说了算!”

否则,他又何必去夺那知府的位置。

彭希瑞好笑,“张大人好胆,敢对钦差大臣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朝中无人了,随便一个县令都敢大放厥词。”

张县令的脸色有些不好,沉声道:“彭钦差,你可想好了。”

“本官乃是皇上钦定的钦差大臣,手掌生杀大权,可先斩后奏,要三思而行的,是你,张县令!”

“哼,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着,张县令看了眼候在房里的那十几个护卫。

收到指令的护卫们立即抽出了佩刀,将彭希瑞围了起来。

后者目光淡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不仅如此,就连外头也传来了声响。

张县令自信一笑,“实话告诉你吧,这酒楼里里外外全是我的人,想要离开那是比登天还难。就算那位苏钦差也是一样,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彭希瑞靠在椅子里,听完他的话,摇摇头,“本官从未想过跑,因为,要跑的,是你!”

“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大言不惭,难不成在指望那位苏钦差能救你?告诉你,我的人……”

砰——

房门,以及窗子皆被踢开,一群身着玄衣黑袍的人涌了进来,护在彭希瑞四周。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从那些人中走来,惊得张县令猛地后退。

其他人也跟着退下,护在张县令身侧。

“你是在说我吗?”苏恒负手走进,“那倒是让张大人你失望了,那几个人已经被我的人处理了。并且,这酒楼的人,我也都顺便换了下。”

张县令大惊,“不可能,你,你竟然……”

可惜,不待他多说,彭希瑞已经吩咐道:“歙州县令私吞灾银,意图谋反,现在证据确凿,立即逮捕押往京都听候处置!”

话音落下,苏恒又道:“反抗者,同罪,可当场格杀!”

这下,原本还准备拼一把的人就犹豫了,见着如此,张县令立即道:“给我杀,只要杀了他们,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不止如此,还有更多,只要能杀了他们。”

垂死挣扎!

看到这一切的苏恒目光犹如在看一群蝼蚁。

而混乱之中想趁机逃跑的张县令则是被他一刀钉在地上。

受伤的腿被刀贯通,血流如注。

杀戮之声不断传来。

不多时,便静了下来,彭希瑞这才起身,来到张县令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张县令抱着受伤的腿,神色惊恐:“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你们放了我,要多少我给多少……”

第4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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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张大人真的有很多钱,”彭希瑞伸手拿过随从的刀,“可惜,我并不需要这些钱。”

话音落下,只见他扬手几刀下去,划断了张县令的手筋脚筋。

一声叫唤都未来得及,就直接被堵住嘴的张县令脸色惨白,哆嗦地挣扎着最后晕了过去。

室内血腥一片,苏恒面色如常,他看向彭希瑞,“歙州县令与知府都空出来了,你我怕是要在此耽搁些时日,待朝廷派人来接手。”

“无妨,反正已经快到年关,我们在此停下也好,歙州这么多百姓需要安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苏恒搁下话,便想离去,谁知彭希瑞却在他身后道:“是打算给长公主去信么?”

苏恒止住脚步,并未回头,“彭大人这是何意?”

室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

“她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彭希瑞轻笑,“都这么久了,即便我什么不利的也未对她做过。”

苏恒却是倏地转过身来,眼中带着愤怒。

彭希瑞顿了下,倒是把他给忘了。

“你自己都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么?”

“你是指哪件事儿?”

“哼,若不是你,苒……公主殿下也不必如此劳心。你最好别叫我发现有背叛之处,否则我定然亲自手刃于你。”

彭希瑞嗤笑,“这可不像是为公啊,倒像是……私心报复?”

苏恒面无表情,“随你怎么想,总之,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说完,他就要离去。

这次彭希瑞没再阻拦他,只是立在原地有些寂寥地笑了笑。

……

琉璃殿,陆苒珺打开竹筒里封好的信笺,将里头的内容看了遍,随即扔进了炭盆里。

“殿下,是歙州来的消息吗?”东篱将点心摆放好问道。

陆苒珺点点头,“彭希瑞此人太过谨慎,即便有表哥时刻盯着,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藏得忒深。”

东篱惊讶,“彭希瑞背叛了?”

陆苒珺一顿,接着道:“他这种本就不可信,背叛?”她讽刺地笑了笑,“也许,他本就没有所谓的忠诚吧!”

“既然如此,何不让苏大人直接……”东篱抿上了唇。

“没有罪名贸然动不得他,况且他手里还有不少人,我们不宜硬碰。”

“可以他那谨慎的性子,怕是想要随便定个罪不容易吧!”

陆苒珺颔首,她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等以后再寻机会了。

“对了,去给我将朝中官员名单整理出来,”她眯起眼睛,“歙州知府与县令皆空出来了,还是早些定下人补上才行。”

“是……”

不多时,陆苒珺便拿着名单翻看着,这次她直接略过了那些世家,着重在豪门子弟身上。

挑选出了两个人后,她便带着两人的履历去了文德殿。

“父亲,歙州知府与县令空出来了,这是女儿刚整理好的候补,您瞧瞧。”

陆镇元闻言接过,正好他也在为这件事烦忧,原因与他,只是因为这两个官位陆英也想要。

看到陆苒珺举荐的两人,他点点头,觉得颇为合适。

只不过……

“敬王前几日也来求过父亲,说是曲氏娘家正好有人合适这知府的位置。”

陆苒珺扬眉,“父亲答应了?”

“怎会,为父还不至于如此糊涂,不过,这件事我的确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父亲,您明知道……”

陆镇元抬起手打断她,“苒苒,陆茗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算是一场交易,也算一种补偿吧!”

陆苒珺脸色黑下,“那件事,知晓的丫鬟我明明已经……”

“是一个婆子,听说从前是你的人,如今你进了宫里,她便投靠了敬王。”说着,陆镇元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你太过不利,所以就当做是场交易吧!”

陆苒珺只得应下,“我知道了,让父亲操心是女儿不孝,还有,那个婆子呢?”

“人我已经处置了,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那父亲准备给曲氏娘家什么官位?”

“这个么,看你要的是哪个了。”

“我?”陆苒珺想了想,指间点在两个名字间的后头一个,“就他吧,给个知府的位置,虽年纪轻些,可我看过他的消息,为人清廉,不过因为从前一时口快得罪了人,便不得志许久。”

她笑道:“这样的人放在歙州,正好如了他的意,可以大展拳脚,施展抱负!”

其实她原本是属意年长些的,花甲之年,做事牢靠,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半生。而那个年纪轻些的,就做县令,打磨打磨。

待年长者做个几载,不仅承了自己的一份情,届时他调离歙州自己还能再将县令顺便推上去。

可谓一举两得。

可现在因着敬王,她不得不让出一个来。

陆镇元很快便批了,只余下县令的空缺,届时用来安抚敬王。

陆苒珺看过敬王举荐之人,不过寻常罢了,给他个县令已是足够了。

若是不知足,那么,她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现在腾不出手收拾他们,并不代表一直腾不出手。

她可从未想过二房会安分!

“好了,文书我会下达,你可满意了?”陆镇元笑看着她。

陆苒珺皱了皱鼻子,“父亲又在打趣我,您给我说说陆茗吧,我这些日子太忙,不曾注意过他们。”

“那孩子还是那样,不必担心,既然钟大夫说过无药可医,那就不会有错。”

“陆延舒呢?”苒珺睨着陆镇元,“父亲打算将他如何安顿?敬王这么久都没动静,我可不信他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

“延舒那孩子么,说起来,那孩子的才学不错,甚至比过泓文。”

这点陆苒珺毫不意外,早在上辈子她就知道了。

可这一世,即便他手段再多,再如何惊才绝艳,她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去施展。

“烂肉”早晚都得剔除!

“陆延舒此人心胸狭隘,功利心太重,父亲还请三思。”

“这个我知晓,”陆镇元笑道:“我给他安排了个巡防监察。平日里绕着都城看看,并不重要,只是占了个名头罢了。”

第452章

对于敬王一家,陆苒珺本就是不放在眼里的,他们也就只能背地里搞些小动作罢了。

可这次竟然拿她的事来作为要挟,若是自己不给他们个回礼,他们就真当自己做了皇室,目中无人了。

文书很快便下达,接到消息的敬王妃曲氏得知只是个县令的官儿,很是不高兴。

以他们如今的地位,就是自己捐个官儿也比这县令大。

“……你说说,就这么个小官儿,我如何拿得出手,如何与我兄长说去?”

曲氏气不顺地坐在花厅里,一旁是敬王陆英。

闻言,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角,“你够了没有,这件事你自作主张,差点酿成大祸,还不知悔改?既然嫌这官小,那不做也罢,我这就进宫请皇上下旨换人。”

“你……”曲氏来气,“我不过是抱怨两句,你用得着如此膈应我么,况且,人都已经给你了,还想怎样。”

陆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曲氏嘀咕着,还是认了,准备知会娘家人。

虽说官儿小,可歙州那个地方好呀!

“嗯哼,听说,原是有两个位置,知府被陆苒珺给抢去了,可有此事?”

“你又想作甚?”

陆英不耐烦,曲氏却一点儿也不介意,道:“我是说,她一个闺阁女子,即便做了公主,可私自参谋官位,这于理不合吧?”

“大兴并没有说女子不得为政,这些事你还是少管为妙,尤其是长公主的事。”

陆英警告道。

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也在打鼓,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内宅妇人,知道的也多些。

可就因为那个可能太过让人震惊,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动静。

“你的意思是……”

“禀王爷,王妃,宫里来了人。”

曲氏刚想说什么,一个小厮进来行礼道。

敬王听闻是宫里的人,顿时皱了皱眉头,“请进来!”

曲氏也闭上了嘴,整了整衣袖,端坐在首座。

进来的人弯腰见过礼,面上浮起一贯的笑意,道:“奴婢奉长公主之命,给敬王与王妃送几个伺候的婢子,公主有言,王妃平日太过操劳,这几个婢子能力过人,可帮王爷王妃解忧。”

说着,他拍了拍掌,随着声音落下,五名身着绫罗的女子陆续而入。

婀娜的身姿着着轻罗,纤柔的腰身不盈一握,遮不住的胸前大片雪肌引得人无法回神,动人心魄。

“奴婢参见敬王爷,王妃……”

声音婉转,面容姣好带着羞怯,这样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

曲氏瞪着双眼看她们,再看看一旁双眼发直的陆英,冷下脸来。

解忧?

这就叫解忧?

这解的是哪门子的忧,分明是想要她家宅不安才是。

“我们敬王府人手足够,恐怕这礼是收不下了,你替我谢过长公主,就说好意我们心领了。”

“王妃恕罪,”内侍恭敬道:“这是长公主殿下向太后求的旨意,还请王妃您三思!”

“什么?太后?”

曲氏气极,太后怎么过问这种事,这个陆苒珺,肯定是她设计好的。

她这是存心的。

“咳咳,既然这位公公都这么说了,那着实不好再退还回去,”陆英危襟正坐,“就劳烦公公你,替我谢过太后与长公主。”

“是,既然人已送到,那奴婢就告辞了。”

“公公请!”陆英使了个眼色,让管家去送人。

走到一半,内侍又回头道:“对了,王爷,这几个人乃是长公主殿下亲自挑选,万不可委屈了。”

陆英心里明白,点点头,“请公主放心!”

内侍这才离去。

“爷,您不会真的要留下她们吧?”曲氏怒道。

陆英闻言,有几分不悦,这还有着旁人,她就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看来,近日的确太过纵容她了。

“此乃太后恩赐,岂容你说三道四,还不快下去将她们安顿?”

“你……”

“嗯?”陆英警告地盯着曲氏,使得她咽下了喉头里的话,咬牙起身,“你们跟我来!”

几名女子惊了惊,美目流转看向陆英。

“王爷,这……”其中一人出声。

“无妨,你们跟王妃去吧!”

陆英温和地说道。

“是……”

待到他们离去,陆英这才收起笑容,淡淡地吃着茶水。

这些人进了府中意味着什么,他自然不是不晓得,只是没想到,陆苒珺竟然会公然使出这样的阳谋来。

让他想破都破不了。

不过,送来的几个人倒是不差就是。

宫里,内侍监回来复命后,陆苒珺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织云在一旁替她备着笔墨,道:“如此看来,敬王妃是有的忙活了,殿下您果然手段高明。”

“不过是寻常罢了,算不得高明。”她睨了她一眼,“我吩咐你的事交代下去了吗?”

“回殿下,已经交代了,她们必然会暗中照料峰少爷的。”

陆苒珺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让东篱过来。”

“是……”

织云恭敬退下,随后,东篱进来见礼,“殿下?”

“南悠那儿可有消息了?到了太原没有?”

“还未有消息传来,不过雪已停,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抵达太原。”

“还没到么……”陆苒珺叹了口气,指间搭在唇上。

还真是远啊,若是近些就好了。

今岁,他该不会再给她送年礼了吧!

案上堆积着各种事务,她随手将一摞推过去,道:“把这些给燕北王世子妃送去,这些日子我有其他事情要办,宫里的事就拜托她了。”

东篱惊讶,“殿下,这会不会不妥,世子妃毕竟是外人,保持宫中大事,未免……”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余下的不过都是杂事,我处理起来着实费劲,不若交给她。”

听她这么说,东篱只得应下。

只是听闻她有其他事,不由地问道:“殿下近日要处理何事?比宫中之事还重要?”

“嗯,的确比宫中之事重要,”陆苒珺抬了下巴,眉目如画,眸光似辰,“储君之位!”

这一刻,她的笑容无比惑人,同时也危险至极!

第453章

京都主道上,一辆马车低调地行驶着,车头挂着一串琉璃,行动间叮咚脆响,仿若仙乐。

往来有官员的轿子马车路过,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卧在铺着狐裘垫子的马车内,陆苒珺一身便装,正一手抵在矮几上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籍。

几上青炉燃着香料,暖香宜人。

坐在她脚下的东篱拨弄了下炭盆,朝外头看了眼,“小姐,已经过东街了。”

陆苒珺没有抬头,淡淡地嗯了声。

约摸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不大的府宅停下,东篱将杂物收起来,率先下了马车恭敬地候在一边。

片刻后,陆苒珺撩起厚厚的车帘,玉指纤纤映在深色的帘子上,“离主街还真远。”

呢喃了句,她搭着东篱伸来的手下车,朝府邸大门走去。

敲了几声,门房打开门,瞧见两个生人,便询问道:“两位姑娘有何事?”

东篱看了眼隐在斗篷里的陆苒珺,上前一步,将怀中的令牌拿出来,“将这个交给你家大人,他自会明白。”

门房小心翼翼地接过,不敢多看,只躬身应下。

“请二位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知大人。”

说完,他立即跑回府里。

书房内,冉令正提笔批阅着什么,却听到下人来报,将一块令牌送到了跟前。

见到令牌,他微微一愣,将笔搁了下来。

“来人,吩咐下去,有贵客到,我要亲自去迎!”

“是!”

能让他亲自去迎的,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长随心里明白,当下亲自带人下去打点。

府门处,大门打开,冉令率领着府中一众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陆苒珺说道,“今日过府是有要事与冉大人相商,不知可方便?”

冉令抬手,“公主请!”

两人摒退了其他人,来到书房中,里头早已燃好了炭盆,见着二人到来,丫鬟忙地行礼,恭敬奉茶。

“你们退下吧,”冉令吩咐道,随即看向陆苒珺,“府内粗茶,请公主勿怪!”

“无妨!”

陆苒珺解下了斗篷交给东篱,露出不加修饰的一张脸来,清丽出尘,眸光粼粼。

吃过茶,冉令将之前的令牌双手奉上,询问道:“不知公主殿下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要事,且这件事关系重大,不知冉大人可敢听否?”

“哦?殿下说笑了,这还没有什么是微臣不敢听的。”

别说其他杂事,朝中要事,就是皇帝的事,他也敢听。

陆苒珺勾起唇角,抬眸看向他,“大人也算是君侧之人了,想来也该明白父皇的几分心思吧,不知冉大人如何看?”

“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储君之事!”

冉令吓得一愣,随即抿了抿嘴,缓缓道:“殿下的意思是……”

陆苒珺不答反笑,将茶盏窝在手心,轻轻转动。

“我是什么意思,冉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么?父皇也有意立我为储君,再加上太后的支持……”

“既然如此,殿下还来问微臣作甚?有皇上与太后的支持,想必储君之位非殿下莫属了。”

这件事他是知晓的,不仅他,朝中也有几个人与他一般。

只是对她今日的到访有些不解。

陆苒珺笑了笑,“冉大人心思通透,刚正不阿,这我是知晓的,今日过来实则是想要大人你帮忙。”

“微臣愚钝,不知有何帮得上殿下的。”

“大人过谦了,这件事,还真是你能够帮得上的。”

“哦?”

“如今朝中虽有我父皇栽培之人,但也有不少是前朝留下的,尤其是一些老顽固,自诩高风亮节,无人能出左右。实则只会搅事,如墙头之草。”

冉令没有说话,可心里大抵是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父皇若是立我为储君,想必这些人都得跳出来反对,乃至死谏,以求博得美名!”

“公主对微臣说这些,是要微臣……”

“我想听听冉大人的意思,”陆苒珺看向他,“难道,如冉大人这般不拘泥小节,不惧世人眼光之人,也觉得女子不该为政?”

冉令默了默,沉思片刻,道:“女子为政不是没有过,如大兴那位,亦如前朝那位,只是……”还不足以被世人所接纳。

“那么,冉大人觉得,我可能做这储君?”

“长公主殿下,恕在下直言,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即便皇子年幼,可十年之后谁也不晓得会如何。而您,既是女子,又何必掺和这朝政,涂添麻烦?”

冉令不愧是朝中最敢直言之人,瞧瞧这番话,就差没指着她说不能了。

陆苒珺也不生气,“只是因为身份么?可,我若说,一定要冉大人你的支持呢?”

“长公主殿下,微臣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冉大人别急,说不定这事还有转机。”

冉令皱眉,陆苒珺接下来的话让得他犹豫了一瞬。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还是很合理的。

“……你的决定呢?冉大人?”陆苒珺微笑地看着他,也不着急。

冉令沉思良久,才太眼看她,“殿下所说可都是真的?”

“自然,我也有自己想要追求之物,若不信,我可以立个字据。现在,就看冉大人您的了。”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微臣不答应倒是显得有些愚昧了。”

“冉大人可不愚昧,你的心如明镜一般,若非是不喜阿谀奉承,太刚直,怕是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冉令摇头,“殿下太高估微臣了。”

“是大人你太过谦虚了,”陆苒珺道:“我之能可安朝堂,助父皇平定新政,为日后铺路。冉大人,不久,你便知晓今日这番决定不会有错。”

“早就听闻皇上说过,微臣并没有小看殿下的意思。”

其实,陆苒珺若是身为男儿身,以她之才能,那么,这储君之位在新帝登基后便会早已立下。

只可惜,她身为女儿身,小皇子如今又年幼,皇储之位这才耽搁着。

若论起来,不是没有人支持她陆苒珺,只是太少罢了。

毕竟女子当政,还有太多的不稳因素。

第454章

达成了某种协议,许多事也就没那么难了。

“今日与大人相谈甚欢,只是时辰不早,就不再叨扰了。”

陆苒珺搁下茶盏说道,两人心知肚明。

闻言,冉令起身,“微臣送殿下!”

府门外,陆苒珺抬手,“冉大人留步。”

“殿下请!”

登上马车,东篱也跟着进去,放下了车帘,冉令却还现在原地。

琉璃之音渐渐远离,直到马车消失,冉令才下令回府。

马车内,陆苒珺拈起一块香片放进炉中,不经意地询问出声:“你觉得,若我真坐上女君那个位置如何?”

东篱抬起头,“殿下若想,谁与争锋?”

“呵,可惜太多人都瞧不起我这女儿身啊,不仅如此,还会百般防着我。”

“殿下若想成大事,必然要有所牺牲,大兴周后既然能够以一己之力平定四方,奴婢相信殿下也能够再现盛世王朝。”

“是么……”陆苒珺眯了眯眼睛,也许,她也曾有过这样不输男儿的雄心壮志,可,这些都是在她没有遇见他之前。

总有那么一个人,在最合适的时候,来到你身边,陪你走出深渊。

即使无法忘记摔下深渊时的痛苦,却也能够在他身上嗅到阳光。

“表哥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卧在马车里,陆苒珺放松了自己。

“回殿下,该安排的人都安排了,这些人虽都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却也不可或缺,且日后也能慢慢培养。”

“是人就会有贪婪,有了贪婪就会背叛,这些人不可能一直听命于我。想要控制这些人,必然要有足够的利益。”

东篱赞同地点头,问道:“那殿下是要给他们抛下诱饵?”

“是鱼儿自然要用鱼食养着!”

似是而非的话让东篱瞬间明白了其中用意,她应道:“是……”

宫中,突然增多了事务的陆子媚隐隐有些奇怪,可,这总是个好消息不是么?

宫中的一切调度都要经过她,这是何等的风光?

可惜,不等她多高兴一会儿,便发觉了其中不妥。

虽说事事都与她禀报过,可那些都是经过陆苒珺同意的,而她不曾同意过的,即便自己说破了嘴皮也无人理会。

更可恶的是她还无处诉说。

原本宫廷内务由她来主持已是逾越了,若是再不知足,那吃相就太难看了些。

无法,任她再不满也只得憋着,而陆苒珺则是将重心放在了朝堂上。

已是年关,因着今岁大旱,百姓不足以丰衣足食。

朝廷已经对此做出应对之法,这就要继续辛苦在外奔波的彭希瑞与苏恒了。

这一日,天色大好,日头挂得老高,那灿烂的光辉映照得大地也为之绚烂。

陆苒珺摸着手中苏家递来的牌子,久久不语。

织云不敢揣摩其中纠葛,只得默默地立在一旁。

倒是东篱,看了眼牌子,道:“殿下若是不想见,那奴婢就去拒了?”

回过神来,陆苒珺将牌子丢下,“一个身怀六甲之人,突然进宫求见,我若是拒见,岂非太不近人情。”

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有一个苏家夹着。

无论如何,这徐五都是苏家的媳妇儿。

而苏家是她的外家,也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

“去请她过来吧!”陆苒珺吩咐道:“她是双身子的人,殿里再多放两个炭盆,还有,把香也给撤了吧!”

总而言之,殿里可能对徐五不好的东西,都暂时撤了下去。

对此,织云默不作声地看着,心中不免好奇起自家殿下与苏家二少夫人的事来。

虽有耳闻,却不如亲眼目睹来的清楚。

身上披着厚厚的貂毛大氅,在随侍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走来的年轻妇人面色消瘦,虽妆容得体,却掩饰不住眼中那抹落寞。

在见到陆苒珺后,就要行礼,“玉珠……”

“不必行礼了,”陆苒珺淡淡地看着她们,“坐吧,你这身子可禁不住折腾。”

徐玉珠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殿下……”

如今的身份差距让她心头百般滋味难平,尤其是在苏恒被派遣离京都之时。

陆苒珺不知晓她的心思,不过想来应该是不大好受的。

“这样的天儿你还进宫来作甚,既然是双身子的人,就好好待在府中养胎便是,我若没记错,你已经快足月了吧?”

“是,还有半月便足月了。”徐玉珠回答道。

“那么,你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殿下恕罪,玉珠前来只是想询问下夫君……他的消息。”

未免她误会,徐玉珠又连忙道:“我听说夫君他离京是由殿下您安排的,所以,所以……”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眶微热。

已经快足月了,苏恒还是没有一个消息给她,连问也不曾问过。

这让她难免心中郁郁。

今日会来宫中,也是她思前想后下的决定。

陆苒珺吹了吹茶碗里浮起的茶叶,轻呷了口,唇齿留香。

徐玉珠见此,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就在她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陆苒珺的声音响起了。

“他如今在歙州,恐怕要耽搁些日子,具体是多长时日我也不敢保证,不过,明岁草长莺飞之际,他必会归来。”

徐玉珠双眼明亮起来,随即抚上肚子,又沉寂下去。

也就是说,在她临盆前,他是不会回来了。

陆苒珺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那件事,她定然还会将她当成闺中密友,好好安慰于她。

可她们之间有着这样的关系,反而不适合说那些了。

对此,她只能道:“你身子不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徐玉珠抬头,失落地看着她,终究点点头应下。

临走之际,她道:“多谢殿下了,只是玉珠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说来听听。”

“待我诞下腹中孩儿,还请公主殿下您替他赐个名。”

陆苒珺心中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看着徐玉珠的脸色,她在如家应该过得不大好吧!

不过是个名儿罢了,帮她一把又有何妨,更何况,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了旁人。

徐玉珠毕竟已是苏家人,而自己是苏家的外甥女,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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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陆苒珺看了眼她的肚子,“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地诞下。”

“谢殿下!”徐玉珠扶着腰微微欠身后,任由随侍带着她离开。

出了宫,徐玉珠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只觉得一身气力用尽,靠在回府的马车里久久不语。

苏家,苏夫人坐在厅堂内,看着慢慢走来的人,皱起眉头:“你进了宫?”

徐玉珠欠身,“是,媳妇儿进宫见了长公主殿下!”

“放肆,谁准你去的,谁又准你出府的?”

“婆婆,我与长公主也算是旧识,去拜访下又有何妨,且公主殿下还答应了帮我腹中孩儿赐名。”

“你……”

苏夫人恼怒,她原就不想让徐玉珠在陆苒珺面前晃悠,说不定,她家恒儿与苒珺还有几分可能,可就因为她给破坏了。

不,应该说这个媳妇儿是她最不想要的,也是最糟心的。

若非当初那件事,苏恒如今便早已是驸马了。

如此好的姻缘,偏偏杀出个程咬金来,当真是膈应人。

“从今日起,你给我不准踏出院门半步,否则,我就将你送回镇国公府去。”

苏夫人说道,拂袖离去。

徐玉珠垂着眼帘,面色平静,仿佛早已习以为然,在苏夫人离去后,自己也慢慢地回了院子。

说起来有些可笑,她的这座院子,除了新婚之夜外,苏恒可是连踏都未再踏进过。

这少夫人的名头,也不过是听着不错罢了。

年三十,宫中举行家宴,热闹一片,虽不至过盛,可也足以证明新朝带来的喜气。

除了陆怀仁父子外,其他人皆进了宫祝贺。

在如今已是帝王的陆镇元面前,从前小心思不断的陆英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的逾越。

家宴上反倒是恭维不断。

与陆苒珺离得不远的陆延舒与从前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同。

他笑着端起了一杯酒,朝着陆苒珺道:“长公主,这杯酒我敬你,祝殿下你事事尽如人意。”

陆苒珺闻言,举起杯盏,“多谢二哥!”

筹光交错间,两人眼中深意不加掩饰。

至于在想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陆延舒的确比陆泓文聪明,这一点她从未否认过。

从方才的话来看,想必他已经嗅到了什么。

真是可怕的敏锐!

宴席间,太后因着高兴多吃了几杯,中途便有些乏了,提早回去歇息。

陪她的是陆子媚,自她们离去后,这宴席也不会久了,期间,陆婉清多次想要开口对皇帝说些什么,却都被苒珺压了下来。

就在陆苒珺也将离去时,陆婉清唤住了她,转过身,她道:“三姐有什么事儿吗?”

眸光淡淡,我不再是从前亲密无间的模样。

“苒珺……”陆婉清上前,纠结道:“是有点儿事,不知可否单独一叙?”

躲是躲不掉了,既然如此,也只能应了。

“跟我走吧!”

“多谢四妹……”

听着这个称呼,陆苒珺脚步顿了顿,随即将她带到了一处偏殿里。

“不知三姐有何事要与我说?”两人坐下后,陆苒珺便直接问道。

“四妹,我、我想请你替父亲说说情,母亲尸骨未寒,他就要远离京都去流放,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该明白的,身为父皇的兄弟,就更要做出表率,怎能坏了律法规矩?”

“可这个天儿寸步难行,父亲怎受得了这样的冰天雪地,难道,皇上就不能多宽限些时日吗?”

陆婉清红了眼,“四妹,我求你了,母亲她做错了事也得了报应,父亲他……再如何也是你亲伯父,小时候可没少疼我们的。”

似是被她触动,陆苒珺想到了一些幼时的事情,多少缓了些神色。

那时候陆怀仁的确算是个好长辈,待她也不错。

许是因为她年幼失母,就比旁的姐妹多了几分关爱。

可,人是会变得!

在名利之下,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本想着拒绝,可听到陆婉清的哭声,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哇哇的。

恍惚了下,她道:“我会跟父皇说的,至于究竟如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陆婉清闻言,面色一喜。

“谢谢你四妹,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

“擦干净你的脸吧,没的一会儿见不了人。”

“哦……”陆婉清笑道。

无论如何,她能答应已经是自己觉得的最好的结果了。

家宴到了最后,就连陆苒珺也回去了,而此时,留宿宫中的人也都各自安排了地方。

朱红的廊道里,陆延舒靠在柱子上,笑看着走来的人,“如何,我说她会念着旧情吧,尤其是你!”

听到这里,陆婉清面色冷下,“就算我不那么说,她也会这么做的,不像你,你这种就是典型的白眼狼儿。”

“呵,随你怎么说吧,”陆延舒耸了耸肩,“不过,但愿你们大房能一直这般盛气凌人。”

“你什么意思?”

“自己猜咯!”

说着,陆延舒直起身子就要离开,陆婉清却上前挡住了他,“给我说清楚,我可不怕你,别想给我耍什么手段。”

陆延舒嗤笑,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一片,让得婉清哆嗦了下。

“你觉得,陆苒珺或是皇上会允许你父亲留着么?对他们来说,有着燕北王支持的大伯,可谓是心头刺,一天不将它拔出,就如鲠在喉,难受得慌。”

陆婉清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换的面前之人逼近了步。

“只有除掉了你父亲,他们才能安心,否则哪天燕北王若是反了,朝政可就不稳了。”

“你,你胡说,燕北王……怎么可能会反?”

“看来,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啊,也对,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不知道很正常!”

陆延舒邪笑着靠近她,低声道:“还有件事,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什、什么?”

“你母亲她,其实是被人绞死的!”

轰……

陆婉清瞪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陆延舒笑了笑,摇头道:“当初大伯与大伯母想要夺取皇位,所以同燕北王通了信,不仅令得救援太后迟了,还派了人想要截杀陆苒珺以绝后患。”

第456章

说到这里,陆延舒叹了口气。

“可惜啊,陆苒珺与太后并没有死,并且被西北军赶到成功将她们救了出来。这件事后来被陆苒珺知晓,便是她,处理了你母亲!”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陆婉清喉头发紧。

“我为何要骗你,”陆延舒恶意地笑道:“不信你可以去她跟前对质,我想以她那性子,不会否认这件事,反而会跟你说的明明白白!”

看着陆婉清眼中的剧痛,陆延舒觉得一身颇为畅快,就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精彩啊,陆苒珺这一手果真精彩啊!

“以她那赶尽杀绝的性子,虽不至于动你们,可你父亲就不一定了。甚至是,陆子媚与陆泓文!”

“不,苒珺不会动他们的,大哥素来疼爱她,他们之间的情谊绝对不会比我少多少。”

陆延舒对她的话不屑地笑了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看看她对你们的情谊到底有多少。”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地离去,留下陆婉清神思恍惚地靠在一旁,浑身如同被抽光了力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夜,琉璃殿内,织云从外头进来在陆苒珺低语了几句。

闻言,她微微挑眉,道:“不过是躲在暗处不敢正面作对的鼠辈罢了,无需将心思浪费在他们身上。”

比起这个,她倒是觉得燕北王的事更值得她用心。

只可惜这件事没有个万全之策,不能露出一丝端倪。

“云嘉善那儿怎么样了?”

“回殿下,一直都派人看着呢,期间他与燕北来往的书信都拦截了下来,只挑选了些不大重要的让他们知晓。”

“做的不错,继续盯着,”陆苒珺手指绕了绕胸前的一缕长发,低垂着眼帘道:“你寻个机会,送几个人到他们府里,我要掌握他们的一手消息。”

“是!”

“另外,小皇子在太后那儿已经叨扰多日,是时候该接回来了。”

“那……日后云少爷该如何安顿?”

陆苒珺顿了顿,“那个孩子么,就让他做小皇子的伴读吧!”

“您是要将小皇子交给太傅教导吗?”

“不,暂时还不需要,等他再大些也不迟。”

说到这里,织云明白了她的用意,也就没再多说。

过了年关,新朝也更加稳固,一切都井然有序,朝着更好的方向走去。

在暗地里打压了前朝留下的一些不可用之人后,新帝的权利也到达了高峰。

大兴元年,边疆太平,内部稳定,一切都隐隐露出了愈加强盛的势头。

这里面,陆苒珺功不可没。

因此,在上元节过后,皇帝便下了圣旨,聘娶邹家嫡次女为后。

百官无人反对,此事就此定下!

同时,还有就是立储之事。

这个人选不是他唯一的嫡子,而是唯一的嫡女。

朝堂上,许多大臣面面相觑,立储从来只有皇子才有资格,如今竟是要立一个女子,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皇上三思,自古女子不得参政,若是立了长公主为储君,这岂不是混乱纲常吗?”

一名老者站出来说道,妄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皇帝。

可有人赞同却也有人反对。

除了中立的以镇国公为首的人保持沉默外,就剩下两方人互相争吵。

“……现在是我大兴王朝,别忘了,我大兴的周后可是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在朝时不仅平定四方,更是带领大兴走向强盛。当年若非萧氏起祸,当今太后也指不定会是当时的下一个女君!”

“这,这能一样么,”那个大臣说道:“周后当初也是先为后在崇德帝的帮助下才有了后来的功绩。”

“不错,长公主殿下太过年幼,不足以胜任这储君之位,更遑论成为女君!”

“此言有理!”

“就是就是……”

这时,一直袖着手闭目养神齐老睁开了双眼,扫视了殿内的众人后,不急不缓地出声道:“长公主殿下虽年幼,可才智不输其他男儿,各地灾民解救之法也是出自她的建议。这些日子,想必你们都看到了,大兴能够愈发稳固,可少不了长公主的功劳,皇上,您说呢?”

众人闻言,皆朝着陆镇元看去。

一直未出声的他,此时笑了笑,“吾儿贤德慧智,有不输朕之才能,若是将来由她继承这江山,可保百年昌盛!”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哗然。

齐老也微微愣了下,倒是没反驳这话。

镇国公与几位交好的同僚相视一眼,彼此明白了各自的深意后,心照不宣。

而邹家这时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其他人,一时间犹豫不决。

若是他也支持,那么陆苒珺当上储君,日后他邹家的女儿生的孩子又怎么办?

可若是不支持,势必会让皇帝与长公主有了芥蒂。

届时他邹氏女即便做了皇后,恐怕也不得多好。

权衡一番,邹轩出列道:“臣以为陛下说的极是,大兴前有周后威震四方,以长公主之能,未必不可成就为第二个周后!”

齐老呵呵一笑,再看向镇国公等人。

无法,这些人只能点点头,隐晦地表示赞同。

原本反对的人也渐渐的败下阵来,只不过还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

率先说话的老者将官帽摘下,挺直胸膛,“既然陛下执意如此,老臣也无话可说,纲常混乱,又怎可安邦定国,恕老臣无法再替陛下分忧!”

说完,他将官帽放下朝着皇帝跪拜之后,转身大步离开朝堂!

陆镇元眯了眯眼睛,嘴角始终扬着笑意,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百官之内不是没有惊讶的,可笨的人却是不多。

今日这一出有多少是出自社稷,只有那位老者自己清楚。

并且,经过这么一闹,可谓是成就了他的贤名!

齐老气得脸色通红,奈何指不出对方的过错,无法弹劾。

“陛下,陈大人已年过古稀,又素来身子不好,的确该告老还乡了,请陛下应允!”

“臣附议!”

“臣附议……”

有了齐老带头,邹轩与镇国公跟着,剩下的人就是反对的,也不再多言。

立储之事,虽未明说,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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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早朝过后,百官依次退出大殿,镇国公刻意落后了些许,在冉令也出来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他,“冉大人,今日倒是寡言的很啊!”

二人顺着两旁台阶走下,冉令抬头看了眼这大好的晴天。

“说的再多又有何用?早已定下的事,又怎是你我三言两语能够左右的。”

“冉大人是说,这件事你早已知晓?”

“算不得什么秘密吧!”冉令淡然。

镇国公闻言,面色一僵,的确,他不是皇帝的亲信,有些事即便消息灵通,也不见得事事知晓。

宫门处,镇国公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冉大人,对储君一事你有何看法?”

“看法?”冉令回过身,“我能有什么看法,国公爷说笑了,长公主德才兼备,乃是我大兴之幸!”

说完,他微微行礼,“告辞了!”

镇国公抬了抬手,看着他远去,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看来就连这棒槌也站在了长公主那边。”这么一想,顿时冷汗直冒。

连冉令都收服了,朝堂上还有多少是她的人?

幸好今日没有与之对着干!

宫内,得知朝堂上的消息,太后露出一丝笑意。

“做了这么多准备,好在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文老躬身点头,“只是那个卸下官帽的……”

“皇上不是允了他告老还乡吗?那就让他好好回去吧!”

“奴婢还以为,您会要处理干净呢!”

“我若处理了,那岂不就让苒珺背了锅,这对她名声不好,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人罢了,翻不起什么浪来。”

“您说的是……”

另一边,尚未出宫,正在纠结中的陆婉清似是下定了决心,朝着慈明殿走去。

殿门外,她整了整衣裳,“劳烦这位公公,替我去向太后通报声,婉清前来请安!”

“韩少夫人请稍后!”内侍监行礼后,转身进了殿。

“多谢!”陆婉清忙道。

内殿中,太后听闻陆婉清前来,没有犹豫,便让人去请了进来。

“祖母……”陆婉清行礼道。

太后点点头,还算温和地道:“这是要出宫了?”

“是,过来跟祖母辞个别,顺便,有些事想向祖母求证。”

“嗯?”呷着茶水的太后顿住,“什么事儿?”

陆婉清紧张地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看了眼太后,道:“祖母,当初京都事变,您与四妹在别庄住,后来贤王派人毁了庄子,那时候,我父亲与母亲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太后早已将手中的茶碗搁下,目光冷幽幽地看着诉说着的人。

她眯起眼睛,“是何人与你说的?”

“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祖母,您认为婉清会不知道么?”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祖母,我想知道,母亲的死因,是不是,是不是……”

“没错!”太后扬声道。

陆婉清倏地抬头看向她,心中五味杂陈。

竟然,真的是她吗?

“你母亲的确是我赐死的。”

“什么?”

太后没有理会她那惊讶的目光,继续道:“背叛了我,背叛了陆家,赐死她已经是看在你们的面儿上给她留的体面了。若非如此,她该当斩首示众,甚至于你父亲你哥哥,都要受到牵连!”

陆婉清有些迷惑,这不是苒珺做的吗?

突然,她清醒过来,想到陆延舒,明白自己怕是中了他的离间计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自己的祖母亲自处死的。

心中不免难过。

“既然母亲已死,还请祖母饶过父亲与哥哥吧,他已经知错了。”

“任何威胁到大兴,威胁到皇室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别说是我的儿子,孙子,就是皇帝,只要威胁大兴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陆婉清浑身一冷,瞳孔不自觉地缩起。

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深处冰寒之地,忍不住哆嗦起来。

太后冷眼看着,许是觉得够了,才再度出声道:“不要试图有所怨恨,在大权面前,任何报复都是枉然!”

“是、是……”

“记住你们今后的身份,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为臣,就要有为臣的觉悟,过了界,等待你们的就是死!”

“婉清不敢,请太后明鉴。”陆婉清惊得扑通一声扑到地,慌忙磕头。

“来人,送她出宫!”

“是……”

太后拂袖不再看她,背过身去。

直到脚步声远离,她才回过身,神色有些疲惫。

不过一瞬,又冷厉起来,“给我查,婉清之前接触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定要给我彻查清楚。”

文老躬身,“是,太后。”

琉璃殿……

“陆婉清被送出宫了?”正在查看宫中录事的陆苒珺惊讶道:“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织云靠近,跪在她身边道:“听说是因为韩少夫人知晓了其母陆夫人的事,而当面质问太后,是以才被太后恼怒送出了宫去。”

说是送,其实应该说是赶比较合适。

陆苒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轻笑一声,“看来她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惹怒了祖母。这陆延舒的嘴巴还真是厉害,知道的也不少。”

织云低头,忍不住问道:“殿下,如此下去只怕不妥,韩少夫人得知真相,势必会与您离心。”

“无妨,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问心无愧,她要恨便恨,想要报仇我也随时恭候。”

她笑了笑,想到了从前在陆家的过往。

早在她那么做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准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否认自己所为。

“那……殿下,陆延舒如此挑拨离间,难道您就这般放任下去?”

“放任?”陆苒珺摇头,“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放任他,更没想过要放过他们。”

织云微笑,恭敬道:“殿下智谋无双,无人能及,不愧是能让百官推举为储君。”

“不必奉承我了,这其中做了多少准备,你不是不清楚。再者说,能做上储君之位,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安稳。”

“奴婢相信,以殿下之能,必然能够披荆斩棘,一路登顶!”

陆苒珺扬了扬眉尖,余光撇向她,“父皇正值壮年,有些话要想清楚了再说,尤其是日后,我这宫里盯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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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是,是奴婢失言了,请殿下恕罪!”

织云伏地说道。

“起来吧,”陆苒珺长案几上的录事簿合起来,“将这个送到祖母那里,不久之后父皇立后,这些事还要她来做主。”

“奴婢遵命……”

织云恭敬接下,缓缓退了下去。

陆苒珺叹口气,招了东篱进来问道,“南悠何时到达京都?”

“回殿下,至多还有两日!”

“还有两日么。”她烦躁地蹙起眉头,越来越觉得烦闷。

瞧出她神色不豫,东篱道:“不若奴婢陪殿下去御花园走走?”

陆苒珺神色一动,见此,东篱继续道:“正巧近日花开得正盛,好看着呢!”

默了默,她道:“就依你吧……”

着了身淡粉的衣裳,陆苒珺只带着东篱就出去了。

御花园不愧是皇城最为华丽的花园,在外难得一见的花草,在这里都能寻着大片。

走到园中盛开的杏花树下,一旁便是穿过玉桥的流水。

落下的花瓣飘到水面上悠悠荡荡,不知去往何方。

陆苒珺看着脚面青葱的草地,想起答应过徐玉珠的话。

“表哥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回殿下,他们二人怕是还要些时候,但最长不过月余。”

陆苒珺点头,“礼部已经在准备,希望册封储君之日,他们能够赶得回来吧!”

“殿下为何想要他们在您册立之日回来?”

“没什么,不过是……”她的执念作祟罢了。

倘若前世她也走到了今日,彭希瑞还会那么做吗?

不,她根本没有机会。

转过身,陆苒珺挥去肩头落上的花瓣。

从今以后,他们只会臣服在她脚下。

两日后的傍晚,正是落霞之际,京都外一队人马悄然进京。

琉璃殿,东篱匆匆来到正量着身子的陆苒珺身边,“殿下……”

耳语几句,只见陆苒珺眉头微扬,沉闷了数日的气氛,就此雨过天晴。

“很好!”她道,“你们先下去吧,明日再过来。”

“是……”

陆苒珺挥退了织造坊的人后,径自坐到长案前。

东篱忍不住笑道:“殿下还真是心急,不过剩下一个选色纹样,您都等不了了。”

“明儿个再看也是一样的,反正还有半月,又不是来不及。”

东篱掩唇,揶揄地看着她,陆苒珺不予理会,端正地坐着。

约摸半个时辰后,瘦了一圈儿的南悠领着几个宫女回来了。

“奴婢南悠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起来吧,”陆苒珺弯着嘴角,“这一路你辛苦了,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奴婢虽辛苦,可为了殿下,奴婢甘之如饴呢!”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嗯,你的功劳我记下了,咳咳,那个……”

陆苒珺目光扫了眼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准确的说是她们手中托着的事物。

南悠忍不住笑起,随即正色道:“平远侯爷为感谢圣上与殿下的厚恩,特命奴婢带回了这些,请殿下过目。”

她拍拍手,后头的宫女自觉上前将东西呈上。

陆苒珺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伸手将锦盒打开。

一只手臂大的雪参映入眼帘,瞧着成色应当是不少于四五百年的。

她又打开其他的锦盒,除了雪参外,还有些宫中也没有的其他滋补品。

其中有一个两手大的祥纹盒子,在打开后,露出了里头的金底嵌宝石白玉四爪蟒盘身的发冠。

其中每一条蟒口中都含着颗珠子,那些珠子正散发着柔和却耀眼的光芒。

殿内众人惊讶地看着这顶发冠,一时回不过来神。

就是陆苒珺自己也怔愣了许多。

她摸着发冠,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

他早就知道了,他竟然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所以,这顶发冠就是他的赠礼么?

恭贺她执掌半个江山的赠礼!

压下心头的滋味,她没有抬头,目光端详着发冠,“他可还有话带给我?”

南悠回过神,笑道:“回殿下,侯爷说:静候一人,不论年月!”

“不论年月?”她笑了笑,合上了发冠的盒子。

既有人在等她,又岂敢辜负?

“你们将这些东西带上,跟我去文德殿。”

“是……”

不多时,文德殿内,陆苒珺见过礼后便让人将带来的东西呈上。

“这是?”陆镇元扬眉看向苒珺。

“这是平远侯的回礼,父亲觉得如何?”

陆苒珺抬手,让人来到跟前。

雪参,灵芝,凤血等物,每一个都不输于宫内的库房。

陆镇元笑道:“这份回礼还真阔绰。”说是聘礼也不为过了。

“那么你呢,那小子给你的,又是什么?”

“父亲以后就知道了,这些东西还请父皇您入库吧!”

陆镇元看着她殷勤的模样,再看了眼这些贵重的物品。

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告诉你,那小子想用这些收买你父亲,门儿都没有,他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就趁早歇了这心思。”

陆苒珺身子一僵,“父亲,平远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回礼罢了,您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陆镇元愈发不满,“哼,这小子迷惑人心的本事不小。”

“父亲!”

“咳咳……”

看着陆苒珺有些不高兴,陆镇元只得摆摆手,“好了好了,这些东西我收下了,算是给你个面子。”

“父亲明明也很是欣赏他,却偏偏如此不坦率。”

陆镇元不语,垂下眼喝茶去。

东西收下后,他再道:“这些日子好好准备,册封大典上可不准丢人。”

“您还是担心自个儿吧,听说近日宫外进来不少女子,父皇您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可要多费心了。”

说到这个,陆镇元有些头疼。

他本就是个长情之人,原配苏氏虽早已故去,可他心中从未接纳过旁人。

从前也只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戚氏,甚至连一房妾室都无。

如今坐了皇帝,责任也随之更大,不能只为了私情,而要顾着江山社稷,皇室威严。

不得不说,远比从前更为艰难。

不过,好在闺女还是争气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陆苒珺,欣慰道:“你母亲若知道你有如此成就,定会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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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闻言,陆苒珺微笑,“父亲说的是,母亲能有您这般记着她,惦念着她,真是一大幸事!”

说到这里,陆镇元眼中却有哀伤。

“可惜,我不能陪着她,也不能让她与我共享这江山。”

“父亲做的已经够多了,母亲看得见的,即便日后您如何,她也不会怪您。”

“是么……”

陆镇元恍惚了下,笑着摇摇头。

“好了,你既然来了,那正好帮父亲处理这些政务,太多了,真是劳心。”

“父亲有求,女儿就勉为其难帮帮您吧!”

陆苒珺狡黠地笑道,坐到了他的身边。

晚些时候,在文德殿用过膳,陆苒珺才带着人离开。

步子慢悠悠地经过宫道,路过座石桥之际,只见一盏河灯正从上游飘过,卡在了蜿蜒处。

“上元节已过,这个时候还有人放河灯?”

东篱看了眼,“许是宫里新来的几位女子,那个方向就是。”

“新进宫的?”

陆苒珺笑了笑,扶着石桥的桥栏伫立。

“有人来了!”她看到了月光下徐徐走来的身影,有些兴趣地看着。

朦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自月光下走来,披了一身银光。

缓缓走近后,才让人看清容貌。

算得上是个美人,虽不至是什么让人多惊艳,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凭添了几分神秘的幽静。

蹲在河边,那名女子挽起袖子轻轻拨了下河灯,随着水流,又飘了下去。

陆苒珺饶有兴趣地看着,不禁想到,若是自己父亲在这儿,又会是什么模样。

“你后头去截下那盏河灯,看看上头是什么。”

她吩咐道,东篱闻言,点点头退下。

似是听到了动静,那名女子抬起头时,就看到双手撑在石桥上,慵懒地看着她的人。

“谁——”她惊呼道,却没有多大惊讶。

一则是这里不会有什么其他人,二则也是因为陆苒珺女子的身份。

“这么晚了,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陆苒珺突然开口道。

那名女子低下头,看着倒映着月亮的河面,带着一丝忧愁道:“思乡情切,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说着,她顿了顿,“你呢?又为何在此?”

她的话中没有丝毫敬意,只有平等的意思。

陆苒珺背着月光,面容隐在暗中,她暗暗思量着,难道这女子将她认成了同她一样的人?

看了眼自身的衣饰,的确太过素淡了,也难怪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过,也有可能是明知道,却作不知。

“这夜色太好不敢辜负,索性踏月而出,以观盛景!”陆苒珺起了几分心思,道:“你觉得如何,这月色!”

女子抬头望去,双眼中映出光辉。

“月色虽好,却也要有观赏之人,有人喜欢,它就是最好的。”

陆苒珺扬眉,直起了身子,此时,东篱也回来了。

她靠在苒珺耳边低语几句,令得她惊讶抬眸。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样的诗句出现在宫中,说小了,不过是小女子的心怀,无伤大雅。说大了,这可是要牵连后宫的。

进了宫便是皇帝的人,这种思慕他人的心思就是打皇帝的脸。

若是人人都有了这样的心思,还要不要宫规戒律了?

思及此,她看着底下的女子,将东篱拿来的纸条扬了扬,“日后这种话切记不要再露出来,否则,这皇宫之中就会成为你的葬身之地。”

女子一惊,慌乱地看着她,“这,这是,你竟然……”

“这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说着,陆苒珺将手中的纸撕成了碎片,扬手洒了下去。

碎纸屑纷纷扬扬落在了河面上,很快便不见踪影。

女子看着,脚下一软。

陆苒珺不再看她,带着东篱离去。

楞楞地站在原地,女子看着空无一物的河面,心头发冷。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用猜也看出了陆苒珺不是一般人。

可宫里这样的年纪,又有权威的,恐怕就是那位长公主了。

而这厢,回到殿里的陆苒珺就命人去查了下那女子的身份。

“殿下去查她作甚,不过一个刚进宫秀女罢了,即便有旁的心思,日后也有皇后娘娘做主,您何必去惹这等事。”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什么人罢了,放心,多的我可不会做。”

而她也没想过要做什么,查她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份罢了。

听她这么说,东篱自然不会阻止。

翌日,那名女子的消息便全数送了过来。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陆苒珺也就没再过问。

再想起那晚,最深刻的,就是那名女子一身无处发泄的忧愁。

若说这事儿没引起陆苒珺多少的注意,可,几日后,再听闻皇帝临幸了这个女子,那就让她很是惊讶了。

陆苒珺忍不住觉得,这会不会就是场阴谋。

“后宫之中果然处处都是陷阱,而这,才刚开始呢!”

已经歇息了几日,缓过来的南悠在殿内伺候着,闻言,凑上来道:“殿下,奴婢从前听说这宫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您可要小心了,别被这些人给利用了。”

“就你知道的多,”苒珺睨了她一眼,“我让你送去织造坊的花样都送去了?”

“送去了,奴婢可不敢耽搁太女殿下的大事儿。”

“就你嘴皮……”

南悠笑嘻嘻地躲过,引得东篱瞪了她一眼,“虽说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也要低调着些,没的给殿下惹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你总是这般啰嗦。”

“南悠姑娘也是为殿下高兴罢了,”织云笑着说道:“再者说,也就还有不到半月,宫里谁人不知咱们殿下将为皇太女了,这称呼早晚都得改的。”

“对对对,织云姑姑说的对。”南悠连忙应和道。

陆苒珺拿她们没办法,只得摇摇头。

慈明殿内,太后命人将陆骏德带到跟前训话,之前陆苒珺的确是派人来接过人,不过她以琉璃殿太忙,暂时无法照料他为由拒了。

这几日里,她便一直在教导着陆骏德。

自然,这种教导不可能是对陆苒珺的那种教导。

而是,教他为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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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oU?[?H??c?B?\?E??i??#?????o?????xV???"?l?=?e???z??苒珺待你如何不必我多说,你也晓得,如今她就要贵为皇太女了,再往前就是女君。而你是她弟弟,将来也会是她的臣子,祖母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扶持她。”

“扶持?”陆骏德还不大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有些懵懂。

太后点点头,“不错,扶持她,身为女子,在朝堂上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了。”

“就是说,要德哥儿帮姐姐吗?”

“不错!”

“德哥儿听祖母的,会好好扶持姐姐的。”

看着仰着小脸保证的陆骏德,太后只是淡漠地点点头,“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言,日后莫要被权利蒙了心,做出有损大兴之事,更不要做出对你长姐有害之事来。”

“德哥儿不会的,姐姐待我如此之好,德哥儿岂能以怨报德,有违君子之道,令人不耻。”

“很好,从今日起,就就要记住,苒珺是君,你是臣,身为臣子,你要效忠于她,明白吗?”

“德哥儿明白了!”

“嗯,大兴将来有你姐弟二人,相信一定会昌盛不衰!”

陆骏德听得她的夸赞与期许,忍不住激动地红了脸颊,多了几分可爱。

到底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得了点夸赞就高兴得不得了。

太后微微弯起了嘴角,眼中精芒不灭。

……

洛阳城,一座别院内,彭希瑞松散着长袍长发,坐在杏花树下的竹席上,与对面的人煮茶对弈。

白子落下,彭希瑞抬起头,“你又输了!”

“彭兄棋艺精湛,苏某甘拜下风。”

“苏兄言过了,平日里,你我三局两胜,今日,你一局也未胜过,由此可见,是你心不静。”

苏恒抬了抬眸子,面色并无异常,径自斟了茶水浅尝着。

彭希瑞看着黑白分明的棋盘,扬唇道:“再过两日便可启程回去了,册封大典一定能够赶上,苏兄又何必如此着急。”

说着,他也顺手讨了杯茶。

苏恒抿唇,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有回答他。

彭希瑞此人太过难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想什么,他似乎总能很容易就猜透。

久而久之,没有必要他便不再开口。

以免他窥得更多的秘密。

见他不说话,彭希瑞也不计较,手中转着杯子,径自出声:“很惊艳吧,这样的人儿,将君临天下,执掌江山!”

苏恒顿了顿,垂下眼帘。

“真是庆幸,当初没有让你得了这明月。”

“彭希瑞,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恒猛地搁下杯子,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要对公主做什么?”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搁在一旁的剑柄上。

彭希瑞不为所动,好似未曾发觉那泄露的杀意般。

“什么意思?”他笑了笑,“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都清楚么,至于目的,我想大概目的就是她吧!”

唰——

长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彭希瑞顿住手,转过头看着泛着森冷的剑身。

“忍不住了?”

随着他的话,剑身加重了几分,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割出了血。

“她的命令不就是寻着机会杀了我么,怎么,不动手吗?”

感觉到剑的主人僵硬的动作,他抬眸与他对视,一时间,火花四溅。

苏恒眉头跳了跳,终是将剑放下,归入鞘内。

看着他不发一言地收剑离去,彭希瑞勾唇轻笑。

抚上脖子刺痛的地方,他低下眸子,冷光闪过。

这次不出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京都,皇城内!

陆苒珺身着玄色描金龙纹礼服,头戴宝石金蟒冠,散去了繁杂的云髻转而梳成简单的发髻。

这一转变让她立即多了几分英气,再加上这一身厚重肃穆的礼服,让她更为威严。

殿内一众跪下来,“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谢殿下……”

陆苒珺张开双臂转了转,“这身衣服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

“殿下可要试仔细了,三日后的册立大典,若是衣服不妥可不好办。”

“东篱姑姑说的是,殿下,若有什么不妥之处,您尽管吩咐。”

织造坊的掌史谦卑地说道。

陆苒珺看着一人高的铜镜里映出的人,眉眼含威,气势凌厉,丝毫寻不到从前那个柔弱女流的模样。

“暂且如此便好。”她道。

“是……”

众人应诺。

褪去礼服,陆苒珺又回到了那个模样,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任由身后几人给她梳发整理。

“殿下……”南悠匆匆进来,禀报道:“彭希瑞与苏恒少爷已经到了京都外,不久就能进京了。”

“哦?回来了吗?”陆苒珺听到后,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看来这一路上很太平呢!”

不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东篱几人只能沉默。

“让苏恒回家看过妻儿后再进宫吧,一路上他辛苦了。”

南悠领命,“是,奴婢这就去办……”

相比于苏恒,东篱却更加担忧彭希瑞这个人。

“殿下,此次回京他们二人必然会论功行赏,苏家倒是不担心,可这彭希瑞,若是任由他一路高升,那迟早是个威胁。”

“你说的不错,可,他再如何也只能是臣,是臣就得给我趴着!”

话音落下,她合上放着宝石金蟒冠的盒子。

都城里,彭希瑞与苏恒只来得及换身衣裳便双双进宫复命。

皇帝知晓这几个月的成果,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颇为满意。

“朝中有你们这样的俊杰,是我大兴的福气,还望你们日后也能全力辅佐皇太女。”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陆镇元满意地点头,随即道:“你们的封赏朕已经有数,接下来,就安心歇息几日吧!”

“是……”

“苏恒,”陆镇元道:“你妻子前些日子刚诞下一女,宝康已经为其赐名为慧。”

苏恒之前就已经听过这件事了,是以并未有多大的惊讶。

不过,对于陆苒珺会赐名这件事,他还是很重视的。

“微臣多谢陛下,多谢公主殿下厚恩!”他拜道。

陆镇元微笑颔首,看着两人,“好了,一路舟车劳顿,朕就不多留你们了,回去歇着吧,其他事自有人安排!”

“是……”

两人应下。

第461章

宫门口,南悠等候在此,见到苏恒与彭希瑞二人,上前福了福,“奴婢见过二位大人。”

“南悠姑娘不必多礼。”苏恒说道,看了眼一旁的彭希瑞。

后者朝着二人点点头,便先行离去。

南悠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随后看向苏恒,笑道:“我家殿下已经得知您平安归来的消息,特命奴婢前来给您带个话,让您先行回府歇着,其他的事暂且不急。”

苏恒听到陆苒珺如此关心他,心中甚是欣喜。

“替我多谢公主殿下,能为公主做事,苏恒不觉得累。”

“是,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苏大人请!”

“告辞!”

苏家,回到府中后,苏夫人好一番唠叨才放过了他,随即说起徐玉珠的事来。

“……是个闺女,瞧着倒是可爱,我看她在月子里无暇顾及,就把孩子抱到我这儿养了。”

“抱到您这儿养了?”

“怎么,我不能养?”

苏夫人不高兴地睨了他一眼,命人去将孩子抱来。

“这个徐氏出阁前就不知检点,慧儿是你的长女,怎可交给她来养,万一给她教坏了怎办。”

“母亲,也没这般严重,她到底是孩子的母亲。”

“就因为她是孩子的母亲,我才更不能让她养慧儿,你也不想慧儿日后被他人诟病吧?”

苏恒见此,也不再多说了。

此时,乳娘将孩子抱来,苏恒见到她手中抱着的小小的一只,不禁愣了愣,“这么小?”

“哪个孩子不是如此,当初你也是这么小,”苏夫人用手比划了下,又道:“过一两月再看就跟换了个模样儿似得,喜人得很。”

苏恒闻言,伸出手道:“来,我抱抱。”

虽说徐玉珠不是他所爱,可这个孩子却是他的亲骨肉,大人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孩子。

乳娘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着的孩子放到苏恒手中,“小孩子骨头柔弱,您小心托着。”

照着她的话,苏恒手脚僵硬地抱着,忍不住笑了笑。

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苏夫人看着,也放心下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安排了晚上的接风宴后,苏恒才离开。

到了外头,一名丫鬟冲过来,“二少爷……”

苏恒停下脚步,皱了皱眉,“你是……”

丫鬟抬起头,“奴婢是二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听闻您回来,二少夫人她想要见见您。”

苏恒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徐玉珠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这回又为他诞下长女。

去见见也无妨。

“带路吧!”他淡淡道。

丫鬟喜极,忙道:“谢二少爷……”

厢房内,徐玉珠卧在床边,尽管修饰了番,气色还是不大好,比之从前,她的身子差了不止一点儿。

“小姐,二少爷来看您了。”丫鬟在门外说道,随即推开门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苏恒,看到徐玉珠,他脚步微微一顿,到桌子旁坐下。

丫鬟福了福,退下沏茶去。

许是许久未见,苏恒有些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咳了声,他淡淡道:“辛苦你了,慧儿很漂亮。”

“你见过她了?”徐玉珠激动,“她可还好?”

苏恒顿了顿,“还好,她在母亲那儿养着,你不必担心。”

闻言,徐玉珠神色黯淡下来,她看着苏恒,开口道:“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下,是关于慧儿的。”

“慧儿?”

“是,你也知道,慧儿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她还小,我不舍她离开我身边。”

“这件事有母亲做主,你身子虚弱,还是多养着身子再说吧!”

“不,苏恒,你不能这样,慧儿是我的女儿,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怎么能让她离开我?”

“母亲只是顾念你身子不好,无力顾及才会亲自养着慧儿,难道我母亲会待她不好么!”

“可是孩子怎能离开我这个母亲……”

“有乳娘和母亲看着你放心就好。”

徐玉珠捂住心口,“苏恒,算我求你了,孩子她……”

“你好好养着身子,等养好了身子,我再让你去看她。”

说完,苏恒起身离去。

留在这里,他只会更头疼,更烦躁罢了。

低泣声在他身后愈来愈远。

翌日,他收拾妥当便进宫去了。

琉璃殿内,陆苒珺坐在上座,此时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苏恒:“父亲之前说过,你们这次将事情办得很漂亮呢!听说,要给你单独封赏。”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陛下与公主过誉了。”

“不,你的功劳我可都一直记着呢!”

苏恒微笑,“能让公主记住就好。”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所有安排在任的人名单,里头记载得身份背景都详细万分。”

陆苒珺接了过来,没有打开,只是对着他说道:“你们这一路上可都太平?”

“回殿下,去的时候不大太平,离京都越远,流民劫匪越多,村子空落的也不少。”

“看来这样的情况,在你们回来已经很少了。”

“幸不辱命。”

“彭希瑞那儿呢?他可有什么异动?”

“并未得知他有明显的异动,不过,此人的确如殿下你所说,心思颇多,一路上我安排的人,只怕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什么?他知道了?”

“虽未明说,可我相信他必然是知晓的。”

陆苒珺神色凝重,他清楚彭希瑞的为人,若是他想对谁动手,绝对会出其不意。

思及此,她对苏恒道:“表哥要多防着些他,此人心思缜密,用计歹毒,万万不可被他抓住了机会。”

“我省得。”与他共事了几个月,就算对彭希瑞不是全然了解,至少也不会太少。

“那朝堂的事就拜托表哥你与舅舅他们费心了。”

“殿下放心!”

送走了苏恒,陆苒珺脸上的笑意沉了下去。

回到殿内,她坐到长案前将名册打开翻阅起来。

良久,她两名册搁下,“誊写一份出来留着,列为最高机密!”

“是!”东篱应诺。

“南悠,派人严密监视彭希瑞,事无巨细都要监视清楚。”

“是……”

“织云,今后燕北王世子那里就由你接手,最近他的心思颇为活跃,你看紧点儿。”

“奴婢领命!”

第462章

大兴元年三月初二,献文帝立其嫡长女为皇太女,于宫中大殿宣昭。

殿内,百官朝服着身,齐集大殿两侧,正等着今后的储君。

陆苒珺自车撵下来,在四周禁卫以及随侍的护送下,朝着大殿走去。

殿内,一身厚重礼服的陆苒珺踏着祥乐缓步而来,面上神情肃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眼中欣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神思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刚生下来,小小的,弱弱的孩子。

如今一转眼,当初抱在怀里的孩子,竟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是以后继承这大好江山的支柱了。

陆苒珺目不斜视,也或许她眼中容纳了所有人。

站在最前方的苏文楚等人眼中露出激动,神情依旧端肃。

御座前,听着阁老宣读完策书,陆苒珺跪拜皇帝,再由文老亲手将玺缓授之。

三拜之后,接过玺缓,在礼官唱喝中,陆苒珺起身举起玺缓,看着大殿内高呼声,神色平静。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响彻高唱之声,而下头,苏恒微微抬起头看着那抹身影,只觉得犹如高山,再无法登上,更无法离得更近。

有同样心思,还有彭希瑞。

比起苏恒,他倒是平静许多,只是神色略微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

“平身!”

皇帝抬手,看向陆苒珺,父女俩目光相对,各自带满了笑意。

她看着底下臣服的群臣百官,暗自握紧了手掌。

权利,当真是个好东西。

会让人愈发上瘾,难以割舍!

按照礼制,陆苒珺今后便入住东宫,成为大兴的储君。

而此时,慈明殿内,太后看着外头的骄阳,红光满面。

“玺缓已授,皇太女已立,终于走到了这步啊!我大兴终于将再出现一个女君了,哈哈哈……”

这一刻,她的执念仿佛得到了慰藉,花白的鬓角似是也比从前多了些。

“禀太后,太女殿下已到了殿外。”

太后闻言,立即转过身子,“快请!”

“是……”

正殿内,宫女扶着太后出来,看到从大门处走来的人,后者眯了眯眼。

陆苒珺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苒珺参见皇祖母,皇祖母安康!”

太后伸手托起她,看着她一身昭示着太女的礼服,目光大赞,“好,好,好啊!这才是我的好孙女,这才是我大兴的好储君!”

陆苒珺顺着她的力道起身,露出微笑,“多谢皇祖母夸赞!”

太后点头,“长大了啊,身为储君,日后就要为你父皇分忧,多为大兴做贡献。”

“是,苒珺谨记皇祖母教诲!”

“来,坐!”太后拉着她去坐下,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貌,为她理了理衣襟。

“皇祖母,苒珺如今已经入主东宫,地方也大,德哥儿也是时候接回去了,以免扰着皇祖母清净。”

“德哥儿吗?好,你要带回去就带回去,祖母不拦你。”

“谢皇祖母!”

太后目光温柔,越看越满意,可惜陆苒珺还有事情要做,待不了多久便离开了,陆骏德随后也被太后派人送到了东宫。

忙到半夜才回来的陆苒珺卸下一身繁重,坐到东宫的书房内,看着按照在琉璃殿的模样置办的书房,她拿起角落放着的埙摸了摸。

“萧泽,这就是你住过的地方,如今却旧人换了新人。”

没有人回答,只有低沉的埙声隐隐逸出。

……

翌日早朝,陆苒珺站在群臣之前,一旁是齐老,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殿下,站在这众人之上,感觉如何?”

“感觉么,甚是风光吧!”

“殿下只觉得风光吗?”

“齐老觉得还有别的?”

齐老笑着摇摇头,“以后您就知道了。”

陆苒珺没有说话,只是略一抬眼间,瞧到了人群中挺拔如松的人,眼中染起笑意。

只是这笑意带着些旁的味道,教人不得不深思。

彭希瑞目不转睛,他站的地方与她是天壤之别,自然近不得前。

可不妨碍他看她。

看她风光霁月的模样,看她灼灼逼人,凌驾众人的模样。

皇帝升座,百官跪拜,一片高呼中,陆苒珺与权臣带头起身。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皇帝近身的大太监总管高唱道。

陆苒珺看了眼众人,出列,“启奏父皇,此次苏恒与彭希瑞二人前往北方之地巡查赈灾,令百姓免受灾后之苦,实属大功一件,请父皇恩赏。”

“不错,”陆镇元点头,“彭希瑞,苏恒!”

“微臣在!”

“朕今日命你彭希瑞为国子监祭酒,苏恒为禁军都指挥!”

“微臣谢皇上隆恩!”

彭希瑞与苏恒跪下谢恩。

陆苒珺见此,与舅舅苏文楚轻轻颔首。

朝堂上,众人心思各异,在苏恒与彭希瑞身上来回扫视着。

谁都清楚,这恐怕就是皇太女殿下的新生势力了。

更何况,还有整个苏家做后盾!

下朝后,陆苒珺走在众人之前,与苏恒苏文楚道别后,对跟在身边的苏恒道贺:“恭喜表哥了,如此下去,就是一门两爵也指日可待。”

“下官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只要表哥你好好地走下去!”

苏恒微顿,点点头。

“殿下!”

两人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来人,“彭大人,何事?”

陆苒珺眯了眯眼眸。

来到两人跟前,彭希瑞看了眼冷脸的苏恒,对陆苒珺道:“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恒看向身边的人,随即抬了抬手离去。

“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我都不是喜废话之人。”

“殿下还是这么直接。”

陆苒珺不语,径自走下台阶。

彭希瑞跟上,“为什么要举荐我?”

“举荐你?彭大人误会了,我只不过是阻止不了,只能顺水推舟罢了。”她勾起唇,讽刺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日后,就要麻烦彭大人了。”

“不敢,若是能帮到殿下,下官定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陆苒珺嗤笑,“这话我可不敢信,免得这死的人是我!”

彭希瑞袖中的指尖轻颤了颤。

第463章

看着他隐忍的模样,陆苒珺心中大快,步伐轻盈地离开。

东宫内,陆苒珺换下朝服,在东篱的伺候下,换上绣着龙纹的雪色大袖上衣,曳地长裙。

发髻上戴着宝石金蟒冠,两鬓垂下至胸前的金流苏,一摇一晃间,流光四溢。

坐在长案前,陆苒珺看着案上搁着的新书信,打开。

“这是燕北王世子的最新消息。”一旁的织云说道,为她斟上茶水。

陆苒珺打开看了眼,随即扔进了烹茶的炉子里。

“燕北王世子看来还是不太安分啊,难道是我给的警告不够?”

“殿下,既然如此,可要再给点料儿?”

“自然是要给的,父皇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奴婢遵命!”

织云退下后,陆苒珺靠在椅背上,想起信中的内容,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她早就知道云嘉善这个人不老实,明面儿上温雅谦和,可他也不想想,生在燕北那等地方,怎会有这等京都门阀子弟的气质。

有时候装得太像,反而暴露更多。

“东篱!”

“奴婢在!”

“燕北王世子他既然还想着那些被打散的燕北军,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殿下?”

东篱惊愕地抬头。

“无妨,”陆苒珺抬眼看她,眸中染着危险的笑意,“他想要人那就给他,省的我一个个地找,等他集结够了人,我也好把他们一锅端了。”

燕北军忠心不错,可京都这样的地方,可不是燕北能比的。

到时候,还有多少人愿意再回去呢?

而那些想要回去的人,她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唯有毁掉,才不会助长燕北王的势力!

京都燕家府邸,织云带着内侍宫女等人前来,奉命将云承志带到宫中给小皇子作伴。

燕北王世子妃心中气结,却只得忍着。

“到了宫中要处处小心,明白吗?别让父亲和母亲为你担忧。”

“承志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云嘉善也看着云承志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对着织云道:“承志年幼,进了宫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姑在皇太女面前美言几句,云某感激不尽!”

说着,他示意了下,立即有人捧出了一个荷包。

里头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织云只是扫了眼,便抬手拒了。

“宫规森严,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多谢世子爷一番好意了。”她福了福道。

云嘉善脸色一僵,只得挥退了下人。

陆子媚心中着急,更加担心云承志此次进宫了。

太后下旨和皇太女下旨,这可不一样,一个安危是有了保障,另一个却是危险重重。

她看向自己的夫君云嘉善,眼中哀求,这次,后者却没有回应。

“承志已经收拾好了,请姑姑回宫复命吧!”

“夫君……”

云嘉善没有理她,径自道:“承志,到了宫中要听话,有了空子就常去看看太后娘娘,替你母亲尽尽孝,知道吗?”

“承志明白了,父亲!”

小小的人儿脸上丝毫不惧,如此年幼,便已颇有燕北男儿之风。

织云轻瞥了眼,心道:难怪自家殿下对这个孩子如此关注,想来待他长成,必然不凡。

“时辰不早了,若没有旁的事,奴婢就带着小少爷告辞了!”

“承志……”陆子媚舍不得,刚想上前,却被云嘉善拽住,“姑姑请!”

织云行了一礼,带着云承志离去。

待到他们的背影消失,陆子媚狠狠推开了云嘉善。

“为什么,你明知道陆苒珺她心怀不轨,就这么把承志送进去,你还是他的父亲吗?”

云嘉善无奈,“媚儿,难道阻拦就有用吗?陆苒珺她如今已贵为皇太女,皇太女你可懂,站在的储君,未来的帝王!”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把承志带走啊!宫里那种地方,若是,若是……”

“别担心,太后不会坐视不理的,承志可比旁的孩子聪明,莫要小看他!”

陆子媚听不进去,在她眼里,云承志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宝儿。

就算再聪明,也还是孩子,是孩子,就需要父母。

可到如今,她再担心也没用了,宫里她又不能常住,更不能事事照料到云承志。

“放心吧,没事的,承志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云嘉善揽着她说道。

陆子媚只得点头,“希望如此,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她陆苒珺就不敢对我们对手,不然,燕北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愤然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揽着她的人微僵的身体。

安抚好了陆子媚,云嘉善来到书房里,身边只跟着贴身随从。

“看来,陆苒珺这是在给我示威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做的事?”随即他又摇头,“不,不可能,那件事只有我们燕北才懂的消息,她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不是知道了那件事,那这举动就是纯粹想要牵制他,牵制燕北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传令下去,加快所有行动,一定要隐秘进行。”

随从应道:“是……”

东宫中,陆苒珺得知云承志已经被带回来的消息,微微一笑。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世子!”她幽幽说道。

织云跪坐一旁,“殿下,燕北军当时留在京都的人不少,燕北王世子的号令,跟随的定然也不少,若是真的逼反了他们,恐怕对京都也不利。”

“难道不逼他们就不会反了吗?”陆苒珺摇摇头,“燕北王早有叛心,尤其是父皇坐上皇位,若是换成大伯,也许他们不会如此,可如今当政的是我父皇。”

“燕北军当时救援来迟,还不及西北大将军,如今功劳也没有,反而因为故意来迟获罪,折损了几万人在京都,燕北王心中又怎会咽的下这口气?”

“殿下的意思是,燕北王要反了?”不止织云,就连东篱与南悠也很是震惊。

燕北王要反,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八九不离十吧,我们不像大房是他们的姻亲,对我们,只要有机会他们便会动手。毕竟我只是个女流之辈,即便是皇太女,也威胁不了他们。”

反而她上位,对他们的威胁才会越来越大。

第464章

“那……殿下要将这个消息告知陛下吗?”织云率先回过神问道。

陆苒珺摇头,“父皇早有防备,他可不曾信任过燕北,只不过新朝不稳,不愿大动干戈罢了。”

若是要处理燕北,那可是又一场腥风血雨了。

不若趁着这个时候,抓紧稳固朝政,养精蓄锐!

“那殿下您还将云承志弄进宫来,就不怕他们立刻反了?”

“哪有那么容易?”陆苒珺道:“燕北那边父皇早已派了西北大将军去牵制着,拖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要不是前朝留下的毛病太多,国库空虚,她们又何必如此劳心劳力。

如今国库的钱都是出自陆家,以及被抄家的官员家产补进去的,想要恢复强盛,还得一段时间。

这期间,虽然不能直接动燕北,可留在京都的那些还存有二心的燕北军,就别想留着了。

况且,只要燕北世子一家三口还在京都,燕北王就会有所顾忌!

“去跟太后打个招呼,就说云承志在我这里,他的安危有我保证!”

“是!”

……

四月十六,皇帝大婚,立邹家嫡次女为后,宫宴三日!

从此,后宫之主便为邹氏女手中,执掌凤印,统领六宫!

与此同时,宫中四妃已齐,朝堂安稳。

东宫内,陆苒珺抓住窗子边的雪白鸽子,解下脚上绑着的竹管。

竹管里头是一个小小的锦囊,陆苒珺摸了摸,指腹触及到里头的东西,打开一看,心中悸动。

躺在她手心的是几粒相思豆,虽没有任何言语,却已经代表了对方的心意。

陆苒珺笑了笑,将相思豆重新装入荷包中,她珍重地挂在了腰间。

走到长案前,她提笔想了想,吩咐道:“去镜子搬来。”

“是……”

铜镜里倒映着陆苒珺的模样,她看了看,低头在铺好的宣纸上画下轮廓。

虽不在京都未曾亲眼目睹她立为储君,但她也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她低着头,一笔一画都异常用心,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

“殿下,先用点粥吧,夜深了,再继续下去,对眼睛不好。”

“我没事,再有点儿就好了,别吵!”

东篱动了动唇,看了眼已经热了两遍的粥,摇头叹了口气。

烛火明明灭灭,陆苒珺终于搁下笔,揉了揉手腕以及酸疼的脖颈。

“终于好了啊!”她低头看着案上的画中的人,里头的人墨发高冠,容貌俊俏秀丽,极为传神的一双眼仿佛也在看着她,陆苒珺一时间愣了愣。

“还真是像啊!”她想要抬手摸摸,却又想到墨迹还未干透,只得停了下来。

想来,他会喜欢吧,毕竟这么像!

“东篱……”她转头说道,却瞧见了趴在一旁睡得正香的人。

已经三更了啊,起身给东篱披上毯子,陆苒珺去翻了个锦盒出来,将已经晾干的画放了进去。

“来人——”

她微微扬起声音,一道黑影落了下来,同时也惊醒了东篱。

“殿下有何吩咐!”影卫恭敬道。

“将这个锦盒快马加鞭送到太原平远侯手中。”

“属下遵命!”

东篱在一旁揉了揉眼睛,“殿下,奴婢睡着了……”

“你太累了,先回去歇息吧,外头还有人值夜,不一定非得你。”

“可是……”

“去吧!”

“是!”

靠在椅背上,陆苒珺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角,忽地,烛火动了动。

她睁开眼睛,“何事!”

“回殿下,燕北王世子已经与燕北军几名将领联络上,今夜悄悄相会于密处。”不知何时出现黑影单膝跪地,毫无感情地禀报道。

陆苒珺闻言,笑了笑,“是么,动作这么快,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啊!”

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在她手中,也阻止不了他的野心。

“殿下可有吩咐?”

“暂时不必行动,收集他们的证据,待时间到了,我会亲自送给燕北王世子一份大礼。”

她轻笑,那几万燕北军的人头,相信这礼应该够重了。

烛火中,她的神色愈发冷漠。

……

几日后,太原,平远侯府内。

裴瑾琰收到影卫送来的锦盒,面上平静,打开里头的画后,他才有些惊讶,不,更多的应该是心动。

画上的人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并不相同,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些天差地别的气质。

仿佛凤凰涅槃重生,茧蛹破茧成蝶,那双眉目,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牵动着灵魂。

他抬手抚上画中的人面容,细细观赏,眷恋深深,最后落到她轻抿着,却勾起的红唇上。

“就这么离开你,留你一人面对文武百官也不知是对是错……”

他轻轻呢喃着,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京都如何了?”他问道,目光依旧未曾移开。

闻言,立在远处侯着的随侍上前,低声道:“京都内明面上还算太平,实则暗地里已经被皇室清除了不少心存反叛者。”

顿了顿,他又道:“这些人都与萧墨有所瓜葛。”

“你是说,那些人与萧墨有所勾结?”

“消息还未确定,只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那皇帝知道吗?”

“那边应当也有所感。”

裴瑾琰从画上收回目光,眯了眯眸子,“他还真是不死心,可知这般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前朝灭亡早有征兆,已是大势所趋,再挣扎又能如何。”

如同他一般,即便他才华出众,神机妙算又怎样?

还不是阻挡不了陆家?

“爷可要给萧墨去个消息,提醒一番?”

“不必了,平远侯府暂时沾不得这些事,就由他去吧!”

他淡淡道,并非是自己不讲义气,只不过他帮他的已经够多了。

早就让他珍重,他却不听,也怪不得旁人。

“还有其他事吗?”裴瑾琰收敛好心思询问道。

随侍点头,“咱们的眼线探查到,”

早就让他珍重,他却不听,也怪不得旁人。

“还有其他事吗?”裴瑾琰收敛好心思询问道。

随侍点头,“咱们的眼线探查到,”

早就让他珍重,他却不听,也怪不得旁人。

“还有其他事吗?”裴瑾琰收敛好心思询问道。

第465章

毕竟身为燕北世子,他可不会是什么虚名之辈。

如今被迫卧在京都,但也总有会奋起的一天。

“盯好他们,若是她……有需要就帮她一把!”

说着,他好笑地摇摇头。

也许,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吧!

不过,他还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是……”随侍应道。

裴瑾琰挥退了他,又看了会儿案上的画像,轻轻一笑。

“也许你本该就是凤凰,翱翔于九天!”

……

京都,皇城内。

文德殿里,皇帝与陆苒珺相对而坐,两人手中各自执着棋子。

“许久不曾如此放松了,从前那些日子真是教人怀念。”

皇帝笑着道。

陆苒珺轻轻放下一子,抬眼道:“父亲勤政是好事,可也不要累着了自己,如今朝堂渐稳,许多事您也能安心了。”

“这事呢还多着,要说安心,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安心一说。苒苒,你要记住一点,对待敌人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否则只会春风吹又生。”

啪……

白子落下,胜负已定!

陆苒珺顿了顿,捏着棋子的手缩了回来。

“父亲教训的是,既然是女儿犯的错,那就由女儿来弥补好了。”

“你能有这个决心很好,去吧,无论做什么,为父都在你身后站着!”

“是……”

陆苒珺离开文德殿,神情淡下。

看来萧墨这件事已经拖不得了,她不奇怪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知晓,身为国君,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现在,她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拾他!

当初放他一条生路,已经将从前的情义都用尽了,如今,就是敌人。

想到这里,她快步回到东宫,却不想刚踏进宫门,就被一道小身影抓住。

陆骏德抬头看着陆苒珺,“皇姐,她们说您今儿个无事,那能否陪我去玩儿?”

“对不住呢,姐姐现在有些急事得尽快处理,晚上陪你用饭可好?”

她摸着陆骏德的脑袋说道,随即看向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的人,“你们今日的功课可都做完了?”

“回太女殿下,已经做完了。”云承志抬手回答。

“既如此,你们就去御花园放放风筝吧,多带几个人。”

“是……”

随侍的宫女应道,陆骏德却是眼睛一亮,充满了期待。

待他们走后,陆苒珺招来欢言吩咐她:“去盯着,把云承志的一言一行,神色面貌都观察清楚。”

“是,殿下!”

陆苒珺颔首,回到正殿里,她命人将近日查到与萧墨有关的人的消息都送了过来一一翻看着。

许久之后,她丢下手中的东西,看向一旁伺候笔墨的东篱,“明威将军府的消息你可都探查清楚了?”

“已经探查清楚了,前些日子他们府里来了个歌姬,这个歌姬有些古怪,奴婢早就派人盯着了,确信是萧墨的人不错。”

“既然都查清楚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苒珺叹了口气,“他们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啊?”

“回殿下,明威将军好酒色,府里美人尤其多,后院颇乱。”

“可有子嗣?”

“无子,倒是有六女,只三女为正室所处,其余均为姬妾所出,年纪最长的都还未及笄。”

“这样啊,如此酒色之徒,也敢阳奉阴违,私通贼子么,看来是我皇室对他们太过温和了。”

东篱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陆苒珺突然勾起唇,将案上的东西收了起来,“你派人将这些送到彭希瑞府上,就说本殿下看好他!”

“殿下的意思是……”东篱转了转眸子,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奴婢明白了,殿下果真好手段。”

“怎么,给他个机会继续立功难道还不好么?”

“您说的是,那奴婢退下了?”

“去吧!”

陆苒珺抬手摸着案上摆放在角落的埙,低喃道:“你可别教我失望啊,不然,那自云端摔落的机会,可就用不到了!”

在此之前,她会捧他,有多高就捧多高,给他喜欢的权势,地位。

然后,再让他知晓失去一切的滋味!

让他尝尝当初她尝过的痛,吃过的苦。

彭府!

内侍监将东西递到后,便径自离开。

彭希瑞来到书房,打开从宫中递出来的东西看了看,并未做声。

陆苒珺不做无用之事,她会这么做想必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这目的,应当就是想要将他当做那把趁手的刀了。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将东西烧毁掉。

看着炉里燃起的火光,他尝尝眼睫低垂,形成两道阴影覆在眼下。

“既然你需要一把利刃,那我就做你手中那把利刃又有何妨。只要你想的,我都会替你达成。”

无论什么!

这是他欠她的,亦是他该还的……

翌日,陆苒珺带着陆骏德去仁明殿给新后请安。新后邹氏是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人,可以说是知书达理,温婉动人。

她与陆苒珺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是以相处得还算不错。

且在闺阁中时,邹家也再三告诫过她,不可与当今的皇太女殿下作对,光是这一层身份,就足以代表了一切。

她自然不会去犯蠢。

对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喊母后,饶是陆苒珺叫了几日,也还不大适应。

“……若是母后无事,儿臣就带着弟弟先退下了。”

皇后温和地点头,“太女事多,就先去忙吧,午膳可有空子来我这儿用?我命人准备了你们爱吃的……”

陆苒珺看了眼陆骏德,颔首道:“那就麻烦母后了,中午我再带着德哥儿过来。”

“好,那我再命人准备些果酒等你。”

“多谢母后了!”

告辞离去,陆苒珺带着陆骏德回宫,看着他沉默鼓起的小脸,不由地捏了捏,“怎么了,谁惹你了,告诉姐姐,姐姐我去教训她!”

陆骏德闻言,抬起头,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眯了眯眼睛,“父亲会忘记我母亲吗?”

陆苒珺脚步停下,低头看着他,笑了笑,“不会的,父亲不会忘记你母亲,也不会忘记我母亲,她们都被父亲记在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第466章

听了她的话,陆骏德心中似乎好受了些,虽然还鼓着小脸,却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陆苒珺带着他回到东宫,给他布置了课业后,自己也回到书房处理政务。

朝堂渐渐稳固下来后,她便没有那么着急了。

对于一些不该留的人,她只选择了慢慢蚕食。

待到正午,陆苒珺应邀带着陆骏德去仁明殿用膳,不说多亲近,至少他们暂时相处得还算不错。

而这个消息传出去时,后宫之中邀请陆苒珺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坐在书房内,看着一张张递来的帖子,陆苒珺有些不耐。

一把推开后,她道:“这些人,不去讨好父亲,一个个都把心思花在我这儿,还真是可笑。”

织云与东篱在一旁笑了笑,前者道:“谁都知道殿下您是圣上的心头肉,掌中宝,自然便想着走您的捷径了。”

正在翻看着各宫送来的礼品的南悠回头道:“她们也太小看咱们殿下了,殿下岂是那等被眼前蝇头小利就收买的人。”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目光却惊艳地看着堆着的礼物。

就差没将哈喇子淌上去了。

陆苒珺摇头,头也不抬道:“赶紧把东西整理好退回去,我这儿可不是她们堆东西用的。”

“咦,殿下,这个也要退回去吗?”南悠说道,捧着一个盒子过来。

陆苒珺闻言,抬起头。

“这是米糕?”她古怪地看了眼,“何人送的?”

“回殿下,是楚婕妤。”

“嗯?”

陆苒珺看向东篱,后者想了想,提醒道:“殿下,是那晚咱们遇见的那位,后来被圣上宠幸,宫里这才有了讨好您便能讨好圣上的话来。”

听到这里,陆苒珺眸子冷下,她知晓这宫中向来没有秘密可言,又是秘密最多的地方。

这种话究竟是旁人放出去的,还是那位婕妤放出去的,犹未可知。

不过这米糕,她看了眼做的甜香晶莹的糕点,咽了咽喉头。

她记得母亲也做过,在她还小的时候,香味儿竟是与这差不多。

“都退回去吧!”收回目光,不再看它。

南悠点点头,颇为可惜。

“看样子,应当味道不错的。”

“咳咳……”

东篱瞪了眼南悠。

未收一人的礼,这对后宫来说一波交锋又平了下去。

不过,虽说礼都送了回去,可陆苒珺见过的米糕却是忘不了,特意命人做了出来,一连吃了好几日。

甚至皇帝知道后,还命人去江南带了个身份干净的厨娘进宫,专门给她做糕点吃。

实则谁都没有赢的局面,其实早就往楚婕妤那儿倾斜了。

更甚的是,皇帝招她侍寝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短短半月,便晋封为婉容,且看这势头,还不止如此。

楚婕妤的家境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太差,乃是江南知府的女儿。

皇帝宠幸几个白衣出身的人家,不足为奇。

这也算是间接打压了其他士族出身的贵女。

陆苒珺不是不知道皇帝的用意,不过却没有在意过。

总归她吃不了什么亏就是。

而更重要的是她交给彭希瑞去办的事情,竟然在短短半月间,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案上关于明威将军府勾结前朝余孽,企图对大兴不轨的证据,笑了笑。

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就这么盯着这些证据看了许久。

“不愧是你啊,手段还是这么狠,这么快。”

她拿起这些证据嘲弄道:“当初对付我父亲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吧,打得别人措手不及,无力反抗。”

笑了笑,将东西扔下,陆苒珺扬声道:“来人——”

“殿下?”

东篱与织云进来。

陆苒珺指了指案上的东西,“将这个呈给父皇,有什么指令,直接带回来给我。”

“是……”

文德殿内,陆镇元看着这些收集来的证据,方方面面皆顾及到了。就如同一张罗网,让对方根本无法逃脱其中。

“让她自个儿决定吧!”他说道。

东篱得了回复,福了福,“是,奴婢告退!”

再接到回复时,陆苒珺已经让织云命令下去。

同时,彭希瑞接到这个命令后,毫不犹豫地带着人和证据,快速地拿了令赶往明威将军府抄家。

今日过后,将不会再有明威将军府了。

全府一百三十余人皆被下狱,包括才几月大的孩子。

府中,彭希瑞一身紫色公服着身,官帽加顶,腰缠枝花金带,脚踏官靴,长身玉立于院中。

任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哭喊,他都未曾犹豫过一分。

世人皆道他温和知礼,甚至不少女子为他的温柔所折服。

实则不然,他其实是个骨子里冷漠到极点的人。

更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之人。

就好像现在,他听着那些凄惨的哭声、喊声,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悯。

他扯了扯唇角。

梦里,他也经过无数个这样的场景,梦里的自己,甚至更为冷漠。

“大人,府中之人已经全部收押。”

正在他出神间,一个下属前来禀报道。

彭希瑞淡淡地点头,“知道了,先提几个审问,画好押好递给我。”

“是!”

出了府,彭希瑞站在已经被拆了牌匾的门前,周围不远处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有人认出了他,纷纷议论起来。

彭希瑞脚步一顿,只看了眼,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被他扫过一眼的人登时身上一冷,不过嘴上却没停下,道:“啧啧,全府一百多人呢,也不知这位将军犯了什么错,竟然弄得连府里几个月的孩子们都不放过。”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要被抓进牢里吗?那还有活路吗?”

“可不就是……”

众人唏嘘起来。

牵头说话的人立即竖起手指,“小声点儿,当心被那位官爷听见了,我听说,人家可是当前新贵,一个弄不好,咱们恐怕都要去牢里过着,兴许还小命不保。”

他这话说出来,就有人不乐意了。

一个壮汉不服道:“天子脚下,他还能翻了天不成,要我看,这种奸臣才应该被下狱。”

“可不能这么说,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呢,得罪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说之前有好几个官员,都遭了毒手……”

众人闻言一阵胆寒,立即唏嘘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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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东宫内,陆苒珺看着下头呈上来的文书,满意地笑笑:“看来他做的很不错嘛,赶尽杀绝,一个都没放过。”

“这不是殿下您交代的么!”东篱摇摇头

陆苒珺睨了她一眼,“我交代的又怎么了。”说着,她放下文书,“明威将军府里抄出来的家产还真不少,填充国库也是一大笔进项了。”

“要说家产,依奴婢看还是永定公薛家的多,可惜薛厉此人如今连大门也不开了,手中虽还握着一些兵权,却不涉足朝堂。”

提到他,陆苒珺眸子冷下。

“薛家的兵权还是要收回来的,只是不是现在罢了。而他现在也还在防着咱们,若是硬来,有些得不偿失。”

薛厉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只要还握着一部分兵权,哪怕是一小部分,朝堂都不会轻易动他。

而当初对陆家的妥协,也换来了一时的平静。

“好了,”陆苒珺起身拂了拂袖,“跟我去趟天牢!”

“天牢?”东篱惊讶,“殿下去那儿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陆苒珺露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顺便将案上一卷写好的绢帛揣进袖中。

身为大兴的皇太女和皇太女身边的女官,她们自然去哪儿都不会有人阻止。

而身份就是最好的通行令,饶是如此,陆苒珺也还是将自己的令牌抛给了狱官,带着东篱进了天牢。

天牢可以说是京都把守得最为森严的牢狱了,站在门口,听着从里头传来的隐约声音,让得陆苒珺恍惚了下。

这里的路,她认得。

上辈子她就死在了靠近最里头那几间牢房里。

这里的人整日只跟黑暗与绝望作伴,被折磨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

真是好久没有过来了啊!

陆苒珺想着,踏出了第一步。

还记得那时候她从未想过出去,更未想过如今还能以这样的身份再进来。

“殿下,这边就是明威将军府的人了,除了之前被提走审问的五人,其余的都在这里。”

狱官在一旁说道,拉回了神游的陆苒珺。

她点点头,走到了两座大牢房前。

“我们是冤枉的,冤枉的,求大人放了我们吧……”

“我不要待在这里……”

“放了我们吧……”

“大人……”

陆苒珺静静地看着,侧过头道:“这里头有些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按律只要收押在普通大牢就可以了,回头你将此事办好了。”

狱官没有异议,立即应下。

“审问的那几个人呢?”

“回殿下,在刑房。”

“刑房!”

陆苒珺默了默,没有选择过去,而是道:“将明威将军带来见我。”

“是……”

临走前,陆苒珺深深地看了眼躲在墙角里头的几个妇人与少女,以及那仅仅几个月大的婴孩。

天牢内最干净的一处房间里,陆苒珺吃着泡好的香茗,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与铁链的声响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她顿了顿,仔细地听着。

有多久不曾听过这熟悉的声音了?

吱呀……

门被打开,狱官带着两个狱卒恭敬地进来,后头还押着一个满身血污的高大男子。

“殿下,这就是明威将军了。”狱官解释道。

闻声,那个一身血污的男子吃力地抬起头,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陆苒珺。

虽未说话,可他眼中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怎么,你很恨我?”陆苒珺开口说道,搁下了茶碗。

男子依旧未语,只是直直地盯着她。

若是未经世事的丫头,她或许还真会被吓到,可她不是。

她是也曾在这天牢深处度日如年,受尽折磨,尝尽绝望的人。

更是一步步踏着旁人的血骨走到今天的人,试问,她还会被一个人的目光所吓到吗?

“大胆——”狱官刚想说话陆苒珺却抬起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亲自问几句话。”

“这,殿下,这恐怕不太好吧,万一这叛贼伤了您……”

“无妨,他的腿骨不是已经被你们敲碎了么,即便想要杀我,也爬不起来。”

狱官惊讶,不过说得也有道理,当下只得点头,“那殿下千万小心,下官就带着人在外头侯着,若是有吩咐您说一声即可。”

“嗯!”

狱官带着人行礼退下,将明威将军留了下来。

待到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陆苒珺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脑袋。

“明威将军,曾是贤王手下一名副将,承蒙贤王大恩,立下过几次军功,得而封将军之位。”

看着地上趴着的人,她淡淡地说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地上的人闭上眼睛,不打算再开口。

陆苒珺笑了,还真是个硬骨头。

也是,腿骨都被敲碎了,还能忍下来,不得不说也是个汉子。

可惜,不是忠于她父亲的汉子,也不是忠于大兴的将军。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留着,哪怕他再好。

“说这话有些太早了,我来这里,其实是想跟你做笔交易的。”

地上的人不说话。

陆苒珺继续道:“如果你答应,我可以饶过你府里无辜的人。来之前我去看过她们了,夫人们与令爱当真是惹人怜惜,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很是可爱。”

话音落下,地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哑声道:“我不知道萧墨的消息。”

陆苒珺勾唇,“放心。我不会询问他的消息。”

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

“我这里有份供词,只要你画押认了,我就放了那些无辜的人。”

她从袖中拿出绢帛,示意东篱拿过去。

待他看过之后,陆苒珺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何?”

地上的人闭了闭眼,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我说过会放了无辜的人就会放了她们,不过你们……”

“只要她们没事就好!”

“既然如此,那你签字画押吧!”

东篱闻言,去准备了支笔过来,让他签完后,又染了他的血,按上手印。

陆苒珺看着到手的东西,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塞进袖中,扬声道:“来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书吧”,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468章

闻声,外头侯着的人立即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狱官道。◢随◢梦◢小◢.lā

陆苒珺扫了眼地上的人,“明威将军已经招了,接下来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狱官转了转眼珠子,点头道:“下官明白!”

“那就好好看着,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陆苒珺满意地带着东篱离去,刚走几步,她又道:“明威将军罪不至满门抄斩,回宫后我会请父皇开恩,放府中女眷一条生路。”

狱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殿下放心,下官省得。”

离开天牢,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也随之散去,陆苒珺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对于她来说,这天牢真是个不堪的地方。

是曾经的终结,亦是如今的开始!

回到宫中,陆苒珺就去了文德殿,将从天牢带出来的东西交给了皇帝。

“这是明威将军亲自签字画押的证据,这里头涉及了五人,这五人父亲可以立即下令。”

陆镇元看着绢帛,还好是民间所有的普通东西,他道:“这几个人父亲会处置,另外明威将军这事你做的不错。”

“父亲,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她坐在一旁笑道:“多亏了手段高超的彭希瑞,这些人才能这么快落网。”

“嗯?”陆镇元点点头,“难怪这些日子听到这么多弹劾他的声音,小心点儿,别太过了。”

“苒珺知道,那些言官不过是为了名罢了,冉令都还没说话呢!”

“这么说来,彭希瑞已经入了你的麾下?”

“这倒没有,要这么只狼在身侧,我怕哪天他把我也吞了。”

皇帝默然,“这孩子也没有你想的那般,你……”

“父亲,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如今是皇帝,可不能因为一点儿爱才之心就心软,当心让人钻了空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还能说什么,只能随她了。

“今儿个过来,其实还有件事要请父亲同意。”

“何事?”

“明威将军府的女眷,她们并未掺和这件事,父亲不若给她们一条生路。”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苒珺知道,不过那里头有几个月大的婴孩,若是一样定罪处死,未免让天下人觉得父亲您太过冷血。”

皇帝也并不是个真正冷血之人,略微思考了下,便同意了。

“那就充做官奴吧,流放三百里。”

“多谢父亲!”

皇帝瞪了她一眼,“你都亲自开口同我说了,我哪有不应的理儿?”

陆苒珺笑了笑,正想说话,却瞥见案上那奏章上熟悉的字,她扬眉,“这是彭希瑞的奏章?”

“嗯,近日边境似是有些不太平,边关守卫都未有来报,他却是先发现了。”

“什么?那这消息是真的吗?”

“尚未可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那些鞑靼真有异动,这个时候……怕是要准备战事了。”

皇帝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又很快消逝。

陆苒珺抿唇,伸手拿过那道奏章。

上头的确是禀报了边境的异动,往年都是年关左右会有些小打小闹,那是那些鞑靼们想要过冬的食物罢了。

如今这个时候,真是不让人多想都难。

心事重重地回到东宫,陆苒珺连陪陆骏德玩闹会儿的心思都没有了,径自窝在书房里。

“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出现的影卫恭敬道。

“派几个人去趟边境,我要你们查清楚边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真的在准备战事。一有消息,立即禀报。”

“是……”

影卫离去后,陆苒珺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她的担忧不比皇帝少,毕竟这种事上辈子在她印象中,似乎没有出现过。

边境异动,燕北王,还有萧墨。

这些事难道有什么联系不成?

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

陆苒珺眸子眯了眯,冷声道:“让织云过来见我。”

“是,殿下……”外头侯着的宫女立即远去。

不一会儿,织云过来,“奴婢参见殿下……”

“我问你,你一直盯着云嘉善,他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云嘉善与燕北军那几个将领来往一直密切,尤其是近日,奴婢已经向您禀报过了。”

“是么!”陆苒珺按了按眉角,她差点儿忘了。

来往愈发密切么?

燕北王但愿你不要走错路,不然,自作孽就不可活了。

“你想个法子派人去接触下那几个将领,记住,寻个贪心的,或者有野心的,我要知道他们密会的内容是什么。”

“奴婢明白!”

陆苒珺挥了挥手,任由织云行礼退下。

燕北军一事还未平息,边境又起动乱,若是这个时候贸然动了燕北王,恐怕对大兴不是一件好事。

陆苒珺想到这点,骤然冷下眸子。

她觉得这是对方早已算好的,真觉得她不可能动燕北王么?还是说,给朝廷一个警告?

……

云府内,刚从外头回来的云嘉善换下衣裳,穿了身淡墨色祥云纹直缀,来到陆子媚的房里。

自从云承志被带入宫中后,陆子媚就没有一日过得安心,梦里梦外都是她的儿子。

生怕其在宫里被人害了。

而今日,云嘉善却揽住了她,对她说道:“承志不会有事的,相反,他们还会保护承志。”

“这是什么意思?”她皱起秀眉,不解地看着他,可也心中期翼着。

云嘉善揉了揉她脖颈后的软肉,温柔道:“边境马上就要起战事,你说这个时候,他们还敢动承志么?没了我父王,他们用什么跟鞑靼们打?”

到底不是寻常妇道人家,陆子媚很快便清楚了其中关键。

“你是说,咱们要跟鞑靼开战了?”

“不错,而且,恐怕过不了多久等朝廷知道这个消息后,咱们就可以带着承志和我燕北军一起回燕北了。”

“要回去了吗?”

陆子媚神色复杂,京都是个好地方,好到谁都要霸占的地方,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更加明白清楚的东西。

若是就这么回去的话……

那岂不是要一辈子为臣?

燕北军,燕北王,燕北……

“只要战事一起,朝廷就是不放人也得放,并且,我还要让他们知道,我燕北可不是好欺负的。”

云嘉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第469章

“真是大胆——”

书房内内响起一道恼怒的声音,揉成一团的纸张被扔在了地上。

“殿下息怒……”织云伏地说道。

坐在长案前的陆苒珺瞥了她一眼,“息怒?燕北要反了,如何还能息怒?”

“殿下,燕北的事或许还有救,毕竟咱们这儿还有一个云承志,您又何必为了他们而气坏了身子。”

“云承志?”陆苒珺嗤笑,“云嘉善此时怕是打定了主意我不敢碰他。”

“殿下不若给他个警告,先让他安分点儿,回头再收拾燕北。”

“不必了,”她深吸了口气,起身道:“安排下去,我要亲自去会会那燕北的铁汉,看看是不是如传闻中一般,铁骨铮铮,无畏无惧!”

“是,殿下……”

宫外,挂着琉璃的马车低调行驶,不久后,来到南街一栋较为偏僻的茶楼内。

车上,戴着幕离的女子身影在一旁蒙着面容的丫鬟搀扶下下了车。

包厢早已安排好,两人只说了声,便跟着引路的店小二上了楼。

“你下去吧,有事我自会传你。”蒙着面的丫鬟对小二说道,顺便赏了一锭银子。

“是,小的这就退下。”

丫鬟点头,随后来到桌子前,低声道:“小姐,按照他们每次密会的时辰,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齐。”

“无妨,既然都出来了,多等一会儿也无碍。”说着,她问道:“查清了吗?那个人真的合适?”

“是,此人一介布衣能走到今日,靠的便是那颗野心勃勃的心,是个绝不甘于屈居人下的家伙。奴婢相信,只要给他机会,未必不能为您所用。”

闻言,陆苒珺微微颔首。

“希望如你所说吧,不然,我不介意血洗云府。”

若是这次拉拢失败了,她没道理再将云嘉善放回燕北,给朝廷增加一个劲敌。

听她带着肃杀的声音,织云不敢多言。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陆苒珺微微打开了窗子,从缝中看向茶楼下头。

一个步伐稳健,身材魁梧的男子进了茶楼。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是,五个人已经到齐了,包括云世子。”

“是么,那就等着吧!”

“小姐,不用派人去听听吗?”

“不必,该知道的,等会儿就能知道,若是不能,那就不需要知道了!”

明白她的意思,织云立即躬身,“是,奴婢省得了。”

另一边,已经到齐的五人各自见礼坐下,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云嘉善身上。

有人忍不住问道:“世子爷,王爷到底说了何时行动没有?我们已经将人点清了,只要您和王爷一声令下,咱们就带人冲出去。”

“不错,我的人也点清了,虽然多少少了些,不过咱们会合后可不少,至少不是区区京卫能拦得住的。”

“我这儿亦然!”

云嘉善微笑,抬手按了按,“你们的忠心我看到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燕北,现在朝廷还未收到即将开战的消息,咱们只要等消息到了京都,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其他人闻言,皆松了口气。

“不过,在走之前,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世子爷尽管吩咐便是。”

“布防图,我要京都的布防图,”云嘉善说道:“只要你们谁能拿到,回到燕北后,按一等功行赏。”

众人眸光大亮,随即又沉了下去。

布防图岂是一般人能够拿到的,这无异于用命去搏。

几人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有人出声询问:“不知世子要这京都布防图做什么?这东西三月换一次,即便拿到了……”

若不是要攻打京都,也无用。

对此,云嘉善却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有了布防图,燕北军撤退也容易点。”

“咱们的人大多都在西山营那里,京卫里根本不多……”

“你们在怀疑我?”

“不敢!”

“不敢就照做,你们是我燕北的好男儿,何时学会了婆婆妈妈的了?”

“是!”

云嘉善脸色稍霁,此时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却并未瞧见他们当中有一人脸色不对。

虽不明显,却与其他人有些区别。

相比他们高兴于能回燕北,这个人想到的要多些。

不多时,云嘉善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去。

他们不可能选择一块儿离开,这样太过显眼,只能一个一个走。

当轮到心事重重的那个人时,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吱吖……

门被打开,身形高大的人在蒙面丫鬟的带领下来到桌子前。

“阁下是何人,让我过来又有什么目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心中有些不确定。

“赵将军不必担心,坐!”

幕离后的人抬了抬手,却让得对面的人心中更是打鼓。

凭他的经验,这屋里至少有三五个高手,由此可见,眼前这位绝不是一般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选择坐下。

“有什么事,阁下不妨直说。”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也省去了不少废话。

幕离后的陆苒珺勾起了唇角,淡淡道:“赵将军是个爽快人,我想要你们几人密谈时说的事,记着,要事无巨细地说清楚。”

闻言,赵将军并未回答,而是凝重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想必赵将军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难道真是……”

“嘘……”陆苒珺轻笑,“你应当知晓,我能在这儿等你,就表明我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行踪。现在说与不说,就看你的选择了。”

“哼,不知太女殿下想要做什么?把我们燕北军灭了吗?”

“赵将军多虑了,燕北军也是我大兴的子民,我又怎会对自己人动手。”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若是我的子民背叛了我,我也不介意灭了他们。”

“尤其是危害巨大的人!”

赵将军面色一变,握紧了拳头。

陆苒珺扫了眼,靠在椅背上,接过蒙面的织云递来的茶碗,拨了拨茶面,道:“赵将军是个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找我的丫鬟,届时赵将军就是我大兴的功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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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赵将军神色不定,似是在考虑着她的话,见此,陆苒珺也不打算再多说。

她起身道:“时间不多,赵将军要尽快了。”

就在她即将离去之际,赵将军却出声道:“不知殿下能够给我什么?”

“那就看赵将军想要什么了。”

“我想要什么,殿下就能给我吗?”

“当然,只要你想要的不触犯某些禁忌,哪怕是燕北王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赵将军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她。

“你、你说的是真的?”

“区区一个燕北王,朝廷还是给的起的,就是不知道赵将军的诚意如何了。”

陆苒珺幕离下的嘴角弯起。

赵将军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保不准她的承诺到底是真是假,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

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

思量了会儿,他道:“边境要开战了,燕北王届时会趁机要求我们燕北军回去。”

“真的要开战了吗?”陆苒珺抿唇,“还有呢?”

赵将军神色复杂,挣扎了会儿,终是道:“还有京都的布防图……”

“布防图?”陆苒珺倏地上前,“燕北王要布防图做什么?或者说,云嘉善要它做什么?想要攻打京都吗?”

“殿下冷静!”一旁蒙着面的织云出声道。

陆苒珺没有理会,幕离下的双眼盯着赵将军,“布防图乃是京都守卫命脉所在,燕北,可是要反了?”

“燕北并没有要反,只是……王爷想要接回燕北军罢了。”

陆苒珺冷哼一声,是不是要反,她心中有数。

燕北王,终究留不得!

“赵将军的诚意我看到了,接下来,还请你继续监视云嘉善,待到燕北王倒下那日,就是你上位之时!”

赵将军呼吸紧了紧,沉默不语。

也许他心中还有着犹豫,可这已经不关陆苒珺的事了。

带着织云离开后,陆苒珺上了马车离去。

回到宫中,织云面色焦虑。

“殿下,您不会真的要答应那个赵将军吧?”

更换好衣裳的陆苒珺挑了挑眉,“答应他?”她嗤笑道:“一个连自己主子都能出卖的人,又怎能要求他忠于旁人。”

听她这么说,织云松了口气。

“燕北之人已经不值得信任,云嘉善在我们眼皮底下玩弄这些手段,也未免太不把父亲,把我放在眼里了。”

“殿下想要如何处置云世子?”

“自然是斩草除根!”

于这点上,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只不过……

“查清燕北要布防图做什么,等边境那帮鞑靼的具体消息送到,我们才能走下一步。”

织云福了福,“奴婢省得了,请殿下放心。”

陆苒珺没有再说话。

几日后,边境的消息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中。

与她之前得到的消息一样,鞑靼已经开始调动粮草与兵器,准备战争了。

这一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众臣议论不休。

武官们不畏战争,可文官们却大伤脑筋。

户部尚书眉头紧皱,出列道:“皇上,鞑靼向来凶猛野蛮,战争一起只怕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停歇,按照这样的情况,国库的存银根本不够支撑咱们打这一仗的。”

“如此说来,还是去份文书议和的好啊!”

“沈大人说的是,那群鞑靼无非就是要粮食罢了,咱们大兴一点粮食还是有的,打发他们就是。”

“有道理,有道理……”

听着文官的话,武官就乐意了,尤其是武将世家的黄大人,那张脸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终于,不知是谁爆发了一句:“我大兴男儿难道都是软蛋子,别人都要打上门了,咱们还想着求和?”

一向不理事的镇国公出列道:“皇上,臣认为这场仗就是不打也得打,否则大兴之威难以维持。”

“镇国公难道不明白这场仗咱们打不死吗?去岁旱灾可以说颗粒无收,没有粮草怎么打?”

“难道就任由那帮鞑靼骑到我大兴头上不成?”

“凡事以大局为重,岂能意气用事!”

听着下头的争吵,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在陆苒珺身上。

“太女可有意见?”他想看看苒珺的想法,是否跟自己一样。

陆苒珺闻言,出列:“回父皇,儿臣得到消息,鞑靼已经在备战,退是不可能了。既然他鞑靼想战,那就要战便战,大兴绝不能做任何妥协!”

户部尚书一噎,只得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臣附议!”彭希瑞出列道。

陆苒珺微微一怔,便看向其他人,没有让她失望,在她的背后,不仅彭希瑞,镇国公,以及苏恒等人。

就是武将也没有一个漏掉的。

大兴男儿不是没有血性!

皇帝目光扫过所有人,“好一个要战便战,既然人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我大兴自然不能落后于人。”

“臣等万死不辞!”众臣跪地高呼。

皇帝点点头,“镇国公,朕命你……”

“父皇——”陆苒珺扬声道:“儿臣请命,愿替父皇率军亲征。”

什么?

太女要出征?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怎么可以,一个女流之辈,即便是皇太女,也不足以亲临战场啊!

这可是男人的事。

大臣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可陆苒珺像是没听见般,倔强地与皇帝对视着。

她之决心,她之态度,已经丝毫不掩地传递给了皇帝。

须臾,陆镇元起身拂袖离去。

“退朝——”

高唱中,众臣的争论也愈发响亮。

“殿下……”苏恒来到她跟前,“殿下,打仗不是玩笑,还请您收回方才的话,臣愿意出战。”

“恒儿说的是,殿下三思!”苏文楚过来说道。

怎么说,身为舅舅,他也不能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出战。

大兴不是没有男儿。

陆苒珺摇头,“舅舅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并非是我一时冲动才决定的。”

不错,在她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深思熟虑过了,这才有方才的事。

只是,不管是她的舅舅也好,其他大臣也好,似乎都不看好她的决定。

不,应该说,不看好她的身份。

因为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个弱女子!

第471章

“太女殿下巾帼不让须眉,相信有殿下亲自出征,鞑靼猖狂不了多久。”

出声的是朝他们缓缓走来的彭希瑞,对于战事,他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

这点,在有其他人紧皱的眉头以及担忧的神色下,更为明显。

苏文楚不喜,正要呵斥,却被陆苒珺拦下,“彭大人说的是,早闻彭大人熟读兵书,不知可否借一步详谈?”

彭希瑞微笑,微微躬身,“殿下有召,莫敢不从!”

苏文楚见此,朝苏恒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殿下,臣在西北也有几次领军经验,或许帮得上殿下。”

“那就一起吧!”

陆苒珺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时候,能人越多自然是越好。

待他们离去后,镇国公面色淡淡地走到了苏文楚身旁,道:“没想到太女殿下竟然还有这份魄力呀!”

“镇国公这是哪里的话,身为储君,自然以江山社稷为重,就算是女子,也绝不会失了这份气概。”

“苏国舅说得是!”

镇国公笑道,先行告辞。

今日这番争论势必会扩大,直至天下百姓知晓。

况且这对陆苒珺来说,并非是坏事。

东宫内,彭希瑞与苏恒来到正殿内,陆苒珺也未与他们废话,直接将战事说了出来。

“鞑靼此次早有准备,恐怕要比以往难缠些,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兵力,而是粮草,彭希瑞,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恒也看向他。

“殿下,粮草之事只要从民间征收就好,相信那些富户一人凑一些,也足以支持大军半载,届时官粮出来也能正好跟上。”

“民间?民间去岁也才经过旱灾,又能有多少粮食?”

“殿下,您太小看他们了。”

彭希瑞自小就在民间长大,从前的彭家还是当地首富,自然比陆苒珺这样的闺阁千金懂得多,也知晓那些人的脾性。

只要有点儿家底的,哪个没在家中吨粮,尤其是那些大富户,家中粮食又何止千石?

陆苒珺的确不大清楚,不过经过他这一提醒,她也明白了。

“不过,一味地征收也不好,若是用些东西换,那就皆大欢喜了。”

闻言,彭希瑞低眉,“想必殿下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陆苒珺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而是思索了翻,才道:“与鞑靼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我也决不会更改初衷,我希望,此次能由你二人随我出征。”

苏恒眸子动了动,恭敬应诺,“谨遵殿下之令!”

他都答应了,彭希瑞自然不会拒绝。

陆苒珺见此,也松了口气,她决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种危险的人,必须时时看着。

更重要的是,虽然不想承认,可彭希瑞的办事能力却是极好的。

“粮草的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来执行,尽快上奏,我会请父皇批下公文。”

“请殿下放心……”彭希瑞说完,看了眼苏恒后,道:“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就告退了。”

“来人,送彭大人!”陆苒珺没有挽留。

“是……”

织云应声,上前福了福,带着人离去。

见他走后,苏恒才出声道:“殿下,您真的要出征?边境太危险,又有燕北军虎视眈眈,恐怕这场战争也有他们的手笔,您若是过去就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危险,我也得过去。他燕北敢反,我就敢灭了他燕北王府。”

“殿下,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燕北王能够屹立不倒,光是那兵权,就足以与朝廷相抗衡了。”

“我知道,可燕北这个毒瘤不除,我心难安,大兴难安。”

陆苒珺将布防图的事与他说了,苏恒很是震惊。

他没想到,燕北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要布防图,难道这是想……

“造反吗?”

“若是造反不大可能,燕北军要穿山越岭来到京都,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朝廷。凭着之前扣在京都的那几万人,根本不足为惧。”

“那他们这是……”

“我想,可能是要给用得着的人。”

苏恒一惊,“您是说,他们要将布防图给咱们的敌人,鞑靼?”

“很有可能。”

说到这点,陆苒珺很是忧心,一旦让鞑靼得到布防图,京都就危险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苒珺对燕北已经起了灭绝之心。

卖国贼子,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个消息太过巨大,苏恒也是一团乱。

陆苒珺叹了口气。

“父皇无法亲临燕北,只有我能够处理此事,相信大军压境,他们也不敢随意动手。届时只能与他们尽量周旋着,寻找突破口,一举拿下燕北王。”

苏恒明白她说的都对,想起京都的燕北世子,他提议道:“殿下,既然燕北已有反心,那云嘉善可要先行收押?”

“不可,燕北王已经算准了朝廷不会动他们,否则现在鞑靼就有可能攻破边境。”

“该死的,竟然卑鄙如斯。”

“他握住了大兴的七寸,而我也握住了他的软肋。”

陆苒珺扬起嘴角,“云嘉善父子都在我手中,而燕北王的嫡子嫡长孙就这么一个。其他的,就算还有,也活不了几日了。”

苏恒惊讶,“殿下已经动手了?”

陆苒珺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燕北王不需要那么儿子,能够做他软肋的,只需要京都的这两个就够了。”

苏恒松了口气,他起身看着她,“若是殿下真的领军出征,那么接下来恐怕时时都要身处险境,”他低下头:“苏恒愿意伴在殿下左右……生死与共!”

陆苒珺指尖微颤,摇摇头,“你不必如此的,你还有自己的责任,怎能随意牺牲自己。”

“为公,身为臣子,这是臣应该做的。为私,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可以阻止。”

苏恒露出一抹笑意,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光明正大地对她吐露心意。

尽管不会有回应,但是他心甘情愿,亦如当初他决定远赴西北参军一般!

陆苒珺神色复杂,张了张口,撇开目光道:“我……其实已有心悦之人。”

“我知道,”苏恒沉声:“是平远侯,我早就知道了。”

第472章

也只有平远侯,他输得心服口服,毕竟那个人,就连自己也不及他。

陆苒珺点点头,“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眉露出了一抹微笑,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时温柔至极。

这一幕落在苏恒眼里,简直刺痛无比,他吸了口气,扯起嘴角,“无碍的,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不等陆苒珺回应,他径自说道:“我先回府与父亲商议此事,请殿下安心。”

匆忙离去,尽管极力掩饰,也还是露出了一丝狼狈。

回过神的陆苒珺抬了抬手,终究没有阻拦。

叹了叹,她吩咐道:“即日起,将云承志与小皇子隔开,若是小皇子问起,就说他暂时回府去了。”

织云没有惊讶,倒是提议道:“殿下,既然燕北已经打算反了,那这云承志是不是要……”

“我还不至于拿一个孩子开刀,按我的吩咐去做,盯好云嘉善,多余的不许自作主张。”

“是,殿下……”

陆苒珺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织云这个人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论手段谋略都不是一般宫女能比,其心狠程度,也是东篱等人不及的。

尽管这并没有错。

看了看天色,陆苒珺起身去了慈明殿,太后那里该去交代了。

两刻钟后,慈明殿内,陆苒珺坐在下首,上头的太后目光平静,只是看着她。

良久之后,太后才问道:“真的决定了?”

“是,祖母不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吗?”

“哦?”

“朝中大臣明面儿上接受了我这个太女,实则心里并不认同我,若是我借此立下战功,那么谁还敢反对我这个太女?”

太后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没错,可你也要知道,一旦去了边境,就要承受什么。”

“这个苒珺早有准备,这场仗无论如何也得赢,不仅是为我,也是为了父亲与大兴江山。”

太后正要开口,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

“朝中不是没人,何须要你前往边境,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暗中除掉你。”

陆苒珺转身看向大步走来的皇帝,福了福,“父亲!”

陆镇元走到跟前,带着几分怒气,“燕北王的野心你不是不知,若是出征就正中了他们下怀。”

“父亲,燕北王一事我已有打算,咱们在京都奈何不了他,就只能前往腹地与他周旋,寻找机会将他斩杀。”

顿了顿,她坚定地看着皇帝,“父亲您不能离开京都,那么,最合适的人就只有我了。”

“朝中文武百官,哪一个不能去,非要你?”

“可我才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苒苒……”

“父亲,请您准许,女儿也想为大兴尽点心,其次也能巩固太女之位!”

陆镇元握紧了手,明显还是不同意,这大抵是他们父女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产生分歧。

太后看着两人谁也不让谁,有些头疼。

她其实已经被那番话说服了。

现在的陆苒珺的确需要那些战功来稳固地位,燕北那边也的确需要人前往解决。

而这最合适的人,莫过于陆苒珺了。

只是,她担心的是陆苒珺的安危,此行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立即答应此事的原由。

“父亲,祖母,燕北那边已经开始行动,甚至,他们还想要盗窃京都的布防图,苒珺猜想,这场战争就是燕北与鞑靼勾结的结果。他们已经联手,说不定还会一起进攻大兴。”

太后眸色一凛,“布防图?这个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苒珺已经查明对方的目的,燕北狼子野心,不除不可。”

“皇上,这件事就交给苒珺去办吧,她既提得出,必然已有应对之策。”

“母后,苒苒还小,怎能让这样的重担压在她身上?”

“她已是皇太女,是将来要继承你皇位的人,这些就当是她的磨练。”

陆镇元脸色沉下,“西北大将军也是个好人选,由他牵制燕北王,再寻找机会铲除他们也是一样。”

“那样太耗费时间,况且,谁知道燕北王在此期间会做出什么,凭西北大将军也只能做到牵制罢了。”

陆苒珺说道:“父亲,我知道您担心我,此行危险是危险,不过苒珺有信心守住边境,除掉燕北王。”

陆镇元看着陆苒珺,两人相视良久,终究,他败给了后者的坚持。

“那就依你所言吧!”

“呼……”

太后也松了口气,看向陆苒珺,“好了,既然你父皇都同意了,那其他事宜就尽早做安排,不可疏忽大意。”

“是,苒珺明白!”

“政务繁多,儿子就告退了。”陆镇元也朝着太后说道,行了礼退下。

陆苒珺倒是留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太后还有些事没说。

不一会儿,待文老捧着一个木匣子出来后,太后打开匣子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件信物,你到了边境后,只要拿出这个,燕北周氏便会听你调遣,他们虽没有多少大权,可也是个帮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陆苒珺慎重地将那支凤钗接过,“多谢祖母!”

“燕北王有勇有谋,你要多加小心,此次前往,我会将手中的人全数交予你,只盼你能够保住性命,凯旋而归。”

太后是真的对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一步步教导她,甚至将她培养成储君。

陆苒珺心中颇为复杂。

如此对她,只怕自己日后做出决定时,对她的伤害也越深。

“苒珺定不负祖母所望,平定边境,铲除叛贼,安然归来!”

“好,祖母记着你这句话了!”太后微笑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陆苒珺深深一礼,离去。

回到东宫,她坐在书房中摊开纸写了封信,将自己出征的事告知裴瑾琰。

虽然对方有可能会愤怒,可她并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这个决定!

翌日早朝,陆苒珺再次上奏,皇帝同意其提议,并且以镇国公为主帅,择日出征。

苏恒,彭希瑞纷纷上奏,愿跟随皇太女一同前往边境。

第473章

临行前几日,陆苒珺在东宫一道道命令随之下去,各方势力涌动。

云嘉善夫妇在最快的时间内被软禁起来,至于那几万他一心想要带走的燕北军,陆苒珺已经下了命令。

服者,不杀!反之格杀勿论!

当然,这些消息是不可能传到燕北王耳里的,早在各方行动之前,他们的消息渠道便被替换。

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只等粮草集齐,大军出发。

五月底,天子在城门口亲自相送,大军开拔,直指边境!

穿着玄色盔甲红色劲装的陆苒珺褪去了往日的繁杂服饰,束起长发,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也多了些肃穆庄重。

皇帝眼含忧虑,多次想要开口留下她,可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转而看向苏恒两人,“此行凶险,你二人既是太女选定之人,朕也不会多加过问,只有一点你们必须做到。”

“请皇上吩咐!”

苏恒与彭希瑞同时说道。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一定要保证太女的安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个也不必回来了!”

“臣遵命!”

陆苒珺没有说什么,她抬头看着天边云色,风光大好。

“时辰已到,父皇,儿臣要出发了。”陆苒珺翻身上马,身影如松。

皇帝微微抬头,郑重道:“祝三军凯旋,我儿平安!”

“谢父皇……”

转身离去之际,陆苒珺不免有几分感伤,眼角落下晶莹。

这将是她头一次离开京都,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大军离京都越来越远,直到黑影渐渐消失,皇帝才带着大臣回去。

太原,平远侯府。

裴瑾琰接到消息时,已是多日后,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来看,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途。

他就是有心阻止,也根本无济于事。

一拳捶在案上,震得上头物什晃了晃。

“朝中难道无人了吗?需要她一个女子出征!”

虽然陆苒珺给他的信中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决心以及原由,可这不足以说服他。

更何况,陆苒珺还是他心爱的女人。

抵着额角,他询问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回爷,朝廷大军已经过了翼州,再有十来日,就要到了边境。”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瑾琰,“爷,您不会是想……”

闻言,后者睨了他一眼,却并未反驳。

见此,长随立即道:“不可啊,爷,您现在的身份,若是轻举妄动,想必朝廷那边不好交代。”

“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问,现在只要加紧收集边境的情报就好。”

“这……是!”

长随最终妥协下来,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坐在书房里,他拿起了许久未动过的宝剑,静静擦拭起来。

“剑若不沾血,那便失去了它的意义。”

既然如此,那就让它重新亮起锋芒。

随手挽了个剑花,宝剑应声回到剑鞘内。

十多日后,边境处。

主帐大营内,燕北王率手下众将与朝廷来的几人把酒畅谈。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主要人物陆苒珺,可以说,燕北王的目的就是她。

看着年近五旬,依然强壮勇猛的燕北王,陆苒珺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凝重异常。

尤其是在他的手下个个都是良将的情况下。

如此想要推翻他,覆灭燕北王府,就比她想的要难上太多了。

“早就听闻太女殿下的风采,今日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难怪皇上如此宠爱,就连储君之位也毫不犹豫就给了。”

燕北王笑着说道,锐利的眸子看似无意地扫过她身边的众人。

陆苒珺回以一笑,端起酒杯,“不如燕北王府,世世代代为大兴立下不少战功,守卫边疆。”

她说的大兴乃是之前的大兴王朝,那个历经几百年的盛世王朝。

而如今的燕北王则是大兴开始布下的恩泽,没有大兴,便没有如今的燕北王府。

而她的话也成功地让燕北王变了脸色,不过只是一瞬,他又扬起笑意,颇为感慨。

“殿下说的是,其他的臣不敢保证,可这燕北,臣却敢说无人能进一步。”

“燕北王府辛苦了,我敬王爷一杯!”

“多谢殿下!”

两人话锋一转,谈论到鞑靼,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燕北王,此时却愁容满面。

“原本我燕北军抵挡这帮鞑靼应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之前派去了京都五万兵马,少了这五万兵马也让鞑靼有了抗衡之力,因此前两场试探,我燕北并未落得好处。”

“燕北军总共二十万兵马,而他鞑靼却凑不出这二十万,不过少了五万,难道就奈何不了鞑靼了?”

“殿下有所不知,鞑靼生性残忍,高大威猛,我大兴男儿比之稍有不足,加之此次对方来势汹汹,早已做好准备,着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苒珺垂下目光,与镇国公暗暗交换了眼神。

“王爷不必忧心,”坐在陆苒珺左右的镇国公道:“此次殿下带了五万兵马,相信足以抵挡鞑靼入侵。”

“这……殿下带来的人,本王自然是看过,这些人虽都是精兵,可要与同鞑靼作战过的燕北军比起来,就差了一截。”

说到这里,陆苒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京都扣下的五万兵马,燕北王这是想法子要了。

只是如今是要,就是不知道过后会是要还是……逼了。

可惜,陆苒珺并未打算归还这批兵马。

“燕北王此言差矣,燕北军虽悍勇可我带来的西山营兵马也不遑多让,更何况还有西北军一争高下,相信鞑靼也猖狂不了多久。”

燕北王闻言,沉下了双眼。

看着与他打太极的陆苒珺,心中冷笑一声。

朝廷果然不准备将那几万兵马还给他了。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欺负小辈。

“殿下所言甚是,那么,接下来就看西山营的了,正好也教我西北男儿瞧瞧传说中西山大营的风采。”

陆苒珺微笑,“燕北王说的哪里话,你我共同抵御外地,何必分什么西山营或燕北军,总归都是我大兴子民不是么?”

“殿下说的是,不过本王还是想见见西山营的本事,过不了几日鞑靼必然还会进行一次挑衅,届时就看殿下与镇国公的了。”

第474章

“王爷拭目以待便是!”

“希望殿下见过鞑靼后还如此自信。”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本王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跟随他一同离去的,是他手底下那几个将军。

态度可谓是嚣张至极,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镇国公面色不好,他转过头看着陆苒珺,“殿下,燕北王如此嚣张,恐怕有恃无恐,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作为国公,他自然是知晓燕北的动静以及皇室的动作。

“我知道,暂时我们还需要燕北军,所以即便燕北王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也只能先与他虚与委蛇一段时间。”陆苒珺盯着手中的杯盏,沉声说道。

镇国公眼中露出忧虑。

“若是我们能够联合西北军将燕北军端了,那燕北王就毫无威胁了。”

苏恒说道,心中也颇为忧虑。

不仅是因为现在的困境,更是因为燕北王这个人。

今次是第一回见,他便已经察觉到了对方藏在眼底的野心。

再放任下去,恐怕就会酿成大祸。

“不妥,”彭希瑞一说话引起了几人的注视,他缓缓道:“如今已经确信燕北王与鞑靼有所勾结,甚至此次战争就是他们的杰作,那么我们若想对燕北王有所动作,鞑靼那边必然会趁机咬我们一口。”

镇国公点头,“你说的对,这种情况不是不会发生。”

“现在鞑靼会在近日出兵,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对策的好。”

彭希瑞提议道。

听着他的话,镇国公再一次对他赞赏了几分。

在他看来,此人遇事沉稳,不骄不躁,在这个年纪里,的确是够让人高看一眼。

难怪年纪轻轻便已经走到了这步。

只可惜他没有可配的闺女了,否则成就一段佳话也不错。

几人移步到了军机帐篷里,偌大的沙盘分别站着几人。

陆苒珺低头琢磨了会儿,许久才抬起头道:“看来边境的防御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兵马足够。而主要的,是如何打退鞑靼们,我们不可能只守城,不进攻。”

“而进攻的话,这里是道难关,”苏恒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高低起伏的地方,“这里叫做黑风谷,因着此次鞑靼突然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因此这里已经被他们占领。”

“易守难攻,的确是个极大的阻碍!按理来说,这里不应该失守的。”彭希瑞低声道。

陆苒珺抿唇,对燕北王的杀心更重了。

她自然看得出来这是故意的。

镇国公没有说话,他看过沙盘之后,又转身去仔细研究了地图。

“现在黑风谷一带必然被鞑靼重兵把守,若是他们一旦开战,就会将此地作为战场,届时对我们尤为不利。”

彭希瑞分析道。

这个时候,陆苒珺没有打算做什么小动作,赞同道:“但是我们要打退他们,必然要在此地作战。”

“黑风谷之所以为黑风谷,是因为其地曲折陡峭,因着地势原因长年狂风不断,又有两边高山围绕,是以进入后连视线也会受阻,便是多次进出的人也不容易在里头行走。”

苏恒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陆苒珺却是眸子一亮,“你方才说自己人进去也难以施展,那么占领了这个地方的鞑靼想必更加艰难。”

因为他们不熟悉。

随即,陆苒珺正色道:“虽然冒险,但是我们可以以这里为突破点。”

“鞑靼也不傻,他们退守在这里,想必就有十足的准备,再者想要攻进去也要折损不少人。”彭希瑞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让得陆苒珺清醒过来。

她瞪了他一眼,有些浮躁。

前有鞑靼虎视眈眈,后有燕北王随时可能插上一刀。

不怪她如此心急。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此时,镇国公转过身来道:“殿下请静下心来,战事并非一蹴而就的,我们无论兵力还是粮草都胜过鞑靼,只要战线拉长,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镇国公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陆苒珺对他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几人在一起重新制定了计划,待到事了已是几个时辰后。

回到主帐篷里,跟着她来到军营的东篱打来了水,准备伺候她梳洗。

与此同时,燕北王所在之地也围绕着几名大将,赫然就是白日里那几个。

其中一名络腮胡子的大个男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黑目,含着煞气道:“王爷,看样子朝廷是不打算将那些兄弟们归还了,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拿那个娘儿们的人头祭旗,让皇帝看看惹怒咱们的后果。”

“像你这般没脑子的,也就只能打打杀杀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讽刺道。

“你说什么?”大胡子一瞪眼,气势逼人,可惜,方才说话之人却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燕北王,“王爷,那些人咱们是要不回来了,可这皇太女现在也动不得,否则逼急了朝廷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那帮鞑靼可不能全信。”

“哼,你直说自个儿胆小就是了。”大胡子不屑地撇过头去。

说话的人脸色一僵,就要发怒,燕北王终于出声道:“够了,外头还没打起来,自己人就想先打起来了?”

大胡子和那人闻言,皆弱下声来。

坐在一旁的其他两人则是目不斜视,仿佛两人不存在一般。

燕北王锐利的视线扫过四人,沉声道:“如今我们与朝廷就差撕破一张脸皮了,并且各自手中都握着弱点。”

这个弱点是什么,他们自然都知道。

燕北世子以及燕北王的嫡长孙都在朝廷手中,他相信,只要这边敢动一下,京都就敢将那三个人头送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的所为,若非他听信了陆怀仁的,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出现一瞬,便又被他抛下了。

他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自然也不会后悔当初的事。

既然朝廷已经容不得他,那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我们的人继续潜入京都,一定要将世子他们救出来。”燕北王说道:“另外,给鞑靼去个信,大兴的皇太女已经到了,其他的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办。”

第475章

夜凉如水。

陆苒珺站在帐篷外看着深蓝的天空,眼中映着星辉。

东篱从帐篷里出来,将披风给她系上,嘴里说道:“殿下要注意身子,这边境晚上凉。”

陆苒珺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从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人。

月白的袍子被风撩得微微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随着对方走进,面容也清晰了许多。

东篱看了看两人,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这里是军营,有许多事不是她能听的。

转过头继续观望着夜空,她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走近的人微微一笑,面容在月色下愈发俊美,眉目如玉。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需要待见你吗?”

“也是,”他自嘲地摇摇头,“看来,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陆苒珺依旧淡淡地看着天际。

彭希瑞侧目,看着身边之人扬起的洁白脖颈,突地恍惚了下,随即移开眼道:“燕北王庶长子前两日带着人前去剿匪,一行五十人皆没了音信,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吧?”

陆苒珺扬了扬眉,“何出此言呢?我可是随着大军一路赶到边境,哪里有空子对他们出手。”

“能够如此果决并且迅速的,只有你了。”

陆苒珺没有继续否认也不再说话。

彭希瑞也不介意,幽幽地说道:“燕北王不会放过一丝机会,你到边境的事,明日必然就会传到鞑靼的耳中。”

“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陆苒珺收回望着天际的目光,看向他,“你究竟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又掌握了多少情报?”

“不多,刚够保住命而已!”

“哦?你就确定我不会杀了你?”

“至少现在不会,毕竟我还是一把好用的刀,能够为你所用不是吗?”

陆苒珺嗤笑。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好用的刀多的是,能够为我所用的,更不少。你凭什么就能肯定,我不会对你出手?”

“即便对我出手,那也是在战事了了之后。”彭希瑞轻笑,仿佛低语道:“现在的我还有用,不是么!”

似是对她,又似是对自己诉说般。

彭希瑞的眸子闪了闪,又黯淡下去。

只可惜陆苒珺并没有瞧见,她根本不屑于再观察他。

“你说的不错,现在的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不过,你可要记好了,当你失去了用处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这次她看向了他的面色,可惜,对方却没有让她如意。

彭希瑞的脸上有的只是淡然,仿佛现在谈的生死与他无关一般。

陆苒珺蹙起眉头,她着实看不懂他。

不,似乎,她从未看懂过他。

就在她暗自思索时,彭希瑞却开口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你说什么?”陆苒珺不可置信。

彭希瑞轻笑,朝着走近了几步,两人可以说只有咫尺间的距离,陆苒珺没有退缩,只是看着他。

“这条命本就是你的,想要就尽管拿去,只要你喜欢……”

“彭希瑞,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迷惑我?”

陆苒珺弯起嘴角,“会有这天的,不会太远!”

“好,那我就等着。”

“哼!”

离去之际,陆苒珺回过头看了眼依旧立在夜色中的那抹身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他竟然会主动来送死,不,一定是又有什么阴谋,她是不会再相信他的。

听到已经消失的脚步声,彭希瑞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明知她不会相信,明知她抗拒着自己,却还是想要靠近,哪怕只有一步。

鞑靼帐篷里。

主持这场战事的首领手里正拿着从对面营中送来的信笺。

上头所言每一个字都足以证明对方的叛变,可惜,他虽然长得粗糙,可心却如毛发般纤细。

站在他身后的下属斟酌了许久,见着统领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巴尔首领,既然确定了大兴的皇太女到了边境,那咱们可不趁此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太冲动了,大兴的皇太女,我早已听闻过这个女人。”鞑靼首领说道,摇摇头。

“不过是一个女人,有什么的,中原的女人就像草一样,连风雨都禁不得。既然她敢来这边境,那我们就将她留下,我听说了,可是大兴京都有名的美人儿。”

“伯颜,中原有句话叫做:蛇蝎美人,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是危险,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能做上皇太女。”

“哼!”伯颜不屑地转过脸去。

鞑靼首领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叫来了人吩咐道:“立即去敌营探查大兴皇太女的踪迹,若是消息属实立即回来禀报。”

“是……”

伯颜转过头,又说道:“巴尔首领,为什么还要派人去探查?难道这燕北王还敢骗我们?”

“燕北王毕竟是大兴人,即便与我们有了利益约定,可也不能全信。”

“信不信都无所谓,到时候我们直接攻进大兴,将他们都擒了。”

对于伯颜的妄想,巴尔并没有苟同。

他想的远比伯颜这种只有四肢发达的要深。

将手里的信笺又反复看了看,递给正在骂骂咧咧的伯颜,“等确信了皇太女的消息,就派人把这个送到他们手中。”

伯颜惊讶地大张着嘴巴,“这是为什么?送到他们手里,不就让他们知道了吗?”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才有意思,你想想看,大兴皇太女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如果这封信能够他们先自相残杀,那我们就有了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伯颜闻言,立即大笑起来,“原来如此,还是巴尔首领厉害。”说着,他得意地点点头,“等他们打起来我们就冲进他们营地去。”

没有理会妄想的伯颜,巴尔作为首领还有很多事得布署,很快便打发了他。

大兴营帐中,陆苒珺表情奇怪地拿着手中的一张信笺,嘴角泛着意味不明的笑。

帐帘被掀开,苏恒走了进来,“殿下,听下头说您叫我?”

“嗯!”陆苒珺摇了摇手中的信笺,递给他,“这是今早东篱打水时,有人射过来的箭矢上带的,里头说的是非常有意思。”

第476章

苏恒疑惑,将信笺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登时,他沉下脸:“殿下,这件事……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将会军心大乱。”

“我也是这个意思,看样子,这应该是鞑靼给我的见面礼了。”

“他们根本不安好心,妄想挑起我方内乱,好让他们趁虚而入。”

“虽然用心险恶,但是的确很有用。”

陆苒珺唤来了一人,吩咐道:“去将镇国公请来……还有彭希瑞。”

“是!”

不多时,两人已经到了帐内,陆苒珺直接挥手免去了多余的礼数,让他们入座。

“鞑靼那边给我送了个消息,咱们的人以及兵马都已经被燕北王透露给了他们。”

“什么?”镇国公大怒,压低了声音,“燕北王竟然如此大胆?”

彭希瑞也凝重地皱起了眉。

“不错,现在鞑靼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兵力,最重要的是我们与燕北王不合。”

陆苒珺说道。

“鞑靼会将这个消息送给殿下,说明对方也并未真正将燕北王当做盟友,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听到彭希瑞说的话,苏恒也赞同,“殿下,何不问问鞑靼想要什么,若是能够在利字上打动他们,说不定这场战争会容易些。”

“没有必要,无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这场仗,都必须强硬地打!”

彭希瑞出声说道。

镇国公点头,“彭大人说的对,鞑靼准备充足,想必早已下定决心妄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哼,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苒珺吃了口茶水,看向苏恒:“将燕北王庶长子全军覆没的消息散发出去,我倒要看看,儿子重要还是他的野心重要。”

苏恒领命,“是,殿下。”

彭希瑞目光扫过她自信的脸庞,眼中划过了一抹笑意。

“只要燕北王接到了消息,必定会乱一阵子,接下来,我们就趁着这个时候,突袭敌营。”

几人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与其等着对方来进宫,不若自己先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且,最重要的是燕北王还抽不出空子阴他们。

商量好了对策,几人起身到了沙盘前看着敌营的路线。

“……只要断了这里的路,他们的兵马就无可回避,驻守在黑风谷的兵马也救援不了他们,届时我们兵分三路包抄,就能将他们永远留在那里。”

彭希瑞修长的手指点了几个位置,得到了几人的认同。

镇国公捋了捋自己的短须,将为难之处说了出来,“我们的兵马只有五万,西北军的支援还未到,燕北军根本不可靠。如此一来,单凭五万兵马,与敌营六万相抗衡,太过危险。”

更不用说,鞑靼个个骁勇善战,对他们这五万人的确压力太大。

“我带一万人迷惑他们,以我的身份,想必他们的兵力定然会集中在这我这儿。镇国公与苏恒分别带两万人从他们的后方潜入推进,我相信如果你们够快,一定能够赶过来救援我。”

“不行,一万人太少了,这么危险的事,不能让殿下去。”

陆苒珺话音落下,苏恒便反对道。

镇国公也赞同,“殿下身份金贵,怎可以身做饵,这件事不可行。”

说着,他顿了顿,看了眼陆苒珺后,又看了眼营帐外头。

“不过,倒是可以找个人代替,而且,这一万诱敌的兵马,也要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

他方才的一眼不言而喻,可陆苒珺却冷下了眸子。

“镇国公慎言,我乃大兴的皇太女,面对敌人岂能畏畏缩缩,落了脸面。”

“殿下,这是最好的法子,既能迷惑诱敌人为我等争取时间,即便是牺牲一小部分人,也不是不可以。”

见着陆苒珺不语,态度丝毫不让,他只能道:“燕北军之前故意输掉两场战,若是再让鞑靼推进一步,我们就要退守城门口了。”

陆苒珺眸子动了动,却依旧未同意。

镇国公的用意太明显,可东篱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是以不可能去牺牲她。

但是他也说的对。

如今鞑靼已经快打到家门口,必须做点什么了。

吸了口气,她坚定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万人并非不可以反攻,虽是诱饵,可只要用的得当,也能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殿下的意思是……”

陆苒珺将自己脑中突然生成的计划说了一遍。

过后,她对着镇国公道:“那么,就拜托镇国公您了。”

“臣万死不辞!”

“殿下,我……”

“殿下,就让我与你一起抗敌吧!”

彭希瑞率先抢过了话说道,令得刚说了一半的苏恒怒目而视。

“苏将军,比起你来我毫无带兵的经验,这包抄的事情轮不到我,而殿下这里,就只有我最合适。”

“彭大人熟读兵书,说不定也能帮到殿下,包抄的事情就由我与苏将军来,定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去救援殿下。”

苏恒还来不及再说什么,陆苒珺就已经点头同意。

他看向一旁笑得如同狐狸般的彭希瑞,冷哼了一声。

战术已经定下,陆苒珺也没有再多留他们,稍后,她招来了东篱。

“命人将我从京都带的几个箱子搬来,还有,派人给京中去封信,让父皇将钟大夫调来。”

“钟大夫?”东篱惊讶,“殿下,我们来时已经带了最好的军医,为何还要钟大夫过来?”

“让她来这里自然有其他的用意,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是,殿下。”

东篱只得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几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让其他人下去后,陆苒珺亲自打开了箱子。

入眼是一盒盒香料,这些香料不是寻常的香料,而是她专门请教太后配制的。

战场之上兵不厌诈,即便手段卑劣点,又有何妨。

只要能够守住家国。

两日后,边境大军突然行动偷袭鞑靼的敌营,由陆苒珺亲自带队正面进攻。

正在为长子的事发怒的燕北王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直到手下的人禀报了两遍,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说带兵的是皇太女,此事千真万确?”

第477章

“属下亲眼所见,不敢隐瞒。”

燕北王徒然冷静下来,陆苒珺的消息令得他有了一丝意动。

多日来都找不到任何机会对她出手,正愁着,如今却突然来了个机会。

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思索了番,燕北王吩咐下去:“去将祁茂叫来。”

“是,王爷。”

不一会儿,燕北王身边的其中一个副将前来,见礼道:“王爷,您找属下?”

“皇太女亲自率兵攻打敌营,我要你点上人前去“营救”明白吗?”

“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定不负王爷所望。”

燕北王挥手让他退下。

从营帐出来后,祁茂便去点了三千人离开大营。

而此时,陆苒珺已经趁着鞑靼熟睡之际,偷袭了一把。

不过很快对方便反应过来了,虽然折损了一些人,可他们的后劲要比陆苒珺带来的兵马强些。

被众人保护着的陆苒珺也看出了这点,在下令射完一批火箭后,命他们拧成一股朝着一方攻击。

即便对方再骁勇善战,也禁不住人数的堆砌。

火光映照着厮杀声,无数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

从营帐内匆忙赶出来的巴尔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手中大刀一甩就是一条命。

丝毫不顾喷洒到他身上的鲜血,吼道:“给我杀——”

“杀——”

得到响应的号召让得这些人更加勇猛。

陆苒珺默了默,目光看向远方,在她身边的彭希瑞站到了她的前方,“鞑靼反应过来了,攻势也越来越猛,想来发现你的身份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才能让镇国公他们更有把握不是吗?”说完,陆苒珺吩咐身边的一个校尉:“将我的消息放出去,把他们往高处引。”

彭希瑞转过身来,“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样你会更加危险?”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们现在才出动这么些人,后方还有庞大实力留存,只会让镇国公他们更加艰难。”

“所以,为了他们,你就要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彭希瑞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陆苒珺被他的气势怔了怔,随即冷下脸,“我的价值你应该知道,鞑靼知道了我的存在,定然不会放弃而派大量兵马来追杀我。”

她迎着他愈发阴沉的目光,顿了顿,继续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半途而废。”

说完,她率先离去上了马。

跟在她身边的人毫不犹豫地随她离去。

彭希瑞深吸了口气,也没有落下。

正在收割人命的巴尔突然听到赶来身边的伯颜说道:“大兴的皇太女来了,这次的突袭就是她亲自带的兵,首领,我们要不要……”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胆子和勇气,这在中原的女子当中可不多见。”巴尔表示了自己的欣赏之意后,随即高声道:“传我的命令,活捉大兴皇太女,抓到者重重有赏。”

“唷……”

一阵高昂的欢呼声响起,还混着粗鲁的大笑,让得大兴的将士气红了眼。

若不是早有吩咐,为了大兴的尊严,他们定要上去拼命不可。

其中一个小将收回长矛,“敌军人数太多,保护太女殿下,先撤——”

“哪里走,中原的汉狗!”听到陆苒珺的消息,鞑靼们岂会看着他们撤离?

可大兴的男儿也是有血性的。

“你们这些狗杂碎,老子跟你拼了——”

“拼了——”

“将军,你们先走,这里就我们来断后,想要过去,就得踏着我们的尸体!”

其中一人说完便挥动着长矛冲了上去。

领队的小将红了眼,抹了把脸上的血后,立即带着人撤离,嘴里高喊:“保护殿下!”

一时间,所有的鞑靼都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进攻。

即便是黑夜也无法阻挡他们杀戮的步伐。

陆苒珺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翘起了嘴角,她回望了一眼,估摸着鞑靼至少出动了两三万人。

这些人,足够了。

她相信镇国公和苏恒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

此战,他们非赢不可!

“走,去到最高处。”陆苒珺策马奔去,彭希瑞紧追其后。

身边是个个能够以一敌十的护卫。

也就是说,若是这些人也倒下,那么陆苒珺也就危险了。

率先到达山坡的陆苒珺等人停了下来,山坡下面是高高的斜坡,加之一条蜿蜒的细河。

他们不可能从这里冲下去,不然就是不死也得半残。

而出路已经在不停地收缩,相信天明之际,鞑靼就能攻上来。

坐在马背上,陆苒珺命其他人将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个个身上都携了一大包,里头放着捆浸过特殊香料的木棍。

就等陆苒珺一声令下,他们点燃了。

破晓之际,大兴的兵马已经朝着山坡撤退,立在顶上的陆苒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从背后拂来的微热的空气,遂掀开了眸子。

“燃香!”

一声令下,山坡顶上的众人点燃了香木。

片刻后,一阵烟雾随风刮向了山坡下的众人。

大兴的将士早在得令后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帕子系在脸上,这些帕子皆浸过解药,不怕误伤。

可那些追来的鞑靼就不一样了。

陆苒珺带的香木用不是一般的香,而是加了可以麻痹人而后令人慢慢窒息的药。

鞑靼在毫无准备之下,立即被放倒了不少。

趁此机会,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一刀刀捅进鞑靼的身体里,在晓光中留下道道血雾。

“可恶,可恶!你们中原人简直是太可恶了!”

捂住口鼻的伯颜大吼道。

“卑鄙,中原人就是这么卑鄙无耻,大兴的皇太女,有种就下来与我们一战——”

陆苒珺听到了这声音,看向扬刀指着她所在的方向的人,勾起唇角一笑:“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在地大物博的中原,你们这些鞑靼的野心根本毫无胜算,还是乖乖地俯首称臣的好!”

她的话顺着风落到了他们耳中,气得伯颜张牙舞爪地用鞑靼语骂了起来。

而一直沉着领军的巴尔倒是记住了她那句兵不厌诈。

“这就是大兴的皇太女吗?”他眯了眯锋锐的鹰目,“果然不能与我们草原的女人相比。”

太狡诈了!

第478章

“放火箭!”陆苒珺再度下令。

哪怕底下已经是尸横遍野,残骸满地。

火箭带着破风声落到鞑靼们的周围,他们不比大兴的将士,有防毒的面巾。

在这些火箭落下后,滚滚尘烟便弥漫了起来。

陆苒珺可以听到他们下令撤退的消息。

可惜,他们注定不能如愿了。

驱马下了山坡,她看着地上死在鞑靼手里的人,默了默。

所有的成功都是建立在血骨之上,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留下一队人将他们带回去好生安葬,带不回去的,就地埋了。”

“是——”

“其他人随我继续追击,哪怕只有一兵一卒,我也会带着你们将鞑靼全部击杀,收回我们的领地!”陆苒珺拔出天子佩剑指向鞑靼逃离的方向。

一时间,众人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不知是谁带头高声呼起:“收回领地——”

“收回领地——”

“收回……”

一道道声音附和起来。

不足三千人的激昂之声响彻了整个山野,令得大兴男儿看到了希望,燃起他们的热血。

“冲啊……”不必陆苒珺多吩咐,他们已经冲了出去。

黑压压一片。

看着这一切,别说陆苒珺自己,就连彭希瑞也激动了一番。

他侧首看着身旁的人,从不知她竟然还有令人如此热血沸腾的一面。

不,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在同一事上罢了。

而现在,他看到的则是她的耀眼夺目,她的绝世英姿。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美。

另一边,镇国公一马当先冲破了敌营,凭着老练的带兵经验,在鞑靼一团乱时斩杀了不少人。

而苏恒也不遑多让,没有谁比他更为急迫了。

只有杀光眼前的杂碎,他才能去陆苒珺身边支援她,保护她。

最终,在激烈地厮杀后,镇国公一干人等消灭了敌人,俘虏了一千多人。

而苏恒那边损失重了些,不过好在也凭着一股猛劲儿将鞑靼杀了个大半。

余下的人已经不足为虑。

大兴没有交换俘虏的习惯,而余下的这些鞑靼皆被他们轮攻击杀。

没有停留,苏恒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下受伤的肩膀,便带着人去与陆苒珺汇合了。

至于镇国公则是留下驻守原地。

被杀得四处逃窜的巴尔首领等人只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而时不时的就有人倒下。

他知道,那是大兴使的手段。

身后还有追兵,顾不得停留,只要倒下一人他就亲自解决他们。

也免得落入大兴手中,在他眼里,那是种屈辱。

“首领,这样下去营地传来消息,那里失守了,我们不能往那儿撤退。”

“已经失守了?”

巴尔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回过头就是朝后头射了一箭。

有人应声倒下,又有人接上。

“可恶,这些人甩不掉了。”伯颜打掉一阵箭雨说道:“首领,我们只能往后撤了。”

“撤吧,先回大营再商议怎么对付他们。”巴尔看着自己越来越少的部下说道。

现在就算他想杀回去,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身边已经不足千人,一路上都是他草原男儿的鲜血。

决不能在这里全军覆没。

追上他们的陆苒珺等人远远的就看到逃离的巴尔等人。

“这个距离能够有把握射中那个鞑靼首领吗?”

她头也不回地询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回殿下,可以试试。”

说着,他伸手搭了支箭。

咻地一声。

羽箭化作一缕黑影朝着巴尔的背后射去。

眼见着就要射中,可惜对方身后像是长了眼睛般,猛地伏在马背上躲过了这支箭。

只是落后他一些的伯颜就不行了,一只箭贯穿了他的臂膀,差点就射中了他的勾心,着实让他震惊了一把。

“想不到中原也有这样的好手。”

没有动胳膊里的箭,伯颜回头朝着已经停住的陆苒珺的方向看去。

“大兴的皇太女,我伯颜记住你了,下次见面,必定取你首级!”

“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个落荒而逃的野狗,也敢在我面前乱吠。”

陆苒珺说着,睇了身旁的人一眼,后者会意,手中的弓上搭了两支羽箭。

巴尔见此大惊,“小心,那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噗嗤……

话音刚落,巴尔就见伯颜的右肩胛又插了一箭,还有一箭正从他的左肩划过插入地下。

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射出这箭的人心思真是可怕。

“坚持住伯颜!”他靠近了他的马,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已经远离的陆苒珺。

“巴尔,这、这支箭上……有、有毒……”

说完这句话,他便失去了意识。

巴尔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住,拖到自己马上。

“该死的,这个恶毒的女人简直是太卑鄙了。”

天知道,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愤怒的一次,以至于他将陆苒珺列入了必杀名单中。

即便已经安全了,他嘴里骂的还是她的卑鄙。

可惜这话陆苒珺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只会一笑而过。

现场之上,输赢才是最重要,卑不卑鄙素来都是胜者说的算。

她赢了,别人只会说她足智多谋,擅长布局。

她输了,不过是一堆骂名罢了,也不会少块肉。

而此次战役她赢了,很快,她的战功便会传遍大兴。

将剩余的鞑靼都处理了后,陆苒珺也露出了一丝疲惫,不过又很快散去,她拉紧了缰绳,“燕北王那里行动了吗?”

“已经行动了,他们暂时还未得到鞑靼战败的消息,如果我们立即回头埋伏,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彭希瑞说道。

陆苒珺沉吟了会儿,点点头:“燕北军遭到鞑靼伏击,所有人跟我回去,前往营救!”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意味深长。

彭希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淡笑。

不知道燕北王若是知晓自己派出的一批兵马就此折损,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来,应该很精彩才是。

原路返回时,陆苒珺他们果真碰到了燕北军,双方一个照面谁也未动。

领头的正是被燕北王亲自派遣的祁茂。

看到安然无恙的陆苒珺,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祁大将军,你带这么多人,是要来支援我们吗?”

她弯起嘴角笑道。

第479章

正在惊愕中的祁茂迅速回过神来,立马应道:“回殿下,是王爷听闻您有危险,是以派末将来支援殿下。您身份贵重,是万万不得有所闪失的。”

“是吗?燕北王还真是关心我啊,不过,竟然不是他本人过来,倒是有些可惜了。”

她摇摇头。

“王爷他坐守大营,抽不出身来,还望殿下您体谅一二。”

“体谅?”陆苒珺微笑,“我自然会体谅燕北王,毕竟他可是为了救我,折损了一批忠心的手下。”

目光在这些燕北军身上滑过,眼底的冷意更甚了。

祁茂皱了皱眉,强烈不安的直觉让他的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刀。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不过,即便是,他们也太小看自己了。

三千燕北军,也不是眼前这些娇养出来的兵马可以比的。

“殿下……”

“动手,”陆苒珺下令:“一个不留!”

咻——

带着烟雾的箭矢瞬间落到了燕北军里。

祁茂不是鞑靼,他立即猜到了这支箭矢的作用。

“烟雾有毒,各自成队散开。”

陆苒珺扬了扬眉头,到底是带兵多年经验丰富。

“皇太女殿下,王爷好心命我等来支援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就不怕王爷知道了,踏平京都吗?”

踏平京都?

陆苒珺这边的人脸色有些不好,危险地盯着他们。

呵呵,还真是敢说啊!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还有,踏平京都,就凭你们还是下辈子吧!哦不,下辈子也不可能!”

烟雾带的药性已经起了作用,虽说他们都立即避了开来,可或多或少闻到了些。

只不过比鞑靼坚持得久一些罢了。

三千人,还不足为惧。

彭希瑞在陆苒珺的身边看着这一场厮杀,面色淡淡。

“还真是讽刺啊,自相残杀!”

“为了大局,不该留的必须剔除,否则只会伤其自身。”

“这块肉,会相当大呢!”

“再大,已经烂掉了,就没有留着的必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又是一批燕北军倒下。

陆苒珺吩咐身旁的人,“结束后将这些人都烧了,不要留下痕迹,其他战场的打理就交给其他人吧!”

“是,殿下……”

过了中午,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陆苒珺才长舒了口气打算离开。

正在此时,不远处马蹄震动,让得疲惫的众人立即抓紧了手中长矛,戒备地看向黑影涌动处。

“是苏恒!”陆苒珺看到了那熟悉的深红色铠甲。

“看来那边都解决了,殿下此战大胜呢!”

彭希瑞微眯着眼睛说道。

“不过才刚开始罢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届时就需要您多多出力了。”

“殿下有言,莫敢不从!”顿了顿,他问出了一早就想问的事,“殿下可是会观星象?”

“略知一二罢了,算不上会,听闻彭大人你在这上连钦天监都称赞过,跟你比起来我这点皮毛恐怕算不得什么。”

“殿下过谦了,能够利用天时地利大财鞑靼,岂是只有皮毛。”

没有否认,因为没有必要,他知道她知晓自己的一切。

倒是她,竟让他恍然如梦。

原来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陆苒珺没有再回应他,她想到了自己当初跟随他学过的所有,一阵烦躁。

没错,星象之学都是来自于他,虽说只学到了皮毛,可对付鞑靼也够用了。

“殿下……”苏恒从马上下来几步到了眼前,打量了一番,发现只略微有些疲惫外并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那边如何了,鞑靼已经败了?”她询问道。

“是,镇国公留下坐镇,我担心你,就先过来了。”说着,他笑道:“没事吧?那些是燕北军,他们果然对你动手了?”

“并没有,这次我们打了鞑靼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比预期的要早收场,只是在回程路上碰到了他们,既然燕北王已经动了心思,那这些人我就顺便收下了。”

“他既然真的想对你动手,可恶,当我们是死人不成!”

“他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把握。”陆苒珺抬了抬下巴,“忙了一夜,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来时一万人,回时只有几千人,这样的损失的确挺大。

可若是与鞑靼比起来,他们的这些损失却是不算什么了。

毕竟能够以两万多人换鞑靼差不多六万人,怎么说也是值了。

更重要的是失地夺了回来。

没有回大营,陆苒珺暂且在镇国公镇守的营地安顿了下来。

日头当空,陆苒珺铠甲里头的衣裳已经湿透了,终于在不久后,看到了他们的营地。

见到他们回来,营地内骤然响起了欢呼声。

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认同了陆苒珺,认同了这个大兴的皇太女。

目光飘过众人,陆苒珺从心底里明白了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

为此,她不会退缩一步!

首战告捷。

来到边境不过十来日,她便以神速收回了失地的消息很快便被呈到了朝堂上。

“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朕的皇太女,首战便能让鞑靼全军覆没,真是天佑我大兴。”

皇帝命人将捷报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读了一番。

众臣听闻后,心思各异。

他们没想到陆苒珺会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她能以女子的身份做到这样。

不过他们也是有眼色的人,皇帝这番话明显又是抬高了皇太女的地位,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扫他的兴,与之作对。

是以,朝堂上,百官高声恭贺:“皇上圣明,皇太女英明,天佑大兴……”

同一时刻,太后也收到了这份捷报,只不过她手里的要比皇帝手里的更加清楚。

所有行动战事概况都记录在内。

太后笑的满目辉光。

这就是她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这就是大兴未来的女君。

好啊,真是好啊,总算没有枉费她的心血。

想了想,太后也给陆苒珺去了封书信,大抵就是让她以自身安危为重。以及宫中的些许小事。

能够亲自提笔,足以证明了陆苒珺的地位。

“太后,慧妃有孕的事要不要知会声殿下?”文老躬着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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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此事不急,边境风云莫测,战事吃紧,与她说了只会让她分心罢了。”

太后说道,笑意渐渐隐了下去。

“宫中既然已有妃嫔怀了龙种,那朝堂势力划分已是注定。可,这里头,谁都能诞下龙种,唯独一人不可以,你明白吗?”

文老一惊,凝眉道:“您说的是……皇后娘娘?”

太后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皇后身份贵重,邹家在朝堂也不是什么小吏,一旦皇后再诞下子嗣,那对现在的皇太女而言,就有些不妥了。”

文老点点头。

的确,现在陆苒珺的根基还不稳,又是女子之身,虽说身份贵重的很,可到底比男儿弱了几分。

若是这个时候,当朝皇后又诞下嫡子,尤其是皇帝还在壮年,不可能现在就把皇位传下去。

届时皇后有了子嗣做保,邹家做靠山,那情况可就相当不妙了。

文老睨了眼面色淡漠的太后,听她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吧,皇后,不需要子嗣,只需要守住她的位置即可!”

“老奴遵命!”饶是见过大大小小不少世面,文老还是提了提心。

毕竟,这样的大事,除了太后,也就没人敢做了。

自然,皇帝不在之内。

边境。

燕北王带着人来到营地,二话不说便冲着主帐篷走去。

无人拦得住。

刷——

帐幕被猛地掀开,燕北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帐内,镇国公几人停下刚设好的战局,看向门口。

前者微微不满,“燕北王,这里是军机重地,哪怕你身为王爷,也不该如此莽撞进入。”

陆苒珺没有说话,身边各站着彭希瑞与苏恒。

燕北王没有理会镇国公,目光直接对上陆苒珺,“太女殿下,本王来此是有要事想问,之前殿下攻打鞑靼,本王曾派祁茂带领三千亲卫相助,可如今殿下已经好端端地回来了,那本王的副将与三千亲卫呢?”

众人将目光放到了陆苒珺身上,这件事镇国公不知,是以他也看着她。

陆苒珺奇怪,“有这件事吗?原来燕北王还派人相助过,可本殿下从未见过什么祁茂副将,更别说那三千亲卫了。”

“不可能——”

“燕北王说不可能,那是有什么证据吗?”

“本王亲自下令三千亲卫前去支援殿下,如今一个没回来,难道殿下想以一句不知就打发了本王?”

朝廷莫不是欺人太甚!

燕北王眼中已经露出了戾气,杀意也在隐隐散发着。

陆苒珺睨了眼外头,她毫不怀疑,现在外面已经被控制了。

否则,又怎会一个报信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不禁冒出了一丝冷汗,身旁的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各自戒备地看着燕北王。

苏恒的手甚至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唯有镇国公还兀自淡定,到底是驰骋疆场多年的人。

这点压力还不在话下,对他根本毫无影响。

“燕北王,殿下说不知就是不知,当时战场混乱,说不定你的三千亲卫已经被鞑靼灭了,又怎能问殿下讨要。”

“灭了?”燕北王气笑了,“鞑靼能灭我燕北军,一个不留?”

陆苒珺没有开口,额上隐隐有细汗落下。

无法,实在是燕北王给她的压力太大了,面对这样的人,就犹如面对血骨尸野,令人胆颤。

“你们莫不是欺我无知?燕北军岂是鞑靼说灭就灭的,更何况还有殿下带兵围剿,你们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灭了我燕北军?”

“燕北王,殿下在此,还望你慎言。”

“徐有为,本王没问你,本王问的是皇太女!”

燕北王盯住陆苒珺对镇国公厉声说道,让得他一噎,不仅如此,他此刻正朝着她走来。

陆苒珺微惊,强自镇定着。

这个时候,就是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燕北就要陷入内战了。

不过,她却不后悔当初那么做。

能够断他燕北王一只臂膀,即便危险点,也是值得的。

见着她不说话,燕北王心中已经有了数,他那三千亲卫的确是折在她手里无误了。

既然朝廷先跟他翻脸,也别怪他无情了。

“看来皇太女说不清楚了。”燕北王脚步不停,而随着他的动作,带来的亲卫身上已经染上了杀气。

“站住,燕北王,在殿下殿下,难道你要以下犯上不成?”镇国公拔出腰间的宝剑来。

燕北王眯了眯森冷的双目,终于看向挡在前面的镇国公。

“徐有为,你真想与我作对?就凭你带来的那几万人马?”

“皇上信赖本将军,将殿下交给我,无论如何,本将军都不会让你靠近殿下一步。”

“是么,既然如此,那这营地,本王就接手了,来人——”

“王爷!”

“将他们拿下!”

“是……”

陆苒珺心中一颤,忍不住后退一步,身旁的彭希瑞却在此时揽住了她腰身,给了她支力。

“燕北王,难道你要造反吗?”苏恒上前一步,将陆苒珺护在身后。

他的手心里也冒出了冷汗,紧紧地握着剑柄。

外头几万人马恐怕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带着陆苒珺突围出去,已是不可能。

他没想到,燕北王竟然真的敢动手。

镇国公余光看了眼陆苒珺等人,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燕北王,你当真要造反?若是现在收手,殿下必然既往不咎。”

“哼,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是你们朝廷先对我出手,灭我三千亲卫,也怪不得本王。”

得到命令的燕北军立即竖起了兵器。

镇国公这边也不差,几人皆准备好了突围。

一时间,火花四溅。

陆苒珺抿紧了唇,支撑着她的彭希瑞侧目望了眼,随即开口道:“燕北王此举可要想清楚了,虽说燕北大军勇猛无双,可西北大军也不遑多让。”

“哼,难道你认为西北军能够救得了你们吗?”

“救不救得了,燕北王可说不准,”彭希瑞虽也紧张,可比之陆苒珺好多了,他道:“之前朝廷已经下过令,命西北大将军带领二十万人马前来相助殿下,就在前日本官收到信,西北军已经到了。”

第481章

“西北军?”燕北军嗤笑一声,“你以为本王会信?”

这西北军若是到了,会没有一点儿风声?

在他眼里,这只不过是他们垂死挣扎而找的借口罢了。

一瞬间,两方人出动。

镇国公率先寻上了燕北王做对手。

“苏恒,找准机会将殿下带出去。”

混乱中,陆苒珺听到外头也响起了嘈杂,隐约夹杂着几道熟悉的声音。

她身边一直隐藏的影卫此时也落了下来,虽然只有五人,却也让燕北军一时近不得身。

朝着帐外撤去,彭希瑞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苏恒在她身侧,看了眼彭希瑞,“不是说西北军到了吗?难道消息有假?”

“不会,西北军的确已经到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陆苒珺与苏恒抬眼看去。

不足一里处,黑压压的一片铁骑发出震天般的动静正朝着他们徐徐推进,粗粗看来,不少于十万人。

而在前头的,是一道黑色的挺拔身影,随着他们不断接近,待看清了那人后,陆苒珺却是怔忡了起来。

耳边的厮杀声显然已经入不得耳,她的眼里全是那人的模样。

“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恒疑惑道。

没有人回答,陆苒珺心神都在那个人身上,而彭希瑞只是加深了眸色,亦是未语。

待到他们来到营地,二话不说便与燕北军打了起来。

回过神,陆苒珺目光寻找到镇国公的身影,比起燕北王,镇国公虽然不会输,但是也没有赢,反而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周围的燕北军已经屠杀了她几千人,看样子,与燕北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这样,那也怪不得她了。

从怀中掏出一根裹着黑布的巴掌大的管子,苏恒震惊,“殿下,您是要……”

“燕北王府,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了!”

陆苒珺说道,毅然地拉了信号。

黑色的烟雾在高高的天空中绽放,形成华丽的牡丹,久久不散。

在看底下,三方人马震天怒吼,可以说,这是最为激烈的自相残杀了。

此次过后,无论是燕北军还是西北军都会元气大伤,而真正折损最重的,是朝廷。

内乱一起,死的又何止边境这一点人。

朝中又要血洗一片。

乱军之中,黑色人影杀出一条血路直直来到燕北王身后,一剑破空。

险险躲过这一击的燕北王不免被另一头的镇国公一刀划破了肩膀。

站定后,他目光凝重地看向眼前的两人,脸色难看起来,“平远侯?没想到你竟会做了朝廷的走狗,莫不是忘了前朝是毁于谁的手中。”

没错,眼前的人正是裴瑾琰。

跟随西北大军前来的人。

而此时,他以手中宝剑指向燕北王,“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要知道,今日你将命丧于此!”

“就凭你们?”燕北王不屑,“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以为有几分盛名,就自以为是地觉得能够救得了他们?”

“如果燕北王觉得你的底气就是驻扎大营的那二十万大军的话,那么就对不住了。”

“你说什么?”

燕北王眯起了双眼。

他来此只带了十万人,这还是看得起镇国公的情况下,而大营处驻扎的二十万大军的确是他的底气。

试问,谁敢与他的三十万燕北军正面交锋?

而现在裴瑾琰嘴里的意思是他那二十万大军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更多的是不相信。

即便西北军能够与他相抗,但是,西北大军最多也就只能抽调出来二十万,驻扎在大营的燕北军就是这个数了,打起来最多也就是平分秋色罢了。

“看来你的消息的确不大灵通了呢!”裴瑾琰见到燕北王面色变幻,轻笑道:“朝廷派了十万兵马接替了西北军,是以,西北军抽出来的,并不是二十万而是三十万。”

燕北王脸色沉下,手中长刀收紧,“皇帝早就算好了,他早就想在这里除掉我?”

“你若是没有反心,朝廷自然不会如此设计,怪就怪你走错了路。”

“我走错了路?哼,他朝廷莫不是忘了,代代镇守边疆,守护国境的是谁,如今要铲除功臣了,自然找好了借口。”

裴瑾琰皱了皱眉头,不欲与他再多说,看向镇国公,“我们双方人马差不多,拖得越久损失越大,你我二人合力先将燕北王斩杀于此,这场内乱自然也能停下了。”

镇国公毫不犹豫地答应,“就听你的,我主攻,你辅助。”

裴瑾琰颔首应了。

与此同时,燕北王府已经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

闯入府中的几十黑衣人成了这里屠戮的刽子手。

无论是老人还是妇孺皆成了他们刀下亡魂。

这批人拥有最出色的能力,最果决的心,最狠厉的手段。

这批人就是太后亲自培养出来的死士。

也是她送给陆苒珺的人,而现在的他们,就是接到了信号,对燕北王府进行血洗。

任务是,一个不留!

恐怕燕北王怎么也算不到,他的身后早就被人掏空了。

燕北王府,至此覆灭。

营地内,火光四溅。

燕北王喘息地半跪在地上,周遭是不停推进的西北军,花白的发丝被打散,狼狈地披在脸上。

血水顺着他的额角一路落到下巴里。

身上的盔甲也挡不住他的伤势。

坚持到这个时候,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咳咳……没想到,我堂堂燕北王也有狼狈的时候,还是败在自己人手里。”

镇国公摇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燕北王,你既然想要造反,就该想到了今日!”

虽然是对手,可他对燕北王还是尊重的,是以,抬手制止了推进的西北军。

“呵呵,造反?”燕北王呕出口血,“若非朝廷相逼,我燕北又怎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朝廷没有逼你!”

一道清淡的声音传来,西北军让开了条道,陆苒珺等人的身影从那头走了过来。

身边分别是西北大将军与苏恒以及彭希瑞。

陆苒珺来到裴瑾琰身边站定,扫了眼他的伤势,知晓都是皮外伤后,才放下心来。

她对着狼狈燕北王道:“朝廷给过你多次机会,可你并没有珍惜,如今与自己的兄弟残杀,害的无数人命丧于此,这就是你的野心造就的代价!”

第482章

“哼,不过是你们的片面之词罢了,你们朝廷若不是早就想除掉我,又怎会做的这么多?”

“你若没有反心又何必做贼心虚?”

燕北王死死地盯住她,陆苒珺毫不畏惧,她看着狼狈的燕北王,目光冷锐:“这天下是大兴的天下,这兵马是大兴的兵马,不是你燕北王的私兵,更不是你用来对付朝廷的工具。”

袖袍扬起,四周烽烟已停。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只是大兴的臣子,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一旦这个本分越过了,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令得在场的众人纷纷一愣,不仅是燕北王,这话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所听。

让他们记好自己的本分,不可起二心,否则今日燕北王的下场,他日就是他们的。

镇国公面色严肃地看着陆苒珺,到了今日,他才知晓这位皇太女的心性手段。

竟是如此厉害!

若他日做了女君,又岂能断她不如男儿?

光是这心智手段,以及驭人之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好。

镇国公的心思在苏恒几人的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到了裴瑾琰身上。

那两个不算,重要的是这个,连平远侯都能收入麾下,看来这皇位已经……

难怪皇帝如此看重她!

不待他多想,燕北王癫狂的声音传来:“成王败寇,多说无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是!”

燕北王顿了顿,语气几乎没有变化,道:“我的家人是无辜的,嘉善他一直在京都……”

“燕北王你也懂得成王败寇,”陆苒珺抿唇,“燕北王府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没了!”

没了……

燕北王愣了愣,“你说什么?燕北王府怎么了?”

“没了!”

陆苒珺扬起雪白的下巴,“早在你下令动手的时候,燕北王府就不复存在了。”

“你……”

“至于你说的云嘉善,”她笑了笑,“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啊……我要杀了你——”

燕北王暴起,一刀砍掉临近的几个兵将,朝着正中的陆苒珺冲去。

“就算是死,本王也要你陪葬!”

“嗤——”

人头飞入空中,喷射出一道血痕。

陆苒珺转过脸看着挡在她身前的人的背影,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让得她无比安心。

总有人在她需要的时候,挡在她前面,即便风雨飘摇,冰霜满天。

即便危险重重,险象迭生!

“燕北王率众造反,就地格杀,涉及人等,一律处死!”

陆苒珺吩咐道,苏恒回过神,从裴瑾琰的身上收回目光,“是,卑职遵命!”

场地中响起一道道的人头落地的声音,不久后,只剩下一些小兵小将。

此时,陆苒珺才睁开眼睛,扫了眼十人万已不足五万,开口:“你们都是我大兴的子民,是我大兴的将士,若是即刻投降效忠我大兴,我可以代表陛下赦免你们的罪过,日后一起共同御敌,保卫边疆,做一个抛热血撒头颅的好男儿。”

她的声音没有男儿那么大,此时却响彻了整个营地。

有人跪了下去,紧接着又有人跟上,跪倒了一片。

陆苒珺看到几乎所有人都臣服后,终于露出了微笑。

营地被毁,这里只能暂且重置了几个,供他们使用。

账内,陆苒珺站在裴瑾琰身后,拉了拉他的手,“你还不准备理我吗?我做错了什么啊,竟惹得你这般与我置气?”

裴瑾琰不语,继续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明明已经晃眼,映照得出他与身后的人清晰的身影。

陆苒珺咬了咬唇,双手干脆圈住了他的腰身,令得他一顿。

身后带着馨香的体温慢慢靠近,直到柔软的身子全然贴上了他。

感觉身前之人的僵硬,陆苒珺颇为得意,“有本事你就永远别理我。”

剑身映着男子斜飞的双眉,幽深的眸子,光是看一眼,都教人觉得冷。

偏偏这时候,脸颊上却泛起了一丝红云。

现在是最热的六月里,人的衣裳都单薄,陆苒珺就这么贴在他身上,那身子的丝毫都在他心中。

怎叫他还能稳住?

“陆苒珺,我是个男人,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啊?”

她眼中露出笑意,歪着头凑近了他,“你从来到营地就未曾搭理过我,明明担心我担心得要死,竟然还忍心冷落我?”

“担心?你也知道我担心,那你说,谁让你来边境的,谁让你一个姑娘家的来逞能?你可知道,若是西北军来晚一些,等着你的又是什么!”

“我……”

“你真以为燕北王那么容易对付,燕北军那么容易收服吗?”

陆苒珺张了张口,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有许多不足,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也只能如此铤而走险了。

否则,只会连生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她赌赢了,老天也站在她这边。

“不是有你吗?”她的一句话让得裴瑾琰一噎,顿住了口。

知晓身前的人生气,她也不急,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时我看到你的时候,真的以为你就是我的守护之身,而事实也证明,你的确是我的守护之神,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总是出现在我眼前,为我遮风挡雨。”

裴瑾琰眨了眨眼,冷哼一声,“别以为说好话我就会饶过你了,回答我!”

陆苒珺送开了手,绕到了他的身前,神色郑重。

“你知道,我身为女儿身本就比男儿少了分说服力,况且燕北的事也必须要人处理,父皇他离不得京,只有我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呢,你不会单单因为这一点而冒如此大的危险。”

他剑眉微挑,立即便猜透了她的心思。

陆苒珺微笑,看着他的双目,“你知道的,我现在是皇太女,功绩多大对我来说就决定了我的地位有多高。”

裴瑾琰皱眉,“你……”

“一旦我离开皇太女这个位置,我的存在就只会碍眼,也许父亲在时会平安无事,可谁又知道日后新帝登基,我不会成为旁人的刀下亡魂?”

裴瑾琰手中一紧,眼中冰冷,“有我在,岂容旁人伤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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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燕北王乃是一方藩王,统领三十万大军,可到头来还不是折在皇权之下?”

陆苒珺抬手纤细的手指,徒然紧握,“我知你不喜权利腌臜,因为它带走了太多的无辜的人的性命,可,有时候,这权利也是保命的东西。”

裴瑾琰叹了口气,单手将剑归入鞘内,双眸柔下。

“是我思虑不周,你既已想好了退路,我自然与你安排。”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得了原谅的陆苒珺心中欢喜,轻啄了下他的唇瓣,留下一抹甜香。

拥在一处的身影倒映在帐篷上,从外头看去,亲密无比。

立在不远处的人定定地看着,也不知站了多久,双眼不肯移开半分。

垂在身侧的双手在两人身影重叠的那一刻,骤然抓紧。

突然地,他想要不管不顾地上去打扰他们,分开他们。

可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的一只手阻止了他,搭在他的肩上,苏恒平静的面容从月色下露了出来。

“现在的你,是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进去?”

“放开!”

“你还不明白吗?你我都不是能够拥有她之人,真正能够护着她的,是裴瑾琰。”

听到这个名字,彭希瑞猛地甩开了肩上的手,“还不用不到你来教训我。”

可他的话到底没错,彭希瑞如今又能以什么理由去阻止他们呢?

说是夫妻,那不过是他梦中身份,即便他认定是真的,可谁又会信?

只会道他妄想罢了。

留在原地的苏恒见着彭希瑞离去,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帐上拥在一块儿的两人,心中苦涩。

翌日,大帐内,西北大将军将诸事整理好禀报了一番。

在众人得知其余燕北军已经全数投降,原有的将领也被处死,陆苒珺特意从自己带的人里分配了几个出去,提拔为将军。

“……这件事我会在给父皇递的折子里说明,还有你们的功绩,我也不会忘记,待到鞑靼投降,燕北大胜之日,就是你们加官进爵之时!”

坐在帐内的众人心里自然跟个明镜似得,纷纷高呼:“属下愿为太女效劳!”

陆苒珺弯起唇,目光悠悠地转向面色淡淡的裴瑾琰,后者微微颔了颔首。

在座的人,今后多少都会成为她的臂膀,形成她自己的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最终同意她来这儿的原因。

这是有意在给她放权!

在座只要是个明白人,都懂。

待众人领了职务离去后,余下的人便是这场战争的主导了。

刚想开口,陆苒珺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看向裴瑾琰道:“你擅自离开太原只怕不妥,当心触怒朝廷,还是早些……”

“来之前我已经给皇上呈了折子,顺便要了职务,家国有难,我想皇上是不会反对的。”

裴瑾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陆苒珺听他这么说,又看向西北大将军,后者点点头。

“如此就好。”她松了口气,昨日经历大起大伏,事务又多,她一时给忘了。

知晓他已经向朝廷去过折子,自然也放心许多,不然她还真的担心太后会以此作伐,对平远侯府出手。

“好了,现在说说鞑靼那边吧,昨日他们错过了一个袭击我军的好机会,必定会趁着我方军心未稳而出兵攻打。”

镇国公一边说道,一边看向西北大将军,“余将军如何看?”

“照本将看来,这两日就是他们进攻的绝佳机会,但是军心不稳是真,是以我们还是以防御为主的好。待军中整顿完毕,再一鼓作气打退他们。”

镇国公点头,“朝廷调了几十万大军前来,若是防御,他鞑靼也进不了半分,还能够给我们多些时候准备。”

两个大将分析着局势,将所有可能也说了一遍。

陆苒珺听着,默默无言。

诚然,这的确是现在最好的法子,可是,如果只是防御而不进攻,消耗的就只有自己。

这样下来,未免要牺牲更多的人。

“就不能防御的同时,也让那所鞑靼损失些吗?否则如此消耗,即便我方兵力优厚,也得少不了牺牲太多。”

陆苒珺开口说道。

镇国公与西北大将军停了下来,思索着她的话。

西北大将军抬手:“殿下所言极是,只是鞑靼生性勇猛,战场地势凶险,还是全力防御来得最稳。”

镇国公没有说话,陆苒珺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很明显,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不若在四周设下机关埋伏,纵然不能将鞑靼一举消灭,也能让他们折损些人,至于多少,端看机关是什么。”

“你这么说,定然已经有了有好法子吧?”

陆苒珺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裴瑾琰一笑,“在下不才,刚好知晓一种兵器,此器杀伤力极大,从前朝开国便已经遗失。说起来,此物乃是大兴的慧武太子所留,虽当初慧武太子未能完善此器,不过在下倒是遗留的图纸而琢磨完善。”

镇国公眼皮一跳,作为京都屹立两朝不倒的镇国公府,他们知晓的事情自然比旁人多些。

此刻听闻裴瑾琰口中所说,镇国公愈发肯定了。

“你说的,可是床弩?”他咽了口唾沫。

不是他太过惊讶,而是这东西就是一个惊人的器物。

在床弩面前,饶是鞑靼再骁勇善战,也抵不过那等猛力攻击。

若是有了这等兵器相助,还怕鞑靼来袭吗?

裴瑾琰的默认让众人一阵惊喜,尤其是陆苒珺,她在家中便看过不少慧武太子的事。

若是那样的人当初没有经历过背叛,那大兴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既然是这等神物,那既然有了床弩,那么咱们也不怕鞑靼来犯了。”

西北大将军说道。

裴瑾琰摇摇头,“可惜要让诸位失望了。”

“此话何解?”众人疑惑。

“这床弩,在下只做了一台,朝廷不准私造兵器,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东西,所以过后还请诸位作个证了!”

其余人一怔,看向陆苒珺。

裴瑾琰也看着她,只见她潋滟一笑,眉眼含情,像是在向众人昭示着什么,道:“当然,平远侯非但无过,还有大功,此事我会亲自禀明父皇,为平远侯府请功!”

第484章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裴瑾琰颔首。

镇国公咳了咳,“那个……既然有这床弩的图纸,那就赶紧上书请皇上命工部加紧制造吧!”

“来不及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鞑靼眼看就要打过来,即便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

彭希瑞摇摇头。

“营中难道没有精通木工之人?”

“有,你又敢用吗?”

苏恒提议道:“既然是平远侯所造,不若就请平远侯来办吧,总比旁人放心些。”

“众人所托,在下自不能推辞。”

陆苒珺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而是拿着裴瑾琰给她的图纸研究起来。

床弩的制造方式的确需要精良的工艺,不仅如此,这里头的机关也是个难题。

也就是说,需要两批人,一批人精通木工,一批人精通机关术。

这木工……

陆苒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心中已有了计较。

收起图纸,她道:“鞑靼进攻在即,目前只能多设些埋伏,再调几批弩弓手,就算不能让他们折损严重,也得让他们伤筋动骨,如此才能多给我们些时间制造床弩。”

“臣同意殿下所言!”镇国公附议道。

看了他一眼,陆苒珺点点头,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自燕北王叛乱一事过后,她明显察觉到了镇国公改变的态度。

若说之前只有对她身份的尊敬,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臣服了。

因为他明白,这朝中大权,必然有一部分要落在她的手中,且这大权还是皇帝放的。

一两日自然造不出床弩,但是加紧制造也能作为日后所用。

陆苒珺自己也没有耽搁,将埋伏的事情交给镇国公与苏恒后,便坐在营中连写了十几页的书信,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都。

本以为鞑靼至少会过一日再进攻,可没想到当夜大营便被火箭袭击。

从营中匆忙出来,陆苒珺看着从远处射来的密密麻麻的箭矢,脸上不太好。

“所有人听命,就近取水泼湿帐篷,命人守好粮仓,药仓等重要补给之地。”

“是……”

在她下达命令时,盾牌与弩弓手已经相互配合守在营地四周。

鞑靼眼看远攻已经起不了作用,便决定近攻,准备正面交锋。

只是等他们朝着大兴军营推进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处处都是埋伏。

不是连人带马掉落在几丈的坑中,被插满尖锐的木刺插死,就是猜到了机关,被从四周射来的箭矢阻挡住步伐。

不仅如此,还有后来的弩弓手,最可恶的是他们手中的箭矢都染着毒。

再一次坑在陆苒珺手中的巴尔对她简直恨到了骨子里。

从未见过如此可恶的女人。

“给我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给我攻进他们的大营!”

“噢喔,冲啊……”

吆喝声传到了大兴军营中,陆苒珺讽刺地笑了笑。

“镇国公,正面交锋就交给你和西北大将军了。”

“殿下放心,只要本将还站着就绝不会让鞑靼冲进营中。”

“臣亦然!”

西北大将军与镇国公抱拳说道。

陆苒珺颔首,转而到了营中侧面,裴瑾琰防守的地方,“准备好了吗?”

“嗯!”

“鞑靼果真骁勇善战,即便周围都是陷进,也还是让他们推进了。”

“镇国公他们前去迎敌了?”

“是,相信有他们在,鞑靼大部分兵力都会被吸引过去。”

裴瑾琰转头看她,“你先下去吧,多派些人守着,这里就交给我就够了。”

“不,我要看着你,不能与你一起并肩作战,难道还不准我看着你?”

她歪着头调笑道。

裴瑾琰扫了眼守在她身边的影卫们,脸上稍有些不自然,“咳咳,那好,不过你别乱动,即使是侧面也会有危险,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我知道,我不乱动就是!”

“那殿下就交给你们了。”裴瑾琰对着一众影卫说道。

“还请侯爷放心!”

翻身上马,裴瑾琰头也不回地带着人离开。

夜色中,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陆苒珺心中有了一丝担忧,不过很快又整理好心思。

“苏恒与彭希瑞那儿怎么样了?”

“回殿下,此二人无碍,带人防守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便好!”

号角声响起,表明大战已经开始,这样的夜,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尤其是鞑靼还在他们的地盘。

陆苒珺看着空中从乌云里钻出的月色,喃喃道:“希望这次将他们打怕,能够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

“传我命令,再派两万燕北军支援镇国公他们,另外准备两万人随时接应平远侯。”

“这些人都从燕北军中调动吗?”

陆苒珺顿了顿,“另外两万人从西北军中调动。”

“是……”

即便对燕北军无好感,想要消耗他们,也不能做的太明显,陆苒珺明白,自然就不会处处让燕北军去送死。

战争到了火热化的地步,陆苒珺即便离得远也能够看见烽火之处,死伤无数的人。

空中传来阵阵血腥味。

这一夜,可以说大兴与鞑靼打了个平手,在裴瑾琰带着人绕到他们防守最弱的侧面,斩杀了无数鞑靼军时。

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因为陆苒珺的关系,巴尔此次带兵尤其注重后方防守,免得再被人一锅端了。

可谁知这次他们的目标却不是后方,而是侧面。

打了一夜也没有多少疲惫的巴尔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大刀下令撤退。

再打下去,他的兵力就要折损严重。

奇怪着大兴营中又是哪里来的将领如此勇猛攻打了他们侧面时,他也见到了这个人。

烽火中,他依旧神色自若,银枪在他手中划过一道冷芒,一颗人头飞入了空中,正好落在了他的马蹄边。

眯了眯眼睛,他扫了下地上的头颅,是他的一个颇为得力的手下。

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杀了。

“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们也崇尚强者,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用着还算不错的中原话对着裴瑾琰说道,目光燃起了一团火热。

“大兴平远侯,裴瑾琰!”

“裴瑾琰么,我看得出来你很强,敢不敢与我打一场?”

第485章

回答他的是裴瑾琰凌厉的一击,长枪如破竹般直指巴尔的要害。

若非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从马上倒下躲过,只怕现在他的胸口已经被刺穿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有几分本事的家伙,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如此厉害的。

巴尔不得不慎重地看着他。

“之前是我低估了你,看来你应该是你们大兴数一数二的了。”

面对他的赞叹,裴瑾琰只是风轻云淡地挽了个枪花指着他,“要战便战,何来如此多的废话,莫非你们鞑靼人都这般啰嗦?”

“你……”巴尔气得面色通红,举起大刀就朝着裴瑾琰砍去。

虽说鞑靼的刀法不怎样,可却胜在大开大合力道足。

也怪不得西北大将军与镇国公联手也只能够牵制住他而不能击败他。

至于裴瑾琰,他是用枪,以灵巧为主却也不失力道。

能够将长枪耍成这般,对巴尔来说也的确是一大劲敌了。

两人一息之间便已过招几时,动了手之后,巴尔更加忌惮他,裴瑾琰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说鞑靼人勇猛不是没有道理的。

目光微不可见地扫过自己的手,方才对招的力道让得他都有些微颤,可见此人出手有多重。

周围渐渐明朗起来,两方人马犹自互相厮杀着,巴尔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希望下次在战场上能够与你再次交手,而不是那两个出手软绵绵家伙。”

说完之后,他下令全速撤退。

裴瑾琰舒了口气,转了转有些发疼的手腕,道:“留下一队人善后,其他人回去。”

“是……”

“爷,您为何不将那个鞑靼首领留下,如果是您的话,他一定不是对手。”

裴瑾琰的下属过来说道。

“短时间内我也拿不下他,拖来拖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不值当!”

“原来如此,”下属佩服道:“连镇国公与西北大将军都拿不下的人却被爷您一个人击退,属下佩服。”

“少在这儿拍马屁了,回去再说。”

“是!”

天色早已大亮,陆苒珺依旧立在原地等着此前离去之人。

镇国公几人早已来过,陆苒珺感念他们辛苦了一夜,便让他们先下去处理伤口顺便歇歇。

约摸辰时中,浩浩荡荡的人马才回来,看到领头的人正威风凛凛地坐在马头之上,身上银白的盔甲让得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更加如天人,风姿无双。

走进了,四目相对,陆苒珺柔柔地笑了起来。

“恭喜平远侯平安归来。”

“让殿下担心了,终不负所望!”

裴瑾琰下了马来到陆苒珺跟前,她抬头,这才看到他的脸颊上还染着一丝血迹。

想也不想地,便掏出自己的手帕抬手替他擦拭起来。

“回来就好……”低语着,陆苒珺已经垂下了眸子。

有一只手拂过她的眼帘,抹去了那丝晶莹,“回营帐吧!”

“好……”

帐中,陆苒珺让人去统计了死伤人数,得知与鞑靼几乎持平后,微微摇头。

毕竟设置了那么多的机关陷阱,还是只让他们与自己消耗得差不多,这场仗表面上看是平局,实则是鞑靼略胜一筹。

如果一直照着这个情况下去,大兴的确有能力与他们耗着,可是这也意味着这场战争战线会被拉长,死更多的人,消耗更多的国本。

要知道,现在大兴多数地方吃的都是国本,去岁的旱灾又伤了根,短时间内,大兴也无法恢复元气,更何况还要支撑战争。

若不是她们陆家有有前大兴的宝藏,现在朝廷恐怕是一团乱。

正叹了口气,帐幕被人掀开,换下盔甲的裴瑾琰身着一身绛紫的衣袍进来,头上的发丝披散,还带着水珠。

“怎么了,如此惆怅,可不像当初力压群臣,领兵出战的皇太女!”

陆苒珺眼尾上翘,向他扫来,“你不好好歇着,过来作甚?”

“你说呢?”裴瑾琰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随意地揽着她。

陆苒珺顺势靠在他怀里,一宿未眠,自然是有些累的,而且还是在刚沐浴完的裴瑾琰怀中。

淡淡的熟悉香味充斥在她鼻尖,让她忍不住蹭了蹭,却引得揽着她的人一僵。

“咳咳,其余的事有镇国公处理,你还是先歇下吧,休息好了才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苒珺摇头,“仅仅一次袭击,我方伤亡就如此惨重,哪里还有心思安睡。”

裴瑾琰皱眉,“很多吗?”

“嗯,燕北军出动四万人只余一万多,西北军还好,这燕北军……”

着实让人头疼。

“整顿过后也不见多大效果,看来他们还真是硬骨头。”

“硬骨头也有硬骨头的好,第一个他们忠诚,若是用好了,这场仗他们就是把利剑,用不好这把剑也会伤了自己。”

陆苒珺闻言,抬头看向他,“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

“哼,你就不能顺着我,”她嘀咕道,重新靠在他的怀中,“我准备大力扶持苏恒,他若是能不负所望驯服这些燕北军,那么燕北这块地方就是交给也不无不可。”

“你想把燕北交给他?”

“是,你觉得如何?”

裴瑾琰没有回答,只道:“苏家是外戚,在朝中已是极贵,将来的爵位亦是由苏家长子继承,你若再给了苏恒一个爵位,这一门两爵未免太过盛了。”

“可除了你我只能信任他不是吗?”

“你就不怕他也会走了燕北王的老路?”

“只要我在,就不会!”

裴瑾琰被她说的一愣,笑道:“看来,你真的很信任他。”

“自然,扶持了他,即便日后父皇退位新帝登基,我也有份保障。若是届时我与朝廷有了嫌隙,你可愿陪我造反?”

她不是什么善人,既然敢将皇太女之位让出去,就有足够的自保手段。

届时就看对方会不会与她离心了。

面对这个问题,裴瑾琰觉得没什么好考虑的,径自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是我的女人,造反这种事,还是男人来做比较好!”

陆苒珺弯起嘴角,心里如同灌了几碗蜜汤似得,甜得教人恍惚。

第486章

没过几日,远在京都的皇帝就收到了来自边境的八百里加急,燕北王造反的事一时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文官这个时候就起了带头作用,一个个紧着上奏要处死燕北王世子一家三口。

竟是连宗室里的陆子媚也没放过。

太后也得了消息,对燕北王是恨到了骨子里,尤其是在知道了他们还勾结鞑靼后。

慈明殿一片狼藉。

“……朝廷的恩赐,前大兴对他们的恩赐都喂了狗了,如今竟然反过来咬主子一口,简直死不足惜。”

太后气得手指发颤。

已经下了早朝过来请安的皇帝不由劝慰,“母亲您消消气,好在苒苒能干,已经平定了燕北内乱,眼下也没损失多少,一切都还来得及。”

“哼,若非朝廷早有发觉,他燕北岂不是要揭竿起义了?”

说着,她一拍几面,“处死燕北王世子,这件事不能拖。”

皇帝点点头,“这件事儿子已经有了计较,不过,这子媚和承志那孩子……”

“云家的种不能留,至于子媚那孩子,她若愿意等这件事过去了,给她封个郡主再指门婚事也可,若是不愿意,就让她去庵里待着吧!”

“儿子知道了,那就不打搅母亲了,等处理完政务,儿子再来看您。”

说完他吩咐文老看好太后,便离开了慈明殿。

燕北王的事是个突破口,朝廷也可以趁机肃清一把。

将那些之前不好除去的人都剔除掉,这大兴才能是真正的大兴,才能是他陆家的天下。

朝廷的动作很快,有这些文官做前锋,几乎与燕北王有牵扯的,不属于朝廷一脉的,都下马了。

毕竟不是个嗜杀的,这些人大多都只是革职抄家,重的也只是流放。

至于关系亲近的,难免要死那么几个人。

而在此期间,原留在朝廷手中的那五万燕北军却跳了出来,与薛国公一块儿妄想逼宫夺权,被斩杀于皇城外。

到此,前朝的一切是真正地抹干净了。

慈明殿外,陆子媚卸了钗环妆面,素衣跪在殿门口整整一日未动。

第二天,太后顺口问了句,知晓还在外头,只得命人传了进来。

“祖母……”一进来陆子媚那张苍白的脸上就布满了泪痕,“孙女求您饶了他们吧,他们一个是您的孙女婿,一个是您的曾外孙,当初可是您亲自给我择的媒啊!”

“你受的苦我都知道,可云家造反的事也不假,燕北王不仅造反还勾结鞑靼,云嘉善没有理由放过,至于承志那孩子,只能说他没那个福气了。”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知晓事,若是留下迟早会成为另一个她,于大兴就是个威胁。

“祖母,那可是我的亲骨肉,我怪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即便云家有错,可他还只有七岁,稚子何辜啊?”

“七岁?别说他只有七岁了,就是五岁,我也不会放过他。”

太后强硬道:“我念你是我陆家的人,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放弃他们,做个郡主,等这件事平息了,我再重新给你择门好亲事,二是这辈子就在庵堂里青灯古佛过下去。”

陆子媚苍白的脸上神情怔忡,抬起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瞬间冰冷,“祖母当真如此无情?即便我发誓,与他们再不踏入京都一步?”

太后面色不变,“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是陆家大姐儿,当知道轻重!”

陆子媚轻笑,“轻重?”

她摇头,“我的娘家屠了我的夫家,现在连我的夫君孩子都不放过,还要让我知晓轻重,祖母,您好狠的心啊!”

太后面无表情。

陆子媚却是缓缓站了起来,“您从前就一直偏心着小叔,现在,又更是将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上,为此您不惜毁了大房,都是儿子,祖母,您就没有一点点心痛吗?”

“住口——”

“你父亲与母亲的事是他们自找的,能保住一条命已是恩典,你还想如何?”

“成王败寇,这些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词,若是今日坐上那个位置的是我父亲,他三房又待如何?”

“那今日家破人亡,跪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她陆苒珺了?”

“你们分明是狼狈为奸,为的就是除掉我们,因为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简直是疯了,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命太医给她好好诊治,一步也不准踏出门外。”

文老额上冒着冷汗,立即唤了两个宫女嬷嬷上来将还在疯魔的陆子媚堵住嘴拖了下去。

“太后……”文老看向她。

“传我的懿旨,燕北王世子云嘉善与其长子云承志,于下月初二在午门外枭首示众,任何人不得求情,违者同罪!”

“是……”

韩家,陆婉清听闻这个消息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祖母以及从前那样和善亲厚的叔叔,竟会这般无情。

醒来后的她愣了许久才回神,抓着韩霖的衣袖,“这一定是假的对不对,祖母不会这样狠心的,大姐她可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亲孙女,承志那孩子也还小,怎么就忍心呢……”

叹了口气,韩霖拍拍她,“云家谋反的事乃是事实,到如今涉及的人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再牵扯进去了,太后亲自下了令,我不希望你有事。”

“可那是我嫡亲的姐姐啊,母亲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京都,只有我,若我也不管她,还有谁能管她?”

“你还看不明白吗?即便是你父亲亲自回来去求太后,也不可能让她收回成命。”

“云家是不可能翻身了,你姐姐若是聪明点儿,还能富贵一生,若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婉清怔了怔,“他们当真就这么狠心?”

韩霖抿唇不语。

“不,不会的,还有一个人能够让祖母改变主意。”

她激动地道:“我去求苒珺,她与我自小就如亲姐妹般,我去求她她一定会答应的,就算不能放过大姐夫,也至少保住承志那孩子。”

韩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转而道:“殿下她在边境御敌,你如何前往?”

第487章

“难道在边境就不能去了吗?为了姐姐他们,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得去啊!”

“可边境离京都至少十日路程,你……”

“我可以的。”

陆婉清坚定地抬起头,因为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韩霖拗不过她,“你走了哥儿怎么办?”

“哥儿还有你还有母亲,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你明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前往。”

他揽紧了她道。

翌日,一辆马车及五六个护卫自官道上离去。

同一时刻,朝中又收到了消息,这次出现的,是极为珍贵的兵器,名为床弩。

因着这等兵器出现,早朝炸开了锅,一面有人力谏平远侯私藏兵器,意图不轨,一面有人力保其完善了床弩有功。

看着他们争论了一会儿,皇帝看向冉令,“冉爱卿如何看?”

一直未语而被点名的冉令只好站出来,“回皇上,臣以为现在边境危急,当以大局为重,还是命工部加紧制造床弩较好。”

这话一说出来,争吵的两方人有些羞愧,立即住了嘴。

皇帝点点头,随即吩咐:“苏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工部尚书去办,记着,务必给朕办好了,万不可有一点儿差池。”

“臣遵命!”

两道声音应道。

一时间,朝中众人心思各异。

下了早朝,皇帝立即命人宣召了陆峰进宫。

掌司太监一时间没想起是谁,愣了愣,才道:“皇上说的可是敬王的庶子?”

“不错,立即将人带进宫,快去!”

“是……”

掌司太监躬身退下,不敢耽搁一下。

半个时辰后,陆峰被带到了延和殿,皇帝坐在上首堆满了奏章的书案后,看到个子已经长高了许多,气色也好了许多的陆峰,点点头。

往日里陆苒珺偷偷对他的照应他是知晓的,当时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孩子,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才能。

跪在地上的陆峰不免紧张,“陆峰给皇上请安……”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谨,先起来说话吧!”皇帝给他赐了座。

谢过后,陆峰丝毫不敢放松地坐在一旁,到底是庶子,又是被苛待长大,不比旁人多分底气。

皇帝心中叹了口气,面上温和道:“朕听说你精通木匠之功,大多东西看一遍便能琢磨出来,然后自个儿做,是也不是?”

“回皇上,只是略懂一些罢了,谈不上精通。”

“莫要谦虚,苒苒她给朕来信特意举荐了你,朕这里有张图,你且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说罢,他挥挥手命人呈上。

正在想着陆苒珺的陆峰回过神来,恭敬地接过一张图纸。

约摸一刻钟后,陆峰抬起头,有些激动又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帝。

“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是,”陆峰略微犹豫道:“这个图纸上的东西,似乎不足……”

言毕,皇帝笑了,“若是给你全图,你能做出来吗?”

陆峰想了想,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全在图纸里了,里头的东西太吸引人,全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没过多久,他就自信道:“回皇上,如果有全图,陆峰一定能够做得出。”

“好,你这些日子就待在宫中吧,需要什么就吩咐下头,务必将图上的东西做出来,届时,朕必重重有赏。”

“谢皇上!”

说完,他又抬头,“皇上……那个……姐、太女殿下如何了?”

皇帝见他知晓问起苒珺,满意地点头,“你皇姐很好,就等着你将这东西做出来帮她了。”

闻言,他磕头,“陆峰一定尽力而为。”

“好了,下去吧,抓紧时间。”

“是……”

皇帝给了正在边境的陆苒珺保证,两月之内床弩必然送到。

虽说时间也不短,可到底让她松了口气,至少朝廷能够尽快做出来。

她相信陆峰的能力,毕竟前世他也走了这条路。

六月底的边境晚上颇凉,着了披风的陆苒珺站在离帐营不远,稍稍隐蔽些的地方。

她的身前跪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她请皇帝派来的钟大夫。

“……你确定不是她自己跑了,而是人劫走了她?”

“臣确定,不敢欺瞒殿下,陌颜她真的是被人劫走。”

陆苒珺眨了眨眼,无缘无故劫走一个女子,还是朝廷的郡主。

这个人要说没有目的,她可不信。

唯一值得怀疑的,怕就是还未落网的萧墨了。

也只有他有理由这么做。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尽量将她安全无虞地带回来。”

“臣多谢殿下!”

钟大夫眼中含泪,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边境需要用的药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臣定万死不辞……”

离开后,陆苒珺回到帐篷里,东篱替她解了披风端上热茶。

“命人去查查钟陌颜的踪迹,务必将她带回来,另外,若是她与萧墨在一起,就将那个人就地格杀。”

东篱惊讶,“陌颜姑娘竟然跟萧墨在一起吗?”

她还以为此次来边境太过艰苦,是以她才没有跟来呢!

怪不得钟大夫这几日的神色有些不对,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陆苒珺冷哼一声,“钟大夫说是被劫走,依我看,若是她没那个心思,又怎会轻而易举地被劫走呢!”

这分明是自愿的。

护送她们母女的可是皇帝挑选的禁军护卫,哪一个不是一把好手?

除了自愿而为,她想不出在什么情况下,能够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

陆苒珺眼中露出危险。

竟然萧墨主动送死,那就不怪她了。

……

自上次一战过后,鞑靼与朝廷都暂停了下来,只有双方刺探军情以及一些小摩擦在进行。

这是鞑靼不确定他们的底细,是以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朝廷这边自然是想尽量拖延时间,再者说,他们也需要整顿大军。

半月后,由敌军首领巴尔带人又在北山处与朝廷经历了一场大战。

因着朝廷妙计连连,前者吃了不少亏,又令得他们退了十里。

明面儿上看起来似乎是朝廷这边赢了,可实际上朝廷这边只能说是惨胜。

坐在营帐里,西北大将军皱着眉头,“……他们似乎研究出了能够暂时压制或是解毒的药物,没想到鞑靼人也长脑子了,竟然还懂得引诱我们。”

第488章

这次折损严重就是因为那些鞑靼兵已经研究出了克制他们药物的解药,却又装作中毒而引诱他们进行埋伏。

因为这件事,朝廷折损的人的确不少。

“鞑靼在贫瘠的草原并没有那么多条件制作解药,能够压制也只是暂时的罢了,相反,我们就不同了。”

陆苒珺点点面前的长案,“我已经吩咐了钟院使继续研制药物,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彼此的战争,等待朝廷将床弩运来。”

镇国公凝眉,“我们有心拖延,可鞑靼那边也不是傻的,几番试探下来,恐怕已经被他们察觉了我们的目的,只不过对方还不知我们要做什么罢了。”

“就算如此,也得尽力拖延,否则跟他们硬拼,吃亏的是我们,就算打个平手又如何。”

陆苒珺说道,她的目的可不是仅仅只打个平手而已。

“殿下说的是,”西北大将军说道:“眼下他们分不清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只以为我们是因着与燕北军不和,这也是我们迷惑他们的机会。”

“床弩的事决不能走漏消息。”

陆苒珺看了眼两个大将,又看向苏恒等人,放心了许多。

有他们在,她不担心坚持不下去。

只要钟大夫能够尽快研制出新的药物来,他们也能多撑一会儿。

皇城内,陆峰已经几夜没合眼了,他面前放着一张床弩,经过几次示范,已经接近成功。

唯一不足的是力道不太够。

想要床弩的力道再猛些发挥出应有的能力,还要再费一些功夫。

不过好在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最难的地方已经被解决,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说是慢慢来,其实也不过是一夜的功夫。

早朝时,皇帝就突然收到了消息,床弩已经完成,他来不及多说便匆匆下了早朝离开。

宫内的校场上,陆峰脸色激动地命人扳动机关。

只听刷地一声,十几只指头粗的箭就化作黑影射了出去。

两百米处的把子被直接洞穿,射在了后头的盾上。

不待他吩咐就有人过去检查了盾,一阵欢呼声传来。

“恭喜公子,箭不但射穿了把子,就连盾也穿了。”

“真的吗?”

“天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陆峰激动地露出更大的笑脸,再往后移一百丈。

“再移?”

“那加起来就是两百丈了。”

陆峰没有机会这些议论声,只等着把子立好,便下令射击。

两百丈的距离不小,在侍卫扳下下机关后,弩箭嗖地一声射出,落在了把子上。

“入把两寸——”

有人高声禀报。

陆峰双眼大亮,还不及说些什么,却听身后的人鼓掌道:“好好好,陆峰你果真没教朕失望。”

“卑职参见皇上……”众人跪地。

陆峰也不例外,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皇帝满目笑意,看了眼远处的把子,随后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你皇姐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一次,你可是给大兴立了大功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满足你。”

看得出来,皇帝心情很是好,不然也不会夸下如此海口了。

陆峰激动地红了脸,眼中的血丝更甚,“回皇上,能为朝廷出一份力是陆峰的荣幸,不敢求赏,只希望皇上能准许陆峰前往边境。”

皇帝微微惊讶,“你真的不要其他奖赏?”

“回皇上,是!”

“赤子之心,应当嘉赏,”皇帝转头吩咐掌司太监,“传朕旨意,敬王二子纯善仁厚才德兼备,玉洁松贞宽大为怀,封东阳郡王,择日移府。”

陆峰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微笑着的皇帝。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还是从前那个温和潇洒的三叔。

“皇上……”他喏了喏。

掌司太监见此,笑着提醒道:“郡王爷,还不快快谢恩?”

陆峰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又跪下磕头,“陆峰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好好歇歇,待工部制造完床弩,你就启程护送去边境。”

“是……”

陆峰大声应道,皇帝满意地点头,一挥手,所有人都赏了一番。

更让他惊讶的是,皇帝竟然还准了他入工部,虽说只是个打杂的,可这也表示了他对他的看好不是。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敬王父子耳中。

花厅里摔满了精致的茶碗。

“明明我才是嫡长子,我才该是郡王,他们竟然,竟然……”

饶是陆延舒他一贯会隐忍,此时也不免气得想杀人。

敬王在一旁阴沉着脸。

“父亲,他们分明是故意的,到现在还压着给我请封的折子,转眼却封了那个贱种郡王。”

“你说话当心些,以免隔墙有耳。”

“父亲,我咽不下这口气。”陆延舒握紧拳头,“当初我们便处处低他们两房一等,凡事都得敬着让着,明明我比那陆泓文强了不止一点儿。如今好不容易您做了王爷,还要被压着,就连朝中大员也少有看得起我们的。”

“你咽不下这口气,难道我就咽得下吗?可他是皇帝,我们是臣子,今日不同往日,若是我们敢动旁的心思,只怕到时候落得连大房都不如。”

一说到大房,陆延舒便冷静了点。

实话说,大房如今的模样还真是连他也没想到的。

毕竟那两房从前都是一条裤子穿,左右不离的。

看着他还气不过,敬王只得道:“皇上在这件事上有失公允,明儿个我就进宫亲自替你请封。”

原以为陆延舒能消了几分气,可他却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面色更为阴沉。

走出花厅刚好遇见疯疯傻傻地拿着风车跑的陆茗,一时不慎撞在了一起。

“作死呢,你这个疯子!”陆延舒揉了揉胳膊。

“茗儿……”

后头敬王妃曲氏带着人追了过来,一脸怒容,“不是教你别乱跑了吗?你怎么总是不听?”

陆延舒冷笑,“一个疯子你指望她能听懂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亲妹妹?”陆延舒指着害怕缩到丫鬟身后的陆茗,“就因为她,你知道我和父亲在外头要受多少嘲弄和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吗?要我说,干脆弄死她也不要她再继续拖累我们。”

第489章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她要是能争气点儿,我们何至于此,看看陆苒珺再看看她!”

曲氏被他说的一愣,回头看向疯傻唯诺的陆茗。

“若我是三房的儿子,那她陆苒珺的就都是我的了,何至于如今跟你们。”

说到底,他还是惦念着,嫉妒着。

是呀,那个位置谁不想要呢!

曲氏心中简直是又酸又涩。

“舒哥儿,即便我们再不好,可也是你的父母,你怎能说这般诛心之语?”

陆延舒顿了顿,冷静下来后却没有多解释,只甩袖离去。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曲氏见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只得也带着陆茗离开。

将她送回房中,曲氏坐在床头盯着被灌了药安睡的陆茗,心里头回想着方才陆延舒说的话。

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了拖累父兄的存在,让得他们在外抬不起头来,难道,她真的应该……

盯着陆茗白皙纤细的脖子,曲氏怔怔出神。

边境处。

陆婉清站在大营前喜极而泣,历经十数日,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真是太累了。

韩霖在一旁扶着她,眼中担忧更甚,“你真的还打算进去求她吗?与鞑靼的战争还在继续,你该知道的,她很忙。”

“来都来了,怎能不见见?”

陆婉清抿唇,坚定地上前。

军中最大的营帐内,东篱匆匆进去。

“殿下,韩家少爷与少夫人来了。”

“韩家?”

陆苒珺从兵书上抬起头,“你是说三姐?”

“是,他们现在已在大营外头等候,看着风尘仆仆,怕是与京都之事有关,您要不要避避?”

“避什么?”她搁下兵书,“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

“那您是……”

“带他们进来吧!”

“是……”

陆苒珺按了按眉角,前两日又与鞑靼有了场小冲突,折损颇重,并且对方也学会了用毒。

现在军中还有不少伤患,索性备战时她就准备了许多药材,因此不担心制不出解药。

只是鞑靼那边竟然也有这样的用毒高手,实在让她惊讶。

正思量间,东篱已经带了人过来通禀。

陆苒珺收回心思看向来人。

“苒珺,你救救大姐他们吧,大姐夫和承志他们就要死了。”

陆婉清哭着进来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满脸泪痕。

“三姐,你如此舟车劳顿过来,想必也累了,不若先下去歇息歇息吧!”

“不,我不累,一点儿也不累,你快救救他们吧,不然,大姐也活不下去了。”

韩霖不忍,“婉清……”

可惜她听不到,一双眼和心思都在陆苒珺身上。

这样明显的拒绝,她也不想承认。

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不想放弃。

“苒珺,你我自小亲如姐妹,大姐比我们年长许多,跟她比起来,我们才像是一母同胞。可,她毕竟是我亲姐姐,就当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帮帮她好不好?”

“即便不能留下大姐夫,那承志也该留下啊,他才七八岁,就跟德哥儿一般大。”

“罪不至死啊!”

陆婉清跪了下来,就在她的面前。

苒珺眯起眼睛,稳坐堆满书籍军务的长几后,眸色不明。

“你也知道我们自小的情分,如今还跪在我面前求不能求之事。”

“我知道对不住你,让你为难了,可她是我姐姐,母亲不在,父亲也被流放,还有谁能救她呢?”

“你还是这般冲动,”陆苒珺低头又拿起了兵书,“大哥没有阻止你吗,让你这般胡来。”

说话间,她看了眼韩霖。

“大哥他……”

“大哥比你看得清,也比你聪明,三姐,你还不懂吗?”

陆婉清看着她,双目通红。

一身力气也仿佛被抽了大半。

“原来,你们……”她扯了扯嘴角,“那我这算什么,算什么呢?”

“你重姐妹之情,我理解,但是恕我不能帮你。燕北王这件事早已没了转圜之地,认命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可那也有我陆的姐妹啊……”

“正因为她是陆家的人,所以父皇才没有立即处死他们,要如何抉择,就看陆子媚自己的了。”

“她若是甘愿放弃从前的过往,那她就还是我陆家金贵的女儿,反之,她就只能陪着云家入地狱。”

“你竟如此狠心吗?”

陆婉清摇头,“哪怕我这样求你,你也不肯放过一个孩子?”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陆苒珺——”

韩霖心头一跳,“殿下,婉清她情绪过激,还请您恕罪。”

陆苒珺抬了抬手,并不介意,反而是拉住了陆婉清的手,盯着她,紧握道:“三姐,云家是谋反,是叛逆,是诛九族的大罪,便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选择留情的。”

“也就是陆子媚的身份特殊,才留到了现在罢了,否则,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冰冷无情的声音落在陆婉清的心上,给了她重重一锤。

失望,无尽的失望还有疲惫。

陆苒珺放开手,韩霖见此连忙上前将她揽在怀中,看着她万念俱灰的模样,心疼万分。

“一路行来你们也累了,且歇息几日养好精神,过后我再派人将你们安全送回京都。”

陆婉清不语,失神地盯着不知哪处,只有韩霖感激道:“多谢殿下!”

陆家的事,他身为女婿并无权过问太多,陆婉清也是外嫁女,规矩上是不应该再牵扯这样的事的。

而陆苒珺不仅没有怪罪他们,还对他们一如既往,倒是令他真的感激。

抱起陆婉清离去,东篱带着他们下去安排。

有她带路,自然不会有人怠慢他们。

营帐内,陆苒珺已经看不进任何东西了,索性丢下书走出帐外。

七月的天已经没那么热了,尤其是在边境,风吹着倒也舒服。

在树下的一条河流边站了会儿,渐渐地吹散了心中的烦躁。

突地,肩膀一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陆苒珺只是在起初的一刹那顿了下,随后便放松了身子靠在对方怀里。

“祖母跟父亲看来也是想看看我的决定,不然不会放他们顺利来这边境。”

第490章

“你大姐到底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有几分不忍也能理解。”

“可这不忍将来就会成为利刃,”陆苒珺看着风平浪静的河面,“我虽不大熟悉这位姐姐,不过依着之前的接触来看,只要处决了云氏那两父子,她也不会苟活。”

“有几分骨气。”

“什么都没了,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不是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能力。”

裴瑾琰低眸看着她。

长长的眼睫在她眼下形成两道阴影,却遮不住里头的微光。

他的手紧了紧,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可能够隐忍的得下去的人却不多。”

“你说的是……”

难得的独处,没有人打搅他们。

而被带去营帐歇息的陆婉清与韩霖就不那么好了。

洗净了脸,换下身上的衣衫,陆婉清依旧失神地望着某处。

韩霖叹了口气,端着一碗稀粥坐到她跟前,“一直没进食,吃些吧?”

陆婉清又红了眼。

“你说,她怎么能这样狠心呢,我千里迢迢过来,只求她这么一件事。”

“这件事也不能怪她心狠,自古以来,谋反的都没有手下留情之理。”

“可这个人不是旁人,她是我的亲姐姐啊,是祖母的长孙女。”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作为陆家的人是知道的。

在陆子媚还在闺中时,那时的太后可是最疼她,虽说不及日后的陆苒珺那般明显,可谁都知道她看重陆子媚。

只是日后陆苒珺渐渐得了她的眼缘,才成为太后最宠爱的孙女。

她没想到,对一个自己曾经那般看重过的孙女,太后竟然也一点儿也不留情。

这让她觉得好冷。

陆家统治天下才多久,会不会以后,她也……

陆婉清垂下眸子,有些害怕。

韩霖搁下碗,将她揽入怀,“好好歇息几日我们就回京吧,哥儿也离不开你,云家这浑水就别再沾了。”

陆婉清只能无奈点头,事到如今,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该做的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着了。

京都的皇帝也很快收到了陆苒珺的传信。

下令处决云嘉善父子那日,慈明殿偏殿里,陆子媚也准备好了。

这一日天空格外晴朗,万里无云。

鸟鸣花香,如此好景,只可惜她再无时间欣赏。

三尺白绫挂上了房梁,陆子媚看了眼大门外守着的人,扯了扯嘴角。

咚……

殿外的嬷嬷叹了口气,待一刻钟后,她才命人进去收拾。

正殿里,听到脚步声而睁开眼睛的太后看向来人。

“已经走了?”

“是,走得干干净净。”

“好生葬了吧,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处。”

生不能相守,死后总该一道。

“老奴遵命!”

太后挥手让她退下,转头对着文老吩咐道:“传我的懿旨,陆泓文善文怀德,仁孝至纯,即日起封为安王,赐府邸于西直街。”

文老躬身领命,“遵太后懿旨!”

皇帝那儿也得到了消息,随着太后的旨意一块儿到达的是他的赏赐。

陆府内,接了旨的陆泓文却没有一丝欣喜,因为他知道,云家那最后几个人已经去了。

“公公请留步,”他唤住传旨的太监,“还请禀报太后,大姐一家的后事,我想亲自操办。”

“王爷的话奴婢会带到,只是您要清楚,云家是叛臣贼子,后事不宜张扬。”

“我懂,劳烦公公了。”

“您既然心里有数,奴婢就不多言了,告辞。”

“谢公公……”

陆泓文送走了这些人回到府中,看着赏赐下来的种种贵重物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黄氏抱着孩子迎了过来,知晓他心里不舒服,便故意逗了怀里的孩子笑给他看。

“哥儿方才瞧你走了一直闹腾着,这不,你回来了他就笑了,真是离不开你。”

陆泓文明白她的心思,扬了扬嘴角接过孩子。

“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我们是夫妻。”

陆泓文点点头,“但愿都结束了吧!”

“会如你所愿的。”黄氏也依偎在他身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哥儿。

“移府的事我想等母亲孝期结束再搬,暂时就先住这儿,你觉得如何?”

“妾身都听你的,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陆泓文心头微暖。

同在京都,他封王的消息自然不会瞒着。

敬王府内,陆延舒摔了一地的茶碗,连素日里最珍爱的赏瓶也未幸免于难。

“又一个,又一个,明明我比他们都强,却都走在了我前头,我不甘心,不甘心——”

啪……

踢到到了桌椅,陆泓文仍旧不解恨,拼命地砸着屋子里所有能砸的。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泄愤。

嫉妒之火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良久,从一片狼藉中抬起头,脸上突然笑了起来。

阴狠至极!

一个月后,第一批床弩已经制造完成,总共一百架,用来先行支援战场是没问题的了。

由陆峰带着上千人护送,在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时候,神机营已经出发了。

因着局势刻不容缓,陆峰这样头一次出京的人也没有多少适应时间,便加急朝边境赶去。

好在之前他已经有所准备,倒不至于累瘫在路上。

八月的天儿说变就变,几日里都是狂风大作,暴雨连连。

陆峰只得带着人以及床弩在一处镇子上停下。

包了几个相连的大宅院,一行人也总算能好好歇息歇息了。

看着阴沉的天,陆峰穿着刚换好的衣裳站在廊下。

“总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呢!”他喃喃道:“希望是错觉吧!”

“郡王,床弩已经安置妥当,院子四周也已布下人手日夜盯着,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

陆峰回过神来,瞧见是神机营的统领,连忙见了礼,“我不大懂这些,还请林统领多费心了。”

“郡王客气了,这都是属下职责所在。”

陆峰脸上露出一丝羞愧,虽然皇上命此次全权负责,但是他根本一窍不通。

路上所有的事都是靠着眼前这位神机营的一位统领才得以不出差错。

“有林统领在我很放心,劳累数日,统领不妨好好歇歇吧!”

“是,郡王也要好生歇息,属下告退了。”林统领拱手道。

陆峰抬手还礼,目送他离去。

第491章

夜,乌云密布,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屋子、地上发出一阵阵声响。

还未熄灯的房里,陆峰正拿着本书,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未关着的窗外。

只可惜,只能看到黑暗。

“是错觉吗?”他皱了皱眉。

烛火晃动了下,晕黄了他的脸颊。

半晌,陆峰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到窗子前打算将窗子关上。

正在此时,一道风朝着他的门面袭来,本能地,一歪身子避了开来。

“有刺客——”

同时,袖子里的袖箭也射了出去,可惜敌人并未中招,而是破窗而入,剑指心口。

外头响起了一阵声响,刺客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当下更是卖力,势要取到陆峰的命。

砰……

不懂拳脚功夫的陆峰只能不断地逃避,掀翻了书桌以及桌椅,可还是没能逃过刺客的追击。

留在刺客将剑送入他的胸口时,大门被破开,一道身影飞身扑来将刺客踹飞,顺便补了一刀。

“郡王,您没事吧?”神机营的林统领挡在陆峰面前,焦急地问道。

“咳咳,我、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兵器……兵器有没有事?”

“郡王放心,兵器房安然无恙,现在重要的是您。”

说着,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刺客,刚想逼近,却见对方毫无征兆地气绝身亡。

眸子一凝,他赶紧上前检查了脉搏。

“齿中藏毒,看来是死士了。”说完,他又过去将受伤的陆峰扶起带到床上。

“郡王稍等,属下这就去请军医。”

“劳烦你了。”

陆峰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在他伤到的地方因为林统领的出现而并未在要害,所以只是血流得多了些。

疼痛也是难忍。

折腾了大半夜,陆峰经过军医看过后,得知情况还算好,便沉沉睡去。

经过这件事,他的放门口已经被护卫守护得相当森严。

因为,这场刺杀只是专门针对他一人,林统领自然知晓陆峰的重要性,是以接下来只会将他保护得更加周密。

未免再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林统领分别给边境以及朝廷去了信。

收到信的陆苒珺了解前因后果后,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背后主使。

可惜的是她现在无暇顾及京都的事,只能指望皇帝了。

因着陆峰的伤势,他们比预计的要迟几日才到边境。

而在之前,鞑靼又与他们大战了一场。

这一次,小输!

营地里,伤兵不断,哀嚎遍地,军医处整日弥漫着药味儿,里头的伤残多不胜数。

陆苒珺站在营帐外头并没有打算进去,良久,才面色疲惫地离开。

“殿下,朝廷的支援已到,国公等人请您亲自去清点。”

一个小将过来禀报道。

陆苒珺闻言精神一振,二话不说就朝着大帐走去。

撩开帘子,陆苒珺扫视了眼,从里头发现了陆峰的身影,眸子一亮。

“峰哥儿?”她走近,脸上的欣喜丝毫不掩,“我听说你路上遇袭,可还好?伤重不重?”

陆峰现行见了礼,才回道:“军医说只要多歇息养好伤即可,没大碍的,姐……殿下不必担心。”

陆苒珺点点头,赞扬地看了看他后,坐到了主位上,并且让其余人等一并坐下。

陆峰知道接下来的是正事,便引荐了林统领为她禀报。

毕竟这一路上所有的事都是他安排的。

只有问道床弩的做法等事,才轮到他开口。

“这么说来,你将床弩的威力加强了些?”说话的是裴瑾琰,听完陆峰的话后,对他颇有欣赏。

谁叫他也是个对床弩兴趣极大的人,况且床弩最先也是他完善的。

自然面对改造了床弩的陆峰,有些更多的好感与兴趣。

陆峰腼腆地笑了笑,脸色还有些苍白,道:“回平远侯,是的,大概比原本的床弩多了三分之一的力道,最远的距离能够达到两百丈以上。”

“还真是个奇才,这样的人可不能埋没了。”

裴瑾琰笑着道。

“侯爷谬赞了,晚辈不如您,也不过是捡了您的方便罢了。”

裴瑾琰只笑了笑没有多说。

其他人也都心思各异,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有这样的才能在,将来成就必然不小。

看来,朝廷又多了个人才,这个人还是宗室子弟。

听着众人对陆峰的夸赞,陆苒珺也欣慰不已,念着他身上还有伤,便没有多留他。

“你先下去好生歇着养伤,其他的事就让因为林统领交接就好。”

“是,多谢殿下。”

陆苒珺点头,命东篱亲自将他送了下去好生安顿。

而其他人则是跟随这位林统领去校场试验床弩。

虽说听闻射程是两百丈远,但没有见到还是不能确信,而且大家也需要熟悉熟悉操作。

校场内,一番试验下来,陆苒珺与其他人皆满意地看着并排在眼前的床弩。

就连裴瑾琰也赞不绝口,“比我做的那架威力强多了,也结实许多。”

“你赶得匆忙,有不足之处也是应当,我相信,若是再给你多些日子钻研,必然不会输给峰哥儿的。”

陆苒珺看着他道。

裴瑾琰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你竟然如此信任我,真不该说什么才好。”

“是你值得信任。”她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恭喜殿下,我大兴有了床弩,必然不会再怕那群野蛮子。”

陆苒珺听到是西北大将军的声音,转过道:“好的兵器也需要好的将领才是,接下来,就辛苦你们了。”

“请殿下放心!”

散了后,陆苒珺单独将林统领唤到了营帐中。

在她看来,皇帝会派这个统领过来,想必也有其他的事要交代。

“年纪轻轻就能做到神机营一个队的统领位置,看来父皇也对你很看好。”

陆苒珺和气地说道。

林统领恭敬万分,“回殿下,属下是皇上一手提拔的。”

“这也难怪,你倒是有几分本事,”说着,她问道:“京都情况如何?”

“回殿下,云家父子已经被处死,当日陆家大姑奶奶也跟着去了,尸首皆是现在的淳王收敛下葬。”

“现在京都各族以及权贵还有动静吗?”

第492章

“各大家族权贵都安分得很,”林统领说道:“相信此次过后,大权便稳了。”

“如此甚好,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心思。”

陆苒珺感叹道,至于牺牲的陆子媚,她是毫无感觉。

毕竟关系本就不大融洽,即便幼时有那么几分交情,也早已磨光了。

“对了,陆泓文已经是淳王了?”

“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皇上也认同了。”

“看来这是对大哥的补偿了。”她呢喃道,随即挥退了林统领。

待到东篱回来,她问起了陆怀仁的事。

“……听说还安分,咱们的人都在盯着,殿下若是不放心,那奴婢就命人早些除去?”

陆苒珺摆摆手,“太明显了,再者说,陆怀仁现在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燕北王都倒了,就算他日回到京都,又能做什么。”

东篱低头笑道:“还是殿下想的远。”

“钟陌颜呢?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我们的人还在继续搜查,可这两人似是凭空消失般,竟然毫无踪迹。”

苒珺闻言,眯了眯眸子。

只要人还活着,就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痕迹留下。

“传令下去,越过城镇市集等地,直接往深山偏远的地方搜,就在他们消失的附近,呈四面八方扩散。”

东篱福身,“奴婢遵命!”

战鼓响起,狼烟四起。

鞑靼与大兴一战双方势均力敌,连着两日两夜厮杀,各自折损严重。

疲不起兵,经过协商鞑靼与大兴都暂时同意了停战,只待恢复体力再继续。

几日没合眼的将士在营地里几乎是倒头就睡。

而留守在后方的陆苒珺此时正带着彭希瑞巡视着大营。

看到这些连身上带着血的盔甲都来不及换的将士们,陆苒珺打心底里佩服以及感激。

“等他们醒来务必让他们吃饱喝好,我大兴从不亏待自己人。”

她转头吩咐一个主事的道,只听那人连连应下。

余光瞥见身后一脸风轻云淡的人,她忍不住道:“看着这些为了大兴,为了边境百姓而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彭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跟在她身后的人看了眼那些将士,目光平静,仿佛再大的事都惊不起一丝波澜。

“能够为大兴效力是他们的荣幸,况且这也是他们甘愿的。想要功名利禄,就得付出努力,不是么?”

陆苒珺冷笑,“彭大人果真是个冷情之人,我以为在这沙场之上,目睹如此多的英雄,你会稍稍有些热血。”

彭希瑞垂眸,“让殿下失望了。”

“哼,失望倒是谈不上。”她淡淡道。

反正早已经习惯了。

“你说,鞑靼的盾到底能有多硬呢?”接连被对方挡住,她都有些烦躁了。

彭希瑞扬眉,没想到她与自己商讨这个问题,如墨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回道:“再硬的盾也会有被矛破开的一天,殿下无需着急。”

陆苒珺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你说的是,再坚硬的盾也抵不过锋利的矛,而鞑靼不过是一群只会乱吠的昆夷罢了,又如何能够与我强盛的中原相抗衡。”

只不过,即便是一群只会乱吠的昆夷,也有几分令人头疼的蛮力呢!

看来,今岁是回不了京了,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两日后,待到众人都缓过来,陆苒珺在军机营内召见众人商讨。

鞑靼可谓是越战越勇,虽说大兴也不遑多让,可到底是自己人,死一个都是心疼的。

能少牺牲些,就少牺牲些。

“……钟院使已经研制出了新药,只待这几日解药完成,便可用于作战。但此药珍贵,小范围用只会暴殄天物,下次开战时,需要你们将鞑靼围困在一处,如此才可发挥此药的最大价值。”

镇国公闻言,有些担心,“鞑靼那边也有用毒的高手,之前的毒虽能让他们吃些亏,可也都能解……”

“这次的药不一样,就算鞑靼能解,也至少得费上半个月的功夫。”

众人一听,脸上纷纷露出惊喜。

若真是能够拖延他们半个月,那他们就有信心将鞑靼们打出黑风谷去。

届时,在更广阔的山地交战,西北军的骑兵也能发挥最大战力。

陆苒珺想的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会让钟大夫不停地研制新药。

因为,现在打得再厉害,也是在自己地盘,破坏的都是自己的土地,她可不喜欢让自己的国土成为战场,那样损失太大。

“我估摸着鞑靼那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下一战应该在十日内。”

“十日?”苏恒惊讶,他以为按照鞑靼那帮人的性子,应该是恢复了就打过来。

对此,裴瑾琰出声解释道:“我们收到消息,鞑靼这几战因为折损严重,已经开始从部落调兵过来,而此次带兵的是他们大汗的二王子。”

“二王子?”苏恒面色凝重,“就是那个据说用兵不输于燕北王的那个?”

陆苒珺看了他一眼,对裴瑾琰说道:“有关他的消息你若知道的,都说出来听听,我们这边也好早做防范。”

“鞑靼二王子心狠手辣,不仅用兵出色,而且智谋也相当出色。鞑靼大汗原本有六个王子,三个公主,其中有两个王子两个公主都是折在他手里。”

接话的是西北大将军,从他话里,也能体会到他的凝重。

“余将军说的不错,”裴瑾琰点头道,看着他,“我记得,余将军曾经与之交战过,当时的战况……”

“惨败,若不是我的一个属下拼死断后,只怕我也会折在那一战里。后背上还有那个人留下的一道疤,为此,我也时刻谨记着,若是有朝一日再碰到他,定然要万分谨慎。”

陆苒珺震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能够让你们忌惮如斯?”

镇国公也郑重提醒,“殿下千万不要小看此人,您年纪小,或许不知道此人的厉害,可只要上过战场的老将都清楚。能够与之抗衡的,也就是之前的燕北王父子了。”

陆苒珺不悦地皱眉,还未等她说话,裴瑾琰却先道:“国公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大兴不止一个燕北王,没了他,难道我边境就守不成了?”

第493章

镇国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地告罪道:“是臣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陆苒珺也没打算多计较,不过该有的敲打还是少不了的。

“镇国公,你是我大兴的良将,镇国公府更是世代勋贵,今日能够在这边境御敌,都是朝廷对你们的信任。我不希望,有关燕北王的事再提出来。”

“诚然,他是个不错的良将,可却不是个好臣子。镇国公如此欣赏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欣赏他举兵对抗朝廷的那份魄力?”

镇国公大惊,立即从几后起身跪拜下来。

“臣万万不敢,臣对殿下,对皇上皆是一片忠心,还望殿下明鉴!”

营内气氛诡谲,无人敢出声。

陆苒珺默了默,突地一笑,道:“国公不必紧张,方才的话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以国公对大兴的忠心,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又怎会怀疑于你。”

镇国公额上冒出冷汗,却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话不是开玩笑。

他是真的怕了。

想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将近不惑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连朝代更迭都经历了。

竟然还会被一个不及双十的丫头给镇住,真是惭愧。

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多谢殿下……”他说道。

陆苒珺颔首,“国公起来吧,接下来还要商议鞑靼二王子的事,我希望可以多掌握些这个人的消息,才能掌握先机。”

“是!”镇国公应声,其他人也缓了口气。

裴瑾琰微微翘起唇角,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再看向陆苒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即便没有自己,他相信她也能克服重重困境。

有欣慰,有也有些失落与怅然。

再过几年,只怕就无人能掩其光辉了吧!

陆苒珺正与其他人说话间,只觉得有道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恰好落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微微一顿,她露出丝笑意却又很快隐下。

“……无非就是比其他人聪明些,懂得用兵法,我们这儿也不缺足智多谋的人才,只要兵力足够,不会输给鞑靼。”

西北大将军抬手,“殿下如此自信是好事,只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啊!”

“余将军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提醒。”

西北大将军摇摇头,神色未见放松。

看来,鞑靼二王子给他的阴影的确太深。

苏恒与彭希瑞皆未语。

他们对这个人知晓不多,只有表面一层,还得过后多去查查才行。

众人散了后,陆苒珺留下了裴瑾琰,彭希瑞以及苏恒三人。

她想了想,开口道:“表哥,你这两日你想法子将鞑靼二王子的对战卷宗都找出来,我想了解一个人可以从他行军布阵中知晓一些。”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回去整理。”

“那么,彭希瑞与修之对鞑靼二王子此人是怎么看的呢?若是由你出面,可能与之相抗?”

她望着裴瑾琰。

“以他的战绩来看,应该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不过,与我们交战数次的巴尔听说是鞑靼的三王子,或许我们可以从这点入手。”

陆苒珺眸子一亮,“你是说内乱?”

裴瑾琰点头,“这个二王子野心必然不小,他们大汗又年事已高,想来更换大汗也就在这几年间了。可惜的是,我们的探子根本探听不到鞑靼大汗的消息。”

“据我猜测,鞑靼此次开战必然事出有因,而这个因多半与他们大汗有关。”

彭希瑞说道,眉头微锁,也在琢磨着鞑靼的内部事务。

他素来心思缜密,举一反三,这也是为什么陆苒珺留下他的原由。

而这个猜测也得到了裴瑾琰支持,“但是想要知道具体的,恐怕太难。”

“听说平远侯手下能人居多,难不成这样就怕了?”

彭希瑞看向他,勾了勾唇,这样明显的挑衅,裴瑾琰又怎会看不出。

不过,他倒是不想与之争执这个。

若是鞑靼王廷真的那么好潜入,何须等到现在。

之前不是没试过,只不过都失败了而已,不过现在二王子离开王廷,也许会是个机会。

苏恒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径自想着,说道:“我之前听闻过鞑靼的一些事,虽说他们的内斗很厉害,不过却都很孝顺他们的父王阿鲁儿大汗,如果鞑靼王廷真的出了事,他们的大汗会不会早已经不在了?”

“这不可能。”彭希瑞反驳道:“如果鞑靼大汗一旦逝世,以现在的鞑靼王廷势力来看必然会起内乱,哪里还会有心思攻打我们大兴?”

裴瑾琰眸光闪了闪,突然道:“如果只是没死呢?”

“嗯?”几人看向他。

陆苒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此次攻打大兴是他们大汗授意,目的,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或者命不久矣,所以想要选出一个最能够统领王廷的人?”

“只是猜测罢了,鞑靼王廷守得密不透风,暂时根本无法探测到任何消息。”

“即便是猜测,也有可能几分真假。”陆苒珺说道,“届时先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如何。”

如果鞑靼大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起兵攻打大兴是做什么?

将大兴当成磨刀石吗?

真是不可饶恕。

愤怒归愤怒,可相应的准备还是要有的。陆苒珺在后几日拿到了大兴与鞑靼二王子交战过的大多卷宗,用一日的时间分析起来。

到了晚上,已是深夜竟然有些冷。

陆苒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揉起疲惫的双眼来。

她看过了,这个二王子的确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与智谋。

更重要的是,他对兵法理解得很透彻,这让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可以想象,若是这样一个人任其发展下去,将来必将成为大兴的一大心头大患。

得把他除去,否则可能会动摇大兴。

“想什么这么入神?”见着营帐里灯火还未熄的裴瑾琰走进来问道。

他瞧见了铺了一几案的卷宗,看了几眼,拿过一卷道:“这就是鞑靼二王子的战绩?难怪只有燕北王父子能够压制住他。”

第494章

“怎么,连你也没有把握吗?”陆苒珺扬眉。

她可是知道面前的人也有着不输于燕北王父子之才,可以说是当初整个京都最为杰出的俊才。

也只有彭希瑞这样的三元及第才能与之相比了。

“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裴瑾琰回答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又有谁能说自己一定算的准呢!”

“可我相信你啊!”

“嗯?”

“我相信我看中的男人,他有着不输任何人的气魄与手段。”

陆苒珺微笑道。

听着她落下的声音,裴瑾琰先是怔了怔,随即释然。

她似乎总对他有着盲目的信心呢,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会赢的!”裴瑾琰放下卷宗,目光微垂,“鞑靼部落虽多,但并不是太统一,相比于大兴,他们的后继兵力不足。再者,草原上的粮草可不足以支撑他们与我们拉长战线。”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二王子前来会加剧攻势,拉大战场?”

“十有八九会如此。”

“莫非,鞑靼大汗真有什么不测了?”

陆苒珺摸着下巴思索道。

闻言,裴瑾琰眸子一暗,他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成功潜入了,这几日就等着消息。

不过,现在首要的是鞑靼二王子。

“早些歇息吧,明日知会众人一声,一块儿商议个对策,总不能一直等着敌人出击,我们防守。”

“你说的是,我明白了。”

正好钟大夫的药也差不多完成,就拿这次来试试药效好了。最好,能够在鞑靼二王子到来之前,将驻扎在黑风谷的人打回去,占了先机再说。

翌日,陆苒珺命众人在军机大营中商议战事,一直到过了中午才定下计划。

“今日未时末风向正好是西南,在这个时辰奇袭可以增大药物的作用。届时再派弩弓手围剿,前锋正面交战。”

彭希瑞说完,看向陆苒珺。

镇国公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沉吟道:“黑风谷过了未时就等同于落了日,四周模糊不清,并不好辨认敌我,若是以弩弓手围剿,恐怕会伤到自己人。”

“可若是带着火把,突袭就不成了。”苏恒也皱起眉头。

“不是有烟花弹吗?”陆苒珺弯起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只要你们的战术确定下来就好!”

如此,镇国公几人也就没有了顾虑,立即前去整军。

未时初,大军便已经准备好了,此次正面突袭的人是苏恒,镇国公与西北大将军为辅,而裴瑾琰带领的弩弓手则是殿后。

陆苒珺给他们准备好了药物,又让他们吃了解药,这才放心让他们离去。

这一战后,恐怕不会再有多少轻松日子了。

黑风谷,风呼啸盘旋久久不散。

因着这一层遮掩,前行突袭的军队在后方的掩护下顺利进入,一场杀戮也由此开始。

听着下方的交战之声,带着弩弓手在上方解决掉敌人的裴瑾琰默然。

半个时辰后,他道:“时辰到了,烟花弹——”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弩弓手纷纷点燃烟花弹扔了下去。

底下被惊着的鞑靼兵慌乱抬头,只是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箭矢便落了下来。

黑风谷中响起了残忍的屠戮之音。

天,愈发黑沉。

听闻黑风谷失手的巴尔首领暴躁地捶碎了张桌子,带着人前去支援。

从未如此狼狈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守,这让他从未有过的屈辱与憋屈。

这些都与一个人有关。

大兴的皇太女!

身为王子的他,这样惨败,简直就是致命的污点。

他必须要讨回来,否则何以在王廷立足?

咻——

正在分神的巴尔连忙趴在马背上,与耳边擦过的箭矢交错。

愤怒的他抬头就看见那张并不陌生的脸,这张脸在这几场战中已经让他深刻入骨了。

“又是你,大兴的平远侯!”

面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巴尔,裴瑾琰的脸色就比较轻松了。

只见他朝着对方笑了笑,带着股尊贵且淡漠的气息。

他道:“巴尔阁下,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黑风谷已经失守了,你们的俘虏也被杀光了,真是可惜,迟来了一步。”

“你说什么?”巴尔不敢相信,“你们把我们的守卫都杀了?”

裴瑾琰点头,“不错,无用的人要着也是累赘,巴尔阁下,你说是吗?”

回答他的是巴尔暴怒的怒吼:“啊啊啊啊——”

“裴瑾琰,我跟你拼了……”

叮……

兵器交替,裴瑾琰手中丝毫不慢,对着发怒的巴尔就是一顿狂砍。

忙乱中,巴尔的手肘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疼痛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喘息着看向裴瑾琰,比起他的狼狈,对方可以说只是稍微喘了些。

“平远侯,我巴尔在此发誓,必定屠尽眼前汉人,用他们的头颅和鲜血祭奠我们的武士。”

“同样的话本侯也送给你,不论是你巴尔,还是那比你强上十倍的二哥,本侯都将收了你们的命。”

“你欺人太甚——”

“不过是驱赶因饿夺食得狗罢了,哪里是欺人了!”

不屑,嘲讽,字字扎心。

巴尔只觉得天灵一股血流冲出,令得他眼前发黑,生生吐出口鲜血。

裴瑾琰眸色一闪,又开口道:“未免太差劲了些,我听闻你们的二王子就要到了,届时还是让他出来陪本侯玩玩儿吧,至于你……”

“不配做本侯的对手!”

这几个字像是剜在了巴尔的心上,双目赤红地盯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裴瑾琰。

“平远侯,我会让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哼,区区手下败将,快滚吧,给你的二哥带个信。”

愤怒到极致,巴尔却冷静下来了,他双目似狼一般锁住裴瑾琰,仿佛要撕下他的血肉。

可最终还是希望落空。

巴尔带着人离开了,黑风谷已经失守,接下来得好好商议对策。

还有,他过错也免不了。

清理好后的黑风谷已经没了之前凌乱的尸体,只只余下浓浓的血腥味,也在随着风不断消逝。

陆苒珺已经收到了战胜的消息,此刻,她的对面正做着一身白衫披散着墨发的彭希瑞。

“黑风谷已经夺回,接下来的战场就是在平原了,西北骑兵将是最大的战力,你还准备让苏恒领兵吗?”

第495章

“苏恒做的不错,这几场战下来指挥都不错,带兵领将足以。”

“别忘了,镇国公与西北大将军都是作战丰富的人,我知道你想要提拔他苏恒,可这么做未免太过。”

陆苒珺轻笑,“怎么,我提拔谁还要你来过问吗?”

“你……”彭希瑞吐了口气,“你这般急切地提拔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苒珺目光闪了闪,淡淡道:“朝廷缺少良将,我为大兴多培养几个将才难道还有错吗?”

四目相对,彭希瑞静静地看着她,陆苒珺也毫不退缩地望着他。

须臾,低沉的声音响起,“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陆苒珺却是轻轻松了口气。

“你素来足智多谋,对于鞑靼二王子难道就没有什么对策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何须再要我说。”

“说说也无妨,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我做的就是对的。”

正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道:“没有!”

陆苒珺挑眉,轻哼一声。

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反正她也不稀罕。

彭希瑞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力。

“这两日就要迁营了,你好好收拾吧,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鞑靼与大兴的战争长线,最好多调些人在身边保护。”

说着,他慢慢饮了口不怎么好喝的茶水,解释起来,“鞑靼二王子精于用兵也必定更懂得把握人心,以你女子的身份又是皇太女,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懂得把握人心?”正巧,她也不差呢!

“多谢你的提醒,我记下了。”这话说的倒是出于真心。

毕竟她也有自知之明,虽相信自己不会吃什么大亏,可也不能小觑那个让众多人都忌惮的男人。

翌日,风和日丽,大军迁营前进了数十里,是真正地将鞑靼拦在了边境。

这一好消息自然送报了朝廷,同一时,床弩也在不停地制造当中。

不仅朝廷没有停歇,连休养了几日伤势好些的陆峰也闲不住,很快便投入了兵器制造中。

鞑靼军营内,一名高大壮硕的男子双眸黑沉地盯着手中几封战报。

而他的对面则坐着巴尔与伯颜。

静,无声的压抑让得两人都有些胆颤,最终,伯颜似是豁出去般起身单膝跪地。

“二王子殿下,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三王子也不会多次着了他们的道,都是我太冲动了,请您责罚我吧!”

巴尔立即拍着木桌起身,“不,我才是首领,吃了败仗是我领兵不力,若是父汗要责罚,我甘愿承受。”

坐在正中狼皮上的男人这时才抬头看向他们,那目光如草原上强悍的捕食者猎隼,令人胆寒。

巴尔与伯颜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听说敌军里出了个女人,还是个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女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却莫名的让两人松了口气。

说起这个女人,巴尔一脸憋屈,如吃了恶心的苍蝇般,道:“那个女人何止阴险狡诈,听说她不仅是此次的统帅之一,还是大兴的皇太女。”

“皇太女?”

“是,大兴之前突然册封了的那个皇太女就是她。王兄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女人,就算是吉尔娜跟她比起来也不如。”

“我知道了。”哈布日没有小瞧陆苒珺,同时他也猜得到对方必定会忌惮他。

只不过,燕北王父子都已经不在了,大兴以为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压制着他们吗?

“一群自断臂膀的愚蠢之人,中原的江山迟早要落入我塔塔尔国,只有我塔塔尔国才能够坐拥那秀美的万里山河。”

他的话让其他两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谁不想占有那样丰富的土地,精美的房舍以及美丽的女人。

这是他们毕生的心愿也是他们唯一的野望。

没有惩罚他们,鞑靼二王子哈布日只是询问了几场战争的细节,便将他们放回去了。

营帐内,哈布日看着手中另一个关于陆苒珺的情报沉思起来。

老实说,一个女人最多也就是有那么几分本事,这还是他对于草原女人的看法。

而那些弱不禁风的中原女人,再厉害也顶多就是会耍些小心思的附庸品而已,没什么好慎重的。

倒是她身边的几个人还可一看,尤其是这个叫裴瑾琰的平远侯。

据他查到的消息来看,他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怎么融洽,而这原因就是他是前朝的皇亲国戚。

前朝皇后的亲侄儿,太子的亲表哥。

这样的身份,也难怪大兴的皇帝防备着他了。

也许……

哈布日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

“报——”

一道身影匆匆进来,“禀报二王子,大兴兵马已经攻打过来了,我军不敌,节节败退。”

“什么?”哈布日惊愕,“大兴的兵马打的我方节节败退?”

“是的,他们用了一种非常强大的武器,我们根本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武器?”

哈布日起身,腰间挎着大刀就走出帐外。

铁骑飞驰,横刀所向披靡,银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冷芒,收割一个又一个生命。

铁骑配合着床弩,在大兴的兵马面前,鞑靼只有防守后退的余地。

一向骁勇善战的勇士,也臣服在了神兵利器之下。

铛——

一把刀挡住了裴瑾琰的银枪,力道不遑多让,竟让得他一时也动弹不得。

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人,裴瑾琰扬了扬锋利的眉,嘴角划过丝笑意。

“塔塔尔二王子哈布日?”

“平远侯裴瑾琰?”

两人目光相交,手中各自使力震退了对方。

裴瑾琰右手挽了个枪花将银枪横在身旁,微芒闪过。

哈布日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比之前凝重了些。

“早就听闻过平远侯的威名,果然是天之骄子,有着过人之资。”

“你的中原话说的不错,难怪可以将我中原的兵法发扬光大。”

“过奖了,你们中原的兵法的确深奥,我深感荣幸能够学到如此精辟的兵法。”

“哦?”裴瑾琰笑了笑继续道:“可惜了,主人养大的狗却学会了反咬一口,这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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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哈布日听懂了他的嘲讽,也因此而愤怒了起来,可他到底经验丰富,冷静了下来。

“中原人的嘴巴都相当厉害,你平远侯更是,可惜,这样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

“能活多久这可不是你说的算。”

“哼,嘴巴厉害没用,还是马背上见高低吧!”

哈布日是个难缠的,至少对上巴尔和伯颜都不会输半分的裴瑾琰,头一次觉得棘手了。

论力道,他在巴尔之上,论战术他更比巴尔高明。

就像现在,他不得不被对方带离了大军单独对战。

这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看了眼周围,裴瑾琰一边对付哈布日,一边警惕着四周。

下一刻,底下就蹿出了四名精兵,手中各自带着绳套,其中一人扬手套住了裴瑾琰的马,另外几人企图连他也套上。

见着情况不妙,裴瑾琰果断地弃马转而拉过一只绳套用力一扯将人带了过来。

噗嗤——

银枪一转便夺取了一条命,接连是反应过来却来不及遁走的两人。

一口气解决了三人,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以及那果决的杀人手法,让就算知道是敌人的哈布日也欣赏不已。

裴瑾琰银枪直指哈布日,“不一起上吗?现在的你们可是落了下风。”

“不急,作为一名强大的武士,一对一才是对你的尊重!”

“呵,看来你也从中原学到了不少东西。”

废话不多说,他挑起地上的绳子将那名打算偷袭的士兵缠住,银枪也在下一刻送入了对方的喉咙。

哈布日眼中露出赞叹,“你的手法很漂亮,许久不曾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就是昔日的燕北王也要父子一齐才勉强与我打个平手。”

裴瑾琰不动声色,从他话里得到了一些消息,这让他更为凝重了。

“我听闻过你与大兴的仇恨,如何,要不要来我们塔塔尔国,像你这样的英才不该被埋没,我塔塔尔国将是你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之地。”

哈布日的面色诚恳,丝毫不作伪,这样的真诚,若非敌人,若换个人说不定就心动了。

可他不是,他裴瑾琰是大兴的平远侯,身后的国土是他的家,他的国。

那里有他的家人,更有他的爱人。

“多谢二王子的好意了,无论我的家国如何,我都是大兴的平远侯,裴瑾琰!”

说完,他一枪势如破竹带起一道空响划过哈布日的盔甲。

“有些东西,比功名利禄,建功立业要重要的多。”

他不会舍下那些!

哈布日见他拒绝自己,目光也变得冷厉起来。

真是可惜。

“对敌人,我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动手吧,正好我也想见识下哈布日王子究竟有多厉害。”

“找死!”

哈布日一刀劈了过去……

另一边,大杀四方的几位将领头一次感觉到了舒爽。

憋屈了几个月的战斗终于打了一次漂亮仗。

鞑靼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到了现在除了还有来不及撤走的,就只有几个小头领还在顽抗着。

镇国公此时收了手,有意地将剩下的人留给手下几个小将,锻炼锻炼他们。

“都杀了吧,不必留活口。”

“国公,您瞧见平远侯了吗?”

苏恒驭马过来问道,镇国公愣了下,四周看了看,“他不是与那个二王子对上了吗,怎么,周围找不到?”

苏恒闻言,一脸凝重和担忧,“没有,我担心他中了什么陷阱,国公……”

“你放心去吧,这儿我跟余昊看着。”

“是……”

看着苏恒离去,镇国公默了默,有些感叹起来。

“这样的男儿当真是出色啊!”难怪皇太女如此看重他提拔他。

他徐家有这门亲是幸事。

不愧是皇帝曾经挑中的女婿。

等回了京都,他也要准备准备,怎么说也是亲家,以往抹不开面子少有来往,往后可就不行了。

苏恒找到裴瑾琰时,他正跟哈布日打的昏天暗地,两人身上都带了不少伤,可哈布日身形壮硕,到底还是占了些便宜。

原本苏恒是上去帮衬来着,可仅仅是一招对方就将他振开了。

喘着粗气分开些距离,哈布日与裴瑾琰分别对立着。

脚下是从他们身上流下的血汇聚成了一片殷红。

摸了摸腰上的伤口,哈布日大笑,“大兴的平远侯,我认可你了,能够把我伤成这样,你很有本事。”

鞑靼人天生就有股掠夺与野性,面对这样的哈布日,裴瑾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还撑得住吗?”来到他身边的苏恒对裴瑾琰问道。

“嗯!”

“呼,这就好……”

看着裴瑾琰的伤势,苏恒虽然也想趁此机会将哈布日永远留下,可明显是有心无力。

即便受伤的哈布日也不是他能够随意对付的。

况且,如果再被鞑靼军埋伏的话就不好了。

“回去吧,鞑靼已经撤兵,我们赢了。”

他说道。

哈布日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反而问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什么,以前从未见过。”

“二王子向来有本事,关于那兵器的事,你不妨自己查查?”

“哼!”

哈布日重重一哼,可却扯到了伤口,他估摸了下,伤势不轻得尽快找医师医治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眼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的裴瑾琰,翻身上马。

“你我下次再战!”

苏恒与裴瑾琰皆未阻拦。

待他离去后,裴瑾琰也终于只撑不住,身子晃了晃突然倒地,脸上惨败。

若非离得近的苏恒伸手接住他,只怕就要伤上加伤了。

“这样的伤势,回去一定教她担心了……”

将人带到马上,苏恒也策马离去。

营地里,一个小兵匆忙来报,陆苒珺怔愣了片刻,推开身前的公务就奔出了营帐。

“殿下——”东篱看着凌乱的案几,快速地整理好后追了出去。

军医处,刚抬回来的裴瑾琰躺在单独的营帐里,床边是钟大夫以及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

“……这一刀若是再进两分便无力回天了,还好,侯爷有上天保佑。”

老军医说道,心中也是酸涩,保家卫国的兵将他见得太多了。

然,还是止不住心底的苦痛。

战争啊……

第497章

“平远侯怎么样了?”

陆苒珺冲进来,推开围在帐篷里的众人来到跟前。

钟大夫正在缝针,老军医则是在配药,见了她立即就要放下手中的活儿行礼。

只是陆苒珺没那个心思应付,挥挥手,“做你们该做的就好。”说着,她看向专注缝着伤口的钟大夫,“他怎么样?”

“还好,虽然伤重可是命保住了,接下来一个月不得下床好生休养便可。”

说着,她已经缝完了伤口,伸手在干净的水盆里净了手。

让助手换了盆水,正要替裴瑾琰清洗却被拦了下来。

她转头,“殿下,如此污浊之事,怎能由您……”

“给我吧,我想在这儿照顾他。”

“这……”

“钟大夫啊,你来看看这药配的如何,可有欠缺。”

老军医的声音传来,钟大夫明白他的意思,只得起身离开。

陆苒珺拿了干净的手巾浸了水替床上的人擦拭掉污血。

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异常可怖,让她几次不敢下手。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他的手心,昏昏沉沉的裴瑾琰掀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坐在他床边默默垂泪的陆苒珺。

他看了眼周围,以及营帐里浓重的药味,便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哭什么,不是还没死吗……”

陆苒珺倏地抬起头,看到他苍白的笑容,手足无措,“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住,我轻点。”

“不是,只是感觉到你在,所以就醒了。”他虚弱地笑了笑,“免得你担心。”

“你的伤很重,军医说若是再深两分,你、你就……”

“莫哭,我都有数。”

他想要抬起手去安慰安慰面前这个人,却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陆苒珺忙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你不知道他们说你重伤回来时,我有多担心,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回来这……”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来这里,守卫我大兴江山,守卫边境的子民。”

裴瑾琰笑了笑,“这是身为臣子身为男人的责任。”

虽然他这么说,可陆苒珺却并没有好受多少。

默默地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便坐在床边沉思起来。

许是伤太重,裴瑾琰的精力不多,吃完药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直到深夜,陆苒珺才离开,外头等候了一众人,她看了眼便带头离去。

军机营内,众人分坐一旁。

陆苒珺疲惫的双眼扫过众人,“平远侯受伤的事,你们怎么说?”

“殿下,是臣的失职,让平远侯被埋伏又与哈布日对战而重伤。”

陆苒珺看向他,“你是说,你们只让他一个人对哈布日,在不清楚敌人深浅的情况下?”

苏恒顿了顿,低眉,“是……”

“殿下,此事不能怪苏将军一人,”西北大将军出声,“战场上本就千变万化,混战时谁也顾不了谁。”

“余将军,哈布日不是一般人,之前就嘱咐过你们,莫要与他单独对上,现在平远侯伤成这样至少也要几月才能养好伤。”

“接下来我们就少了一大战力,而鞑靼,却多了一大战力,不仅如此,鞑靼又调了几万精兵。”

“以他们的战力,我们会陷入持久战。”

在座的人都明白,也无法反驳。

“哈布日也受了伤,不比平远侯轻多少,我想他至少也得养个月余。”苏恒说道。

镇国公叹了口气,“持久战已是注定的了,我们不如好好商议战事吧!”

陆苒珺没有反对,事实上裴瑾琰的事也的确怪不到旁人。

而经过这次一战,他们也初步了解了些哈布日此人。

实力恐怕与裴瑾琰在伯仲之间,智谋的话,她不认为他能有自己身边的强。

燕北王已经是过去了,他都能牵制住的敌人,没道理她们不行。

夜已经深了,陆苒珺没有拖太久,毕竟白日里的战事他们也很累。

待人都走后,苏恒来到她跟前,脸上带着歉意,“如果我早发现大话,也许他就不会伤成这样了,都是我不好。”

“表哥不必如此,战场上本就多变,我懂的。”

“下次我一定保护好……”

“表哥,以他的骄傲是不会让旁人保护他的,再者说,他那么强也不需要人保护。”

“我……”

苏恒不知道该说什么,诚然,裴瑾琰的确不需要他保护。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想要她安心罢了。

她所希望的,就是他要做的。

……

鞑靼营地里,巴尔在一座营帐外站着,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一人行礼道:“三王子,二王子伤势过重不方便待客,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巴尔皱眉,盯着他,“兄长的伤势真有这么重吗?”

“是的,至少也要月余才能下床,二王子殿下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三王子您了。”

“交给我?”巴尔明显不大相信,“你确定是交给我?”

“是的!”

巴尔诡异地沉默了下,朝着营帐看了眼,似乎是想要进去证实下,谁知刚抬脚就被拦了下来。

“三王子,二王子说了不见客。”

“兄长伤势过重,我只是想过去看看,难道也不行吗?”

说着,他挥手格挡开他。

“巴尔首领,这是二王子的命令,难道您要违抗吗?”

在他踏入营帐前,那人又将他拦下,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让开,看来是动真格了。

双眼眯了眯,巴尔在衡量着,他仔细地打量着此人,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心里不由地打起鼓。

也许哈布日重伤根本是个圈套,就等着他跳进去,然后再找借口坑他一把。

不能再犯错了。

想到这里,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既然兄长不方便,那我就改日再来看他好了。”

巴尔说道,深深看了眼营帐转而离去。

守在营帐前的人直到他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巴尔首领,怎么样,您也进不去吗?”

伯颜见着回来的巴尔,上前过去询问道。

今日他们的人都过去探过,可惜一丝消息也没查探到。

不得不说哈布日的营帐防守得太严。

“这个消息还不能确定,也许他只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想要引我们上钩罢了。”

摇头,他道:“不能轻信!”

第498章

“可我倒是觉得真有可能,那个什么平远侯也是有些本事的,二王子虽然是我们草原数一数二的勇士,可不一定就能比那个平远侯强。”

倒不是他长他人志气,只是巴尔首领都不敌平远侯,那二王子又能强多少?

“而且,我还听说大兴那边因为平远侯重伤的事很愤怒,我想既然他都伤得那么重,不可能二王子能够全身而退。”

巴尔惊讶地看着伯颜,“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伯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今天却是聪明了一回。”

伯颜:“……”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吧!

“巴尔首领,二王子肯定是真的受伤了,而且还不轻,我们何不趁这个时候……”

“不行,即便是真的,也不能动手。”

巴尔神色忌讳,没有人再比他更熟悉自己这个兄长了。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旦动手,恐怕死的就是我们。”巴尔叹了口气,看着他,虽然脑袋聪明了点儿,可性子还是没长进。

伯颜因为他的话焉了下去。

“不过……”他停顿了下?

原本焉了的人倏地抬起头双眼放光。

“咳咳,”巴尔道:“那个平远侯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倒是可以用他来牵制住哈布日,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对我们也只有利。”

伯颜激动不已,连连点头,“还是巴尔你厉害,想的就是周到。”

颇为自傲地笑了笑,巴尔招呼他一块儿去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虽说哈布日受了重伤,但是大军并没有因为他一人而停滞不前。

作为上次被打惨了的鞑靼军,他们不可能选择忍气吞声等伤养好,而是选择去报复。

刚从帐篷里出来的陆苒珺将手中的水盆递给东篱,“再去打盆冷水过来。”

东篱看了眼她疲惫的面色,叹了口气,“殿下,您也要适当休息才是,不然身子垮了,侯爷也不会高兴的。”

“我没事,钟大夫说他这热若退不下去就危险了,我要亲自照顾他才能放心。”

“可您一天用饭了……”

“快去吧!”

陆苒珺不想多说转身回了帐篷。

东篱只得端着水盆离开,刚走几步,却见镇国公与西北大将军带着苏恒以及几个副将匆匆出来。

瞧见她,立即上前道:“东篱姑娘,殿下还在平远侯那里吗?”

“回镇国公,平远侯伤势危急,殿下正在亲自看护。”

“那劳烦你前去通报声,就说敌军有异动,请殿下速来商议。”

知道战事耽搁不得,东篱立即将水盆交给一个小兵,“去打盆冷水送到平远侯营帐里。”

说完,她转身就返回去。

“殿下,镇国公有请,说是敌军有异动,此事耽搁不得,还请您速速前去商议对策。”

坐在床边正在与神色凝重的钟大夫说话的陆苒珺转过头,眉间不快,“鞑靼之前士气大减,此番夜袭不过是想找回场子报复我们,并不会有大军前来。一切就让镇国公负责安排就好。”

“可是殿下,万一鞑靼是行夜军呢?”

“哈布日重伤,鞑靼军分为两派,巴尔能带的人就只有那么些,有镇国公他们足以应付。”

“殿下,还请三思啊!”帐外传来彭希瑞的声音,“左营被袭,镇国公已经先行前去抵挡,现在右营也遭袭,臣恳请殿下出来主持大局,以安众心。”

帐内,陆苒珺紧紧地抓着床单,骨节发白。

她看着脸色被烧得苍白的裴瑾琰,死死地咬着牙。

喜欢的人正在痛苦里深深挣扎着,她却要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他。

怎么可以,怎么能?

“殿下,彭大人说的有理,这里就交给下官来吧,下官一定尽全力医治侯爷。”

“连你这样说吗?”陆苒珺看向钟大夫。

“殿下,您是皇太女,身上肩负着这样多的责任,不能任性!”

钟大夫跪下,伏身:“请殿下速去主持大局。”

东篱也跟着跪下。

陆苒珺怔了怔,一时愣在原地。

突地,手背搭上了一只滚烫的手掌,她抬眼望去,惊喜道:“修之,你醒了?”

可惜,床上的人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

“去……去……”

“什么?”

她俯下身侧耳倾听。

“不用……管我……去……”

因为安静,所以他呢喃的几个字隐约也传到了钟大夫与东篱的耳中。

陆苒珺原本惊喜的神色淡了下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可是她知道,很难受。

涩得慌!

“殿下——”

彭希瑞的声音再度传来。

“请殿下主持大局!”

“请殿下主持大局……”

这回传来的不仅是彭希瑞的声音,更还有其他将士的声音。

帐里的陆苒珺嗤笑地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晶莹,深深地看着依旧昏睡的裴瑾琰。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我可以听你的出去主持大局,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撑下来,不然,就算这仗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令得伏在地上的两人心惊,也庆幸现在没有旁人。

否则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似是听到般,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陆苒珺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起身,再看了眼裴瑾琰,转过身去。

明明只有几步的路,她却像是用尽了力气。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也许这一离开,就是永别,而她们明明记得这样近,却不能在他最虚弱,最需要她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大义。

她要抛弃自身感情,没有任性的权利,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就是权利吗?建立在失去上的。

走出营帐,她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下次!”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而彭希瑞我没有说什么,低头行礼。

“参见殿下!”

一众的将士也跟着行礼。

陆苒珺缓了缓脸色,挥手朝着军机营走去。

“……我军左右皆遭遇袭击,前方更是探查到大量行军痕迹,但是,据我观测,敌人这么做,目标很大可能是我们的粮草。”

第499章

站在长桌前,此时的陆苒珺已经不是之前在裴瑾琰那里的那个为他担忧的陆苒珺。

而是肩负百姓安危,边境安宁的皇太女!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我们的粮草,那后方必定要严加防守,只是,我们的前与左右皆有鞑靼进攻,目前又还不知道他们的人数,对我们着实不利。”

陆苒珺看了眼说话的小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方人数乃是用来吸引我方军力的主要,也就是他们根本没有我们查探到的那么多人。”

“左右两边的军力已经被牵绊住,接下来后方粮草那里才是场硬仗。”

“西北大将军与镇国公等人无法支援我们,因此,后方粮草就给你们了。”

“请殿下放心,吾等誓死守卫粮草!”

营中的人跪地道。

陆苒珺没有多大触动,虽说面上看不出来,可她的心早已不在此地。

调配完兵力之后,陆苒珺没有再回帐篷,而是站在营地中,看着四周的烽火。

果然,这个巴尔有勇无谋,成不了大事。

用她用过的法子来对付他们,这不叫以牙还牙,而是叫愚蠢!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你会立即回去看他。”

“大敌当前,有些事我还是分得清的,况且,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

在周围或明或暗的灯火下,陆苒珺的神色也明明灭灭。

彭希瑞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眸,“你喜欢他什么呢?比起他来我也不差吧,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他能为你做的也能为你做到。”

顿了顿,他更加放低了自己的身段。

“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为你去做,无论什么。”

陆苒珺呆了呆,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无论什么都为我去做?”她恍惚了下,“你的目的呢,又是什么?”

“你,”他走近一步,低眸看着她,“我只要你就够了!”

沉默了一瞬,陆苒珺却突然笑了起来。

“要我?”她摇摇头,“彭希瑞,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说出这番话来,可以为我做一切想做的?”

“真是让人感动啊!”

“可惜,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你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却说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话,只会让我觉得更危险。”

“你不信我?”彭希瑞直愣愣地盯着她。

有那么一刻,只觉得心揪得厉害,那无力的感觉更深了。

“我从未真正相信过你!”陆苒珺嗤笑,“你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呢?我从未看清过,即使是现在。”

“我说过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就够了……”

“你知道,不可能的,无论从前还是以后,都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彭希瑞笑了笑,看了眼裴瑾琰所在的营帐,“就因为他?”

“不,即便没有他,也不可能。”

陆苒珺看着周遭的烽火,“你能为大兴的安定出一份力,我很高兴,可你这样的人太难把握,简单来说就是一把双面刃,危险至极!”

“事实上,你的才能的确很让人惊艳,比起平远侯也不差什么,可你的心思太难把握,到底想要什么,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她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想问他了。

到底想要什么?

以他的傲气,根本不可能臣服在前朝二皇子手里,更不可能臣服于前朝末帝。

前世那么对她陆家,除了自以为是的仇恨,也搅乱了朝堂的浑水。

她从未看明白过他想要什么。

名?利?

那时候的他却什么都不缺。

低低的自嘲声响起,陆苒珺朝彭希瑞看去,“原来,你竟是这般看我的吗?”

他说道,自嘲的模样让得陆苒珺撇开了眼。

“你说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的确,在之前我的确不明白存在的意义,祖父只是把我当成来达到他的目的棋子,而这京都也满是想要利用我之人。”

“名、利,这些说白了都是过眼云烟,我想要的,在你之后,从来都只有一个。”

眸子闪了闪,陆苒珺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

“已经都无所谓了。”她道:“现在你我只是君臣,你的目的于我而言不足挂齿!”

她道:“待这战争过后,你就离开吧,我不会放任一个永远看不透,不知其目的的人继续留在朝廷。”

“这就是你带着我出征的目的?”他突地笑了起来,眼中的温热模糊了她的身影。

“不错,自京都出来,我就没打算让你再回去!”

原本,她是准备让他以身殉职,留个好名声,可是现在朝堂已经彻底落入皇室手中,而前朝的余孽所剩无几,不足为虑。

因此,她决定了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回眸看向失魂落魄的彭希瑞,那袭白衣依旧如记忆般,恍如天上的皎月,光辉如华。

她想,自己能够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是已经放下了。

放下了与他的纠葛,放下了那些仇恨。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会从噩梦中惊醒,心中有疾的陆苒珺了。

那抹执念,就在她选择放下时,如风消散。

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边路过,彭希瑞却拉不住她的手。

记忆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开始混乱。

“不会的,不会的……”

“你想跟我同归于尽,我成全你了。”

“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不能,不能再离开我……”

对于身后隐约传来的呢喃,陆苒珺的脚步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太大影响地便继续离开。

后方的确被鞑靼袭击,可是因为陆苒珺精确无比的判断,粮草等物并没有损失。

反倒是鞑靼,来不及撤退而被床弩一路碾压。

此次夜袭失败是肯定的。

不过镇守左右两方镇国公等人,却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听闻陆苒珺坐镇营中,指挥有方,几人颇感欣慰。

即使是战争一结束,她便去了平远侯那里,也未过多不满。

此时,交代完事务的苏恒朝周围看了眼,却并没有看到往日里经常出现的身影。

“彭大人呢?”他抓住一个守卫兵问道。

“彭大人?”小兵挠挠头,“好像方才有些不大舒服,回了帐。”

“不舒服?”苏恒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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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不一会儿,彭希瑞所在的帐幕被人拉开,苏恒边走边道:“听说你不大舒服?”

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人掀开眼帘,幽深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苏恒看着他有些憔悴的神色,“看来,昨夜你并不太好。”

“既然知道,还来问什么。”

“不过是想来提个醒罢了。”

“是么!”

“你比不过他的,趁早放弃吧,兴许还有活路。”

彭希瑞嗤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苏恒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转而离开了营帐。

站在营地中望了一处营帐片刻,终究是没有走过去。

现在她应该是不需要他的吧!

又换了一盆水,陆苒珺将拧好的手巾搭在裴瑾琰的额上,又替他理了理被角。

一旁,钟大夫将熬好的药端上,轻声道:“殿下,侯爷该吃药了,只要过了今日,侯爷就无大碍。”

“多谢你了,辛苦一个晚上,你且回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守着便好。”

她接过适热的药说道。

钟大夫没有拒绝,为了医治平远侯,她的确花了太多的精力,而现在他病情还未稳定,她需要留存着精力与体力应对之后的事。

与陆苒珺交代了要注意的事后,钟大夫便带着药童离开了。

“大营无事,那些鞑靼想要毁了我们的粮草,可惜被我识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他们又折损了不少人。”

陆苒珺吹了吹勺子里的药给他喂下,“这样一来,他们应该能安分一些日子了。”

见着药从他嘴中流了出来,苒珺的眉头皱了皱,遂端起药碗含了口低下头去。

不消一会儿,碗里的药就没了,陆苒珺这才放下,戳了戳裴瑾琰的脸,“这药忒的苦,回头你可要补偿我。”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仿佛昨夜是她的幻觉般。

“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回京都,到时候你娶我可好?”

她笑了笑,丝毫不为自己的话而感到羞涩。

俯下身卧在裴瑾琰的身边,听着他缓慢的呼吸,她才感到安心。

无论如何,这战争都不能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营帐里静谧一片,无人打搅。

一直到了太阳落山,床上的人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许是照顾他太久,眉间即使是入睡还有着疲惫,脸颊似乎又瘦了些,教人心疼。

眨了眨眼,他伸手抚上陆苒珺的脸颊,轻轻摩挲着。

嘤咛一声,感受到脸颊上的大手,陆苒珺弯起嘴角,“你终于醒了,我的英雄……”

“啊,醒了,听说某姑娘要嫁给我,是以来瞧瞧说这话的人。”

“那你见到了,如何?”她目光温柔。

裴瑾琰望着她的眉眼,认真道:“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陆苒珺轻笑:“那你就置备好聘礼吧,毕竟娶一个储君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发的。”

“遵命!”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手中紧紧相牵。

陆苒珺将脸埋在他的手里,温热的东西流过他的指缝。

没有说话,裴瑾琰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一次是真吓到她了。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怕丢下她一人,怕在这战争中死去。

所以,他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裴瑾琰的伤在一日日中好转,而鞑靼那边还是未有动静。

陆苒珺曾探听过那边的消息,得到的是内乱。

这让她惊讶了许久。

不过想想也不是没道理。

鞑靼几位王子本就不和,更别说这次那个风头最盛,最为人忌惮的二王子还重伤。

也许那次夜袭大营是报复也是为了试探哈布日吧!

明显,巴尔的试探不是白费,否则何来如今的内乱呢!

“看来,一时半会儿,他们是顾不上我们这边了。”

军机营中,陆苒珺对着在座的人说道,嘴角微微弯起。

“暂时停战了也好,边境这天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冷,想必在身在草原的鞑靼也不会好过。”

彭希瑞看着营帐中的火盆说道。

已经入冬的边境的确比之京都还冷。

不知不觉,他们来了已有半载。

披着紫貂大氅的裴瑾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眯起眸子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鞑靼缺少粮草,这个时候我所带兵攻打他们想必能够雪上加霜。”

“不可以,”陆苒珺拒绝,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因而她道:“入冬后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朝廷的冬衣快到了,我们的粮草也不够,若是逼急了鞑靼并不是什么好事。”

裴瑾琰叹了口气,这是第几次了,自他伤势大有好转之后,他所请的战没有一次过批。

他知道,这是担心他来着。

镇国公打起哈哈来,“平远侯你就老实些吧,将伤养好,免得殿下如此替你担忧。”

“是呀,反正一时半会儿鞑靼也无力攻打我们,不若趁这个时候休养生息,届时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西北大将军笑道。

陆苒珺与裴瑾琰的事,只要是营中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平日里也没少拿出来寻乐。

也亏得这二人坦荡荡就让他们说,倒是每回都教他们不好意思了。

陆苒珺朝裴瑾琰抬了抬下巴,颇为自得,让他不禁失笑。

不过,她可没忘记此次大会的目的。

正了正神色,她道:“鞑靼内乱想来不会太久,根据我的推测,哈布日不久后便会采取措施,此次大会的目的,就是商讨如何让他们乱上加乱,最好能持续到明岁开春。”

镇国公危襟正坐,“殿下是想要他们两败俱伤,我等坐收渔翁之利?”

“渔翁之利?”陆苒珺点头,“这也许是我的目的之一吧,不过,我要的是鞑靼二十年内无力再战。”

什么——

众人震惊地看着她,就连裴瑾琰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见此,陆苒珺张扬一笑,“也许你们不信,可我的确是准备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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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那天大会的话像是敲击在众人心上的锤子,到现在,还响得震耳发聩。

偏偏这几日里都无甚动静,倒是营地里忙得飞起。

又是冬衣,又是粮草补给的。

而坐落在营地正中的帐篷里,陆苒珺清闲地翻了翻炉上的水,舀了一勺泡上茶叶。

坐在对面的裴瑾琰目光粘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目光幽深。

一杯新茶递到眼前,陆苒珺抬眸,“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自打她说完那席话,对面的人就整日坐在她这儿盯着她。

好似看守一个犯人般。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好笑。

那些话的确太过猖狂,然,她只是在陈述自己将要做的事罢了。

“你速来事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可这次不一样,鞑靼兵没那么容易被打败,不能让你冒险。”

裴瑾琰认真地看着她。

“瞧你,就这么不信任我?”陆苒珺浅浅地吃了口茶水,带着毛边儿的衣袖晃了晃。

她看向撩开帐幕的人,“都办好了?”

东篱行了一礼,“回殿下,已经有消息了。”

说着,她得到的情报说了一遍。

“……吉尔娜公主已经到了,她素来与哈布日王子不和,此番必会帮助巴尔。”

只是几句话,裴瑾琰就敏锐地分析出了要点。

他询问陆苒珺,“你让人撺掇了吉尔娜公主与哈布日为敌?”

“我只是把他们一把,你说呢?”

“鞑靼王庭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你我都知晓了,他们的大汗就算熬过了这个冬季,也绝对熬不过另一个夏季。”

“如今王廷几方权势之争虽有那大汗压着,不至于愈演愈烈,可我若推一把,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比起边境来说,王廷若乱了,才是真的乱呀!”

裴瑾琰明白了,“原来你想从王廷入手,不过,不太容易呢!”

若是他没受伤,还能顺利潜入,只可惜他现在虽然大致好了,可到底不如全盛时期。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才使了计将吉尔娜公主弄到边境来,这样,鞑靼大汗就又少了一层保护伞。”

陆苒珺眼中染上笑意,“你说,若是这个时候鞑靼大汗遇刺,谁最有嫌疑呢?”

裴瑾琰扬眉,“哈布日?”

“是了,鞑靼大汗最是宠爱他的小女儿吉尔娜公主,而吉尔娜又与巴尔是一母同胞,可现在有个功高盖主的哈布日在前,谁能放心鼾睡?”

看着神采飞扬的陆苒珺,裴瑾琰眼中温柔更甚。

也许行军布阵她不是太在行,但是若说谋略,可不输任何人了。

侃侃而谈的模样就仿佛是一道灿烂的光芒,绚烂夺目,连心跳都不由地跟着她飞扬的神色加快。

多庆幸……遇到她……

“……开春之际,就是我大兴踏平他边境之时,凯旋归京之日!”

回过神来的裴瑾琰对上她激动的眸子,“你准备怎么做?”

“且不告诉你,虽说狠毒了些,却是对我大兴最有利的。”

听她这么说,他便没再多问。

只是鞑靼王廷的事却被他接了过去,伤养好了,自然得找些事做做。

入冬后,朝廷便没再收到边境的战报,渐渐地,就到了年关。

皇帝赏赐了一大批吃的用的,命人运送到边境,就怕陆苒珺在哪儿吃不饱穿不暖,委屈了。

因着打仗,这一个年关显得异常清冷。

站在满是火盆的营地中,陆苒珺披着厚厚的狐裘,身边站着镇国公等人。

“这样的日子,你们原本该与家人团聚才是。”

“家国有难,自然当以国事为重,这是大兴子民的觉悟。”

苏恒说道。

陆苒珺笑了笑,“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谨遵殿下吩咐!”

“好,传我命令,丑时一到立即出发。”

“是!”

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整军,这一战尤其重要。

苏恒点完自己的人手后,瞧见陆苒珺正在与裴瑾琰说着什么,便上前去,“殿下,你真的决定这次要杀的人是巴尔不是哈布日?”

“表哥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陆苒珺与裴瑾琰相视一眼道。

苏恒不明白,“哈布日才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他的威胁是最大的,可为何放着他不顾却去杀无论哪里都差他许多的巴尔?”

“我没说放过哈布日啊,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陆苒珺笑道:“表哥你就看着吧!”

苏恒叹气,事实上他不看着也没法子啊,总归是阻止不了的。

不过,无论怎样,他还是相信着她的。

即便死,也一定会护她周全。

丑时一刻,全军轻装前进。

鞑靼营中,正在安睡的哈布日似有所感般坐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常年带兵征战让他随时都保持着警惕,当然,还有那一份敏锐的预感。

心中涌出的不安让他不能忽视,立即套了衣服出去。

“来人……”

随着吩咐,一名心腹闻声过来,“王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今夜是谁带人巡防大营?”

“好像是伯颜吧,这几日都是他,想来今夜也不会错。”

“伯颜?”哈布日沉吟了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期间也不忘观察着营帐周围。

此时,正打了个瞌睡的伯颜摇摇头,来到营地暗处,刚想解开裤子,却倏地反手一刀劈去。

手腕被截住,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抽不出一分。

“二王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半夜跟在我背后,我可是会当成敌人砍了的。”

“我只是觉得今晚有些不对劲,所以过来给你提个醒,千万别松懈了,也许大兴那边会有行动。”

“嗤……”

“大兴?”

“那群温柔乡里长大的人恐怕现在还在抱着被窝酣睡吧,行动?”伯颜不屑地笑了笑,“他们可吃不了这个苦。”

他们的大营与边境少说还有十里路,这种寒夜,以他对大兴人的了解,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开战的。

听着他不以为意的嗤笑,哈布日没有再说什么,掉头离去。

见此,伯颜也没阻拦,继续解他的裤子方便起来。

回到营帐里的哈布日并没有再休息,而是整好了衣装再次出去。

他的直觉不会出错,虽然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根本看不到任何敌人。

但,危险往往都是过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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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床弩准备……”

镇国公发号施令道,举起剑,直指鞑靼大营的方向,“射——”

咻——

接连不断的破空声朝着鞑靼大营射去,他们并没有采取前进,而是只利用床弩先行开路。?随{梦}小◢.1a

这样的进攻方法无疑给鞑靼造成了异常棘手的困扰。

可前头几波过后,鞑靼也竖起了盾牌,营地瞬间被包围在盾牌里。

见此,镇国公并未打算停,而是下令不许间断。

如此一来,即便鞑靼有盾,也很是吃力,毕竟床弩不是一般的弓箭,威力不可相提并论。

此时,早就有所准备的哈布日阴沉着脸,他们的兵力自与大兴开战以来就一直在损耗。

反观大兴,除却之前,现在与他们可谓优劣显而易见。

若再这样下去,这场战争别说赢了,就是兵力也得耗尽。

“大营已经保不住了,传我命令,后撤!”

“这……雪谷关是我方边境的防线,若是撤了,岂不是就让大兴打到家门口了?”

“难道你有好法子?还是说,我们的兵马都不值钱,就这样牺牲掉?”

“二王子殿下,我……”

“不能撤,如果撤了像什么样子,我们塔塔尔国可没有孬种。”

巴尔掀开帘子进来说道,跟着他进来的是吉尔娜,此时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哈布日。

“只会逃跑的懦夫是不配称为勇士的,兄长你不战而逃,是想去父汗那里领罪吗?”

哈布日目光射向她。

“别忘了,你只是来帮助巴尔哥哥的,可不是这次领兵的首领。”..

“你们真的觉得,凭你们能够和那个兵器抗衡?中原人称作床弩,你看到了吗?那是连我们的盾也抵挡不了多久的兵器。”

哈布日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那又怎样?”巴尔坚决道:“塔塔尔没有退缩的逃兵,你要是敢离开,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话音落下,哈布日身边的部下立即挡在他身前,警惕地看着他们。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而发。

哈布日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巴尔与吉尔娜,“既然你非要打,那么死了可别怪我。”

“哼,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敢踏出营帐一步,我就让人杀了你。”

说完,巴尔带着吉尔娜离开,出了营帐,他吩咐吉尔娜,“你就在这里看着他,如果有危险不必管他,自己先跑。”

“不要,巴尔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迎敌,哈布日的死活我才不要管呢!”

“你听话,战场不是你能去的,你只要给我看好他就行。”说完,他扒开她拽着自己的手离开。

吉尔娜跺了跺脚,捏着腰上缠着的鞭子,转头恨恨地瞪了眼哈布日所在的营帐。

与鞑靼的这一战的确艰苦,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

血淌出来都会结冰。

镇国公等人像是杀红了眼一般,自床弩停下后,冲进敌军里就是一番砍杀。

这也许是最关键的一战。

只要赢了,他们就能主导整个战争的走向。

这意味着牺牲也意味着结束。

“杀了你们这群狗崽子——”

巴尔踢翻一个挡在面前的大兴将士,一刀砍在西北大将军肩上,幸而后者反应快,连忙用枪架住了他。

“巴尔?”西北大将军冷笑,“就让老夫来领教领教。”

“哼,杀了你——”

“屡战屡败的家伙,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踩到了他的痛点,巴尔此时恨不得劈了他,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

西北大将军双眼一厉,勉强挡住了他的攻势。

到底是年老了,他竟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拖延了一会儿,西北大将军朝着苏恒看去,见着他点头立即就想往一边撤去。

可惜方才的那一下分神让得巴尔找到了破绽,一刀砍在了他胸腹上。

噗……

西北大将军摔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没一会儿便成了冰。

“哈哈哈,说了要你命,就要你的命。”巴尔扬起刀狠狠地劈下。

“余将军——”苏恒飞身过去,挡住了巴尔落下的刀。

西北大将军捂着伤口,“咳咳,快退……”

苏恒使力打退了巴尔几步,便带着西北大将军慌忙撤离。

恼怒的巴尔正想去追,却瞧见四周飞来几条锁链缠住了他,一时让他前进不得。

不过,他的蛮力可不是吃素的。

只见他双手交叉在身前,两腿稳稳地扎在地上,猛地一扯,竟是让得锁链那头的四人飞了出来。

“不能让他得逞,快——”

其中一人死死地拽住锁链裹在身上,其他人纷纷效仿。

“杂碎们,我要砍你们的脖子,啊……”

巴尔双目赤红,正要一股作气扯断锁链,却突然感到一阵不适,双腿软了下来。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你们,你们给我下药?”

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

看来药效起了,困住巴尔的几人各自使了个眼色。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真是可悲,被自己人出卖的滋味如何?”

“你说什么?”巴尔抬头看着说话的那人。

可惜,那人并未再开口。

“你们这帮狗崽子……”

“嗤——”

人头飞起,血飙升到了空中,落在地上异常醒目。

在他身后,苏恒紧紧握着的剑上鲜血直滴,面目冰冷。

“撤退——”他捡起头颅道。

几人闻言立即收手,没了头颅的巴尔的身体轰地一声倒下。

“哥哥……”一道撕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未到眼前,鞭子便已经甩向了他。

苏恒举剑挡住。

“你竟敢杀我哥哥,我要你的命!”

说着,吉尔娜又是疯狂地挥舞了几下长鞭。

看了眼陷入疯癫的吉尔娜,苏恒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踢飞了她后便马不停蹄地撤退。

身后是吉尔娜撕心裂肺的哭泣,可这不关他的事。

西北大将军的伤不太妙,等到苏恒回去时,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余将军,”苏恒将巴尔的人头举起,“我给你……报仇了。”

西北大将军双眼亮了亮,嘴边咳出了一口血污,笑道:“这天下到底是年轻人的了,看来不服输都不行了,咳咳……”

“将军……”

在场的人跪了下去,其中大多都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部下。

第503章

“咳咳,别露出这丢人的样子,就算我死了,也要看着这场仗打赢,然后再……再把我尸首运回家去……”

“将军,别说了……”

“您不会有事的,只要赶紧回营,钟大夫肯定能医治好您,以后再带领我们守护西北。”

西北大将军笑了笑,对他带出来的亲兵很是欣慰。

他也想再与他们并肩作战,守卫边境,可他已经不行了。

“原本我家孙儿还说,待我回去替我过个五十大寿,只怕得叫他失望了,咳咳……”

“将军——”

西北大将军双目亮了亮,看向苏恒,“苏小友,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余将军请说,只要苏某能够做到。”

“请你,请你与皇太女殿下,说、说请她善待我的这些部下,以及,以及那孙儿,只他一人,我怕……”

苏恒点头,“我答应,余将军您尽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将军——”

全军哀恸,在这样的夜里,伴随着寒风远去。

西北大将军最后是笑着走的,他的尸身被运回了大营,先一步接到消息的陆苒珺亲自出营地五里迎接。

因着他最后的要求,尸身被留在了营内,焚香跪拜时,陆苒珺领着营中上下带头拜倒。

用她的话来说,余将军是英雄,是大兴乃至天下的英雄。

应当走的风光,她的礼自然也受得!

朝廷听到消息时,无不惋惜,要说西北大将军此人的确是一生戎马,两个儿子接连死在战场,快五十了,只余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孙子。

不可谓不让人哀叹。

有陆苒珺的请书,皇帝追封了死去的西北大将军为二等长兴侯,其孙世袭之。

诸如金银家财之类,朝廷也赏赐了不少。

而就算弥补再多,陆苒珺心中也还是愧疚。

没过多久,她便决定将余将军的孙子带到身边。

得知消息的裴瑾琰微微惊讶,“你是认真的?”

“当然,战事已经快结束了,他过来只是跟在我身边长长见识罢了,不会有危险的。”

“为何决定的如此突然?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陆苒珺叹口气,“我只是想让他看看他祖父拼命守护的东西罢了,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走上极端。”

这么大的孩子,失去父母,再失去唯一庇护他的长辈。

到底是太残忍。

若是不加以引导,也许一颗好苗子就能毁了。

裴瑾琰自然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只是像往常一般陪了她一会儿便去校场练兵。

自西北大将军的尸身运回来后,尽管伤势未痊愈,他也不肯再休息,而是每日操练着。

说陆苒珺心中愧疚,他又何尝不是?

如果那日他也去了,也许西北大将军就不会战死。

挥舞的银枪像是在发泄着主人的怒火,密不透风,冷光不断。

没过几日,西北大将军的孙子就被带到了眼前。

陆苒珺看着腰背挺直,在她面前丝毫不露怯色的孩子,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带你去见你祖父?”她轻声问道。

听到见自己的祖父,半大的小子神色一松,抿紧了唇。

见他点头,陆苒珺这才拉起他离开营帐。

停放西北大将军棺材的营帐里,缠绕着香火的味道。

余家的小子来到这便跪了下去。

陆苒珺起初以为是个坚强的,没想到这小子其实是个闷葫芦,这会儿在他祖父跟前倒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等他哭够了,陆苒珺领着他见过其他人,再让他守在营帐内。

递了帕子,让他擦净脸,陆苒珺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来这儿吗?”

这回,余家的小子说话了,只见他捏紧拳头,道:“我要报仇!”

“报仇?”她摇摇头,“凭你还不够资格。”

余家小子倏地抬起头瞪着她,身后的东篱刚想呵斥,却被陆苒珺拦住。

她低头望着双眼满含仇恨的孩子,“带你来这儿,是想让你看看你祖父拼命守护的疆土,他用尽了一生,也为边境百姓带来了数十年的安定,他是边境百姓的英雄,也是大兴的英雄。”

“你可以想报仇,但是报仇前得先看看他守护的疆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去报仇!”

到底是孩子,这么一说,便有些迷茫了。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目光坚毅,“那我该怎么做?”

陆苒珺微笑,“想报仇就得有实力,过几日你就跟着平远侯身后习武,他会交给你很多你祖父来不及教你的。”

祖父……

余家小子沉默,他的确很想报仇,之前,他听到祖父阵亡的消息,恨极了这战争。

害他无父无母就算了,连唯一的亲人也要夺走。

可他更恨那个杀了祖父的人。

总有一日,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答应你,但是,我想去看看战场,真正的战场。”

陆苒珺欣慰地笑了笑,看向西北大将军的棺材,再看向他,“会有这个机会的,我答应你!”

将人送给裴瑾琰后,陆苒珺也没有歇着,她一边关注着鞑靼那边的情况,一边开始着手准备。

她将最后一战定在了三月。

此前,鞑靼那边可不能安稳下来。

吉尔娜目睹亲哥哥的死亡,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是个阴谋,事实上是哈布日与大兴勾结害死了巴尔。

这样的传言自然是不可能轻信的。

但问题是那夜哈布日在后来的确离开了营帐,不知在何处。

这让吉尔娜确信了传言,最重要的是,巴尔死了,最得利的就是哈布日。

而鞑靼的大汗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巴尔死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为此,吉尔娜只得先带着巴尔的尸体回王廷,边境继续由哈布日领导。

陆苒珺与裴瑾琰坐在大兴的军机营里,听着手底下的人汇报着鞑靼的动向,听到最后哈布日多半会提前开战时,皱了皱眉头。

“提前开战?”裴瑾琰道:“看来他也明白了鞑靼大汗的用意,想要急着回去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鞑靼比起让一个足智多谋的人做王,还不推一个只有几分胆识勇气的丫头来牵制各个部落,我想,她也是非常愿意的!”

【抱歉,家里长辈去世了,这几天会比较忙。】

第504章

鞑靼王廷中,吉尔娜并没有赶上见自己父汗的最后一面。

在她到达之前,大汗就已经咽气了。

如今的塔塔尔国如果不是有她的表兄与舅父压着,也许早就被其他部落瓜分了。

考虑到目前的形式,她似乎不得不考虑之前收到的橄榄枝了。

虽说对中原人着实没有好感,但是对方说的对。

她哥哥死了,塔塔尔最适合的继承人就只有哈布日了。

一旦哈布日做了大汗,那么原先与他作对的这些势力,就会成为他清楚的对象。

到时候,她还有命吗?

必须阻止他!

哪怕与大兴合作也没关系。

决定好的事,吉尔娜便立即着手布置,同一时刻,陆苒珺也收到了她的回信。

彼时,她正在校场看着裴瑾琰训练余家的小子。

虽说不到十岁,不过舞起刀弄起枪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再看认真教导的裴瑾琰,那挥舞的身姿着实让人惊艳。

那双手,既能文也能武,是她见过最出色的人了。

“……殿下,就这么多了,鞑靼公主的和谈文书也已经送到。”

东篱在一旁回禀道。

陆苒珺目光未曾移动,只是淡淡地吩咐着,“那些部落的首领都不必再留了,出动影卫做的干净点儿,至于那封和谈文书,烧了吧!”

“什么?”东篱惊愕,“殿下,那可是和谈文书。”

“就算要和谈,那也是他们亲自到京都表达诚意。”

说着,她眯起眼睛,“马上就要成为战败国了,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和谈?”她嗤笑,“他们只需要臣服就够了!”

东篱立即明白了,“那这鞑靼公主竟然还敢送和谈文书,看来她也不是那么蠢。”

“哼,有野心的女人,又会蠢到哪里?”

她可不认为吉尔娜会放着眼前大好的机会,大兴有过女君主天下,那鞑靼也未尝不可。

端看手段够不够而已!

不过,就算不够,她也会让她够的。

校场训练结束,裴瑾琰带着小脸通红的余家小子过来,陆苒珺上前递上帕子。

“还是快回营换身衣服吧!”

裴瑾琰点点头,拍了拍余家小子的脑袋,让他自个儿回去。

“鞑靼那边有消息了?”他方才就瞧见东篱在一旁说着什么。

“鞑靼公主送和谈文书来了。”陆苒珺与他边走边说道:“看来,他比哈布日明白,至少没再想过与我们死磕。”

“哈布日太过自信了。”裴瑾琰摇摇头,想到自己身上的伤。

也许就武力来说,他与哈布日是不相上下的。

但是,他大概没想到的是,吉尔娜会为了大汗的位置,勾结大兴,从背后给他一刀。

倘若鞑靼王廷能够齐心协力,那么,这场仗恐怕不会太快结束。

可现在不一样。

吉尔娜已经做了选择!

过了正月,鞑靼与大兴都各自准备了起来,大战之前小战不断,双方都在试探着彼此。

不过比起鞑靼,大兴这边倒是游刃有余。

营地内,哈布日大步流星地回了自己帐篷,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战战兢兢的。

一言不发地坐在长几后,哈布日的脸上可以说用阴云密布来形容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出声,“大兴还是还是跟我们玩游战吗?”

“是,他们太卑鄙了,我们的人屡屡掉入他们的陷阱,现在大家都很愤怒呢!”

“哼,一群只会东躲西藏的懦夫。”

说着,他捏坏了几上的酒杯,“我已经等不了了,三天后就宣战。”

“是——”

鞑靼要宣战的事情陆苒珺很快就知道了,她站在营地外看着草原的方向。

现在才刚过了正月进入二月里,草原的雪还未见任何消融的痕迹。

想必一个年过去,又有不少冻死的牛羊吧!

就这样,鞑靼还想与大兴作对,莫不是真的逼急了?

“在看什么?”

裴瑾琰从不远处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陆苒珺吐出一口白气,“在看这雪究竟何时化,这草何时生长。”

“约摸三四月雪才能化开,五六月才能生长出草。”

“要这么久么?”她眯起眸子,“若是在京都,三四月已是百花争艳的好时节了。”

“想回去了?”

“差不多吧,这场战争牺牲的人太多了,早点结束也好。”

看着她精致的侧颜,裴瑾琰揽住了她,“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修之……”

“嗯?”

“你说我若毁了草原,让它三载生不出草来,会如何?”

揽住她的人微微惊讶,随即一笑,“原来你是想的这个心思么!”他点点头,“确实是个好法子,不过,这么做未免有些残忍,至少草原上还有其他人是无辜的。”

“你说的是,的确是太残忍了。”她低下头道。

“不过,让草原一年半载地生不出草来倒是不错,如此对我们也有利。”他摸着她的脑袋,“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很好了。”

陆苒珺没有说话,不过她也仔细想了想裴瑾琰说的。

军医处,陆苒珺找到了正在配置药物的钟大夫。

见到她刚要行礼,却被拦住,“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且忙你的。”

钟大夫自然不会矫情,“是……”

“陌颜姑娘我已经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钟大夫惊喜道:“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她很好,你无需担忧,过几日我的人就会把她带回来,只是……”

钟大夫见她迟疑的模样,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强笑着摇摇头,“只要她平安就好,其他的……无碍。”

陆苒珺颔首,“那就好,”说着,她看向她方才摆弄的药材,“这些就是我需要的东西?”

“是,只要磨成粉顺风挥洒就好了。”

“把药性减半吧!”

“什么?”

陆苒珺垂眸,“让他们一年半载生不出青草便好,总归是要臣服,也不能太过为难他们了。”

钟大夫闻言,低低应诺,“是……”

“好好准备吧,你还有时间,现在怕是陌颜姑娘的事儿比较重要。”

“臣多谢殿下!”

“不必谢了,说起来,你们将来不把我当成仇人就不错了。”

钟大夫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她见到了钟陌颜。

第505章

将她带回来时,已经五日后了,钟陌颜倒是没什么受伤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还似乎胖了些。

作为医者,钟大夫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

她这才明白陆苒珺对她说的那些话。

“你真是,太糊涂了……”

“对不住,让您担心了,”钟陌颜眼含哀伤,“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也绝不会后悔。”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是前朝余孽,不出现也就罢了,再出现就是殿下也不会再保他的,你现在,现在……”

她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湿了眼眶。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竟然有了他,就要留下他,娘,您帮我求求殿下吧!”

钟大夫默然,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能够求得了的。

前朝余孽之子,换做是谁也不会留下来吧?

“娘,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会带着他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陌颜……”钟大夫颤了颤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萧墨已经死了,我只有他了,我只想保住他而已,求娘您能够帮我!”她朝她跪了下去。

钟大夫抿唇,“起来吧,地上寒,不是你能跪的。”

钟陌颜泪眼婆娑地抬头,“谢谢您,娘!”

钟大夫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营帐外,转了几圈的钟大夫终于寻到了机会进去。

此时,陆苒珺正坐在案头忙着,东篱瞧见她,有些惊讶,“怎的是钟大夫您过来了,下头的人呢?”

“临时有事儿,我就顺便给带进来了。”

说着,她将带来的文书递给东篱。

陆苒珺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搁下了笔。

“给钟大夫上茶吧!”

东篱福了福,“是……”

“你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不只是顺道儿给人带文书这么简单吧?”

“是……”钟大夫行礼,跪在地上道:“臣过来是有一事相求,还请殿下看在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成全臣的自私。”

陆苒珺瞌目,“是陌颜姑娘的事吧!”

“是,还请殿下开恩!”

“你真的想要她留下那个孩子?要知道,她可是朝廷亲封的县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苦为了一个前朝余孽,毁了自己。”

“臣也劝过,可陌颜她意已决,臣身为母亲,就只能与她一同承担。”

“是么,哪怕她日后将要为人所不齿?”

钟大夫顿了顿,“……是……”

陆苒珺轻笑,“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她,她肚子里的那个我不会动,但是我也有个要求。”

“请殿下言明。”

“那个孩子,若是个女儿就平安到老,若是个儿子,便永世不得入朝堂。”

“是!”钟大夫应了下来,比起丢了命,这点代价并不算什么。

相信就是陌颜在此,也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了却一桩心事的钟大夫离开帐篷,大大地松了口气。

“殿下,您杀了……萧墨,就不怕陌颜姑娘日后报复吗?”

“她不会,”陆苒珺吃了口茶,“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即便会对我有所怨恨,却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自己母亲来赌。”

“可这样的人还留着,是不是……”

“用她来牵制钟大夫不是很好吗?”同样,钟大夫也是牵制她的最好人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有用的,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陆苒珺给钟陌颜安排了一个遗孀的身份,至于她的肚子,则对外宣称是战死的将士留下的种。

她没有让她留在边境,而是等她调养了几日身子,便派人将她送回了京都。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知道内情的人更不多。

将近三月,鞑靼那边已经压制不住了,大战很快便在双方之间展开。

这一战战线拉得尤其长,大兴几乎是投入了边境所有的兵力。

鞑靼那边也不差,面对大兴这样雄厚的底蕴,他们就是想分裂,也得先打完这场仗再说。

塔塔尔国王廷,吉尔娜急得直跺脚,来来回回地在房里走着。

“不是已经递了和谈文书了吗,大兴这是要干什么,根本不像是要帮我铲除哈布日的样子啊!”

可惜这样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她,塔塔尔国的边境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小打小闹各自试探。

这一次,大兴兵马是真正不踏平边境,誓不罢休了。

哈布日虽然智谋高超,可大兴也不是没有能相抗衡的人。

再者兵力也是一方面,鞑靼兵虽然勇猛,可架不住大兴人多,有神器助攻。

节节败退之下,哈布日只能请求支援。

而此如今的吉尔娜已经掌控了塔塔尔王廷,面对支援请求,她却扣下了这道消息。

如果牺牲一部分人,保住大部分的人和利益,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只希望到时候大兴的皇太女能够遵守承诺才好。

……

四月中,陆苒珺没想到这一战会被拖得如此长,鞑靼兵在他们脚下不断倒下,可哈布日仍旧没有出面。

除了一个月前与裴瑾琰又打了一场之外,近日便是坐镇后方,再如何逼他,也不出现。

大兴的兵马不断推进,到得今日,鞑靼边境已经彻底跨掉。

再往前去,就快到塔塔尔国的王廷了。

军机营内,陆苒珺蹙着眉沉思。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裴瑾琰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儿,来不及收拾,他瞧见坐在长案后的人,“听说你找我,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陆苒珺才抬头,“我怀疑哈布日已经不在敌军之中了,现在塔塔尔王廷被吉尔娜掌控,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担心……”

“你担心他回去了想要争夺王位?”

“是,我们现在才发现不对,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这才是她担忧的,哈布日可不是像吉尔娜那么好掌控。

“我知道了,今晚我就带人过去探探。”

“你要小心,虽然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临死前的反扑力量也是很惊人的。”

“不必担心,我不与他们正面对上就是,现在的鞑靼军营,防守并没有那么密不透风。”

陆苒珺点头,“我也派人去了吉尔娜那里,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只是,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第506章

鞑靼王廷内,吉尔娜有些不安,她给大兴去信已经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哈布日死了没有。

想到这里,她有些恼怒,哈布日的消息防得太严了。

到现在她也无从得知他的情况。

咚……

吉尔娜耳朵微动,立即戒备起来,“是谁在外面?”

没有人回应。

“说话,是谁?”

哒……哒……哒……

一只皮靴露了出来,吉尔娜瞳孔一缩,目光渐渐地移到来人身上。

“你、你怎么会……”

“很奇怪我会在这里?”

哈布日邪邪地扯起嘴角,渐渐逼近她。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叫人?”哈布日讽刺地笑道:“你是说外面那些废物?”

吉尔娜一僵,脸上浮起恐惧之色,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会这么说,也就表明外面的人已经……

“吉尔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哈布**近,“跟大兴合作,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惜,你们的阴谋我早就猜到了。”

“你,你早就知道?”

“不错,从你没有派兵增援我时,这么明显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你竟然知道,还能忍到现在,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啊!”

哈布日眯起眼睛,“部落首领都被你跟大兴联手杀光了,我总要好好布置一番不是吗?”

吉尔娜在最初的恐惧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她看着哈布日,“你要取代我?”

“说什么取代,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而已。”

“而你……”

“记得跟父汗说声抱歉,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说着,他手中的匕首捅进了吉尔娜的胸口。

鲜血浸透了她原本就如烈焰般的衣裳。

张了张口,吉尔娜看向哈布日,入目只有满眼的冰冷。

“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与大兴合作,想要置我于死地。”

本来,他不介意留这么一个妹妹的,可谁让她自己不珍惜呢!

吉尔娜闭上了眼,身下的血印了一地。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恭敬地跪下行礼,“大汗,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干净了啊,”哈布日瞥了眼吉尔娜,道:“给大兴……递交降书吧!”

“大汗?”

“去吧,塔塔尔已经输了,我也输了!”

“是……”

下属咬牙起身离去。

可惜,降书递交得太晚,在陆苒珺看到吉尔娜养的苍鹰飞来时,就已经决定了后来的动作。

吉尔娜死了,也就是说那个人真的潜回去,并且掌控了塔塔尔王廷。

这样的人,她又怎能放心?

所以,找了个最好的天气,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就连未融化的雪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钟大夫,“你确定这药能够持续到草原的雪融化?”

“回殿下,这种药是不会随着雨水而消失的,只能清除或焚烧,若焚烧,那焚烧过的地方,三载内也别想再生出草来。”

陆苒珺点点头,“做的不错!”

“殿下谬赞了。”

“开始吧!”说着,她看了眼身后排列着的床弩,带着钟大夫转身离去。

身后的事她不想知道,只知道至此大兴能够安稳二十年就好了。

鞑靼边境的兵马也被杀了个十之七八剩下的不是投降了就是逃跑了。

那些俘虏留与不留,就看鞑靼诚意够不够了。

四月里,鞑靼先挑起的战争正式落下帷幕,只是为防鞑靼出尔反尔,大军并没有撤离鞑靼境内。

降书送往京都后,陆苒珺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近一年的时间,让她身心都感觉疲惫不堪。

以后,便不用再担心晚上睡觉时会有人行刺,或是听见伤兵们的哀嚎。

她希望,大兴的将士们能够在今岁回去过了节,哪怕与亲人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很快,京都那头便传来消息,皇帝接受了这份降书,作为战败方,哈布日得率领使团前往京都表达敬意。

与之同行的自然是陆苒珺等人,她将边境暂时交给了苏恒,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而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只要是她想的,他都会帮她完成。

路上,哈布日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陆苒珺以及与她一块儿的裴瑾琰。

“平远侯,你的眼光的确不错,为了一个女人拒绝男人都想要的,也只有你们大兴的人能够做得出来了。”

裴瑾琰没有说话,目不斜视地望着眼前。

陆苒珺见此,睨了他一眼,冷下脸,“即便答应了你又如何,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塔塔尔那样贫穷,粮食短缺的地方真能够给他想要的?更重要的是,你当真知道他想要什么?”

哈布日被她说的一愣,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陆苒珺身上。

他注意到那双眼睛背后深藏的睿智与算计,再想到自己屡次被自己人坑了。

也许,这就是大兴的皇太女的手笔了。

看来,他是小看她了。

吉尔娜那样的女人,不止一个,眼前这个就比她更厉害。

扬起笑意,他说道:“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但是如果当初贵国的平远侯能够选择我这边,想必我们两国的战争便不会这么容易结束了。”

陆苒珺抿起唇,这句话她没有反驳,而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瑾琰,垂下眸子。

的确,如果当初他真的接受了哈布日的邀请,那对大兴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战胜他。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裴瑾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别乱想,我本就不喜权势,更不可能接受伤害同胞的鞑靼的邀请。”

闻言,陆苒珺微微一笑,“我知道,只是……你真的不想再回到朝堂吗?”

她道:“你这样的人,却要窝在太原,实在太可惜了。”

离远了的哈布日听到只言片语,不禁嘲讽地笑了笑。

他不信,有哪个男人会不爱权势。

至少他不行!

中途,陆苒珺弃了马坐到了马车里,东篱正备好了衣裳替她擦洗过后换上。

“都安排好了吗?”

“是,入了夜便可行动。”

“尽量不要伤到其他人。”

“殿下放心,是用我们的人,会有数的。”说着,东篱顿了下,“只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妥,若是朝中追查起来……”

“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重返京都!”

第507章

入了夜,在他们落脚的一个小镇子里静谧宁静,只听得见村中横贯的河水之声。

在某一处不大的院子里,几个黑色身影悄悄翻入。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到底没有反抗,让自己随着迷烟陷入昏迷。

过了会儿,几道人影进来将床上的人带走后一把烧掉了屋子。

与此同时,村子里也响起了阵动静,有几个强盗进了村子,掳走了一些家禽马匹。

不过因为有军队驻扎的原因,并没有百姓伤亡,而是伤了几个小兵,以及朝廷大臣彭希瑞不知所踪。

他们没能抓住这些人,拒判断,应是些身手极好,排的上名的盗贼。

因为如今世道不好,许多人吃不上饭,才露出了踪迹。

而陆苒珺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带人去追杀彭希瑞的下落。

翻过了一个山头的距离,陆苒珺看到了在一个废弃的屋子里等候着她的一批手下。

东篱跟在她身边,两人身手皆披着黑色的披风。

打量了眼这屋子,看模样原来应该是个猎户的住所。

此刻,彭希瑞就这么合衣躺在板床上,闭上眼的他极为安静,那双总是充满意味的眼总算不再让她看到了。

这样安静,就像是前世她初见他时一般。

白衣如雪,静若流年。

回过头,才发现他们其实经历过很多。

她更是毫无保留地爱过他,虽说不知道他到底可曾爱过自己。

恍惚了下,陆苒珺在板床边坐下,目光并没有离开他的脸。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她没有回头吩咐道。

“可是……”

“他暂时醒不过来,无碍的。”

“是!”

东篱带着其他人退下,却没有走远,在门口守着,只要一有动静就能够冲进来。

陆苒珺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抚上了曾经熟悉的面容。

这是她前世的夫君,也是最亲密的男人。

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寸,同样,他亦是如此。

在她还沉浸在那欺骗中时,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们会兵刃相见。

他背叛了她。

而她亲手将匕首送入了他的身体。

从没有后悔过!

她只是……

觉得很痛罢了。

“我曾经啊,是真的很喜欢你,原本我以为我拥有的是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惜被你亲手毁掉了。”

“我恨过你,可更恨自己。”

“每每见了你,都宛如刀割,难忍难耐。”

她停了下,收回手,目光流连在他胸口的位置。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堕入了地狱,可有道光却笼罩了我,救赎了我。”

“他跟你不一样,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并且,不会背叛!”

“我很庆幸能够遇到他,在我满目疮痍,狼狈不堪的时候。”

“所以,我不再爱你了……”

“对你的仇恨,也已经消散,我不会杀了你,但也不想在朝堂上再见到你。”

“有很多次其实我都有机会杀了你,可我没有动手,这一次,我放过你,也是彻底放开了自己。”

“不要再回朝堂了,不然真的会死!”

陆苒珺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笑,站起身,“那么,后会无期了。”

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陆苒珺带着果决的意味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到,原本该处在昏迷中的人动了动手指,静静地睁开了眼。

伴随着的是滚出的泪水,没入鬓发中。

“后会……无期……”

心,突然地就空了。

没有了以往的痛,没有了闷,似乎也没有了跳动。

仿佛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离去。

罢了,就这样吧!

只要她好好的就好……

回去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陆苒珺路过一间亮着烛火的院子顿了顿,选择了进去。

“还未歇下吗?”

“你的事办完了?”

陆苒珺微楞,也没有隐瞒,“是,以后不会再有彭希瑞这个人了。”

闻言,裴瑾琰抬起头,“那样一个人,可惜了。”

“有他在,我无法安心,这是最好的法子。”

“为何,为何选择我,而非更合适的他?”

“合适?”陆苒珺轻笑,扯了他鬓角的头发到眼前,“你怎知道我与他就一定合适?”

不等他答话,她上前抱住他的腰,窝在怀中,“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合适的。”

裴瑾琰默了默,烛火将他的眸子衬得极为幽深。

他低头看着她,道:“明日我们就该分别了,我会回到太原。”

陆苒珺一僵,“你不跟我一起进京了?为什么,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战功,是大兴的英雄,为何不回去?”

“京都怕是没有人希望我能回去,而我又何必徒增烦忧,也累的母亲担心。”

“可是我……”

陆苒珺张了张口,对上眼前那双幽深的眸子,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这些她都知道,可这次光明正大地回去,文武百官也不会有异议的。

当然,她只考虑了一面,却忘了在皇城中,还有些等着他出现的人。

那些人,即便是她应付起来也很困难。

想了许久,陆苒珺才又看着他,“此番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与君相见,不若收下我的这份心意,如何?”

裴瑾琰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目光认真,“你想清楚了,若是后悔而没地方的。”

“甘愿为之……”

裴瑾琰在她话落后便吻住了她,目光近距离地看着她。

就算现在她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他裴瑾琰的女人,别想从他手里逃走。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

站在外头侯着的东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她楞楞地从蒙蒙亮的天儿等到晨光大亮,太阳都落到了身上。

里头,躺在裴瑾琰臂弯中的人睁开半瞌的眼。

眸光似水,眼尾余红,就连脸颊也还透着惑人的媚色。

从身后揽住她的人动了动,让得她难耐地咬住了唇。

“修之……”那双眸子里笼起烟雾。

男人听得她的呼唤,亲吻着她的耳珠,“再一会儿就好,嗯?”

说着,他呼吸又炽热了几许,陆苒珺抵不住,更加迷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扉才吱呀一声打开。

东篱僵硬地抬起头看去。

【新文出来了,大概过几天就会发文了,名字暂定是《姝途同贵》作者依旧取名废,亲们觉得这个名字可以吗?我记得小阅的亲就曾吐槽过本文书名哈哈,如果有好听的大家可以留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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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裴瑾琰抱着沉睡的陆苒珺扫了眼东篱,“准备马车。”

脑袋发懵的东篱忍不住发颤,“是,侯爷。”

从裴瑾琰带着陆苒珺出来,再到将她送上马车,东篱都还未适应这样的事。

要知道,她的主子陆苒珺可是皇太女,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

不说皇夫要挑选什么样的,就说这事,只怕回宫后太后也饶不了她。

倒不是她怕受责罚,只是担心自家主子罢了。

这一条路明显不好走。

“路上打点好,我已经将青卫调过来了,有什么事就吩咐老四老五。”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裴瑾琰淡淡的声音传来,惊得她抬起头,“侯爷,奴婢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别说,主子的事不是一个奴婢该过问的。”

“可是殿下她……就这么回去,必然会引起非议,侯爷您对殿下的心奴婢不是不知道,可您有把握能够让皇上,太后同意吗?”

说着,她定定地看着他,“娶一个皇太女!”

裴瑾琰斜睨,“此事我会作打算,你只需尽心伺候她就好。”

东篱咬唇,拜了下去,却没再说什么便上了马车。

裴瑾琰带着平远侯府的亲信站在大路上看着来迎接大军的皇城亲卫,直到远去才收回目光朝着另一条路离开。

虽说未免有些凄冷,可这也是他想要的,将平远侯府推到众人面前并不是他想要的。

路上,醒来的陆苒珺睁开眼看着摇晃的车顶,再感受到身下柔软的垫子后,默了默。

“他已经走了吗?”

“是,一早皇上派遣的亲卫就到了,侯爷不便久留,便与我们分开了。”

“他可说了什么?”

“侯爷让奴婢好生伺候。”

东篱绷紧了下巴。

听着她的语气,陆苒珺一笑,目光温柔,“你可是说什么惹着他了?”

“奴婢只是为了您着想罢了,殿下,您……”

“这是我想了很久的决定,”陆苒珺拍拍她的手,略作安抚,“父皇正值壮年,前不久宫里又添了个小公主,即便我不做皇太女了,也不会有什么。”

“可是殿下,您如今与从前不同了,您现在大有人支持,带来边境安宁的也是您,一旦您退下这个位置,德哥儿……不,大皇子他懂事后,又怎会放任您威胁到他?”

“威胁?”陆苒珺摇头,“不,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威胁,因为,我不做皇太女并不代表德哥儿就会做皇太子。”

东篱震惊,“这……”

“父皇之前来信说,德哥儿他聪明有余,手段不足,心性也太过单纯,这样又如何镇得住那些大臣?”

这件事东篱还真不知道,不过这种密信她不知也是常理。

“那,皇上的意思是……”

陆苒珺笑了笑,只道:“父皇还是心疼我的。”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也提了个要求。

而这个要求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没什么不好的。

几日后,大军到了京都城门外,皇帝亲自相迎。

陆苒珺领着凯旋而归的众将士跪地叩拜,由皇帝亲自扶起她。

打量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放下心,“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也不愧是大兴的皇太女。”

“儿臣谢父皇!”

“都起来吧,朕的英雄们,今日宫宴尔等论功行赏。”

皇帝大手一挥,大军便高声欢呼起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陆苒珺也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望着自己所带的大军,心感甚慰。

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哈布日,陆苒珺勾了勾唇,故意将他忽略了。

战败国就要有战败国的样子。

也是,塔塔尔现在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急,很快就会知道了。

届时就算他们上门跪求,也要看大兴高不高兴。

进了皇城主道,两边皆是热泪盈眶的百姓。

不少人都在观望着。

陆苒珺没有同皇帝一块儿做御车,而是与众将士一样骑在马上,目光温和地回应着两边百姓。

进了宫门,她换好礼服便先去了慈明殿拜见。

见到太后时,陆苒珺很是惊讶了番,她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模样,怔了许久。

在她两世的记忆里,自己的祖母从来都是高贵冷漠,妆容得体。

别说鬓发花白,就是平日里一根白发也不曾见。

可自从陆家登上皇权,太后似乎放下了许多。

“人老了,就该是这个模样,”知道她的心思,太后笑了笑,朝她招手,“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一年过去,你辛苦了。”

陆苒珺起身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这都是苒珺该做的,能够帮助父亲,也是苒珺的心愿。”

“瘦了不少,也黑了,回头让宫里的嬷嬷好生养养。”

陆苒珺一顿,低声道:“是……”

“你父皇早前就一直念叨了,昨夜知道你今儿个进城,愣是一宿未眠,可见对你的看重。”

“苒珺谢父皇,皇祖母挂念。”

“倒是真挂念,你不在京都好一段日子我都不大习惯,你父皇更是,成天忙于朝政,连我这个母亲也见不着几次。尤其是燕北王那事,京都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听她提起这事,陆苒珺想到了去边境求助她的陆婉清,“祖母,婉清如何了?”

“她?闹腾了一些日子也就好了,不必管她,有我在,韩家不会亏待她的。”

陆苒珺点点头,却没有提起大姐陆子媚的事。

她微微扫了眼那些华发,与太后说起别的事来。

约摸两刻钟后,皇后过来了,陆苒珺起身拜见,皇后连忙扶起了她,“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了。”

说完,她看向太后,说道:“宫宴已准备妥当,臣妾奉皇上之命来请太后与太女移步至集英殿入宴。”

“那就莫要耽搁了时辰,走吧!”

太后说道,扶着嬷嬷起身,陆苒珺上前接过,皇后则是在另一边。

路上,皇后看了看陆苒珺,亲近地笑了笑,“太女此番回京,倒是比从前瞧着更为气魄了,听宫人们说,那骑在高头大马入城的太女殿下,比全京都的男子还耀目。”

她顿了下,“也不知皇上日后会给我们苒珺挑个什么样的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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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你太心急了。”回答的并不是陆苒珺,而是太后,“国势刚稳,太女她还有许多事要学要做,皇夫的事倒是可以搁个几年再说。”

总归也不需要什么联姻来巩固她的位置了,没有必要再如此草率。

皇后被她的这一番话训得低下头去,“是臣妾心急了,不过臣妾也是为着太女着想,毕竟年岁也到了。”

实际上,她也不大想过问陆苒珺的婚事,可家中的意思倒是让她无法拒绝。

她嫁入皇家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可宫里别的妃子都已经诞下过一儿半女,自己这个正宫皇后的肚子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不仅让她着急,也让邹家苦恼不已。

偏方也吃过,太医也看过,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怀不上。

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觉得难安,若是针对邹家的一场阴谋,那就不得不另寻他法了。

而陆苒珺便是关键。

当今朝廷配得上她的,又与之年岁相仿之人并不多。

原先的彭希瑞算一个,平远侯裴瑾琰算一个,而另一个佼佼者便是她的亲弟弟,邹谦。

前两个都不在京都了,可想而知,谁最有可能再与皇室结亲。

然而她是这么想的,旁人却不会这么想。

至少皇帝不会如此草率,哪怕他也同样欣赏朝中新晋能臣的邹谦。

步入集英殿,在百官叩拜,皇帝起身相迎中,陆苒珺与皇后扶着太后入座。

待帝后坐下,陆苒珺才再他们的下首端着脊背入座。

群臣敬酒,礼乐不绝于耳。

终于憋不住的哈布日总算是起身上前,行了个塔塔尔的臣服礼。

“塔塔尔大汗哈布日见过大兴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苒珺唇角勾起。

身为皇帝的陆镇元依旧是温雅的面容,只不过多了几分威压,他俯视着底下的人,开口道:“塔塔尔大汗请起!”

哈布日咬牙,对于他不给台阶顺着问下去的行为有些不悦,可他还是说道:“皇帝陛下,我们两国已经停战,降书您也收到了,是不是应该来谈谈正事了。”

“哦?塔塔尔大汗说的正事是指什么?”

“两国开战以来,塔塔尔粮草消耗极大,连兵马也没剩下多少,既然现在我哈布日已经投降,并且归顺贵国,那么大兴的皇帝陛下是不是也该拿点诚意来,让我们看看号称礼仪大国的仁慈?”

陆苒珺瞥了他一眼,径自饮酒。

她没想到,这个哈布日还能挺会说的,礼仪大国的仁慈。

呵,从来就没有仁慈与不仁慈之说,有的只是利益罢了。

想着,她看向他,“哈布日大汗说的是,不过,既然想要我大兴的仁慈,那么,作为战败国的你们,又准备拿什么来表示你们的诚心呢?”

皇帝默认了她的话。

见此,哈布日微笑,“皇太女殿下,我塔塔尔能拿出的不多,但是一些上等的皮毛与马匹,还是有的。”

他站在大殿中央,很是自信地说道。

这些正是大兴所缺少的,看来,哈布日这个人早就准备好了。

陆苒珺没有理由拒绝,底下群臣也纷纷议论起来。

这时,皇帝开口了,“看来塔塔尔大汗很有诚意,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大兴援助我们塔塔尔的子民,这需要一大笔粮食,相信皇帝陛下能够办到的。”

“什么?粮食?”

“粮食啊,哼,胃口还真是大,要那么一大笔粮食,我们大兴的百姓吃什么?”

“这分明就是为难,我们,大兴的粮食岂能送给这等不知耻的战败国。”

“不错,这件事不能同意。”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哈布日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

早就听说大兴的文官嘴皮子尤其厉害,他不能被激怒,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除却上贡的皮毛马匹,我塔塔尔也可以用大量的皮毛与马匹来换粮食,我想大兴的皇帝陛下应该不会没有这点肚量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却是看着陆苒珺。

他知道,这位让他一度咬牙切齿想要杀掉的女人,在大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是改变皇帝的意思。

如果能够让她同意,那么这件事就算成了。

可惜,这个时候陆苒珺却不再说话了。

底下的大臣们还在奚落争论着,嘴里说的无一不是贬低塔塔尔,以及哈布日。

后者听了杀意渐起,可想到自己身处大兴,他又压了下去。

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会一雪今日之耻。

“哈布日阁下说的并非不可以,不过,塔塔尔必须送来一位质子,朕听说阁下有位小儿子,自幼聪敏机智,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皇帝微笑地看着他。

哈布日低头,“自然是可以,那么,哈布日在此谢过皇帝陛下了。”

“这也是为了两国和平。”

“是……”

哈布日低着头的脸下,表情隐在暗处,让人琢磨不透。

对此,陆苒珺只是轻轻笑了笑,一切尽在掌握。

她知道哈布日此人的野心不会那么容易妥协,他也知道,一旦猛虎修养好,必定又是一番血腥争夺。

可是,若是断了这只老虎的命脉,那他又如何东山抬起呢!

宴上一片祥和,各自得到了想要的,大兴的臣子也不好再多说,自然只能住了嘴。

在皇帝论功行赏,升了几位将军官职后,大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皇后扶着太后先离席,陆苒珺不久后也陪同皇帝离开。

到了延和殿,陆苒珺递上醒酒茶,皇帝吃了些,便不再用了。

“我都听说了,你是想给苏恒那小子请封是么?”

皇帝神色温和地看着陆苒珺道。

“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皇您,”她在一旁坐下,“虽说年纪轻了些,可这战功不低,倒也不怕压不住军心。”

“嗯,那你的意思是?”

“儿臣想新的燕北王该决定了,虽说这让苏家富贵泼天,可燕北王无诏不得入京,于苏家也无甚大影响。”

陆苒珺顿了顿,道:“舅舅百年之后,苏家的富贵还在不在就又当另说了。”

第510章

“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就由你吧,对了,”皇帝道:“西北大将军家那孩子……”

“苒珺不会薄待他,那孩子是个好的,日后必定有其祖父风范。”

皇帝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你与裴瑾琰的事,父亲已经知晓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陆苒珺微顿,“祖母那里,就拜托父亲您了。”

“傻孩子,真不知道值不值当,你要知道,若是选错了,这伤的可是你。”

“父亲当年为了母亲不也是么?”

皇帝一愣,笑了笑,感叹道:“说的也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不值。”

陆苒珺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往日看不出年纪样貌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

一个月后,苏恒封为燕北王的消息到了边境,同时,平远侯忠心为国,功劳甚大,进为平王。

东宫内,正在批阅文书的陆苒珺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想了想,唤来了东篱,“去请个嘴巴严实些的太医过来。”

东篱倏地抬起头,看了看陆苒珺,抿唇,“殿下是哪里不适吗?”

“有些头晕,还有,让南悠把香撤了吧!”

“是……”

东篱屈膝退下,不一会儿,南悠进来将香炉里的香灭了。

“殿下,您整天待在这里处理政务,不若出去走走?这大好的天光,御花园里可好看了。”

闻言,陆苒珺抬眸笑了笑,“你倒是个闲不住的,想去自个儿去玩吧!”

“可是您这一回来就未曾出过东宫,奴婢怕您累着。”

陆苒珺心头一暖,道:“我不累,再过段日子就会好了,届时天下已经大安。”

南悠噘嘴,“那奴婢去找织云。”

“织云正在整理库房,一会儿要给各宫送礼。”陆苒珺看了她一眼,“既然你闲不住,就跟她一块儿去吧!”

南悠苦了脸,“是……”

陆苒珺嘴角弯起,继续看着案上的文书。

不自觉地,她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月事很久没来了,但愿是有了吧……”

约摸两刻钟后,殿门外传来声音,“殿下,太医来了。”

“进来吧!”

“是!”东篱应了声,带着太医过来。

“臣叩见太女殿下,殿下千岁。”

“免礼,诊脉吧!”

“臣遵命!”

太医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东篱递来的帕子净了手,跪到陆苒珺身边诊起脉来。

殿内静得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太医有些不稳地咽了咽喉头,额上冒出冷汗。

陆苒珺等了好一会儿,睨了眼道:“怎么,哪儿有问题么?”

刚开口就吓得太医磕头请罪,“殿下恕罪,臣,臣许是诊错、错了,殿下恕罪。”

“哦?”她笑了笑,比起她的笑意,东篱却是全身发冷。

“那么,你说说是哪里诊错了?”

“殿下……”

东篱上前一步,陆苒珺扫了她一眼,制止了她,“刘太医,不妨说说,嗯?”

“臣、臣臣不敢……”

“刘太医放心,我东宫没有杀人灭口那样的习惯,你可明白?”

太医抬头窥了她一眼,哆嗦道:“臣、臣许是诊错了,殿下您……您似乎是喜、喜脉……”

陆苒珺眸光大亮,“当真?”

“臣,不能确定,像像是,可月份太小,臣怕诊错了,请殿下恕罪。”

“不,你做的很好,”陆苒珺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以后半月来东宫一次,这件事不可告知任何人,明白吗?”

“臣明白。”

“下去吧,你的家人我会派人保护好。”

“是是……”

刘太医从地上爬起来,忙地退了出去。

东篱咬唇,“殿下啊,您太糊涂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如果是真的,那就留着。”

“可您是皇太女……”

“我的孩子,将来会继承皇位。”

东篱愣住了,她震惊地看着自家主子。

“退下吧,一会儿织云回来让她过来见我。”陆苒珺说完,便不再看她。

东篱回过神,只得行礼退下。

晚些时候,织云与南悠回来了,前者奉命来到陆苒珺跟前,“殿下,礼都送出去了,德妃宫里有位小公主,是以奴婢多送了份。”

“你做的不错,”陆苒珺抬头,身子歪在座椅里,“从现在起,你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吃穿用度都要一一检验。”

织云疑惑,谨慎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宫里还有谁敢对您下手不成?”

“有没有不好说,但是万事谨慎些总没坏处。”

“是,奴婢明白了。”

“织云,”陆苒珺悠悠道:“你是父皇给我的人,要记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好你才能好。”

“奴婢一直都记着,奴婢只是殿下的人。”

“很好,这宫里你待的时间长,以后要你辛苦些了。”

“是,奴婢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织云拜道。

虽然疑惑陆苒珺的决定,可她并没有选择多问,直到半月后,刘太医确诊,她才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东篱跟南悠两人也是面色煞白,就更别说刘太医了。

“都起来吧,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替我安胎,而不是别的。”

陆苒珺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心神,刘太医哆嗦道:“殿、殿下身子康健,只需好生歇息,膳食滋补就好,平日不可劳累。”

回过神的织云擦了擦冷汗,“那就劳烦刘太医将忌讳的吃食事物列出来,以免宫中犯了此忌。”

“是,织云姑姑请稍等。”

刘太医拿了纸笔刷刷写了几大页,陆苒珺瞧了露出微笑,她果然没有看错织云。

南悠眨了眨眼睛,盯着陆苒珺的肚子,她倒是比东篱好些,反应过来后也明白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比起东篱,她更多的是高兴。

待刘太医走后,她立即窜到了陆苒珺身边,“殿下,这个孩子是不是侯爷的?”

“嗯?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嘿嘿,那,侯爷何时上京提亲呐?”

“南悠——”东篱制止了她的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难道侯爷想要赖账?不行,如果是这样,奴婢一定会告诉皇上,让皇上降罪于他。”

南悠面色冷凝道。

第511章

“哪有你想的那般。”陆苒珺笑道:“没有的事,只不过,暂时不合适罢了。”

南悠还想询问,东篱立即上前堵住了她的嘴,瞪了她一眼。

深吸了口气,她道:“殿下,您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以为我说的很明白了,东篱。”

“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帮您守住这个孩子。”

“奴婢也是。”南悠挣脱了东篱道。

夜里,飞鸽从东宫离开,一路远去。

没过几日,身在太原的裴瑾琰面前落下了只鸽子。

太过突然的消息让他怔愣了许久,随后,轻轻一笑。

“我的孩子啊,真是意外呢!”不过,很高兴就是了。

走出房门,他来到自家母亲所待的佛堂里,“母亲安好。”

正在念经的妇人睁开眼,看向他,“怎么了,今儿个有空来我这里?”

“是,儿子有事想与母亲商量,不知母亲可有空?”

“怎会没有,”裴老夫人神色温和,“走吧,出去走走。”

裴瑾琰上前扶起她。

园子里,两人在亭内坐下,丫鬟们上了茶后便退下了。

裴瑾琰亲手奉上茶,面上带着笑意,又有些羞涩。

裴老夫人眼尖地看到自家儿子耳朵都红了,不禁笑道:“你瞧瞧你,脸上的喜意都遮不住了,快说说,是个什么事儿啊?”

裴家升官她都没见着自家儿子有多高兴,可这会儿却是连笑意都遮不住了。

“是……”裴瑾琰张了张口,道:“是您要做祖母了。”

“哦!”裴老夫人点点头,遂又立即顿住,“你说什么?我要做祖母了?”

她惊讶地看着自家儿子。

“是,苒珺她,已经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

“你说谁?”方才喜意被压下,裴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人是,皇太女?”

“是,我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裴老夫人两眼发黑,颤抖着道:“修之啊,你,你这是要害死自己吗?那是谁,皇太女呀,她……”

“母亲,苒珺她是皇太女没错,可她也是陆苒珺,我会娶她。”

“皇帝不会同意的,大兴一直都在防备着我们,前朝旧臣,你看看还有哪几个留下的?”

身为前朝皇后的姐姐,前朝太子和皇后虽然不是死于陆家之手,可她还是有些膈应。

况且现在的大兴太过危险,裴家现在要做的是低调。

裴瑾琰明白自家母亲的顾虑,“母亲的心思儿子都知道,但是,裴家的血脉,难道就让他不明不白地落在外头吗?”

“她是皇太女,会有法子的。”裴老夫人狠了狠心。

“母亲,”裴瑾琰起身跪在他面前,“苒珺她心不在朝廷,又与我两情相悦,儿子这些年别无所求,唯有这点还望母亲成全。”

咚……

裴老夫人看着磕下头去的裴瑾琰,抿紧了双唇。

她复杂地看着他,半晌,回过神来闭了闭眼。

“是我愧对于你,逼你做了那么多不喜的事。罢了,你若想,那就做吧,无论裴家如何,母亲都会支持你。”

裴瑾琰松了口气,弯起唇角,“谢母亲成全。”

很快,京都便来了消息,一时间震惊朝野。

平王求娶当朝皇太女,连聘礼都送到京都了。

更让人惊讶的是,皇帝非但没有生气,还命人收了。

朝臣得知后,不敢再多言,这一切恐怕反应最大的就是太后了。

她亲自带着人来到了东宫,看到的就是卧在寝殿窗子下的闲散身影。

上前,太后淡淡地扫了眼其他人,惊得伺候的宫娥立即退了下去。

陆苒珺听到动静,这才起身,行礼道:“苒珺给太后请安,未曾相迎,还请太后恕罪。”

“你不打算给祖母一个解释吗?比如平王?”

“祖母想要什么解释?”她目光闪了闪,为她的自称有些失神。

太后吸了口气,坐到铺着锦垫的高椅上,“这段日子,太医频繁过来是为了什么?我可不曾听说,你哪里受伤,或是病了。”

陆苒珺看了眼跟着太后过来的老嬷嬷,笑了笑,“祖母不是已经猜到了,还问什么。”

太后闻言,面色一变,吩咐道:“兰嬷嬷,给她检查。”

“这……是!”被称作兰嬷嬷的人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行礼道:“殿下,奴婢得罪了。”

“无妨!”陆苒珺在榻上坐下,任由嬷嬷检查。

过了会儿,兰嬷嬷冒出冷汗,躬身退到太后跟前,“禀太后,殿下已经有了至少两个月的身孕。”

“你可检查清楚了?”

“奴婢不敢妄言。”

“退下吧!”太后揉了揉眉心,朝着身边的文老使了个眼色,令他退下。

陆苒珺就这么坐在榻上,也不打算说什么,眉色温和,嘴角含着笑意。

太后恍惚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移开眼去,“你早就决定了,为什么,难道这天下还比不上一个男人么?有了天下,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有了天下可以有很多男人,但是,他却只有一个。”

“所以,为了他一个,你甘愿放弃天下?”

“祖母,您错了,”陆苒珺看着她,“这天下是父亲的天下,而并非是我的。”

“你父亲百年之后还不是你的。”

“可父亲现在还正值壮年,我相信大兴在他的带领下能够繁荣昌盛,四方来贺。”

太后冷笑,“你就不行了?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教导你,栽培你,甚至为你铲除绊脚石,我原以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说不失望是假的,自己的儿子和寄托了自己宏愿的孙女联合起来欺骗了她隐瞒着她。

真是让人失望啊!

她像老了十岁,那双锐利的眸子不再像从前一般,隐隐有些雾气。

陆苒珺看了不太好受。

她说的没错,太后的确是对她倾注了太多,寄托了太多。

可以说那是一种执念了。

但她终究负了这份寄托。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我不能放弃他,更不想放弃,只是辜负了您的教导,苒珺愧对您。”

太后摇头,“你不是愧对我,是愧对你自己,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情爱于江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第512章

“请祖母相信苒珺的选择!”她无意再争执下去。

太后也看出了这点,原本准备了许多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心里。

终是失望而归。

陆苒珺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

这期间,东宫的防守也越来越严,织云将这里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可以说六月过后,陆苒珺便再没出现在朝臣的面前,与此同时,裴瑾琰也到了京都。

正在东宫看着边境传来的消息的陆苒珺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这不是她宫里任何一个人的。

抬头,不期然地,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身穿蟒服,头戴金冠,鬓发如裁眉若墨画的人就这么立在门口,身上带着细碎的柔光,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陆苒珺稍稍眯起了眼,隐去湿润,“来得还算早!”

“我怕你等急了。”来人跨了进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跟我走吧!”

陆苒珺轻笑,搭上了他的手心。

“好……”

大兴三年七月,皇帝嫁女,整个京都飘洒了三日的金箔,红妆十里绵延不断。

帝后站在城楼上送走了皇太女,直到看不见尾才回宫。

而令百官惊讶的并不是这规格之高的送嫁,而是第二日,皇帝便大手一挥,将山西包括在内的邻三省划分给了陆苒珺做封地。

朝堂百官震惊,甚至是有人上奏要废太女,另择储君。

身为皇帝的陆镇元坐在龙椅上淡淡地看着争论不休的百官们,他目光掠过目不斜视安静如初的苏文楚与镇国公等人。

“够了!”

这一声令得百官回过神来,伏在地上。

“朕要不要废太女择太子是朕的事,朕说储君是谁就是谁,难道说,众位爱卿觉得有谁能比太女更合适储君之位?”

“可皇太女殿下已下嫁平王,等同放弃储君身份,皇上膝下又有嫡长子在侧,按礼制当立为太子。”

“储君已立,岂有废黜之理,按大兴制度,长幼有序,贤德在先,宝康的储君之位不会变。朕正值壮年,日后也可再立太孙。”

太孙?

众人一时愣住,原来皇上起的是这个心思么!

皇太孙,不是不可以。

况且皇帝说的对,此时的他正值壮年,何愁再养不出一个储君来。

渐渐地,议论声小了,言官之首的第一大棒槌冉令此时也知道自己起初是想的太简单了。

就算陆苒珺将来不会继承皇位,也可以是她的孩子,最让他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放着嫡子不顾,连太孙的位置都拿了出来。

试问,如今大皇子才八九岁的年纪,就是拍马也不及陆苒珺了。

失算,失算。

想到这,冉令不由地苦笑。

……

七月里的天依旧燥热的很,卧在宽敞的马车里,即使放了冰盆,也免不了一身汗。

“再多放两个吧!”陆苒珺盯着冰盆说道,一边用帕子抹着领口的汗渍。

织云盛了碗酸梅汁奉上,笑道:“不可以哟,殿下,您现在可是双身子,马虎不得。”

“可这天实在是热……”

正说着,接过了酸梅汁,一口下去,虽不大冰,却舒爽得很。

“再来一碗吧!”她喝完了一碗眼巴巴地看着罐子。

织云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挺身微笑:“殿下,一会儿该用午膳了,不可贪多。”

陆苒珺鼓起嘴,赌气般地躺倒在软和的垫子上,“不吃了,我要歇息。”

织云摇摇头,取了薄锦给她搭上,遂退出了马车。

外头,东篱与南悠各自放眼望着四周,脸上带着笑意。

见她出来,南悠掩唇笑道:“织云姐姐也出来了,方才我还同东篱说你能待多久呢!”

“我们呀,半个时辰是顶顶了,也只有王爷才有本事管得了主子。”

织云叹气道,“王爷呢?去说一声吧,咱们殿下又闹脾气了。”

自打有了身孕,陆苒珺的脾气也是一天天见长。

她们这些人压根儿管不住,也只有裴瑾琰才有这个本事,能治住她了。

“王爷带人去巡查四周了,以免有不长眼的惊了殿下。”东篱说道:“这天着实太热,殿下躁了些也是应当,中午是走不了了,不若将车帘换成轻纱,这样也让殿下舒服些。”

“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安排。”南悠自告奋勇地跑了。

东篱笑着摇摇头,这样的天儿,也就她还精力如此充沛了。

没过一会儿,巡视完回来的裴瑾琰听说了陆苒珺闹脾气的事,好笑地摇摇头进了马车。

“怎么,又是谁惹着你了?”他靠在她身后虚虚地揽住她,让她不至于太热。

陆苒珺翻过身,她摸着已经三个月的肚子,皱起秀眉,“我觉着近日愈发控制不住脾气了,便是平日里一些小事儿,也会委屈上好一会儿。”

裴瑾琰轻笑,“刘太医说过,这是常事,双身子的人大多都如此,你不必在意。”

陆苒珺听了他的话,也弯起了嘴角,“以我们这样的速度,等到了太原,恐怕已经是八月了吧?”

到时候,她的肚子就四个月了,是不是会再大一圈儿?

再然后,或许是五个月,他就会踢她了。

想到这里,陆苒珺笑出声来,“你喜欢哥儿还是姐儿呢?”

“于我来说都一样,不过,还是希望是个哥儿吧,毕竟他也有他的责任,日后也能照顾弟弟妹妹们。”

裴瑾琰目光温柔地盯着她的肚子,大掌覆了上去。

这里面的,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陆苒珺却有些愧疚,“对不起,我这样私自决定了他的路,不过,我相信他,既然是你我的孩子,就注定不凡。”

裴瑾琰笑了笑,为她理好鬓发,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相反,我该谢谢他,是他让你回到了我身边。”

一个月后,送亲的队伍进了太原,嫁妆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平王府。

陆苒珺也穿着正红的龙凤呈祥纹广袖喜服,戴着衔珠凤冠与裴瑾琰执手而来,腰间环佩叮当,步步留香。

红色的地毯两边跪满了人,就连在正门迎接的裴老王妃也不例外。

漫天金箔花雨,璀璨夺目,陆苒珺侧首看了眼身边与她执着手的男人,珠帘下,眉目低垂,红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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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第终了

“老身拜见殿下……”

“母妃快快请起!”陆苒珺亲自扶起裴老王妃后,又行了一礼,“儿媳苒珺,日后劳母妃多多费心了。”

裴老王妃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回过神后,便亲切地拉着她看了看裴瑾琰又看了看她。

“费心谈不上,就是委屈殿下了,”老王妃笑道:“吉时已到,准备拜堂吧!”

“是……”

“多谢母亲!”

裴瑾琰牵着陆苒珺的手朝正堂走去,心中略松了口气。

跟在他们身后,众人才陆续起身,一时间王府又恢复了热闹。

正堂里,礼官高唱着:“新人一拜天地……”

陆苒珺与裴瑾琰双双拜向天地,再起身,又拜高堂。

按礼制来说,陆苒珺这般已经是给了平王府最大的颜面了。

原本以她的身份,拜的是皇帝才对,更别说还给老王妃行礼了。

由此可见,她也是真心想嫁入裴家。

这点让老王妃很是满意,投桃报李,即便身份在哪儿,她对这个媳妇儿也会多份真心。

礼官高唱结束后,陆苒珺留在宴席上,先由众人敬完了酒才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目光缱绻眷恋,绝望而又平静。

离开时,她脚步微微一顿,朝着人群中扫了一眼。

突然有些不大舒服,陆苒珺轻掩住嘴,便没再注意身后。

织云扶着她,“殿下可是不舒服了?快含个酸梅会好些。”

已经到了房里,打发了喜娘,没了外人自然也就没再顾及。

陆苒珺含了个酸梅在嘴里,道:“不必担心,方才吃的都是茶水,不碍事的。”

“是,可您累了这些天,还是早些歇下吧!”

“王爷那儿……”

“王爷那儿东篱跟南悠会安排,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也好,”陆苒珺没再拒绝,她是双身子的人,以往在军营里一夜不睡也不会感觉多疲惫,可现在的确有些坚持不住了。

卸了妆容,散去钗环发髻,陆苒珺很快便入睡了。

待到稍晚些裴瑾琰回来,瞧见的便是睡在大床上的身影。

正红的底色将她衬得更为白皙,眉目如画。

裴瑾琰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抬手吩咐了声,去耳房梳洗。

平王府熄了灯,有人却在高处一直站到了黎明才离去。

太原城外,寺里钟声悠悠荡开,彭希瑞一袭白衣沾着晨露,缓缓拾级而上。

大殿内,须发皆白的老主持捻着佛珠,睁开双眼。

“施主为何而来?”

彭希瑞跪下,闭上眼虔诚道:“为赎罪而来,望大师收留。”

老主持叹了口气,“我佛慈悲,既然施主尘缘已了,老衲就遵循天命吧!”

挥了挥手,有小沙弥端来了剃度用物,蒲团上跪着的人并未睁开眼。

老主持起身,亲自来到他身后,“落了发就是我佛门弟子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彭希瑞睁开眼,动了动唇:“愿卿一世安好!”

随着他的话落下的是一缕发丝。

所有的记忆,就像这三千烦恼丝般,一点点落尽。

到了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彭希瑞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多谢主持大师。”

他低头,眼帘处滑落了晶莹。

老主持没说什么,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最后看了眼来时的路,彭希瑞跟着小沙弥转身离开。

平王府内,陆苒珺与裴瑾琰敬完茶回到正房,后者的嘴角就没平过,惹得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也调笑连连。

织云扶着陆苒珺坐下,与东篱几人领头跪下,道:“奴婢恭祝殿下、王爷缔结良缘,自此琴瑟和鸣,同德同心,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瑾琰颔首,道:“赏!”

“奴婢谢王爷,谢殿下……”

众人陆续起身退下领赏,只留了织云在跟前伺候着。

陆苒珺抚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手撑着脑袋,“边境给我来信了,你猜猜说的什么?”

“边境?塔塔尔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裴瑾琰不以为意,只盯着她的肚子瞧。

“倒不是,只不过之前我送的那份大礼,他们已经收到了。”

“哦?”从她的肚子上收回目光,他道:“哈布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陆苒珺点点头,“草原那一大片地方寸草不生,他们也只能一退再退,这一场仗,无论从近从远来看,都是我大兴完胜。”

“如此,你可安心了?”裴瑾琰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指腹间的薄茧让得她微痒,却不忍心离开。

“以父皇的手段,我自然是安心的。”陆苒珺说道。

算算日子,她大概是正月里临盆吧!

真好,以后会是个太平盛世。

……

仲秋时,宫里来了赏赐,帝后的,太后的,以及让陆苒珺没想到的陆婉清也送了东西。

再有就是陆泓文,陆峰等人。

陆苒珺皆一一回了礼,到得陆婉清时,她看着那封随礼一块儿到的信,良久不语。

她与陆婉清可以说比之后者与陆子媚亲近,可也就是因陆子媚的事,她们之间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当初的事,她从不后悔,便是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也还是会那么做。

可这信,她又该如何回呢?

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的人抽走了信,淡淡道:“不知怎么回就莫回了吧,韩霖将她护得很好。”

不然,又怎会有这封信的出现。

陆苒珺摇头,目光看向窗子外的花树,八月里,正是桂香满园。

“我不是担心,只是不想伤她的心罢了,她只怕从不知晓,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而她下意识地,也将许多事都避开了她。

身上落了件披风,她抬头,只见那双低垂的目光里,满是她的影子。

恍惚了下,听他道:“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无论怎样,你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吗?

陆苒珺轻笑,靠在了他的肩头。

最终,陆婉清没等到她的回信,但却等到了一尊木雕。

那尊木雕是两个坐在秋千上牵着手的稚嫩孩童。

收到木雕时,陆婉清泪如雨下,抱了一整夜。

入冬后,陆苒珺的肚子更为明显了,京都也是半月一封来信,直到过了年正月里,她的肚子在十六那日有了动静。

王府上上下下忙碌不堪,正房的西厢里也是太医云集,稳婆大汗淋漓。

离陆苒珺发作已经过了一个白日,此时的她因为阵痛没了什么力气,偏偏这个时候,肚里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来。

她感受着身体连骨头都被分开的痛楚,却含泪弯起了嘴角。

这是她的孩子啊!

“殿下,再使点儿力,已经看到头了。”稳婆在她耳边激动地说道。

陆苒珺听到了,她也确实使力了,在月上柳梢时分,一阵哇哇哭声让得众人惊喜起来。

一直在隔壁安静待着的裴瑾琰几乎是同时就冲了出去,也不管西厢里收没收拾好就进了里头。

血腥味儿让他皱了皱眉头,快步来到床前,他想,那大概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丝毫的模样。

面色苍白却满是温柔的女人揽着小小红红的一团正朝着他虚弱地笑道,“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

裴瑾琰紧盯着她,在床前蹲下,“你怎么样,好不好?”

他的手还有些发颤,抚上她的脸颊,细心地为她抹去汗水。

再看向哼哼唧唧哭着的孩子,眼眶微红。

“我很好,就是有点累,怕是要睡一会儿了,你且帮我看着孩子,旁人我不大放心。”

“好,你安心歇息,我们父子就在这儿守着你。”

陆苒珺得到回应,安心地闭上了眼歇息。

一日下来,她着实没什么精力了。

平王府大喜,裴老王妃连夜就派了人赶往京都报喜,被京都派来守着陆苒珺的太医稳婆们也大松了口气。

皇太女母子平安,也就代表着他们平安了。

翌日,陆苒珺醒来就看到床边靠着的人,以及眼下一团小小的孩子。

“醒了?”裴瑾琰轻声道,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脸上也露出了些许靑褐,瞧着是一宿未眠。

陆苒珺点点头,又皱起眉头,昨夜不觉着,可这会儿醒来就不大舒服了。

“别乱动,我让稳婆跟丫鬟来给你收拾收拾,孩子我先抱去给母亲看看。”他按住了想要动的陆苒珺。

唤来了人,便抱着孩子退去了东厢里候着,陆苒珺自然没有阻止。

裴老王妃这时才见到自己的孙子,激动道:“真是上天保佑,这孩子可真精神。”

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的团子,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又嘬嘬嘴闭上了。

裴瑾琰看得心头一阵发软,“母亲进去帮我看看苒珺吧,我怕下人粗手粗脚的,弄疼了她。”

“好好好,我这就去,正好早上熬了粥,想必她也饿了。”

裴老王妃再看了眼孙子,便出了房门。

洗三宴那日,王府门口连摆了三日的流水席,比起前两日,陆苒珺今日也好多了。

她正坐在床头,抱着小小的一团子逗弄着。

“我来吧!”裴瑾琰进来,净了手就将孩子接了过来,“太医说了,月子里得好生养着身子,不可累着。”

“我不过才抱了一会儿,哪有累着了。”陆苒珺微笑,“给哥儿起好名字了吗?”

“京都那边不起吗?”

“父皇说了,他取小字就好,这名还得父母来定。”

裴瑾琰眸子一亮,“暄字如何,文暄?”

陆苒珺想了想,点头,目光里满是暖色。

“那就叫这个名儿吧!”

她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团子。

屋外飘飘然的雪花落下,与温暖如春的屋内相衬。

窗外,山茶开得正艳。

【其实一直在想要不要写个番外什么的,可到了这里,发现没什么可写的了。还是请大家去看看新书《姝途同贵》,另,在此感谢一路相伴的你们,愿你们流年安好,岁月无忧!新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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