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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狩大明》


第〇〇一章 【不可不告】

“没有人能骗过我,在你们的身上我嗅到了谎言的味道,我问你们,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去过案发现场?做了些什么?是几点钟离开的?”段飞眼神如利剑般扫过眼前四人的眼脸,其中一人与他坦然对视,另外三人却各自将目光避开,有的偏左有的偏右,还有一个目光一垂,向地下望去。

四人还没回答,段飞已指着其中一人道:“凶手就是你!”

“凭什么说我是凶手!”那人不服地叫道。

段飞断然道:“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人回忆的时候眼睛多数会向右边瞟,撒谎的人眼睛会向左瞟,而你,有了心理准备的你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答案早已牢记在心中,所以你根本不用去回忆,眼睛眨也不眨动都不动,凶手不是你是谁!”

无数鲜血淋漓的手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指着他,无数的声音在喊着:“就是你,就是你,你就是凶手!是你把我们杀了,大卸八块拿去喂狗的!”

那人面色惨变终于崩溃,他大声嚎叫着,蹲在地上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叫道:“我没有杀人,我只不过杀了几个贱货,抛夫弃子的贱货……”

画面一转,段飞已身在法庭上,他侃侃而谈:“凶手自幼被母亲抛弃,因此产生了仇恨心理,成年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常人,但是心中却有个会随时被触发的阴影,一旦见到打骂孩子的女人,他便会突然化作一只狡猾且凶残的复仇猛兽……”

“神探段飞!神探万岁!”

欢呼声喧嚣尘上,玫瑰花瓣与七色彩条如雨飘落,段飞双手展开,他闭上了眼睛,欣然接受人们的奉承与敬仰……

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正劈在段飞的脑门上,段飞……消失了……

……

城隍庙前黄老秀才望着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的段飞摇头暗叹:“朽木不可雕也!不知道又在做什么白日梦了。”

不过他却不敢抓起戒尺把这家伙敲醒过来,甚至连自己的吟诵声都刻意地放低了不少。

熟睡中一边微笑一边流着哈喇子的段飞显得很无辜与可爱,然而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帅小伙却是宝应县的一大害!上至宝应知县下至三岁小儿,阿飞哥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段飞自幼便是孤儿,整日混迹街头,是城东小混混们的老大,上个月段飞一派跟城西独眼一派因为争地盘而开战,段飞他们虽然打赢了,但是段飞却英勇地被打成了植物人。

石斌等几个好兄弟抢救及时保住了段飞的小命,但是他却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十天前的雷雨夜,一个大雷劈在他们栖身的破烂土地庙上,被倒塌的土地庙掩埋的段飞居然自己爬了出来,一尺多长的头发就像刺猬一样爆炸开,那怪异的模样当场吓得大伙儿以为诈尸了。

这个段飞已经不是原来的段飞了,在二十一世纪,另一个段飞正在电脑前玩着游戏《福尔摩斯3》,突然一个球形闪电穿墙而入打在他的身上,段飞来不及惨叫便昏了过去,醒来时他已经身在一片废墟之中,成了一个混混,段飞很快明白穿越这种奇妙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起来,考个文凭当个公务员显然是又有面子又稳妥的,日后官儿当大了,金钱和美女自然都会不请自来……

身体渐好之后段飞竟然找黄老夫子读起了圣贤书,阿飞哥要考秀才的消息在宝应县轰传一时。

一如大家所预测的那样,混混终究是混混,段飞读了几天书就开始厌烦起来,起初对段飞的天赋颇为惊讶的黄秀才很有些失望,却只能暗中感叹艳羡一下而已,他可不敢真的以老师自居,前两个月迟交保护费才被段飞暴打过,身子骨还疼着呢。

流着哈喇子的段飞又做了个美梦,他梦见自己在这个时代走了桃花运,大大小小的美女——从萝莉到熟=女——纷纷向他投怀送抱爱得死去活来,带着这一大票美女段飞回到了现代,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所有认得他或从没见过他的女性都无言以对甚至是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正大晕其浪的时候,段飞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幽幽的轻叹,随后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先生……小女子有礼了……”

美丽的梦境突然破碎了,一个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女鬼扑到段飞面前,刹那间从天堂摔到了地狱,段飞一声大叫后醒了过来,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他才发现面前真的站着个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孩儿,身上穿着却像个简朴的少妇,她两眼含泪,看起来显得憔悴了些,此刻她眼神中愁苦且带着惊愕,怔怔地望着段飞,显然刚被他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身穿粗布衣裙梳着少妇的发髻的小妹妹是段飞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见到过最漂亮的女人,可惜的是她才十五六年纪,怎么就嫁人了呢?

“这位……小娘子,你要代写书信吗?”黄老秀才望着眼前这个小妇人,脸上笑开了花,有段飞在他身边坐镇,他已经好几天没开张了,再不赚点钱填肚子,只怕一家老少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不,我……我想请先生替我写份状纸……”美少妇柳眉一蹙,楚楚可怜地说道。

“状纸?”黄秀才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问,铺开一张白纸,提起自己珍爱的湖笔,熬满了浓墨,对那小妇人道:“状纸不比书信,需得一钱银子一张,说吧……”

那少妇道:“先生明鉴……奴家姓钱名玉兰,告的是家父钱荣……”

黄秀才写得一手漂亮的宋体,不过他没写几个字手就猛然一顿,然后将笔往笔架上一撂,抬头对那少妇钱玉兰道:“抱歉,你这状纸我不能代写,请另找高明吧。”

钱玉兰那春水幽幽的明眸中明显地流露出失望与迷茫,这年纪的她本该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此刻却饱经沧桑一般惹人怜惜。

又是幽幽的一声叹息,正眼皮儿也不眨一下盯着她瞧着的段飞再次被惊醒过来,他望着转身而去的钱玉兰叫道:“你等一下……黄秀才,送上门来的钱你都不想赚,你难道猪油蒙了心?小妹妹,他不帮你我帮你,回来,回来!”

钱玉兰转过身来,略有些奇怪地看了段飞一眼,她似乎不认得眼前这个宝应县的名人,有些不信任地说道:“你……你真的能帮我写状纸?我找过好几位先生了,他们都不敢写……”

“有什么不敢的,”段飞大咧咧地说道,他将黄老夫子才写了几笔的状纸夺了过来,这一瞧之下,他也皱紧了眉头。

“唉……”钱玉兰又叹了口气,心中再次充满了失望,一旁的黄老秀才不敢得罪段飞,耐心解释道:“刚才我就奇怪了,县衙门口就有李童生他们几个代写状纸的……原来是不敢写,女儿控告父亲是忤逆不孝之举,况且大明律上有‘亲属相为容隐’一条,不告无事,告了反而有事,若所告不实,不但告状者要反坐,替出主意、写状纸的人也要被连累,轻则挞,重则流放千里……”

《大明律》——大明朝的法律——规定了,一家人里面谁犯罪了,其他人替他隐瞒是没有过错的,明朝时正是三从四德等礼教风行的年代,尤其是女子,所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然原本‘三从’只是《仪礼·丧服-子夏传》里记载的古代服丧(奔丧)制度,在丧礼上作为女子得跟在父亲或夫君或儿子背后,但是这话却被后人曲解歪曲了,成了禁锢女性的法宝,钱玉兰作为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她状告父亲,这在那些名士大儒眼里就是一件不可容忍的忤逆之举,要翻天了!替写状纸的人也都洁身自好,生怕惹麻烦,是以钱玉兰连个写状纸的人都找不到。

钱玉兰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听了黄秀才的话才彻底明白过来,她心中充满了绝望,难怪没人敢替她写状纸呢,女儿告父就这么天理难容吗?

黄老秀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段飞就骂了起来,道:“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啊,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就不能写端正一点吗?”

黄老夫子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他竟然忘记身边这家伙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了,这家伙什么坏事没做过?自己居然还跟他解释什么大明律!

钱玉兰在无限失落中也给段飞逗得抿嘴一乐,转眼后她又失望地垂下眼帘,准备接受悲惨的命运,却听段飞道:“不就是女儿告父吗?把你冤情说来听听,不嫌我的字难看的话我替你写这状纸好了!”

钱玉兰很意外地认真看了他一眼,段飞朝她呲牙一笑,心中盘算道:“可惜这小美眉已经嫁人了,不知她家里有没有没嫁的姐姐妹妹……先问清楚家住何处……可惜这年头没电话没QQ……”

钱玉兰柔柔地说了起来,原来这小妇人还没过门呢,她的父亲嫌弃她订婚的夫家家道中落,想要退婚,她夫家不答应,她父亲居然找人把她未婚夫婿打断了腿,她未婚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老娘气得吐血死了,她未婚夫家贫如洗无人理睬,想告状也难,她听说之后毅然离家出走,梳起妇人的发式,穿上妇人的服装,替未来的丈夫告状来了。

“居然还有这么傻的女人!”段飞在心中暗叫了一句,放在21世纪,这样的穷鬼哪用老丈人出马,早被女方一脚踢到火星去了。

看到钱玉兰那双虽然凄苦却依然坚决的眼神,段飞不禁提起了毛笔,不过……

段飞的迟疑被钱玉兰看在了眼里,不断的失望折磨着她的心灵,她两眼一红,悲怆地说道:“父亲凶狠霸道,只怕我回去半路上就要被抓回家去,夫君无人照顾无钱医治,罢了罢了,我先到黄泉路上等着他便了。”

钱玉兰凄苦的话吓了段飞一跳,对她翻了个白眼道:“吵什么,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吗?”说完他便提起笔开始写起来。

“飞爷,你可要三思啊……”黄秀才摇头看着,忍不住又提醒道:“状纸不可写太长,限两百字内,简明扼要即可。”

“民女钱玉兰,状告父亲…………

……正德十四年三月初五”

终于大功告成!段飞一笔一划把状纸写完,那狗刨般的字在钱玉兰眼里不啻于神笔天书,她喜极拜倒,黄秀才又啰嗦道:“这状纸就算递了上去,县太爷还不知肯不肯接呢,唉……三纲五常、人伦天道不得违逆,难,实在是难啊!”

“三纲五常?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一边是父一边是夫……嗯,有了!”段飞突然灵机一动,重新提起笔,又在状纸前边添了几句话,吹干了墨交给钱玉兰道:“这样就不怕了,让县太爷头疼去吧,嘿嘿!”

钱玉兰泪眼迷离地看着那几个字,黄秀才好奇地伸长脖子替她念了出来:“不告背夫,告则害父,不可告,不可不告!……妙……果然妙极!”

第〇〇二章 【何海杀父】

钱玉兰带着满心期待地走了,段飞低下头,掂了掂手里的一块银子,钱玉兰给了他五钱银子做稿费,相当于五百文铜钱,按现价大约可以买三十斗米,也就是21世纪初差不多五百斤,上千元钱呢!。

“没事写写状纸倒也饿不死啊……”段飞正想着,只见一个名叫江昌的好弟兄大呼小叫地飞奔而来。

“老大,老大,不好啦,海子犯事了,官差正在抓人,石斌不知道怎么办,叫我来找你。”江昌跑到段飞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石斌、江昌、何海三个是段飞最好的弟兄,上次段飞给打成了植物人,多亏了他们悉心照料,否则段飞早完蛋了。

听到消息段飞不由一惊,他猛地站了起来,追问道:“海子犯了什么事?TNND又打伤谁了……竟然惊动了差人,不会是死人了吧?”

江昌急道:“是死人了!他们都说海子为争家产把他家老爷子给毒死了,他嫂子告到县衙,县太爷和严捕头刚带着石斌他们过去拿人,石斌抽空叫我来找你,老大,我们该怎么办?海子想分家不假,可他绝不会杀人的啊!”

“我们走!”段飞什么也不带,丢下黄秀才就和江昌顺着路向海子家狂奔而去。

何海的老爸叫何雄,是一个布商,在宝应县城也算是个数得上的富户,何海的大哥名叫何山,大了何海七八岁,早几年就开始帮助父亲经营生意,在宝应县也是个鼎鼎有名的商界新秀,而何家老二何海却混迹街头成了个混混,这两兄弟在宝应县可是最典型的对比,常被别的富户拿来做样板教育子女。

这其实也怪不得何海,在这年头长子为大,何况庶出?河海就算想帮老爸做生意也难,不但被嫂子防贼似的时刻防着,家里的管家、账房,甚至一个小厮都敢给他脸色看,何海一心只盼早日分家有了本钱自己去做生意,自去年他满了十八已经吵了半年了,不过说到杀人恐怕这小子还没那胆子,也没那么忤逆吧?

何家大院前已经聚满了人,远远的只听到何海撕心裂肺地在喊冤,众人议论纷纷,十之八九却都在骂何海混账的。

“都给我让开!”江昌倒竖眉毛一声大喝,大家一看是阿飞哥来了,立刻让开一条道来。

段飞走到人圈内层,只见何家大门被几个衙役守住了,旁边何海被上了枷铐了手脚,正跪在那里哭着喊冤,石斌穿着一身皂衣,手提水火棍,皱着眉守在何海身边,这小子在段飞昏迷不醒时恰逢县衙张榜招捕快,便毛遂自荐去当了个小捕快。

“石斌!”江昌低呼了一声,石斌望了过来,见到段飞后精神不由一振,正在这时何家大门里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正是宝应县的县令闽西华,然后是宝应县总捕头严斌,最后头跟着个一身妖艳的妇人,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这该千刀杀的逆子竟然投毒害父,夫君不在家中,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头露面,闵大人一定要为何家做主啊……”何山的老婆何柳氏哭号着说道,她满面凄容,右手捏着衣袖在眼角抹抹擦擦,哭哭滴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女儿跟在后头怯生生地扯着妈妈的长裙,眼里也蕴满了泪水。

段飞刚见过一个忍羞含冤为夫告父的女子,这时怎么看何柳氏都觉得她哭得太假,段飞相信何海不会做下毒害父的蠢事,既然不是他,那会是谁呢?段飞脑袋快速盘算起来,何家今天没有请外人做客,在饭菜里下毒的应该就是何家的人,何雄的死对谁最有利呢?

何雄虽然有几个妻妾,却唯有两子,这两天何海曾说他老爹口风渐渐有些松动,给何海缠得有心索性分家得个清静,何海自不会在这个时候毒杀了他,何山成婚数年只得了个女儿,何山夫妻想来应该挺着急的,倘若不是何海下毒,何山的嫌疑就很大,不过他今日不在家,那么他的妻子呢?

这时石斌暗暗踢了何海一脚,何海顺着他目光才看到段飞,涕泪横流的脸上正自一喜,段飞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向闵县令歪歪嘴,何海是个聪明人,立刻朝闵县令膝行几步,扑倒在地地叫道:“闵大人,我冤枉啊,我爹已经答应我分家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毒杀他!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你还敢狡辩,砒霜已经在你枕头下找到,铁证如山!你等着被凌迟处死吧!”严捕头飞起一脚把何海踢翻在地,冷冷地说道。

“就是,敢毒杀老父,这等逆子杀千刀也不解恨啊!”群众们纷纷附和。

“老大,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江昌焦急地低声道。

段飞紧紧盯着何柳氏,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安抚江昌道:“别急,再等等看……”

再等?再等人都要被带走了,找到了砒霜等于拿到了证据,若非还要等仵作验尸完毕把尸体抬回殓房,官差们早把人押回去了。

何海继续哭告,石斌等人不知段飞打的什么主意,还道他也无计可施,一个个也茫然无措,却不知段飞的目光正在人群中搜寻着,随口还问道:“何山今天又去淞江进货了?什么时候走的?……对面那个身穿蓝色锦衣的家伙你认得么?”

江昌茫然答道:“海子昨晚喝酒时说他大哥前日走的,原本我们今日中午还要一块喝酒的,可他早上却说嫂子留他在家里吃午饭,没想到没多久何老爷就出事了,老大,你当真忘记了一切?那个家伙就是曾经叫人打了海子一顿的宋螭啊!”

“哦,原来是他……”段飞点点头,虽然他在这个时代的记忆只有十天不到,不过这个住在何家隔壁,开着妓院人称宋大官人的宋螭他倒也不陌生,这家伙既有钱又喜欢出风头,想不知道都难。

正在这时,仵作老杨从何府走了出来,向闵县令一拱手,说道:“大人,死者何雄面色青黑,颜脸瘦削,眼眶凹陷,嘴唇干裂,皮肤皱缩,身上无伤痕,死者嘴里及呕吐物有大蒜味,银针测试变得漆黑,据此可认证毒物为砒霜,经验证死者确系中毒而死!”

围观者纷纷起哄,闵县令嗯了一声道:“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啊,抬着尸体押着何海随我回衙!”

几个衙役取了块门板将何雄尸体用麻布盖着抬了出来,眼看就要将何海拘走,何柳氏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欣喜,一对桃花眼飞快地向某个方向一瞥。

“且慢!”

段飞大喝一声挺身而出,他已经暗暗挪到何柳氏侧旁不远处,这一吼就是奔着她去的,只吓得何柳氏浑身猛地一个哆嗦,差点当场软瘫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段飞身上,严捕头瞪视段飞一眼,喝道:“段飞,听说你已浪子回头苦读诗书准备考状元,何海虽然是你的兄弟,罪证确凿之下,你难道还要为他硬出头不成?”

中国的老百姓自古就怕见官,哪怕只是一个区区里甲都能让他们卑躬屈膝,段飞在一个正七品的县令面前昂首挺胸从容不迫,对这群小痞子无比熟悉的严捕头不自觉地收敛了三分官威。

严捕头一愣神的时候,段飞已经走到没做声的闵县令面前,大声说道:“小民参见闵大人,闵大人,所谓罪证确凿在我看来都是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何海又不是个傻瓜,下毒之后剩下的毒药为何不及时处理,就算要藏也藏个好地方啊,藏在自己枕头底下岂不是找死么?再说了,若是想争夺家产,他也不会傻得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毒啊,要下毒也得等着大哥回家全家团聚的时候,嗯,一二三四……何雄、何山、何柳氏、还有这小丫头,要抢家产自然是要将他们一块儿毒死,哪有只毒死父亲一人的道理?就算父亲死了,还有长兄在,分家之事有里正和亲友中的长辈处理,何海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个时候下毒若不是何海蠢得到家,那就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是啊,何海虽然胡闹了点,不过他那么机灵的娃儿怎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围观者中认得何海的人不少,听了段飞的话后他们如梦初醒,纷纷点头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闵县令虽然急着结案,不过却也不昏庸,他闻言有些诧异地冷笑道:“段飞,你说不是何海下的毒,你有何凭证?人命关天,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段飞淡定地一笑,道:“找证据倒是不急,目前最紧要的是救人,等我把何老爷救活过来……下毒者是谁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什么?何雄已经断气近一个时辰了,他还有救?”不但闵县令大吃一惊,严捕头、何海、石斌、江昌、何柳氏、仵作以及何家家仆、其他衙役和旁观者们都大吃一惊,瞠目望着段飞,纷纷惊呼起来。

第〇〇三章 【诈尸了!】

“砒霜虽然致命,不过也不是无药可救,在气绝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内,只要方法得宜,还是可以救得回来的……”段飞仰首望天,一脸的肃穆,神驰天外般说道:“自从我昏迷以来,半梦半醒之间,总是能够见到一些奇怪的情境,听到一些奇怪的言语,好像有人在向我说着什么,直到那一天,一声惊雷将我惊醒,我才突然发现,梦中的情境与我身边发生的事有关……神灵庇佑!何老爷此刻不过是假死罢了,只需生盐一两,溶入碗水之中,令至亲之人口摄哺入腹再吸=允出来,顿饭工夫砒霜自解,不过这个吸毒之人却会引毒上身,无药可救,必死无疑!现在……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替何老爷去死了!”

一道凌厉的目光刷地一声落在段飞身上,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何柳氏一眼,她此刻正望着段飞两眼发直面带惊恐,严捕头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我愿意!”何海挣扎着扑倒在地,冲闵县令磕头如捣蒜般大叫道:“大人,父亲待我恩重如山,我愿意替父去死!请大人着人到厨房取生盐和一碗清水来!”

段飞满意地望了他一眼,古人视砒霜为天下至毒之物,虽然兄弟间有一定的默契,这家伙不明就里之下这么快就下了决定,除了急着为洗脱罪名之外,对他的老爸还是有几分敬爱的。

段飞都很满意了,旁观的父老乡亲们就别提了,有些比较感性的甚至掩面哭了起来,他们纷纷为何海请命,就在此时,何柳氏也朝严捕头一跪,厉声呼道:“大人,奴家嫁入何家已五年许,只生了个女儿,愧对夫君、愧对何家列祖列宗,请大人允准,奴家愿以贱身换公公活转过来!”

“这可不行,你是何家大媳妇,怎能当众和公公嘴对嘴地吸=允?何海有罪嫌在身,乃最好人选,时间不多,快去拿碗水和生盐来!”段飞断然说道。

不等严捕头下令,早有人飞快地跑入何府去了,很快盐水取了回来,何海毫不犹豫地含了一口盐水,在仵作帮助下张开何雄的嘴,俯身吐哺进去……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何雄的尸体,生怕错过了哪怕一瞬,突听何雄喉头咕咚一声,整个人都动了一下,然后他肚子里咕噜声不绝,旁观者无不悚然,惊呼声连连:“何老爷真的活了!”

只听一声大叫,何海向后仰倒,何雄的尸体同时挺身坐起,只不过一瞬之后又倒了下去。

何柳氏只吓得魂飞魄散,两脚直打摆子,若非有丫鬟扶着,她早软瘫下去。

只短短一瞬,已有两人吓得尿了裤子,尖叫声更是连成一片。

正在这阴风惨惨之刻,段飞一声大喝镇住了大家的魂魄:“不好!我忘记了一句神谕,要解砒霜之毒必需阴阳之气互补,一时忘记,何海算是白死了!”

话音才落,何海便惨叫起来,只见他面色紫胀,口吐血沫,抱着肚子满地乱滚惨叫。

“快快快,再拿两碗盐水来,顺便把老夫人也叫出来,何柳氏,你身为何家女性至亲,要救何雄老爷的命就靠你了!”段飞急忙催促道。

“啊……”何柳氏看到何海惨状正暗暗欢喜,想不到立刻轮到了自己,一惊一乍地只吓得面青唇白,茫然无措地又将目光投向了某处。

段飞道:“怎么?你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也好,大家把何老爷的尸体送到里面,请一位大嫂看护,在密室之中你去救何老爷,时间不多,一切都要赶紧,一命换一命,何柳氏,何家会替你立功德牌坊的!”

“啊!”何海厉声惨叫一声,四肢一缩一挺,竟然就此瞠目气绝,嘴角鲜血汩汩流出,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何柳氏,似乎在对她说:“贱人,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

何柳氏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她尖叫道:“不要,我不要死,何海害死公公死有余辜,让婆婆救公公便了,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啊……”

“我呸!刚才还抢着说要救人,现在就改口了,真丢人。”何家斜对门的刘老爷不屑地吐了口痰在地上,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无数鄙夷的目光落在了何柳氏身上。

严捕头目光冷厉地瞪视着她,喝道:“何柳氏,你当真不愿救你家公公?”

何柳氏又怕又急,在这年头对女人限制极严,出嫁的妇人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三从四德禁锢了她们的行为和思想,作为一个媳妇替公公去死在大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当众拒绝,那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丑事,不仅外人要戳脊梁骨,日后也绝不容于丈夫,被休掉都算小事,在偏僻点的地方,直接被宗族人装进猪笼丢到河湖里淹死都人人拍手称快的,何柳氏如何不怕?

“哈哈,替人去死确实难了点儿,何柳氏,我也不逼你,只要你肯做一件事,我便另外找人给何老爷吸毒,如何?”段飞站在何柳氏面前,居高临下地昂然说道。

何柳氏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抬起头来望着他,虽然不敢贸然点头,不过那殷切的目光已将她所想表露无遗。

段飞紧紧盯着她,身体似故意似不经意地挡住了某个方位,他冷笑道:“这件事很简单,只要你把十只手指一只只地放在嘴里含上片刻就行。”

不等大家疑问,段飞已经扬声说道:“大家都知道砒霜会置人于死,不过恐怕没几个人知道要多少砒霜才能毒死一个人,这东西又不能去问人,所以大家投毒的时候总是怕放少了,其实只需一点点砒霜就能毒死十个壮汉,手指上只要沾得一点点砒霜就能毒死一个女人,我相信下毒者在下毒时定然不小心沾了点砒霜在手上,又或指甲缝中,砒霜之毒大家亲眼所见其烈,这东西不是洗洗手就能去除的,何柳氏,既然不是你下的毒,你就当众把你十只手指放嘴里含一含吧?”

第〇〇四章 【奸情大白】

何柳氏下意识地看了双手一眼,神色有些慌乱,江昌大声附和道:“对啊,何柳氏,你有胆就把手指含在嘴里呀!怕什么?反正你又没碰过砒霜!”

大家已经相信不是何海下的毒,此刻见了何柳氏那惊惶的样子,纷纷起疑,严捕头断喝道:“何柳氏,你不敢含手指,莫非毒真是你下的么?”

“不……不是,冤枉啊,毒分明是何海下的,大人,我冤枉啊!”何柳氏回过神来,哭天抢地地向严捕头哭喊起来。

“不是你下的毒你为何不敢含自己的手指?不是你下毒还有谁?不是你,难道是……你?”段飞突然转身,一指几乎点到了背后那个身穿锦衣的宋大官人脸上。

宋螭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唯有一双桃花眼和发黑的眼袋比较不相称,他正蹙眉思索,突然给段飞点着鼻子大喝一声,立马给吓得浑身一抖,脸上惊慌一闪而过,他急忙抬手连摆,辩白道:“不是我,我跟何家素无来往,又无仇恨,怎么可能下毒害何老爷?”

“老大说是你就是你!前次你叫人暴打了何海一通,还说无仇恨?我要宰了你这狗杂种!”江昌大骂着扑上去就是一拳,宋螭反应慢了一拍,给一拳打在脸上,眼冒金星的当儿段飞也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揪着宋螭的衣襟朝两边猛地一撕,只听刷的一声,宋螭锦衣裂开,掉出一堆东西。

宋螭又惊又怒,一把将两人推开,厉声喝道:“你疯了!大爷我这件锦衣你们赔得起吗!”

段飞眼疾手快,从跌了一地的东西里捡出一团粉红色的薄纱,展开一看,竟然是一条女人贴身穿的粉红肚兜!

宋螭本来胀得发紫的脸色顿时变得渗人的惨白,他急忙伸手去抢,江昌早把他拦住,段飞拿着肚兜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小衣拿去呈现给闵县令,大声说道:“闵大人,宋螭身上跌出一件贴身肚兜,上边绣了个婷字,据我所知何柳氏原名柳婷,这肚兜适才我亲眼见到宋螭偷偷取出向何柳氏炫耀了一下,何柳氏,当众偷情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你伙同奸夫毒杀公公,按律当活刮剥皮,到时候就更刺激了,你们两个都会爽上三天三夜才一直爽到死的!”

看到那件肚兜何柳氏已经崩溃了,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段飞的话其实是说给大家听的,她听没听全就无所谓了。

“将嫌犯宋螭拿下!”闵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冷眼旁观的严捕头已经明白过来,一声令下,早已守在宋螭背后的石斌和另一个捕快将锁链向宋螭头上一套,宋螭长得高大,其实是个草包,没挣扎两下就被绑得结结实实,摘了锦帽打散了头发,拖进去丢在何柳氏身旁。

“真是世风日下,这对奸夫淫妇都该活剐了……”围观的人纷纷摇头慨叹,或鄙夷地吐口水丢石头,江昌他们欢呼着差点将段飞抬起来,段飞也颇得意地向四面八方拱手不已。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悲呼,何雄的二夫人扑到何海身边,哭喊着叫道:“我的儿啊……”

严捕头上前宽慰道:“夫人请起,这小子装死呢,何海,案情已经大白,你还不快起来!”

何海翻身而起,向四周望了望,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姨娘,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了么?”(注:在古代,庶出子女只能叫亲娘为姨娘,家里的大夫人才能叫娘。)

大家见他坐起,发出了一声欢呼,此时何柳氏也醒了,看到何海好端端的在那里,明白过来的她气得再次两眼翻白晕过去,何雄的妻妾和回过力气的何海自不会轻易放过她,在她被押回县衙之前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石斌公务在身押着犯人回衙了,何海经历大变,谢了段飞一句便留在家里照顾家人处理后事了,只有江昌随着段飞回到城隍庙前,倒是拍了一路的马屁:“老大,我真服了你了,读了几天书就这么厉害,考举人那是手到擒来,两年后大试怕也不在话下,小弟今后就跟着老大你了!”

“嘿嘿,科举可没这么简单,不要胡说了。”段飞很清醒地说道。

江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真的能梦见鬼神指点么?”

段飞摇头笑道:“哪有这样的事,我那么说是给何柳氏施压,也是为我说能救活死人做铺垫,大家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何柳氏作了亏心事,心中本就惊惶害怕,看到何海的惨状,她哪里敢去尝试,马脚自然是越露越大,那宋螭胆大妄为,竟然当众拿出两人私密的信物来挑逗何柳氏,这才是他们奸情败露的重要依据,若非如此我也拿他们没办法。”

江昌佩服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老大你都很厉害,我看县里头那些官老爷们加起来还比不上老大你一个手指头!”

“又胡说了。”段飞微笑着摇摇头,拿起干净毛笔熬上清水在木桌上继续练字,说道:“这话今后千万莫要再说,我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闵县令胡子都那么白了,破这等破绽百出的案子还不是轻而易举?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海子白吃苦头才出面而已!”

“轻而易举?他们真那么厉害的话就不会整天连累阿斌挨板子了……”江昌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望着专注的段飞,打了个呵欠,向段飞道个别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斌快步走来,远远叫了一声,来到近前,在段飞耳边轻声说道:“老大,闵大人传你去县衙走一遭,你没事给人家写什么状纸啊,还是逆伦告父的大案,此去还不知是福是祸,要不你先躲几天?”

想起那个少妇坚毅的眼神,段飞把笔一摔,站起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赶到县衙的时候知县闵大人正在大堂审案,告父的钱玉兰跪在一旁,闵大人正在审的却是别的案子。

宝应是个小县,地处江南靠近沿海,经济繁荣社会和谐,虽然还没有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治安还是不错的,平时多半也就是邻里纠纷、打架斗殴、偷盗*等小案子,不过这闵大人已经年届花甲,审起案来就有些拖沓糊涂了,有时候简直匪夷所思,听到他头晕脑胀不耐烦地判决一个当众*案将钱平分给原告被告再各打十大板时段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堂森严,静寂无声,他这笑声显得极为刺耳,闵县令办事糊涂,这事却明白得很,他老脸涨红一拍惊堂木,喝道:“是谁在堂上喧哗?给我提上来!”

第〇〇五章 【脱裤子打屁股】

当值衙役不敢怠慢,把段飞拎上前,禀道:“大人,是城东段飞在笑。”

闵大人怒道:“段飞,你替人写大逆不道的状纸我还没打你板子,你竟敢耻笑老爷我审案!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段飞没料到突然大祸临头,吓了一跳后急忙叫道:“冤枉啊,大人,*诈骗的重犯你不过判决打了十板子,还分了一半钱给他,我不过笑了一声,大人却要打我二十板子,这可不太公平吧?大家亲眼目睹,打了小人不要紧,就怕有人说大人昏庸啊!”

闵县令虽然给气糊涂了,不过快要退休的人对自己的官声还是很在意的,闻言他压住了怒气,喝道:“也罢,你敢当堂笑老爷断案,想来是相当自负的了,只要你断得比老爷好,老爷便不打你,断得不好,老爷加倍打你,你看如何?”

“大人一言九鼎……”段飞恭维了两句,然后道:“卖肉的告卖油的诈骗加*,卖油的告卖肉的抢钱加诈骗,刚才听大人审案可知事发当场两人便带着赃物相扭来到大堂之上,现在请大人允许我当堂检查赃物……”

闵县令允许之后段飞站了起来,从衙役手里接过两块假银子和一吊钱,拿在手里慢慢的看着,闵县令皱眉问道:“段飞,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还能从这钱上看出花来不成?”

这讥诮的话引起堂上衙役和受审的人一阵轻笑,段飞正色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两人都是做生意的,每日银钱来往不断,到了晚上定要数钱对帐,还要把铜钱一吊吊地穿起来第二天好用,因此这铜钱上定然会留下些痕迹,他们一个人卖油,一个人卖肉,不论洗多少遍手,铜钱上都会留下些油迹或血腥之气……”

段飞说着说着,突然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神色凌厉地说道:“我已在铜钱上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不曾长时间接触这吊铜钱的人是不会留下气味的,请两位将双手平举,我要嗅嗅你们的手,看看到底是谁说谎!”

跪在左边的肉铺老板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而油铺老板却迟疑了一下,脸上有些慌乱,段飞心中有了点底儿,一个箭步来到油铺老板面前,手指其鼻梁大喝一声道:“大胆狗才!你还不认罪!大人念你初犯,或罚你点小钱打十板子便罢,否则打你八十大板,戴枷示众,流放三千里!抄你家!将你妻妾子女发配千里!为奴为婢卖为官妓……”

段飞神色凌厉地一阵恐吓,油铺老板浑身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心神崩溃,惶恐万分地叫道:“大人,小人知罪,上月小人与街对面李屠户言语上有些冲突,这才怀恨在心,今日乘他生意繁忙,想用假银子乍他钱财,不想被他察觉,小人这才反诬他抢钱,小人一时糊涂,请大人饶恕……”

段飞偷偷擦了把汗,幸好这家伙胆子小,诈两句就供认了,否则说不定这八十大板就要落在自己屁股上了,慎言,慎言啊,以后不该笑的时候千万别笑了。

有人认罪这案子就算结了,闵大人虽然结了案,四十大板打得那个油商哭喊连天,罚款连带李屠户的千恩万谢也没能让他高兴起来,他瞪了段飞一眼,喝道:“时辰不早,其他小案明日再审,将状告其父的钱玉兰提上来!”

李屠户等都退了下去,大堂之上只剩下钱玉兰和段飞左右跪着,段飞觉着不妙,讪笑着抬头问道:“闵大人,小人不过替人写了张状纸而已,用不着在这里跪着听审吧?不如我也先退下去?”

“大胆!”闵大人喝道:“公堂之上除了有功名的人谁敢不跪?女儿告父,不问案情先该打八十板子,你替她写大逆状纸,又哗笑公堂、偷看老爷,来人啊,拖下去先给我打二十板子再说!”

“不是吧……大人,我冤枉啊……”段飞傻了眼,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拖了下去,这时他记起了黄秀才的警告,虽然没后悔,却也暗暗咬牙愤恨,这是什么该死的混蛋规矩,闵县令分明是借机施威报复!

段飞被拖到堂下,俯身按在一张长木凳上,衙役把他双手绑在凳腿上,按住双脚,就有人来解他裤腰带,段飞吃了一惊,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打便打,脱我裤子做什么!”

衙役们如狼似虎,他挣扎不开,一会儿裤子就被扒了下去,露出个雪白的屁股,这时有人在他耳边嗤地一声笑,段飞惊惶得扭头一看,石斌飞快地在他耳边说道:“老大,你躺了一个月,这屁股倒是养得够白……放心吧,他们都得了你好处,不会打得太狠的,不过待会你可要叫得惨一些才好,否则难消闵大人心头之怒啊!”

段飞稍稍心安,忍不住问道:“打就打,干嘛要脱我裤子?”

石斌眼里露出奇怪神色,说道:“这是惯例呀,打板子都要脱裤子的,一方面怕有人作弊,另一方面……大哥你没带裤子替换吧?若是打破了,岂不是连裤子都没得穿了?县太爷可不会赔你条新裤子,明天审那奸夫淫妇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剥光了游街示众呢……”

闵大人在堂上追问起来,站堂的衙役急忙将石斌赶开,抡起板子,呼地一声就打了下来。

‘啪’地一声脆响,段飞双目暴睁,浑身绷紧,咬不住牙关,嘶声惨叫起来。

这一板就打得他皮开肉绽,在21世纪长那么大,段飞可没吃过这种苦头,没想到居然有幸回到大明享受了。

“妈的,这些混蛋真手下留情了?”段飞咬紧牙关捏紧了拳头,把闵大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家中妇女自然也没少问候。

第二板下来的时候段飞依然痛彻心扉大声惨叫,不过这多半是因为板子触着伤口疼,啪地一声比第一板还要响,那力道却小得多了。

段飞明白过来,后面的板子一板板越来越轻,他却叫得越来越惨,二十大板很快打完,石斌立刻给他上了些金疮药,系好裤子之后又扶他回到堂上,这回段飞学乖了,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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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〇六章 【菜鸟出现场】

闵大人已经问过了钱玉兰,见段飞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他暗爽地哼了一声,说道:“不告背夫,告则害父,段飞,你这状纸写得好不厉害,将这天大难题推给了老爷我,段飞,状纸是你写的,这个难题我还要还回给你,若是老爷我直接将你们打板子轰出去想必你们不服,若是老爷我接了案子,这等逆伦大案上报上去,保不准有人要给老爷我下绊子,你说老爷我该怎么做才能既办了案子又保住了帽子呢?”

昏庸的闵大人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段飞暗暗奇怪,又不能不答,只好低头说道:“大人担心的是女告父这逆伦之罪吧?其实要解决也很简单,钱玉兰与夫家订的是娃娃亲,虽然还没过门,不过已经可以算是夫家的人了,只是未婚夫被暴徒打得两腿俱断昏厥在家不能上告而已,大人只需将其接入县衙,延请名医救治,等他醒来再由他做原告,告岳父悔婚且买凶伤人好了,这等骄横不法之徒不可姑息,大人抓他来略施薄惩,再罚他些银子给钱玉兰的未婚夫,顺带交医药费,顺便替他们完婚,有县太爷做主,想必钱父也心满意足,不会不服,这案子岂不是大事化小就此了之了?”

闵大人想了想,一拍惊堂木,喝道:“好,就这么办,严捕头,派人先去将钱玉兰的未婚夫婿接入县衙救治,明日传钱父到案,老爷要当堂公断,退堂……”

在堂外听审的百姓一哄而散,段飞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县衙大门刚轰然关上,石斌交了差之后赶了过来,搀着段飞道:“大哥,今天多亏你当场揭露奸情破了何家命案,否则海子就惨了。”

“没什么,谁叫海子是咱们的兄弟呢,不帮他帮谁啊。”段飞撇撇嘴,说道:“倒霉的就是这屁股了,唉……”

石斌也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还是轻的,眼看比限快到了,我们后天又要挨打,那可是真打啊!”

捕快所承担的侦破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叫“比限”,一般5天为一“比”,重大的命案3天为一“比”。过一个“比限”,无法破案的,捕快便要受到责打。

段飞醒来后就听石斌说过,宝应县下属的山阳镇上个月出了命案,至今未破,石斌他们已经挨了许多板子了。

以前段飞还有点看热闹的感觉,此刻却颇感同病相怜,他又记起江昌的话,不由随口问道:“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把案情详细说来给我听听,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不定能帮点忙呢。”

石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精神一振,一边扶着他向城隍庙走,一边详细跟他说了起来。

山阳镇一家商人出外做生意的时候妻子被害死在家中,在那刘姓商人出门前有人看到其妻子出门相送,也有人证实其一直在外经商,直到五日后回家发现妻子被害而报案,因此没有作案嫌疑,其余便毫无头绪了,连案子是奸杀还是劫杀都没定性,严捕头只是胡乱抓了几个山阳镇的地痞审问了一下,至今查不到一点线索。

石斌的讲述里充满主观判断,因此并没有多大价值,更找不到什么线索,只知道那个妇人是被掐死的,尸体被发现时是裸。着的,似乎生前曾被性。侵。犯,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一只装着金银首饰的箱子不见踪影。

段飞表示无能为力,石斌很失望,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期盼地道:“飞哥,明天我们还要去山阳镇查案,要不你也去看看吧?”

段飞犹豫着皱了皱眉,突如其来地反问道:“是严捕头让你这么说的?”

石斌讪笑着说道:“飞哥,我越来越佩服你了,确实是严捕头叫我来请你……此去山阳镇一路风景不错,飞哥你顺便出去散散心,说不定便能记起些什么来。”

段飞最近读那些四书五经读得头晕脑胀,出去走走倒也不错,于是便答应道:“好吧,不过你们也别期望太高,我说不定什么忙也帮不上。”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黄老秀才早已收摊而去,石斌帮段飞将桌子搬进了城隍庙,土地庙被雷劈翻之后这座只有一个老和尚的城隍庙就是他的新家。

石斌走后段飞取来鸡毛掸子给城隍老爷的泥胎掸了掸灰,又上了三炷香,拜了几下,这才到厨房去,一碗冷饭两小碟咸菜便是老和尚留给他的晚餐。

长夜漫漫,辗转反侧,段飞不由记起了自己穿越前的事,温馨的家和冷漠的现代化大都市都已远离他而去了,这种事是不能对别人说的,唯有在深夜的时候,自己回忆一下而已,白天的时候他就得忘记这一切,努力地融入这个时代,尽快摆脱现在这种困苦生活……

……

第二天一早,石斌果然跑来请段飞一起去山阳镇,昨晚段飞是趴着睡的,起来后这屁股更疼了,有心想推辞不去,又想起当初石斌是怎么带伤照顾自己的,终于还是咬着牙忍着痛跟他去了。

山阳镇位于宝应县西北方约二十里处,段飞和石斌走得比较慢,路上花了一个多时辰,走久了段飞的屁股反而不疼了,至少不去在意的时候已经忘了疼。

命案发生在山阳镇商人刘偱家,石斌早已熟门熟路,带着段飞径直来到刘偱家门前,刘偱家小院围墙高耸正门大开,听到石斌说话声一个叫郭威的年轻捕快走出来查看,见到两人点点头,转首唤道:“头儿,石斌和段飞来了。”

“嘿嘿,郭大哥,有什么新发现么?”石斌笑着上前问道。

严捕头走了出来,望着段飞淡淡地笑道:“飞仔你来了,听石斌说你想来现场看看,虽然这不太合规矩,不过倒也可以一试,这件事你知我们知,今后不可在外头乱说,我若是听到什么风声……”

这家伙还装蒜呢,段飞嘻嘻一笑,道:“我屁股还疼着呢,严大人你放心,不该出声的时候我不会再放半个屁的。”

严捕头点点头,又道:“你进入现场之后行动得分外小心,不得触碰现场任何东西,有什么疑问就问,有什么发现也要立即告诉我……”

警告一通之后严捕头带着段飞进入刘家宅院,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刘偱老婆死在自己床上,仰面朝天躺着,双目不闭,脖子上有掐痕,舌骨断裂,仵作断定她是被人掐死的。”

“有没有现场照……”段飞猛地住口,咳了一声,道:“找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严捕头答道:“没有,刘偱老婆衣裳凌乱,发现有强。暴迹象,仵作怀疑衣服是事后凶手帮她穿上的……”

第〇〇七章 【犯罪行为初判】

段飞打断道:“不是说没穿衣服的吗?”

严捕头向石斌瞧了一眼,答道:“石斌说的?这小子是后来的,没见过现场,平时也不太用心,以诈传诈毫不稀奇……当时家中物什丢了满地,我们基本上没有动过。”严捕头把段飞领进了刘家的卧室,继续道:“刘偱是二月六日出的门,当时还有人亲眼见到刘氏在门口相送,过得几日,刘偱做生意回来才发现妻子已经死在床上,尸体都烂了,刘偱那几天的行踪经查证没有问题,我们怀疑是镇里的无赖汉乘刘偱不在家的时候*而入强,暴刘氏,事后掐死了刘氏又洗劫了钱财,镇上几个有嫌疑的无赖汉都曾经被提审过,不过一直没有证据,闵大人不准动大刑,因此一直无人肯认罪。”

段飞第一次亲临案发现场,进屋后鼻子里立刻嗅到一股前所未闻的臭味,心知那是尸臭,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多想,他的目光的目光在寝室里四下游走起来。

如严捕头所说,寝室内果然很乱,屏风被推倒,蚊帐被扯落,花瓶被打碎,圆木椅子也断了一脚落在墙角,黄花梨的木柜敞开,衣裳被翻得满地都是。

严捕头见段飞望着柜子出神,又提供了一条线索道:“刘偱报案时说柜子里本来有一个小首饰盒,里边装着不少金银首饰,他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段飞没有回答他,又走到床前看了看,尸体早已被搬走,床上被褥凌乱,连床单都被带走了,除了在褥子上看到一滩发黄的水迹外只余扑鼻的尸臭。

段飞掩鼻退开,道:“刘家看样子不穷,家里可有仆妇丫鬟?”

严捕头道:“原先是有一个老妈子看门的,不过在刘偱离家之前刚好被辞退了。”

段飞眉毛一挑,道:“这么巧?有谁知道这事,找过那个老妈子问话吗?”

不知不觉段飞已经主导了现场,石斌闻言抢着答道:“找过,我还亲自问过呐,那老妈子也姓刘,是镇南三里外刘庄人,她说那天夜里刘老爷跟夫人在房里吵架,第二天早晨她在院子里见到刘偱的时候刘偱还在气头上,因为她前一天没有劈够当日的柴禾,把她大骂了一顿,正巧隔壁的花大婶来约她下午去镇东头看戏,刘偱更加生气,当即就把她赶走了。”

“她走之前有没有见过刘氏?”段飞问道:“她听到刘偱和夫人在吵什么没有?”

石斌抓了抓脑袋,摇头道:“她说主人家的事她不敢偷听,刘偱他们吵架的时候声音也不大,所以她不知道,至于早上见没见刘氏……好像没谁提过。”

严捕头望着段飞沉声道:“你怀疑刘偱?就算老妈子没见着,刘偱离家当日有人证实可是看见过刘氏的。”

段飞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点可疑而已,看看别处再说,石斌,你去找刘妈确认一下,当日她见到刘氏没有?像这样使用多年已经有感情的老佣人不会说辞就辞的,至少刘氏也该出面劝说挽留一下才对吧?”

“嗯,我这就去!”石斌答应着飞奔出去,段飞又道:“严捕头,是谁在刘偱离家之日见过刘氏的?也请过来让我问几句。”

严捕头带了两个捕快过来查案,郭威匆匆离去,另一个叫张钧,这时忍不住问道:“段飞,你还是怀疑刘偱?”

“嗯,首先排除报案者的嫌疑是有必要的。”段飞说道。

张钧驳道:“可刘偱没有作案时间啊!”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所以要问清楚呀,乘他们还没回来,我先给你们说说这个现场的几个疑点……”

在两人期盼的目光中段飞走了几步,指着花瓶的碎片道:“这房间之凌乱,首先是从这个花瓶开始的……”

“哦?”严捕头望着满地的玻璃碎片,皱眉不语。

“花瓶在床前摔碎,碎片撒散向这边,架子却倒向窗户,花瓶飞出这么远,架子却是原地倒下,说明这两个东西不是同时倒下的,花瓶碎片分部很广,被其他倒下的家什压住不少,这说明花瓶的碎裂在前,你们看看这凌乱的房间,没发现其中的规律吗?”段飞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步走起来,嘴里缓缓地说道:“某时某刻某人坐在床沿,他呆了片刻,突然挥手砸碎了花瓶,再一脚踢倒了根雕木架,回手将帐子扯下,然后抓起床脚的矮凳掷出砸倒了屏风……”

段飞一边走一边手比足划,所说竟然与现场情形一模一样,严捕头和另一个捕快听得目瞪口呆,两眼随着段飞比划越睁越大,但见段飞来到那个衣柜前,手捏下巴想了想,说道:“凶手与刘氏发生了性关系?可惜尸体已经下葬,否则……嗯嗯……凶手很聪明,不过却过犹不及,这个入室*的现场显然是伪造的,刘氏羸弱,又一人在家,凶犯轻易便可制服她,哪里会弄得跟世界大战似的……还有,若是*,凶手为何不翻=弄刘氏的梳妆台却直奔衣柜?除非凶手很清楚刘家藏宝之地……”

段飞沉思起来,嘴里喃喃地念叨道:“奸杀?……劫杀?……刘偱平日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严捕头默然点点头,段飞似有所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道:“里面没啥看的了,我们到外头去瞧瞧。”

段飞掩鼻走了出来,在院子里长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四下张望起来,又道:“刘家的墙很高啊,外人怕不那么容易爬进来吧?对了,刘家的老妈子住的是哪间房?”

张钧指了指大门西侧靠墙的一个小屋,段飞走过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刘家宅子小院东侧是一个柴房和紧挨着的简陋茅房——回到古代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正门对面就是正房,正房左边还有一间偏房,西侧则是一间库房以及刘妈的小屋,段飞发现偏房上了锁,遂问道:“严捕头,你们可检查过这个偏房?”

PS:出现‘翻=弄’之类的不规则使用符号状况纯属无奈,为了社会的和谐,大家请原谅则个……

第〇〇八章 【连哄带吓】

严捕头道:“没有,它一直锁着,一来我们觉得刘偱没有作案时间,二来检查这个房间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刘偱说这房子唯有亲友来时才开启,平时都是锁着的,于是我们就没有查看。”

段飞仔细看了看门上挂着的铜锁,锁头上的确有不少积灰,但是令段飞眼前一亮的是有一小块似乎曾经被擦拭过,因此积灰只有薄薄的一层,段飞微笑道:“看来不久前刘家有亲戚拜访呢……严捕头,能不能打开门进去看一看呢?”

“这……打开是无妨的,不过我们没有钥匙,得找刘偱去要,他就住在这山阳镇的亲友家,张钧,去把刘偱传来。”严捕头说道。

“不用了,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段飞在那偏房窗户上用手指一捅,将纸糊的窗纸捅破了一个小洞,探目看了进去。

屋里果然蜘蛛网遍布,灰尘扑扑,一张木板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段飞所想象的东西,段飞认真看了一阵,终于有了一些发现,他微笑着回过头来,说道:“按规矩……刘偱应该可以住在家中的吧?官府并没有查封他的家嘛,他怎么跑朋友家住那么久呢?”

严捕头答道:“许是死过人的缘故吧?我听说他准备卖房子搬到别处去呢。”

“哦,死过人的房子怕也不好卖吧……”段飞随口说了一句,继续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高高的围墙上并没有攀爬蹬踏的痕迹,这就更排除了外人入屋行凶的可能,严捕头和张钧透过段飞捅破的窗纸向那偏房里瞧了又瞧,只是什么也没发现。

很快隔壁的花大婶和刘家侧对面的孙老汉都被传了来,段飞借用了刘老妈子的那个小房间一个个地询问他们。

花大婶年约五旬,矮矮地很敦实,她朴素的脸上隐现惧怕,举止有些战战兢兢,问什么就答什么,典型的小民本色——怕见官。

询问很快就结束了,她涉案最少,不过她却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当日我来找刘嬷嬷,想和她一起下午去镇东看戏,京城来的戏班子呐,听说有很多新戏目……呃,是,起初我还没发觉不对,把话一说刘偱就像发疯一般骂起刘嬷嬷来,说她不好好看家,整天溜出去玩,给人可乘之机什么的,我当时见势不妙走了,后来就听说刘嬷嬷被赶走了,唉,她可是一个老实人呀。”

“给人可乘之机?你没听错?除了这句话还有什么其他相关的?作为街坊邻居,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关于刘氏的传闻?”段飞追问道。

花大婶皱皱眉,想了想道:“再没听到什么了,大人你怀疑刘氏?天啊?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守节的女人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年都见不着她影子,刘偱也没什么亲友来往,哪有什么关于她的传言,就有传言那也是跟刘偱有关的。”

“哦?有什么跟刘偱有关的传言啊?都说来听听。”段飞道。

“这……这……奴家不好说,都是街坊邻居的……”花大婶犹豫起来,严捕头一声冷笑,道:“花大姐,这可是一桩人命案子,你现在不肯说,那我们只好把你带回县衙,到那里再慢慢听你说咯!”

大明律凡造反及奸盗*等重罪嫌犯是可以当堂动大刑的,在这年头搜查无须搜查令,抓人无须逮捕证,想逮谁就逮谁,在县衙里动刑打个半死也不会有任何人质疑,严捕头这话一说,对普通人来说是极具威慑力的。

花大婶吓得浑身一抖,连道:“我说,我说……刘偱经常不在家,关于他的流言不少,听说他借做生意去苏杭之机经常流连于青楼,在扬州快雪堂还包了个姑娘,说是要娶回家做妾,另外……还有传言说他跟镇里的马寡妇有点那个……不干不净……”

段飞和严捕头对视一眼,严捕头警告花大婶口风严一些就让她出去了,随后又将孙老汉叫了进来。

孙老汉年不过五十,那张脸看起来却像风干了的橘皮,看来他这辈子过得相当艰辛,段飞不禁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混得如此落魄,那边严捕头已经单刀直入地喝问道:“孙老汉,你可知罪!”

孙老汉老实木讷,给他一吓立刻筛糠般抖了起来,本来是坐在矮凳上的,身子向前一扑,顿时跪倒在地,他匍匐着胆战心惊地叫道:“大人,小的冤枉啊……”

“冤枉?我问你,你当真在那天清晨见过刘氏?你敢画押证明那真的是刘氏么?要知道做伪证可是要获罪流放的!”严捕头威吓道。

孙老汉吓得一时不敢做声,段飞和颜悦色地说道:“孙大伯,你别害怕,你且将那天你看到刘偱出门的情形慢慢说来,注意,我要的是关于那个女人的所有细节,她的穿戴,她走路的样子,她说了些甚么,表情与语气有何异样?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别怕,只要你说得清楚明白,没人会为难你。”

孙老汉心情平静了少许,他抬起头,回忆着说道:“是,当日半夜我就起来在院子里磨豆子,做好了新鲜的豆腐时天都还没开,我装好豆腐推车出门,转身关门的时候就听见对门刘家门响,刘偱走出门来,老汉心中便有些纳闷,刘偱往日出门办货要么在晌午要么在半夜三更,几年来老汉还是第一次见他大清早出门的,更奇怪的是随着他走出来的不是刘嬷嬷而是刘氏,老汉住在他对门亲眼见着刘氏嫁进刘家,但是数年来老汉还是第三次见刘氏出门,老汉不由多望了几眼……”

严捕头追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刘氏?”

孙老汉摇摇头,道:“老汉老眼昏花,加上当时天还未大亮,着实未曾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不过她的穿着倒是跟半年前看到的刘氏差不多,她当时送出门来,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老汉我眼虽花,耳朵倒还灵便,她当时说的是:夫君此去需小心谨慎,贱妾盼着夫君早日平安归家……然后她突然掩口轻笑了一声,刘偱向她道别后跟我打了声招呼,我回头再看时那刘氏已经回家关门了。”

“说完话然后突然笑了一下?”段飞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冷笑起来,道:“我明白了,孙老汉,今天我们问你的话你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若是听到什么风声……严捕头自会把你抓去当凶手顶罪!”

“小人不敢,小的不敢……”孙老汉颤巍巍地走了,严捕头疑惑地道:“你怀疑那女子不是刘氏?”

第〇〇九章 【证据够了】

段飞微笑道:“还记得那天宋螭当众偷偷跟何柳氏用私物调情么?我猜当日刘偱也是如此,在相送之时不是偷捏了下那女人的手就是做了些其他什么动作,这才逗得那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偱结婚多年,刘氏据说素来端庄贞洁,两人在人前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另外还有个可疑之处,大家都说刘氏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以前刘偱半夜三更出门刘氏都没有送出来,何以大吵一架之后两人感情倒是迅速升温演出这送君千里的好戏?孙老头才出来刘偱也出来了,这分明是想让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替他们当免费的人证啊!”

严捕头道:“这么说来倒也确实可疑,刘氏那时候莫非已经死了?”

段飞笑道:“我们都看过那个偏房里的情形了,虽然床上没有物件,但是床板上却只有一层薄灰,跟房子其他地方灰尘扑扑蛛网遍布截然不同,显然近期有人睡过,在掐死刘氏赶走刘嬷嬷的那两天刘偱怕是不敢跟死人睡在一个床上吧……”

严捕头面现狰狞,捏着拳头冷笑道:“好小子,我这就去把他抓起来!”

这个案子连累大家挨打了不少板子,严捕头急着结案更恨死了凶手,段飞伸手一拦,道:“别急,现在我们还只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刘偱杀人,只怕他矢口否认,心中有了准备,审起来就麻烦了。”

“还等什么,定是这家伙杀人无疑,现在已有的证据足以说动闵老爷了,刘偱若是否认正好动大刑给大伙的屁股报仇,嘿嘿,大家齐动手,还怕他不招?”严捕头目露凶光,不理段飞的阻拦,当即带着石斌他们抓人去了。

段飞不是捕快,加上屁股还疼着,只能慢慢跟在后面,心中安慰自己道:“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但刘偱就是杀人犯这个推论应该不会有错,这年头又没有DNA检测工具,连指纹鉴定都做不到,我能做的差不多也都做完了……”

只见如狼似虎的捕快们冲入了一个宅院,不久之后石斌匆匆走出来,对段飞低声道:“飞哥,严捕头请你进去一下,我们没有搜到那箱东西。”

段飞和他进入那个宅院,只见屋主一家都被吓得惊慌失措地瑟缩在院子一角,两个身形有些发福年约三十出头的男人被镣铐锁着跪在院子里,严捕头正在对他们讯问,两个老练的捕快在房里乱搜,整个院子乌烟瘴气哭喊连天。

石斌也搜查去了,看他们怀里渐鼓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借公务之便私捞是捕快们来钱的一个重要渠道,段飞来到严捕头面前,问道:“严捕头,可抓到了嫌犯?”

严捕头唔了一声,道:“这便是嫌犯刘偱以及藏匿嫌犯的盐商林珪了。”

刘偱和林珪各自放声喊冤,段飞和颜悦色地问道:“林珪,想洗脱你的嫌疑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问你,刘偱来你家住这么久,你可曾见过一只大约这么大的小箱子?个头不大,但是却有点儿沉,应该是木制上了朱红漆的。”

林珪茫然摇头,刘偱惊讶地抬头看了段飞一眼,惊讶之色转瞬即逝,然后他又低下头去,严捕头也惊讶地道:“你怎么说是朱红色的?这杀才却说是土黄色的箱子!”

段飞嘿嘿一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才去查看现场的时候在衣柜的边缘我发现了一点刮落的红漆,想必是凶手急切取出时不小心挂掉的,刘偱不认也无所谓,事实上我知道那红漆木箱藏在哪里,严捕头,我们不必在这林家浪费时间了,刘偱……”

段飞突然俯身在刘偱耳边轻声说道:“我相信那个箱子应该很容易从马寡妇家里搜出来吧。”

假装镇定的刘偱浑身一抖,他惊恐地扭头呆视着段飞,段飞冲他冷冷一笑,刘偱又一个哆嗦,急忙低下头去,紧闭上了嘴巴再不吭声。

见他如此神态,段飞心中笃定下来,人八成是他杀的,只要没冤枉了他,动大刑那也是他自找的,现在还不清楚的是马寡妇是如何隐藏踪迹在刘偱家来去自如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林珪还算机灵,讨好地把严捕头请到一边,嘀咕几句后飞快地跑进自己屋里,捧了一包银子出来孝敬众差爷,严捕头掂掂分量,脸上便露出了和蔼笑容,当即只锁了刘偱出来,随后直奔同一条街相隔不远处的马寡妇家。

寡妇门前是非多,如狼似虎的捕快用力拍响马寡妇家大门的时候迅速围上一群人来,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

马寡妇有些惊慌地开门出来,严捕头说了几句官面话就带着两个老捕快将独门独院的寡妇家抄了个底朝天,段飞和石斌在门口负责看守嫌犯刘偱以及马寡妇,段飞原本还担心有人作梗,幸好看来马寡妇的人缘不佳,肯替她说话的都没几个,更没人肯替她出头。

段飞暗暗在观察这个马寡妇,只见她果然有几分姿色,虽然吓得魂不附体,却也楚楚可怜,她惊恐中带着慌乱,偶尔与刘偱视线相对,神色中竟然没有怨恨之意,竟然还有点相濡以沫福祸相依的感觉。

没多久严捕头便难掩兴奋地手提一只朱红色的小木箱走了出来,将箱子在刘偱面前一晃,一脚把他踢翻,大声喝道:“刘偱,你通奸杀妻,假造盗窃现场,现在贼赃在你姘头家里搜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甚么话好说!来人啊,把马寡妇家封了,将这对奸夫淫妇押回县衙!”

“真有奸情啊……”大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鄙夷的,羡慕的,怀疑的,痛心疾首的脸一一在段飞眼里掠过,人赃俱在,这两人再嘴硬也没用了。

段飞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寡妇门前高高的台阶上,又哎哟地一声跳起来,屁股的伤还没好全呢。

“飞哥,待会事情办完我就帮你换药。”石斌咧嘴笑着,开心得不得了,这个案子破了想必又能分到不少银子,屁股也不用受罪了,怎能不开心呢?

从马寡妇家里出来,郭威和张钧的背后多了个包裹,似乎有点沉,大家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都知道这次公差收获颇丰,石斌见严捕头锁了人要走,急忙跟严捕头说了一声,想请个假陪段飞慢慢稍候再走。

严捕头很爽快地答应道:“嗯,案子已经破了,不急不急,你们在附近玩玩,晚点再回去也不迟,段飞,此次破案多亏你了,我不会亏待你的,今晚我在鹤来楼设宴庆祝,你和阿斌一定要去啊。”

石斌喜滋滋地答应了,段飞也满口答应,只见严捕头和两个捕快背着大包小包,提着赃物,走一步敲一棍地赶着两个嫌犯走了。

第〇一〇章 【没品小捕快】

破了这个案子至少能捞几两银子,石斌很开心,带着段飞去药铺换了金疮药,还和段飞一起到附近的白马湖玩了一下午,回到宝应县城的时候天已渐黑,街上人都在议论抓到了凶手的事,不过却没听到段飞插手其中的消息。

“飞哥,严捕头也太那个了……”去鹤来楼的路上石斌愤愤不平地说道:“待会我要跟严捕头说说才行。”

段飞倒是无所谓,道:“别多事了,严捕头是你上司,他高兴了你们下面的人才会好过,跟他争这虚名干嘛?我倒是希望他能分多点银子给我,嘿嘿……”

石斌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大哥就是大哥,果然比我高明,银子果然最实在,呵呵……”

鹤来楼是宝应县最好的酒楼,传说曾经有仙鹤闻到香气落在楼顶鸣叫三日都不肯离去,听到这传说段飞嗤之以鼻,仙鹤是食素的,就算真落下来,那也是因为嗅到同伴被拔毛放血的气味,至于鸣叫三日,那定然是悲鸣到泣血了,却被愚蠢的人类当成了赏心乐事……

不过鹤来楼的伙食确实是宝应县首屈一指的,从前的段飞也曾来过,穿越来的段飞却还是第一次光临,严捕头他们早已就坐在鹤来楼二楼临河的最好位置上,见段飞他们来了,严捕头和几个相熟的捕快、衙役忙起身相迎,让段飞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严捕头更是夸张,扶着段飞的双肩将他按坐在自己身旁座位上,椅子上早加了两个厚厚的软垫,含吁问暖亲切之至。

一县总捕相当于现代的县警察局局长,段飞受他如此相待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众捕快也对他交口赞誉,段飞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自己帮他们破了案,他们感激一下也是正常的。

严捕头亲切地给段飞夹了一块蜜饯捶藕,笑眯眯地说道:“在宝应县就要吃藕,这蜜饯捶藕可是宝应十大名菜之首,它是用荷藕、糯米、蜜饯、白莲为主原料,配以青梅、桔饼、蜂蜜等佐料,经焖、拍、炸、蒸等10多道工序制作而成。它色泽酱红,香甜酥烂,素而不淡,浓而不腻,有健脾开胃、生津止渴、益肾固精之功效,小飞你不妨多吃一些。”

大家都知道段飞虽然是本地人,但是被雷劈之后忘记了很多事,因此才介绍得如此详细,不过这帮人也都是大老粗,文雅了几句就开始乱说一气,捕快们消息灵通,东家长西家短地,全县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说着说着突然说起那天被抓的那个宋螭来,他通奸并主谋杀人,至少也是秋后处决的料,其家中父母老迈孩儿幼小媳妇羸弱,大家都商讨着该怎么去他家榨些钱来花花。

“那宋螭不是开妓院的吗?东家杀人挨抓,下面一定乱成一团,正好去捞点油水,说不定那几个难得接客的头牌甚至小青姑娘都要来服侍咱们,手段好的抱得美人归都不无可能啊!”石斌有了三分醉意,开始幻想起来,色迷迷地嘿嘿笑道。

张钧拍了石斌下脑袋,冷笑道:“你当大家都白痴啊?去捞点油水容易,想占人家姑娘便宜就别做梦了……”

严捕头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道:“喝酒喝酒,要姑娘还不简单么?阿斌你还是处男吧?哈哈,别害羞,下次有机会就给你找个清倌儿把处给破了……”

大家哄笑起来,喝了点儿酒,说起女人来一桌子男人话都多了,严捕头频频劝酒,段飞在穿越前酒量也不错,听着他们的来回说笑,不知不觉就有点喝高了。

宝应县历史悠远,自古风流韵事便不少,名妓也出了不少,不过都没有现在一个名叫小花的红阿姑有名,据说她差不多把被半个宝应县城的男人都睡过了,当真是名震宝应盛传江南。

在座的人中张钧曾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大家都在取笑张钧,骂那小花淫贱,段飞酒气涌上头来,不禁冷笑着插话道:“这算什么,我给你们讲一个厉害百倍的,想当年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万国来朝,大明之繁荣昌盛令他们流连忘返,各国来使及家属下人都混熟了,某天暹罗、高丽、日本三个国家的大使夫人私下聚会,聊起了闺房闲话……”

“暹罗大使夫人当年也是青楼的头牌,她骄傲地告诉两位夫人自己十二岁开=苞,睡过的男人不下一百,高丽大使夫人很不屑地打击她,炫耀说自己十岁的时候就被父兄三人一起做了,嫁给高丽大使之后更是遍尝各国王公大臣的滋味,裙下之臣没有八百也有五百,日本大使夫人嗤地一声冷,道:这有什么,我六岁就破了身,不管跟人还是畜生……数都数不清了!”

大家听得瞠目结舌,半晌后石斌才噗嗤一笑,道:“飞哥开玩笑吧?哪有这么夸张的,那日本女人岂不是比粪坑还脏了?”

“本来就是如此。”段飞一声嗤笑,又举起杯来,大家见他当众开这种玩笑,都知道他喝高了,这时严捕头给石斌使了个眼神,石斌面露为难神色,挣扎了一会才叹了一声,道:“飞哥,小弟敬你一杯,山阳镇那个命案可把我们害惨了!若非飞哥你出马找到凶手,我们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我若是也有飞哥你半成聪明就好了。”

段飞呵呵笑道:“聪明就能破案吗?这可不一定,重要的是多看多动脑筋,不能轻易下决断,这个东西经验很重要,说实在的,今天这个案子就办得不好,至今我还不知道马寡妇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刘家,又是如何从里面锁上门然后悄然离开的。”

郭威笑道:“这个已经问明白啦,公堂之上一顿板子打过刘偱倒是先招供了,他说他有时晚上回来先会偷溜去马寡妇家鬼混,很清楚巡更人行走路线和时间,他杀妻的当晚在客房睡了一夜,清晨他借故赶走了刘嬷嬷,当晚就偷溜去马寡妇家,与她先设定好计划,隔天夜里把马寡妇接回家,假扮成刘氏在对门孙老头出门的时候做了回戏,然后刘偱等孙老头走远又溜了回来,马寡妇换好衣服先走,刘偱家大门的门杠已经预先用绳索吊了起来,门关上后绳子一放门杠就落下反锁上了门,后来他请人撞开大门发现尸体,趁乱将门杠上缠着的绳索藏了起来,事情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观察还不够仔细啊……”段飞呵呵一乐,心中谜团解开,更加高兴起来,道:“恭喜大家破了这个案子,以后不用再被打板子了!”

严捕头嘿地一叹,道:“只是暂时不用挨打了而已,倘若再有案子十天半月破不了,我们当差的还不是得挨打板子?”

郭怂恿道:“是呀,阿飞,我知道你聪明,现在衙门里缺人,你不如也排个号,做捕快得了?有你在我们今后就可以少遭点罪,你意下如何?”

严捕头望着段飞没有说话,张钧和其他几个衙役纷纷附和,说起当捕快的种种好处,还许以种种利诱,听他们说只要段飞当了捕快,衙门里的差事他多数不用管,每天也不用点卯,只需在发生大案的时候去破破案就行,平时可以拿着捕快腰牌在城里横着走,当真是好差事啊。

石斌也跟着劝道:“说的是啊,飞哥,你也做个正式的捕快吧,咱哥俩兄弟齐心,你当了捕快之后那些闲差我都替你做了,你只需安心读书,有事的时候帮我们破破案子就行,这不是挺好吗?”

大家纷纷鼓动,段飞已有几分醉意,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思索了半天,终于有些意动地问道:“呃……捕快算是官吧?它有几品?”

大家面面相觑,严捕头打个哈哈笑道:“普通捕快没品,不过县官不如现管,这没品的小捕快好使着呢,以后还可以因功升职,当了一县总捕头比如我那就是从九品了,你识得字,一边读书一边办差,以后能到哪一步那可谁也说不准啊!”

段飞呵呵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当个没品的小捕快玩玩……银子,最实在的还是银子,只要有银子赚,什么都好说,哈哈,大家干杯,为了这没品的小捕快……干杯!”

严捕头大喜,道:“今日破了大案,你那一份决对跑不掉,今后大家都是自家人了,来,干杯!”

大家又兴高采烈地喝了起来,在他们吹捧之下段飞也高兴异常,只觉来到这个时代后今日是最意气风发、最开心的,连什么时候醉倒都不知道了。

第〇一一章 【又出命案了】

“哎哟……”段飞呻吟一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有人送了碗水来,段飞咕噜噜地喝个干净之后稍稍清醒过来,发现给他端水的是石斌,他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了?这是哪呀?”

石斌道:“这是县衙里,你睡的是我的铺位,大哥你都睡了快一天了。”

“哦……睡了那么久……”段飞揉着脑门坐起来,突然记起一事,道:“睡了一天?钱玉兰的案子岂不是已经审过了?”

石斌嗤地一笑,道:“大哥,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可惜啊,迟了,闵大人按照你说的法子,昨天咱们去山阳镇的时候已经把案子办了,罚了钱老爷三千两银子给女婿,又打了他十大板子,然后令翁婿和好,择日就要办喜宴。”

“哦,那就好……咦!昨天我们去了山阳镇?”段飞恍如又犯了失忆症一般,一惊一乍地坐了起来,突然感觉怀里沉甸甸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这一摸居然摸到一个鼓囊囊的东西,他疑惑地掏了出来看,只见那是一块方布包的银子,沉甸甸的,数了数竟然有大大小小好十几块,怕有三十几两。

石斌笑着解释道:“多亏大哥你连破何府、刘家两个通奸害命案,我们得了许多何家的谢礼,严捕头还带着我们去宋府和妓院等地索要了不少例钱,加上昨天从刘偱家还有马寡妇家,林家弄的银子,收获不小呢,你出力最大,所以分的也多,我都得了好几两银子呢。”

“例钱?”段飞疑惑地问道,脑袋还有些糊涂,他分明记得喝酒的时候这些家伙当众说要去敲诈勒索的,怎么成了例钱了?

石斌道:“是呀,咱们捕快是没有饷银的,一年才能拿朝廷十两银子的补贴,我们不收点例钱还不得饿死呀?在例钱中咱们捕快有‘鞋钱’、‘饭钱’、‘上锁钱’、“开锁钱”等等名目,当值的衙役上堂要上堂钱,打你一顿还要你自己出“杖钱”,而如果原告私下请求重打被告,就要出“倒杖钱”。牢头禁子要“入监钱”,放人出狱也要“出监钱”,这些都是例钱,其实咱们有咱们的例钱,知县老爷、知州老爷也有他们的例钱,有很多还是咱们孝敬上去的呢!飞哥,你不会全忘记了吧?答应做捕快的事没忘吧?”

段飞拍拍银子,说道:“臭小子,你跟他们合伙灌醉我骗我当捕快,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次,以后不许再骗我,嘿嘿,当捕快就当捕快吧,只要银子拿得心安理得就行!”

他将银子装袋藏入怀中,下床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石斌笑道:“大哥,我为你准备了点早餐,严捕头叮嘱了,等你醒来之后尽快吃了早餐换身衣服就去签押房应卯呢。”

“换什么衣服?不是说我不用应卯吗?”段飞疑惑地问道。

石斌赔笑道:“呵呵,换上咱们捕快的公服呀,平时飞哥你是不用应卯,不过今天严捕头刚将你名字报上去,闵大人见了你名字就特地点了你过去,当时严捕头替你搪塞了几句,你既已醒了,还是过去看看吧。”

“哦……”段飞洗了把脸,石斌端上一碗白粥和两块面饼,段飞三两口便吃了个干净,抹抹嘴换上了捕快们的工作服,一身青黑短打衣裳很合体,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段飞还在欣赏自己的新装束,就听外头有人问道:“石斌,段飞醒来没有?”

石斌惊讶地道:“严捕头,你怎么亲自来了。”

严捕头从衙役们居住的吏舍大门外走入,他一眼便看到了段飞,啧啧两声,赞道:“段飞,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神气,走,我带你去见闵大人,他已经问起你好几次了。”

严捕头带着段飞来到县衙中的签押房,闵县令正在一堆文案中埋头工作,年纪大了视力不好,他几乎把眼睛凑到了公文上,看到闵县令这个样子,段飞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谁让闵县令乱打他板子,现在屁股还没全好呢。

“闵大人,段飞来了!”严捕头禀告了声,闵县令抬起头来,看了段飞一眼,段飞忙恭恭敬敬地参见大人,闵县令上上下下打量了段飞半天,这才嗤的一笑,道:“段飞?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不过……老爷我可还没在严捕头的举荐书上签押盖章呢,你怎么就穿上这套行头了?”

段飞笑嘻嘻地说道:“是,闵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早已洗心革面,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往事了,严捕头给了小的机会,还请大人成全。”

严捕头也替段飞说了几句好话,闵县令正色道:“段飞,你从前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很清楚,你可是我治下最头疼的人物之一,在宝应县你的名头恐怕还大过本老爷,捕快虽然是个没品的小吏,那也代表着官府的形象,虽然严捕头大力举荐,不过……”

严捕头刚想张嘴,段飞已经朗朗说道:“大人,正因为小人从前的经历,小人做起捕快才更得心应手,保证大人的治下和谐安定,那些混混们小的会好好处理,绝不会让他们闹出事来。”

“嗯,这话我记下了,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老爷我还要打你板子……段飞,你还没当上捕快,这消息就传遍了宝应县,瞅瞅,这有两份柬帖是你的,却送到了老爷我这儿,拿去吧。”闵大人从大袖中取出两张红色的请柬般纸片递给段飞。

段飞接过来一瞧,只见果然是两份请帖,一份是何家发的,署名何山何海,另一份却是钱家发的,是一份喜帖。

段飞展开何家的帖子一看,脱口叫道:“分家?”

严捕头笑道:“没错,我也收到了一张请柬,何雄死了,他两个儿子迟早要分家的,时间就定在何雄葬礼结束的当日,那也是比较妥当的,何家长辈都在,他们又请了闵大人以及一些有头面的人物作证,何海是你过命的兄弟,所以他也请了你。”

段飞点点头,道:“早该分了,希望何山不要太难为何海,闵大人与严捕头可要为这小子主持公道啊。”

闵县令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挥手让两人下去了。

严捕头带着段飞在衙门前院走了一圈,把县衙中各个职能建筑走了一遍,从花厅、钱粮厅、牢房、公解房、牢房、仓库、驿所到督捕厅,甚至还带着段飞去土地庙里拜了拜,县衙里居然有土地庙,这叫段飞觉得很是新鲜,于是很心诚地上了三炷香。

严捕头还告诉段飞很多事,比如县衙一般逢三而告,但是闵县令精力不济,所以宝应县现在是五日一告,也就是每月五日、十日、十五日、二十日、二十五日、三十日开放衙门接受百姓告状,其余时间就处理些旧案或其他公务,放告的时候衙役们都要忙活一阵,其余时间就办些公差,维护治安抓抓私赌什么的,而段飞属于特招生,除了放告日和发生了大案命案之外,平时可以自由活动。

捕快的日常工作还不少,幸亏段飞有话在前,那些啰嗦繁杂的事情都不需要段飞去做,悠闲了两天,呆在吏舍中练字的段飞突见严捕头匆匆走来,劈头就道:“又有命案了,在土地庙废墟中发现一具尸体,闵大人派典史许大人前去查案,我们先动身吧。”

段飞搁下笔提起水火棍就走,边走边诧异地说道:“是哪座土地庙?”

“城里只有两座土地庙。”严捕头看了段飞一眼,段飞心中一跳,县衙内的土地庙自然不可能,现场难道在他曾经栖身的那座土地庙里?难怪严捕头的眼神语气都有些怪呢。

第〇一二章 【三刀六洞】

陈尸现场果然就在段飞原来栖身的那座土地庙,很多人在远处围观,严捕头排开众人,与段飞走入了土地庙倒了半边的大门,一股臭气立时扑鼻而至,只见在倒塌的土地庙大殿废墟下,一具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隐约可见。

“我有心买下这块地建一座宅子,所以亲自来看看,没想到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恶臭,仔细一看,竟然在一堆树叶下面发现了尸体,我就叫家丁去衙门报案了,真是晦气!”宝应县富绅裴成在严捕头例行盘问的时候懊恼地答道。

严捕头询问裴成的时候段飞一面仔细听一面观察着四周,心中不禁想起当日大雨中雷击庙塌,自己穿越而来,幸而还有一堵墙没有倒,否则当时在场的段飞和江昌两人将小命难保,那废墟底下怎么会冒出具尸体呢?

不仅段飞有这疑问,显然其他人也在这么想,严捕头目光时不时地向段飞瞄来,石斌抽空也凑到段飞跟前悄声问道:“飞哥,你醒来的当日没发现下面有尸体吗?”

段飞摇头道:“当天下着大雨,庙里只有江昌和我,没有旁人,雨停后你们还帮我搬开倒塌的房梁在废墟下搬出了一些东西,哪里有什么尸体,这尸体显然是后来有人故意藏进去的。”

“着啊……那天确实没发现……”石斌偏着头想了会,严捕头已经吩咐道:“阿威,去将江昌叫来问话,阿飞,阿斌,过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清理开,把尸体搬出来。”

“慢着!”段飞喝道,把严捕头都唬得一愣,只见段飞低着头仔细地瞧着地面,这时天上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细雨,江南正处于梅雨季节,非常潮湿,庙里柔软的泥地面留下了许多的鞋印,段飞问道:“裴老板,现场的脚印哪些是你以及你的伙计留下的?”

裴成跟他家下人都说记不清了,段飞便叫他们在地面上留下两个新脚印做比较,一番比较之后他失望地摇摇头,现场已经被破坏,鞋印模糊层叠踩踏,已无法对比,他对石斌招招手,两人屏息忍臭将压在腐尸上的朽木、破瓦一一拣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渐渐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段飞这辈子所见过的第一具尸体,只看第一眼段飞就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尸体严重腐烂,大量蛆虫正在他身上爬着,他的脸已经腐烂出骨头,认不出原来面目,只能从衣着上分辨出是个男尸,身上衣裳多处破损,似乎此人生前曾经被人捅了很多刀,他的脑袋不正常地歪在一旁,脖子烂得只剩脊椎了,尸体附近地上除了脚印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仵作老杨终于赶着辆牛车来了,车上跳下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虎头虎脑,精神抖擞一副精明样儿,来到现场之后他看看腐尸再看看孤零零站在腐尸近处的段飞,笑嘻嘻地递了两颗药丸来,说道:“这位捕快大哥,以前好像没见过啊,用这两颗药丸塞着鼻子就不觉得臭了。”

段飞接过来闻了闻,一股辛辣的胡椒、大蒜混合气味刺鼻而至,段飞顿时连打几个喷嚏,等他大口吸气的时候竟然真的不怎么觉得臭了。

那大男孩咧嘴一乐,说道:“不臭了吧?我叫扬森,你就是阿飞哥吧?听说你挺会断案的,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段飞转头到处看了一下,说道:“这只是弃尸现场,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很小心,加上已经过了那么多天,这里并没有什么线索,要等杨仵作验尸后才能做出初步判断。”

“是吗?那我就开始验尸了,你在旁边可听好了……”杨森得意洋洋地说道。

“阿森,别废话了,准备笔墨记录。”仵作老杨蹲在腐尸身边看了看,听到段飞两人的对话,沉声对杨森说道。

“哦……准备好了,爷爷,开始吧。”杨森拿出工具说道。

“宝应县城东土地庙废墟下发现不明男尸一具,尸体外着暹罗西洋布长衫,内穿日本兜罗绒里衣,家里应该比较富裕,可能是个生意人,眼脸口鼻俱腐,不可辨样貌,初步估计年纪在四旬至六旬之间,额头腐烂见骨,怀疑生前曾有伤损,身上多处被刺伤,腹部有三处穿刺伤,但是致命的应该是脖子上自左向右的一刀割喉伤,尸体右手小臂发现骨折迹象,手指前端有磨损破痕,指甲中有泥土草屑,但无血迹与皮肤头发……”仵作老杨一连介地说着,非常详细地将尸体的各种迹象记录下来,这让段飞很是惊讶,若非科技上的局限,眼前这个老仵作未必会比21世纪的任何一个法医差!

段飞正在感慨的时候,只见老杨话音一顿,捧着腐尸的手端详了一阵,随即掳起腐尸的裤脚,左看又看,终于继续说道:“尸体手腕、脚踝处均有草绳勒过的痕迹,膝盖处有泥痕草屑,死者生前曾遭捆绑,并且在草地上跪爬过……据目前所知,死者可初步断定为他杀,已死亡约莫十至十五日。”

这时典史许大人才姗姗来迟,他远远地站在远处,对尸体看都懒得看一眼,严捕头和老杨向他汇报了情况,许大人把段飞叫到面前,说道:“段飞,这个案子你就不要参与了,回衙门里去随便找点事做吧。”

严捕头在给段飞使眼神,段飞其实比他更明白,老杨判断这尸体死亡时间在十到十五天,十五天之前段飞还没有离开土地庙呢,这个时候避避嫌很正常。

段飞想了想,答道:“许大人,十日之前我要么昏迷不醒,要么刚刚大病初愈体弱无力,想杀人也难,大人让我避嫌我也同意,不过我不想在衙门里无所事事,我不会干扰严捕头他们办案,请大人准许我放假几日。”

“放肆,立刻回衙,哪儿也不许去!”许大人脸一冷,喝道。

“既然如此……我听令便是,不过因为我没有参与查案,打板子的事情就轮不到我了吧……许大人说呢?”段飞笑嘻嘻地说道。

许大人哼了一声,没理睬他,直接向严捕头下令道:“严捕头,段飞和石斌都不要参与此案了,还有那个江昌,把他也带回衙门去暂且关押起来,在案件分明前不得释放,严捕头,本案案犯凶残,绝非一般案件可比,你不可徇私懈怠,现在,先将你的判断说来听听吧。”

严捕头无奈地瞥了段飞一眼,拱手答道:“许大人,尸体身上衣着显示其身家殷实,但是其身上却了无长物,可能已被凶手抢走,所以极可能是劫财杀人,但是死者生前曾遭捆绑虐待,又极有可能是仇杀或情杀……”

严捕头迟疑了一下,杨森插嘴道:“还有一个可能……”

仵作老杨一巴掌将他打了个趔趄,喝道:“小孩子懂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许典史瞪了老杨一眼,说道:“老杨,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难道本官不会自己判断真伪吗?”

“是……大人……”老杨踢了杨森一脚,垂着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杨森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说道:“大人,尸体身上多处刀伤,其中多数为刺伤,又有三处为穿刺伤,我怀疑……”

杨森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怀疑这是传说中的‘三刀六洞’之刑……”

第〇一三章 【买猪做实验】

“三刀六洞?”许典史对这倒也不陌生,他精神一振,说道:“莫非死者乃帮会中人,是被帮规处死的?”

老杨默然不语,杨森似乎想到什么,支支吾吾地面带悔意,严捕头没有意见,许典史又问道:“严捕头,本县何时出现了帮会?你可知情?”

严捕头摇头道:“属下不知……段飞,你可知道?”

段飞还没有走开,他答道:“我都失忆了,哪里知道这些,石斌,你知道吗?”

石斌皱皱眉,道:“没有,飞哥昏迷之后我们便如一盘散沙,独眼那边的人也都逃走了,本县辖内应该没有任何帮会的存在。”

段飞道:“许大人,尸体身上刀伤凌乱,我看未必是帮会刑罚,倒像是第一次杀人的凶手在模仿什么,此时应该迅速发布告示查明死者身份,并找到凶杀现场,或许会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许典史冷冷地道:“本官办案无需你来指点,你们三个自行回衙老实呆着,否则以抗命论处!严捕头,你派人去将附近的地痞无赖都抓来,本官要现场讯问!”

段飞心中有点堵,转身就要走,杨森在后面叫道:“哎,段大哥,等一下,我们一起走嘛。”

杨家一老一少赶着辆牛车,载着个用破麻布裹着的尸体跟了上来。

“你们又慢又臭,我们才不跟你们一块走,飞哥,咱们快走吧。”石斌催促道。

段飞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对石斌道:“你先回去,我有事情想跟老杨聊聊。”

石斌避瘟神似的快步走了,段飞陪着杨家老少缓缓走着,走着走着,杨森露出两颗大门牙朝段飞一乐,道:“段大哥,你很特别哦,不但不怕臭,居然还肯陪我们一起走,你不怕晦气吗?”

段飞摇头笑道:“怎么会呢,我没那么迷信,尸体确实会传播疾病,不过只要自己注意一下就不会有事了,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我又岂会放在心上,对了,杨仵作,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嗯,未来几天的气候跟前几天应该差不多吧?”

杨仵作颔首道:“应该是差不多的。”

段飞点点头,又道:“我想在殓房借个地方……”

听着段飞的话,杨森的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许大人命令段飞回衙门里呆着,这可不是逮捕令,段飞并没有立刻回衙,而是先到宝应县西城市场走了一遭。

当初段飞称霸城东,西城市场一直是他想染指的,好不容易抢了来,现在的段飞却已经志不在此了。

这个市场里还是有不少人认得段飞的,见这往日的无赖头儿穿着身公服来了,虽然还没吓得大家关门休业,却也一个个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他六尺之内。

段飞没理睬他们,径直走入一间肉铺,大声问道:“老板,你这里有活猪卖吗?”

铺子里跑出个壮汉,他见是段飞不由一愣,随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乐呵呵地抱拳道:“原来是飞哥,那天承蒙飞哥揭破那死胖子的谎言为我洗冤,老李我在这里谢过飞哥,听说飞哥做了捕快,今天是衙门里要用肉吗?”

段飞认真再瞧他一眼,这才认了出来,笑道:“原来是你啊,那天不帮你我就要挨打板子,所以那也是在帮自己,就不必再提了,我想买一只活猪,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有有有!”李屠户道:“不知飞哥要大猪还是小猪,或是种猪母猪?要现宰还是送到家里?”

“要一只公猪……大约两百斤上下(古代斤两比现代稍小),帮我送到县衙殓房再弄死,有问题吗?”段飞问道。

“这……送到殓房外吧,我就不进去了,飞哥你知道咱们做生意的避忌那个……”李屠户为难地说道:“要不我只收八成的价?”

段飞道:“外面就外面,做生意也不容易,吗可别亏着自己哦。”

李屠户笑道:“飞哥真是个爽快人,一口两百斤的活猪,我收你一两银子好了,这就送去吗?”

段飞旋即拿出一小块银子,道:“对,立刻送衙门去。”

李屠户二话没说,立刻从后院绑了只猪扛在肩上走出来,两人来到衙门口,看门的两个皂隶(衙役的一种)嘿嘿笑道:“段飞,你要请大家吃猪肉么?”

段飞笑道:“只要你们敢吃我就请客,在殓房开饭!”

两个皂隶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

殓房前杨森早已久候多时,看见段飞弄了一口大猪回来,他好奇的围着猪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要来做什么用。

段飞让李屠户将猪当场宰了,随后一个人把死猪拖进了殓房,不过十多步,就把段飞累得气喘吁吁。

“段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杨森好奇地问道,他想帮忙却被段飞拒绝了。

段飞擦了把汗,笑道:“搬尸体不是一件轻松活啊,看来凶手至少有两个,否则就算凶手很强壮,地上也会留下很深的脚印。”

杨森点点头,道:“尸体衣服上没有多少拖拉痕迹,应该是被抬着丢到土地庙去的,凭这个就可以证明段大哥没有杀人嫌疑啦。”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有人帮忙呢?”段飞笑了笑,他才不会这么莽撞,才有点线索就跑去说自己是清白的。

“去,给我找些树枝、木片、石块什么的,我要把这头猪埋起来。”段飞说道。

杨森疑惑地道:“哦……把猪埋起来做什么?”

段飞道:“我看这殓房小院里的环境跟倒塌的土地庙差不多,今后几天天气也差不多的话,把死猪埋在树枝下面,就可以观察它需要几天才能腐烂到今天这尸体的腐烂程度。”

杨森茫然不解,段飞解释道:“猪的身体组织情况跟人类最接近,根据腐烂的迹象,就可以推测出死者死亡的确切时间,另外还可以顺便做些记录,看看什么时候有第一只苍蝇来产卵,又要多久才能孵出第一只蛆虫等等,这比看腐烂程度来推断时间更精确。”

杨森把他的大眼睛睁大,一眨也不眨,惊诧地说道:“苍蝇?这真的有用吗?爷爷怎么没教我?”

段飞解释道:“大自然自有它的规律,当动物死后很快就会有苍蝇、蚊子等小虫在尸体上产卵,一代代繁衍下去,这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我们留心,就可以从这些小虫子身上得知尸体死亡的具体时间,也就是凶案发生的时间。”

法医昆虫学成为一门广泛应用的法医学科都是21世纪的事,宋朝提刑官宋慈《洗冤录》中记载的‘镰刀血腥集蝇’已是这个时代所知的极限,段飞说的这段话简直就是闻所未闻,把小杨森听得目瞪口呆。

第〇一四章 【不招人妒是庸才】

见自己镇住了这小子,段飞很得意,当下追问道:“我问你,今天你在尸体上发现了什么蛆虫或蚊蝇?”

“这……验尸的时候只注意尸体有无伤害,倒是从未注意过那些虫子……”杨森傻眼了,他愣道:“从那些虫子身上真的能判断出死亡的时间么?”

段飞肯定的点头道:“当然,只要知道具体的环境情况,从尸体上的昆虫成长情况可以精确推定死者死亡于某天,我买这只猪回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个,去,你再去检查一下尸体,把它上面有什么蛆虫和苍蝇蚊虫都记录下来,每样做个标本,越详细越好,不同昆虫寻到尸体、产卵孵化的时间都是不一致的,只要知道两三种虫子在尸体上的生长状态,就能够精确得出死亡时间,反正现在没事可做,就用这个打发点时间吧。”

杨森飞也似地跑进了殓房,不一会老仵作就大叫起来:“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杨森大声说道:“杨大哥说先别急着清洗尸体,我要在尸体上抓虫子……”

过了一阵老杨狐疑地走了出来,对段飞道:“你从哪里看到用苍蝇和蛆虫来确定死亡时间这种方法的?听起来倒似乎有些道理。”

段飞正色道:“当然有道理,我从前曾经看过一本《洗冤集录》,有人详细地添加了很多附注,看尸体上昆虫的生长情况确定死亡时间的办法就是书上记载着的,不过我当时可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捕快,也就没去记,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做个小小的实验就OK了。”

“做实验?瓯剋?大哥,你又在说什么啊?”杨森从殓房里跑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望着小仵作那充满求知欲的双眼,段飞心中一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狐狸般笑了起来:“杨森,你想不想做一个天下第一厉害的仵作?”

“当然了!爷爷是江南第一仵作,他说我明年就可以顶替他的工作,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叫我杨仵作也可以,我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仵作的。”扬森骄傲地说道。

“小孩子胡说八道,见笑见笑……”仵作老杨苦笑着呵斥道:“又胡说什么,快给我闭嘴!”

见到眼前小子装大人样,段飞有些好笑,目角余光却看到老仵作满脸黯然苦笑,段飞突然有点同情的感觉,在大明朝捕快名声很差属于贱役之一,仵作就更惨了,他们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世代不得改行,也不许参与科举,他们比妓女还不如,在常人眼里仵作就是怪物的代名词!

“嗯,仵作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好好加油,至于我说的实验嘛……明天我会再来找你的,到时候就知道啦!”段飞拍拍扬森的肩膀,转身就走。

“大哥,这些苍蝇蚊子还有蛆虫和卵怎么办?”扬森在后面问道。

“记录下来,卵用纸袋装好,虫子用细针钉在木板上,风干后分门别类用纸袋装着编上号收藏起来,过几天有用。”段飞扬长而去。

不能随意离开县衙,段飞就在殓房里开始做他的科学实验,大明的思想还是挺开放的,尤其是当他们有一个肆意胡闹的天子的时候,大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无人指责或制止。

每日三次记录那头死猪身的变化情况,其余时间段飞就拉着石斌和另一个年轻的捕快郭威到县牢去跟江昌四个人玩马吊牌,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愉快。

段飞怀疑马吊就是后世麻将的前身,只是马吊现在还是纸牌,而且只有40张牌,规则也比后世麻将简单得多,段飞玩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完全统制了牌局,起初郭威石斌等人还叫着要押注,结果段飞打得其他三家面无人色,输空了口袋,再不敢提赌钱的事,当然,段飞除了拿那些钱请客吃了一顿外都还给了他们。

没玩多久就没人再愿意跟段飞玩马吊了,好在段飞懂得的花样很多,找来硬纸片用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一副扑克牌就提前出现在大明的土地上,这下子可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当夜段飞正在吏舍中与大家吃大锅饭的时候,严捕头匆匆走了进来,其余人识趣地避到了一边,严捕头一屁股坐在段飞身旁,不忿地骂道:“白忙活一天,干他娘的!”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严捕头,我有点疑惑,许大人应该明知我没有嫌疑,为何还处处与我为难呢?”

严捕头呸地一声骂道:“那白痴是故意的,你记忆全失才有此一问,我也忘记跟你说了,你知道闵大人的情况,他基本上将本县的*盗窃凶杀等大案都交给许典史来办,可这个许大人啊……上次山阳镇那个案子他折腾半个月都没破,你去转了一圈就破了,所以……”

明朝的捕快一般只负责维持治安抓捕案犯,断案的事情却是由有品序的文官来处理,在县一级,县令(县长)、县丞(常务副县长)、主簿(秘书长)、典史(公安局长、监狱长)谁有空谁都可以前去办案,宝应县没有县丞和主簿,县令闵大人又老迈了,典史许大人身兼县丞、主簿数职,破案的事情也是他一手负责的。

段飞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他苦笑道:“这可麻烦了,我该怎么办?”

严捕头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我刚从闵大人那里回来,我看闵大人对许典史也已是不耐之极,所以我一提带你另行破案,闵大人便答应了,明天我将带着你还有郭威、石斌四人自行去查案,只要咱们先破了案,哪由得许毓不低头?阿飞,我可是将前程都押你身上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严捕头这么做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利益驱使,但是段飞还是觉得很感动,谁没有私心,就是孔圣人也要为名利所趋在各国奔走,在这么一个陌生的世界,被人尊重与信任是很难得的,段飞衷心地答道:“严捕头,你放心吧,我会尽我的能力,绝不会让许大人抢了功劳!”

严捕头赞许地点点头,道:“好,就这么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〇一五章 【重回现场】

第二天一早,杨森飞快地跑入吏舍,对段飞叫道:“段大哥,有个女人来认尸了,死者叫陆岚,是本县的一个商人,严捕头叫我来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段飞两眼一亮,回头就对石斌和郭威道:“走,咱们看看去!”

四人快步赶到了殓房,只见严捕头正陪着一个中年妇人从殓房中走出到院子里,那妇人垂首以罗巾抹泪,抽抽噎噎地道:“我夫君死得好惨啊……大人要为奴家做主,尽快抓到凶手以慰我夫君在天之灵……一点茶钱请大人笑纳,结案之后奴家会备上厚礼谢过诸位大人……”

严捕头一面将红包收入怀中,一面说道:“陆夫人客气了,为了尽快破案,我们有些话要问你,请你见谅,你夫君可有什么仇家?他又是何时离家,为何而去?”

陆夫人回忆着答道:“戚……我夫君向来宽厚,做生意二十余载结交满天下,不曾听说他结了什么仇家,他月初带着伙计陆大前去外地收账,原定在本月十日前回家,过了十日却还是不见踪影,奴家曾派人前去寻找,对方说夫君早已结账返回,奴家这几日担惊受怕,却不想噩梦成真……”

搀扶着陆夫人的一个婢女插嘴道:“定是那该死的恶奴陆大见钱眼开,抢钱杀人,然后远走高飞了,否则何以老爷被杀,陆大却不见踪影?”

“这倒是不无可能……”严捕头向段飞瞄来,段飞正要说话,却听有人在外喝道:“段飞!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典史怒冲冲地赶来,严捕头上前迎去,拱手替段飞答道:“许大人,是闵大人下令,让我带着段飞、石斌与郭威四人另行查案的,如此双管齐下,当能更快破案,许大人以为如何?”

许典史冷笑道:“哼,既然是闵大人的意思,我还有什么意见?你们比我先到,定然已经问出什么,何不说来听听?你们该不会对本官有所隐瞒吧?”

“当然不会,”段飞恭恭敬敬地向许典史抱拳道:“许大人,我们也是刚到,据陆夫人所说,陆岚带着家仆去收账,回来路上被人杀死,仆人陆大不知所踪,收账所得银两及陆岚身上价值不菲的戒指、玉佩等物都被人拿去,因此大家怀疑是陆大所为,不过我觉得不像,陆岚只带陆大一人去收账,显然对他非常信任,陆大应该不会那么做,此其一也,其二,陆大劫财杀人为何不在城外荒郊处?难道城内杀人抛尸比较方便?其三,照常理推断,杀人劫财往往都是一念之差,作案往往比较仓促,绝不会做得如此复杂,因此我觉得陆大不是凶手,当然,我们还是得把他找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行。”

严捕头不停地向段飞眨眼使眼神儿,段飞却视如未见地将话说完,许典史满意地嗯了一声,说道:“看来确如你所言,陆大的嫌疑可以排除,不过还是得把他找到才行,严捕头,着人张榜贴出告示,并拟文通报应天刑部,发出海捕公文,务必尽快将陆大找到,既然你们要另行查案,那便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向陆夫人求证,就不送你们了。”

严捕头黑着脸和段飞他们告辞出来,严捕头还没吭声,段飞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严捕头不必生气,我这是故布迷局,你觉得许大人会相信我的话吗?恐怕他此刻早已认定陆大就是凶手了呢。”

严捕头脸色好看了些,他诧异地道:“何出此言?”

段飞微笑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许大人都会认为我在骗他,就算不这么想,为了体现自己的高明,他都会将我的话反着来听,看吧,他一定会非常卖力地去抓陆大,这样也好,陆大必须找到,许大人有事做之后也不会有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郭威一声轻笑,石斌问道:“飞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昨天许大人盘问疯狗他们一整天也没问出什么,现在你又说陆大不是凶手,陆夫人又被典史抢去询问了,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段飞断然道:“我们需要从两方面着手,我跟郭威回现场再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石斌你叫江昌回老窝看看,再与严捕头一起去盘问下陆岚的亲朋好友、邻居以及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没有仇人?陆夫人的话未必可以全信,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重点查询有没有最近形迹可疑,突然暴富或者是莫名离开无人知其去向者。”

严捕头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对了,阿飞,陆岚住在城西,为何尸体会在城东土地庙出现?你刚搬离土地庙,就有人在其中藏尸,这其中会不会有点关系?”

段飞道:“这也是我和郭威要去查问核实的一个问题。”

段飞和郭威与严捕头、石斌分头行事,赶往土地庙途中郭威问道:“阿飞,你为何不与石斌一起?我见石斌刚才有些不高兴呢。”

段飞嗯了声,解释道:“我是故意让他跟着严捕头的,这小子太嫩了,还是跟着严捕头学学吧,我之所以不带他过来,这是因为他对这里太熟悉了,他的观察能力又不足,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往往会错失些线索,你的经验比他老到得多,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郭威恍然地哦了一声,没再言语,两人又回到了土地庙里,仔细观察起来,查看了半天土地庙内依然毫无线索,两人不由都有些失望,相互对望一眼之后段飞沉吟道:“这里太干净了,要么凶手非常小心,要么就是事后曾经重回此地清理了所有痕迹,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郭威叹了口气,两人扭头向外走去,土地庙外已有人在观望,段飞眼尖,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他心念一动,朝那人喝道:“黑猴儿,给我过来!”

躲到别人后面的那人讪笑着走了出来,嘿嘿笑道:“飞哥,你找我啊。”

段飞喝道:“你躲我干什么?”

绰号叫黑猴儿的小混混身材干瘦,皮肤微黑,果然人如其名,他笑嘻嘻地来到段飞面前,挠着头陪笑道:“没躲没躲,只不过习惯了……谁叫飞哥你现在是差爷了呢?”

段飞这才释然,又道:“你怎么在这里晃荡,莫非是看中了谁的荷包?”

黑猴儿目光闪烁地道:“飞哥,瞧你说的,我刚出来,见这边有人围观,就好奇地过来瞅瞅而已。”

段飞道:“好奇心还这么重,昨天许大人没打烂你们的屁股吗?回去吧,都给我老实点,别惹事,知道吗?”

黑猴儿答应道:“是,飞哥,我回头就跟大伙儿说……飞哥,可不可以……”

黑猴儿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目光不断向郭威瞟去,段飞朝郭威点点头,郭威若无其事地走开,朝那些围观的人喝道:“看什么看?没事做啊?都给我过来,前些日子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围观者哄然散开了,黑猴儿挤眉弄眼悄声对段飞道:“飞哥,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PS:星期六,睡过头了,呵呵……

第〇一六章 【凶器、凶杀现场】

“什么事?”段飞奇怪地反问道,黑猴儿嘿嘿笑道:“算了,也没啥事,飞哥,我回去了。”

望着黑猴儿远去的背影,段飞用力甩了甩头,他醒来后只见过黑猴儿一次,话都没说两句,黑猴儿说的应该是此前的事,应该是什么违法的勾当吧,现在段飞已经是捕快了,黑猴子自然希望段飞忘记掉。

“嗨,黑猴儿,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段飞叫住了黑猴儿,然后叫上郭威,三个人一起向距离土地庙街不远的一条巷子走去。

这里曾经是段飞的天下,不过醒来后段飞就渐渐地疏远了除石斌江昌以及何海之外的那一帮小弟兄,现在,昔日的老大回来了!

当初段飞与另外七个混混号称东城八大金刚,现在段飞与石斌当了捕快,何海准备去做生意,江昌的能力并不足以驾驭原来的弟兄,现在城东的老大是段飞当年手下第一悍将,一个名叫疯狗的混混,他脸上有道刀疤,就是在一次斗殴中被别人砍的。

在小混混们混迹的小巷口,段飞对望风的两个小子说道:“阿狗在里面么,告诉他,叫他召集弟兄,我有些话要问大家!”

前老大的威风还未曾消退,何况段飞现在已经是个捕快,俩小子答应一声飞也似地去了,在巷子里一座茅草棚前的空地里,疯狗带着弟兄们夹道欢迎,见到段飞他点头哈腰地咧嘴笑道:“飞哥,说吧,今天要我去砍谁?”

段飞笑骂道:“胡说,咱现在可是个捕快,今天来找你们让你们帮我查案的。”

“查案?土地庙那个腐尸案吗?”小混混们兴奋起来。

段飞道:“没错,谁还记得本月十日前后两天城东发生过什么事情?尤其是傍晚时分,有人听到过惨叫,或是见过什么行色匆匆面带惊慌的可疑人吗?”

“那天不是城东李员外家摆喜酒吗?放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鞭炮呢。”一个混混道。

疯狗接着说道:“是啊,飞哥,那天好多人去李家吃酒,人那么多,光注意看他们钱袋了,也没发现谁比较可疑。”

郭威哼了一声,段飞沉吟道:“李员外?是李大善人吗?”

“是呀,就是那条老狗!”疯狗说道。

段飞哼了一声,道:“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惹眼的人或事吗?”

昔日八大金刚之一外号白猴的小扒手说道:“特别的事?东门的刘大官人跟县衙前摆字摊的李童生媳妇躲到柴房里不知道干什么,还有就是李家从鹤来楼请的大厨,我亲眼见到的,那个谭师傅长得又高又壮,发起火来的时候啊……啧啧……跟凶神恶煞一般!”

“哦?那谭师傅为什么发火?”段飞追问道。

白猴回忆道:“好像谭师傅的一套刀子被人偷了,他大发雷霆,喜宴还没开始做就走了,害得李家又临时跑去鹤来楼、美味轩高价聘来几个厨子。”

段飞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什么新发现,当天混子们都跑李家去找生意去了,没注意路上的普通行人,也就没发现什么惹眼的事。除此之外其他日子大家就更没印象了。

离开小巷之后郭威道:“鹤来楼的谭大厨?这个人我有些印象,确实长得很魁梧高大,我们要把他逮来问问么?”

段飞摇头道:“开饭店最重要的就是请一个好厨师,谭大厨的收入不会低,没有必要劫财杀人,而且是用如此凶残的方式,不过他被窃的刀具倒是有可能变成了凶器,我们回头就去鹤来楼问问。”

“不如先去李大善人家问问吧,就在前面。”郭威说道。

“不,暂时不去,”段飞摇摇头,想了想,他终于说道:“我跟李家有仇……”

郭威恍然地哦了一声,两人继续沿路查询,只跳过了李家,发案时间相对较远,加上人们不愿惹事,两人一路问来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希望严头儿那边有点进展吧……”郭威唉声叹气地一屁股坐在路旁的一株树下,段飞东张西望一阵后突然说道:“从北城门到土地庙,这条路应该是最近也最僻静的吧?”

郭威嘴里叼着一根草儿,颔首道:“是呀,北城过来就俩条路,要么走北门大街到鱼市口,然后向东,东门大街走半道儿再拐向北土地庙街走半道儿,要么就在北门大街半道儿就改道县东街,再向南到土地庙,自然是后边这么走快得多。”

“快得多也僻静得多,一路走来,我觉得这里无疑是最好动手的地方……”段飞指着眼前一片水域说道。

江南地面上水道纵横,湖泊池塘到处都是,宝应县东北角就是一片零星露出几个小岛的湖泊,有条小路可以走入一个芦苇飘荡的长岛,虽然有渔民在长岛上居住,但是在芦苇荡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郭威跳了起来,望着眼前复杂的水域,吸了口凉气道:“这果然是个杀人劫财的好地方,不过……杀人之后直接抛尸在水里岂不好?为何要拖那么远丢到土地庙里去呢?”

段飞摇头道:“这里的水太浅,加上这里有人居住活动,尸体藏不了一天就会被发现,而土地庙不然,那里原本便很少有人来往,倒塌之后更无人光顾,偶尔有小孩进去玩耍,就算嗅到臭气也不会发现尸体,走,我们过去看看,幸运的话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有一个老翁正坐在岸边钓鱼,细雨拂面,老翁头顶斗笠身披蓑衣静静地坐在那里,湖光山色与老翁融为了一体,就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段飞他们两个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完全破坏了这里的静逸美。

段飞轻咳一声,钓鱼翁闻声回头,见到两个公人走来,他不像普通人那样吓一跳再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地避到一旁,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望着水面去了。

郭威威风凛凛地喝道:“老头,最近这湖面上可有什么古怪事儿么?”

“古怪?再也没有两个后生对一个老人家这么无理更古怪的了。”老翁淡淡地答道。

“你!……”郭威正欲发威,段飞已经将他拦住了,段飞上前客客气气地作揖道:“老人家,我们是为一桩凶杀案来的,请问自本月上旬十日左右,这片水域可有什么古怪事情发生么?譬如发现大片血迹或有可疑人来往什么的。”

老翁这才回过头来,思索说道:“这才像个样子……唔,你们可以到南边那个岛上看看,半月前水还没这么高,可以直接走过去,听孩儿们说有一晚那儿闹鬼,又哭又笑地搞了半宿,胆子大的人偷看时还看到鬼眼在飞呢,第二天一早大家结伙去看的时候发现岛上就像被血涂了一层一样,至今都没人敢靠近那个岛。”

“那你们为何不报官?”郭威喝道。

老翁冷眼扫了他一下,回头钓鱼去了,段飞谢过那老翁,拉着郭威走开了,同时低声说道:“没见到尸体,你觉得就算报了官,闵大人或是许典史会接这个案子吗?说不定严捕头会比较有兴趣……派人来收些例钱,你说谁会没事找事去报官?”

郭威嘿嘿一笑,刚好有个年轻的渔夫经过,他一把将那人揪住,喝道:“差爷办案,你去给我找条船来,敢啰嗦就送你全家去见官!”

差爷的威严也只有那个看破世情的老翁才敢无视,那人很快将自己的小渔船贡献了出来,但是却不敢载他们过去,鬼比差人更可怕,威胁也没用,段飞他们只好自己用竹篙把船撑起,靠在了那个小岛上。

岛上已经不见渔民们所说的猩红色,不过扑鼻的腥臭味却与一般鱼腥完全不同,不少难被雨水洗刷的石块、草根处依然可见黑褐色的潮湿血迹,范围相当广,可见渔民们的话并无夸大,当时这个面积约有十平米的小岛上,确实曾被大片血迹覆盖。

“阿飞,你看。”郭威很快就找到了一些东西,拿给段飞看,那是没烧尽的黄纸,染血的破瓷片,以及红色的焦头细木棍。

燃尽的香,黄纸还有酒杯,段飞想到一个可能性,头皮顿时麻酥=酥的,他脱口惊呼道:“这是……”

PS:连酥=酥都河蟹了,我晕……狂晕……

第〇一七章 【邪教?东厂?】

郭威神色凝重地说道:“祭天地、烧黄纸、喝血酒……这恐怕是什么邪教的仪式,难怪那些渔民以为是闹鬼呢。”

段飞倒是没想到邪教,他定定神,说道:“再找找看还有什么,若是邪教仪式,应该会有些特殊的标志物的。”

两人再次搜寻起来,甚至找来锄头挖地一尺,陆续找齐了碗筷和酒杯、香梗、草绳等物,破碎的瓷片刚好拼凑出四只大海碗,但是现场却无凶器,不知道是否被丢到湖里去了。

“看来凶手至少有四个,他们在这里祭天地,而陆岚便是歃血的祭品……”段飞心中有些沉重,不论这是邪教仪式还是段飞所想的那样,对陆岚来说这都是无比残酷的,这四个凶手的凶残激起了段飞心中的强烈愤怒,他决心要用最快速度将他们擒拿归案!

两人找来一只麻袋,将那些证物都收拾起来,刚走出长岛,就见石斌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对他们叫道:“飞哥,严捕头叫你们赶紧回衙门,那个陆大已经被抓住了……”

赶回衙门的途中段飞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个陆大不知怎的突然回到陆家,刚从衙门回来的陆夫人当即命人将他暴打了一顿,然后捆缚着抬到了县衙,许典史如获至宝,当即请了闵大人坐堂对路大进行审问。

段飞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县衙,来到公堂之下,只见堂上一个身穿布衣的壮汉正在受夹棍刑,只见他两脚脚踝被三根木棍夹在当中,上缠绳索,两边各站两个衙役,手持绳索,拔河一样用力向自己这边拉,这看似简单的东西厉害得很,陆大给夹得两脚鲜血淋漓,鬼哭狼嚎般惨叫几声便晕了过去。

“竟然动了夹板,看来许大人打算严刑逼供了。”严捕头低声说道。

“不知有何凭据?”段飞怀疑道。

严捕头急道:“不管有什么凭据,不能再让陆大继续受刑了,一旦他受不过认了罪,再想翻案就难了!”

堂上许大人正在向闵大人请命,要泼醒陆大再动刑,严捕头伺机带着段飞等走上前去,向闵大人禀报道:“大人,我们在县东北角湖中孤岛上找到了杀人现场,并找到了香纸蜡烛和酒杯草绳等物,我们怀疑凶手共有四人,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凶杀案,有可能是帮派所为!段飞,将证物呈上给大人过目,请大人明断!”

一麻袋的证物呈了上去,闵大人老眼昏花地看了好一阵才点头道:“将草绳拿去给仵作比对,许大人,你看……”

许典史已想到应对之策,他上前愤懑地道:“闵大人,昨日我在现场便怀疑过这是帮派杀人,当时便被严捕头和段飞否定了,现在他们又说是帮派杀人,大人,这分明是他们见我已逮住凶手,为了抢功并混淆视听所伪造的证物,请大人明察!

严捕头反驳道:“许大人,你这么说可有点不妥,这些证物都是有来处的,不信闵大人可派人去查,我们分两路查案也是闵大人许可的,早日破案大家都有好处,许大人为何说我们抢功?照我看你急着对陆大动大刑这才是为了抢功吧!”

许毓冷哼一声,说道:“严捕头,我请闵大人对陆大动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陆岚尸身胸前有个拳印,本官已经检验过,与陆大的拳头相符,陆大被抓之时身上带着巨额赃款,他也已承认自己与老板口角,打伤老板后抢钱而逃,证据确凿,陆大不是凶手还有谁!”

段飞皱皱眉头,抱拳说道:“大人,陆大他招认自己是在哪里打伤的路岚?”

许毓脸色微动,不悦道:“他说是在城外,所以才对他动大刑,像这种无恶不作之徒杀人后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抵赖的,段飞,你才做了几天的捕快,断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用一头死猪就能抓到凶手?真是异想天开,别忘了你还有嫌疑未曾洗去,倘若凶手不是陆大,难道是你么?”

典史大人的讥诮语气极其明显,段飞脸色不由一变,石斌忍不住帮腔道:“大人,要证实陆大的话很容易,找城北当日傍晚当值的士卒问问就知道路岚是一个人进城还是和陆大一起进的城了。”

许大人怒喝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时隔如此之久,谁还记得那么多,问也白问。”

严捕头说道:“这倒未必,闵大人,我提议将陆大暂时押下等候再审,我立刻派人去卫所找牛百户查询。”

段飞上前道:“我看不必了,陆大是个白痴?我看不是,他劫财杀人之后还敢回来?除非他疯了,陆夫人,是你将陆大绑缚来的,我问你,陆大疯了吗?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为何而回来?”

陆夫人跪在堂上已经有一会了,她见闵大人没有阻止,这才答道:“管家告诉我陆大回来了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后来见到真是他,这才相信是真的,当时他蓬头垢面地比乞丐好不了多少,身上背着个包裹……里面的银两一锭不少。”

“陆大见了我便哭喊着说知错了,都是他忤逆才害死了老爷,我一时气怒攻心,这才命人将他打了一顿,然后才送过来,现在想想……或许夫君真不是他杀的……他是夫君从小带大的仆人,就算一时钱迷心窍,抢了钱之后也不会下杀手,再说那些钱也一文不动地被他带了回来……”

陆夫人说得有些吞吞吐吐,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许大人哼了一声,执拗地说道:“那也未必,说不定当日他鬼迷心窍,发了阵羊角风,杀人之后却全然忘记了。”

闵县令捻捻胡子,瞅瞅自己的副手,再瞅瞅段飞和严捕头他们,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大家的话都有些道理,人命关天,我们还需小心验证才是,严捕头,你还是派个人去卫所找牛百户查一下吧,暂且将陆大收监,退堂!”

大家恭送县令大人,许大人望着段飞和严捕头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段飞他苦笑一声,道:“许大人对我的成见可真深啊。”

严捕头撇撇嘴,说道:“别管他,挨打板子的可不是他,破了案子才是真本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段飞道:“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线索?”

严捕头道:“没有,这个陆岚竟然真的如他夫人所说,是个老好人,平日做生意宁可亏了自己也不和别人结怨的,如此一来愿跟他做生意的人反倒多了起来,他的家仆们也都说陆岚好,甚至有人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的。”

段飞叹了口气,道:“这么说那些凶手就更该死了,陆岚死得真惨,他被当做献牲般割喉饮血……此前更受了三刀六洞之刑……这些凶手真该活剐!”

“当真是邪教吗……”严捕头眼中满是忧虑,明朝自开国以来便对宗教掌控极严,其中白莲教、弥勒教以及衍生出来的各种教派更是造反不断,朝廷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一旦发现有邪教踪迹,接踵而来的往往便是血腥杀戮,牵一而杀百时有之,若证实此案是邪教所为,恐怕宝应县再不得安宁。

“我看十九不是。”段飞相当肯定地说道:“严大人不必忧虑。”

严捕头叹了口气,说道:“迟了,你要小心那个许毓,假若这真是邪教案子,若不能及时破案,只怕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人何出此言?”段飞惊讶地问道。

严捕头愁眉苦脸地道:“许毓可能是东厂的人,东厂在每个衙门里都有密探,平日里柴米油盐的价格都要上报,何况事涉会造反的邪教……只要他在报告中提及我们与邪教有关,我们便不死也要脱两层皮,闵大人也自身难保啊。”

东厂……这是一个连21世纪的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词,东厂代表着的是腥风血雨和无边的冤狱,听说许毓可能是东厂的人,段飞顿时悚然心惊。

第〇一八章 【赌迷心窍】

见到段飞吃惊的样子,严捕头反过来安慰道:“别怕,只要我们将这个案子抢先办好了,办踏实了,东厂的人没了藉口,至多也就费些钱财而已,不必太过紧张。”

段飞定了定神,说道:“那我们可就要加紧了,今天我们除了找到凶杀现场之外,还发现了一个线索,据说十日傍晚,鹤来楼的大厨谭某曾经丢失了一套刀具,极有可能便是凶器,不管怎么样,先将他及他的新刀具都带回来再说,一个名厨,用惯了的刀具就算换新的也会与原来的相似,应该可以用做对比。”

两人商量两句,严捕头便去鹤来楼拘那谭大厨去了,段飞则向殓房走去,正好见到石斌从吏舍走出来,对他叫道:“飞哥,还没吃饭啊?”

段飞点头道:“嗯,没感觉到饿,对了,早些时候见到了黑猴儿,他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他在我昏迷之前跟我说过什么吗?我可跟你提过?”

石斌道:“好像没有,不过黑猴儿上个月曾经跟你吵过一架,那是他跟他叔父从外地回来之后,但是你们俩都没跟我们说过究竟是为什么,再往后你就……嗯,你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刚才我跟严捕头到处找人询问的时候,小二子找到我,说今晚疯狗要召集所有人决定一件大事,他问我还有飞哥你要不要去,问他他又说不出是什么事,当时我就拒绝了,咱们都是捕快了嘛,那些江湖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你说的对,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用管他们,你现在准备去哪?跟我去殓房看看吗?”段飞问道。

石斌支支吾吾地溜之大吉,殓房晦气,谁没事老上那儿去呀。

段飞刚走进殓房小院,杨森就喜滋滋地迎了上来,说道:“段大哥,案子破了没有?我可是立了大功哦。”

段飞哼了一声,只顾去检视那头死猪,杨森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段大哥,出什么事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段飞淡淡地说道:“错也没错,只不过有人拿着从你这里得到的丁点儿证据就定了一个人的罪,在堂上严刑逼供而已。”

“是许大人?”杨森眼珠子转了转,懊恼地说道:“都怪我,不该随便乱说的。”

“算了,他问起来你也不能不答,这拳印是怎么回事?当日尸检的时候可没有记录。”段飞问道。

杨森道:“嗯,这是今早才发现的,我是打算去告诉你的,结果你已经走了,却不想撞到了许大人。爷爷说这个拳印较浅,当时没有显现出来,昨晚我用药水洗了尸体,这才慢慢出来了。”

段飞恍然点头,在21世纪,法医尸检完毕也需要用特殊的药水清洗尸体,从而可以发现一些原先不可见的淤痕伤口什么的,没想到这一招中国的古人早就应用上了。

段飞鼓励道:“你做得很好,你可知那拳印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是在陆岚死前多久?还是死亡当时被人打的?能看出来吗?”

杨森说道:“嗯,爷爷说那个拳印是在死前两个时辰打的,陆岚有点发胖,这一拳力道也比较弱,至多打得他摔一跤,因此没有留下明显淤痕,擦上药酒后今早才显出来,且颜色很淡,这说明在死前,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至少过了两个时辰之久。”

这是出乎段飞意料的答案,难怪杨森自豪地见人就说他爷爷是江南第一仵作呢。

离开殓房,段飞来到了县衙的监牢,没有群起喊冤的场面出现,连被段飞亲手送进来的宋螭、刘偱都不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自顾在身上捉着虱子去了。

牢中的衙役将段飞带到关着陆大的牢房前,段飞隔着牢笼对蜷缩在草堆上的人道:“陆大,我问你,你当日是何时打倒陆岚抢走银子的?”

陆大睁开眼淡淡地看了段飞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陆大就算没有杀人,但是他伤人劫财,在大明本来就是重罪,何况那人还是他主人,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杀头都算轻的,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

段飞也不生气,扭头问牢头道:“按大明律,奴仆打伤主人并劫夺主人钱财该判甚么刑罚啊?”

牢头说道:“这就要看情况了,判轻了杖撘一百流放千里,判重了绞首砍头都有可能。”

陆大哼了声,翻过去没理会,段飞说道:“陆大,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假如你能提供线索帮我们抓到杀你主人的凶手,有了立功表现,再加上你是自己投案的,闵大人会酌情给你轻判,说不定流放都不用,倘若你知情不报,我们破不了案恐怕闵大人也高兴不起来,到时候你可就要吃苦头了。”

陆大似乎被说动了,他翻过身,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段飞悠然道:“信不信由你,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你觉得愧对主人是吧?我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个案子有可能涉及邪教,等到东厂插手,你就等着跟陆夫人一起在街头当众活剐吧。”

段飞是虚言恐吓,但是东厂之名绝非玩笑,“什么!”陆大惊得一跃而起,身上的重镣似乎毫无影响,但是他紧接着痛哼一声跪倒在地,堂上受的夹板之刑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段飞冷冷地瞧着他,这家伙活该吃些苦头,谁叫他财迷心窍呢?

陆大跪爬到木栅栏前,双手扶着栅栏叫道:“我没有杀人,主母更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将她牵连进来?”

段飞淡淡地道:“我可以和你讲理,东厂的人可不会,你的主人陆岚是被人在烧黄纸祭鬼神拜天地的时候受三刀六洞之刑,割喉饮血酒而死,这是典型的邪教作风,你再不跟我说实话,以后也不用再说了。”

“不!”陆大惨嘶起来:“老爷啊,你死得好惨……”

段飞冷冷地看着他,陆大哭喊了一阵,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冲着段飞叫道:“差爷,差爷,我没有杀人,当日我只是向老爷借些钱,老爷不许,我一时鬼迷心窍将老爷打倒,抢了他的钱走了,那是酉时末的时候,刚过通海桥,还没到北门外大街的路旁,当时有人看到的,差爷你将他们找来,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我抢了银子跑开不远,直到远远看着老爷进了城才走的。”

“哦,还有点忠心嘛……陆岚将你养大,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抢他银子?”段飞随口问道,心中暗暗在盘算,酉时末也就是差不多傍晚七点,三月初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说不定有人跟踪陆岚进了城,又或者在城里见到陆岚才突起凶心,不过陆岚该直接顺着大道向南再往西回家,难道凶手在城门口不远处就当街将他劫持到了城东?

这时陆大答道:“都怪我好赌,老爷已经借了不少钱给我,还劝诫过我好多次,我却总是忍不住……那天我再向老爷借钱,老爷一口回绝了,还说我再去赌钱的话就要将我赶走,我……我一时糊涂……”

段飞丢下自责不已的陆大,离开了监牢,陆大说打伤老爷之后他就后悔了,但是赌场逼债的压力导致他一直犹豫不决,躲藏在朋友家里,直到今天有人告诉他陆岚死了,他这才不顾一切地回到陆家负荆请罪,可惜已经迟了。

“什么人能够在大街上将一个大活人劫走而不引人注意?亲朋好友?官差?还是……”段飞正自苦苦思索,只见严捕头用铁链栓了个人大步向牢房走来,段飞愕然停下脚步,严捕头对段飞道:“阿飞,这便是鹤来楼的厨子谭茂了。”

第〇一九章 【成竹在胸】

谭大厨愣愣地站在段飞面前,他的身材果然高大,瞧他那粗壮的手臂,满是伤疤的手背,骨节暴突的手指,果然充满了暴力倾向。

严捕头兴冲冲地对段飞道:“这家伙在李家办喜宴的时候确实丢了一套刀具,随后他便离开了李家,那是戌时初(傍晚七点左右)的时候,但是再往后问他去了哪里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他女人听说他被抓,半路上赶了来,一问之下才发现这家伙那天快到亥时中(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家,有足够时间杀人了。”

“我没杀人!”谭茂叫道。

“没杀人你干嘛不敢说那一个半时辰去哪里了?”严捕头踢了谭茂一脚,谭茂跌开几步,还是嚷着没杀人。

段飞接过严捕头手里提着的一个皮袋子,入手沉甸甸的,严捕头道:“这便是他的新刀子了,我把他关到牢里去,阿飞你先拿刀子去殓房叫老杨比对,回头再到牢里审问这丫的。”

“我没杀人,你们不能把我的刀子带去那么晦气的地方……”谭茂嚷嚷着,被严捕头强拖着走了。

段飞耸耸肩,这就是明朝的法制,不管怎么样先抓了人再说,反正为办案抓错人也不犯法,甚至把人打残了也没事,他转头又往殓房走去。

比对的事很快就完成了,陆岚果然是被同类型的刀子杀死的,尤其是那把又尖又长的剔骨刀,与穿透陆岚小腹的伤痕一模一样,既然全县只有谭大厨的厨刀丢失了一套,那么这事自然得落在他身上查明了。

段飞又一次来到牢房,只见牢房中另有一间刑房,里面各色刑具一应俱全,陆岚正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大搓板上回答着严捕头的审问,段飞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答得飞快,免得吃更长的苦头。

严捕头坐在一张旧官帽椅上,手端花瓷杯,一面品茶一面油然说道:“还不老实,看来你想多吃点苦头,本官时间多的是,咱们慢慢耗着玩。”

“大人,小的没撒谎,小人真的没杀人啊。”谭茂忍耐力不错,段飞估摸着自己被这样重压跪在那搓板上至多半分钟就受不了了,谭茂竟然还忍得住,除了汗出如浆外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改变。

段飞在严捕头耳边低语几句,严捕头拍着扶手喝道:“谭茂,你曾说新刀与旧刀一模一样,是不是啊?”

谭茂忍痛道:“是,大人,刀子就是我们厨师吃饭的家伙,若用不惯手菜都切不好的,我的刀被偷之后就打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新刀。”

“哼!”严捕头将那袋刀具丢到他面前,冷笑道:“现已查明,正是你的旧刀将城西富商陆岚杀死,莫非是你先,谎报失刀将人杀了后再?”

谭茂终于变色,叫道:“没有啊,大人,我的刀确实是被偷了,我没杀人啊,大人,求求你,我受不了了……让我起来吧。”

“哼,那还不快老实交代?当晚那一个半时辰你到哪里去了?”严捕头追问道。

“我……”谭茂偷眼瞥向在刑房里看热闹的衙役们,严捕头扭头挥挥手,段飞便将那些人驱了出去,回来时刚好听到谭茂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我去了四海楼……”

“四海楼!”严捕头脱口惊呼,随即脸上露出了暧昧笑容,四海楼是宝应县最具规模的一家青楼,也就是宋螭家开的那一座,严捕头他们最近几天常常光顾,捞了不少甜头的。

“不对,去四海楼嫖妓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在撒谎!”段飞喝道。

严捕头醒悟过来,说道:“没错,在你娘子和老板面前不敢说还有些道理,进了这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在隐瞒什么?不老实的话我叫你在这里跪到明天天亮!”

“没撒谎,我没撒谎!”崩溃之后谭茂的脸迅速变得苍白,汗水津津直下,他腰一软,上身前倾倒下,肩上扛着的木枷随即撞到了地面,谭茂嘶吼着说道:“我在四海班的相好芸姑精通厨艺,我是去学艺的……”

段飞和严捕头都愣了愣,然后都失笑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难言之隐,宝应县屈指一数的大厨居然要去妓院跟一个卖笑的妓女学厨艺,难怪他一直不肯说,一旦传出去,恐怕他再也没脸在宝应呆下去了。

严捕头笑完之后望向段飞,向他寻求意见,段飞低声道:“录了口供便放他走吧,以他的厨艺和力量,要刺穿一个人的肚子何需第二次用劲,凶手绝对是玩刀的新手,不是他。”

录完口供谭茂便被放走了,段飞仔细研究着口供,严捕头却焦急地来回踱步,忍不住催促道:“阿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段飞放下口供,说道:“带上所有兄弟,去李家,忙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呢,正好让李老头破破财,犒劳下弟兄们。”

严捕头眉毛一挑,道:“这事莫非要着落在李家?”

段飞笑道:“嗯,饿肚子事大,必须着落在李家……哈哈,放心吧,严头儿,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此去李家除了混顿好吃的之外,就是为了求证些事儿,至迟子时前便能将凶手逮住。”

拿了谭茂的口供反正得去李家核实一下,找藉口白吃白拿也正是捕快的生存之道,严捕头二话没说地将衙门里的十几个捕快都召集起来,听说有白吃的机会,大家都好不高兴,听了段飞的话,一个个穿戴整齐,带齐了镣铐、木枷,揣着铁尺手提水火棍,浩浩荡荡地向城东李大户家赶去,等许典史得到消息赶来,一众捕快们早走得没了影儿。

李大善人李善财老爷是宝应城东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平日里也做过一些沽名钓誉的善事,所以不了解的人都称其为李大善人,但是知其根底的段飞却知道这家人都很不地道,这所大宅子里几乎可以说是遍地的男盗女娼。

李善财的管家正在门前乐呵呵地站着,突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带着家伙直冲过来,他吓得急忙避到了门内,正叫人关门的时候,一根水火棍已经点进了门槛,段飞笑嘻嘻地对吓得脸色发白的管家说道:“李管家,别来无恙呀。”

李管家定定神,望着严捕头道:“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严捕头打足了官腔,鼻子翘到了天上,冷笑道:“无风不起浪,无事不登三宝殿,捕快上门当然是来办案的,土地庙的腐尸案听说过吧?有证据显示你们李家牵涉在内,赶紧叫你家老爷出来,关门闭户,上下人等都不许离开,若走漏了一人,我便将你们全锁回去打板子!”

李管家沉声道:“严捕头,咱家老爷跟闵大人也是有交情的,你们这么做事似乎不合规矩吧?”

“放屁!”段飞一巴掌将李管家打了个趔趄,他一张口,登时吐出两粒老牙来,李管家惊怒地瞪着段飞时,段飞揉着手腕笑眯眯地说道:“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岂敢擅闯李大善人的宅院,满屋子的恶犬还不将我们都生吞了啊。”

“你……你等着!”李管家气怒交加,跌跌撞撞地扭头跑进了重重宅院中,李家的家丁们也仓皇逃开,连狂吠的看门狗也给谁堵住了嘴巴,只发出些呜咽的声音。

“飞哥,谢谢你。”石斌激动地说道,大家这才恍然,段飞原来是公报私仇来了。

段飞笑道:“待会见到李大善人,还请严大人及诸位兄弟帮衬帮衬,非得将这个人面兽心伪善的畜生镇住不可,阿斌,他当年放狗咬你,今天你就要亲自踢爆他的卵蛋,这才像个男人!”

“是!”石斌两眼发红,显然想起了从前在李家门前乞食,却被李管家和其主人放狗追咬的旧事,当年若非段飞舍身相救,恐怕他都活不到今日了,这件事也是石斌为了‘唤醒’段飞失去的记忆而告诉他的,段飞暗暗记在心中,没想到报复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大伙儿同仇敌忾,如狼似虎地闯入李宅,闹得鸡飞狗跳,等李大善人李善财气喘吁吁地在人扶持下走出来时,趁机拨乱的捕快们都已经快闯入后院了。

李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傲然登堂入室的严捕头和段飞说道:“你们……你们……放肆!”

“放肆?我记得当年你喊的是‘放狗’啊。”石斌踏上一步逼向对方,恨上心头,面目不禁有些狰狞,李老爷骇得倒退了一步,惊惧地说道:“你……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严捕头淡淡地答道:“李老板贵人多忘事了,不知道上月家里摆喜酒的事还记得不?”

李老爷愕然道:“上月小儿迎娶新妇,这我当然记得,诸位差爷今日前来,不会是因为当日我李家少发了几张请帖的缘故吧?”

石斌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李善财的胯下,李老爷发出惊天惨叫,捂着下身跪在石斌面前,石斌冷笑道:“老杀才,你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吗?告诉你,你们李家犯事了!上月你儿子娶小妾摆喜酒,城西的陆家却因此要办一场丧事,也害得咱们不得安宁,你当我们和你开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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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〇章 【打草惊蛇】

李善财疼得浑身痉挛,他嘴皮子哆哆嗦嗦地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大儿子怒冲冲地上前推搡了石斌一下,石斌哎哟一声抚胸躺到了地上,大声惨叫:“打人啦,有人袭官啊!”

双方都大叫大嚷起来,眼看事态即将不可收拾,李善财愣是吸了口气站了起来,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严捕头他们就等着他这一声呢,倒是李善财的两个儿子气呼呼的还想动手,李善财一巴掌一个将他们打了回去,李善财喘着粗气夹】紧双腿转过身来,勉强向严捕头摆出个笑脸来,拱手说道:“严捕头,我认栽,请你划个道儿,能做到的我李某绝不皱半下眉头。”

严捕头打圆场道:“李老板果然是个明白人,明着告诉你吧,土地庙那个案子确实跟你李家有关联,而且案情很诡异,已经惊动了东厂,假若你不好好配合,等东厂的番子来了就没咱们这么客气了,至于刚才段飞和石斌的所为,你该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现在双方都扯平了,李老板应该不会还记挂在心吧?”

听到东厂二字,李老爷吓得一个哆嗦,身家性命要紧,哪还顾得这些小小恩怨,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个红包,动作飞快地送到了严捕头的手里,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百情上面地道:“严大人,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吧,我全家上百口的性命都在严大人你的手心里啦!”

严捕头打开红包向里瞅了瞅,神色冷淡地将红包收入怀中,道:“李老板莫非是在打发叫花子么?”

李老爷汗出如浆,比刚才被踢到*还严重,他忙不迭地赔罪道:“是,是,是,小老儿马上备一份厚厚的大礼,请严爷笑纳。”

严捕头这才露出了满意笑容,说道:“也不必急着办案,弟兄们都饿了,李老板,少不得要在府上叨扰一顿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老爷腹中大骂,脸上却自欣然,催着那脸肿了半边的老管家去准备酒菜,亲自招呼严捕头上坐,端茶送水,忙得就跟灰孙子一般。

一顿丰盛的晚宴在李老爷殷勤的劝吃劝喝中终于结束了,严捕头打了个饱嗝,剃着牙对李老爷道:“当日你家办酒席,大厨是从鹤来楼请的谭大厨吧?”

李老爷道:“是,是,原先请的是谭大厨,只不过他临时却说丢了刀子,气冲冲地撂挑子走人了,最后老夫只好临时再去请了两位厨师过来,这事莫非跟土地庙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严捕头道:“着啊,现在已经查明,就是他丢的那套刀子杀了人,他说刀子是在你李家丢的,我就只好来你李家找人了。”

“他……他……他胡说,阿福,那天是你将谭师傅请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爷望着一直在旁伺候的老管家,问道。

李福迟疑了一下,说道:“老爷,当日确实是我亲自将谭师傅接回来的,他来之时的确背着一个长型的皮囊,送他进了厨房之后我就去忙别的事了,谁曾想不久之后就听厨房里吵起来了,据家里的厨子和小厮们说谭师傅当时将刀具拿出来的时候大家还赞叹了下刀子的精美与锋利,后来大家忙碌起来,就没再看到那些刀子,谭师傅做事前有个习惯,要先去更衣净手,就转背的功夫,那套厨刀连同皮套都不见了。”

段飞打岔道:“也就是说,谭师傅的厨刀确实是在你们李家弄丢的咯。”

“是……不过当日人多手杂,说不定是外人潜入厨房窃走了厨刀……”李福辩解道。

段飞冷笑道:“笑话,李家的厨房是摆在大门口啊?从设宴的大厅到厨房要拐几个弯进几个门?厨房就那么大,仆妇来来往往,难道谁都没见有陌生人闯了进来吗?里家养了那么多狗难道都是摆设?”

李福无言以对,严捕头道:“将当日在厨房里帮工的厨师、杂役、护院、仆妇,凡是有点关联的都给我叫出来,少了一个查不出凶手我就抓你李福一个人去顶罪!相信李老板也是支持的。”

李福苦思冥想生怕少了一人,嘴里报出一个个名字,渐渐地前厅便站满了人,等他再也数不出谁的时候,段飞突然问道:“摆喜酒之后有没有谁请辞离开李家的。”

李福愕然道:“没有,半年来都没人离开,家里倒是新入了不少下人婢女。”

段飞点点头,向严捕头望去,严捕头喝道:“一个个上来,在外面的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使眼神打手势,你们几个出去盯着,有谁试图串供就给我当场拿下,以凶手同谋论。”

段飞闭上了眼睛养神,严捕头按照段飞给的几个问题轮流叫人上来一一问过,都是些很普通的问题,当日去过哪里,谁能证实,看到过什么可疑人,见到谁进厨房吗?等等,段飞就像睡着了一样,问到最后一个他都没睁过眼,严捕头倒是问得嘴干舌燥,喝了好几杯胖大海。

一无所获,又是一无所获,严捕头回头看到段飞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气恼,踢了他一脚道:“段飞,有什么发现?”

段飞啊地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茫然四望,愕然道:“都问完了?”

严捕头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差点摔一跤,段飞笑嘻嘻地揉了揉眼睛,说道:“开个玩笑,我一直听着呢,好多人啊,都是些同样的问题,真无聊……”

段飞起来伸了个懒腰,严捕头真想掐着他脖子逼他说出点什么来。

宅子主人李善财也希望段飞能查出点什么来,在大家的瞩目下,段飞却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想揍他一顿的话来:“时候不早了,打扰了李老板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严捕头,叫弟兄们收工吧。”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李善财傻眼了。

段飞挠挠头,干笑道:“没事啦,没查出甚么,李老板家的人都没问题,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严捕头的脸顿时有点黑了,李善财的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他强压怒气,说道:“严捕头,明日一早我便去投贴拜访闵大人,请他给我个说法!请吧!”

李老爷端起手边的茶杯,伺候在一旁的李福立刻高声唱道:“端茶送客……”

严捕头他们灰溜溜地离开了李家,红漆大门轰地一声关上了,严捕头刚想炮轰段飞,这家伙却神秘兮兮地把食指放嘴前,嘘地一声,然后立刻拉着大伙儿藏到了街拐角背面的暗处。

“你在搞什么名堂?”严捕头疑问道。

“嘘,把灯笼吹灭,稍等一会你们就明白了。”段飞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家大门那边传来了响动,灯笼被吹灭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段飞和严捕头偷眼瞧了过去,只见李家大门旁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开了半边,一个人伸出头来东瞅西望了下,终于走了出来。

第〇二一章 【八大金刚】

这人看看天色,随后快步向这边走来走了过来,当他快要走到路口时,严捕头和段飞他们一齐冲了出去,将那人团团包围起来。

那人骇然尖叫一声,浑身哆嗦着,脚一软就倒了下去,严捕头将他肩膀抓住,把他提了起来,星光之下大家都看清了他的脸,严捕头记得他的名字叫狗蛋,是李家一个小厮。

“天黑路滑,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严捕头阴森森地问道。

“没……我没跟着你们。”狗蛋紧张得口吃起来,段飞在旁冷冷地说道:“狡辩也没用,我知道有人买通了你,让你等我们走后就给他去送消息,我能在这里逮住你,自然也知道你要到哪里去,你说不说都没关系,严捕头,就是此人协助凶手将谭师傅的厨刀偷走的,属于同谋杀人,不用审问他了,直接找个人把他抓回去丢到牢里,等我们把那几个杀人凶手逮住,到时候他们不论扒皮还是拆骨,都与咱们无关了。”

狗蛋吓得浑身都软了,他哭叫着道:“我没杀人,我那日只是收了点小钱,将一个叫何海的混混引进了院子,他如何偷了刀子我实在不知,今日诸位爷才进院子,他便攀在墙上叫了我来,给我一两银子,让我等诸位爷走了之后再将诸位爷的所作所为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杀人,官爷饶命啊!”

“何海……”石斌紧咬着牙关,恨恨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定是这厮胡说!让我将他的嘴撕了!”

段飞一巴掌将狗蛋的哭声打哑了,然后道:“他说没说假话不久便会知道,想必是有人假冒了何海之名,这个家伙没什么用处,不过也不能让他逃去报信,还是照我刚才说的,将他关入大牢,明日李老板不是要去拜见闵大人吗?到时候这小子会很有用处。”

“嘿嘿……”严捕头一掌拍晕了狗蛋,郭威立刻掏出麻绳,熟练地将狗蛋四马倒躜蹄绑成了个粽子一般,再在地上捡了块圆石,将他的嘴也塞得满满当当,严捕头让两个捕快将绑做一团的狗蛋提着,摸黑向衙门返回。

段飞带着严捕头他们来到了白天还曾经来过的那个小巷前,石斌黯然问道:“真是他们么?”

段飞没有回答,望着其他人道:“严捕头,我先进去,你们慢慢靠近,千万不要发出响声,我自有办法让凶手开口,他们手里有很多凶器,里面还有很多孩子,没听到我的口令决不可现身,否则便又会是一片血海,阿斌,你听明白没有!”

段飞猛摇石斌的肩膀,石斌咬着牙重重地点头道:“知道了,飞哥,我绝不会让那些小子遭逢危险的!”

“小心。”严捕头对段飞道,段飞点点头提着盏灯笼向巷子里走去。

“谁!”远远地便有人喊道。

“我,段飞!”段飞吸了口气,朗声答道,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远远传开,他有些紧绷的神经突然缓和下来,心跳的也没那么快了。

“飞哥,是飞哥回来了!”巷子里欢呼声骤然响起,只见火光一闪,一群大大小小的娃掀开窝棚的草帘跑出来,他们跑到段飞身边,拥着段飞,向窝棚走去。

“飞哥。”疯狗也掀开草帘走了出来,见到段飞,他有些意外地搓搓手,嘿嘿声打了个招呼。

段飞打着酒嗝笑道:“我刚在李家混了顿酒菜,记得黑猴儿说过你们今晚有个聚会,好像要决定什么大事,所以就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吗?”

“哪里哪里,欢迎飞哥回来。”黑猴儿似乎没注意到疯狗不满的目光扫在他身上,兴高采烈地将段飞请进了窝棚中。

窝棚里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又脏又乱,还有股参杂着霉味和异臭的气味直灌入鼻,刚跑到外面去的人都进了窝棚,按着高矮秩序分作几排坐好了,这倒是一个进步,比起段飞第一次见时规矩多了。

段飞毫不犹豫地就坐到了上位,那是一张不知道谁捡来的破椅子,虽然破,却代表着在这里的权势与地位,其余人根本就没椅子坐,搬块石头坐在椅子左右的都已经是城东这批混混们中比较有地位的了。

那位置疯狗已经坐了近两个月,见状他尴尬地笑笑,只好坐到了段飞左边的一块石头上,黑猴儿、白手、瘌痢头四个昔日城东八大金刚中的三位也依次落座。

“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继续吧,我也就旁听一下,不会干扰你们的。”段飞以醉酒后傻乎乎的语气说道。

疯狗他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下面那些小混混吵了一阵,推了个人出来,正是石斌提过的那个小二子,只听他鼓足勇气道:“飞哥,你回来吧,我们最信你了,若是你带我们出去闯天下,我们绝对毫无二话跟你走的。”

其余众小也纷纷附和,疯狗的脸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段飞微眯着眼,暗暗地观察着他们,只见黑猴儿若有所思,白手和瘌痢头的脸上却有些焦急。

“你们搞那么大阵仗就为了讨论这个啊。”段飞嗝出一口酒气,醉醺醺地笑道:“大丈夫志在千里,趁着年轻出去闯闯也没什么不好啊。”

小二子惊喜地说道:“飞哥,你答应留下带我们去闯天下了?”

段飞笑着点头道:“唉,本想读书,结果太累,想当捕快,衙门饭也没那么好吃,那个典史大人处处看我不顺眼,给我穿小鞋,下绊子,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带着大家胡混自由自在好啊。”

“就是,飞哥把捕快辞了,回来带我们一起去闯天下吧!”群小沸腾起来,在座的四大金刚却一动不动,神态各异。

“辞职也就一句话的事,不过……”段飞摸了摸脑袋,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说道:“这两天动脑筋多了,好像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

黑猴儿等四人的目光霍地跳到了段飞的脸上,段飞望着他们,冷笑着说道:“当日我们偷袭独眼一伙,独眼他们竟然先布下了陷阱……谁泄露的机密?谁在我背后打了我一闷棍?这两个问题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又怎敢带你们去更加险恶的外面世界,老天爷可不会再那么好心,再用雷将我劈回来。”

群小纷纷鼓噪起来,段飞冷冷地望着昔日手下四名得力干将,疯狗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我,我每次干架都是冲在最前头的,怎可能是我?”

段飞的目光望向黑猴儿,黑猴儿嘿嘿一笑,说道:“飞哥莫非还没完全记起?当日我受命守家,根本没有参与那一战。”

没等段飞向自己望来,白手已经平摊双手,说道:“不是我,我只是个偷儿,一向都是望风的角色,飞哥悍勇绝伦,我哪跟得上。”

“也不是我,”瘌痢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当日我一下就被独眼手下干将榔头给干趴下了,大家都看到的,若非疯狗哥拼命将我救出来,恐怕我早死在那里了。”

段飞皱着眉头,喃喃地说道:“你们说的好像都对……可是……不是你们的话,难道会是……”

疯狗笑道:“飞哥,我亲眼看到你是被一个趴在地上的独眼手下偷袭打晕过去的,弟兄们跟了你那么久,怎么可能下此毒手?”

“那可难说,”段飞摸了摸下雨天偶尔还有点疼的脑袋,说道:“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哼,黑猴儿今天跟我说了几句奇怪的话,我刚开始还不明白,突然间我记起了一件事,一件让我跟黑猴儿大吵一架的事,倘若为了那件事,就算将我三刀六洞宰了也没啥奇怪的。”

第〇二二章 【是谁打的闷棍】

四大金刚不由闻言色变,黑猴儿干笑起来,说道:“飞哥,你记起什么来了?”

段飞冷哼一声,说道:“我不但记起来了,还想通了很多事,包括谁会去告密,谁又给我一闷棍,还有……你们不会希望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吧?”

“飞哥,你们在说什么呀?”小二子疑惑地问道。

段飞朝他挥挥手,说道:“没事,小二子,你带弟兄们出去,我跟他们几个有些话要私下聊。”

疯狗等四人沉默着没有阻拦,小二子担心地看了段飞一眼,这才带着大家走了出去。

窝棚中安静下来,气氛越来越压抑,瘌痢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飞哥,你真的不打算当捕快了吗?”

段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捕快装束,他冷笑一声,右手抓住领口,撕拉一声便将它撕成了两片破布,捕快的腰牌也被段飞扔到地上,重重踏了两脚,段飞恨恨地骂道:“当捕快一年才能拿十两俸禄,还要看人脸色,我早不想当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傻瓜才继续当捕快呢。”

黑猴子疑心未去,他吃吃地说道:“飞哥,你真的都知道了?那之前你为何却将我大骂了一顿?”

段飞嘿地一声冷笑,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么迂腐吗?人生在世,不趁年轻搏一把,怎么对得起老娘生的这个身体,怎么对得起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段飞霍然站了起来,悠然说道:“我知道是谁告的密,也知道是谁打我闷棍,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那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们信任我的话,我就重新做你们的大哥,明天一早就带着所有人离开宝应县,不干一番大事业绝不回来!”

四人再次犹豫起来,段飞冷笑道:“你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吗?若不是我替你们遮掩,不断将线索引向歧途,衙门的人今下午就已经夷平了这里,今晚我特意将所有捕快都带去了李老鬼家,坑了李老鬼一把的同时也让捕快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至少中午前醒不过来,这是离开宝应县的最后机会了。”

四人的手都摸向了腰部,段飞丝毫不惧,冷笑着望着他们,他的镇定与轻蔑让四人犹豫起来,终于,另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黑猴儿身上,黑猴儿嘿嘿笑道:“飞哥果然厉害,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不错,那个案子是咱们做的,飞哥既然知道了,那也该知道要加入我们须得杀个人,有了案底在身,大家才真的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疯狗等四人紧盯着段飞,只要段飞答个不字只怕他们便会如恶狼般朝他扑去,段飞不屑地一笑,说到:“黑猴儿出去走了一趟,长见识啦,连投名状都会玩了,不错啊,既然要干大事,杀个把人只是小菜一碟,不过现在昏天黑地,你们不会让我出去随便找个打更的杀了吧?要杀我也要杀个够份量的,像你们那样杀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伤者,简直太丢脸了!”

疯狗脸涨得通红,他愤声说道:“谁知道他受伤了?我只认得他是城西一个富户,一路走来手一直在胸口摸着,怀里似乎藏有什么宝物,这才跟白手、瘌痢头三个一起上去捂着他口,将他夹着提到了僻静处,发现他有伤在身而且身上没有什么钱物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认得他他也认得我,难道还能放他走吗?只好将错就错杀了。”

黑猴儿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飞哥豪气冲天更胜昏迷之前,以飞哥这样的人物,第一个杀的人自然不能随便挑了,正好咱们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人,飞哥只要将他杀了,咱们大家便都没二话说了。”

“谁?”段飞凛然问道。

“嘿嘿……飞哥请少待,我去将那位仁兄请过来……”黑猴儿给三人使了个眼神,然后踢踏着脚下的破鞋儿,向窝棚深处走去。

过了一会,黑猴儿拖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了出来,等看清那人的脸,段飞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满面焦急,身上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一块破布塞得说不出话来,见了段飞之后他奋力挣扎着,朝段飞呜呜直叫。

“江……昌……”段飞惊讶得口吃了起来,惊呼道:“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是……”

黑猴儿拽着草绳拖住江昌身体,飞起一脚扫在江昌腿上,江昌扑地声跪倒在了段飞的面前,黑猴儿狞笑道:“这家伙知道了我们的很多秘密,若不将他杀了,他便会引来大批差人,飞哥,下手吧,三刀六洞,歃血为盟,不要犹豫了!”

段飞还没缓过劲来,他吃吃地说道:“怎么会是他……我还以为打我闷棍的那个人就是他……”

“哈哈,飞哥也有猜错的时候啊,你再猜猜看,打你闷棍的究竟是谁?”黑猴儿得意地笑道。

“既然不是江昌,难道是……”段飞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来:“石斌……”

黑猴儿得意地笑道:“不错,就是他,我当日没有说服飞哥,便转而向石斌游说,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古板,很快就被我说服了,打你闷棍,报名成了个差人,这都是我安排的,若非他在衙门里学了几手,我们哪能把事情做得那么干净利落?可惜他们四个都没有飞哥你的魄力,做事犹犹豫豫,都已带人出城了竟然还掉转头回来,那帮小的也不是那么听话,否则我们早已远走高飞,现在可好,有飞哥来带领我们,自然是再好不过,飞哥,下手吧,搞仪式加上处理尸体需要不少时间,再不下手就不好办了。”

段飞一咬牙,说道:“江昌,你挡了哥哥我的路子,别怪哥哥狠心了,白手,拿块布将他的眼睛遮上,疯狗,把那剔骨刀子给我!”

疯狗不情愿地将手里提着的尖利剔骨刀递给了段飞,这把刀果然与谭茂的新刀一模一样,段飞接刀在手,目露凶光跃跃欲试,白手的手脚慢了点儿,江昌的眼睛还没被掩上,见状他惊惧地用力挣扎起来,段飞冷笑道:“江昌,你认命吧,一报还一报,当日你打我闷棍,可曾想会有今天?”

四人尽皆愕然,段飞飞快地向后退去,疯狗还道:“飞哥,是石斌打你闷棍啊……”

黑猴子最先反应过来,他又惊又怒地大吼道:“我们上当了,快将他抓住!”

段飞一脚将椅子踢飞向五人,然后自己向后一跃,哈哈大笑声中撞开薄薄草帘围起的墙壁退到了外边,随即大喝一声道:“大家一起上,窝棚中的五人都是凶手,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严捕头怒吼一声,左手持着铁尺,右手将腰刀舞出碗大的刀花,将草帘搅得粉碎,随即扑入了窝棚之中。

石斌气得两眼通红,他也奋不顾身地提着水火棍冲了进去,像他这种新手,还是用长兵器比较安全,铁尺毕竟太短,一寸短一寸险啊。

喝骂声和叮当声在窝棚中响起,草屑纷飞中根本看不清战况,段飞长吸口气,扭头走到傻站在一旁的小二子等人面前,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他们准备带你们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好在你们没上贼船啊。”

“飞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呜呜声哭了起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家,现在窝棚已经倒了,几个大哥又都成了杀人凶手,他们在突然间失去了一切,心中的彷徨无依可想而知。

“大家放心吧,我不会丢下大家不管的。”段飞说道,一群孩子将他围在中间,年纪小一些的还担心地紧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让段飞一阵心酸黯然。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疯狗、黑猴儿、江昌他们五个人鼻青脸肿地被铁索紧紧锁住了手脚,串成一串拖了出来,望着这些昔日的兄弟,尤其是江昌,段飞心中相当的压抑。

“飞哥,对不起……”江昌突然朝着段飞跪了下来,垂头号啕大哭,段飞黯然摇头,喉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石斌冲过去把江昌踢翻,然后扑在他身上乱打,嘴里不停地骂着,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流下,滴在江昌遍体鳞伤的身体上。

“够了。”严捕头拉开了石斌,吩咐郭威等将五人连同搜到的凶器、戒指、玉佩等赃物,一起押回衙门,倒塌的窝棚盖在火堆上被点燃了,不过在这潮湿的气候里也不虞会引燃大火,火光映照着段飞的脸,他面无表情地怔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捕头几脚踏灭了火头,对段飞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这个案子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两个都别管了,放你们两天假,去哪里散散心吧。”

段飞点点头,指着那群孩子,黯然道:“头儿,他们该怎么办?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严捕头道:“我带他们到城南的慈善堂中暂时安置下,长久也不是办法,慢慢再想辄吧。”

段飞坚持要亲自将诸小送到慈善堂安置,安排好一切回到衙门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段飞和石斌两人累了一夜,心情又无比沮丧,二话没说倒头就睡,直到下午才先后醒来。

第〇二三章 【风卷云散】

段飞与石斌正食之无味地啃着凉馍的时候,郭威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见到两人便喜滋滋地说道:“阿飞、阿斌,你们起来了呀,可惜,今早上的热闹你们都没瞧着,真比看大戏还精彩呀。”

“是吗……案子审得怎么样了?”段飞淡淡地问道。

郭威感觉到他们的不爽,换了语气说道:“呃……很顺利,一大早闵大人得知已经抓到凶犯,便立刻升堂了,许大人也闻讯赶来,看情形是想找些茬的,不过那五人一审便竹筒倒豆子般都招供了,连板子都没打便画押结案,许大人连插口的机会都没有,我看他快要被气倒了,这边刚刚审结,那李老板的帖子便递了上来,严大人跟闵大人说了两句,闵大人当堂将李老板传了上来,李老板气鼓鼓地上得堂来,见到自家的伙计跟那五个凶犯一齐并排锁着跪在堂前的时候,那脸色变得可真快啊,立马就从问罪便成问安了。”

这些都在段飞的预料之中,想了想,段飞道:“阿斌,待会你去鹤来楼定桌酒席,再去把海子带进来,我们一起瞧瞧他们几个,威震城东的八大金刚恐怕就这么散了,在牢里喝顿散伙酒吧……”

“嗯,我这就去……”石斌抓起皂角帽戴上便出去了,郭威见段飞心情不好,安慰两句也走了,段飞对疯狗他们几个没什么感觉,但是对江昌……这个家伙,打晕了他,又照顾了他一个多月,段飞醒来之后基本上都是他照顾的,若非江昌,段飞要适应这个世界恐怕没这么容易,那短短的十来天里有欢笑也有泪水,这个家伙怕是没那么容易忘记的了……

段飞想出去走走,便披上了件外衣,这件青色的长袍还是江昌到成衣铺子里给段飞半抢半买来的,睹物思人不免又一阵唏嘘。

三月的江南,处处充满绿意生机,微风吹拂之下眼望烟雨朦胧中如诗如画的美景,整个人都如同醉了一般,段飞的心情不由渐好。

但是,却有人打破了这闲适的意境,一个令人心烦的声音喝道:“段飞,你当值时间不穿公服,在这里躲懒么?”

段飞回过头来,向许毓抱拳道:“许大人,在下的公服在昨晚抓捕凶徒的时候撕毁了,我也不是躲懒,是严捕头放我的假,让我休息两日的。”

“胡说!”许毓说道:“明明是你故意撕毁公服的,按大明律当……”

“当什么啊……”严捕头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截断了许毓的话,严捕头向段飞点点头,然后朝着许毓道:“许大人,段飞撕毁公服那是临机应变所为,就算到刑部公堂上也没二话说,许大人,大家都在同一个衙门当官,何不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处处与段飞为难了?”

许毓铁青着脸拂袖道:“你便护着他吧,刑部公堂算什么,咱们走着瞧!”

许毓气鼓鼓地走了,严捕头的脸色也很难看,段飞走到他面前,刚想说些什么,严捕头把手一扬,道:“不必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他既然不给我面子,那咱们也不必给他面子,东厂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他捏的,哼,闹将起来看最后谁倒霉!”

望着两个气冲冲的背影远去,段飞叹了口气,这便是官场,大明最底层的官场便已经如此,不知道上面的水会有多深,公粮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啊……

段飞的游兴全无,好在石斌带着何海很快就回来了,三人什么也没说,见面之时各叹了口气,然后便进了牢房。

江昌等五人是每人一间牢房单独关押的,见段飞他们进来,疯狗几个都把头扭开了,江昌却神色激动地扑到栅栏前,叫道:“飞哥,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段飞叹了口气,道“路岚也不想死,可你们却残忍地杀了他,就为了那些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诱惑,你们竟然下得去手,这叫我怎么帮你?”

“那我岂不是死定了?”江昌怔了一会,又大哭起来。

“哭什么,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让你耳根子那么软,人家哄你两句你就当真了!”段飞凌厉地骂了几句,随后语气软了下来,说道:“我知道叫你单独杀人你是下不了手的,但是有人诱惑你,逼你,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人的心情与意志不能以常理来定夺,就如那些邪教,总是拉一群人来进行教唆,其中还暗藏很多托儿,如此才能将一个正常人引入觳中,这叫从众效应……”

江昌并不笨,他立时会过意来,抹了把眼泪,连声道:“对对对,我是被逼的,本来我也下不了手,但是看到他们那么做了,眼前一片血红,好像入魔了一般……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黑猴儿冷笑道:“在这里说有什么用,自己慢慢到一边练去吧,段飞,我们哪里露了破绽?我们已经招供画押,死是死定了的,你就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吧。”

段飞搬了椅子坐在牢房间的过道上,说道:“今天怕是咱们八大金刚最后一次团聚了,我在鹤来楼定了桌酒席,就当散伙酒吧,酒席之上不谈公事,在酒菜还没送来之前倒是可以随便聊聊……”

顿了一顿,段飞说道:“一开始许大人便怀疑是帮会杀人,但是我和石斌丝毫没有怀疑你们,我们反驳了许大人的看法,直到昨天中午我都还没怀疑到自己兄弟身上,事实上昨天我只是突然心中一动,几个小线索突然联系到了一起,刹那之间我开始怀疑你们四个……”

“我刚搬离土地庙,就有人在那里藏尸,说明凶手对城东、对我很熟悉,犯罪现场的证据可以推出凶手有四个人,八大金刚正好只剩四个,谁能在光天化日下当街将人劫持走?几个整天在街上混,整天呼朋唤友攀肩搭背横行街市的无赖最不引人注意,李家摆酒席,厨师的刀丢了,正好当日你们几个在附近做生意,而白手刚好就是一个神偷,还有,黑猴儿你不该去试探我,恰好我又从石斌那里得知你们晚上有个聚会,看似无关的一堆线索突然间连接在一起,我想不注意你们都难了。”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恢复记忆,我真傻。”黑猴儿懊恼地掐了自己一下。

段飞道:“是啊,昨天深夜走入巷子里的时候我虽然知道大概凶手是谁,却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凶手其实不止四个,直到你们四个都否认敲我一闷棍的时候,我才突然醒悟到,背叛我的兄弟不止四个,而是五个!”

“背叛?是谁先背叛了我们?”疯狗哼了一声,道:“是你说要去考秀才,我们才最终下定决心自己干一场的,若不是你们三个先背叛我,我又岂会走上这条路!”

段飞道:“没错,你是最后加入的,我想黑猴儿最先说服的应该是白手,他总是心高气傲,想当一个名扬四海的侠盗,可侠盗是不会无故杀人的,更不会因为朋友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心生怨怼,黑猴儿,我想那个蛊惑你的人绝对不会只是邀你去做个山大王吧?”

黑猴儿悚然变色,正在措辞反驳时,段飞冷笑一声,道:“我也不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否则难免又是一场绵延的祸事。”

沉默了一会之后江昌问道:“飞哥,你什么时候知道第五个人是我的?”

段飞叹道:“是黑猴儿告诉我的,当时我只想到加上一个引导者在现场应该有五个人,却还难以肯定到底是谁,说实话我怀疑过海子,怀疑过阿斌,却很少怀疑你,直到黑猴儿将你从黑暗里拉出来,我才痛心地发现,第五个人竟然是你!”

“为什么?”黑猴儿惊疑地道:“我觉得这是一招妙棋,可以试出你是否真的想带我们远走高飞干一番事业呀。”

段飞叱道:“你是自作聪明,事情真有那么巧?要逼我杀人的时候就有个好兄弟送过来了?再说你临时起意,匆匆忙忙把江昌弄出来,绳索都松松垮垮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怎么会上当?”

“唉……”黑猴儿再无话可说,段飞看看石斌,又看看何海,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石斌苦笑道:“有什么好说的?骂他们一顿?有什么用呢?”

何海突道:“飞哥,你真的怀疑过我们吗?”

段飞坦诚地说道:“当然,在有确实的证据指向你们的时候,我也不能因私废公,你们不会怪我吧?”

“没,只是有些不好受……人心隔肚皮啊,发现尸体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杀人的是自己的弟兄,你怀疑我也是应该的……”何海苦笑着说道。

鹤来楼的酒菜送了进来,段飞塞了些银子给狱卒通融,江昌等五人便被放了出来,他们戴着镣铐围坐在桌旁,黑猴儿、疯狗他们几个都看开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聊起了往事,一如往日,唯有江昌有点放不开,大家灌了他两碗黄酒下肚,他也有说有笑起来。

酒席一直吃到了点灯时光,酒尽席散,宝应县八大金刚从此成了过去的传说。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尤其是这几年跟着我到处流浪的读者,辛苦大家了!

第〇二四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段飞三人从牢房里出来,一时无语,直到将何海送出衙门的时候,何海才道:“飞哥,三日后家父出殡,然后我便要分家,到时……”

段飞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自家的兄弟,我不会任你被别人欺负,哪怕是皇天老子,我也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海点点头,走了,段飞和石斌回到吏舍,严捕头正在等着他们。

严捕头分别将两个布包丢给段飞和石斌,这是他们从这个案子中得到的利钱,段飞将重量不轻的布包随手丢到自己铺位上,说道:“头儿,明天我想和石斌到扬州散散心,至多后天傍晚之前回来,你看怎样?”

严捕头道:“去吧,穿便服带上腰牌,别喝醉、别惹事,也别被人欺负了,出门在外,银子别露白……嗯,别的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了,按闵大人的意思,这个案子比较特殊,上报扬州之后有可能会被判斩立决……”

案情清晰没有疑问的重犯可以判斩立决,这个案子比较凶残,又有可能涉及到一些麻烦的东西,闵大人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了结,这也是正常的。

“不关我们事了,他们是咎由自取。”段飞淡淡地说道:“假如到时我们还没回来……头儿你代我们最后给他们碗酒喝吧。”

一大早段飞和石斌到西门码头处上了船,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南下,一路上波澜不惊,处处美不胜收,让段飞不禁抛开不快,诗意大发地吟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好诗,飞哥不愧是读了书的,都会写诗了!”石斌鼓掌喝彩道。

段飞给他气笑了,真是个无知的小子……正想告诉他这是唐朝诗圣李白的名诗时,旁边一艘快船里却传出一声轻笑,一个女孩娇脆的声音道:“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有两个人真奇怪,一个顶着牛头却长了张马嘴,另一个更奇怪,嘴巴竟然长前一个的屁股上。”

段飞和石斌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艘江南水道里常见的乌篷船正快速超过他们乘坐的慢船,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女孩坐在船沿上,正侧着脸儿朝舱里说笑,她长得娇小玲珑,眉眼儿俏丽生辉,由其是那小嘴儿,嘴角弯弯向上=翘起,显得极是俏皮可爱,她头上扎着双丫鬓,身上外罩一件淡紫色的对襟圆领无袖坎肩,内穿粉红色的过肩通袖碎花短袄,竟然是个俏丫鬟。

丫鬟都已如此,那小姐岂非国色天香?段飞睁大了眼睛向那船舱里望去,只见昏暗的船舱中,一对灿若星辰的眸子正含笑望过来,除了忍俊不住的笑意,似乎还送来了一丝歉然。

乌篷船迅速远去,段飞和石斌好久之后回过神来,石斌哇地一声大叫道:“飞哥,那妞可真水!”

段飞脑海中还在不断浮现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孩,尤其是那一对星眸,似乎在一刹那便将他的心给勾去了。

“没见识的小子,人家刚才把咱们俩都骂了,你还得意呢。”段飞哼道。

“啊?她说什么了?”石斌傻愣愣的样子引来船夫和其他客人的一阵大笑,段飞都感觉一阵面上无光。

午时初的时候两人在扬州的码头下了船,这个年代扬州放在全世界都是排名前十的大都市,繁华的气象扑面而来,从宝应县来的两个小毛头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见什么都新鲜,段飞还好,道路上来来往往尽是鲜衣怒马的男男女女,把石斌看得眼都花了。

进了扬州城之后石斌彻底傻眼了,左右尽是宽敞繁华的大道,竟不知该往哪走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再顺着河玩玩。”段飞说着,拦住一个路人拱手说道:“这位大哥,请问扬州哪儿有那种透明得像水晶一样,可以看过去,把东西放大的东西卖?”

“你是说叆叇吧,珠宝店里都有,你可以去宝大祥扬州总店看看,不过可不便宜,大约二十两银子一只吧。”被拦住的那个人看看两人的衣着就知道他们是从小地方来的,于是好意地提醒了一下。

段飞记住了那个名字,然后又问清了道路,谢过那人之后便沿路而去,石斌道:“飞哥,你问那个什么叆叇干嘛?好贵啊。”

段飞解释道:“也不一定买啊,瞧瞧再说,我要买的不是老花镜,而是吃饭的家伙。”

石斌依旧摸不着头脑,段飞一路询问宝大祥,终于在小秦淮河畔的大东门桥边找到了它,这是一条濒临烟花之地的繁华商业街,宝大祥占了好大一块门面,装修得华贵中透着雅致,可见主人的品位不凡,段飞与石斌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店中有几位客人正在挑着珠宝首饰,无伦男女无不是衣着光鲜神态轩昂,段飞两个走进来之后顿时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宝大祥的伙计迎了上来,望着两人朴素的衣着,他的脸上有些诧异,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态与职业的笑容:“两位公子爷,需要置备些什么珠宝首饰?”

段飞丝毫不觉窘迫,石斌也硬着头皮昂头挺胸,却不自觉地落下段飞半个身位,四下打量之后段飞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卖叆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定做的业务?”

那伙计笑道:“为贵客定做东西那是常有的事,不知公子爷想定做一个什么式样的叆叇?”

段飞用手比了一个圆圈,道:“圆的,中间厚两边薄,外裹木柄……”

伙计恍然道:“哦,原来公子要定做个用手拿的大凸镜啊,这东西作起来倒是容易,只不过这么大的家伙需要用上好的大水晶细细研磨方可得,加上手工要一百两银子,公子爷若要订做,交钱后敝店工匠立刻便可为公子爷开工制作。”

这时候玻璃不知道发明没有,制作透镜的最好选择就是上好的水晶,因此价格相当昂贵,做个放大镜竟然需要一百两银子,段飞想了想,道::“倒也不算太贵,看看再说,另外我还要定做一个东西,这个就比较复杂……”

段飞比划了一下,那伙计也给弄糊涂了,一旁关注多时了的老掌柜走过来呵呵笑道:“定做复杂的东西还是直接去跟匠师们解说吧,公子请随我来。”

穿过一排雅间,再通过一个天井,段飞被带到了宝大祥后院,进入工匠们工作的一个大房间。

“刘师傅是我们这里制作叆叇最熟练的匠师,公子爷将需要制作的物件详细告诉他便了。”老掌柜给段飞介绍一个工匠道。

段飞先将自己要的放大镜规格说了一遍,刘师傅轻轻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段飞再将另一个东西详细解说给他听,刘师傅的眉头不禁渐渐皱了起来,什么镜台、物镜、管镜、目镜、聚光镜,还要能够上下左右的调节,这东西确实挺复杂。

段飞说了半天,最后辅以画图的方式,终于让刘师傅明白过来,旁边还有几个师傅也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东西。

“公爷说这物件能够将米粒放大百倍千倍?”刘师傅怀疑地问道。

段飞舔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没错,一个凸镜能够放大十倍,这个显微镜造得精密一点放大千倍也不在话下。”

刘师傅默默点了点头,说道:“照公爷所说,这显微镜倒也不难制造,就是几个凸镜要求颇高,花费不免多些,造这个东西至少要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啊!”段飞有些为难,他这段时间倒也赚了不少银子,不过昨天为了暂时将那帮小兄弟安排在慈善堂一段时间用掉了五十两银子,昨天又分得了些,算是抵消了,此刻身上只剩下了约二百五十来两银子,本想买两个东西让掌柜的给点优惠,没想到竟然差那么多,或者……定做个小一点的显微镜?

“让我看看。”一个沉着稳重的声音突然响起,众工匠纷纷让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拿起段飞画的草图认真看了起来。

“周喆师傅乃名震江南珠宝界的七大档手之一……”老掌柜向段飞低声介绍道。

第〇二五章 【败家子】

那周师傅闭目沉思了一会,突然睁目,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段飞,沉声道:“你说这东西能放大一千倍?”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周师傅转头对老掌柜道:“张掌柜,这东西若真的有用,对我们雕琢小件器物有天大的好处,我想和刘师傅一起将这东西尽快做出来看看。”

段飞耸耸肩,摊开双手道:“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周师傅微微一笑,道:“这东西若真的有用,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连那只大凸镜一起免费送你,若这东西无用,两样东西我也只收你一百五十两银子,如何?”

“什么条件?”段飞警惕地问道。

周师傅微笑道:“那就是尽量守密,不要在人前随便用这东西,并且允许我们宝大祥任意复制使用此物。”

“是两个条件了!”段飞飞快地说道:“不过我答应你,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周喆呵呵笑道:“刘师傅,你先帮这位公子做那只大凸镜,这个……显微镜……我需要先琢磨琢磨它的构造,这东西是公子设计的,公子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在旁指点一下,或者两位也可以到街上逛逛,那只大凸镜大约一个时辰可得,这个显微镜嘛……恐怕需要几天才行。”

段飞摇头道:“不行,我明天中午之前就要,我还是和你一起弄吧,不过价钱可要再减减,还有我们俩的食宿问题……”

周喆呵呵笑道:“公子还真精于算计,好吧,这些都算在我账上,张掌柜,请为他们安排下食宿,可以开始了吗?”

显微镜的确比放大镜复杂了许多,各镜的规格并非独立随意的,大小透镜的直径、厚度、曲度、透光度、折射角度都很有讲究,这些21世纪中学生都知道的知识却让这时代最超卓的珠宝匠师困惑不解,段飞只好手口并用地慢慢给他上光学基础物理课,等他了解了这些知识之后,重新设计出来的显微镜却比段飞所绘制的更简单实用,几块木板将透镜一一架起,再加上一个可以升降滑动的斜置镜筒,一只原始的显微镜终于研制成功!

显微镜是世界科学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当它首次出现在大明的土地上时,在宝大祥的后院引发了一场小小的轰动,大家争相用显微镜来观看比针尖还小的物体,他们首次发现清澈的水滴中竟然还活着如此之多细微的生物,张老掌柜看了之后不禁惊叹道:“难怪经文里说‘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呢,果然是真的啊!”

石斌也很惊讶,不过他不太理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段飞最后一分钱也没花,就带着一只放大镜与一台显微镜乘船返回了宝应县。

傍晚入城之后才得知江昌、黑猴儿他们五个已经在正午时分被斩首示众了,江昌虽然按照段飞的话想上告重审,但是闵大人担心节外生枝,直接把人斩了,他们五人的尸体是严捕头代收的。

段飞和石斌买了香纸蜡烛,回到衙门殓房拜祭了他们五人,严捕头已经安排妥当,第二日清晨,整个宝应县都笼罩在鞭炮声中,何家办丧事的队伍排出三里长,去送江昌等人的却只有一班原先城东的弟兄们,显得极是凄凉。

丧礼结束后段飞来到了何家,闵县令和何家一个德高望重的宗老负责主持给何山何海两兄弟分家的事宜。

形势对何海很不妙,他是庶出,加上混混的恶名在外,一开始几乎所有姓何的人都反对立刻分家,甚至有人认为何海应该在何家的铺子里做个小伙计老实呆着,过几年若是表现好,再由大哥做主给他娶房媳妇分块小田或给他个小铺子经营就完事了。

渐渐地分家商讨会变成了何海的批斗大会,段飞心情本来就不爽,越听越是上火,他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都TMD给我闭嘴!”

刹那间刚才还沸水般嘈杂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段飞的吼声在大厅中来回震荡。

段飞挟愤怒吼道:“小老婆生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大明律哪一条规定庶出子不能跟嫡出子平分家产了?在座的大老爷们有几个没纳妾,没有庶出子女的?既然生了养了他们,就要给他们公平的机会,否则你们就不要娶那么多女人回家,生一大窝子女却不养不教,算什么东西!”

这种场合出席者都是何姓宗族的头面人物,家中富庶的男人纳妾成风,几乎人人有份,给段飞一阵骂过之后大家一时都哑口无言。

段飞继续大声说道:“一群大老爷们加起来好几千岁了,居然一起欺负何海这个刚过十八岁的孩子,你们不觉得害臊我都替你们脸红!分不分家这是何山、何海兄弟之间的事,该怎么分知县闵大人自会公平处理,分家之后何海就算败光家产也与你们无关,你们至多也就是个见证,有什么权力在这里唧唧歪歪?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想趁乱捞点油水或者讨好谁啊?告诉你们,别做梦了,何海是我兄弟,谁敢难为他的给老子想清楚了,老子拼着不做这个小捕快也要跟你们耗上,宝应县的阿飞哥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吃亏的!”

“呀,真是城东的无赖头阿飞啊……他怎么做了捕快?”很多人这时候才认出焕然一新一身光鲜的段飞来,惊呼四起议论纷纷,大厅中登时嘈杂起来。

闵大人喝道:“坐下,段飞,不得威胁大家,本官自有公断!”

段飞乘机下台,他朗朗说道:“是,大人,我只是气不过他们当众欺负我兄弟而已,他们说得我自然也说得,除非他们都闭嘴,我自然就不会说了。”段飞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所到之处众皆凛然垂头,无人敢与其对视。

何海站了起来,感激地说道:“多谢飞哥替我说话,我相信闵大人以及在座的族中长辈会给我个公道,其实分家的事爹爹在世的时候已经准允了的,正是因为这个嫂子才急不可耐地毒害了爹爹……”

“不要再提那毒妇,都怪我整日外出做生意,没有好好管教……”何山满脸悲愤懊悔,他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中却也有一丝庆幸,因为若非真相被揭露,恐怕接下来要被毒死的就是他了。

这件事在此刻提起也让那些挺嫡派色厉内荏起来,怎么说都是何山的媳妇为了奸情和财产把公爹给毒害了,何山自然有很大的责任,在这种场合最怕没人替自己说话,段飞开了个头,何海也不是善荏儿,趁机把这事一提,于是一切事情便扭转过来。

分家一事终于进入正轨,何雄的地契、店铺以及各种动产不动产都摆上了台面,不算不知道,何家还真有钱,难怪说起分家会有这么多人跑来凑热闹。

现金和在银庄存的银子是比较容易分的,房地契及金银首饰什么的就比较难估价了,有时为给一幅字画定价都要讨论半天。

这时候何海做出了一个令段飞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更遑论其他人了。

何海向闵大人建议道:“大人,这样分家耗时良久,不免耽误了大家的正事,不如这样,这些难以估价的东西随便定个大家都认可的最低价,按最低价分银子给我,东西归大哥,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这方法果然很快,只是何海不免要吃亏,不过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大家也没有意见,何山推让几句也就接受了,接下来分家产就简单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将财产分割完毕,何海分到了几家店铺和房产、土地若干,以及六万三千两现银。

拿到房地契和大通银庄开具的大额银票,何海不禁怵然泪下,他朝大厅上供奉着的父亲灵位拜了几拜,大声说道:“爹,请恕孩儿不孝!”

大家正疑惑着,何海抹了把眼泪,站起来环顾四周,抱拳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同宗长辈叔伯兄弟,大哥,我打算在三日内将手里这些田地房产以及商铺换成银子,你们可以优先收购,我按原价八成卖给你们,何家的产业大家不愿看到落入外人之手吧?那就快来买吧,反正我是败家子,大家也不用劝我骂我,我意已决,除了留套房子让我娘安住之外,其他东西都换成银子,我要像爹当年那样出去闯荡,没有混出人样之前我决不回来!”

听到何海斩钉截铁般坚定的语气,大家都省了点口水,就算暗骂败家子的也没出口。

何山目露异彩地鼓掌道:“好,有志气,海子,大哥以前看错你了,这些产业是爹当年赚回来的,我全买下了,只是刚分家,现银差不多都分给你了,我大概需要半个月时间来筹措银两。”

“好,大哥买的话我只收七成!”何海说道:“我过两天就要出门,大哥先给我打个借条吧……”

第〇二六章 【出海!画地图!】

分家的事终于大功告成,何海与他=母亲离开了何家,将母亲在新居安顿好之后,他与段飞来到了鹤来楼,何海要了个雅间,点了酒菜之后何海突然发起呆来,段飞知道他有话要说,因此也没出声。

酒菜送来之后何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骚扰,等小二离开,何海亲自为段飞斟了杯酒,向段飞一跪,双手高举酒杯感激地说道:“飞哥,若非你查出真凶为我洗冤我今天就是个死囚了……”

“飞哥的恩德小弟无以回报,请你喝下这杯酒!今后小弟的这条命就是飞哥你的了!”

“自家兄弟,我不帮你还帮谁啊,快起来,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段飞伸手去扶,何海却执意不肯起来,说道:“飞哥,你喝了这杯酒,我还有话要说,不说完我是不会起来的。”

段飞只好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何海跪着再给他斟了杯酒,双手高举着继续说道:“飞哥,这几年来,承蒙你的照顾,我虽然做了不少糊涂事,不过总算无病无灾,今天飞哥又替我出头,若非飞哥面子够大镇住了那些人,我恐怕再无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只能做个小伙计浑浑噩噩地度过此生,这第二杯酒要感谢飞哥一直以来的照顾与维护!”

段飞慨然饮尽,然后笑道:“好事不过三,你第三杯酒是不是想把二婶托给我照应?”

何海微笑道:“飞哥果然料事如神,姨娘……不,我娘留在我大哥家我怕她还要受气,宝应县里我唯一能完全相信的人只有飞哥你了,做儿子的不能陪伴在娘身边,我真的很不孝,这里有两千两银票,一千两是给飞哥的谢礼,另一千作为预备用,不论我娘还是飞哥你需要,都可以应付一下。”

段飞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藏入怀中,把酒干了之后扶着何海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负所托。”

何海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回到座位上,他拿起筷子,说道:“飞哥,吃吧,菜都凉了。”

段飞夹了块藕放入嘴里,咀嚼着问道:“你准备去哪里做什么生意?”

何海迟疑了一下,段飞道:“不能说就不要说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个人带着那么多钱,一切都要小心!”

何海霍然道:“我相信飞哥,我准备去宁波找成叔,我要出海!”

说到‘出海’两个字时何海的声音压到了最低,一副担心隔墙有耳的样子,段飞思索了一阵才记起曾经在县衙前的公告栏上见到过禁海的公告,大明朝自太祖朱元璋开始就下令禁海,禁海令时松时紧,现今倭患渐烈,禁海令也越发严厉,任何大明朝官民都不许出海做生意,否则抓一个杀一个,严重的抄家灭族,那可是掉脑袋的生意啊。

何海以为段飞会强烈反对,没想到段飞沉吟一阵之后却点点头说到:“出海是比较危险,不过利润确实丰厚,唉,禁海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若开海自由通商,百姓富庶不说,倭寇也会少了九成九,余者何足为患?”

何海一拍大腿,惊喜地说道:“着啊,大哥说到我心坎上了,事实上我大明禁海百多年何曾真正禁绝过?不但民间走私船越禁越多,甚至官府也在偷偷走私,宁波市舶司管事大太监赖恩上个月就走私了四大船茶叶、瓷器和丝绸到琉球,赚了十万两白银回来呢。”

“唉,可惜,可叹。”段飞摇头轻叹,喝了杯闷酒。

“就是,”何海附和一声,继续道:“很多人没那权势,又不愿疏通衙门流水般花银子,就只好扮成倭寇,半黑半白地成了海盗,遇到这些半吊子海盗有时比遇上真倭寇还要惨呢。”

段飞摇头道:“算了,别说这个,说起来心里就堵得慌,对了,你准备出海做生意,你懂水性吗?会驾海船么?你知道哪里出产什么,运去哪里比较好卖吗?”

何海笑道:“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底细吗?我啥都不懂,不过成叔懂,听说他有张重金买来的海图,上面有很多听都没听过的国家和地方呢。”

段飞不屑地一声嗤笑,道:“他们那叫什么破海图啊,摆在面前包你都看不懂,这样吧,我到衙门库房里帮你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张好点的海图给你临摹出来,保证你从此纵横大洋,成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航海家!”

“好啊……”何海似乎并不是很热衷,因为他知道衙门里哪来什么海图,听说就连百年前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绘制出来的海图都已经给皇帝下令烧掉了,县衙里哪敢保存什么海图啊。

段飞开始跟何海聊起了他所知的海外世界,以及出海应该具备的一些基本知识,段飞所了解的东西也相当浅薄,却已让何海大开眼界并且将信将疑。

“梦里神仙告诉我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日后自知。”段飞对他的疑问没有太多解释,这样一说何海反而信了,把他的话都记在了心中,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约好三日后再聚,然后便分道扬镳,段飞返回了县衙,首先去殓房看了一眼,杨森这小子挺忠于职守的,这种枯燥的活儿他居然坚持得住。

“飞哥,案子都破了几天了,这研究还要继续吗?”杨森见到段飞后笑嘻嘻地说道。

“当然要继续,我还打算再弄几头猪,研究半年以上呢。”段飞开玩笑道。

杨森的脸变成了苦瓜状:“飞哥,这头猪已经麻烦死了,尸体送殓房后都要用药水洗刷过,哪有这么臭的,现在连我爷爷都不进殓房了,我还得一直守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加油哦。”段飞大笑几声,扬长而去,留下杨森一个人在那里对地面撒气儿。

段飞又去厨房转了一圈,然后便来到了签押房。

签押房是县衙中办公的地方,在宝应县的签押房,闵县令和许典史各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其余房间便是对应刑部六部的六房,现在没人办公,各房都已关门上锁,但是签押房中还有不少空房子,有时公务繁忙六房空间不够用时,一些临时请来帮忙的书吏便在这些空房里办公,因此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段飞点燃了烛火,将两张长形白纸拼接成了正方形,然后便拿出小刀削起从厨房弄来的鸭羽。

用毛笔画地图显然是白费功夫,这年头的炭笔(画眉用,比较粗软)也不好用,圆珠笔、钢笔就甭想了,鹅毛笔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鸭羽短且毛=囊细软,没有鹅羽好用,不过也算凑合,磨好墨之后段飞便开始用自制的鸭毛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段飞对现在世界各国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是世界地理还是有大概印象的,至少不会将钓=鱼=岛画到日本去,这时期的日本国不成国,就四大岛那点地方都被上百个地方军阀割据打得不可开交,天皇即位十多年了,即位仪式都没钱办呢。

连画三幅才勉强画了一张稍感满意的东南亚及包括澳洲、新西兰的地图,这时已经是三更天,段飞打了个呵欠,收拾好东西之后睡觉去了。

第二天不是放告日,段飞本想睡个懒觉的,谁曾想却被人一大早摇了醒来。

“飞哥,快起来,老爷叫你上堂呢!”石斌推搡着段飞的身体,有些兴奋地唤道。

“上堂?上什么堂?又不是放告日,我不是不用上堂吗?难道有人告我?”段飞睡眠不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

石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不是有人告你,是有人告许典史许大人,闵大人是传你去配合严捕头查这个案子呢!”

“哦!”段飞猛地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案子?渎职还是受贿?”

“是件命案!”石斌两眼放光地说道,在段飞洗漱穿衣的当儿,他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PS:毛=囊都成禁词了……

第〇二七章 【少女失踪案】

一大早便有人在衙门口击鼓鸣冤,是件少女失踪的案子,因为不是放告之日,除非有命案发生,守门的衙役收了状纸交给刑房书吏处理便可,但是今天这状纸告的是许典史许大人,收状纸的衙役又与严捕头他们相熟,他便直接将状纸交给了严捕头。

严捕头一看是状告许毓谋害家中婢女并毁尸灭迹的案子,精神就来了,他直接将状纸拿去交给了闵大人,并吹了不少耳边风,对许毓也越来越不满的闵大人当即立案,将原告与被告都传到了堂上审问,双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闵大人越听越迷糊,这时候才想起了段飞。

段飞早饭都没吃,急急忙忙来到公堂下,报告一声便被传唤了进去。

只见公堂之上跪着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皮肤黝黑,身穿一件粗布汗衫,下着深蓝色的长裤,光脚穿着一双草鞋,脚上鞋上都沾满了泥尘,估计走了一段长路。

与乡农跪着不同,有品序官位的许毓傲然站在堂上,除非闵大人摘了他的顶戴剥去他的官服,否则在县一级的公堂之上他便无需下跪。

现在段飞是捕快,也无须下跪,闵大人等他站定了,说道:“段飞,今日这个案子本来轮不到你说话,不过原本负责查案的许大人涉案……而严捕头又推荐了你,所以才把你叫上来,这个案子说来简单,却又有些复杂,严捕头,你跟他说吧。”

严捕头简明扼要地把案情和双方争辩的焦点告诉了段飞,等他说完之后,段飞愕然道:“大人,还等什么?派人去找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种案子找不到人可没法办。”

严捕头道:“这个谁都知道,问题是……许大人坚持说那个婢女早在几天之前已经结算完工钱自行离开了,而且许大人的家就在衙后,家中有家眷,不便让我们搜查。”

段飞哦地一声,转身向许毓拱手道:“许大人,这是个人命关天的案子,既然许大人成了被告,还请许大人配合,我记得许大人隔壁就是闵大人家吧?请许大人让家眷带着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到闵大人家中暂避,一个大活人要搜起来是很快的,许大人还可以跟闵大人一起在场监视,这是洗脱嫌疑的最佳办法,许大人认为如何?”

许毓怒目瞪着段飞,硬邦邦地说道:“你们这是挟机报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没有任何嫌疑,我怀疑整件事都是你们故意布下的圈套,我才不上你们的当,谁知道你们到我家之后会不会偷埋一具尸体到在院子里?”

“那就没办法了。”段飞回头向闵大人拱手禀道:“闵大人,许大人不愿配合,如此一来我们只好一方面贴出告示在全县寻找那个小丫鬟,另外……我对朝廷的规矩不太了解,不知道是否要发出公函向应天户部、刑部之类的提出申请才能搜查许大人的家?”

闵大人还没说话,许毓又气又怒地说道:“段飞,你好狠毒,竟然公报私仇,想害我身败名裂!闵大人,我请求将段飞乱棍打出公堂,本县之内永不录用!”

段飞无辜地说道:“许大人何出此言?这都是一般的办案程序啊,我们不张榜公告难道就凭我们几个捕快能搜遍全县?许大人一向以来都是负责办案的,对这些事情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为何要处处为难阻挠我们寻人?莫不是那个婢女真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许毓气怒攻心地指着段飞,再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来。

段飞淡淡地说道:“我有没有血口喷人大家自有公论,假若是旁人如此,恐怕许大人早就以阻挠办案为名将他押入囚牢了。”

这时严捕头煽风点火添草加柴地说道:“闵大人,这种案子务必要及时处理,若有延误,恐怕那婢女就更难找到了。”

那个原告这时嚷了起来,叫道:“大人为我做主啊,许毓他一定是将我女儿打杀后毁尸灭迹了,大人!”

闵大人犹豫了一阵,终于说道:“许大人,这事闹出去对大家都不好,不若就按段飞所说,把家眷送我家去,然后我们到你家随便逛逛?至于公告寻人那也是必须的,就说府上走失一个婢女,悬赏寻找吧。”

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是却不容置疑,许毓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低头,他一咬牙,瞪视着段飞道:“大人,就这么办,不过我要求段飞回避此案。”

段飞随即说道:“许大人与我无亲无故无冤无仇,为何不许我参与此案?我是无所谓,不过若破不了案,到时可不要打我板子。”

闵县令一拍惊堂木,说道:“许大人不必多言,段飞没有必要回避,你我加上严捕头、段飞还有原告五个人到你家去喝茶并参观一下,其余人准备告示,待我回头看过之后便贴出去,就这样办。”

大家来到了后衙,这是官员及家眷的住所,大明朝规定地方官员必须住在衙门里,宝应县没有县丞和主薄,县令大人跟典史大人便各占了一个大院落,严捕头都只能避在一角。

两家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个花园小门相通,方便日常来往,许毓先进去让妻妾子女从花园小门避到了闵家,然后才开门让段飞等人进入搜查。

进入许家之后段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什么都不放过,尤其注意床底、柜子、花园草地以及水井等地,许毓虽然气恼,却也无法阻止。

许毓首先把大家带到了后院书房,一个名叫小昭的书童端茶送上来,却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将几只茶碗连同盘子一起砸得粉碎。

小昭吓得呆了,洒了满地的茶水正好似往火上浇的油,许毓大怒,一跃而起,来到小昭面前一巴掌打了下去,同时怒吼道:“狗杀材,你作死啊!”

那书童给打翻在地,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许毓还要追打,闵大人喝道:“行了,茶也不必喝了,案子要紧,把你说的账册拿上来吧。”

许毓气呼呼地转过身,从袖子里拿出一册账目,递给了闵县令,道:“大人,婢女小云在五日之前便已结了工钱离去,这是拙荆每日记的账本,请大人过目。”

闵大人只看了一眼便递给了严捕头,严捕头不识几个大字,便又把账本交给了段飞。

段飞很快找到了相关条目,上边写着某月某日婢女小云领了上月工钱两百文,然后便辞工而去云云。

“如何?我说她已经走了吧。”许毓扬声说道,还得意地偏头向段飞看来。

条目上按了个指印,看来不像假的,但是段飞还是翻动账目找到上个月小云领工钱的条目仔细对比了一下。

经过放大镜的比对,指印应该是同一个人的,但是数目却相差较大,上月小云领了五百文钱,这个月却才领了两百文,这是为什么呢?

对这个疑问,许毓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她这个月发神经,打坏了不少家什,那三百文自然是抵数被扣掉了,不信你们可以问其他婢女家人。”

段飞翻着账本,又道:“我还是有些奇怪,许大人,我看从前的记录中也有打坏东西扣钱的,写得很是详细,比如这一条,元月二十三日,丫鬟小菊打碎细瓷花瓶一只,扣月例五十文,为何这个月小云领钱的记录中却没有写上呢?”

许毓傲然道:“她都辞工了,还记那么多干嘛?反正她按了手印,就说明我没亏了她的。”

“这可难说,她一个弱女子,被人强行按下手印也不稀罕……”段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毓气呼呼地打断了,他吼了一声道:“够了!……闵大人,段飞他毫无证据却总是拿话来构陷于我,请大人明察!”

闵大人还没说话,段飞已反驳道:“谁说我没证据了?大人请看,这是两个月前另一个仆人辞工而去的记录,再看看小云这个月的记录,大人可发现有何不同了么?”

闵大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倒是严捕头先看出点问题来,他指着小云的那条记录道:“闵大人,你看,两个月前这个条目是一口气写完的,共占了三列,而小云的这一条只有一列,我虽然不识字,都可以看出下面这些小字是后来补的。”

“没错,严捕头目光如炬!”段飞捧了他一把,继续道:“前后字体不一、大小不一,辞工的事情塞在夹缝里,而且没有被指印覆盖,明显是事后补的,因为旁边已经记录了其他条目,这些字就只好塞在夹缝里了,大人,我认为小云领过工钱是真的,但是辞工而去就难说了。”

PS:今天有读者跟我说段飞发展得太快了,一上来就连连破案,似乎不太可能嘛,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古代的刑侦水平很低,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很多案子都是靠打板子动大刑才定案的,不是说这些案子很复杂,而是因为那些官员多半都是读死书出来的,对破案是一窍不通,就像把现在的北大中文博士拉去命案现场似的,根本就乱了手脚,而段飞不同,简介里说了,这小子算是个杂家,什么都懂一些,也都不算精通,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废物,去了古代可就不一样了,那些杂学反而让他如鱼得水,再说他目前办的案子都是比较简单的,不能说段飞高明,只能说那些官不够专业而已,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吧,嗯,第一次写穿越的书,也是第一次写破案类的书,肯定会有很多错漏,希望大家不吝赐教多多挑刺,大家一起把这本书完善起来,钦此……

靠,冤=假=错=案都屏蔽,蚊子肉也太多了。

第〇二八章 【察言观色】

小云的父亲听到段飞的话之后立刻目眦欲裂地朝许毓扑去,嘴里怒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快还我女儿!”

许毓躲闪着辨道:“那是因为她领工钱后的一日才提出要辞工的,拙荆便随手补了上去,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撒谎了,你一开始为何不说清楚?”段飞向闵大人拱拱手,说道:“大人,请传许家所有仆人丫鬟过来,我检查完小云的房间之后便一个个地询问他们,至于许大人……我觉得最好暂时不要让他再与其家人接触,以免影响查案。”

闵县令嗯地一声,道:“许大人,我也觉得你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严捕头,送许大人到花厅中休息。”

许毓还想辩解,严捕头皮笑肉不笑地伸手请道:“许大人,请……”

许毓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好,段飞,你给我记着,只要你害我不死,我必百倍回报!”

“我行得正站得直,一切依法行事,无愧于天地,又岂会怕谁诅咒报复?”段飞淡淡地回了一句,许毓终于气鼓鼓地走了。

段飞和颜悦色地将小昭扶起,说道:“小昭,你知道小云的住处吗?带我们去吧。”

偏院花园,失踪的婢女小云便住在紧靠花园的花房旁,小昭将大家带过来之后又被段飞支使开,然后段飞便独自走入了小云的房间。

这是一个窄小的房间,一张小床紧靠着墙和窗台,床上只剩下了床板,床的另一边有一张鉴妆桌,桌子上也空无一物,段飞仔细看了看,这房间显然经过了仔细打扫,不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桌上竟然连点灰尘都没有。

段飞将闵大人请了进来,用手在桌上一抹,手指干干净净点尘不染,段飞道:“大人,这房间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我想找那收拾房间的人来问问。”

“问吧,只需尽快破案,其他事情你就看着办吧。”闵大人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已得罪了许大人,最好想个办法整得他再也无法翻身,否则你必会受他报复,你觉得那个婢女会不会真是他害了?只需有些确凿证据证明那婢女死在了他家里……”

段飞啼笑皆非地答道:“是,大人,我会秉公处理的。”

闵大人欲言又止,段飞已走了出去,此时小花园里已经站了许多人,许毓家里仆妇共有八人,其中许毓的妻妾三人每人都有一个贴身的丫鬟,老爷的书童一名,少爷的奶妈一名,另有厨房使唤丫鬟一名,门房一名,扫地的杂役一名,五女三男此刻一字排开站在了小云的房门外。

段飞从他们面前缓缓走过,不论是大咧咧的门房老仆还是高傲的大夫人贴身丫鬟,在段飞凌厉的目光下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眼睛。

段飞看完之后心中已有定计,他负手站在这群人面前,信心十足地看了他们一阵,突然质问道:“小云是谁杀的?”

众皆愕然,书童小昭本来神不守舍,闻言啊地一声惊叫,随即两眼翻白晕厥在地。

段飞舔舔嘴唇,故作惊诧地道:“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与此案有什么关联?”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小梅轻蔑地看了小昭一眼,答道:“差爷,他的羊癫疯又犯了,让我将他搀回去休息吧。”

段飞冷笑道道:“羊癫疯?正好我专治羊癫疯!你们都给我闪到一边去,看我如何让他活转过来。”

段飞俯下身揪着小昭的衣领,把他上半身拽了起来,然后扬起右手,一巴掌掴了下去,只听一下清脆的啪声响,小昭本已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肿起更高了。

随着那啪地一声,周围响起几声惊呼,段飞回头一看,只见三位太太的贴身丫鬟都神色有异地掩口不语,段飞心中一动,反手又一巴掌扫了下去,只见小梅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别打了,哪有这样治病的!”

段飞冷笑道:“本官办案还要你来指点吗?他现在是杀人嫌犯,我就算动大刑打死了他都可以。”

小梅忍了忍,见段飞又要扬起手打下去,她终于喝止道:“别打了,小云没死,她三天前被老爷赶出家门,就算在外面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小云老爹又哭闹道:“我女儿一向贤良淑德、乖巧听话,怎么会被赶出门去?定是你们合谋害死了我女儿,快还我女儿来!”

二夫人的俏婢小桃哼了一声,尖诮地说道:“贤良淑德?我看是鸡鸣狗盗才对,她偷了我家夫人的首饰,被发现后又嘴硬不肯认,这才被赶出去的,若非家老爷顾念着身份,早将她告上衙门,按盗罪论处了。”

小云的老爹怒视小桃,嘶哑着吼道:“你胡说,我女儿绝不是那种人!”

“谁再吵我便请大人掌嘴了!”段飞喝了一声,待哭闹声稍息,又问小桃道:“你说小云偷你家夫人的首饰,她偷了什么首饰?有谁能证明?”

小桃挑挑下巴,道:“大家都可以作证,她偷走了我家夫人最心爱的玉镯!就是我和小梅姐在她枕头底找到的!”

段飞盯着小桃道:“到底是谁在小云枕头底找到那只手镯的?总有个先后之分吧,难道你们两个约定好,再齐心协力将小云的枕头掀起来不成?”

“是我,是我找到的。”小梅淡淡地说道:“夫人命我负责捉贼,我本来也不相信小云会偷东西的,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撒谎!”段飞霍然转身大喝一声,然后向小梅大步逼近,断然道:“既然是好姐妹,你为何要陷害她!”

“我……我没有……”小梅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却终究还是个十来岁未见过世面的少女,此刻所持仗的人又不在身边,见段飞像要吃人一般逼将过来,只骇得她浑身巨颤,连话都说不流利了。

段飞站在小梅面前,继续威逼道:“你没有?那我问你,小云是干什么的?一个种花除草的粗野丫头,她有资格到内院,深入二夫人的闺阁偷东西吗?”

“她……她……”小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小菊在旁边插嘴解释道:“或许是她蓄意已久,趁人不备才做出这种丑事吧。”

段飞冷眼瞥向了小菊,道:“答得好,那你就替小梅答完我的问题吧,一个粗使丫头,她有可能经常盯着内院,对三位夫人的起居生活了如指掌吗?二夫人既然最心爱那只手镯,必然是时刻随身的了,就算她偶尔将手镯取下,也会立刻将手镯藏好,为何正巧将手镯取下又刚巧不久便被小云偷走了?小云为何又对二夫人藏东西的地方如此熟悉?说呀,说呀!你既然能言善道,我倒要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第〇二九章 【各个击破】

小菊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间也无言以对,闵县令轻抚白须,颔首道:“着啊,确实奇怪,一个粗使丫头怎可能做到?难道她有同谋?”

段飞没好气地瞥了闵大人一眼,这老头不帮忙倒好,一帮就是倒忙。

“对啊,她可能有同谋吧。”小菊忙顺着闵大人的话说道。

听到她的话,段飞冷笑一声,道:“同谋?有这样的同谋吗?……好,就算她有同谋吧,这个同谋至少对二夫人的生活习惯相当熟悉,我相信许大人治家的本事,有资格窥视三位夫人并且偷东西的人恐怕不多,许大人自不会陷害一个丫头,三位夫人恐怕也不屑为之,哼哼……除了三位夫人的贴身丫鬟,其他人恐怕都没这资格了吧?”

段飞的目光在三婢身上游走,三婢面面相觑,小梅急忙撇清了自己道:“不是我,我跟二夫人可不熟,更不知道她藏首饰的地方。”

小菊也连连摆头,说道:“不是我!我整日陪着三夫人,哪有时间管二夫人的事。”

段飞的目光落到了小桃的身上,淡淡地道:“小桃,再没有别人比你更熟悉二夫人了,莫非……”

“她们胡说!”小桃气得脸蛋涨红,她并指点着小梅道:“你不熟?你不熟会整天在背后说二夫人坏话?二夫人倒了半碗莲子粥到阴沟里你都知道,还有你!……”

小桃指着小菊道:“你没事就往我房里跑,没事就问我家夫人的事,怎么差爷问起就胡说八道起来了?”

段飞瞥见那书童小昭连咳几声醒了过来,心中一动,喝声道:“好了!都给我闭嘴!你们三个都逃不脱嫌疑!大人,我怀疑是她们三个合伙偷东西陷害小云被赶走,最后惨死在外,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也顾不得许大人的官声了,将她们三人都押回大牢,再一一过堂审问,大刑之下,哪怕她们不招供!”

闵大人有些诧然,被段飞搞迷糊了,还正在犹豫时,突听有人悲嘶道:“不是小云偷的,不要再查了,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小云……差爷,你抓我走吧,是我害死了她,我活该,我该死……”

那人正是书童小昭,段飞冷哼一声,道:“你这个懦夫给我闭嘴,你以为自己承担起责任就一了百了了?实话告诉你,小云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不过你再不老实交代,只怕小云就要被人贩子拐去卖了,可怜啊,小云这么好的姑娘,从此要被卖到妓院,终日被那些满身铜臭、肥头大耳的商贾欺辱……”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书童抱着脑袋嚷了起来,挣扎片刻之后他猛然两腿跪地向段飞爬过来,在段飞面前连连磕头道:“差爷,你一定要救救小云,救救小云,手镯不是小云偷的,是她,是小菊偷了手镯之后再交给小梅,然后小梅故意在搜查的时候丢到了小云的枕头底下,是她们,是她们两个陷害的小云,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小云已经走了,都怨我,都怨我啊……”

泼辣的小桃惊诧地望着小梅,小梅哼了一声,道:“他疯言疯语,谁信就是傻子!”

书童听到她的话之后愤然转身骂道:“你好毒,你这个毒妇,当日小云被赶出门时她叫我一起走,是你!是你说了她许多坏话,又故意跌入我怀中,才把小云生生给气走的,我要掐死你!我跟你拼了!”

段飞将书童拽住了,在他耳边喝道:“小云当日可曾跟你说过她要去什么地方吗?”

书童愣了愣,道:“她说她没脸回去见爹娘,她要去扬州找姑姑,在扬州城里找份工作的。”

“我可怜的女儿啊……”小云的老爹悲痛地嚎啕大哭起来,段飞转身向闵大人拱手道:“大人,现在情况已经大致明了了,书童与打杂的丫鬟小云渐生情絮,另外三个对小书童有意的丫鬟心生不忿,其中两个更是勾结起来偷了二夫人的东西栽赃到小云身上,于是导致小云被逐,现在请大人下令,将嫌犯小梅、小菊押入大牢随时候审,另外再派人前往扬州,看小云是否在其姑姑处,这个案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闵大人相当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坑到某人,但是能迅速结案且没有再出人命,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贱婢,你们害得我好苦!”小桃突然怒骂一声,扑向了小梅,跟她厮打起来,小桃身材较高壮,小梅不是对手,小梅逃向小菊,躲在她背后,结果三人便扭打在一起,撕破了衣裳、划花了脸,盘得好好的头发也披散开来,泥泞沾了满身,转眼便跟街上的乞婆没什么两样。

闵大人跟段飞正看热闹呢,小云的老爹突然大叫起来:“大人,我没有妹子,在扬州城也没有亲戚,小云哪来的姑姑啊!”

段飞和闵大人顿时面面相觑,看来这个案子还没完呢。

许毓闻讯赶来,听了原委之后他气得面皮发黑,将跪在泥泞地上的三个泥猴丫鬟一个个拽起来,左一下右一下,打得仨个泥猴丫鬟全变成了猪头。

书童与丫鬟偷情这种事情在戏目里大家都喜欢,放到官宦之家,尤其是好面子的官宦之家可就不了得了,许毓的愤恨正源于此,自家出了这种丑事,偏偏还被上司及对头看到了,当真是又羞又愧,又愤又怒,只好冲着这三个丫鬟发泄了。

段飞见他打得太重,上前制止道:“许大人,这个案子还没完,你可别打死了她们,严捕头,咱们还是先将人收监,然后再尽快发散人手,将小云找回来吧。”

“我教训自家婢女你也要管?”许毓双目赤红地冲段飞嚷道。

段飞淡淡地道:“现在她们是我的犯人,请许大人自重,不要耽误了公务。”

许毓还想啰唣,闵县令脸色一沉,喝道:“许毓,你太过份了,现在可不是你管教自家婢女的时候,倘若小云找不到或是被人拐去卖入火坑,你便有家教不严、偏枉罔听、致良为娼之罪!我必上书弹劾你!严捕头,把人带走,快去寻人去吧!”

上官发怒,许毓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安分少许,严捕头和段飞将小梅、小菊锁了带将出去,书童小昭和小云的老爹也急忙跟出,段飞将两女关入牢房,去哪里找人的事便摆在他的面前。

第〇三〇章 【三姑六婆】

小书童跟主人姓许,名昭,他一口咬定说小云是去扬州找姑姑去了,但是小云老爹却一口否认,两人快要吵起来时严捕头却迟疑道:“姑姑……姑姑?莫非不是亲姑姑,而是那些穿街过巷,卖胭脂水粉、绣花荷包、算命诈钱的卖婆、绣花娘之类的女人?”

许昭张口结舌地道:“府里确实常有不认识的女人来往,不过我是伺候老爷的,对后院那些女人的事情实在不清楚。”

段飞和严捕头回到牢房,向小梅小菊询问,两人见老爷也无法庇护自己,心中已怕了,有问就答,很是配合,她们随口便数了十多个名字出来,都是经常通行于后宅内院的三姑六婆,这些人居无定所、游走卖货,也没有确切的名字,什么王三姑、李二娘的,要一个个去找几乎不可能,好在小梅与小菊的记忆力不错,在她们的回忆下,王三姑、李二娘、候妈三个名字渐渐浮出水面。

王三姑、李二娘、候妈三人最近经常在许府走动,其中王三姑是个绣花娘,卖些绣花物件,并教导夫人小姐们学绣花,李二娘则是一个卖婆,专门挑些女人用的私货在官宦大宅的后院兜售,那个候妈却是个‘医婆’,顾名思义,她懂些医术,专给大大小小人家的妇女治些小病小痛。

这些后宅中的女人多半难得出门一次,卖婆和绣花娘这些人方便了她们的同时,却又给这些高门大宅的后院带来极大的隐患,有一首诗道出了三姑六婆的厉害:“老妪专能说短长,至令灾祸起萧墙。闺中若听三姑语,贞烈能叫变不良!”

三姑六婆见多识广,经常出入大家闺房,向闺房女子透露外面世界的信息,或以自己的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闺房女子,使得她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便会不甘于闺阁中无聊的生活,做出当今礼法所不允许的行为来。

小云正是一个例子,她憧憬外面的世界,但是还在犹豫不决之中,直至被冤枉赶出许家,她便再没有选择,某个将外面世界说得美好无比的女人便成了她的唯一依靠,目前用排除法排选出来的三个‘姑婆’究竟谁才是小云的‘姑姑’呢?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严捕头首先发言道:“我觉得应该是王三姑,她外号里就有个姑字,再说了,她是个绣花娘,借口教人绣花就能在后宅呆上半天,其他两人就没这么便利了,她若是鼓动小云去城里给大户人家做些针线活,这可能性应该比较大。”

段飞目光向石斌和郭威望去,这两人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段飞道:“说出你们的真正想法,不要敷衍了事人云亦云,讨好严捕头也不需要这样,你们的意见使案子顺利破了,严捕头会更高兴。”

严捕头点头说是,郭威这才道:“我觉得严捕头说的不错,不过那个候妈嫌疑也不小,具体为什么怀疑她我也说不上。”

石斌在段飞的鼓励下说道:“我也怀疑那个医婆,刚才听那两个丫鬟的话,这个医婆最近也太频繁进出许大人的府邸了,难道许大人家里女眷最近病痛那么多吗?”

其他捕快们都是随便挑了个,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最后大家都望着段飞,段飞总结道:“大家说的都很好,我也觉得王三姑和候妈的嫌疑最大,当然,卖婆李二娘的嫌疑也不小,这三个人要同时调查,其中重点是王三姑和候妈,现在大家都去干活吧,县城中大户家的门房、管家是查访的主要对象,当然,谁在勾栏中有相好的姑娘也不妨去问问,那些地方也是三姑六婆们最喜欢拜访的。”

段飞分派任务,严捕头分派人手,其中段飞和郭威、石斌分作了一组,大家记住了那三个婆娘的样貌特征,分头各处查问去了。

出了衙门之后石斌悄悄对段飞道:“飞哥,严捕头好像有些不大高兴啊,不然他就不会不带你在身边了。”

郭威也道:“刚才我们不该说那些话的,看严捕头给我们分派的地方就知道了,唉……”

段飞却笑道:“你们太多心了,严捕头哪有你们这么小肚鸡肠,他其实给我们分派的是最好的方向,东城是我们的地盘啊!”

东城确实是阿飞哥的地盘,但是也差不多就是个贫民区,仅有少数富户住在这边,其中便包括了被段飞狠整过一次的李大善人李善财。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李福见到段飞三人气势汹汹地走来,立刻唬得跳进门里叫人关门,段飞远远地喝了一声道:“别关了,免得待会差爷我还要把门给砸开!”

李福嘿嘿赔笑地走了出来,问道:“三位差爷好,我老眼昏花,刚才着实没看见三位,不知三位差爷再次光临所为何事?”

段飞道:“废话,当然是为了查案才来的,不过这一次就不需要惊动李大善人了,我说李福啊,这李宅进进出出的人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李福小心翼翼地道:“大致是知道的。”

郭威喝道:“那你可听说过王三姑、候妈、李二娘这三个名字?”

李福一愣,思索了一下后答道:“听名字倒是有些耳熟,莫不是她们犯了什么事?”

段飞道:“这个你就不用打听了,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看你这表情,莫非李二娘是你家亲戚?”

“不是不是!”李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这些女人家的事情我不太了解,她们进出后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家里的婆娘倒是跟她们挺熟,我这就去叫她,三位差爷请到门房里暂歇,喝杯茶,我去去就来。”

李福叫人上茶,自己匆匆走了,石斌哼了一声,道:“这老狗倒是学乖了,我还想再给他一巴掌呢,居然没找到机会。”

段飞笑道:“这种人最会见风使舵,若非上次好好整了他一顿,他岂会这么老实。”

过了一会,李福带着个肉墩墩的中年妇人进来,介绍道:“这便是我家婆娘了,人称李大娘……你这笨婆娘,还不快见过三位差爷!”

那妇人也极精明,向三人道了个万福之后不等询问便飞快地说道:“三位大人想知道那三人的事么?你们算是问对人了,那李二娘叫我大姐,算是我的干妹子,那王三姑、候妈我也是极熟的,不知三位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段飞轻咳一声,道:“她们真名叫什么?籍贯何处?住在哪里?平日除了走街串巷卖东西治病之外还做些什么营生?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一一道来,既然你们这么熟,你不会不知道她们背后做的违法之事吧?若你敢隐匿不报,这件人命关天的案子……嘿嘿……”

李大娘倒也不怕,她陪着笑答道:“是,大人,奴家定实话实说无一句虚言,王三姑真名叫王绮惠,是山西人,目下正住在宝应西城朱家巷子边,平日里就给人缝缝补补绣些花鞋、手绢、香囊卖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暗地里帮人传些情书、递递银子走走后门什么的,倒也没干什么违法勾当,李二娘是我干妹子,她健谈诙谐,每每给人说些市井故事,倒也能得小姐太太们不少赏钱,再卖些杂货,混个温饱毫不费力,也无须做违法的事,她没有固定居处,四处走动卖货,平时都托住在熟人家中,现今……她就在门外……”

第〇三一章 【通判点将】

“哦?”段飞惊疑一声,李大娘转头朝外喊道:“妹子,还不快进来见过三位大人!”

一个中年妇人随即走了进来,朝三人见了礼,道:“民妇见过三位大人,听闻大人们询及贱名,故而特来拜见,不知三位大人有何见教?”

段飞道:“你就是李二娘?你可去过县衙后院的许大人府邸?里头有个丫鬟名叫小云的,她现在失踪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二娘一面思索一面答道:“是有这么个人,她也曾向我买过些东西……对了,她是许府专职种花的丫鬟,前些日子还曾见过,她失踪了?这倒是不奇怪,那日她便向我问起许多奇怪的话,打听扬州那边的事,好像有人跟她说扬州几个富商正在招丫鬟,条件还挺好,她有些动心,又怕被人骗了,所以来问我,我也没留意,随口敷衍了几句,莫非她真的去了?这可糟了,多半是被拐子骗了。”

段飞向石斌看了一眼,石斌喝道:“那王三姑和候妈的名字你可曾听小云说过?”

李二娘连连点头,道:“听过的,不过不是在许府,大家差不多可算同行,时常还会碰面的,彼此关照,决不会相互拆台,因此我才没对小云说实话,王三姑应该不会做拐骗之事,倒是那个候妈……听说她以前是在扬州天香楼做过的,后来自己赎了身,仗着懂些妇人的医术,成了个医婆,一面给人治病,一面说些诱人的话,至于她有没有拐人我就不知道了。”

段飞仔细瞧这李二娘的神色,她应该是知道些情况的,只不过却因为顾虑而没有说出来,段飞心念一转,道:“李福,既然找到了李二娘,这里就没你们什么事了,我还要暂借这房子一会,你们夫妻出去吧!”

赶走李福夫妇之后,段飞还让石斌及郭威站在门外守着,房中就剩下段飞和李二娘了,段飞冷笑道:“法不传六耳,李二娘,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二娘敬服地道:“大人真是个明白人,我绝不敢隐瞒,那候妈确实在做拐卖人的龌龊事,只是她行踪不定,我也不知如何找她,倒是记得小云曾经问过我一个人,说是扬州的贺员外,我对扬州城里的富贵人家不熟,不知这贺员外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是小云只问及这一个名字,显然是候妈留给小云的一个接头人,差爷只需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想必不会有错。”

段飞与郭威、石斌匆匆赶回县衙,严捕头他们尚未回来,三人又来到街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严捕头,将自己所获消息与严捕头说了,严捕头沉吟了一下,断然道:“我这就去见闵大人!”

回到衙门之后,领了差事的严捕头点了段飞、石斌、郭威三个,匆匆吃过午餐之后严捕头去租了艘船,将李二娘带上,然后大家一块上船往扬州赶去。

一路上看到熟悉的风景,段飞不禁想起上次下扬州时擦船而过的小姐与丫鬟,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对灿若星晨的美眸却令人时刻难忘。

只听石斌叹道:“飞哥,你还记得上次骂我们的那个臭丫头吗?不知道这次去扬州能否再见一面,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若是能娶回家做老婆该有多美啊!”

严捕头和郭威听到之后追问起来,石斌得意洋洋地说了经过,丝毫不以被骂为耻,那痴迷的模样让段飞不禁哑然失笑。

五人申时中(下午四点)左右在扬州城外码头下了船,随后赶到了扬州府衙,段飞他们四个被留在刑房外的回廊里休息,严捕头请衙役去传个消息,打算分别拜见扬州通判谢志钧及扬州总捕史羽峰,结果史羽峰不在扬州,通判大人召见了他。

通判掌管着一府刑名,是严捕头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严捕头小心地上前参见,谢志钧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严大人,贵县最近颇不安宁啊……”

严捕头背后微微冒汗,他急忙答道:“是,最近宝应连出几起命案,幸而都及时破案,请大人明察。”

谢志钧哼了一声,翻动着桌上的卷宗,说道:“贵县以往的案子向来拖延良久不能破之,最近这几个命案却能迅速破案,此为何故?”

严捕头擦了把冷汗,答道:“这是因为敝县县令闵大人向来将刑案交给典史许大人负责,而前不久许大人身体微恙,破案之责便落在了下官身上,下官幸不辱命……”

“胡说!”谢志钧冷喝一声,道:“你有多少能耐我还不清楚吗?听说你招揽了一个很会破案的小捕快,为此还跟典史许毓闹僵,可确有此事?”

严捕头陪着笑答道:“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确实是这么回事,那典史许毓因妒生恨,处处与下官为难,还请大人明鉴!”

谢志钧哼声道:“到了我这里还要耍滑头,我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这个人我要借用一下,你将他带在身边吧?去唤他进来。”

严捕头心中嘀咕,却不得不出去把段飞带了进来,段飞上前参见了通判大人,然后便站在严捕头的身边,他没有见官矮半截的习惯,头不低背不弓,站得像标枪般挺直,目光与判官大人相对而不怯,见通判大人只顾看着自己而不说话,他微笑提醒道:“大人……”

谢志钧轻咳一声,颇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叫段飞是吧?听说你跟许典史闹得很不快,你可知许毓乃是东厂的探子?你得罪了他可不太妙啊!”

“请大人指点!”段飞拱拱手,恭敬地说道。

谢志钧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帮我办好一件事,我可保你无虞!”

段飞沉声道:“大人请说,卑职定全力以赴!”

谢志钧看了严捕头一眼,说道:“这件事严捕头略知一二,上个月为了那件事还曾从贵县调了几个捕快走,因而出了空缺,你这才成了捕快……”

段飞没有搭话,严捕头这时插嘴道:“大人,王副捕头他们几个现在可还好?”

谢志钧皱眉道:“不好,那边又死了几个人,若非扬州最近也不太平,我都要亲自过去坐镇,幸而众弟兄至多也就止于受伤,还未闹出人命,否则早按压不住了。”

段飞心中也不禁惊讶起来,到底是什么案子,竟然接连死人,难道是连环变态杀手?连捕快都受了伤,可见是与凶手接触过的,为何却还是没能把凶手抓到?

严捕头惊呼一声,谢志钧看看他,又看看段飞,终于决定道:“你们来了几个人?待会立刻坐船到如皋县去吧,见了总捕史羽峰就说是我叫你们去帮助破案的,尤其是段飞,若有什么发现的话就直接告诉史大人,他会支持你的,这件案子已经压得太久,不能拖了!”

“是,卑职遵命!”严捕头高兴地答道。

段飞却道:“大人,卑职跟严捕头来扬州是为一个少女被拐案,请大人允许我先将此案破了,找到失踪者再去如皋吧。”

“那个案子我自会派人去查,你不必管了。”谢志钧说道。

段飞依然坚持道:“大人,这件案子既经我手,我就要把它办完了才好,否则牵肠挂肚反而会误事,请大人体谅。”

严捕头急得给段飞乱使眼神,段飞却毫不害怕地与通判大人四目相对,谢志钧皱皱眉,终于改变心意道:“好吧,我给你半天时间,办完事立刻给我上船去如皋,快去吧。”

第〇三二章 【扬州瘦马】

两人告辞出来,严捕头不停埋怨段飞,段飞却微笑不语,四人得了通判大人之命,可以在扬州府抓人,严捕头又去府衙中找来八个彼此认得的捕快,说起贺员外,那些扬州捕快竟然大笑起来——那也是个经常出入衙门的主,八个扬州捕快当即带路前往贺员外家。

狡兔三窟,贺员外的宅院计有前门一个,后门两个,分别堵好之后严捕头他们大脚踢开正门,见人就锁,一时间闹得宅子里鸡飞狗跳,贺员外惊惶地迎出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差爷,这个月的例钱不是已经给了吗?”

严捕头不由分说地大喝道:“你们的事犯了,给我拿下!”

石斌和郭威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将年约二十许,长得歪瓜劣枣的贺员外按在地上,咔嚓两声便拷了起来。

听到犯事二字,贺员外本来的青黑面皮顿时变得煞白,他惶然东张西望了一下,大叫道:“差爷,差爷啊,我又犯什么事了呀……”

“给我闭嘴,想通知你的同伙么?”严捕头一巴掌打得他口角流血,再不敢吭声。

这贺府共有前后两重,看起来不大,几个衙役转眼间却已搜出几十号人,其中男子才几个,中年妇人约十来个,倒是十来岁的女子和更小的女孩居多。

李二娘做了番改装,她还用块蓝色方巾遮住了脸,躲在捕快身后,只管睁大了眼睛往那些与小云年纪相仿的少女看去,把人看遍了却还是没能找到小云。

经过扬州捕快的介绍,段飞才得知这个宅院便是黑话中的马厩,贺大官人原本是个地痞,不知给谁瞧上了,给他银两置办宅子,贺大官人就成了个‘马倌’,专门在这宅子里‘养瘦马’。

所谓‘养瘦马’是扬州地下著名的行业,也就是将各地或买或骗来的少女请专业人士调教培养成能歌善舞或拥有某项特长的女子,再待价而沽,卖给富户做妾,或是被青楼挑去培养成红姑娘。

经过调教的女子美丽大方、善解人意又不会争宠,因此深得那些有钱有势者的欢迎,甚至有穷人家专门生养女孩,三四岁之后便交给‘养瘦马’的人去调教,卖出去之后还可以得些卖身的财礼,有买方市场又有卖方市场,因此养瘦马在扬州蔚然成风,天下闻名。

养瘦马在扬州是半明半暗的,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若非段飞他们有凭有据,扬州府未必肯派人配合来抓,眼看找不到小云,严捕头心中便有些忐忑起来,这些养瘦马的人多半背后都有后台,他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头,惹不起啊。

捕快们将这宅子中的男男女女分做四块各自看押,贺大官人与那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严捕头亲自审问,不一会里面便响起贺大官人的惨叫声,平时这个小黑屋是专门用来处罚不听话的‘瘦马’的,现在马倌儿终于也尝到了个中滋味。

那十几个妇人也被一齐送入小黑屋的隔壁,只不过她们每个人头上都被罩了个布袋,双手又被锁在背后,看不见又不能说话,听到隔壁的惨叫声她们不禁也害怕起来。

那些少女也被分成两组分别安置,那些年纪大些的女孩一个个衣着得体,肤色柔滑,突遭变故却并不惊慌,显然都已经过调教,或是对官府已经失望,或对未来做妾之后的荣华富贵心生向往,竟无人喊冤叫屈说自己是被拐来的。

那些年纪更小一些的就没有那么泰然自若了,她们懵懵懂懂地来到这里,学习各种技艺,还没有品尝到生活的残酷与艰辛,段飞下意识地将她们与那批年纪大的女孩分开安置是因为这些女孩的未来或许还有希望。

所有人都被分别关押控制起来之后,在距离稍远的一个偏房里,段飞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瘫软如泥的一个中年妇人,淡淡地说道:“候妈,你把小云藏哪里去了?”

候妈面色如土地赖在地上,当她被拖到这里,头上的布袋被拿开之后她就知道事情不妙,那个小云定是留下了什么线索,否则官差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来了?

“候妈,你不用妄想拖延时间会有人来救你了,”段飞冷笑道:“这个案子是扬州通判谢大人亲自过问的,他只给了我们半天时间,为了破案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快把小云交出来,否则我们找不到人只好当她死了,而你就是杀人凶手,抓回衙去大刑伺候,不怕你不招供画押!”

听到第一句,候妈的脸色再次惨变,段飞的话击溃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她叹了口气,说道:“我认栽,放开我,我带你们去把被骗来的女孩都找出来,我知道很多事,请差爷转告通判谢大人,只要能保住我的性命,我便将所知的都说出来。”

段飞喝道:“好,我保证转告通判大人,打开她的手脚镣铐!”

在候妈的带领下,捕快们很快便在贺家找到了几个密室,有的甚至深藏在地下,入口也极隐秘,若非有人带领,段飞他们再多一倍人手也未必能在三五日内找到。

被困密室中的少女竟有二十余人之多,她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小云赫然正在其中,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被摧残得遍体鳞伤萎靡不堪,不过幸运的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小云还没有遭到更大的伤害。

段飞将小云单独进行询问,当日她受了委屈,又伤心又失望地来到了扬州,一路打听自投罗网进了贺府,等她明白这不是个好地方时已经迟了,她因为不听话被关进了小黑屋,候妈也参与了‘劝说’,曾威胁说要把她卖去远方,到时挑去部分手脚筋络,抽取些不紧要的骨头,再割去半截舌头,让她能走动却不能跑,能吃饭,却是个哑巴,简直生不如死啊,说到悲惨处,小云扑在地上泣不成声。

养瘦马这个行当还真的是丑恶残忍,不过段飞知道哪怕在二十一世纪这种事情都还时有发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捕快,端掉一个黑窝点都还不知是福是祸,又岂能想得太多?

“小云姑娘,你现在觉得是时候回家了吗?”

段飞的话让小云迷惑地抬起头来,只见段飞正朝她笑着,那个笑容很诡异……

……

第〇三三章 【漏夜驰援】

捕快们封了贺宅,用绳子将一干男女犯人串做一串,然后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少女向扬州府衙返回。

这一群女人被押回府衙的路上惊动了几乎全扬州府的人,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不以为然,扬州府的那几个捕快耀武扬威好不神气,挥舞着皮鞭,就像赶畜生一般驱赶着犯人,让围观者很不过瘾的是不论犯妇还是那些被救的少女,她们头上都用布袋或罗帕之类的东西遮住了头脸,让人看不出美丑,也不知道谁是谁,少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经过扬州大街,在一个挂着山水阁招牌的包子铺二楼,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书生正凭窗而坐,一旁还有个小书童在伺候着。

只见这一群人走来,俊俏书生与那小书童都好奇地探头想下望去,突然看到了走在队伍末端的段飞,小书童惊讶地指着他道:“公子你看,那个捕快是不是有些眼熟?”

俊俏书生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在面前扇了扇,答道:“你不记得了?那天在船上你还骂过人家呢。”

“呀,是他,那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家伙,咯咯,真没想到他是个捕快!果然是个不学无术、攀文附雅之辈!”假扮书童的小丫鬟口无遮拦地说道。

她的声音并未经过假装,又清又脆,说得又大声,好像怕段飞听不到似的,果然,就在那假扮文士的小姐扭头呵斥丫鬟的时候,段飞抬起头,仰首向上望来。

段飞仰首一望,正好看到那俏丫鬟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鬼脸娇俏可爱,但毕竟是扭曲了脸面,段飞此前只见过她侧面,一时没认出来,见状有些奇怪地朝她笑了笑,点点头,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就在那一刹那,楼上的小姐扭回头向下望来,折扇遮住了她半边脸,但是那双灿然的星眸却令段飞一下子便认出了她,刚收回的目光登时一跳,又惊又喜地瞧了上去。

一眼望过去,只见山水阁二楼的窗口上佳人已去,芳踪杳杳,段飞的心顿时失落起来,几疑自己看花了眼,又想上楼一探,却终究忍住了。

“飞哥,你在看什么?快些走呀!”石斌在前面回头叫起,段飞一咬牙,扭头快步走了。

“小姐,我们干嘛要躲着他?”小丫鬟跟在小姐背后撅着嘴说道。

那小姐正牵着丫鬟的手,翻过了两重高墙,隐入一所宅院中,闻言叱道:“他是官咱们是贼,不躲着难道还要上前自我介绍不成?”

“嘻嘻……”小丫鬟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小姐自称为贼可就太作践自己了,小心家里的老爷子听了不高兴,换个地方比他高十级的大官啊……趴在地上想=舔小姐的鞋底都舔不到呢。”

“别说得那么恶心,你啊,就是话多,小心祸从口出!”那小姐整了整在快速移动及*后有些凌乱的衣裳,道:“闭嘴,有人来了。”

丫鬟吐了吐舌头,终于不吭声了。

段飞一路上有些神不守舍地回到了府衙,将贺府抓回来的一干人等交给了府衙的差人,随后段飞便被扬州通判谢志钧传了去。

谢志钧见到段飞之后劈头便道:“我听说你们去捕人的经过了,你处理的方式不错,看来你早已成竹在胸,以你的才能,继续呆在小小的县衙实在太可惜了,这次去如皋县若是顺利将案子破了,回来我便将你调上来,做史总捕的副手,你看如何?”

段飞大喜,急忙抱拳深深一躬,说道:“多谢大人栽培!”

谢志钧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没什么事就与严捕头即刻上路吧。”

段飞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若是我升调至扬州,严捕头……”

谢志钧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说道:“老严能力如何我比你清楚,此去如皋破案凯旋,他那份功劳我也不会抹煞,自会妥善安排的,你就放心吧。”

段飞再次躬身道:“多谢大人体谅……还有……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人见谅,听说目下坐镇如皋负责破案的是总捕史大人,我怕他……”

谢志钧断然道:“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命人先行一步给老史传了话,他对破案并不在行,你去之后他自会配合你的行动,此案已迫在眉睫不可再拖延,有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一切以破案为重!还有平日没事就向严捕头多学点官场的礼仪,去吧……”

段飞吃了颗定心丸出来,心中还有些发窘,这明朝的官方礼仪自己还真的不懂,好在大家都知道他原本只是个小无赖,不懂才是正常,日后真该好好了解一下了。

段飞与严捕头他们会合之后立刻乘一艘官船——两淮运盐船,顺着一条东西走向的运盐河向如皋县行去。

就在他上船之时,一辆马车快马加鞭地出了府衙,将三个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直接送上了顺运河南下的官船……

百多里的运河路,走得是顺风顺水,但也直到半夜才抵达如皋县治下的海安镇,扬州总捕史羽峰早已得了消息,竟然还未休息,亲自到了码头迎接。

严捕头他们无不受宠若惊,段飞也表现出满脸感恩涕零的样子,只见史总捕满眼红丝、精疲力竭,绝不是今夜才熬出来的,可见这个案子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就算没有上官的命令,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会喜出望外,如迎上宾般将段飞请回来的。

宝应县先头调来的王副总捕和另外三个捕快也都前来迎接,四人中有两人身上缠着绷带,可见这个案子非同一般。

史羽峰见段飞竟然如此年轻,不由有些失望和怀疑,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没有表现出来,将段飞他们一行带回了镇上的衙署。

明朝最低一级的政府就是县级政府,再往下是没有镇长以及镇公所这些现代机构的,县以下百户为一里,一般都由本地大地主或者乡绅任里正,负责替政府收租以及管理地方,在聚居者众多而又不足成为县的地方,也就是现代的镇级单位里头,权势最大的那个里正其实就是镇里的第一把手,史羽峰带领段飞他们回去的那个衙署其实是海安镇最大乡绅王德全名下的宅院,相当于现代的镇公所。

史羽峰招呼了他们一下,就把案情先简单地做了个交代。

王家据说原来是在东北做生意的,十多年前才搬来如皋县海安镇居住,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是生意人,家业越做越大,人口也越来越多,已经是海安镇首屈一指的大户。

王家人个个与人为善,从不与别人争执,每当冬天或者灾年,王家都会安排粥棚救济乞丐与难民,捐物捐钱更是慷慨大方从不落于人后,人人称颂说王家简直就是万家生佛!

但是就在上个月某日,王老善人王德全的大儿子王善谦突然被人杀死在家中,不仅震惊了海安镇,连如皋县都被震动了,如皋县令马如海亲自坐镇海安破案,没想到这个凶案还没破,王德全的三儿子王善儒竟然又被人杀死在返回海安镇的路上。

接下来王德全的侄儿、二儿媳、五闺女以及两个家人陆续死在已经被严密保护的王家,正在如皋县令头大如斗的时候,突然有人深夜投书到县衙,举报海安镇王家偷税漏税与倭人勾结走私,看到那庞大数额如皋县令马如海如释重负,这是大案啊,交给扬州府去头疼吧……于是他便紧急上报,把担子交给了扬州府。

扬州府随即调集精兵强将入驻海安镇,还没查到走私的蛛丝马迹,凶案却接连再次发生,俨然已经成了一起惊天大案,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扬州府及涉案的各部都尽力遮掩此事,暗暗加紧破案,一个多月过去了,案情却毫无进展,熬到现在已经快遮掩不住,连段飞这种毫无资历的新人都被当做千里马拉过来溜溜了。

第〇三四章 【看不到尸体的连环案】

总捕史羽峰打了个呵欠道:“今天夜了,房间都安排好了,大家先去休息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段飞向严捕头使了个眼神,严捕头随即向史羽峰拱手道:“大人,我们想去看看现场,让老王带我们去就行了,大人已操劳多时,还是早些歇息吧!。”

“案子没破我哪睡得着,既然你们热心公务,我便带你们去看看吧。”史羽峰打着呵欠,领着大家来到了位于镇南的王家大少王善谦的宅子,现在已是深夜,王家的女人避嫌没有出来,由老管家王安出面招呼大家。

来到后宅书房,史羽峰说道:“王善谦就死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看,就是这里。”

只见书房正对后花园的窗前摆着一张紫檀木的书桌,桃木地板上干干净净,整个书房整洁明亮让人根本想象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凶案。

案子已经发生近一个半月,段飞也不能强求人家把现场一直保持着,他现在只能仔细观察并凭借别人的描述来想象凶案现场了。

“当时死者的身子是扑倒在门前的,脑袋滚到了角落,鲜血喷得门后及墙上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烛台被打翻,椅子也碎裂开倒在窗台边。”史总捕不知在转述谁的话,因为当时他根本还没来海安镇,说的倒像是看过现场似的。

但是段飞还是听出了些有用的信息,他质疑道:“这么说死者曾经与凶手搏斗过?凶手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制服了死者,并割断了他的头……总捕大人,可知凶手是用什么凶器如何割断死者头颅的?”

史总捕道:“仵作填写的尸格上说应该是一把利器,那首级是被一刀斩下来的。”

管家王安垂泪道:“正是,我家老爷死得好惨啊……”

段飞在书房中左看右看,只见黄梨木的书架上错落有致地放着些装饰品及书籍画轴,只是书架上有些地方的漆色不一,似乎有些原来放在书架上的东西被人取走了似的。

王安看到段飞的目光落处,急忙解释道:“大少爷常在书房处理些账目,他被害之后那些东西都被夫人取去了,凶手没有取走任何东西。”

段飞不语,他在房里继续仔细观察着,房间不但地板洗刷得干干净净,连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根本找不到一丝线索,眼看着史总捕的呵欠越打越频繁的时候,段飞突然在门背后找到了一点儿被人遗漏了的痕迹。

那是小小一滴鲜血,也许是因为飞溅到了旮旯里的缘故,它没有被清洗掉,段飞记得史总捕刚才说过血迹喷溅得墙上与门后到处都是,这一滴血应该就是死者的血迹了。

段飞回头看了看,在脑海中简单构建了一下当日的现场,目前所知的信息,死者是扑倒死在地上,这血迹距离地面不过一尺高,莫非这是死者倒下的时候脖子第二次或第三次喷溅血迹时留下的?这是这颗粒的形状与大小,还有这位置……不免有些奇怪,它不像是直接喷上去的,倒像是大滴鲜血落在门板上然后横向飞溅出来的一滴。

段飞问道:“王管家,当日墙上血迹都喷溅到了什么地方?”

王管家在墙上比了个大概仅及腰的位置,说道:“最高喷到了这里,其次是这里和这里,就好像有人把血泼到了墙上,好一大片全是血。”

段飞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那血迹是像被泼上去的,连成了一大片的,而不是喷溅上去的,颗粒细微的?”

王管家迷惑着不知如何回答,段飞叫人盛来两碗水,第一碗段飞含了一大口在嘴里,然后用力憋气把水喷了出去。

水滴在墙上形成了一片雾状的痕迹,王安摇头道:“不像,当时的血迹不是这个样子的。”

段飞将那碗水中剩下的部分倒在右手上,然后他的右手向上一挥,水滴随即被甩到墙上形成了一条弧线形的痕迹。

万安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有点像这个,但是还要粗还要多许多。”

段飞将另一碗水倒在一块布上,湿漉漉地一甩,墙上登时出现大片的水渍,王管家连连摇头道:“不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奇怪……”段飞说道:“这是三种最常见的喷溅痕迹了,王管家,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王家肯定地说道:“绝不会记错,当日的情形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血……那血……对了,那墙上的血迹就好像我那儿子淘气的时候用小鸡=鸡向墙上撒尿似的!没错,就是那个样子的!”

段飞哑然无语,他想了想,说道:“我没见过斩首,所以不知道人脖子的血能喷多远,不过……”

段飞把石斌拉到据说是王善谦伏尸的地方,把他按得趴到地上,段飞说道:“当时死者不外乎是这样趴着或跪着,被一刀斩首的话……血迹喷溅在墙上似乎不太可能形成……小孩撒尿的效果吧?总捕大人以为如何?”

史羽峰咦地一声,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摸着胡须拉碴的下巴,犹豫着道:“似乎……确实……有些不妥,这是怎么回事?验尸的仵作怎么从未提起?”

段飞皱眉想了一会,又瞧了一会,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他回到了严捕头身后,说道:“总捕大人,这个现场我已经暂时看完,接下来我们去第二天被杀的三少爷王善儒的被杀现场瞧瞧吧。”

史羽峰的瞌睡被那古怪的喷溅血迹赶跑了,他对段飞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带着大家随即向王老爷子的侄儿王善贵被害之处赶去,同时解释道:“王善儒是在镇外一辆马车上被袭杀的,马车已毁,车夫被打晕,什么都没看到,我们还是先看看第三个死者的被害现场吧。”

王德全的四个儿子以及四个侄儿都是善字辈,分别取名为谦恭儒雅与富贵利达,这个王善贵正是王德全的二侄儿,他在海安镇的宅子也不小,隔着王善谦的宅子并不远,一会儿便到了。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史羽峰可不管这些,敲开门便闯了进去,这个王善贵死在自家的卧室,段飞看时卧室已经被收拾过,木地板上的血迹很淡,因为死者是死在浴桶之中的,据说当时王善贵觉得水冷了,王善贵的妻子于是出去叫丫鬟提热水进来,等她们进来的时候王善贵已经死了,木桶被劈开,王善贵死在地上,身体自锁骨间到下腹被一道伤口劈开,肠子肚子都随着水流了满地,现场是惨不忍睹!

这个现场被破坏更大,除了惊叹凶手的残忍狠厉之外段飞也找不出什么新的线索,只能听人说当时卧室门窗紧闭,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出的都无人知晓,没有尸体,现场被破坏,段飞毫无发现,不由有一股挫败感从心中升起。

“史大人,为何死了十几个人却连一具尸首都没留下来呢?”段飞叹息着问道。

史羽峰答道:“王家在如皋县影响很大,仵作验尸之后他们要求将尸体尽快安葬,如皋县令便同意了,加之血迹留存在卧室毕竟不好,所以现场才会被收拾干净洗刷一新……”

段飞无语了,面对的是一个连杀十多人的连环凶手,他却连一具尸体都见不着,这案子……真TMD乱七八糟啊!

第〇三五章 【血疑】

在带着段飞他们向下一个现场走去时史羽峰反而精神起来,他啧啧道:“杀了王善贵之后凶手越发凶残了,连女流之辈都不放过,我们也曾怀疑是王家的仇人干的,但是王家却说自己没有仇人,海安镇上的人也说不出王家与谁有仇,真是奇怪,杀手一个个把王家的人杀猪般杀了一个又一个,我们却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嫌犯。”

“王家在生意上也没有仇人?难道他们做的都是独家生意?就算他们再与人为善,生意场上总有得失之争,不可能大家都赚钱吧?”段飞质疑道。

史羽峰道:“正是如此才更叫人觉得奇怪呢,我们明察暗访了许久,却着实找不到对王家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直到后来有人投书揭发王家勾结倭寇走私,这事才稍有眉目,但是我们又找不到王家走私的证据,一查之下倒是了解到了一些内幕……王家背后关系网相当复杂,我们怀疑王家在给某个大人物洗黑钱,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段飞暗自凛然,这个案子远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搞不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不知道。

史羽峰低声道:“现在上面的意思是只要抓到凶手便罢,王家也想息事宁人,走私的事就不要管了,大家只管找凶手便可。”

段飞恍然,这样的案子区区一个扬州府绝对是盖不住的,原来上面有更大的人物在关注此案,难怪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呢。

这些背后的事以段飞目前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去管的,他要做的就是沿着线索将凶手抓出来。

段飞他们来到了王家二少爷的家,他的媳妇也死在自己家的书房中。

“夫人擅丹青,忙完家务便常常在书房中画些花花草草,聊以打发时间,当日她在书房绘画,奴婢们都不敢打扰,直到申时中厨房派人来问夫人该给晚膳准备什么菜时丫鬟才发现夫人已经死了……”被叫醒的管家揉着惺忪睡眼,指着书房中一小块痕迹说道,这还是段飞来到如皋查案后看到的第一块完整的血痕。

“她是怎么死的?怎么血迹这么少?”段飞望着那摊血迹,疑惑地问道。

管家犹豫了一下,答道:“仵作说夫人……夫人是被利器穿喉而死,至于血为什么不多我可不知道。”

“我看过尸格,上面确是那么记的,原因不明,也许是割破气道而死,没有伤到血脉吧。”史总捕道。

“也许?传这个仵作来,先打二十大板再说!”段飞大怒道:“自大宋提刑官宋慈传下《洗冤集录》之后便留下了填写尸格的严格要求,什么叫做‘候检验讫,从实填写’?连人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这个仵作实在该打!”

段飞突然爆发的怒火令史总捕都暗自凛然,他也觉得那个仵作不太称职,却没有段飞感受这么强烈,见段飞发怒,他便附和道:“不错,这个仵作确实该打,等天亮之后我亲自把他痛打一顿,看他以后还敢虚应敷衍么。”

语音一转,史总捕问道:“阿飞,你还看出什么线索吗?”

段飞哼了一声,瞪着那个管家,冷笑道:“这根本就不是凶案现场,能看出什么就是怪事了。”

“啊!”书房中响起数声惊呼,史总捕对段飞的话已经信任有加,他反手便揪住了管家的脖子,将他提到面前,狞声道:“好大的狗胆,你们竟敢伪造现场欺骗本官!”

管家惊诧之后迅速恢复镇定,他叫屈道:“大人,冤枉啊,我们岂敢伪造现场,大人不要信他胡说,这分明便是我家夫人被害之地!”

“哼,我胡说?伪造现场阻挠破案,总捕大人,等我揭破他的谎言之后该如何处置这家伙?”段飞冷笑着问道。

史总捕嘿嘿笑道:“以凶手同谋论罪,至少也能打一百板子并且发配流放,判得严了,像这种连环凶杀的重案,同谋者判个斩首也是可以的。”

那个管家却相当硬气,竟然毫不害怕,嘴里还在反驳,段飞喝道:“少废话了,流血太少只是我怀疑最少的一点,地上血滴呈圆形,这说明它们都是是垂直滴落的,试想一个人只被割破气管的情况下,她一时还没有死,难道不会挣扎吗?手不会捂着脖子沾上血迹吗?挣扎爬动的时候难道不会弄得到处都是吗?可笑你们居然还伪造出了鲜血飞溅的痕迹,可惜我一眼便看出这些血迹分明是谁割破了手指甩上去的,根本不是真正喷溅的血迹!”

很多事情没有说出答案之前一般人确实很难看出问题所在,等段飞将自己的判断根据说出来,在场最愚钝的人都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更何况这个聪明的管家?他知道再也隐瞒不过,然而不论史总捕如何追问,他就是不开口。

段飞拍拍因为趴在地上而沾上了些许灰尘的手,冷笑道:“不用问我也能猜到真正的现场在哪里,不外乎卧室、浴室、茅厕这些地方,不信总捕头可以立刻去查看。”

“不用了。”一个冷静沉着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从书房外传来,王家的二少爷王善恭傲然现身在门外。

“少爷,老奴无能……”管家跪下请罪,王善恭摆摆手,道:“是我叫你伪造现场的,这事不怪你,衙门里终于派来个聪明人,这非常好,破案有望了,我怪你做什么?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史总捕的脸色有些发黑,这王少爷话里的味道谁都能听出来,史总捕哼了一声道:“王二少,伪造凶案现场,这可是重罪!”

王善恭轻蔑地撇嘴笑笑,说道:“没错,我伪造了现场,这又如何?拙荆死得有些不雅,有碍王家的名声,我替她遮掩遮掩何罪之有?”

史总捕想起段飞所猜测的三个地点,心中更是钦服,目光不由向段飞望去。

段飞哼了声,道:“破案要紧,这些旁节之事我也懒得与你们纠缠,现在你妻子已经下葬,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快带我们去真正的凶案现场吧。”

“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王善恭不解地问。

段飞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王二少真的聪明呢……这个伪造的现场过了那么久我还能看出如此多的破绽,何况那个真的现场?说不定破案的线索就在这个现场中,话已至此,你再推三阻四的话就是真的有意阻挠官府办案了!莫非二少爷认得凶手?”

“莫要血口喷人,既然你想看,那就由得你吧。”王善恭终于让步,将段飞等人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拙荆就是在这里死的。”王善恭一指床沿,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地上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段飞发现木地板都被撬开换了新的,这个王善恭还真会清理现场啊。

“这个王家的人怎么都喜欢铺木地板啊……”石斌蹲在段飞身边,摸着光滑的木地板小声嘀咕道:“若是弄花了岂不是又要换过?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啊。”

段飞心中一动,这王家果然很喜欢铺木地板呢,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几乎家家都铺木地板,因此段飞并未在意,这个小问题却被石斌发现了,不过明朝时候的富贵人家到底流行木地板与否段飞并不了解,而且与案子似乎也没有关系,段飞听过便忘,也没有放在心上。

“除了木地板,这个卧室之中二少爷还换过什么东西?”段飞东张西望了一阵之后随口问道。

“没了,我都不打算在这住了,还有什么好换的?”王善恭也随口答道。

“胡说!”段飞冷笑道:“既然不想再住,为何要将地板换了?这个紫檀木的床漆色尚新,味道都还重得很,难道是旧床新漆?二少爷,这些东西都与你夫人名节无关,你到底还要隐瞒什么?”

王善恭眼珠子一阵乱颤,他回答道:“是换了新的又怎样,死过人的房子,我把所有东西都换了又能说明什么?你分明是找不到线索便胡搅蛮缠,看够没有?我辰时要会客,需得先补一觉,你们没事就到别处看去吧。”

此刻天色已微微发亮,段飞吸了口气,再仔细地看了一圈,正要收回目光时却突然有所发现,他走上前向窗户认真看了几眼,随后便告辞出来。

王善恭只送他们出了卧室,然后便重重将卧室门关上了。

“这样的人也叫善恭?”郭威喃喃地道:“这样的人做生意居然没没有仇人?”

“也许是死了老婆心里比较烦吧。”严捕头道:“总捕大人,接下来我们是否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忙了一夜,天都快亮了。”

“不急,还有一件事……办完之后再去休息吃早餐不迟!”段飞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停下脚步,回头向王善恭卧室侧前方的小花园看了看,似乎找到了目标,他快步走入其中。

天色才蒙蒙亮,大家疑惑地举着灯笼跟着段飞走进了花园里,只见段飞目光在花园中游走,偶尔还回头向王善恭的卧室看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大家正疑惑着,段飞突然喊道:“二少爷,请把窗户打开。”

王善恭很快推开窗子望出来,不耐烦地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在我花园中做什么?”

段飞顺着窗户望进去,找到了一个可以看见床沿的地方,笑道:“多谢二少爷开窗指点,我想我应该快找到了……”

他回头亲自举起灯笼找了找,很快便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找到一个扁形的创口,有点像是剑尖留下的痕迹,但是创口似乎比剑尖窄小并且更深些。

段飞欣然指着那个创口道:“总捕大人,我想把这个创口带回去研究研究,这是目前在凶案现场发现的唯一物证了。”

史总捕二话不说地拔刀,先一刀砍在那创口的上方一寸处,再一刀砍在创口下方一寸处,那株小树哗地声倒了下去,段飞正要赞叹史总捕的刀法,却见那树身断口处竟然渗出鲜红的汁液,就像鲜血一般。

第〇三六章 【武林高手在大明】

“血,树流血了!”石斌吓得咋呼起来,其他捕快也觉得很诡异,一个个望着流血的树作声不得。

这时只听王善恭怒吼道:“你们干什么,赔我种了十年的龙血树!”

段飞最先明白过来,他一拍石斌的脑袋,呵呵笑道:“笨蛋,这是名贵的龙血树,那些不是血,是树的汁液!晒干后是一种药材,好像是叫血竭的,现在光线不好,又有灯笼照着,所以才看起来象血一样。”

大家这才恍然一笑,段飞将被砍成了个短短的圆柱形的一截树干拾起来,笑着对王善恭拱手道:“二少爷,不好意思,这是现场的证据,我们有权带走,二少爷好好安歇,我们走啦!”

大伙儿扬长而去,从门户森严的王家出来之后段飞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怎的,在一个个王家来回穿行了一夜,心中却总是好像被石头压着一般,很不舒服,直到出来站在大街上才好受了点。

石斌好奇地望着段飞手里的证物,说道:“飞哥,你怎么知道花园里会有证据的?”

段飞笑道:“我是猜的,没想到还真猜对了,不过我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乱猜,据我推测,王善恭老婆死的时候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打斗的……”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发出男人特有的‘哦’声,一脸恍然大悟又十分暧昧的表情,段飞踢了石斌一脚,失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想这位王二夫人是会功夫的,她与凶手打斗时破坏了一些家什,比如那个旧床,若非那床被损坏,何需另换一张?从床损坏的痕迹中本可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可惜王二少爷绝不会配合的,就算问起他也会推说那床已经被剁成柴禾烧掉了,碰到这么一个不肯配合的死者丈夫,我也没辙了。”

史羽峰苦笑道:“也许他对我们有些成见吧,毕竟这案子拖太久了,阿飞你继续,我也想听听呢。”

段飞点点头,说道:“就在我失望地想离开时,我突然发现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光线有明有暗,于是发现窗纸有一块比较暗,似乎因为破损而在后面又补贴一张,双层的窗纸自然没有单层的透光,那补起的窗纸差不多有拳头大,我当时已毫无办法,看到窗户上有这么一个洞,我就在心中猜想,究竟是什么东西把窗户弄出这么个口子来呢?”

“风是不可能了,我站在窗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处破损很像是被锋利的东西划开的,于是我突发奇想,莫非有人扔了把飞刀将窗纸划破了?为免误判或是被王二少爷阻挠,我便没有吭声,看清楚方位后告辞出来在那小花园中试着寻找线索,因为隔着窗户所确定的方位很模糊,于是我又叫王二少爷把窗户打开,有那张床作为对比,目标就明确得多,于是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旧伤痕。”

“据我猜想,这应该是某种暗器留下的,比如飞刀或者袖箭,等我找个木匠把龙血树自愈的硬疤挖掉,就可以找些胶泥塞进去,等胶泥干了再小心取出模子,就可以得知这个凶器至少尖端是个什么样子,再找个武器行家一问就知道大约是什么凶器了。”

多数人听到这里才恍然点头,石斌和郭威等几个捕快眼里都露出毫不掩饰的钦佩,严捕头和史总捕也不禁竖起大拇指对段飞道了声厉害!

“我去找木匠!”石斌道。

“我去找铁匠铺!”郭威道。

段飞笑道:“别急,大家累了一夜,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吃些东西慰劳慰劳肚子再说。”

案子虽然还没有明显的突破,但是大家对破案的信心大增,无不欣然从命,连总捕史羽峰也不例外,总捕也是捕快,平时只负责维持治安抓抓小偷,总捕与普通捕快的区别只在于去抓的犯人级别不同而已,史羽峰并不善于破案,能有替他拿主意他还巴不得呢。

虽然这时才是卯时初(凌晨五点),但是天已经渐亮,勤快的店家早已开始准备早餐,大家找了间铺子,热腾腾的蟹包很快便端了上来,再要一碗皮蛋肉花粥,光是嗅到那香味,已经让忙了一夜饥肠辘辘的人馋虫大动。

大家此刻已不管什么官品级别了,呼噜噜一阵好吃,那吃相着实难看,幸好现在行人稀少,否则一府总捕,堂堂的七品官,居然在街边小店狼吞虎咽,被人看到可是要危及官声,甚至被人弹劾丢掉乌纱帽的。

史羽峰吃得畅快,拍拍肚皮大笑道:“哈哈,这半个月来就属今天这顿吃得最香了,王家摆的海鲜全席我都食不下咽啊。”

“那是,想到案子没个头绪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总算有点希望了,总捕头你今天该好好睡一觉了吧?”宝应县的王副捕头讨好道。

“哈,现在精神着呢,不抓到凶手我哪睡得着,抓到那混蛋之后再舒舒坦坦地睡一觉不迟。”史总捕望着段飞,说道:“阿飞,你在想什么?可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段飞微笑着,思索着,看似认真又似很随意地问道:“总捕头,若是与凶手面对,你有几分把握把他抓住?”

史羽峰一怔,眼神黯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下,终于答道:“我不是对手……”

段飞苦笑起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就算知道凶手是谁,恐怕也抓他不住。”

史羽峰精神一振,道:“不怕,我们通过关系已经请来不少高手,其中少林圆证大师,武当清虚道长,华山贺盛贺少侠、东厂海公公等等,都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只要知道凶手是谁,任他神通广大也休想逃出这几位高手的掌心!”

段飞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震惊地道:“少林?武当?海公公?这世上真的有武林高手?”

史羽峰嘿嘿一笑,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竟然不知道?做捕快的消息应该很灵通的呀?”

严捕头急忙将段飞失忆的事补上,史羽峰这才恍然道:“这就难怪了,这世上确实有武林高手,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少林俗家弟子,可惜我学艺不精,少林功夫我只学了点皮毛,否则岂容那该死的凶手横行至今!”

段飞喃喃地说道:“少林……武当……要出家的就就算了,总捕头,那位……那位华山派的高手,总捕头可否为我引荐引荐?”

史总捕正要答话,突然眼睛一瞪,张着大口望向段飞的背后,段飞讶然回头,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雄壮的粗豪汉子正站在他的背后,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紧随其后,那粗豪汉子乐呵呵地朝大伙儿拱手道:“引荐就不必了,我就是是华山贺盛,这位是我小师弟岳玉麒,史总捕早。”

史总捕嘿嘿一笑,说道:“说曹操曹操到,这是我家通判大人特意点名派来的捕快——段飞,贺少侠,你们亲近亲近。”

贺盛仔细打量着段飞,段飞转身站起之后也在仔细地观察他,相望良久之后两人同时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客气完之后段飞忙不迭地问贺盛道:“贺大哥,华山派的门规严不严?”

贺盛讶道:“这个……不是很严吧。”

段飞又问:“华山派选择徒弟的标准高不高?”

贺盛面色古怪地答道:“不……不算高吧……”

段飞闻言立刻笑嘻嘻地说道:“贺师兄,你帮帮忙,推荐一下,让我拜了师门,入了华山派吧!”

第〇三七章 【十字镖!刺客!】

贺盛放声大笑,那名叫岳玉麒的大男孩也笑得东倒西歪,除了段飞之外现场其余人也都忍俊不住地强忍着转过头去,贺盛笑了足足半分多钟才收了声,他脸孔涨红地拒绝道:“这恐怕不行,华山武学只适合从小开始练起,段兄弟该有十八九了吧?怕是迟了点儿。”

“唉……”段飞的失望溢于言表,史总捕安慰道:“阿飞,你别看贺少侠这么年轻,他可是未来的华山掌门,得他叫一声段兄弟,今后你遇到武林人,谁敢不给你面子!”

“岂敢岂敢,一点虚名而已,大家卖的是华山派的面子,不是我贺某的面子。”贺盛谦恭地说道。

“这话说得还算动听。”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段飞愕然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葵花胸背团领衫衣的太监带着两个身着青色飞鱼服的随从慢步走来,看似走得很慢,却眨眼间来到了众人面前,望着段飞说道:“你就是段飞?我听过你的名字,在宝应县连破几个凶案,干得不错啊,难怪谢通判破例把你派了来,昨晚查了几个现场,查出凶手是谁没有?”

不用说这便是东厂高手海公公了,段飞暗暗戒惧,对他高高在上的语气也毫不在意,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公公,昨晚看的凶案时日已久,尸首全无,现场也破坏严重,虽然找到了一些证据,却还未能确定凶手是谁,今日我准备再去看其他现场,或许能有些发现。”

海公公对段飞的恭敬还算满意,他哼了一声,说道:“才来就有些发现,也算不错啦,总比某些人光吃饭不做事强,好啦,不打扰你们吃早饭啦,发现凶犯之后记得通知咱家拿人,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

这阉人走远之后段飞浑身的鸡皮疙瘩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啧啧说道:“这就是太监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是否所有太监都跟这位海公公差不多呢?”

史羽峰低声道:“那倒未必,我瞧这位海公公应该是练了什么隐功秘法,否则声线绝不会这么尖锐,我曾见过的其他几位公公都不是这样的。”

段飞脑中闪过‘辟邪剑谱’四个大字,心中暗暗一笑,抛开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又缀着贺盛问道:“贺大哥,华山派有什么可以传给外人,能强身健体一拳打死一头牯牛的功夫吗?”

“有啊。”贺盛笑道:“每天站马步一个时辰,保证你身强体健,八十岁还能健步如飞,赛过许多少年人。”

看来从贺盛这里挖神功是不可能了,段飞只好黯然放弃,却又缠着史总捕道:“总捕头,少林寺有没有什么……”

“少林童子功,不拘年龄,只要是童男就可以学,不过终身不能近女色,否则便前功尽弃功力全失,你看怎么样?”史总捕半真半假地与段飞开起了玩笑,段飞一听便傻眼了,他可不想练那种绝子绝孙的功夫。

那个名叫岳玉麒的大男孩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段飞,这时插话问道:“段飞,那海公公说的可是真的?你才来就找到新线索了?”

“不得无理,快叫段大哥!”贺盛呵斥道。

段飞倒是无所谓,岳玉麒撇撇嘴,很不乐意地叫了声段大哥,然后又问了一遍。

段飞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说实话我的发现少得可怜,这个案子时间拖得太久,没有尸首,现场又被严重破坏,能找到的线索非常少……”

段飞不想说得太多,但是史总捕却继续道:“咱们忙了一夜,就找到这么根木头。”

身边这些人真的是经验丰富的捕快吗?段飞在穿越之前从来没有搞过刑侦工作,但是至少看过不少侦破小说和电视电影,刑侦工作的基本常识还是懂的,像史总捕这样随意把侦破线索透露出去的行为是非常非常不专业的,若非他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段飞真想一脚踢翻他,然后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段飞的神色变得很难看,贺盛把那块龙血树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后惊讶地说道:“这是血迹么?所谓的线索莫非是指这个伤痕?”

“不是血,这叫龙血树,阿飞说要找个木匠,把已经长合的枷除去,再用胶泥制作模子,然后拿去给兵器专家看看,或可知道这是什么利器造成的伤口。”史羽峰丝毫不知段飞已经把他恨得牙痒痒,口没遮拦地把什么都说光了。

“让我看看……”岳玉麒从大师兄手里接过龙血木,然后笑道:“这有何难?不需要去请木匠了。”就在段飞脱口喊着不要的时候,他已并指成剑,轻轻地在木杆上敲了敲。

‘剁’地一声闷响,木杆创口处蹦出些木屑来,段飞沉着脸道:“岳少侠,你可知道若是证据破坏掉,就很可能再也没机会找到凶手了!”

岳玉麒却朝他做了个鬼脸,将木杆交还给段飞,很欠揍地说道:“幸不辱命!”

段飞仔细一瞧,木杆创口处原本结疤的地方都已变成粉末状,段飞轻轻一吹,把那些粉末吹散,一道扁深的尖锐伤痕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段飞怨念地瞪了岳玉麒一眼,把木杆交给了史总捕,心中暗道:“会气功很了不起吗?有本事把凶手找出来啊!”

史总捕接过去只看了一眼,神色便突然阴沉下来,严捕头好奇地问道:“总捕头,你认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了?”

史总捕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绝不会看错,扁窄且深,两边开刃,这是倭狗惯用的暗器留下的创口,我们叫它十字镖,相当厉害,十年之前,我刚出少林不久便曾经吃过它的苦头,大家看,就是这排伤口!”

史总捕解开胸襟,将胸口上的伤口给大家看,只见一排大约不到两指宽的伤口共有四个,从史总捕的左胸直延伸到他的心窝。

“这宽度确实差不多……”段飞拿手比了比,说道:“看来十有八九就是……”

正在这时,只听岳玉麒突然大喝一声,道:“小心暗器!”

他霍然转身,长剑脱匣弹出,被他一把捞住,手腕一振,剑尖颤抖起来,只听迅快的峥峥两声响,暗器被他打飞,随后左右两侧的小店土墙和木柱上分别响起咄咄刺入声,岳玉麒身形拔起,长啸声中飞快掠过道路,跃上了一堵高大的围墙,再一闪身便不见了,贺盛叫道:“师弟小心,等等我。”紧随其后而去。

“怎么回事?”段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史总捕一把拉到了背后,史总捕拔刀而起挡在段飞面前,神态严肃地喝道:“大家围起来,保护段飞!”

当大家把段飞围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史总捕才沉声道:“阿飞,刚才有两只十字镖向你袭来,幸好被岳少侠用剑弹开,看来你昨夜的行动已经惊动了凶手,今后你要与我寸步不离才行!”

段飞吓了一跳,暗道:“难道吃饭洗澡的时候也要寸步不离?你又不是美女……”

第〇三八章 【女人死在屋顶】

被一群男人挤在当中,段飞有些不爽,他把石斌推开了些,说道:“杀手已经被岳少侠赶走,应该没什么危险了,让我去看看十字镖究竟长的什么样。”

大家小心翼翼地挪到小店用来撑住简单遮雨茅棚的木柱前,一只结构简单两两对称成十字状,共有四个尖锋的十字镖深深地刺入了木柱中,段飞抓住镖心向外拔,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把十字标拔出来,最终还是史总捕把它拔出,看了看,又交给了段飞。

段飞的脸稍稍有些火热,好在这一手的难度几乎比得上空手拔铁钉,正常人基本上没几个能办到,像史总捕这种练过‘少林童子功’的已经不能算正常人了,所以段飞很快便开解了自己。

将手中的木头与木柱一对,两者的创口几乎一模一样,段飞再将那十字镖的一个尖锋往手中木头的创口里一塞,几乎严丝合缝,段飞心中再不怀疑,龙血树上的伤口确实是十字镖留下的,但是他心中的另一个问题却还没有答案,身边又都是一些不专业的家伙,这个疑问段飞只好留在了肚子里。

这时史总捕唿哨了一声,不一会又有几个捕快跑了过来,史总捕向岳玉麒消失的方向一指,那几个捕快便追了过去。

段飞被紧张万分的史总捕护送到了王家的另一个宅院,那是王家业已出嫁的五闺女王萍锦的家,王萍锦正是王家死的第五个直系亲属,而据史总捕所言,正是王萍锦的死才让他们意识到凶手不是普通人,而是武林高手。

因为,王萍锦是死在一座高高的屋顶上的……

“小锦自幼拜在峨眉门下,嫁人之后还是喜欢舞刀弄剑,三位兄长与一位嫂嫂被人害了之后她便誓言要活捉凶手为亲人报仇,从此她每晚都穿上夜行衣上屋过瓦地到处搜索,我劝她也不听,直到那天……”王萍锦的丈夫元功朗抹着眼泪道:“那天我们听到屋顶有异响,出来看时,小锦她……小锦她竟已死在屋顶上,被她自己的剑钉在屋顶上……”

段飞沿着高高的楼梯爬到了王萍锦丧生的那个屋顶,史总捕虽然已经事先将周围屋顶都搜索了一遍,并且派了不少捕快四下里围护着,但是依然埋怨道:“太危险了,你不该上来的,都过了一个多月,就算有证据都早已被雨水洗干净了。”

“至少我能够亲自感受死者临死时大概发生了什么。”段飞随口说道:“那些仵作的尸格还能信吗?”

史总捕记得自己说过要把如皋县仵作重打二十大板的,于是便闭上了嘴,只是用心提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哪里突然又冒出个刺客来,现在段飞已经被他看作是救命稻草了,岂能不多加小心?

屋顶的梁上果然有一个被剑刺破的创口,段飞用十字镖的尖锐部分将创口处积累的灰土挑开,却发现越挑越深,这个剑痕竟然深不见底。

剑是一种易折的狭长型兵器,曾经是战场上主要的短兵器,但是早在唐之前它的地位就已被刀超过,后来渐渐成了一种饰品,当然,剑在会武的人手里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利器,所以现在在街上见到佩剑者,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是所谓的武林人士,譬如华山派就是以剑术著称的。

薄薄的剑在刺穿人体之后还能深入房梁半尺之深,排除易折的特性,那凶手的力气竟然特别的大,而且定然非常愤怒,否则杀就杀了,何需把人这么用力地钉在屋顶上?

段飞没有继续深挖,他的手在剑创口摸了摸,突感有异,他的手停住了,慢慢地摸着,感觉着……

到最后他甚至趴在屋顶,掏出他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认真地观察着。

就在这时,史总捕突然挡在段飞面前,喝道:“是谁,官府在此查案,不许再靠近了!”

一个白影蹦蹦跳跳地自远处过来,闻声停在另一个屋顶,王家连成一片的宅院与围墙让人如履平地,那人摇着手,大声招呼道:“史总捕,是我,华山岳玉麒啊!”

史总捕大喜,随即收刀拱手道:“原来是岳少侠,请岳少侠过来说话。”

岳玉麒高纵低跃地掠了过来,史总捕急忙问道:“岳少侠,可捉住了那贼子?”

岳玉麒摇头叹道:“对方非常狡猾,我被他用计甩开了。”

“对方是忍者吗?”段飞趴在屋顶,侧着脸问道。

岳玉麒偏头想了想,摇头道:“瞧不出来,我的江湖经验还是少了些,换做我师兄的话估计对方就跑不掉了,不过……那人射向你的两只十字镖却只有去势而无杀意,否则我未必拦得住,真是奇怪。”

“你的意思是说射飞镖的那人并不想杀我?”段飞反问。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怀疑这人就是投书县衙的那个,这一次也别有深意吧。”岳玉麒说道。

“玉麒不当捕快正是可惜了人才。”段飞啧啧赞叹了一下,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总捕头却还是不放心,真没办法。”

岳玉麒嗯了声,瞪了段飞一眼,道:“不许叫我玉麒,总捕大人都叫我岳少侠呢……”

史总捕苦笑道:“你叫我怎么放心,就算拼了老命也不敢说能把你保得安全,除非贺少侠肯出手保你几天……”

岳玉麒想了想,笑道:“我师兄是不可能一直保护小飞的啦,不过我与小飞一见便觉得很投缘,若是史总捕能说服我大师兄,我倒是可以试试……”

史总捕大喜道:“这个好说,想必贺少侠会给我这个面子,岳少侠尽力而为即可,我跟弟兄们还有海公公及其他门派的高手也不是吃干饭的,只需坚持几天,估计阿飞便可以破案了,对吧?”

史总捕最后问的是段飞,段飞瞪了岳玉麒一眼,答非所问地道:“各派高手中有峨眉派的吗?”

“峨眉?”史总捕和岳玉麒互望一眼,同时摇头,史总捕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王萍锦在峨眉学艺,现在死在家中那么久,峨眉派竟然没派人来看看,更别提为她查找凶手甚至报仇了?”

段飞点点头,他心中确实存着这么个疑念,只听史总捕继续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王家的人,他们不肯说,后来我才从别处得知,王萍锦是被峨眉逐出师门的,具体是为了什么峨眉也没有传出消息。”

这时岳玉麒低声道:“我倒是听说半年前有个峨眉弟子偷入禁地想偷学高深武学,被峨眉派驱逐出门,不过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否这个王萍锦。”

段飞恍然点头,道:“不管怎么样,峨眉派对这个王萍锦不管不问是毫无疑问的了,就算不是驱逐出门应该也差不多。”

史总捕见段飞终于爬了起来,好奇地问道:“有何发现?”

段飞下意识地看了岳玉麒一眼,岳玉麒笑道:“我还是避开些吧,反正我对案情不感兴趣,知道谁是凶手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即可。”

岳玉麒正要离开,史总捕将他一把抓住,说道:“不必了,阿飞,岳少侠是我们通过关系才好不容易请来帮忙的,在此之前凶手已经行凶多次,在岳少侠面前无需避忌,尽管说吧。”

段飞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好吧,请玉麒听了之后千万不要再跟第二个人提及……我发现这个剑创是被人假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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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九章 【聪明的小麟】

岳玉麒满面讶色地看了段飞一眼,探头向那剑孔望去,嘴里同时:“小飞飞,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起初我也没有怀疑剑创是伪造的,我只是觉得凶手真凶残,用那么大力气把人钉在了屋顶上,后来我随手在剑口处摸了一下,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创口表面有些凹凸不平,而且那种凹凸的痕迹也与剑脊上的血槽不一样,不是对称的,我好奇起来,就用我自制的工具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房梁的创口曾经遭到过两次挤压,第一次是被一把头比较钝,一面锐利一面却很宽,横截面成三角形的利器刺了个口子,第二次才是剑创,凶手为了隐藏原来的那个痕迹,用剑刺入破坏了原来的痕迹,可惜的是剑比较薄,为了达到效果,对方不得不把剑刺得很深,纵然如此还是没能完全掩盖住第一道压痕。”

史总捕大喜追问道:“那人最初留下的是什么兵器的痕迹?”

段飞望向岳玉麒,道:“这个还是请小麟说吧,我想他早该看出点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史大人呢?”

岳玉麒耸耸鼻子,承认道:“不错,我每天来回在屋顶巡视,这个剑口我看过不下五次,确实看出了点东西,不过我年纪小,这方面更毫无经验,岂敢随便胡言乱语扰乱了史总捕查案?”

史羽峰皱眉道:“岳少侠,以前的事就算了,从今以后再有什么发现就立刻告诉我,再不要隐瞒了,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岳玉麒道:“就如小飞飞所发现的,留下第一道痕迹的是一种东瀛武士很喜欢的兵器,据我说知应该叫做东洋刀!”

史总捕恍然道:“不错,东洋刀的头确实很钝,同时它一边锋锐,另一边却很厚,真正的凶器必是东洋刀无疑……难道凶手真是倭寇?”

段飞摇摇头,说道:“总捕大人,我们手中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这个发现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史总捕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通判大人那应该没关系吧?”

段飞笑道:“还是谨慎些好,史大人,给通判大人的每日例报不如让我来写吧。”

史总捕如释重负,岳玉麒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段飞朝他笑道:“叫我飞哥,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岳玉麒撇撇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但是当段飞转身向四周望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飞……飞哥,我也觉得是倭寇干的,你还在怀疑什么?”

段飞回过头来,看看面带疑惑的两人,笑着反问道:“王家与倭寇有仇,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倭寇纵然要杀王家人,也是为复仇而来,甚至有杀鸡骇猴的念头,他们怎么会遮遮掩掩呢?以我对倭寇的了解,在高手还没闻讯赶来之前,那个凶手若是倭寇的话,他绝不会隔几天才杀一个人,而是在光天化日下屠门,再嚣张地扬长而去,这是其一……”

史总捕听得连连点头,岳玉麒却皱眉沉思,段飞继续道:“其二,是谁替倭寇伪造现场?是谁抹去行凶的痕迹?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其实可是诡异得很啊。”

岳玉麒挠挠头,迷惑地问道:“那该怎么办?飞哥,你能抓到凶手么?”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来得太迟了,一切有利线索都被人有意无意地破坏或掩埋,仅凭现在所知的线索是不可能抓到凶手的,除非他再次行凶……咳咳,虽然我不希望再死人,但是若凶手就此收手,恐怕再也无人能抓住他。”

史总捕叹息一声,岳玉麒嘴角一歪,满面失望神色。

段飞并不沮丧,再看了看四周,说道:“好了,咱们下去吧,这上面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三人回到平地,房主元功朗凑上来询问,段飞随口几句话打发了他,离开了元家之后岳玉麒才道:“这个姓元的很可疑,他刚才明明在下面聚功偷听我们的对话,却又事后装糊涂。”

“啊?糟了!”段飞顿足急道:“这么说他岂不是把我叮嘱你们不要说出去的话都听到了?”

岳玉麒得意地笑道:“这倒是没有,发现他在偷听之后我朝他扔了颗石子,他便躲远了点儿,应该是听不到了。”

段飞松了口气,埋怨道:“小麒啊,你可把我吓惨了,你早说嘛……”

岳玉麒不满地道:“我都改口了,你怎么还这么叫我,除了我父母,没人能这么叫我……”

段飞略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父母是否已经过世了?那我该怎么叫你呢?难道也叫你岳少侠不成?”

岳玉麒眼睛有些发红,他伤感地说道:“嗯,在我五岁那年,一伙强盗闯入家中,把我的家人都杀了,我藏在米缸里才活了下来。”

岳玉麒长吸一口气,昂起头来说道:“你可以叫我玉麒,我师傅师兄都这么叫我的。”

“好吧,玉麒,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太过介怀,我也是孤儿呢,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自幼就给他们抛弃了……”段飞安慰道。

岳玉麒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一样,你可以不恨自己的父母,我却不能忘记杀我父母的凶手……”

段飞看到岳玉麒一双明亮大眼睛里闪耀着的坚定光芒,心中暗叹一声,不再劝慰,目光一转,只见史总捕在一旁似乎有些心神不属,于是岔开话题问道:“总捕大人,你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史总捕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蹙眉苦思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岳少侠说得对,我越想越觉得这王家的人一个个都好像在隐瞒什么,古古怪怪的,对查案抓凶手好像也一点不上心,除了悬赏追凶引来一批贪图赏金的人之外,竟然就没什么别的动作。”

“这是你后知后觉……”段飞心中暗想,嘴里说道:“不错,王家的人确实很古怪,不过大人,怀疑归怀疑,可不要被他们看出来,免得旁生枝节误了破案追凶,接下来去看两个王家的家人被杀的现场吗?奇怪,凶手不是一直在杀王家直系亲属的吗?怎么突然对两个家人下手了呢?”

“就是啊,这个凶手做事也太不利索了,像他那样的高手,一口气杀尽王家的人也不难,这样三天两头杀一个,很折磨人的呢……”史总捕摇着头,叹着气,带着段飞向下一个案发现场奔去。

岳玉麒眼珠子转了几下,前方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原本挺直的身体突然缩了缩,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第〇四〇章 【战利品】

“史大人……段兄弟。”那人影还在远处便高声招呼起来。

“贺大哥(少侠)(大师兄)”段飞、史总捕、岳玉麒分别与来人打招呼道。

来者正是贺盛,他气呼呼地快步走了过来,身上衣襟有些凌乱,段飞眼尖,甚至在他头发上看到一些草屑。

只见贺盛望着岳玉麒关心地道:“玉麒,你没事吧?与那贼子交手了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你了。”

岳玉麒照原话对他说了一遍,然后反问道:“大师兄,你跟他交手了?”

贺盛有些郁闷地说道:“我一开始就追丢了你们,后来沿着你留下的记号一路追下去,不久我发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家伙,他向我打了一镖,然后转身就逃,轻功看不出来历,与我速度差不多,却像条蛇一样滑溜,我追着他来到一处草场,不知那家伙怎么弄的,无数草叶从天而降,挡住了我的视线,等我钻出来,那家伙已经消失了。”

贺盛摊开手掌,一只十字镖闪耀着寒光躺在他的手心,史总捕将那十字镖拿去左看右看,说道:“又是十字镖,看来那人就是袭击阿飞你的人,他应该是早准备好了机关阻拦追踪者,所以贺少侠才会追丢的。”

段飞关心的却是:“贺大哥,你看到了他的脸吗?他有多高?是男是女?请尽量将他的特征说的详细些。”

贺盛摇头道:“他简直用黑布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了,我没看到他的脸,他的身材嘛……比玉麒高一寸到两寸,也比他壮实得多,但是他的轻功真的很不错,玉麒是我们华山三代弟子中轻功最好的,都被他抛开了……”

段飞若有所思地望向岳玉麒,岳玉麒聪明伶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疑惑一般,转头向他解释道:“那人速度没我快,但是就像大师兄说的一样,他的脚步比蛇还要灵活多变,我的黄雀七折也跟不上……也许他是欺负我见识不足,认不出他的步法与来历,在大师兄面前他就不敢那么做了。”

史总捕点头道:“看来确实是这样,这么说来,那人的真正来历应该很容易被认出……”

大家互望一眼,段飞道:“总捕大人,我们现在去下一个凶案现场,请你下令召集所有海安镇已知的武林人士,看完这个现场之后我想与他们会晤一下,凶手……说不定就隐藏在他们之中……”

……

这是段飞来到海安镇后看的第六个现场,按照时间顺序,这应该是凶手第七次出手,与前六次不同的是,死的是两个人,而且不是王家的直系亲属。

死者是两个老家人,尸体已经入葬,段飞只能从别人的描述来了解他们的情况。

这是王家四子王善雅大宅院中的一个小分院,并不属于仆人的居所,左边紧挨着的就是王家老宅,右边就是王王善雅宅子的后院,可见这个小分院的不同寻常。

院子不大,但是安排得倒是挺精致,房屋前有一小片微显凹陷的平地,道路两旁是青翠的菜地与花园,现场整整齐齐、有条不紊,看不出一丝曾经死过人的痕迹。

正在皱眉不语时段飞心中不禁想起了史总捕的介绍:“死的两个家人名叫王福、王禄,是那边虎视眈眈的两个老头的结义兄弟,他们四个人的名字刚好凑成福禄寿喜四个字,据说是王德全当年给他们起的,死了两个兄弟,咱们又没能及时破案,他们对咱们很有意见。”

段飞感觉得到那两对火辣辣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他心中一动,抬起头向站在檐下的两个老头嗤地一声轻笑道:“这倒是奇怪,你们这么紧张,是因为死了兄弟吧?为什么你们的主人们死了兄弟、妻子却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呢?”

现场在此前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他有所发现,段飞的这声嗤地一声笑,惊动了那边两个老家人,他们吹胡子瞪眼睛地怒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飞懒洋洋地抠了抠耳朵,笑嘻嘻地道:“两位老人家耳朵倒是挺灵便,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必在意,既然你们终于肯说话了,不知你们的两位兄长被人杀害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

“我们在外办事未归,怎么了?难道你竟敢怀疑我们兄弟?”王寿怒道,旁边的王喜也怒目相视。

“岂敢岂敢,我怎么会怀疑二位呢……两位可曾习过武?不要说谎哦,看你们身形高大骨节粗壮,那一对拳头……啧啧,可以想象给你们结结实实打一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习过武又如何,我们四人以前就是老爷的保镖,还经常护送商队,怎可能不会点武功?”王寿怒哼道。

段飞笑嘻嘻地说道:“不要生气,杀你们兄长的又不是我,好好配合我们查案才能尽快抓到凶手……话说回来,你们都会武,又是见过现场的人,想必了解的情况比那个白痴仵作以及不会武功的捕快们要多得多,请问,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是如何将你们两位兄长杀害的?”

王寿与王喜对望一眼,同时点点头,王喜道:“好吧,我告诉你们,我们兄弟四人确实会武,都是以前年轻混江湖的时候跟一个老乞丐学的,虽然勤练不辍,但是限于资质和学艺太迟,一直以来都籍籍无名,我们兄弟四人浪荡江湖,什么都做过,直到最后跟了老爷才算安定下来,我们都发誓要终身追随老爷,没想到……没想到两位老哥哥却突然先走了……他们那晚上两人联手对敌,竟然没能撑过三招……”

段飞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没超过三招?”

王喜哽咽着说道:“我们兄弟四人的武功都是走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这个小院这么小,两个哥哥若是能多走几招,早都连墙一起拆了,这些花花草草又岂能安然无恙。”

段飞点点头,道:“继续说。”

王寿接着道:“至多不过三招,我两位老哥哥便被凶手制住,凶手明明可以将他们直接杀了,却点穴将他们制住……”

“点穴?”段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王寿嗯了一声,两眼发红哽咽道:“那个狗贼……制住我两位老哥哥之后……之后……竟然把他们活活阉了,这才一刀割喉而死,那狗贼,若是被我逮住,我定要将他一寸一寸地活剐了!”

从他的话语中段飞听到了滔天的恨意,段飞惊讶之余心中不禁暗叹,倘若王福王禄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人又岂会让他们死得这么耻辱?

段飞想了想,问道:“你们以前可是去过日本?或是得罪过什么来到我大明的日本人?”

王喜哼地一声冷笑,道:“段捕头莫非也认为我两位兄长是被倭寇所害?”

段飞道:“我没这么说,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喜冷笑道:“自从老爷来到海安镇,为了保住地方,我们哪年不跟倭寇斗上几次?倭寇手中的东洋刀非常的锋利,每当击杀倭寇得到东洋刀,老爷便会将它奖赏给作战最英勇的家族子弟,这种刀咱们汉人多半用不惯,都束之高阁或者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

顿了一下,王喜继续道:“大少爷被害之后我们便发现他当年血战倭寇后得到的战利品,那把东洋刀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些倭寇们爱用的兵器,比如十字镖,倘若段捕头听说了什么关于倭寇的传闻,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假扮倭寇去做的,海安镇中绝无倭寇!自从我们王家来到海安镇后十多年来始终如此!何况,据跟那贼子交过手的人说,那贼子虽然手持东洋刀,但是刀法却很生疏,依稀是自流传很广的少林罗汉刀法演化而来,根本不是凌厉慑人的东洋刀法!”

第〇四一章 【拖出去,打!】

段飞向史总捕和贺盛望去,贺盛沉默不语,史总捕却微微颔首,岳玉麒眼珠子转呀转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段飞想了想,说道:“好吧,线索还是太少,本官……差自己再想办法,总捕大人,咱们继续去查看别的案发现场吧。”

忙了一天,又看了几个现场,王福、王禄之死是个分水岭,其他几个现场的勘察史总捕都是亲自参与了的,不过凶手身手高明,又非常小心谨慎,因此在各现场段飞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后面这几个凶案死者共有八人,其中王家直系亲属三人,另有一个王家的护卫及四名贪图高额赏金赶来辑凶的江湖人,两个来月总共死了十五人,这案子果然很棘手,在没有新线索的情况下,段飞回到衙署之后,招来了淳安县的仵作,打算从他嘴里掏些东西。

淳安县的仵作姓牛,叫牛行,不过倒像是一只癞皮狗,只见他蓬头垢面,一只大大的酒糟鼻陪衬着一双惺忪的醉眼,上前拜见史总捕的时候还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看到这副模样,再想到自昨夜以来的所见所闻,段飞冷哼一声,道:“总捕大人,看样子我们得想办法给牛仵作醒醒酒才行啊……”

史羽峰见状都觉得脸面无光,他脸一沉,喝道:“来人,给我拖下去用凉水浇醒了再重打二十大板!”

捕快们将牛行拖了出去,随后外边便响起了哭爹叫娘的惨叫声。

淳安县的县丞骆荣在一旁赔笑道:“老牛平日也还规矩,今日怕是被人灌多了点黄汤……”

“规矩?”段飞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案宗弹了弹,道:“规矩人不去种田跑来当什么仵作?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懂一点仵作的基本常识,要么就是严重渎职,你看他填的这都是什么?简直是错谬百出!随意破坏证据、胡言乱语误导判案!他当仵作那么多年,不知造就了多少冤=假=错=案,打二十板子都算少了,我建议将他直接革职查办,追究责任,发配到边远蛮荒之地,死了也不许尸骨返乡!”

骆县丞尴尬地闭上了嘴,心中颇不以为然,段飞不过是一个没品的小捕快,若非看在史总捕对他崇信有加,又是谢通判特别指派来的份上,骆县丞早就翻脸了。

段飞兀自呼哧呼哧地生气,除了对牛仵作的不满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让他生气,目前除了知道凶手是个会武的高手之外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王家又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死了十五个人,段飞连具尸首都没见到一具,偏偏验尸的仵作还是个白痴,这叫段飞如何不郁闷着恼!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牛仵作终于酒醒了,他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段飞的问题。

“不清楚……”

“不记得了……”

“好像是吧……”牛仵作缩成一团,在段飞的怒视下瑟瑟发抖,案发当日他都没仔细勘察现场,此刻他又如何能回忆得起现场的细节?

“给我乱棍打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段飞终于发飙了……

牛仵作呀呀惨叫声渐渐远去,临时充作大堂的屋子里只有段飞气得呼哧呼哧的声音,史总捕安慰道:“阿飞,别为这个混蛋生气了,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恨恨地道:“案发现场多半被王家人毁了,本来可以从尸首身上发现的线索也被这个该死的白痴埋进了坟墓,还能怎么办?要么另调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开棺验尸,否则我们只能等着凶手再下杀手了!”

史总捕一愣,目光向骆县丞望去,骆荣把头摇得就像小狗甩水似的,他说道:“不行不行,开棺验尸需得上报应天刑部批准,还得家属同意才行,王家乃整个淳安县第一大户,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

段飞故意大发雷霆杀鸡骇猴,居然还是没能达到目的,他心中无奈,脸上却无所谓地道:“那就等凶手再杀几个人吧,对了,总捕大人,提起仵作,我倒是想推荐个人,我们宝应县的杨仵作经验丰富,我希望能请他过来帮忙破案。”

临时调个治下的仵作而已,这小事史总捕当即答应了,开馆验尸在现代都是件很棘手的大事,何况明朝,不过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十五个人了,史总捕也不得不考虑再死人的后果,他对骆县丞道:“骆大人,我也觉得开棺验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希望你再去跟王大善人说说,总不能等着凶手再杀人然后才破案吧?”

骆县丞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等他一走,段飞便道:“总捕大人,海安镇上所有会武的人都找来了吗?”

凶手是个武林高手,海安镇上会武的人自然都有免不了的嫌疑,事实上这些人史总捕基本上都曾经见过,甚至讯问过部分可疑者,不过他现在已经承认自己不如段飞,或许段飞能瞧出什么他瞧不出的线索来,因此他并不觉得这是多余的。

史羽峰点点头,说道:“海安镇上会武的人很多,身份也复杂之极,而且,不排除有些人隐藏了自己会武或部分隐藏实力,要把整个海安镇的人都筛一遍是不可能的,不过……基于目前所知,凶手的身手相当高明,那些已经确知还不如我的人基本上都可以剔除了嫌疑,比我强的还有不少,请得动的都有十来个,我已经全请来了,这就去把他们叫进来。

贺盛及岳玉麒并未远去,而是就近在一间静室中调息打坐,贺盛并不赞同小师弟一个人保护段飞,他毛遂自荐表示愿意与小师弟一起暂时保护段飞的安全,听到史总捕的传唤,他们俩第一个出现在段飞面前。

段飞向他拱拱手,道:“贺大哥、玉麒,对不起了,现在是例行公务,请问你们是哪一天来到海安镇的?此前在什么地方?”

贺盛答道:“三月一十二日我华山派收到了扬州府的密函,掌门师尊便命我带着小师弟日夜兼程赶来帮忙,我们是三月一十八日抵达海安镇的,至今已经将近十日,史总捕可以为我作证。”

段飞心中盘算了一下,凶手早已出现,甚至就在三月十六日晚上还杀死了两个江湖中人,当时贺盛与岳玉麒应该还在路上,难怪史总捕对他们那么信任。

“两位没有作案时间,可以基本排除嫌疑,请两位到屏风后暂避,若有人在被诘问时露出破绽或突然发难,还请贺大哥听我口令及时出手。”

岳玉麒笑道:“我轻功比大师兄还高明,你怎么不求我啊?”

“不得无理!”贺盛喝了一声,向段飞点点头,拉着撅起嘴的岳玉麒走到了屏风后,那早已安排了两个锦墩,两人静静地等待着。

第〇四二章 【谁会点穴?】

第二批被史羽峰引进来的是五个和尚,为首的高僧法号圆证,乃少林圆字辈首座弟子,另外四个是他的师弟,法号分别名为圆明、圆方、圆通、圆镜,都有四五十岁年纪,身穿灰色僧袍,脖挂一百零八颗檀木念珠,除了圆证之外,四个圆字辈高僧低眉垂首地向史总捕单手合十施礼之后便站在一旁,再不做声。

这五位高僧与段飞在二十一世纪所见到过的和尚截然不同,他们看起来很瘦,皮肤却很润泽,隐隐透出肌肤的是一种类似于玉质的光华,而非一层油光,给人第一印象便非常的好,尤其是首座圆证。

他的双眼向段飞直视,双眼盈润,目光平和慈祥,与他目光一对,听他念声阿弥陀佛,段飞心中的焦虑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史总捕为两人介绍之后段飞再次问起那个问题,圆证大师阿弥陀佛一声,答道:“我与诸师弟是三月一十四日接到掌门训示,于淮安府赶来,三月一十六日抵达海安镇,有路引为证。”

路引是一种控制与管理人口流动的工具,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就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在目的地若是有需要转去另一个地方,可以在当地再申请一张新路引,就像在火车站转车买票一般,上面有时间、人员数量、体貌特征等描述,还加盖公章,确实可以做证据使用。

段飞对此不太了解,因此没有查看贺盛他们的路引,现在知道了,自然毫不客气查了再说。

看过路引,没有发现伪造或涂改的迹象,确认了少林五僧没有撒谎,也就证明他们没有作案时间,段飞请五位高僧到静室休息,随后史总捕将来自武当派的三位道长请了进来,武当派来的三位道长分别是清虚、清岚、清雨,也是武当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清虚更是三代弟子之首。

这三位道长年纪也在四五十上下,一个个仙风道骨,没一点儿凶煞之气,也有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

接下来是京杭镖局总镖头严世奇与他的两个大徒弟,还有昆仑游侠玉郎君霍玉朗,崆峒弃徒袖里剑广丹松。

京杭镖局的严镖头是一个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身手不错人面更广,在江南与两京之间很吃得开,官府卖他面子,他也很爽快地亲自带着两个儿子来帮忙,严镖头八面玲珑很懂察言观色,两个儿子一个精明一个憨厚,这种有身家的人也不像是杀人凶手。

玉郎君霍玉朗与袖里剑广丹松一个俊朗一个儒雅,不过他们的来历就复杂得多,昆仑派已经式微,这个昆仑游侠正邪难分,他的名号据说是因为在勾栏院中厮混久了,妓女们给封的,袖里剑也没有表面那么儒雅,传言此人阴险得很,曾经谋夺崆峒掌门之位,失败被逐,于是便在江湖中厮混,没干什么大坏事,也不曾听说他干过什么好事。

除了这十三人之外海安镇还有几个人武功比史捕头强的人,东厂海公公及手下高手史总捕自然是请不动也不敢去质疑的,另外还有些人是王家高价请来的保镖,他们的身份与功力高低史总捕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武林人物聚集在这个小镇上,有的是贪图赏金而来,有部分是少林武当弟子,及严镖头带来的人手,他们功夫还比不上史总捕,因此直接被排除了嫌疑。

有可能是凶手的只有那十来个高手,不过他们多数是事后得到消息才赶来的,有确凿证据或证人,除此之外……

段飞拿着玉郎君和袖里剑的档案沉吟了良久,这是唯一有点凶手像的两个人了。

“阿飞,你莫非怀疑凶手是这两人之一?”严捕头悄声问道。

“不对,”段飞摇摇头,说道:“这两个人虽然品德有亏,但是基本上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听说他们跟王家有仇,为什么要连续杀人呢?虽然他们都是各自单身赶来,又没有路引能证明行踪,但是依旧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是凶手啊……”

史总捕挠了挠耳朵,说道:“这……这么说,搞这么大阵仗岂不是白费功夫?”

段飞说道:“那倒是未必,总捕大人,这些人有可能都不是凶手,也有可能凶手藏身其中,且不止一个,目前没有证据全凭猜测,什么可能都有……总捕大人,他们目前都是各自为政在盲目地搜索目标,能否将他们组织起来,进行统一的安排与调度?如此一来可以有效地组织人手进行巡逻与守护,还可以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史总捕苦笑道:“我倒也想啊,可这些江湖人要么身份遵崇,要么桀骜不驯,我哪指挥得动他们。”

段飞眼珠子一转,提声问道:“贺大哥,你有办法么?”

贺盛和岳玉麒走了出来,他苦笑道:“史大人说的不错,除非江湖十大高手或十大掌门人出面,否则没人能镇得住所有人。”

“好吧……”段飞叹了口气,说道:“严捕头,把那些高手凑在一起,我想试上一试,试一试总行吧?”

“他们身份特殊,关系复杂,你的言语之中可得小心谨慎……”史总捕小心叮嘱,段飞答应之后他才放心地走出去安排去了。

“贺大哥,请!”段飞向贺盛发出了邀请:“待会可能还要贺大哥帮个小忙……”

两人低语着并肩走了出去,转过一个回廊,在一个小花园中已摆好了桌椅,按照段飞的要求,两只八仙桌并成一只长桌,除了南向的首座外,两边还各摆着三张官帽椅。

进了小花园,岳玉麒说道:“大师兄,这里暂时用不上我,我不如先回客栈练功去吧。”

贺盛点头答应了,岳玉麒便一跃上墙,溜之大吉去了,不一会史总捕领着五个人进来,分别是少林圆证、武当清虚以及严总镖头和玉郎君霍玉朗、袖里剑广丹松。

这五人相互都是认识的,见到贺盛也只是点点头便算打了招呼,然后在史总捕的安排下依次落座,少林武当两派代表毫无疑义地坐在东西两边的首位,贺盛则坐到了少林圆证大师的下首,虽然都是十大门派之一,但是华山不比少林武当,贺盛排在他们下面也理所应当。

严镖头坐在贺盛对面,玉郎君霍玉朗坐在贺盛下首,他对面的是袖里剑广丹松。

段飞施施然地坐了主位,史捕头和严捕头环抱双手,并排站在段飞后面,就像是段飞的两个保镖。

大家都已知道段飞来历,略感惊讶也就不再在意,只见段飞手指交叉合拢放在桌子上,上身也靠着桌沿,面带怪异神情向六人一个个看过去,就像色狼瞧见了美女,好像恨不得扑上去啃上一口似的,除了贺盛外的其他人一个个心里都嘀咕起来。

“在座的都是高人……有谁能教我武功吗?”段飞一张口就让大家都愣住了,连佛道两家的世外高人都不例外,他们无不愕然望向段飞,只见这小子笑嘻嘻地说道:“也不需要太高深或独门不外传的武功,普通一些的就行了,比如一跃三丈的轻功,一掌断树的内功,飞花摘叶的暗器,以及……手指轻轻一按就叫人动弹不得的点穴术,最好是隔空点穴术……怎么样?这些应该都是很普通的吧?”

扬州总捕史羽峰的脸都耷拉下来了,他好歹也曾经是半个武林人,了解武林规矩,何况段飞说的东西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做不到啊,他也没想到段飞的开场白居然会这么轰动,武林人身份特殊,门户森严,岂能如此儿戏!

在场的人城府深、有涵养的都沉住了气没吭声,昆仑派游侠玉郎君霍玉朗忍不住冷哼一声,望着满面苦笑的史总捕质疑道:“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段飞一正颜色,拱手道:“与大家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当然,你们愿意教的话我举双手欢迎,咳咳,现在言归正传,诸位都是武林高人,我想问一个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很普通的问题,点……穴……术……这个东西真的存在?被人点穴之后会让人动弹不得吗?被点穴之后是否血液运行速度会减低很多?”

第〇四三章 【不自由毋宁死】

少林圆证大师颔首道:“点穴术其实是自古时截脉术发展而来,所谓穴道就似河道的交叉口或转折、瓶颈处,一旦淤塞筋络不通,行血自然就会缓了,当然,点穴术手法众多,各有特点,不同穴道不同点法会导致不一而足的结果。”

霍玉朗冷笑接着道:“圆证大师说的不错,点穴术变化万千,不过我却从未听说过轻轻一点就能让人动弹不得的。”

史总捕轻咳一声,说道:“阿飞你有所不知,点穴术只能短时迟滞人的行动,那种轻轻一点就让人半天都呆若木鸡的点穴术是说书人杜撰出来的。”

段飞恍然大悟道:“哦,就像是被弹了麻筋吧?那么,若是一直扣住穴道或者比如腕脉这些地方……可以做到让人动弹不得吗?”段飞好奇地问道。

清虚道长刚一张口,霍玉朗已讥诮着抢道:“哪有那么麻烦的,直接拿把刀横在脖子上不是更方便吗?”

段飞淡然望了他一眼,没理睬他,偏头向清虚道长道:“道长以为如何?”

清虚道长轻抚长须,道:“若是一直扣锁腕脉或各大=穴道,确可使人暂时四肢麻痹无可挣扎,段大人何以有此一问?”

段飞笑答道:“我只是想解开心中疑团而已,早些时候我去看的第一个现场……也就是王大少爷王善谦的被害现场时,发现他被斩首时从脖子喷溅的血液初速似乎很低,以至于喷溅的距离比正常情况短得多,现在终于明白了,想必那凶手先以点穴术或别的方法制住了王大少,这才一刀将他脑袋砍了……”

“阿弥陀佛……”圆证大师合十念了声佛号,段飞微微一笑,道:“凶手要杀王大少简直易如反掌,你们猜为何凶手却要先制住他,然后才下杀手呢?”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扫过,然后飞快地问道:“广大侠,大家都在思索,只有你一脸不以为然,莫非你知道答案?”

崆峒弃徒袖里剑广丹松哼了一声,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凶手杀人前想跟目标聊两句罢了。”

段飞鼓掌笑道:“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广大侠果然思维敏捷,经验丰富!”

广丹松又哼一声,冷笑道:“你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

段飞急忙举起双手笑道:“岂敢岂敢,诸位都是江湖中声名卓著的大侠,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们呀,今天请大家到此,除了想解开心中疑问之外……我还有另一个目的……”

六大高手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段飞心中突然一滞,这六人的目光犹若实质,好像要把段飞刺穿一般,段飞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微笑,说道:“在目前海安镇数得出来的高手不多,诸位的嫌疑已经被排除,其他几位已知高手也不太可能是凶手,这说明凶手应该是潜伏在暗处,随时有可能再次行凶……”

段飞飞快地说道:“此人连下杀手,虽然曾经与人遭遇,但是大家各自为政,不能联手擒凶,以至于他屡屡逃走,至今还没找到他的蛛丝马迹,反而折损了些人手,这说明目前的现状需要改变一下……我的建议是大家联合起来,巧加安排与调遣,做到百无一漏……”

段飞的话音一顿,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根本没人理他,甚至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面前坐着的是六樽泥菩萨。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史总捕轻咳一声,打破了静寂说道:“阿飞,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曾经建议过,不过……以谁为首、应该如何分派人手,出了责任谁来担当……这些问题分歧比较大……”

段飞满面诧异地道:“这还用说吗?以官府安排为准,武功高的两人一组,次一等的五人一队,两个时辰一组,轮流往复,直到抓住凶手为止,至于责任,当然是轮值时发生凶案的那一组负责了。”

“笑话!”霍玉朗冷笑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没兴趣跟你们搅和,告辞!”

段飞扬声道:“慢着!霍大侠想离开海安镇?”

“放心,没抓到凶手得到赏金我是不会离开的,我是猎人不是凶手,你还是把你的疑心放在别处吧!”霍玉朗说完便扬长而去。

“段大人,老朽实在担心带来那帮小崽子趁我不在又去喝酒闹事,倘若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便告辞了!”严镖头紧随其后,其余三人也纷纷托词离去,转眼间就剩下几个捕快以及答应要保护段飞的贺盛了。

段飞出神地望着圆月门外,贺盛悠然道:“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段兄弟很失望吧?”

段飞点点头,道:“是有一点儿……江湖人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就有办法对付……总捕大人,现在是该见见王大善人的时候了,请你帮我安排引见一下。”

话音未落,一个衙役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大红色的柬帖,递给史总捕的时候道:“总捕头,是王老爷子的帖子。”

史总捕打开一看,眉头轻轻一颤,望着段飞道:“说曹操曹操到……”

……

夜色渐渐降临,史总捕带着两人——段飞与严捕头,来到了海安镇东的王家老宅。

这是王家在海安镇买下的第一个宅子,面积虽然不小,相比之下却比段飞今天去过的几个宅院都要小且古旧得多。

王老爷子并没有大摆筵席,一桌而已,除了三位客人之外,席上只有王老爷子跟他仅存的两个儿子作陪。

史总捕是主客,他与王德全寒暄时段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名震海安镇甚至影响及江南诸府的王大善人。

王德全已年过六旬,却毫无老迈之相,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虽然家中连遭劫难,但是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好个乐天知命的老人家!

倒是他的两个儿子没那么看得开,被打扰一夜的王善恭神色不善,似乎还想向段飞追讨他的龙血树。

王德全没多久便将话题转到了段飞身上,望着段飞道:“段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听我家老三说你目光独到,精明过人,不知段大人可有新的发现?”

段飞答道:“王老爷子谬赞了,到目前为止我可以说毫无进展,实在惭愧。”

王德全掩不住地有些失望,段飞继续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们,从凌晨开始我看了十几个凶案现场,却连一具尸首都没见着,现场不但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有人制造了假现场,这样子还能迅速破案简直就是奇迹了,王老爷子,您说呢?”

王德全稍显尴尬地答道:“我没有责怪官府的意思,只是……唉,老家风俗如此,死于非命者务必要尽快下葬,否则便会给家人带来横祸,何况仵作验过说可以下葬了的……至于现场……连尸体都葬了,家中还血淋淋的岂不是很让人不安?段大人有所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有很多规矩,老三假造现场也是逼不得已啊!”

段飞无所谓地道:“我能理解,从前的事就不说了,淳安县原来那个仵作简直是个白痴,已经被我乱棍赶走了,希望不再发生凶案,否则……我只好亲自出马去验尸了。”

听到这王德全也有些局促起来,他咬着牙说道:“那天杀的恶贼,无胆的匪类,只敢躲在暗处偷袭伤人,总捕大人啊,眼看着他又要出来行凶,你们可有应对之策?”

史总捕嘿地一声,道:“王老爷子你放心,我们已安排人手日夜不断地巡逻,只要那贼子胆敢再出现,我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这些话王德全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段飞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凶手的目标多半是王家的直系亲属,而王家宅院遍布海安镇,这使得我们安排人手时顾此失彼,很难顾及全镇,何不将王家直系亲属或者重要人物聚在一处?我们也好集中人手,将那地方保护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

史总捕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却被王老爷子拒绝了,希望王老爷子再考虑一下。”

王德全陷入了沉思中,他的四儿子王善雅却道:“不妥,我们每人都有一大家子,谁重要谁不重要?每人都是有事情要做的,哪能全聚在一起?”

王德全看了他一眼,王善恭也道:“老四说的对,我也觉得没必要聚在一起,若是给人放一把火,或是悍不畏死地杀进来,岂不是给一锅端了?爹,我倒是有个主意,索性大家约个时间分头四面八方上路去做生意,我就不信那贼子有身外化身,能够同时追杀咱们几十路人!”

“笨蛋!”王德全骂道:“现在重要的是一劳永逸地抓到凶手,否则他总是躲在暗处,迟早有一天会将我们斩尽杀绝。”

“王老爷子的意思是……”段飞拉长了声音。

王德全正要说话,前院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杀人啦……”大家无不闻声色变,史总捕一跃而起,拔刀大步抢出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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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四四章 【一刀致命】

段飞动作慢了许多,却也及时站起,拔刀跟上,严捕头比他更快一线,冲在前头回头低声叮嘱:“小心些!跟在我后头!”

以那凶手的功夫要杀他们两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段飞还是心中一暖,跑出厅时段飞回头想警告王家父子三人,却见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大厅里早已空空荡荡……

“靠,躲得真快,难怪死了那么多人都没轮到他们仨……”段飞心中暗暗诽腹着,随在严捕头身后,快步跑向前院。

史总捕站在一个花圃旁,神色严峻,十几个闻声赶来的仆人丫鬟胆战心惊地站在几米外,围成了一个半圆,正好挡住了段飞他们的视线。

拨开众人,严捕头和段飞走入人圈,随即看到一具尸体蜷缩着倒在一株芍药下。

瞧着那背影段飞觉得有些眼熟,严捕头已脱口惊呼道:“是引咱们进来的老管家!”

老捕头的眼力就是强,这一点段飞可比不上,躺在地上血溅三尺的果然是王家的老管家,大家都叫他王伯。

王伯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引起连番惊叫,段飞急忙冲上前去,刚把王伯的身体翻转过来,段飞却发出一声惊呼,松开手退了两步,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王伯已经死了,但是身体内微电流刺激筋脉导致肌肉还在颤抖,这个过程大约能持续一分钟时间,段飞他们来得快,因此才会看到,感觉既恐怖又诡异。

王伯是被人一刀从脑门劈开直自下颚而死的,他的双眼暴睁,面容扭曲狰狞,一张脸裂成了两半,裂开的肌肉还在颤动,红红白白的东西依旧涌出,在摇曳的火把光照下,那模样着实可怖。

“好快的刀……”一人叹息着走上前来,段飞头也不回地喝道:“王老爷子,这里是凶案现场,仵作不在,现在由我负责验尸,在我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尸首周围一丈之地!”

史总捕和严捕头回过神来,将王老爷子及以下所有人都请到了远处。

一刀致命,尸体别无伤痕,四周鲜血喷洒的痕迹有些奇怪,段飞仔细观察,脑海中浮现出多幅幻想的图案,其中一幅图可以造成眼前的结果,凶手应该是迎面一刀斩下,王伯试图退后及扭身闪躲,却依然被一刀命中,身体先是飞起在空中,随后侧身翻滚倒在地上。

段飞验完尸之后便举着火把在四周搜寻起来,首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鲜血喷溅的痕迹,从血迹的颗粒大小及喷溅距离上可以知道,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喷溅血迹是高速喷溅,可见王伯被杀之前并没有被点穴制住,凶手直接一刀便将他结果了。

“这应该是东洋刀才能留下的创口,剑再锋利也破不开这么大的口子,而咱们大明流行的刀比如朴刀要破开这么大的口子恐怕得把整个脑袋都劈开才行,鬼头刀也差不多,这脑壳分明是被挤压裂开的……刀背那么厚刀面那么窄的兵器恐怕也只有倭人的东洋刀了。”史总捕终于有了发挥余地,侃侃而谈道。

段飞耸耸肩,说道:“知道凶器也没用啊,王家不是丢了把东洋刀吗?谁都可能拿着东洋刀装倭寇杀人嘛……嗯,总捕大人,请你立即将今下午那十二位高手加上贺盛和岳玉麒都召集到这里来,一定要快!说不定凶手会在身上留下些痕迹。”

“你还在怀疑他们?”史总捕瞠目诧道。

段飞说道:“就算不是凶手也要找来,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我要给他们下最后通牒!”

史总捕匆匆走了,段飞目光一扫,瞧见有一个丫鬟哆哆嗦嗦地倒在一个中年仆妇怀里,还在呜咽着,段飞向她一指,喝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刚才是谁发现尸体的?”

那中年仆妇扶着丫鬟上前两步,代她答道:“大人,刚才是小月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可把她吓坏了。”

段飞向两人走去,说道:“小月?嗯,抬起头来,告诉本……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那小丫鬟微微抬起头来,偷看了段飞一眼,又慌乱地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是,大人,我刚才经过的时候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我还以为谁喝醉了,就凑近去看了一眼,我……我的妈呀……”

小月想起那可怖的画面,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话还没说完便又扑到那妇人怀中抽泣起来。

“阿财,你死得好惨,我会为你报仇的!”王德全恨声说道,霍地一转头,望着段飞,沉声道:“段捕快,你可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段飞摇摇头,说道:“抱歉,凶手没留下什么线索。”

王德全脑门青筋跳了几下,他强压怒火,蹬蹬蹬几个大步走到管家王财的尸首边,目光在地上一扫,似有所觉地快步指着草地上的一处不正常凹陷,叫道:“段大人,这里有个很深的脚印!”

段飞并未阻拦,他快步走过去,说道:“不错,我刚才已经看到这个印痕,不过我倒不知道它是脚印……”

王德全断然道:“错不了,虽然只有小前半个鞋印,不过已可判断出凶手至少高有六尺五,这个脚印是他加速冲向阿财时蹬出来的。”

段飞拿着火把往脚印上一照,沉思起来,王德全目光在四周巡逡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围墙边,在地上看了一眼,随后抬头向上看去。

段飞紧随其后,在围墙下他找到了另一个脚印,这个脚印浅得多,前深后浅,段飞心中浮起一串画面:凶手从墙上跳下后立即加速,一跃丈余(一丈约等于三米三三),随后脚猛一蹬地,闪电般冲到王财面前,一刀劈下……

“段小弟,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上头情形,要不要叫人搬个楼梯过来,你爬上去看看?”王德全问道。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另外请一位懂得画鞋底纳鞋样的大婶来,将这几个鞋印都拓一下……”

王德全豁然回首,大声喝道:“来人啊……”

梯子搬来了,刚才与段飞答话的那个仆妇就懂制鞋,她从外衣底下拿出一条短绳,在凶手留下的脚印上横竖比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有人拿来剪子与纸张,她拿起剪子嚓嚓嚓就剪了个鞋样出来,往那脚印一对,竟然分毫不差。

案情终于有所进展,段飞也很高兴,他笑着向王德全拱手道:“老爷子,多亏你目光如炬,找到了凶手的线索,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爷子若在衙门里做事,哪还有咱混吃的份啊!”

王德全苦笑一下,说道:“岂敢岂敢,熟能生巧耳,要知道这一大家子也不好管啊,若不懂点察言观色寻根究底的本事,上欺下瞒非得乱作一团不可。”

“原来如此,难怪有人说治家与治国是同一回事呢。”段飞笑着恭维了几句,话音一转,问道:“老爷子也练过武吧?老管家也是个练武的,照我看王家上下多半都练过武吧?”

王德全也不隐瞒,答道:“不错,当初举家在关东的时候就有全家练武的规矩,那是因为关外时常兵荒马乱,盗匪遍地,若不懂点武艺,简直不得安生,来到江南之后本以为可以安享余生,没想到江南的倭寇比鞑靼还要凶狠,卫所的官兵又……唉,每年开始吹东北风的时候,我们王家便会召集儿郎,组织人手到城头上帮忙巡逻看护,与倭寇拼杀……”

第〇四五章 【一滴血】

王德全充满骄傲的话语渐渐哽咽起来,眼睛里也浮起一层薄雾,他悲怆地继续道:“我们王家哪年不死人?战场上死在倭寇的刀下是他们的光荣,在家里被人卑鄙的暗杀……他们死不瞑目啊!”

“呜呜……”

王家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然而每个人的眼神却同样的坚定,骄傲与怒火交织,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

段飞也不禁肃然,他掷地有声地说道:“王老爷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不把凶手捉住我就把这颗脑袋交给你!”

话锋一转,段飞继续道:“王老爷子,我再问一次,你们王家可有仇家?”

王德全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王家的家训头一条便是以诚待人,不得与人无谓争执,据我所知,我家上上下下都严守家规,宁可亏了自己,也绝不坑害别人,因此……”

王德全沉吟起来,段飞随即说道:“既无仇人,莫非是倭寇所为?”

王德全还是摇头,道:“那也未必,我们以诚待人,别人未必买账,就拿去年来说吧,倭寇横扫登州、莱州、青州、淮安、扬州……直至福建临海诸镇,山西、江西、广西、河南诸省匪患严重,湖广、南直隶又闹蝗灾,粮价一路飙升,我们王家坚持平价售粮,虽然救活无数人,想必得罪的人也不少,我不放在心上,焉知别人会不会恨我入骨?”

“商场之争还不至于连环杀人吧?除非害人家亏得倾家荡产甚至卖儿鬻女了……”段飞沉思着呢喃自语道。

王德全神色微微一变,正巧史总捕领着那十四个人快步走来,段飞移步上前迎去,王德全忍住了,跟了过去。

面对诸多高手,段飞拱拱手,说道:“想必总捕大人已经与诸位说明原委了,再次烦劳大家赶来,实在是没办法,请问诸位一刻钟之前在什么地方,可有人作证?”

昆仑游侠霍玉朗冷哼一声,道:“你有完没完?竟然还在怀疑我们!”

段飞淡然道:“这个案子有颇多疑点,我不得不反复求证,请诸位见谅,霍大侠,一刻钟之前你在哪里,可有人作证?”

霍玉朗哼了一声,说道:“我酉时末的时候买了一壶酒和一盘卤花生,坐在屋顶看风景,没人知道。”

段飞盯着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可看到了凶手?”

霍玉朗耸耸肩,冷声说道:“远远地看到了个影子,赶过去的时候早跑得没影了,不信你可以问那位大师。”

霍玉朗指着的是少林圆通大师,见段飞望过来,圆通合十道:“不错,我当时正在屋顶轮值,先是听到尖叫声,然后看到一个黑影正在逃窜,追过去的时候碰到了霍施主,当时黑影尚未跟丢,因此霍施主应该不是凶手。”

段飞怀疑的目光望向少林诸僧,圆证大师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圆通师弟的话我可以作证,斋饭之后圆通师弟就上屋顶轮值,而我们四人与诸弟子们都各自在房中修炼,听到惨叫声我们都立刻追去,可惜都迟了一步。”

史总捕也悄声道:“没错,阿飞,我半路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差不多都在一块,都是听到惨叫声追下去的。”

段飞望着大伙儿,说道:“那好吧,最先追上去的是霍大侠以及圆通大师,对吧?然后呢?接着是谁?圆通大师,请你按照顺序把名字告诉我,还有,谁是在黑影追丢之后才出现的?”

圆通大师看了看自己的大师兄,圆证大师向他点点头,他这才低眉合十说道:“第三位与我们会合的是武当清雨道长,其次是华山贺施主及严文成严小主,当时后面陆续追来的人不少,我紧盯着前面的黑影,具体情况要问我师兄。”

圆证大师道:“阿弥陀佛,人命关天,我不得不说了,当时我紧追在后,曾经抽空观察过追来的人,广施主,当时老衲可没见着你的身影……”

广丹松冷笑一声,道:“我孤家寡人又不是神仙,怎可能一直呆在屋顶守着?等我听到声音追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一窝蜂地去了,我懒得凑那热闹不行吗?”

段飞淡淡地道:“这么说只有广大侠没有不在场证明咯?不知道广大侠当时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可有人证?”

广丹松哼了一声,傲然道:“无人作证又如何?”

段飞毫不犹豫地道:“无人作证就说明你嫌疑最大,广大侠,请把你左脚鞋子脱下交给我。”

“我还想抓住凶手拿赏金呢,我跟王家无冤无仇,杀人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你要我鞋子做什么?”广丹松一面辩驳一面疑问道。

段飞拿出那只鞋样在广丹松面前一晃,说道:“这一次凶手留下了清晰的足印,我要看看你鞋底是否沾有可疑的草屑泥土,并与那个足印对比一下,倘若你没有杀人,就请主动配合我们洗脱你的嫌疑吧。”

广丹松发现在场捕快已经将他包围起来,其余武林高手以及王家的人也隐隐对他形成了包围,在这种情形之下广丹松不敢再顶撞,他怨气冲天地提腿将左脚鞋子取下,向段飞胸前丢去,怒道:“好,拿去吧,你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段飞接住鞋子,这是一只经过特制的抓地虎皮靴,光是鞋底用的料子就有四层,胶在一起的千层布上下两层包裹着一块薄薄的铁板,下面再钉上一层生牛皮,密密麻麻的缝针可以确保鞋底稳固且防滑,既轻便柔软又有足够的强度,超强耐磨,大力蹬在尖石头上也不怕硌脚,在场的武林人士几乎人脚一对。

段飞先用那个鞋样比了比,大小着实差不多,段飞淡淡地看了广丹松一眼,史总捕暗暗对捕快们做了个手势,大家都紧张起来,手按在朴刀上,就等一声令下了。

广丹松额上已经开始冒汗,但是他依然怒目圆睁地环视一周,大声喝道:“巧合,巧合而已,瞪着我干啥,我又没杀人!”

段飞喝道:“火把拿近点!”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几个紧张的捕快擦地声就拔出了刀子,广丹松也把手手回了袖子里,史捕头喝道:“不要紧张,都给我把刀子收起来!”

段飞没有理会他们,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在火光映照下仔细观察鞋底,只要发现一点草叶的新碎末或是还没干透的泥印泥点,都可以加重广丹松的嫌疑,在这个时代没有办法化验泥土成分和对比草叶的DNA,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若是能找到血迹就发达了。

可惜,仔细看了一遍,再次检查一遍之后段飞依然没能在鞋底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只能将鞋子还给广丹松,说道:“虽然你的鞋底没有可疑痕迹,但是你的鞋底大小与凶手的相差无几,所以还是没能洗脱你的嫌疑,现在请你先站到一边……”

段飞越过广丹松对大家说道:“若是只针对广大侠一个人会让他很不服气,现在请大家把左脚抬起来,阿斌,你拿着鞋样对比一下……咦?!!”

段飞突然惊疑一声,目光落到了广丹松的肩上,在靠近腋窝处有一小点暗红色的东西,广丹松穿的是青黑色的上衣,现在又是晚上,若非段飞现在与他靠得比较近,绝不会注意到这么一小点东西。

“火来!”段飞头也不回地招招手,还没收起的放大镜连同自己的脑袋都向那小点儿凑了近去。

段飞的动作叫广丹松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叫道:“你在干嘛?”

段飞只一眼便认出那是一小滴才干涸不久的血迹,他抬起头,他脚下飞快退开,同时朝广丹松冷笑一声,说道:“这就要问你了,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血迹?而且还是新鲜的血迹!”

史总捕浑身寒毛都悚然竖起,他刷地一下拔出了朴刀,指着广丹松喝道:“给我拿下!”

第〇四六章 【没时间了】

当啷之声连响,十多把朴刀将广丹松团团围住了,清虚道长喝声道:“无量寿福,史大人暂勿动手,请给广大侠一个解释的机会。”

广丹松也已拔剑而出,但是面对如此多人包围,还有诸多高手虎视眈眈于一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也深知只要一出手便再无转圜余地,清虚给了他机会,他急忙大声说道:“段飞,你确认那是血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要证明很简单,你把衣服脱下来交给总捕大人一看便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广丹松愣住了,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所觉,皱眉苦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嘶声怒吼:“怎么可能!……我是被陷害的!谁!是谁在陷害我!”

广丹松怨怒的目光横扫全场,史总捕大声喝道:“够了!广丹松,请你放下武器,现在你还只是一个嫌犯,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查到新的线索,或可还你清白,倘若你抗拒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

广丹松双手缩入袖中,脸上阴晴不定,少林圆证大师阿弥陀佛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广施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作为武林同道,贫僧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以及不被诬陷,请你弃剑配合官府的调查吧。”

“不被诬陷?嘿嘿……好个不被诬陷……”广丹松望着四周惨笑起来,眼下他战也战不得,逃更逃不掉,百无辩驳之下,唯有松手弃剑束手就擒了。

“来人啊,给我铐起来!”史总捕大喝一声,捕快们掏出随身带着的铁链镣铐等物,转眼间便将广丹松背铐双手五花大绑起来,连双脚也锁上了镣铐,两脚间只有半尺长的铁链相连,走路也只能一点点挪动。

虽然目前广丹松只是个嫌犯,但是大家对他上的却是针对重犯的家什,谁让他武功高强呢?这个案子拖了近两个月了,现在才找到一个嫌犯,捕快们的屁股都快被打烂了,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我没杀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广丹松不服地吼道,愤然挣扎起来,可惜指节粗的锁链加上掺了熟牛筋编织而成的麻绳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挣断的,他的挣扎毫无用处,反倒是引来捕快们的怒火,站在他面前的一个捕快毫不客气地扬手就一掌掴了过去。

广丹松怒瞪双目,只见那捕快猛地痛呼一声,抱着手腕蹲了下去,圆证大师阿弥陀佛一声,说道:“得罪了,史大人,刚才我已经答应广施主,保证他的安全,请史大人约束自己的手下,除非证据确凿证明广施主就是凶手,否则谁也不能伤他分毫。”

史捕头为难地说道:“不动刑如何能让他松口?圆证大师,这是十六条命的血案啊!”

“说得对,这是十六条命的血案,凡是有嫌疑的一个也不能放过,有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抓起来动大刑,史大人,若是你不方便的话,不妨将嫌犯交给我们东厂处理。”海公公那尖锐的声音刺耳地响起,王府家丁以及各派围在四周的人纷纷让开,海公公带着一票人耀武扬威地走了近来。

东厂出马,连少林和武当都不得不顾忌三分,广丹松突然叫道:“海公公,救我!”

海公公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这可不行,谁让你现在是十六条人命血案的嫌犯呢?广丹松,你若发个毒誓,保证凶手不是你,并且事后加入东厂,我便保证没人敢动你,当然,你不能骗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广丹松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中天人交战起来,东厂是什么地方?不管以什么方式进去都别想再出来了,前些日子海公公曾经招揽过他,被他找借口婉拒了,广丹松也算小有抱负的人,怎肯加入东厂变成阉人使唤的狗呢?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就在广丹松左右为难的时候,史总捕却道:“海公公请放心,我们是不会滥动大型的,因为无需动刑一样能让他说出真相,查出真凶。”

“阿弥陀佛……”

“无量寿福……”

圆证大师和清虚道长同时唱喏,正想说话的海公公差点被顶得呛着,广丹松也被这两声震得醒悟过来,随即做出了决定,说道:“有劳公公费心了,我既然没有杀人,总有洗冤之日,请公公见谅。”

“好!”海公公气极反笑,他瞟了段飞一眼,哼声道:“咱们走着瞧,为这个案子已经死了十六个人,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再给你们几天时间,四月一到,我也无能为力,你们好自为之吧!”

海公公说完拂袖便走,穿得就像绿毛乌龟似的东厂番子们紧跟上去,其中有两个胸口绣着飞牛的番子冷冷地扫了大伙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史总捕呆了一呆,赶忙追了过去,大声道:“海公公,有话好说,大家不是说好了的么……”

大伙儿面面相觑,现在已是月底了,海公公给的期限不过四天,两个月都没能破案,四天有可能吗?

段飞并没有将这威胁放在心上,他让人将广丹松押到一旁,然后将剩余十三位武林高手召集到自己面前,对他们说道:“诸位都看到了,广丹松广大侠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不过……我想你们多半心里对这个结果是不以为然的吧?认为广丹松就是凶手的请举起你的右手。”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一个人举手,只听圆证大师道:“阿弥陀佛,一滴血迹,一个足印,就此认定广施主就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了。”

清虚也道:“不错,广大侠刚才的话说的不错,杀人对他没有好处。”

京杭镖局的严总镖头很少发话,这时候也点着头说道:“是啊,大师和道长说的不错,我也觉得现在断定广大侠是凶手未免仓促了点。”

玉郎君霍玉朗没有说话,嘴角却擒着一丝冷笑,这些人的神色段飞都一一看在了眼里,当严总镖头说完的时候他紧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广大侠不是凶手,也就是认为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咯?”

大家先后都缓缓地点了点头,贺盛给岳玉麒使了个眼神,岳玉麒两眼翻了一翻,很无奈地说道:“段大人,你是通判大人派来负责查案的,你代表的是通判大人,我们都相信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除了贺盛外其他人的神色都微微地一动,岳玉麒的话可不是他们的心声,虽然岳玉麒人轻言微,不过各派间门户森严,华山派第三代大师兄在场,他们也不好直接反对,再说岳玉麒将通判大人这顶帽子扣了下来,大家想反对也要思量思量再说。

段飞不给他们思考对策的机会,立即说道:“海公公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们还有四天时间,有个问题请大家认真想一下,倘若再发生凶案,诸位有把握抓住凶手吗?”

“我不是官府请来的,期限过了也与我无关。”霍玉朗置身事外地说道。

段飞断然紧接着说道:“霍大侠这么说也就是承认若再发生凶案,霍大侠也没有把握能抓住凶手了,霍大侠已经坦诚相告,圆证大师,你说呢?”

圆证大师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没有把握。”

严世奇的小儿子严武德忍不住说道:“若是要保护一个人,有少林武当华山这许多高手在此,哪怕天下第一高手杨大侠亲至,恐怕也得好好考虑一下,可这凶手的目标根本不是一个人,王家人分散杂居,谁知道凶手下一个会找上谁?海安镇这么大,我们这点人手根本不够用,盐运司、卫所的兵哪怕一步一岗也没什么用,何况他们多半都在敷衍了事……”

“闭嘴。”严世奇喝止道,他深知自己儿子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城府不深,耐心早已被磨尽,这才说出这番话来,这些问题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啊?问题是海安镇上没有足够权威的人出现,大家就如一盘散沙,官府又一直无能,大家也只能这么干耗着了。

喝止了儿子,严世奇心中电转,转眼间便有了决定,他拱手道:“段大人想必已经有了妙策,请大人示下。”

第〇四七章 【借东厂的风】

段飞只不过是一个小捕快,少林武当的大师道长们可以对他无视,严世奇这个总镖头可圆滑得很,别说段飞代表着的是扬州通判,哪怕他毫无背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攀上交情更好,所以他便趁机卖了个面子。

段飞向他点点头,沉声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我们耽于现状,想必大家也不愿意见到凶手再次行凶而我们却束手无策的场面,我们只有四天时间,四天之后极可能东厂全面介入,恐怕大家都不会好过,颜面无光且不说,那辑凶的赏金绝对是一毛都没有了……”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沉思起来,连最不配合的霍玉朗也若有所思。

这时岳玉麒又得到一个眼神,他再度无奈地说道:“就算我们统一起来听凭段大人你的调派,海安镇这么大,恐怕还是不够人手,除非段大人能够说服王家的重要人物全部聚集在一起,让我们便于保护,否则恐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段飞目光一闪,说道:“王家那边我可以想办法,我与大家做个约定,只要我能说服王家人聚在一起,诸位便要与我等同心协力,联手将凶手擒获,事后扬州府当会为各派敬奉一面锦旗,诸位也会成为官民合作的典范,这一面锦旗霍大侠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场其他诸位多半也不会与你争那些赏金……话已至此,请大家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倘若有谁不肯配合官府的行动,我也只好敬请他离开扬州地面了。”

利诱威胁齐出,萝卜大棒齐下,不论是高门寡欲的少林武当,还是八面玲珑的严总镖头,或是孤傲不群的玉郎君,都没有了别的选择。

眼看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奇峰突起,岳玉麒质疑道:“若是凶手不再出手了怎么办?四天时间他完全可以躲起来啊。”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四日之后东厂恐怕会全面接手此案,到时候在街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就不是普通的卫所官兵,而是精锐的东厂高手,以东厂的手段,挖地三尺也能将凶手逼出来,一旦凶手行踪暴露,东厂的追缉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不讲江湖规矩,什么手段都会用出来,嘿嘿,东厂的十大酷刑听说过吧,诏狱也不是刑部大牢能比的,凶手要么就在这四天之内杀完他想杀的人,否则就只能忍,能忍多久就要看东厂的耐心如何了,据我所知东厂还是很有耐心的……”

清虚道长颔首道:“就按段大人刚才的话约定吧,只要段大人能够说服王家人聚在一处,我们便联手保他们四日。”

“好!”段飞心中窃喜,要说服这帮桀骜不驯的武林人士还真难啊,段飞可谓绞尽脑汁,下午的时候他话才出口,大伙就毫不给面子地做鸟兽散,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首先是再死一个人,大家都很有挫败感,其次就是广丹松的被捕,让大家都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大家都不相信广丹松是凶手,广丹松的现在或许就是他们的未来,大家心中都不免有些改变,这些都还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直到海公公的突然出现,段飞本以为还得再死一两个人才能完成的威压瞬间完成,东厂的势被段飞趁机借用,成果很显著。

“王老爷子,请过来一下!”段飞扬声说道,王德全此刻刚把海公公送走回来,听到声音便走了过来,段飞不等他开口便说道:“王老爷子,还记得我们起先被打断的对话吗?我已说服各派合作,不过你们家人不聚在一起的话恐怕还是无济于事,除了凶手,谁都不希望再死人了……”

王德全轻叹一声,皱眉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们王家家大业大,勉强聚在一起几天还行,长了只怕一切都要乱套……”

段飞断然道:“四天,以四天为期,四天之后若还没捉住凶手,东厂就会接手,以东厂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抓住凶手,王老爷子从此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东厂是什么机构王德全了解得很,他苦笑起来,颔首道:“好吧,四天就四天,就在这个老宅……我立刻叫小的们都搬过来……”

王德全说完转身就走,大家都没料到段飞如此简单便说服了王老爷子,段飞自信满满地向他们望去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段飞笑道:“王老爷子已经答应了,诸位高人不会食言吧?”

大家互望一眼,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段飞笑道:“多谢诸位高人配合,人手调配就请圆证大师与清虚道长等几位商量后安排,我只提几个要求,首先,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有人巡视守护王家,不再发生命案是重点,能否抓住凶手反倒不重要,因为那是我的责任,其次,我建议三人一组,隔三小时轮换,多出的两人可以巧加调配轮换,不过要保证三人小组成员不同时来自同一门派,巡逻或蹲哨时三人小组成员都要保证互相可见,在凶手身份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包括我在内,还请大家原谅与警惕。”

圆证大师道:“阿弥陀佛,我对段大人的安排没有异议,不过……我们几个毕竟还是少了点,我们另外带来了十多位少林武僧,其中不乏好手,他们一个人或许对付不了凶手,但是几个人在一起的话实力不容轻忽,至少多了几双眼睛。”

清虚道长应和道:“不错,我们也带了些四代弟子前来,他们或可帮上些小忙。”

段飞笑道:“这些人就由你们几位自行商量安排吧,我还有事,晚点再过来,大家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就先行告退了。”

“且慢,段大人……”圆证大师叮嘱道:“还请段大人对广大侠多加照顾……”

段飞自信地笑道:“大师放心,我会尽力的!”

话虽如此,段飞离开时其他捕快也押着广丹松、抬着尸首随之而去,瞧他们的动作力度,广丹松恐怕多多少少都要吃些苦头。

回到镇衙署,经过王家数年经营,这个小宅院已初具县衙雏形,段飞命人将广丹松关入牢房之中,然后便驱走了除严捕头、石斌、郭威之外的其他捕快。

牢房阴森肮脏,这已是最干净的一间,但是广丹松依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依然感觉到阵阵恶臭传来,这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就在广丹松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拼死一搏的时候,段飞缓步踱到牢门前,突然说道:“广大侠,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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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四八章 【红脸黑脸】

不仅广丹松一愣,连严捕头、石斌他们都傻眼了,只听段飞轻喝道:“阿斌,还不给广大侠松绑?”

石斌愣了愣,吃吃地说道:“飞哥,这……”

段飞夺过他手里的钥匙,进入牢房,转到广丹松背后,先解开广丹松双脚的镣铐,再彻底地将广丹松从五花大绑中解脱出来,广丹松不敢置信地揉着手腕,望着段飞道:“段大人,你这是……”

“你不是凶手。”段飞简洁肯定的话让城府不浅的广丹松眼眶里瞬间湿润了。

“阿飞,这是怎么回事?”严捕头诧道。

“广大侠不是凶手。”段飞说道:“我虽然怀疑过广大侠,但是总是有些疑问不能解开,直到刚才我才突然想通,广大侠身上的血迹不是被喷溅上去的,高速喷溅的血点要小得多,而且绝不会只有这么小小一滴,广大侠要么就是无意中沾上血迹,要么就是被陷害无疑。”

广丹松经历过这么一次变故,心境有所改变,至少暂时如此,他感激地脱口说道:“大人明察,我绝对是被陷害的,而且陷害我的人就在刚才被带去王家的人之中,我今日未曾接近过其他高手,低一级的人绝对无法做到。”

段飞点头道:“不错,陷害你的人确实在那十四人之中,那一点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就是在你们会合之后被某人趁乱弹指甩上去的。”

严捕头寒声道:“那岂非凶手就在那十四人中?”

段飞肯定道:“除非广大侠与他们另有冤仇,否则大抵如此。”

广丹松道:“没有,我与霍玉朗曾有数面之缘,基本上可以算是朋友,跟其他人此前素不相识,绝无仇怨。”

石斌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个审问,不就能抓到凶手了吗?”

段飞断然道:“不行,他们一个个来头都不小,没有真凭实据哪怕通判大人亲至也不能动他们,我们又不是东厂的人。”

石斌失望地道:“那岂不是没办法了?我们只有四天时间……”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就怕不知道凶手藏在哪里,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凶手就在那十四人之中,我自然可以设计将让他露出马脚……”

段飞向广丹松望去,说道:“这件事还需要广大侠委屈一下,我猜过不久就会有人来看望广大侠,到时候广大侠就可以离开这里,换个好一点的地方清修了。”

广丹松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只要能洗脱冤情抓住凶手,段大人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绝不犹豫。”

段飞笑道:“那好,严捕头,请给广大侠带上木枷,最重的那种,准备好刑具,等有人进来的时候就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一切准备好之后首先进来的是史总捕,这戏自然没演成,段飞将自己的判断以及计划告诉了总捕大人,史羽峰并未反对,让他们照旧实施计划,然后将段飞拉到了一边,皱着眉头对他说道:“阿飞,你确实很能干,不过我们所剩时间不多,你有多少把握在几日之内将凶手抓到?”

段飞低声反问道:“海公公不肯松口么?”

史羽峰心情沉重地点点头,段飞道:“我心中已有计划,不过我对凶手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当,时间毕竟太仓促。”

史羽峰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才来了一天就能做到这一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要勉强自己,就算时间到了也还是有办法可想的,你有什么计划?说给我参详参详。”

段飞贴耳对他说了一阵,史捕头略一犹豫,说道:“好吧,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照你说的办,不过一定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否则麻烦就大了,我都自身难保!”

段飞拍胸脯打包票地安慰总捕大人,说得他放开胸怀,欣欣然似乎凶手已然在握,才记起在王家都没吃几口饭菜,于是便着人去酒楼叫来酒菜,离开牢房,吃喝起来。

没过多久,有人来报,少林圆证、武当清虚、华山岳玉麒联袂来访……

史捕头避而不见,段飞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衙署,这些都是安排好的,圆证大师他们还以为史捕头没回来,但是衙署毕竟没有真正的县衙来得大,在衙署门外都能听到惨叫声凄厉传出,依稀可辨正是广丹松的声音,圆证大师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如怒目金刚般冲了进来。

他们冲入牢房之后看到的一幕更让他们气冲牛斗,只见段飞坐在一张交椅上,手捧瓷杯慢慢饮茶,而严捕头、石斌、郭威三个却手持刑具正在对广丹松施行夹棍之刑罚,广丹松两脚鲜血淋漓,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住手!”圆证大师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狮子吼,然后望着段飞怒道:“段大人,你答应过不对广施主用刑的,怎能出尔反尔!”

段飞一摆手,严捕头他们立刻拿出一快破麻布将广丹松的双腿遮挡住了,段飞把茶杯放在身边的小矮桌上,站起来之后施施然地说道:“不错啊,我说过绝不动广大侠一根汗毛,可没说过也不让其他人动手啊?这里虽然不是公堂,但是官府正在办案,大师等硬是闯进来质疑本官……差,恐怕不妥吧?”

以圆证大师的涵养也被气得身体微微发抖,清虚道长没有首当其冲,情况稍微好点,他也怒道:“段飞,没想到你竟然两面三刀,你就不怕我们去史总捕那里告你吗?”

“哈哈……”段飞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傲然道:“我是通判大人特地派来负责查案的,史总捕也管不着我,你们爱告就告去吧。”

“段飞,你让我很失望……”岳玉麒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失望道:“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广丹松是目前唯一的嫌犯,凶杀这样的重案是可以动大刑的,只有四天的时间了,你们几个难道希望把广丹松交给东厂不成?”

“阿弥陀佛……”圆证大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拂袖道:“也罢,这案子我们少林不想再管了,告辞!”

“站住!”段飞喝道:“依据本官判断,凶手不止一人,你们的嫌疑都不小,若是谁不听从安排中途退出,极有可能便是凶手之一,大师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圆证大师双目精光一闪,怒目瞪向段飞,怎么说他也是少林寺第三代弟子中的首座,不出意外的话迟早要接任为少林掌门,岂能任由一个小捕快威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史捕头匆匆赶来,远远地就一声大喝道:“段飞,你给我住口!”

只见史羽峰快步来到圆证大师面前,拱手说道:“大师请息怒,都是我的错,请大师、道长还有少侠暂到花厅小坐,我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圆证大师长吸口气,冷冷地看了段飞一眼,转身便走,清虚与岳玉麒也紧随而去,他们临出牢房的当儿,只听一声清脆的掌击声在背后响起,史羽峰怒吼着叫道:“你给我好好听着,就算通判大人给你撑腰,我也要好好教训你……”

过不多久,史羽峰满脸愧疚地来到花厅向圆证大师请罪,理由自然是说自己在海公公那里被耽搁了点时间,没想到段飞在自己走后竟然就无法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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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四九章 【我不是君子】

圆证大师也没怪他,只是要求去见见广丹松,于是史羽峰带着他们在一间干净的偏房里见到了广丹松,广丹松已经清醒过来,双脚包成了粽子,一个大夫正在交代服药养伤的事。

“你的双腿肌肉撕裂很严重,还伤到了筋骨,幸亏伤得不算太重,我已把双腿用夹板固定好,只需按时服用我给你开的药,尽量不要下床,静养上几个月个月便可恢复如初,但是……若你在一个月内轻易下地再弄伤筋骨,恐怕日后会落下残障,切记切记……”医生淳淳叮嘱着,圆证大师他们听在耳中,脸上再次浮现怒色,需要卧床一个月,静养几个月,对一个武林人士来说这还叫轻伤吗?

圆证大师他们安抚广丹松的时候,段飞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呼呼大睡,他可累坏了,从昨天清晨被吵醒开始办那个婢女走失案开始他便一直忙到昨晚上船,上船后大伙儿挤着休息了一下,到了海安镇之后更是忙得团团转,劳心劳力累得不轻,现在这个案子终于有了点头绪,他才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几乎才倒在床上便睡死了过去。

清早的时候段飞被石斌摇醒过来,石斌悄声对段飞道:“飞哥,杨仵作带着杨森那小子已经到了。”

段飞精神一振,匆匆洗漱过后立刻来到了殓房中,杨仵作爷孙俩正在研究王财的尸体。

三人刚见面,杨森就诧异地问道:“飞哥,你的脸……”

段飞头上扎着绷带,一块白布垂下来,挡住了他的左脸,段飞含含糊糊地解释说脸上被划伤,然后反问道:“你小子怎么也来了?那头猪没了你可怎么办?”

杨森嘻嘻笑道:“别提了,这两天吹西南风,那猪臭得远在内衙的闵大人都受不了了,所以,那猪就被处理掉了,飞哥,这可不是我偷懒哦。”

“算了。”段飞点点头,说道:“现在气候已变,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再说也已经观察记录那么多天,再往后每天的变化比较小,也没什么观察必要了。”

段飞望向老杨,直奔主题地问道:“杨仵作,尸体上可有什么发现?”

杨仵作摇头道:“没有,这人的死因再明白不过,若是在现场或可看出点什么来,其余的嘛……阿森,你来说说看?”

杨森笑嘻嘻地说道:“爷爷说得对,这个家伙绝对是正面一刀致命,他的死没什么可疑的,不过……”

杨森的声音拖长着,卖了个老长的关子这才说道:“从尸体的外表及牙齿状况可以判断此人已经超过六十岁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依然相当强壮,恐怕很多正当壮年的人都比不上,飞哥你发现没有,他身上有很多旧伤,掌指之间老茧很厚,据我和爷爷共同分析,这家伙平时一定是很喜欢玩刀的,而且是某种柄比较长需要双手持握的大刀,爷爷说他膝盖有些变形,应该是常年练武导致,这个家伙是个高手啊。”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高手?高手会被人一刀把脑袋劈成了两半?巧的是破开他脑袋的也是一种需要双手持握的刀……”

“没错,他死在一把锋利的东洋刀下,凶手的武功比他强得多。”杨仵作说道:“据我估计,死者的武功在江湖中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是能正面一刀击杀的人在海安镇应该不多。”

段飞道:“确实不多,据史总捕分析,除了不可能是凶手的几个高手之外,海安镇上还有十四个人可以办到。”

“十四个?这数目不算少了,我再仔细看看,能否将数目减少一点……”杨仵作沉吟道。

段飞道:“我已经排除一个名额,现在可疑者还有十三人,若是再排除少林与武当,剩下的就只有五个了,其中还有一个应该没什么嫌疑,他才十五岁……”

杨仵作说道:“才十五岁?看来他天赋不错啊,不过在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能放过。”

段飞笑道:“至少我不用怀疑你们,呵呵,你们赶了一夜的路,今晚我还有特殊安排,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在船上我们是睡着来的,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看完尸体还想去现场看看……对了,借你的放大镜一用。”杨仵作低头仔细看着尸体,却向段飞伸手索要。

段飞从怀里掏出放大镜交给他,然后便离开了。

找到昨天那家店,段飞和石斌一起吃着早餐,看到段飞大口吃着东西,石斌佩服地说道:“飞哥,我太佩服你了,刚看过那种东西居然还吃得下,若是我恐怕见到吃的就想吐了。”

段飞微笑不答,实际上他也很不舒服,只不过控制力较强,吃东西的时候已经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开了而已。

段飞不答,却有人替他答道:“那是因为他冷血。”

一碗皮蛋肉花粥重重地放在段飞桌对面,那人坐了下来,目光却颇不善地瞪着段飞,正是华山少侠岳玉麒。

石斌浓眉一竖,段飞的手却先在桌子下按住了他的大腿,朝着岳玉麒笑道:“我以为你就算见到我也会躲得远远的了呢。”

岳玉麒气鼓鼓地说道:“哼,我是不想再见你的,不过我师兄却说答应过的事就要办到,再说我功力不足,他们那里没我的事,就叫我来盯着你了。”

段飞毫不在意地道:“贺大哥果然是位光明磊落的汉子。”

岳玉麒道:“你这是在承认自己不光明磊落吗?”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何况我现在还是个官差,凡是有利于破案的事我就会去做。”

岳玉麒一面思索一面嗦起粥,热腾腾的粥给他淅沥呼噜地一口气就灌下肚去,放下碗的时候他抹抹嘴,说道:“我明白了,若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段飞摇头道:“不,你不会的,少林武当的面子你不会不给,而我,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岳玉麒又思索起来,石斌插话道:“我就更做不到了,飞哥,你知道吗?第一眼见到圆证大师的时候我真想跪下去拜他为师呢。”

“那你为什么不拜呢?”段飞反问道。

“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就泄气了……”石斌唉声叹气地说道:“圆证大师都没看我一眼,但是我却觉得他好像有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那个念头就再也没有冒起来过。”

段飞微笑起来,道:“看来失去记忆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我不会盲目地崇拜谁……”

岳玉麒突然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确实做不到,唉……”

段飞安慰道:“能够认清自己就很不错啦,何况你还那么坦诚,只要不断地坚定自己的信念,提升自己的实力,你也会成为别人敬仰的目标。”

岳玉麒苦笑着微微摇头,似乎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段飞也不再劝说,加速吃完手里的汤包,再呼噜完粥,站起来说道:“走吧,今天咱们的事情可多得很呢。”

他这一站起来,周围两张桌子也哗啦啦站起来十来个人,全都是捕快……

第〇五〇章 【你是凶手吗】

岳玉麒已经知道段飞因为对广丹松用刑的缘故,引发史总捕的大怒,他被白布遮住的左脸上想必已经留下一座五指山了,除此之外,段飞被严禁接触那十三位高手,严禁接近王家老宅,若非段飞是扬州通判派来的人,他直接就要被踢出海安镇了,现在则接到一个艰巨的任务,史总捕要他在一日之内搜遍海安镇,找出可疑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海安镇的规模几乎接近一个小县,足有万余人口,好几千户,要搜遍全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史总捕虽然很恼火,但是还是尽量给段飞安排了人手。

大伙儿来到店外,段飞将严捕头、王副捕头以及另一个县调来的李副捕头叫到面前,四人低声商量了一阵,然后那三位便各自带着几个人分头做事去了。

段飞身边连岳玉麒在内还有六个人,大伙在段飞的带领下,首先找来附近的几个里正,然后在里正帮助下挨家挨户地搜查起来。

在明朝县以下就以里正最大,里正基本上都是由本地有头面的地主、乡绅或是做过官的人担任,一个里正基本上负责一百户的管理与收税,谁家里常住人口有多少他们是非常清楚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百姓们害怕里正不亚于后世的摊贩害怕城管,里正一敲开门,搜查起来相当顺利。

段飞发现好几个里正都姓王,全是王德全的子侄或近亲,王姓在海安镇并非大姓,可见王家在海安镇经济与政治上的一枝独秀。

段飞很有耐心,虽然才问了几家他就不再亲自动口,不过问题也就那几个,让石斌、郭威他们几个轮流出马便可,段飞也是一身捕快装,正好躲在旁边观察被询问者的神态变化。

“家里可有留宿外人?”

“家里这两个月丢失过什么东西?丢失过食物吗?”

“两个月来可曾见到有面生人在附近闲逛?”

……

这几个问题和询问顺序都是段飞拟定的,最后甚至还有一条,要求居民们每天吃不完的食物都要立刻销毁倒掉,直到官府通知才罢,这就是段飞准备在海安镇执行的的天罗地网与三光政策。

史总捕他们此前也曾经搞过两三次大搜捕,搞得酒店旅社都不敢接待面生的外地人了,凶手长住客栈的可能性为零,海安镇说大也不大,要找个藏身地很容易,但是一个陌生人若是天天出现在街上买东西吃,肯定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若是没有人注意到,那么凶手能长期呆在海安镇的唯一办法也只有到处零敲碎打地偷东西吃了。

那几个问题几乎将可能性完全包括在内了,想通之后,连对段飞很不爽的岳玉麒也不禁对他再度刮目相看。

消息一点点地汇总了上来,而段飞则拿着一张海安镇的手绘简图在上面做着记载。

图是段飞自己画的,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再次临时制造的鸭毛笔,这两样东西看得无所事事的岳玉麒两眼发光好奇不已。

“飞哥,画这些小圈圈就能找到凶手?”岳玉麒见图上小圈圈越来越多,不禁讶异地问道。

“当然!”段飞自信地说道:“每一个小圈都代表凶手曾经出现过的地点,有些地点他甚至曾经出现过两三次,通过这些小圈的数量、密集程度以及发生的时间,再与凶案发生的时间对比,就可以得到相当多的信息。”

“我还是不懂。”岳玉麒道。

段飞解释道:“这样说吧,这一块圈圈比较密集的地方表示凶手曾经在那一带活动,那段时间他有可能就藏在附近,比如这个酒馆的食物曾经五次失窃,其他发生多次食物失窃事件的地方都是比较著名的小吃铺与酒馆,有时凶手甚至光天化日下去偷东西吃,排除偶然因素之后,这些线索有可能说明凶手比较嘴馋,另外,你发现了没?除了这些酒店饭馆,普通家庭食物失窃的时间都集中在某一个时段……这说明凶手这段时间可能在这附近活动,过了这段时间,他就转移了,凶手一定很小心谨慎……”

段飞抬头向某处望去,微笑道:“根据目前所得的线索,我大概已经知道二月下旬凶手的藏身之处了……石斌!”

石斌答应一声走了过来,段飞想了想才道:“你立刻去通知史大人,有请圆证大师与清虚道长到镇北与严捕头会合,告诉严捕头,那个被小圈圈包围的中空地带就是凶手藏匿之处,我相信那里会有一个比较醒目的高塔之类的地方……”

岳玉麒奇道:“飞哥,你怎么知道凶手在镇北?镇东镇西就不用请高手去吗?”

段飞对他摆摆手,然后附耳对石斌悄声说道:“顺便请那位也去瞧瞧,让他潜在暗处伺机动手……”

石斌应声而去,岳玉麒不满地道:“飞哥,你连我都不相信么?”

段飞嘿嘿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我不是想瞒你,只是职业习惯,哈哈,职业习惯而已。”

岳玉麒撇撇嘴,说道:“哼,找借口搪塞我,那好吧,本来我想去镇北帮你抓凶手的,既然我也有嫌疑,那我还是别去了。”

段飞深深地看着他,笑道:“你真的想去?”

岳玉麒道:“反正你不相信我。”

段飞伸出手来,说道:“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岳玉麒伸出手,皱眉问道:“你想干什么?”

段飞伸手抓住了岳玉麒的手腕,岳玉麒一惊之下手猛地一抽,离开了段飞的掌握,警惕地瞪着他。

段飞笑道:“要我相信你,你就得先信任我,来吧,把手给我。”

岳玉麒犹豫了一下,终于重新把手伸出,段飞再度抓住他的手腕,就像医生切脉一般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在岳玉麒的大动脉上,问道:“你是凶手吗?”

岳玉麒吓了一跳,道:“你疯了,我怎么会是凶手?”

段飞感觉到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不过这种判断是否撒谎的方法他也是初试,因此也拿不准岳玉麒是惊慌还是惊讶,他笑了笑,说道:“你只能回答是或不是,这是一个谎言测试,只要你能通过我就相信你。”

岳玉麒吸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来吧。”

“你是不是凶手?”段飞再次问道。

“不是。”岳玉麒很肯定地回答。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岳玉麒。”

“你是哪里人?”

“老家在登州。”

“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没了。”

“你有没有撒谎?”

“没有。”

“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五岁。”

“广丹松身上的血迹是不是你栽赃的?”段飞死死地盯着岳玉麒的眼睛……

第〇五一章 【观音院里有妖怪】

段飞紧盯着岳玉麒的眼睛,问道:“广丹松身上的血迹是不是你栽赃的?”

岳玉麒的眉毛轻轻一挑,答道:“不是……”

……

……

段飞一连问了十多个问题,岳玉麒回答得很轻松镇定,段飞没有觉察出什么问题,问题问完之后他考虑了一会,在岳玉麒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招手示意岳玉麒靠近些儿,小声说道:“好吧,我相信你了,刚才我对石斌说的是,让他顺道请广大侠出马,在暗处伺机出手捉住凶手……”

“广丹松?他不是被打断腿要躺几个月吗?”岳玉麒吃了一惊,骇然问道。

段飞嘿嘿笑道:“凶手虽然聪明,栽赃也很成功,但是依然被我在细节上发现了问题,他的栽赃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正好证明广丹松是清白的,于是我就趁机设局,让广丹松脱离所有人的视线,成为我的伏兵,嘿嘿,你现在知道了吧?可不要告诉别人,包括你大师兄在内。”

岳玉麒苦笑道:“飞哥,你可真的是太厉害了,连圆证大师他们都被你骗了……厉害,实在厉害!看来那凶手迟早逃不出你的掌心!”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那是自然,除非他不再出手,以现在掌握的线索我依然查不出凶手究竟是谁,但是只要他再出手,我一定能抓到他!”

岳玉麒又道:“飞哥,你不是说凶手在剩下的那十二人之中吗?他们应该不用躲躲藏藏偷东西吃吧?”

段飞诡笑道:“陷害广丹松的人绝对不会料到我从他这个动作里会看出那么多东西,你说的不错,那十来位高手是无需躲藏的,而且他们都有凶案发生时不在场的证明,但是陷害广丹松的人显然就是那些人之中,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凶手不是一个人,他至少有一个同伙,而这个人就在剩下的十三人之中!”

岳玉麒张口结舌地赞道:“我明白了,难怪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呢,飞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不过我大师兄绝非凶手,这一点我可以用脑袋担保。”。

“贺大侠性情直爽,光明磊落,我从未怀疑过他……”段飞笑道:“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希望这一次能将他一举擒下吧,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岳玉麒精神一振,说道:“飞哥,我也想去围捕凶手,顺便看看你猜的地方对不对,我的轻功比大师兄还好,只要能缠住凶手一会凶手多半就逃不掉了,不过若是我走了,飞哥你的身边可就没有高手保护了。”

段飞微笑道:“这样也好,你现在立刻去通知严捕头,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等圆证大师和清虚道长到了再围住目标生擒凶手,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凶手又不是神仙,怎么会趁机来杀我呢?何况凶手实在不像是个丧心病狂之辈,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吧。”

“这可难说,我不在的时候可得小心别丢了脑袋。”岳玉麒笑谑一声领命而去,段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回头喝道:“郭威,动作快点,别磨蹭了。”

郭威正在忙着敲诈勒索,听到段飞的话,他回头嘿嘿一笑,干活的速度果然快了些,不过几个捕快的腰带怀里都依然在渐渐地继续地鼓胀着……

“你们继续,我先上那座塔瞧瞧。”段飞指着前方的一座高塔说道,那高塔是附近最高的建筑,也是段飞手上地图中大小圆圈的中心……

高塔位于一座寺庙之中,这是一座供奉大慈大悲受苦受难观世音菩萨的寺庙,名曰观音院,看到这个名字,段飞不禁想起唐僧西去取经时经过的那个观音院,贪婪的方丈与强大的黑熊怪一一掠过心头,这还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从五指山下被救出来后遇上的第一个真正妖怪,结果就打个平手,直到请出观音菩萨才将黑熊怪收服,成了普陀山的守护山神……

段飞走入寺庙,一个正在扫地的和尚迎了上来,不等他说话,段飞便摆手道:“不用管我,我只想上塔去看看。”

那和尚一愣,然后紧张地说道:“差爷,宝塔上不去,已经被方丈锁上了。”

“好好的塔为什么要锁上?”段飞反问道。

“这……这个……方丈大师不许我说的。”小和尚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段飞心中微微一动,笑道:“莫非上面锁了个妖怪?”

小和尚松了口气,合十道:“阿弥陀佛,不是我说的,方丈也怪我不得。”

段飞笑道:“我就是来抓妖怪的,去叫你方丈来给我开锁!”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小和尚略显迟疑,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段飞抬头望去,只见那塔共有七层,约有二十米高,四面塔檐挂有铃铛,风一吹过便有清脆的铃声传来。

老方丈很快就赶了来,段飞负手仰望,淡然喝道:“差爷我要上塔查案,开锁!”

“大人小心,这塔上有些古怪,上次老衲曾见到一黑影从塔下一跃而上,就像一只大鸟一般,老衲还以为看花了眼睛,后来登塔一看,那上边果然有些古怪……”方丈啰里啰嗦地还没说完,段飞已不耐烦地喝道:“废话荏多,叫你开锁你就开锁,出了事我自会负责!”

老和尚不敢再啰嗦,开锁之后段飞推开木门进入塔中,塔内蛛丝遍布地面蒙尘,方丈见他关注这些东西,解释道:“只一个月不扫塔,便成了这副模样,十方,快去拿只扫帚和一只鸡毛掸子来。”

“不必了……”段飞掏出把铁尺,挑开面前的蛛网,沿着木制旋梯向上攀援,塔身渐渐收缩,爬到第七层时转身的余地都不大了,但是第七层却比下面几层干净得多,蛛网几乎没有,从各种痕迹上可以看出这里不久前曾有人居住。

小和尚十方紧张地拽着方丈的衣袖,小声说道:“师傅,真的有妖怪啊……”

段飞断喝道:“不得胡说,这分明是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方丈大师,镇内到处搜索凶手,你这里有异为何不告诉官府?另有五位少林高僧坐镇海安,你怎么不请他们来看看?”

方丈看到角落里被遗弃的垃圾,哑口无言了一阵才道:“贫僧倒未曾将此事与凶案联系起来……我也听说来了五位少林高僧,不过却无缘得见……”

十方小和尚气愤地说道:“我们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少林高僧们拜的是释迦如来,他们去了天龙寺,我们哪见得着。”

“不得胡言。”方丈喝道。

段飞对他们佛门里的小纠纷不感兴趣,他用铁尺在那堆生活垃圾里翻找,只见垃圾中鸡骨头、鱼骨头、螃蟹壳、粽子叶等等食物残渣随处可见,段飞不禁喃喃地说道:“这混蛋还真会吃啊……”

突然,段飞在那堆废物中用铁尺挑起一块沾染了血迹的布条,段飞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有DNA检测设备就好了……”段飞旋转铁尺将布条缠在铁尺上,再仔细瞅了瞅,布条应该是从衣裳上撕下来的,很普通的粗布,段飞对纺织业不了解,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新发现了,段飞推开窗户向远处眺望了会,突然见到严捕头与岳玉麒匆匆走入庙里,段飞招呼一声,下塔后望了他们一眼,皱眉说道:“你们千万别告诉我凶手跑了!”

严捕头苦笑着说道:“不错,我们去的时候凶手已经跑了,被褥都是暖的,可见他才刚走。”

“可惜了……”段飞看了看沮丧着脸的岳玉麒一眼,走过去拍拍他肩膀,说道:“别难过,他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们会捉住他的,今天搜捕行动的最根本目的就是打草惊蛇,抄掉他的老窝,今后凶手的日子就会越来越难过,迟早会露出破绽,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远了!”

岳玉麒脸色好看了点儿,他望着铁尺上缠着的布条,问道:“飞哥,这是什么?”

“证据,这是凶手曾经受过伤的证据,从这块布条上我可以知道凶手很多细节资料,有了它,这个黑熊怪很快就要现形了!”段飞得意洋洋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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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五二章 【凶手的玩具】

岳玉麒张口结舌地望着那块布条,严捕头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想不通一块染血的布条能说明什么,难道要海安镇上所有人都脱光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新伤口?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嘛。

“还不明白?”段飞翻了个白眼,索性把那布条拿在手里,绕了个环,将血迹浸染的部位一一对上……

严捕头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是……手臂上的伤口留下的血迹!”

段飞微笑着点头道:“不错,要么是小腿,要么是上臂,不过我也觉得上臂的可能性比较大,玉麒,来,借你的手一用。”

“干嘛?啊……”

段飞抬起岳玉麒的手臂,将那染血的布条在岳玉麒手臂上缠绕起来,一个个的血印对得严丝合缝之后,绷带在岳玉麒的手臂上显得松垮垮地,段飞嘿嘿笑道:“看来凶手比玉麒要胖一些啊。”

严捕头思索了一下,说道:“岳少侠虽然年纪还小,身体不够壮实,但是手臂也比一般女性要粗壮,凶手应该是个男的,要男的撩起衣袖检查伤口倒是不难……”

“这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去凶手的新窝去瞧瞧吧。”段飞笑眯眯地说着,将那布条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凶手就如这条绷带,已经差不多要落入我掌握了!”

岳玉麒忍不住说道:“飞哥,你笑得真难看,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段飞大笑道:“迟早会知道的,他露出来的破绽是越来越多了,哈哈……”

段飞大笑着率先离开观音院,岳玉麒撇撇嘴,有些不满地跟了上去。

严捕头快步跟上,不解地问道:“阿飞,你怎么知道凶手会躲在北城?”

“因为镇南发生失窃案的时间与几起凶案发生的时间是基本一致的,而王家的老宅正在城北,昨晚恰好发生了凶案,所以我就蒙了一下,哈哈……”段飞的心情不错,笑着解释道。

严捕头点点头,心中还是不太了解,不过也没再问,总之能抓住凶手就行。

凶手被查获的藏匿地是一座高高的阁楼,位于一个刘姓大宅中,本来是刘家小姐的闺阁,小姐出嫁后就一直空着,只有丫头每天上去打扫一下,没想到居然成了贼窝……

阁楼最上一层,一只木梯架在高高的房梁上,段飞爬上梯子,在房梁上仔细地查找着蛛丝马迹。

房梁很粗,但是也还不足一尺宽,凶手裹着被褥居然能够在这上面安睡,可见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他走得极为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拿走,在房梁上段飞除了发现一床薄被之外还发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

一小包葡萄干,一块咬了半边的烧饼,一只白瓷娃娃……

这些东西都被段飞一股脑地搬到了地上,史总捕问道:“阿飞,有什么发现吗?”

段飞四周望了望,问道:“道长与大师走了?玉麒呢?”

严捕头道:“那小子尿急赶着去小解了。”

史总捕朝段飞眨眨眼,说道:“两位大师不想见你。”

“飞哥,你找我?”岳玉麒从门口露出头来,向段飞嘿嘿一笑。

“来了就好,现在我就给大家说说我的发现。”段飞指着满地的零碎,说道:“我们发现了一堆零食和这个小玩意,这个白瓷娃娃分明是三四岁小孩儿才会喜欢的玩意,这么说凶手有可能是一位天才儿童杀手,也有可能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爸爸……。”

在段飞意识到自己用词超出这个时代的时候已经有人发出疑问,段飞解释道:“嗯,也就是带着孩子的孤独男人的意思,综合我们此前对凶手的印象,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年纪在二十以下的大男孩,这个白瓷娃娃应该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了……”

大伙的目光都向岳玉麒望去,宝应县中似乎只有这小子勉强能够符合凶手的特征了。

岳玉麒耸耸鼻子,手指自己,反问道:“你们怀疑我是凶手?飞哥,你也这么想?”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我相信你,不过别人肯定会有所怀疑,这样吧,你自愿把双手上臂给大伙儿看看解惑,回头我请你吃东西赔罪如何?”

“好吧。”岳玉麒耸耸鼻子,很爽快地把外衣脱了下来,里面穿着件无袖的汗衫,他将双臂高举,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臂粗壮结实,皮肤麦色健康,哪里有什么伤痕。

“哈哈,我就说嘛,小麒怎么可能是凶手呢?现在大家都相信了吧?”段飞哈哈大笑道。

岳玉麒向段飞一瞪眼,说道:“飞哥,早说过不许叫我小麒了,你怎么还叫!”

“口误,一时口误而已……”段飞笑嘻嘻地说道:“玉麒,回头办完事我就带你上街吃大餐。”

这时史总捕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拿出那块布条,向他解释了一下,史总捕眉头一皱,骂道:“那帮误事的东西,连这么显眼的地方都没查过么!回头一定要好好杂治他们了!”

段飞微笑着向史羽峰道:“总捕大人,现在应当发个告示,提醒百姓们留意一个大约在十二到二十岁之内的年轻人,其身高大约六尺五,身材应该比玉麒稍壮,另外请老百姓们每天检查一下自己家中的食物以及一些能够藏人的地方可有异状,一旦发现任何状况,都要立刻报官!”

史总捕连连点头,段飞最后做了个总结道:“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们要充分发动群众,将凶手逼得无处可藏,到时候凶手自然手到擒来!”

史总捕狠一咬牙,道:“没问题,这两个月来不仅我们被搞疲了,海安镇的百姓们也一样被折腾得天怒人怨,假若只坚持两三天的话应该没问题。”

“只要安抚与解释到位,坚持一年都没问题的。”段飞笑道:“现在没我什么事啦,这些证物总捕大人都带走妥善处理吧,这个瓷娃娃我另有用处,先拿去用用。”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瓷娃娃,史总捕也不知道段飞要来干嘛,但是现在史总捕已经对段飞几乎达到盲目支持的地步了,因此他点点头,任段飞用软布将那瓷娃娃小心地裹起藏入了怀中。

“走。”段飞一拍岳玉麒的肩膀,面向大家说道:“没公务的就跟我一块儿去吃午餐吧,我请客!”

好些个捕快望向了史总捕,史总捕挥挥手,大家便欢呼一声,多数都跟段飞走了。

这些捕快来自扬州下面各县,多数都是县里的副捕头领头,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了,自然知道通判大人安排段飞来负责破案背后的深意,他们有讨好捧场之意,段飞也有拉拢混个面熟的意思,大伙儿一块来到小镇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叫了两桌子酒菜,觥筹交错地海吃起来。

那些老捕快都是不知滚过多少次油锅的老油条了,倒是几个年轻捕快还有点看头,段飞暗暗留心着,将那几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岳玉麒在席上的话不多,见到酒菜就两眼发光,吃东西像打抢一样,看那架势,根本不像是华山弟子,倒是跟石斌他们几个年轻捕快有一拼。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彼此都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然后便各自回去继续干活去了,早上的搜查还未结束,新的公告还要他们及时传达给里正与老百姓知道。

第〇五三章 【瓷娃娃会说话】

段飞打着饱嗝,和石斌、郭威以及岳玉麒他们几个走向镇南,段飞不敢多喝,但是也有了几分醉意,他背着双手领先而行,自觉颇有几分威仪,正得意着,只听岳玉麒道:“飞哥,我喝多了,要先去找个地方小解。”

段飞反手抓住岳玉麒的手,醉熏熏地笑道:“不错,我也有些急了,咱们一块去吧。”

“飞哥,你醉了……”岳玉麒皱着眉头道,有心把段飞推开,却又忍住了。

“我没醉,这点儿酒哪醉得了我?想当年我可是海量,哈哈……”段飞勾肩搭背地拽着不太情愿的岳玉麒走入了阴暗的角落。

两人并排着将大量黄汤化作的黄水撒在墙根,段飞的目光倏地向岳玉麒那儿一瞥,然后得意地大笑起来,岳玉麒只臊得满面通红,却又作声不得。

下午没早上那么忙了,段飞得意洋洋地带着岳玉麒、石斌沿街逛去,继续有大量的情报汇总到了他手里,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又抄了凶手的另三个藏身地点,一抓一个准儿,大家对段飞的崇拜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岳玉麒见段飞神秘微笑着不停把玩手中的瓷娃娃,忍不住问道:“飞哥,你很喜欢瓷娃娃吗?在现场拿了一个,现在又买一个。”

段飞笑道:“不,我买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这两个瓷娃娃将告诉我凶手是谁。”

岳玉麒眼皮儿一跳,忙追问道:“是谁?”

段飞举起手中的瓷娃娃,说道:“只要凶手的手碰到它,瓷娃娃立刻就会告诉我!”

“这么神?”众捕快纷纷探头望过来,连深知段飞本事的石斌也不禁好奇地想伸手摸摸。

“不能随便摸的,这可是宝贝!”段飞缩手将那瓷娃娃藏入了衣袖里,坚决不让大家触碰,他神秘兮兮地笑道:“今晚我要沐浴更衣,上香祭拜,请来神力好在明天一早抓住凶手!”

“嗤,装神弄鬼,我才不信呢!”岳玉麒耸耸鼻子不屑地说道:“这种障眼法我也会,你刚才买了蜡烛,是想烧些炭黑在上面,然后遮住让人去摸,心里有鬼的人不敢摸就会露馅了!”

段飞的注意被岳玉麒猜到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不信?不信你就摸摸看!”段飞将袖里的瓷娃娃捧在掌心递到岳玉麒面前。

岳玉麒亲眼看到段飞在地摊上买来的东西,岂会相信他的鬼话,在大家的鼓噪下,岳玉麒不服气地伸手在那瓷娃娃上摸了一下。

“不行,不是这样的,要像上香拜佛一样两只手这样握住瓷娃娃……”段飞向岳玉麒示范了一下,岳玉麒无奈只好照做,段飞眼里掠过一丝喜色,他紧张兮兮地说道:“放手,慢慢的放手……”

岳玉麒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道:“现在我摸也摸了,瓷娃娃跟你说什么没?”

段飞嘿嘿一笑,用一块新买来的绸布将瓷娃娃珍而重之地藏入怀中,说道:“现在神力不足,必须明天早上它才能向我说话。”

大伙一齐发出嘘声,段飞却笑嘻嘻地抱拳向四面作揖,一副志得意满状。

又逛了不久,段飞便返回了衙署,他首先去殓房看了看,仵作老杨和他孙子杨森都已睡醒了,老杨也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尸首已经被王家领回去了,据说过两日就要下葬。

段飞拿回放大镜,回到史总捕给他安排的卧室,关起门来,对着桌上的两个瓷娃娃开始发呆。

假若有现代的侦查工具,他现在已经可以从那个得自犯罪现场的瓷娃娃上提取凶手的指纹,再拿来与其他人指纹对比,但是,他没有指纹粉,也没有透明胶,用放大镜就算看到了指纹也是残缺模糊的,何况要作为证据,他得让指纹显现出来随时可以让别人也能看到才行啊。

段飞考虑了一阵,拿起了下午买的蜡烛,岳玉麒说得对,燃烧蜡烛时会产生细微的炭黑,据段飞所知这应该是在工业时代之前人类能够制造的最细微的颗粒了……

不过段飞不打算用岳玉麒说的那种办法来破案,他是希望炭黑能够将指纹显现出来,自己再用白纸临摹一份放大的指纹,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段飞点燃了蜡烛芯,蜡烛燃烧一阵后,段飞倒掉融化的蜡烛,烛火大盛,黑色的炭烟升腾起来,这是碳的聚合物没能完全发生氧化反应的结果,段飞将自己买来的那只瓷娃娃放在蜡烛的上方,任由那碳烟熏烤,只一会儿瓷娃娃上便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烟灰。

段飞就着烛光用放大镜在瓷娃娃上仔细地瞧着,瞧着,终于很失望地将瓷娃娃重重地放在桌上,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他的尝试失败了,炭黑或许不适合作为指纹粉使用,它太细微了,粘附力又强,瓷娃娃给熏得黑了一大片,根本看不出指纹的痕迹,段飞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选错了材料,还是自己技术的问题,总之用指纹来破案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

他躲在房里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石斌来叫他吃晚餐,段飞神秘地微笑着出现在大家面前,小小的挫败并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慎重地将自己的房间反锁起来,向大家宣布道:“我已经在里面上香敬神了,阿斌、郭威,你们两个今晚轮流在门口守着,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入,听到没有!”

“是!飞哥,你放心吧,我们绝不会放任何人进去的!”石斌和郭威大声答应道。

“装神弄鬼……”岳玉麒不屑地撇撇嘴,他真的很守诺言,快成了段飞的跟班了。

段飞勾肩搭背地搂着他向外走去,低声说道:“什么装神弄鬼,这叫科学你懂不懂啊,我告诉你吧,每个人都有十个手指头,每个手指头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指纹,天下人虽然多不胜数,但是我们手指上的每一个指纹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用蜡烛在瓷娃娃上一熏,指纹便会慢慢显现出来,明早的时候指纹就会出现,到时候一对指纹,还不是一抓一个准么?”

岳玉麒听得似懂非懂,他突然叫道:“你骗我去摸那东西,莫非你还是信我不过,要用我的指纹去对比么?”

段飞拍着他肩膀,很亲昵地说道:“怎么会呢?现在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借你的指纹只是预先做个实验而已,要知道此前我也没什么把握的,总不能直接就拿最重要的证物去实验吧?若是搞砸了岂不糟糕?”

岳玉麒没好气地道:“那你不会用自己的指纹吗?”

段飞哈哈笑道:“这绝对是历史上第一次指纹实验啊,用了你的指纹,今后你的名字可是会载入史册的哦!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荣耀你个大鬼头……”岳玉麒恨恨地骂道:“就会狡辩,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就离你远点好了。”

段飞把手搂紧了点,说道:“别生气,我是真的真的很信任你的,这样吧,今晚我有个非常秘密的行动,只有史总捕及另外两个人知道这件事,连我兄弟石斌我都没告诉他,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岳玉麒怀疑道:“你又想搞什么鬼?我可先说清楚了,你再怀疑我或者又想拿我做什么实验我可要翻脸了!”

段飞笑嘻嘻地道:“不会不会,放心吧,这一次我保证不开你玩笑,不过……就怕你胆子不够大。”

岳玉麒一声不吭地向段飞翻着白眼,一肘子撞在他腋下,段飞疼得松了手儿,痛呼道:“好吧,知道你胆子大了,不过这事还不忙,得等半夜里等大伙儿都睡下了才能办……”

……

第〇五四章 【盗墓疑云】

半夜三更,天黑漆漆的,海安镇已经安静下来,除了更夫的梆子声外只剩下岗哨们凑在一起聊天的低语。

“什么人!”一个哨兵举起枪杆喝问道。

“是我。”黑暗中走出几个人来,那哨兵急忙收枪站好,笑着恭维道:“原来是史大人,这么晚了史大人还亲自巡察呀。”

史羽峰道:“不,我带几个弟兄出城办些事,大伙都辛苦了,再坚持几日,案子就要破了!”

一行人渐渐远去,那哨兵转身呸地吐了口痰,说道:“再过几天再过几天,都不知道说多少回了,到底有完没完啊!”

另一个哨兵说道:“说不定真的快破案了,你没听说吗,新来的那个小捕快可神了,今天他们差点就逮着了凶手,据说那个凶手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杀了这么多人,绝对是天杀星下凡,大伙儿都小心些,别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凶神啊。”

“他是凶神那小捕快又是什么?”又一个哨兵凑趣道。

那哨兵道:“那还用说?不是天魁星就是天巧星,也就是及时雨宋江和浪子燕青能够制得住那黑旋风李逵了。”

《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经过评书百年流传,普通百姓也已耳熟能详,是以才有以上一番对话。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一个黑暗角落,一双微眯的眼睛里闪烁出锐利的光芒,他身穿黑色夜行衣,趴在墙顶上,目送着史总捕他们一行人叫开城门出了城,当城门重新闭拢之时,他才收回目光,冷冷地扫了那几个哨兵一眼,心中冷哼一声,窝着身子掉头而去,目标正是衙署。

段飞他们随着史捕头出了城之后才抬起头来,之所以遮遮掩掩地是因为他们几个人要去做的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一旦见了光,那可就是真的死定了!

“阿飞,你确定真的必须这么做么?”事到临头史羽峰仍然有些犹豫地问道。

段飞很肯定地坚持道:“是的,凶手杀人的目的很不简单,从县衙投书开始,他一直想告诉我们什么,但是却被很多人忽视掉了,这个案子绝对是仇杀,但是王德全他们一家却坚决否认,这很让人怀疑,那些替凶手遮掩,假造现场的人无疑就是王家人自己,这是为什么呢?他们有什么秘密害怕被我们发现?这个案子到现在剩下的疑问已经不多,眼前这个疑问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来解开。”

史总捕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黑暗中有两盏灯笼特别地醒目,那是王家的墓园……

高高的围墙圈起一大片地,在墓园大门前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王家派来守墓园的人就住在里面。

岳玉麒被段飞支使着去给守墓人下迷香去了,迷香是史总捕提供的,当段飞突然告诉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史总捕真的吓了一跳,望着岳玉麒熟练地撬开门进了屋子,他忧心忡忡地道:“阿飞,你怎么把岳少侠也带来了?”

段飞笑道:“放心吧,玉麒不会说出去的。”

史总捕摇摇头,只见人影一闪,岳玉麒已关上门反身回来,他有些兴奋地说道:“成了,我用了两倍的量,那两个家伙至少要天亮才会醒来。”

事已至此,史羽峰咬牙道:“好,咱们进去吧!”

五人*进入了墓园之中,为了不留痕迹,段飞还让岳玉麒先攀援爬上墙头,然后才丢下绳索,将大家带上去,这样就避免用挠钩留下印痕。

史总捕熟悉地来到一座坟墓前,指着墓碑道:“这就是王德全大儿子王善谦的墓了,真的要挖吗?”

段飞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他,嚓地一声响,一锄头锄在王善谦的坟头。

第二个动手的是岳玉麒,见此情形,史羽峰和杨仵作也动手了,大家闷不做声地一阵猛挖,很快便入土三尺,叮地一声,岳玉麒的手被震得一麻,他脱口惊呼道:“我锄到了,居然是石头的。”

“不错,确实是石棺,王家惯用石棺,他们家有个远亲就在海安镇上专卖石棺,做殡葬生意的。”史羽峰说着跳入坑中,用簸箕把土抛上地面,石棺渐渐地露了出来。

段飞和岳玉麒、杨森这个时候倒成了闲人,看史羽峰和杨仵作的熟练手段,这三人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心道:“他们以前是不是常这么干啊……”

史总捕低喝一声,用力将石棺的棺盖掀了起来,杨森及时点燃一个火把递了下去,杨仵作接过火把俯身到棺中,有棺盖遮挡,火光不虞有人发现。

杨仵作刚俯身下去便发出一声惊呼,段飞原本屏住呼吸向天望着,听到声音忙靠近了低声问道:“怎么样?”

杨森与岳玉麒也好奇地探头向下望去,只听杨仵作兴奋地说道:“果然有些蹊跷,尸体的脸上竟然戴了个面具,这面具的式样我还未曾见过呢。”

段飞忍不住跳下坑去,杨仵作在右,段飞在左,他同样俯身下去,只见馆中积了不少尸水,臭不可闻,好在尸体穿着整齐的衣服,又戴了面具,总算没有什么令人做噩梦的情形出现。

然而尸体脸上戴着的面具还是让段飞吓了一跳,只见那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睛微眯细长,嘴唇红艳艳地微微张开,阴森恐怖的冷笑若隐若现,令人打心底透凉。

仔细看了一眼之后段飞便很肯定地说道:“这是一张日本武士面具,杨仵作,看看还有什么特殊的陪葬品。”

杨仵作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制的三爪抓,放入尸水里捞索起来,不一会便又捞起几样东西,一把陪葬的东洋刀令人面面相觑,一只玛瑙八坂琼勾玉也被段飞认出了来历,割开尸体胸前衣服,一块圆镜露了出来……

一股寒意从发根直流到了尾椎骨,段飞闷声不响地转头爬上土坑,走到远处吸了口新鲜空气后才低声说道:“盖起来吧,不用再看了,日本武士面具加上日本传统的三件神器陪葬,可知死者的真正身份是一名身份不低的日本武士。”

“什么武士,分明是一个大倭寇!”岳玉麒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王家长子竟然是个日本武士,那么他们家的其他人呢?他们是逃难来我大明的还是另有目的?把一切还原,咱们回去再说。”

大家一起动手把坟墓重新堆起来,最后的修饰工作由史羽峰和杨仵作负责,他们要尽量使那坟墓恢复原状。

大家离开墓园之后找了个地方丢掉工具,用特制的药水清洗双手,衣服直接烧掉换新的,全身都用熏香熏了一遍,忙了这么一阵,回到镇上后大家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回到衙署之后大家各自分头回去洗澡,打算吃过早饭再聚在一起商量,段飞快步回到自己房前,只见石斌和郭威都不在门口守卫,段飞神色不变地低头望着门口,只见地上撒着一层薄薄的面粉,几只清晰的脚印印在他的门口。

段飞拿出那张鞋样与门口的脚印比了比,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抓住你了!”

第〇五五章 【一声巨响】

段飞推门而入,立刻发现放在桌上的两只瓷娃娃都不见了,他微微一笑,这一切都在他计算之中,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段飞叫来了热水,正在屋里泡着的时候,石斌和郭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飞哥,我们能进来吗。”

段飞道:“进来吧。”

石斌和郭威推门进来,隔着屏风两人看不到正泡在浴桶中的段飞,他们惭愧地道:“飞哥,我们把事办砸了,没能守住房门,是不是丢东西了?”

段飞眯着眼睛舒服地说道:“嗯,是丢东西了,我的宝贝瓷娃娃给人偷走了,这事不能怪你们,那人已经手下留情了,想想王财的下场你们就该庆幸了。”

两人吐了吐舌头,石斌嘿嘿笑道:“飞哥,你真的不怪我们?”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们做得很好,是不是受了点伤?”

“嗯。”郭威揉着脖子道:“现在脖子还疼着呢,我们刚才找医生推拿了一下。”

段飞道:“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早上若还没好就休息一天,总捕那边我会打声招呼的。”

“谢谢飞哥,那我们先走了,妈的,还真疼……”石斌和郭威骂骂咧咧地走了,段飞在腰上扎了条大毛巾,淡淡地说道:“下来吧,抓到人了吗?”

广丹松轻飘飘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进来的?”

段飞淡淡地说道:“你是尾随在石斌他们后面进来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也该回来了,怎么样?把人追丢了?”

广丹松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了你,那小子滑溜得很,我照你吩咐等他一进门就堵住了门口,没想到这小子突起发难,将我逼得退了几步,他夺门而逃,我追了下去,终究还是被他甩开了。”

段飞不以为意地说道:“看出他的来历没有?”

广丹松说道:“他用的剑法好像是武当的柔云剑法!不过又有些不同,若是真正的柔云剑法我绝不会被他逼开的,毕竟他的功力不如我。”

“武当派?”段飞惊讶地反问了声,随即又冷静下来,说道:“你再好好想想,他的剑法有何奇怪之处?他还有何特征?用的轻功是何来历?”

广丹松道:“他的剑法似是而非,我若是不认得这剑法还好,正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变化令我措手不及,他运剑的心法似乎也不是武当派的,几次相交我发现他的内力不如我,但是却相当霸道,与武当派那些清心寡欲的心法截然不同,他用的轻功也是武当派的梯云纵,不过也有很大差异,有些细微处倒是有些像华山派的踏雪翻云。”

“嗯,我知道了。”段飞说道:“你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广丹松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悄然掩门而去,段飞泡在水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

王家老宅的中堂里,一张长长的矮桌旁稀疏地盘膝坐着十几个人,其间空了许多位置,王德全坐在面向正南的主位“又到月末了,我们已经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你就不该答应他们的,现在我们聚在一起是一件危险的事。”王善恭冷冷地说道。

坐在王德全右边的一个中年人一拍楠木桌,怒声道:“老二,你怎么敢这样跟将军说话!”

王善恭冷笑道:“肉户盐乆,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

先前那说话的人胀得满脸通红,他祖上是个屠户,卖的盐腌腊肉很受欢迎,成为武士之后他便为自己起了个自以为很不错的名字,谁知道来到大明后这个名字却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任由他怎么改名,大家一言不合便会拿这个名字来讽刺他。(日本战国时代的确有这个姓,现在不知道了,不信的去查太阁立志传5浪人资料。)

王德全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聚一次的时候,眼看就要吹东风了,我们却因为那个凶手而一直没能聚会讨论一下今年的分配问题,不早做准备会出乱子的。”

“我看去年的分配就挺好,没必要再讨论了吧。”另一个人正襟危坐地说道。

王善恭冷笑道:“国内的局势变化很快,秋上义井,你不觉得你们镰仓家的地盘已经小了一半了吗?你还好意思诞着脸拿去年的份额吗!”

“你!”秋上义井勃然大怒,沧浪一声,腰间的刀子已拔出一尺有余。

“你们都已失去耐性了吗!”王德全重重一掌拍在矮桌上,一道肉眼可见的震波一路蔓延开,咔咔几声响,矮桌上已裂开几道裂痕,王德全的怒火让众人无不凛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王德全吸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他冷声说道:“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正是你们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那个凶手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依然逍遥活着,我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都给我配合一点,你们之间的仇怨以后再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王善恭与那个秋上义井怒目相对,毫不退让,但是秋上义井还是将刀收入鞘中。

王德全满意地说道:“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按各位效忠的家族在国内的最新实力来分配份额,浅井他们虽然死了,新的负责人还没有确定,但是他们的份额依旧照例分派,你们没意见吧?”

“我没有意见,一切谨尊将军分配。”肉户盐乆恭声说道。

王德全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念起上面的字来,都是日本来的最新消息,谁夺了什么城镇,谁丢了脑袋之类,从这些消息中可以得知日本的最新势力分布,根据这个最新的实力图,王德全可以给这些割据军阀派来大明沿海劫掠的假海盗分派劫掠的地点和目标。

在大明经营了十年,王德全他们获取了大明数不胜数的资料,哪里有富户哪里兵力薄弱,哪里的卫所兵最无能他们都了如指掌,他们也的确没什么仇家,因为那些与他不谐的人早被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干掉了。

正分配得井井有条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走水的呼喊声,紧接着有人念了声佛号,又有人大叫抓刺客,王家老宅纷乱起来。

王德全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肉户盐乆忍不住跳了起来,说道:“我出去看看。”

王德全喝道:“不必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凶手不止一个人,已经来到门外了!”

当啷数声响起,好些人拔刀而起,只听门外一声怒吼传来:“狗强盗,你们全部去死!爹、娘,孩儿给你们报仇了!”

随着那声怒吼,一大包黑乎乎的东西撞破镂花纸糊的窗户被扔了进来,那东西还带着嗤嗤声响,在桌上滚了滚,大家才发现它竟然带着火星儿。

“不好,是火药!”王德全大惊失色,他弹腿将面前的矮桌踢得翘起挡在面前,还未来得及退后,那一大包炸药已然化作了一团扑面而来的火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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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五六章 【两个凶手】

海安镇的夜色是静寂且美丽的,直到一声雷霆巨响撕碎了静寂,将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段飞也在第一时间冲出房屋,仰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火光照亮了天空,正是王家老宅方向。

“糟了,这两个该死的笨蛋!”段飞用力地一跺脚,回屋套上公服匆忙向外走去。

几乎所有人都被吵醒了,史羽峰也一脸震惊地出现在段飞面前,他见了段飞便骇然问道:“怎么回事?”

段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似乎王家老宅被雷劈了。”

“不是雷劈,应该是火药炸的,这下麻烦大了!”严捕头匆匆赶上说道。

海安镇不大,段飞他们一路狂奔,不一会便来到了王家老宅,只见人声鼎沸、火光熊熊,差不多半个小镇的人都赶来了,观望的观望,救火的救火,一具具炸得四肢不全浑身焦黑的尸体被抬了出来,王老爷子跪在一具尸体边,正在嚎啕大哭。

史总捕他们一到便有人迎了过来,若非他们头上光溜溜,光是那一身破烂与锅黑脸段飞几乎认不出他们来了。

“五位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可抓到凶犯?”史羽峰问道。

圆证大师满脸黑灰,连眉毛胡须都被烧掉不少,他怒瞪了段飞一眼,这才答道:“凶手有两人,一个出现引开了我们,第二个冲进王家院子,直接扔了个火药包,王家人死伤惨重,王德全剩下的两个儿子也死了,我们急着回头救人,结果让那两个凶手都跑了。”

段飞看了王德全一眼,向他走去,身材高大的王寿挡在他面前,神色狰狞地喝道:“滚开!你们还来做什么?若不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官差,老爷他也不至于……也不至于……”

“阿寿,别说了,让大人们过来吧……”王德全平静地说道。

“是,老爷。”王寿狠狠地瞪了段飞一眼,这才让开了。

“王老爷子请节哀,我们定会捉住凶手为你报仇的。”段飞说道。

史总捕瞥了段飞一眼,这话应该是他来说的,这小子竟然抢了去,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王德全淡淡地道:“有劳大人了,王某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史羽峰说道:“王老有话请直言。”

王德全悲愤地说道:“大人要我们将王家直系儿孙都聚拢在一起,莫非就是想看着我们被人一锅端么?”

“这从何说起?”段飞道:“绝无此事,我纯属好意,只是没想到凶手竟如此狡猾,明知人力不可为,竟然去买了火药……”

史羽峰转身喝道:“去几个人,给我查查海安镇的火药铺子,是谁卖给凶手这么多的火药!”

王德全嘿地一声冷笑道:“尽做没用的事,海安镇唯一的火药铺子是我侄儿开的,他怎么会卖火药给面生人?定是凶手偷或抢来的,能查到就怪了。”

史羽峰被顶了一句,心中不免有些不爽,加上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王家人的来路,于是便寒着声音说道:“王老爷子的意思是我们无能了?”

“岂敢,我一介小民岂敢指摘大人们办事,我只是想告诉大人,凶手受了伤,至少丢炸药的凶手受了伤,海安镇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以段大人的本事,要抓住凶手应该不难吧?”

“凶手伤在何处?”段飞说道:“我还要看看现场才能找到线索,比如凶手的血迹什么。”

王德全嘿嘿惨笑道:“看吧,去看吧,遍地都是血肉啊,我孩儿们的血肉啊……”

看他一脸的疯癫样,段飞和史羽峰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带人进了院子,少林五僧也随之而入。

迎面看到的是一座完全被炸垮烧光的大房子,现在废墟中还在冒着青烟,燃着大火的都是左右的偏房了,王德全说的没错,满地都是血迹与血肉断肢,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烤肉的怪味……

“当时的情形如何?王家人死伤了多少?”段飞问道。

又几个黑碳团聚了过来,分别是清虚、严总镖头以及贺盛等几个,他们闯入火场中救了不少人,因此才被熏成了这个样子。

少林武当的人都没理睬段飞,贺盛替他们回答道:“当时一个蒙面人向我、圆方大师以及青岚道长各射了一枚十字镖,我们便追了过去,没想到后面又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了王家后宅,毫不犹豫地朝那间屋子扔了个火药包……”

听了贺盛的叙述,段飞了解到了当时的情况,炸药包破门而入在里面爆炸,将房屋掀翻,当时大家有的被震倒,有的愣住了,黑衣蒙面人也被震倒,他爬起后看着漫天的血雨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一耽搁让他受了伤,因为炸倒的房子里竟然冲出一个人来,他如凶神般扑向黑衣蒙面人,只一掌便让凶手吐血受伤,然而凶手轻功超卓,借那一掌之力竟然逃之夭夭。

“当时我不在现场,不过……听在场的人说……”贺盛很无奈地说道:“他们说黑衣蒙面人逃走时用的是华山派的踏雪七式轻功……而玉麒……至今不见踪影……”

“我在这,师兄。”岳玉麒沉着脸从屋顶跳下,在众目睽睽下,他走到贺盛面前,说道:“师兄,我听到爆炸声便迅速赶来,没想到路上发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我将他拦住,那人用的是武当柔云剑法,功力比我强得多,我拦不住他,一路追下去终究被他逃了。”

“贺少侠,岳少侠的话你相信吗?”清虚道长不客气地质问道。

贺盛将岳玉麒拉到自己背后,沉声说道:“我相信,我当然相信师弟的话,不过……他也有可能是被迷惑了,武林中会柔云剑法的人多的是,以玉麒的阅历看不出对方真正来历也是正常的事。”

“说得好,我也一直相信玉麒是个好孩子,若他是凶手,在暴露了的情况下他还敢跑回来送死吗?再说以玉麒的年纪修为,他有可能屡屡逃过诸位的追杀吗?”段飞坚定地站在了岳玉麒的身边。

史羽峰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他质问道:“贺少侠,除了你们二位外,华山派可还有人在海安镇吗?”

贺盛摇头道:“不可能,几位师弟正在闭关,师叔们轻易也不会下山,若是有人下山掌门师尊必会通知我的。”

史羽峰向贺盛拱拱手,说道:“贺少侠,这就没办法了,我们需要暂扣岳少侠配合调查,请贺少侠原谅。”

“不行!”贺盛说道:“广大侠也是配合调查,结果情况如何大家都知道,我绝不会让师弟重蹈覆辙!”

贺盛与史羽峰针锋相对地对峙起来,岳玉麒却走了出来,说道:“师兄,请不要与史总捕为难,我跟他们走好了,反正真相总有大白之日,我就算吃点苦头也在所不惜,何况飞哥刚才说过,他相信我不是凶手的。”

“不错,我保证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与史大人绝不会动玉麒一根毫毛的。”段飞信誓旦旦地说道。

少林武当的高人对他的话都嗤之以鼻,连岳玉麒都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

史羽峰一挥手,几个捕快蜂拥而上,段飞却道:“让我来。”抢过镣铐,将岳玉麒双手铐在身前,其他的东西都丢了回去,岳玉麒与广丹松受到的待遇有如天壤之别。

贺盛黑着脸说道:“段大人,倘若我师弟受到任何伤害,我可不与你罢休!”

段飞朝他点点头,目光在四周转了转,说道:“到底伤亡情况如何,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难道还没点出个数目?”

一个王家家丁黑着脸答道:“大人,包括两位少爷两位侄少爷在内,总共死了六人,重伤八人,被震伤和碎片砸伤者难以计数。”

第〇五七章 【真假双包】

“什么?”史总捕难以置信地叫道:“只不过炸了个房子,怎么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们王家的人习惯天还没亮就聚在一起吃早膳么?”

王德全走了进来,答道:“不是吃早膳,而是在一起商讨今后的发展方向,每个月月底我们王家都会有这么一个聚会的,没想到今晚竟然被那凶徒寻着机会来了个一锅端……”

王德全拄着拐杖,脸上老泪纵横,连着今晚他四个儿子都死了,四个侄儿也死得只剩最后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送的是一大群,这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王老爷子请节哀……”段飞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来了,叹了口气,段飞回头喝道:“走吧,把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嫌犯!”

石斌和郭威推搡着岳玉麒走了,贺盛紧跟了上去,圆证大师和清虚道长他们却迟疑了一下,望着史捕头,史捕头道:“大师、道长、严镖头你们去清洗一下,然后继续保护王家吧。”

“不必了。”王德全冷冷地说道:“我王家有自保之道,若非有内鬼作祟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诸位还是请便吧,自己的事终究还得自己解决!”

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都面上无光,现在宅子主人下了逐客令,谁也没心思再留下,说了点儿场面话,大伙都散了。

王德全别说送客了,他连头也没回,史总捕一行已走得不见影子了,一个家丁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楠木将军,我们不能再忍了!”

王德全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八嘎,事情很不对劲,那个史羽峰的神态很可疑,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些什么,你说得对,再也不能等了,立刻发信号出去。”

那个家丁迟疑道:“可是……将军大人,城里那么多官兵,我们是否该再等几天?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有所行动,把这潭子浑水搅得更乱,这样或许可以为我们争取点时间。”

“等?再等下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你的意见也有可取之处,就做两手准备吧,嘿嘿……”王德全阴阴地笑起来,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喃喃地说道:“又一年啦……好久没杀人见血啦……”

回到衙署,段飞让石斌他们把岳玉麒暂时送去花厅,贺盛自是紧随而去,段飞请史羽峰来到一偏僻处,与他低语了一阵,史羽峰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放心吧,大人,王家全家都是倭寇奸细绝对是确凿无疑的,只要把他们一锅端了,自然就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咱们还能立大功呢!”段飞鼓动道。

史总捕瞪了他一眼道:“你早就知道是他了不是?你好大胆子,竟然不跟我先说声!”

段飞笑道:“昨天才开始有点怀疑而已,还没敢确定啊,事情有些复杂,我不希望打草惊蛇把那个受伤的小子吓跑,更不希望他伤在王家人的手里,所以才放长线钓大鱼啊。”

史羽峰疑道:“莫非你现在已经知道另外一个小子在哪里了?他跟岳玉麒什么关系?难道是他师兄?”

段飞附耳在史总捕耳边说了两句,史羽峰吃了一惊,道:“竟有此事!”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史羽峰道:“你当真要一个人去审问他?”

段飞点点头,微笑道:“我很喜欢这两个小子,希望帮他们一把……”

史羽峰仔细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诡笑,道:“好吧,那小子的确招人喜爱,你且试试,我会在门外等着,稍有不对你便出声召唤,我自会进去救你。”

“用不着,我相信他不会那么笨的……”段飞自信地说道,却没注意到史羽峰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

段飞进入花厅之中,只见岳玉麒被铐住的双手支在桌上,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他双眼茫然正在发呆,那傻傻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比真正年纪还要小两岁,但是段飞却知道他正是搅得海安镇两个多月鸡犬不宁的两个凶手之一。

“贺大哥,阿斌,你们请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和玉麒聊聊,贺大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再说了,玉麒一个手指头就能把我打贴墙上,我又怎会胡来?”

“大师兄,你出去吧,不会有事的。”岳玉麒见到段飞之后两眼一亮,抬起头对贺盛说道。

贺盛站了起来,说道:“玉麒,我就在外面,只要你喊一声我就进来。”

他警告似的瞪了段飞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岳玉麒便苦笑了一声,说道:“飞哥,你想问我什么?”

段飞一声不吭,丢了根钥匙在岳玉麒面前,说道:“打开。”

岳玉麒愣了愣,说道:“你应该已经全知道了,难道你就不怕我伤害你?”

段飞凝目望着他,说道:“岳玉麒是不会伤害我的,当然,你并不是真正的岳玉麒,或者说你不是我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岳玉麒,你应该是他的哥哥吧……”

岳玉麒呆住了,他好一会才干涩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是岳玉麒会是谁啊?”

段飞没理睬他的反驳,继续说道:“你们应该是双胞胎,长得虽然很像,能瞒过别人却瞒不了我,昨天你们调了两次包,第一次是玉麒借尿遁把你换上,我想那是因为玉麒手臂上有伤疤而你没有的缘故,后来你又想尿遁把他换回来,结果因为我盯得紧而没有得逞,直到回来我关在房里做实验的时候你们才调了回来。”

“原来你都知道了……难怪你与我寸步不离……”假岳玉麒苦笑起来,道:“后来你故意跟他说什么指纹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把爸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取回来,结果你又派广丹松堵住了我……”

段飞道:“不错,你能逃出广大侠之手让我很惊讶,不过也无所谓,因为经过昨晚开棺验尸之后,我并不急着抓你们,但是,没想到你却连夜劫了火药铺,直接把王家正在聚会的人炸得人仰马翻……”

假岳玉麒傲然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我得抢在前面亲手干掉他们,否则我父母在天之灵怎能安息!”

段飞早已猜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追问了句:“王家的人真的就是杀害你们满门的凶手?”

假岳玉麒狠狠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他们,尤其那个王德全,当时他不过四十来岁,我听他手下叫他什么楠木将军,是一个大倭寇,他那些儿子侄儿也不是他的真儿子,有的他的手下,有的是其他大倭寇派来的探子,他们名为做生意,其实是在走遍沿海,为倭寇洗劫沿海城乡收集情报!”

段飞吸了口气,消化掉这个消息,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海安镇的?你弟弟入了华山派,你的功力显然比他更高,而且你还要去偷学武当派的功夫,哪里有时间去查访跟踪仇家下落?”

假岳玉麒道:“吕叔叔是我家的一个下人,当日他抱着我们躲了起来,若非吕叔叔,我和哥哥早被那些倭寇杀了,后来哥哥入了华山,他们说我的资质不好,连初选都没过,后来吕叔叔把我送去武当,可人家还是不要……我只好留在武当做杂役,然后自己偷学,再与和哥哥交换学到的东西,后来我们大了,吕叔叔就到处做生意,顺便查访当日血洗我家的倭寇,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的,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杭州的一次偶遇竟然让吕叔发现那个楠木将军竟然成了海安镇的大富豪王德全!”

第〇五八章 【我做你的人质】

“于是你们就忍不住赶来杀人了。”段飞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可曾想过报告官府?”

“官府?哼……”假岳玉麒一声冷笑,看到他满脸鄙夷与愤恨的表情,段飞也不由叹了口气,两个孩子加上一个布衣商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就算去告了,谁又会理睬他们呢?说不定还会因诬告罪下狱,甚至引来王家的追杀……

“你们的情况倒也确实让人同情……”段飞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不会叫岳不群吧?”

“我叫岳玉麟,岳玉麒是我哥哥。”岳玉麟耸耸鼻子,说道:“你总算有猜错的时候。”

段飞一拍脑袋,说道:“没错,麒麟麒麟,我怎么会搞错呢?也许是觉得你比较稳重吧,你是弟弟,嗯,这下麻烦了……”

“麻烦?大不了一死,还有什么好麻烦的?”岳玉麟淡然一笑。

段飞皱眉道:“你是弟弟……难怪……我担心的是你哥哥啊,他别又闹出什么乱子来,好吧,这事待会再说,玉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岳玉麟黯然道:“还能怎么打算?哥哥受了伤,不可能再逃过搜索,我只希望能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过,现在我的仇人只剩下一个老鬼,哥哥会干掉他,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笨蛋!”段飞骂道:“你真的是个大笨蛋,你们杀的都是倭寇,你们是义士,是大英雄,我已经和史大人说好了,只要将王家满门是倭寇之事揭露,你们便可安然无事,你弟弟……错了,你哥哥在哪里?希望他没事,他找医生看过没有?”

岳玉麟眼里露出一丝希望,他自嘲地说道:“我们是凶手,逃犯,海安镇是王家人的天下,哥哥受伤之后王家的人到处搜索,我们哪有可能去找医生,他现在就在……你不会骗我吧?”

段飞正色道:“我也同样恨倭寇入骨,你放心吧,倘若我骗你管教我天诛地灭!”

岳玉麟一咬牙,道:“好吧,我哥哥就在这里,在你房间里面,他觉得你应该暂时没有时间回房休息,那里是海安镇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个答案段飞也不禁哑然,他点点头,说道:“好吧,你在这里呆着,我这就去找他。”

“不,他不会相信你的,还是让我去吧。”岳玉麟道。

段飞答应了,在出门之际,他还是把岳玉麟手上的镣铐解开了,岳玉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走出去,贺盛挡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松了口气,急着问道:“师弟,他没有为难你吧?”

岳玉麟向他鞠躬施礼,贺盛正惊讶的时候,岳玉麟站直了身子对他说道:“大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师兄,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小师弟,我的名字叫岳玉麟,岳玉麒是我哥哥。”

贺盛整个人都呆住了,守在门口的史总捕也张大了口,虽然段飞跟他说过,但是他还是很惊讶,段飞道:“慢慢再和你们解释,现在我们去看看玉麒的情况如何了。”

贺盛一愣之下段飞他们已经快步走远了,他急忙追了过来,连声追问道:“玉麒……玉麒在哪里?”

“哥哥被王德全打了一掌,他受了内伤,正在飞哥房里静修疗伤。”岳玉麟说着,推开了段飞房间门,唤道:“哥,是我,我和飞哥还有大师兄来看你了。”

房里空无一人,床前地上残留着一摊血,岳玉麟急道:“我出去之前他刚开始打坐,难道……难道他被王家的人捉走了?”

段飞伸手在床铺上摸了摸,说道:“不,他刚离开不久,应该就在衙署里,大家一起去找!”

“不用找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急忙转身,只见岳玉麒躲在石斌背后,一把刀横在石斌的脖子上,把人推进门之后岳玉麒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岳玉麟惊呼道:“哥,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飞哥说我们杀的是倭寇,我们不会有事的。”

岳玉麒喝道:“你这个笨蛋,官府的人说的话也能信吗?你快走,马上离开,有多远走多远,爸妈的仇咱们已经报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老鬼我自有办法把他干掉,你快走啊!”

段飞道:“岳玉麒,你才是真正的笨蛋,你这个做哥哥的真是失败,原来我一直以为他是你哥哥,现在才明白过来,你们两个因为生活环境不同,你们的身份已经悄然转换了。”

“你胡说什么!”岳玉麒瞪着段飞道:“都怪你,若不是你跑来坏事,我和弟弟玩得正开心,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段飞摇头道:“你在家中本是长子,去了华山你反而成了小师弟,当你在华山被师兄们宠溺的时候,你弟弟却在外面受苦,正是经历的不同让你们兄弟的心理潜然发生了改变,你难道没发现吗?你弟弟一直在默默地照顾你,哪怕你一意孤行他也没有抛弃你!就算没有我你们也折腾不了几天,自会有高手来对付你们,今天的状况是你自己造成的,快放下刀,不要一错再错了!”

“哥,我求你了,快把刀放下……”岳玉麟苦苦哀求道。

岳玉麒低声嘶吼道:“不,小麟,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啊,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笨蛋弟弟了!”

段飞冷笑道:“这样威胁弟弟,有用吗?做哥哥的要替弟弟着想,绝不会轻易让他涉险,你做到了吗?假如我真要抓你们,你以为抓住阿斌就能威胁我吗?阿斌,别怕,他不敢下手的,他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孩子而已。”

“玉麒,不要这样,快放人,听大师兄的话,你一向最听大师兄话的啊!”贺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对双胞胎已经让他认不出谁是谁了,好不容易确认拿着刀子的是真正的小师弟,急忙出声劝说。

岳玉麒冷笑道:“大师兄,不是我不听你话,自幼我便将我家里的惨事告诉师傅、告诉了你,你们有说过帮我复仇的话吗?要我听谁的话,除非谁去把王德全那个老狗脑袋给我摘下来!”

“好,我答应你,王德全的脑袋迟早我会送到你面前,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请你放开我兄弟吧。”段飞说道。

岳玉麒撇撇嘴,一副懒得信他的表情,段飞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不相信我吗?这样吧,石斌只是一个普通小捕快,而我却是通判大人特地派来的人,史总捕也对我言听计从,换我做你的人质吧,这样效果比较好,说不定你们兄弟两个都可以安全地离开了呢。”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别过来,给我站住!”岳玉麒色厉内荏地叫道,同时喊起来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段飞在嘈杂的声音中来到了石斌面前,他没有贸然去抢刀子,而是指着自己的心窝说道:“用刀子点着这里,我做你的人质,把我弟兄放了!”

第〇五九章 【竖尸街头】

岳玉麒惊讶且不信任地看着他,掐着石斌脖子的手却渐渐地松了,段飞沉声喝道:“放开他!”

岳玉麒下意识地松手推开石斌,紧接着他回过神来,一抖手将匕首指着段飞,喝道:“谁都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他!”

“你不会杀我的……你不是那种人……”段飞缓缓伸手向刀柄抓去,同时缓缓说道:“你拿刀的手都在颤抖,你杀仇人的时候绝不会这样软弱吧?”

岳玉麒的心在犹豫,他的刀尖也吞吞吐吐令人喘不过气来,终于,段飞的手握住了刀把,没费什么劲便将刀子夺了过来。

刀子被段飞夺去之后岳玉麒就像被抽空了一般,他浑身一软,跪在地上捧面大哭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没用,我杀个女人都会出错……”

“哥……”岳玉麟飞扑过来,两人抱头痛哭,史羽峰向段飞望去,段飞摇摇头,他确实不想抓这对苦命的兄弟,不过……该怎么为他们脱罪呢?

“贺少侠,眼前的事你都看到了,我们……”史总捕向呆若木鸡的贺盛说着,突然一个捕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呼小叫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一个捕快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死人,又死人了……”

“混蛋!”史羽峰走过去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喝道:“死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把你吓成这样!是你爹死了吗?”

那捕快捂着脸爬起来,惊魂未定地道:“鬼,鬼杀人了!东街菜市上突然冒出一根杆子,杠子上钉着一具尸体,破破烂烂的尸体,好可怕,太可怕了……”

段飞和史羽峰惊讶地互望一眼,史羽峰说道:“我先去镇住场面,阿飞,这两个小子你尽快处理好,然后马上过去。”

段飞犹豫了一下,史总捕已带着几个人走了,段飞皱眉道:“都别哭了,凶手再次出手杀人,这证明凶手不是你们两个,岳玉麟,你扶你哥哥去我房里休息,贺大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阿斌,我们跟着史总捕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石斌迟疑了一下,段飞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走!你们几个,都跟我去凶案现场,走!”

这两天岳玉麒都跟在段飞身边,大家都挺喜欢他们的,见史总捕都没有下令抓人,他们也不想出这个头,于是都答应一声跟着段飞走了。

贺盛走上去一把抱住两个人,说道:“好了好了,段大人都说了,凶手不是你们,都别哭了,听大师兄的话,都回屋去吧,别给段大人惹来麻烦。”

岳玉麒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们不如趁机走了吧,那段飞诡计多端,我们不能相信他的话。”

“哥哥,飞哥是好人,我们还是照他说的做吧。”岳玉麟替段飞分辩道。

“你又不听我的话了?”岳玉麒凶道,岳玉麟定定地望着他,说道:“飞哥说我更像个哥哥,我听你话十来年了,这一次你要听我的。”

岳玉麒怔怔地望着弟弟,终于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他说得对,若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那就别废话了,都给我起来,我是大师兄,你们都得听我的。”贺盛不由分说地拖起两人,一手抓着一个,把他们拖到了段飞的房里。

段飞他们快步追上了史总捕,史总捕回头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大伙一起来到东街菜市,只见才开市不久的菜市里现在是一片狼藉,一根木杆树立在菜市中心,木杆顶上果然挂着一具尸体,胸口被割开,肠子肚子都拖在地上,情形相当凄惨,百姓们都躲在远处骇怕地望着这边。

“这是怎么回事?来个人给我解释下。”史总捕喝道:“本地的里正呢?”

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走了上来,说道:“我就是是本地里正,总捕大人,刚才谁也没看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这个木桩突然从天而降,吓了大伙儿一大跳,然后就看到这尸体被挂在木桩上,大家尖叫一声就全乱了。”

捕快们又找来几个人询问,大家的回答都差不多,只有一个人说看见几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屋顶,合力将木桩扔了下来,险些将一个买菜的大妈钉在地上了。

有捕快拿来梯子,爬到屋顶去看,果然发现了些血迹,跟着血迹去查了,眼看没有什么其他线索,段飞道:“大伙把尸体给我弄下来,里正过来看看,先查明这死者的身份。”

木桩直接钉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刚好插在缝隙中,插得着实牢固,加上上边有具还在滴血的尸体,大家都没敢去硬拔,而是找来斧头将那木桩砍断,半截木头连着尸体都被放了下来。

“这……这不是街头李记米行的老板李老实吗?天啊,他死得可真……真惨……”里甲很快认出死者身份,他惊呼着回头道:“张大娘,快去告诉李婶子,就说李老板出事了。”

那尸体的死因实在太明显了,段飞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眉头轻皱,思索道:“这个案子与前面的连环案有关系吗?岳玉麒兄弟俩的话应该没有问题,难道会是那个吕叔?不大可能……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把尸体这样处理,恐怕不仅仅只是杀人这么简单……”

仵作老杨带着孙子很快也赶到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死因:“尸体别无外伤,也无中毒或溺水情形,应该是被一刀剖腹而亡,从劈开胸骨的刀口来看,凶手用的凶器倒是与杀死王家管家的凶器大略一致,都是东洋刀干的。”

偱着血迹追踪的捕快返了回来,李老板被袭击的地方其实就在他家后门外的小巷里,李老板的妻子来认尸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也哭哭啼啼地说不出到底谁与自己男人有仇,眼看围观者越来越多,史总捕吩咐捕快们将尸体用油布裹起,拿板车拉着回到了衙署。

段飞去李老板被袭击的地方转了一圈,袭击发生得很突然,从现场痕迹上看,凶手应该是直接从上方一跃而下,直接一刀把李老板的胸腹劈开了,听李大婶所言,李老板是临时出门,别人不可能预先候在那里杀人,这应该是临时起意,或者是无确定目标的猎杀。

他回到衙署的时候史总捕已经等了他一会儿,劈头便问道:“你怎么看?”

段飞道:“我虽然有了些想法,不过在没有确认之前我不想误导了大家。”

史总捕道:“眼看案子就要破了,突然出了这种事,我实在觉得有些诡异,说吧,这里只有你我,说出来我参考下,不会影响办案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怀疑这是一个故意杀人混淆视听的举动,李老板被人杀了之后用绳子绑在木桩上钉在了菜市中心,这绝非杀人泄愤这么简单,凶手的目的还不明确,很可能与连环凶杀案有关,当然,我的怀疑未必正确,也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这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案子而已。”

史总捕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相信你的判断,这绝非偶然,这要么就是岳氏兄弟的朋友试图引我们误入歧途,要么就是王家……不,应该是那些倭寇对今早爆炸做出的反应,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段飞的身体突然颤了颤,他又惊又骇地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另一个可能,倘若按照这个可能来推理,凶手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倘若我猜得不错的话,不久之后应该还会继续出现类似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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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六〇章 【先下手为强】

他的话音还未落“报……”又一个捕快狂奔而至,他浑身哆嗦着叫道:“不好了,总捕大人,镇西当铺老板全家死于非命,五颗脑袋一只只地挂在当铺的屋檐下,太可怕了!”

“果然又出命案了!”史羽峰顿脚惊叹一声,望着段飞道:“这帮该死的倭寇,阿飞,不能再等了,咱们抓人去吧,要不死伤会更多的!”

段飞摇摇头,他说道:“大人,王家在此经营了十年之久,他们会毫无准备吗?以我们这几十个捕快还有那两三百个官兵,连王家明面上的这些人都对付不了,大人,我们现在也需要时间,请大人派一个人即刻乔装赶去如皋报讯,至少调一两千的卫所官兵前来剿倭,再去通知东厂海公公,以及少林武当的那些高手们,尽量拖些时间吧。”

史羽峰心知两三百个卫所官兵的确不顶事,他一咬牙,说道:“好吧,就这么办。”

过了不久,一群捕快从衙署里蜂拥而出,然后分作好几队东西南北地分头走了,正在衙署门前卖肉包的一对夫妻傻眼了,不知道该叫自家两个孩儿去跟哪一队,其中一队捕快向西转过一条街的时候,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快飞快地脱掉身上的公服,随即变成了一个普通商人,他悄然离开大队,来到盐运码头,亮出捕快腰牌,钻进川流不息的运盐船中,离开了海安镇。

史羽峰他们赶去西城当铺处理案子,现场比横尸街头的上一个案子还要血腥,五颗脑袋挂在门口,一家五口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屋里,死前似乎曾遭虐待,其中那少妇更是惨遭凌=辱,她的孩儿更是被活活摔死的。

五颗头颅都被解了下来,老杨轻叹一声,给这五个死不瞑目的人合上了眼脸,道:“这些丧尽天良的倭寇实在该死。”

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地上有不少血脚印,可知凶手至少有三个人,他们轮番凌=辱了那个少妇,在她的面前摔死了她的儿子,还在她面前将她男人阉了、切碎……

再往后的事情段飞都不敢去想了,现场还留下不少线索,但是这已不重要,他们明知凶手是什么人,却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把尸体收了,运回衙署放在殓房里。

……

王德全此刻已不在家中,他在一处隐秘的密室中运功疗伤,那炸药给他带来的伤害不算大,矮桌挡住了大部分朝他扑来的破坏力,他身上伤痕累累的都是轻伤,被炸碎的木刺刺伤的,王善恭也在那一炸里幸免于难,却是死在了王德全手里,王德全忍他很久了,事实上最狡猾最睚眦必报的正是王德全自己,这些倭寇头目们争权夺利也不是一日两日,王德全嘴里说得好听,实际上恨不得那些敢跟他争的人全部死光光。

正在运功的王德全眉毛一阵耸动,他眼都不张地喝道:“进来。”

先前在废墟中跟王德全谈话的那个家丁进来后便跪伏在地上,禀道:“将军,有一个捕快躲过我们的监视上了船,此刻已经出城,恐怕是去如皋县求救的。”

“废物!”王德全冷喝一声,那家丁浑身一抖,王德全又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给你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好火堆,一旦动手便让信号烟在海安镇上空飘荡吧。”

“是,将军,那个捕快要不要派人去追杀?”

王德全道:“不必了,洗劫了海安镇之后你就跟我回尾张吧,已经好久没回去了,以我的财力实力,说不定能弄个大名当当呢,到时候你就是我手下的首座将军了。”

那个家丁欣喜若狂地叫道:“是,将军,哦不,主公大人!”

听到那声主公,王德全很是高兴,说道:“让其他人先动手,咱们的人等我号令,去办事吧……立功之后我便正式给你赐姓,就叫……织田……织田信定吧。”

“谢主公赐姓!”织田信定精神大振地退了出去。

王德全长吸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取下挂在墙上的武士刀,轻启卡簧,将刀子拔出一半,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王德全轻抚刀身,脸上露出一丝残狠之色:“杀……杀他个血流成河!”

……

段飞与史总捕两人心中焦虑,却不能表露出来,两人喝干了两壶茶之后终于等到了姗姗而来的海公公。

“听说……凶手已经被抓到了?”海公公进门之后立刻问道:“究竟是谁?现在何处?”

史羽峰上前低声说道:“海公公,现已查明,这个案子是倭寇所为,整个海安镇王家都是倭寇!他们之间争权夺利你杀我我杀他地才死了这么多人。”

“胡说!”海公公冷笑道:“王家乃海安镇声名卓著的乡绅,你们怎能诬赖他们是倭寇?我听说那个姓广的已经给你们打残了,莫非他就是凶手?”

“海公公,王家人的确是倭寇,他们在海安镇潜伏了十年,一旦发动恐怕就是一场天大的灾祸,海公公,王家人现在正在各处活动杀人,不信海公公可以命东厂的人去查。”

“你们可有证据?”海公公依然打着官腔道:“没有证据可是不能乱说话的。”

偷掘坟墓是重罪,史羽峰不敢把他们的发现说出来,见这老太监不肯相信,只急得青筋直蹦,说道:“公公啊,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但是他们王家的确是倭寇啊,只要抄了他们的家,绝对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

海公公摇头冷笑道:“没有证据乱抄人家,这可不是永乐年间抓建文党的时候了。”

自正德六年刘瑾谋逆被诛,内厂、西厂被撤,宦官与东厂、锦衣卫的势力确实远不如当年,眼下最炙手可热的是军方十二团营提督江彬、天子门生安边伯许泰,连据说与正德有断袖之交的锦衣卫提督钱宁都没有他们受宠,东厂的张锐张公公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连带着东厂下面的人也收敛了许多。

这边正磨着,突然有两个锦衣卫在门外禀报道:“海公公,我们的人发现海安镇出现了好几批黑衣蒙面人,他们见人就杀,十分凶狠,而且行动诡秘,我等遇着一队,杀了一个,其余的都钻入一间屋子,转眼就不见了,尸体已带回来,就在门外。”

海公公、史羽峰和段飞快步走出花厅,只见一具尸体仰天躺在地上,老小杨都不在这里,段飞当仁不让地凑上前,俯身看去。

尸体穿得一身黑,连头脸都用黑布蒙着,左胸心脏部位被一刀刺入,心脏受损而骤停,死因显而易见,现在查清他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段飞没有在伤口上多看,伸手便扯下了对方的蒙面巾。

那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大约三十岁,面目狰狞七窍流血,相当可怖。

“这人我认得,是死者王善谦家的一个家仆!我还跟他说过话来。”一个老捕快脱口惊呼道。

段飞与史羽峰交流了一个眼神,史羽峰急忙对海公公道:“海公公,现在很明显了,整个王家都是倭寇!他们已经发动,再迟就来不及了!”

第〇六一章 【杀!成长的代价!】

海公公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也罢,你们既然确定王家都是倭寇,那便先下手为强吧,大家抄家伙,擒贼先擒王,将王德全给抓起来再说!咱们这是应扬州府之请,大家伙可得记牢了。”

在场的东厂番子纷纷答应着,史羽峰也吼了一嗓子:“大家抄家伙!干他娘的!”众捕快纷纷拿起水火棍、朴刀、铁尺,段飞想了想,让石斌通知了贺盛与岳玉麒、岳玉麟,很快贺盛带着两人出来,对史总捕道:“大人,听说要去打倭寇,我们师兄弟三人愿附大人尾翼。”

岳玉麟说道:“我打头阵,哥哥还是负责保护飞哥吧。”

岳玉麒撇着嘴,不情不愿地道:“我才不想理他。”不过脚步却挪到了段飞身边。

“好,就这样办,走!”史羽峰一声令下,大伙便向外冲去。

“玉麒,你的伤势如何了?”段飞关心地问道。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岳玉麒硬邦邦地回答。

“没事,对付一般倭寇哥哥的伤应该不碍事。”岳玉麟替他回答。

“轰!”

突然一声巨响,只见衙署大门在巨震下倒了下来,尘土弥漫,还没跑到门边的捕快们被震倒了好几个,段飞也被沙土迷了眼睛,模糊中只听到有人哇哇怪叫着冲了进来,只听史羽峰怒吼道:“是倭寇!他们抢先动手了,大伙儿杀啊!”

段飞勉强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人影乱晃,喊杀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冲入衙署的黑衣人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他们彪悍勇猛远胜捕快,交战的瞬间发出惨叫受伤的多半都是没经历过什么真正战斗的捕快。

段飞只觉手上一轻,一条白影从身边掠了出去,段飞眼睛渐渐可以见物了,只见岳玉麒抢了自己的水火棍挡住了一个双手持握东洋刀的倭寇。

水火棍是木质的,根本架不住东洋刀的劈砍,但是岳玉麒并不与对方硬拼,水火棍在他手里就如活了一般,吞吐不定犹若毒蛇之蕊,生生挡住了那个斜地里杀向段飞的倭寇。

那倭寇亦是个高手,他的目标正是段飞,骤逢强敌之下抖擞精神与岳玉麒交战起来。

岳玉麒新伤未愈,手里拿着的又是不顺手的水火棍,那倭寇看出便宜,并不急于出刀,虚架了几下之后骤然暴喝一声,手中利刃化作一道闪电,劈向空无一物的正前方,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向前大步疾冲,瞬间拉近了与岳玉麒的距离,本来够不着的东洋刀顿时夹着无坚不摧的凌厉气势狠狠地向岳玉麒脑门劈去。

岳玉麒脸色骤然惨变,那道寒芒来势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挡驾,心神似乎也受到对方凌厉气势影响,竟然忘记了闪避。

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吼传来:“找死!”一道流光犹若天外孤星般斜地里杀了出来,流星乍现即隐,一颗脑袋陡然飞起,血箭冲天……

岳玉麒只觉眼前修罗地狱般恐怖的杀气突然消失了,然后一个东西朝他飞过来,他下意识地荡起水火棍一棍敲去,啵地一声响,一颗被敲得粉碎的脑袋变成一团烂泥似的糊在他的胸前,腥气扑鼻,岳玉麒昏眩了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哥,你怎么了?”岳玉麟扑到岳玉麒身边紧张地问道。

“做哥哥的应该保护弟弟才对,玉麟,你又救了他一次,瞧他吐地,哪像个哥哥的样嘛。”段飞身上也被溅了些血肉脑浆,恶心得直想吐,不过他却没有放过打击岳玉麒的机会。

“飞哥,少说两句吧,求你了。”岳玉麟带着哭腔道。

“不,他说的很对,是我太没用了。”岳玉麒一抹嘴,拳头在地上狠狠地一锤,血浸透了地面,岳玉麒霍地站了起来,站得像标一般挺直,浑身上下突然给人一股不一样的感觉,岳玉麒俯身夺过那个倭寇紧紧抓在手里的东洋刀,坚定地说道:“小麟,我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了,我是哥哥啊!”

岳玉麒带着拖长的怒吼声杀入了人群之中,岳玉麟也急忙追了过去,看到两兄弟并肩作战的情景,段飞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的眼神一样坚定,两人的出手一样的凶厉,在血腥刺激下,岳玉麒终于成长起来了。

“哇呀呀……”一个倭寇刚砍倒一个捕快,见段飞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热闹,顿时怪叫着高举凶器、气势骇人冲了过来。

段飞抬头怜悯地向他望去,那倭寇脚步不停,心中却暗暗嘀咕起来:此人莫非是个高手?

他那一往无前的气势顿时消了不少,段飞朝他做了个鬼脸,突然厉喝道:“看镖!”两只十字镖脱手向他飞来,倭寇先是一愣,再又吃了一惊,见东西飞来,他下意识地急忙回刀挡架,叮叮两声过后,倭寇才发现上当,那两镖简直毫无力道,准头也奇差无比,根本没有杀伤力。

倭寇气得哇哇大叫再次举起利刃的时候,他的后心突然一凉,一截三角形的钝刀头从前心冒了出来,岳玉麒一脚将他踢倒,顺势拔刀而出,淡淡地对段飞说道:“你最好离我近一点,要不然我可不一定能赶回来救你。”

段飞指着倭寇依然占优的战场,说道:“你叫我过去?那不是送死吗?”

“有何不可?”岳玉麒转身又杀了回去,他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些倭寇多数都是普通人,学了几招花架子而已,有我保护你怕什么,只有踏过我们兄弟的尸体,你才有死的可能……”

他说得冷淡,但是段飞心中却是一热,勇气倍增,他一咬牙,抄起倭寇遗留在地上的倭刀,大吼一声向杀场冲去。

一个倭寇看到段飞全身破绽地冲过来,以为有便宜可拣,他悄然错步,大喝一声向段飞迎面就是一刀。

一般倭寇的刀法来去就是那么几招,不过对普通人而言却极具杀伤力,那些撕心裂肺的怪叫扰人心神,狰狞扭曲的脸让人害怕,倭寇的双手毫无例外地沾满血腥,那股悍不畏死的杀气更令人胆寒,令他们的对手往往发挥不出真正实力,段飞见到他那可怖的模样,心中一紧,脚下顿时一滞,正暗叫糟糕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那倭寇背后,寒光一闪而过,两条毛茸茸的手臂连同紧握的刀一起飞起,那倭寇凄厉地惨叫起来,岳玉麟从倭寇背后露出头来,说道:“飞哥,用这个家伙练练手,开开荤吧。”

四周都是刀光剑影、血溅五步的情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加上段飞早晨才见过几具被倭寇残忍辱杀的尸体,热血沸腾之下,他大叫一声,双手举刀猛地冲上前去,然后一刀劈下……

‘剁’地一声闷响,并没有鲜血喷溅的场面出现,段飞那一刀正砍在那倭寇脑门上,人的头骨相当坚硬,段飞力气不足,又不懂运力之术,那一刀虽然破开了对方脑壳,却后劲不足地卡在了上面。

“哇呀呀……”那倭寇还没死,但是看到脑门上镶着一把刀子,吓也吓得半死,他两腿一软跪倒在段飞面前,两眼变成了斗鸡眼,紧紧盯着脑门上的刀子,只剩半截的双手乱晃,嘴里呜哇哇地惨哼,浑身抖擞着,裤裆湿了一大片,紧接着渗出黄橙橙的液体来。

第〇六二章 【天网恢恢】

那渗人的惨叫声令人闻之胆寒,几乎所有正在交手的人都忍不住抽空朝这边瞥上一眼,见到那人脑袋上镶着把刀的情景,无不打了个寒战,杀就杀吧,弄成这个样子简直太可怕了。

岳玉麒一刀劈过来,用刀背在段飞刀背上一敲,当的一声响,段飞的刀就像破西瓜一般直破下去,直到那人脑袋变成了两片张开,被卡住的刀自然便松脱出来,那渗人的惨叫声也停了,只有那尸体倒在地上,手脚还在抽搐着。

“杀人了……我杀人了……”段飞心中有点发苦,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杀的是倭寇。

“飞哥,你的臂力不足,运刀的时候要用上全身的力量,腿脚、腰身都要一齐发力,你若是能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脚心传入身体,那一瞬间你至少能发出平时两倍的力量!”岳玉麟又砍翻一个倭寇之后悠闲地指点段飞道。

“全身发力?大地的力量?”段飞在岳玉麟的指点下试了几下,似乎掌握到了一点儿诀窍,虚劈几刀也感觉到虎虎生风了,这时岳玉麒又引了一个倭寇过来,突然闪到一边,那倭寇顿时向段飞扑来。

“小心!”岳玉麟的警告还在耳畔,段飞已下意识地一刀劈了出去,在他出刀的时候,全身肌肉都同时运动起来,一股暖暖的感觉迅速走遍全身,来到了手臂上,一刀闪电劈出……

嗤地一声轻响在混乱中根本无人听到,却造成了极其可怖的效果,只见那倭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一刀自左腋劈到了右胯,当场变成了两截,分别摔倒在段飞面前。

双手提着滴血的长刃,段飞也被自己惊呆了,岳玉麟赞道:“不错不错,飞哥你领悟得很快。”

正在这时,史捕头大喝道:“你们仨别磨蹭了,快干掉这批倭寇!”

岳玉麟吐了吐舌头,不再拿倭寇给段飞练刀,而是与他哥哥配合,斩瓜切菜般将剩下的倭寇一一砍翻。

有海公公、贺盛、史总捕及岳玉麒、岳玉麟兄弟俩坐镇,高手不多的黑衣蒙面人很快都被干掉了,战斗终于结束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哎哟哎哟的声音便传入耳中,看到满地伤员段飞猛然一惊,大喝道:“阿斌,阿斌!郭威,严捕头,你们在哪?”

“飞哥,我们没事,只划伤了点皮。”石斌和郭威惊魂初定地从史总捕背后走了出来,哭丧着脸道:“不过,严捕头他……严捕头他的右手被倭寇砍断了……”

“啊……”段飞一惊,急忙跑过去探视,只见严捕头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王副捕头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严头……”段飞蹲下身子,轻声呼唤着,严捕头扭头向他看去,嘿嘿一阵苦笑,道:“还好还好,老命没跑,不过是断了只手而已,我可是亲手劈了两个倭寇啊,咱大明最重军功,回头肯定会有封赏,养老是没有问题的了。”

段飞一阵无语,严捕头与他本是利益关系,不过严捕头对他还算维护,连办几个案子之后两人多少都有了些感情,现在看到他断了只手,今后恐怕没办法再做捕快,段飞也不禁有些替他难过。

大家忙着包扎伤员搬开尸体的时候*突然传来:“呜……呜呜……”

声音来自北边的城头,本地的一个受伤捕快又惊又怒地叫道:“不好了,是攻城*,有倭寇来攻城了!”

大家心中一寒,刚才这三十来个倭寇就已经让他们觉得难以抵挡、死伤惨重了,若是千百个倭寇冲进城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个东厂番子捂着受伤的手臂,凑近了海公公,低声道:“海公公,情况有些不妙啊,我们是不是……”

海公公瞪了他一眼,回头对史羽峰道:“史大人,咱家先带着弟兄们上城头看看去。”

说完海公公便带着东厂的人走了,史捕头一指石斌和郭威,喝道:“你们两个和阿飞留在这里照顾伤者,贺少侠你们几位需要歇息会吗?”

还没等他分派好,“我的妈呀……”一个人倒飞而来,跌在史总捕面前,身上衣裳破烂不堪,赫然正是刚才威风凛凛杀出去的海公公。

“海公公,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史羽峰急忙把海公公扶起,海公公身上有好几道血口子,幸好都伤得不深,他站稳后吐了口血,这才说道:“一群倭寇围住了我们,我的人全完了,东厂的人全完了,有个老鬼好厉害,那几个少林和尚、武当道士哪里去了?快叫他们来杀倭寇呀!”

骚乱的声音渐渐小了,四周一片静悄悄,除了海公公的厉吼之外再无其他声音,段飞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大吼一声道:“广丹松,你在哪里?”

“他在这里。”一团黑影抛过墙头,咕噜噜地滚到段飞面前,那人头怒目圆睁,赫然竟是崆峒弃徒袖里剑广丹松。

一个灰衣蒙面人从衙署大门外背负双手昂然走入,虽然只一个人,却给人以千军万马般势不可挡的感觉。

史捕头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人?有胆就报上名来!”

灰衣蒙面人仰天大笑,状极不屑地道:“你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糊里糊涂地去死吧!”

段飞举手拦住了岳玉麒,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那一双贼眉鼠眼实在太好认了,人称王大善人的王德全,原名叫做楠木将军的大倭寇,拿下你脸上那张遮羞布吧,现在你们已控制住海安镇了,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灰衣蒙面人大笑道:“哈哈……不愧是通判大人派来的人,不但设计让广丹松装残废骗过了所有人,居然连我的真名都查出来了,我很好奇,究竟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真名的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段飞把岳玉麒、岳玉麟俩兄弟向前一推,说道:“你可认得他们两个?”

王德全疑惑道:“这不是华山岳少侠么,怎么变成两个了?”

岳玉麒见到仇人两眼都红了,他愤声怒骂道:“楠木老狗,你可还记得十年之前,你在辽东都司血洗过一个姓岳的富户么?”

“当年我血洗的宅子数不胜数,哪里会记得杀过的人都姓什么……”王德全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恶狠狠地骂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好……好,今日我便送你们俩个去见你们的老娘!”

王德全一把扯下蒙面巾,喝道:“杀,一个不留!”

从他背后涌入大批黑衣人,海公公厉声怒喝道:“王……德……全……真的是你!”

王德全哈哈大笑道:“海公公,对不住了,送了你那么多好处,今日要一并收回利钱,小的们,那两个小子给我留着,我要剥了他们的皮做灯笼,把他们的肉一片片切了下酒,把他们的骨头磨成粉,做成陷,拿去喂狗!”

岳玉麒、岳玉麟哪里还忍得住,两人双目充=血,岳玉麟喝道:“大师兄,借你宝剑用用!”

贺盛一愣,岳玉麟一闪身而至,抢了他的剑向王德全冲去,岳玉麒与他心意相通,两人很快便会合到一块,两个黑衣倭寇从天而降拦住两人去路,两人脚步不停,瞬间出剑……

PS:充=血……

第〇六三章 【合璧!孤独的剑!】

清晨的阳光刚刚撒下第一缕光明,一切看起来都还似真似幻,只见两道炫目的挚电,一左一右,破开了清晨的朦胧,夹着摧枯拉朽之势来到两个倭寇面前。

两个倭寇只觉两眼尽被那两道剑光所摄,心生无可匹敌之念,唯有一声狂吼,奋力将双手高举,不顾生死,狠狠地一刀劈出,竟是与敌携亡的态势。

岳玉麟的剑似乎突然变成了随风而落的树叶,轻飘飘地绕着两把东洋刀转了一转,只听当当两声连响,他手中长剑被荡得洒出漫天的光点,那两个倭寇一往无前血腥杀伐的刀势却如春雪消融般被化解得点滴不剩,两把刀也被引到一旁,两个倭寇胸前空门大开,另一道闪电寒芒乍吐,在两个倭寇胸前各点了一下,鲜血还未涌出的时候,岳氏兄弟的身体已滑溜地绕过障碍,就好像从未受到过阻拦一般继续向王德全高速冲去。

直到他们冲出五米开外,那两个倭寇的胸前才喷涌出大量鲜血,他们满面惊骇与不信地颓然倒下……

“破……破刀式……!”贺盛看到这一幕眼都直了,他在心中狂呼道:“独孤九剑……华山至高无上之剑法!小师弟……他们两个竟然练成了独孤九剑!”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个平时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的身体上,一样的面貌,一样的身高,就算是段飞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分辨出两兄弟谁是谁,只见其中之一身体猛地腾起,另一个放缓了步伐,两个人从天上到地下配合得几至完美,一上一下两道剑光将王德全罩在其中,疯狂地朝敌人攻去。

“荡剑式、浪剑式……竟然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小师弟……他们真的练成了独孤九剑!”贺盛只看得双眼迷离,不能自己,激动得几乎高呼起来。

“好剑法!”王德全双目精芒内敛,厉喝一声,匹练般的刀芒从他左跨飞起,狂龙一般横扫挑起,叮叮两声过后岳家两兄弟就像两只皮球般被震开,王德全衣裳被剑刃划破了几处,他哈哈大笑道:“华山剑法果然厉害,你们年纪轻轻练成了紫霞神功也算难得了,这海安镇的高手中竟以你们为最强,难怪他们一直逮不住你们,可惜你们来得太早,再过两年或许我便挡不住你们的合击,现在,是送你们去见父母的时候了!”

“你得先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贺盛见两个小师弟受伤,惊怒交集地一掌拍死一个倭寇,夺了他手中的刀,然后便向王德全冲去。

“没空理你,一边玩去。”王德全虚劈一刀,将贺盛刀势滑开,闪身向岳家兄弟之一追去。

四周喊杀声突然再起,王德全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衙署外已聚集了不少手持兵器的百姓,而且越来越多,正在杀人放火准备去抢城门的黑衣倭寇们被赶得就像老鼠一样无处可藏,其中有些看起来很熟悉的身影。

王德全怒吼道:“王寿、王喜!你们这两个叛徒!”

王寿在衙署外答道:“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我只恨不知你是倭寇,否则又怎会替你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恶业!大家冲进去,杀啊,杀光倭寇!”

“我先杀了你们这两个叛徒!”王德全一眼扫去,不见了那俩小子的人影,他怒喝一声,带着十几个倭寇向外冲去。

“你哪儿也别想去!”一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手里提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烧火棍,朝着王德全当头就是一棒。

王德全大惊,双手挥刀劈出,那棍子突然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王德全被敲得眼前金星直冒,他惨呼一声跌下地去,手里刀子都几乎脱手。

“你是谁!”王德全一跃而起,骇然向那人问道。

那人也用一块灰布蒙着脸,见王德全问起,他向前跨了一步,淡淡地答道:“大明天下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岂是任你们倭寇纵横的?你根本没资格知道我是谁,先接住我这当头一棒再说。”

那人原本站在墙头,一步跨出之后竟然就来到王德全的面前,手里的烧火棍轻飘飘地再次向王德全脑袋敲去。

看似简单的一步,在王德全眼里却神妙非常,这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小看了大明的高手,眼见这轻飘飘的一棒封死了自己所有可能退避的可能,他唯有狂吼一声,一刀撩起,正是刚才破岳氏兄弟的那一刀。

那人一声冷笑,手里的烧火棍突然脱手飞出,直直地敲在王德全的脑门上,只撞得碳黑四溢,王德全再度一跤摔倒,脑门上也留下了一大块黑黑的污迹。

“就你这点能耐也敢来大明撒野,日本人还真当我大明好欺负么?我都懒得杀你,免得污了我的手,杀你的人来了!”那人冷冷地看了惊骇莫名的王德全一眼,身体突然变成了虚影,随后青烟般消失了。

王德全给他那一眼只瞧得心都战栗起来,望着那消失的虚影,王德全骇然大叫道:“鬼影子,你是鬼影子,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

除了有限几个人外根本没人知道那个人曾经出现过,王德全的怒吼倒是引起不少人注意,但见墙头上又落下几个人影,正是一直不见踪影的少林五僧和武当三子等人,他们齐声怒吼道:“城中倭寇已肃清,尔等立刻投降,否则杀无赦!”

王德全从地上爬起来后吸了口凉气,又惊又怒地喝道:“你们……你们竟然还没死!我的孩儿哪里去了!”

圆证大师念了声佛号,严世奇狞笑一声,喝道:“你在问他么?”

一颗头颅被抛了下来,滚到王德全面前,这一幕与不久前的一幕何其相似,看到那个脑袋,王德全浑身颤抖起来,他仰天怒啸,吼道:“老夫与你们拼了!”

PS:20100327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至于为什么灯灯就藏私不跟大家分享了,嘿嘿,以后大家见到我的时候不妨经常提醒我一下……

第〇六十四章 【拼了!不能退!】

拼了!不错,段飞也拼了,杀入衙署的倭寇不下百人,而衙署中还活着的人也不足二十个,连严捕头都用左手抄起朴刀向倭寇杀去,岳家兄弟不在身边,段飞也只能拼了。

第一个向他扑来的倭寇被他出其不意一刀砍死,再来的两个倭寇可就不好惹了,段飞左挡右架,根本来不及体会大地的力量,被震得两手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眼看段飞就要支持不住了,突然,右边那个倭寇脑袋上着了颗拳头般大的石头,他被砸得一偏头,手里的刀子居然都脱手了。

段飞喜出望外地向他冲去,撞入他怀中的同时双手顶着刀戳进了他的胸膛。

“飞哥,快过来!”有人向段飞叫道,段飞回头一看,扬威正躲在一丛翠竹边向他招手,段飞朝他挥手道:“快走,危险!”

扬威突然捂住了眼睛,手指向段飞背后一点,段飞骇然回头,只见另一个倭寇双目喷=射着怒焰,双手高举,正欲一刀劈下。

突然又一颗石头闪电般掠过段飞耳畔,正中那倭寇的左眼,那倭寇痛得惨叫一声,一手捂住了眼睛,另一手依然狠狠地挥刀劈下。

段飞向旁滚倒,先一个倭寇失手跌落的刀正躺在他身边,段飞立刻抓起刀,一刀斩在捂着眼睛的矮胖倭寇大腿上。

这仓惶的一刀根本没使上力气,只在倭寇大腿上划出一道深达寸许长约一尺的口子,那倭寇疼得哇哇大叫,转过身来追着段飞就砍。

段飞连滚带爬地躲闪,那个倭寇忍着痛拼命地追,突然屁股上传来剧痛,那倭寇转过身,发现一颗石头正在地上滚着,他随即发现了躲在竹子后用弹弓射他的杨森,怒吼一声,这倭寇大步向杨森冲去。

一只眼睛已瞎,大腿上鲜血泉涌,这个倭寇的耳目已经失去了灵敏,他狂怒地向杨森扑去的时候,段飞已默不作声地爬了起来,他一声不吭地向前冲去,双手握刀,下意识地摆成了突刺的姿势,在那倭寇警觉到危险正欲转身之刻,段飞已感觉到刀身上传来的巨大阻力。

段飞用手与胸口顶住了刀柄,连人带刀撞到了那倭寇背上,随后与那倭寇一同向前摔倒,倭寇手脚颤抖了几下就不动了,段飞却像失去了全身力气般翻身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再也不想动弹。

“飞哥救命!”石斌和郭威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段飞正在努力爬起来的时候,两个追着石斌和郭威不放的倭寇背后突然亮起一道剑芒,随着两颗头颅冲天飞起,岳玉麒的脸出现在段飞眼里前,他撇撇嘴,再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段飞身边。

段飞松了口气,他忍不住骂道:“TMD,你跑哪里去了,我差点挂了你知不知道?还说什么会保护我……”

岳玉麒俯身在段飞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段飞突然双眼一亮,惊喜地道:“真的?”

城墙外的杀声大作,海安镇内的杀声却渐渐停了,无一个倭寇漏网,也无一个倭寇投降,王德全被大伙围攻,最后被岳玉麟一剑刺入心窝,再被岳玉麒砍了脑袋。

终于得报大仇,岳玉麒兄弟俩抱头痛哭了一会才想起来找段飞,虽然杀光了眼前的敌人,段飞他们却没能喘口气,因为城头上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这表示攻城的倭寇很凶猛,城上的人快顶不住了!

来不及查看伤员处理尸体了,以史捕头为首的人迅速向城头驰援,随即便投入了新的战斗中,段飞连杀几名倭寇,心中已有些信心,于是也跟了过来,不过当他看到城下人头汹涌的情景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来攻城的倭寇可真多啊,少说也有千多人吧!

海安镇的城墙根本不能算城墙,不过四米多高,城墙顶上才两米来宽,倭寇们随便架个长梯便能爬上来,有些比较悍勇的甚至直接抛钩爪到城头抓住城墙,然后便手攀绳索脚踏城墙这么爬上来,不过相对小镇格局而言,这已经很难得了。

城头上防守的人比较杂,有士兵也有百姓,其中士兵又分别有卫所兵与盐运兵、乡兵等,不过剩余者还不过百人,其余的都是百姓,海安镇是个小地方,甚至没有卫所兵在此常驻,平时负责管理治安的都是乡兵,因为连发命案的缘故,才会有这么多士兵。

不过段飞发现相比人数较少的正规士兵,海安镇的乡兵与百姓们的表现反而更好,他们手里没有统一制式的兵器,有的甚至只拿着扁担、锄头,但是他们却勇敢地与抢上城头的倭寇拼杀,顶着倭寇的刀枪硬是将那些攀上墙的长梯推倒,或者浇上滚油,抛洒生石灰……

海安镇已有多年成功抵抗倭寇的经验,虽然领头者被证实是真正的倭寇,但是百姓们已经锻炼出不惧倭寇的悍勇心态,这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有他们赖以生长生存的家业,他们知道一旦他们退缩了,整个海安镇都会被比豺狼还要凶狠的倭寇血洗荼毒,他们没有退路!他们一无所惧!

段飞等一批生力军加入防守之后形势逆转,攻上城头的倭寇被一一斩杀,尸体抛下城头,攻城的倭寇首领见状立即吹响了撤退的号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原本预计好会打开城门的内奸并未出现,夺城计划未能成功,攻城又受挫,倭寇们只好暂退,不过倭寇并未远去,隔着五百多步,在弓矢不及之处,倭寇们纷纷坐下开始休整,看那人数,应该还有一千人以上。

倭寇这场攻城战损失了近一百五十人,而城头上死伤的人也有一百多,一般情况下这个数字应该是二比一,可见倭寇悍勇。

背部负伤的把总凑到史羽峰面前,惊惶地说道:“史老总,大事不妙啊,倭寇再攻来的话,我们恐怕顶不住了!”

史羽峰虽然对此人很不耻,但是此刻亦有大势已去的感觉,倭寇实力并未受损多少,而城内能战的官兵加上百姓也不足三百,倭寇再次攻来时凭什么抵挡?

“该死的倭寇……再迟来半天就好了……”史羽峰一咬牙,正要做出决定,段飞却道:“史大人,这些倭寇是王德全招来的,王德全已死,倭寇破城而入会放过那些来不及走避的百姓吗?我们决不能退!”

那把总脸一黑,蹬着段飞道:“你是什么人?史老总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段飞大声喝道:“大敌当前,谁敢言退?我们走了,来不及撤走的老百姓怎么办?”

那把总的脸色更黑了,他的手按在了刀把上,阴阴地说道:“谁说要退了?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小心军法不容!”

史羽峰猛一跺脚,对段飞低声道:“傻小子,看到下面那一大片倭寇没有?我们挡不住了啊!”

“那可未必,大人不必惊慌,就算要退,我们也要为百姓争取点时间,大人……”段飞在史羽峰耳边一阵耳语。

史羽峰一阵犹豫,在段飞的再次劝说下终于改变了主意,他大声疾呼道:“卫所官兵即将赶来增援,大伙儿一定要撑住啊,城里还有青壮年没有?本官扬州总捕史羽峰,代表官府悬赏白银五千两招募勇士保卫海安镇,杀死倭寇越多悬赏越多,凡死伤者皆有厚恤!”

第〇六五章 【血战城头】

海安镇虽然富庶,不过五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当时便群情汹涌,不少正在休息的本地青壮跑下城头回家呼爹唤弟,全海安镇都被动员了起来,大家都清楚被倭寇攻入城中的后果,一荣俱荣,一毁全毁,凡是能上战场的人都不愿离开,他们要保卫自己的家园,与倭寇死战到底,这恰恰就是王德全这么多年来所宣扬教导的。

史捕头也没闲着,他找来几个幸存的里正,一起去到王家老宅,掘开王家的地窖,抬出大批真金白银,就那么敞开地堆在北边的城门口下,寓意相当明显,只要让倭寇冲入城中,这些东西就是倭寇的了!

史羽峰一面让里正他们安排海安镇内的老弱妇孺从没有倭寇的南门离开,一面大索海安镇,寻找收集能够用于守城的东西。

城外的倭寇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再次列队缓缓逼近,给了海安镇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这正在段飞的预料之中,也是他能说服史羽峰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王家老宅升起狼烟,到倭寇前来攻打海安镇,这其中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这正是王德全派人在城里制造血案的原因,他要拖延时间,好让那些窝藏在海安镇外的倭寇聚集起来,这么多倭寇要窝藏在附近可不容易,哪怕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倭寇,那一个村子也就几十户而已,青壮年不过百人,要聚集成千余人的大军可不容易,而且这些倭寇多半都是急匆匆赶来的,不但赶路疲累,甚至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何况他们估计是认为海安镇已城破在即,就算派人去请援军也来不及了,休息足够的时间再攻城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卫所兵携带的弓箭早已射光,海安镇储备的土箭也在第一轮守城的时候用光了,倭寇们放心大胆地越走越近,就在他们即将展开攻城战的时候,砰砰声连响,比较靠前的倭寇顿时倒下了几个。

大明朝对火枪的管理相当严格,普通的卫所官兵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新奇的东西,那些倭寇常年在海上生活,倒也知道这个玩意的厉害,听到火枪一响,有些倭寇顿时扑倒在地,更多的掉头就跑,呼啦啦地撤出上百步,离开火枪最大射程才转过身来。

火枪初显神威,眼见倭寇留下几具尸首退却,城墙上的人纷纷欢呼起来。

段飞眼里却没有多少喜色,在王家搜到的火枪不到十支,这年头的火枪开一枪就要擦枪筒上火药再塞弹丸,不熟练的抢手至少两分钟后才能再次射击,两分钟啊,敌人足够冲上来杀你五六回了,十把火枪只能吓唬一下敌人,根本没有大用。

那个倭寇首领刚才被吓了一跳,他很快就醒悟过来,大呼小叫地喝骂着,倭寇再次向海安镇冲了过来。

火枪手退到了后方,正忙着通枪管呢,倭寇见没有枪声,胆气大壮,大毛竹扎的长梯呼啦啦地搭在城墙上,倭寇们咬着武器,悍勇地爬了上来。

哗……滚烫的油是最原始也是相当好用的守城武器,被滚油淋在头脸身上的倭寇哪怕再强悍也挡不住那种透心的烧灼感,他们惨叫着摔了下去,下面的倭寇又抢了上来,有的倭寇头上戴着斗笠,不惧滚油,就有百姓将点燃的油瓶、火把、泡过油的布条扔了下去,将城上城下烧成一片火海,又有许多倭寇葬身城墙下。

纵然如此还是有不少倭寇冲上城头,这些倭寇都是练过武的,他们一时间顶住浪潮般的攻击,更多的倭寇沿着他们杀出的血路爬了上来,大批的倭寇更是拥挤在城墙下,争着向上爬。

“玉麒,该你出手了!”段飞对早已蓄势待发的岳玉麒说道。

岳玉麒重重地点了点头,就着火把点燃了引线,看准了时间,他猛地从墙头跳了下去……

岳玉麒的腰间绑着一根麻绳,另一头绑在岳玉麟的腰上,岳玉麒跳下去的时候岳玉麟大步向被倭寇冲开的缺口奔去,而岳玉麒的身子坠落了一段距离之后绳子绷紧,他便沿着条弧线划向城下的倭寇。

滑过倭寇正上方的时候,岳玉麒猛地将手里已经快要燃尽的炸药包砸向了倭寇最密集的地方,同时一声大吼,听到信号,城墙上狂奔的岳玉麟双脚一瞪,身体带着岳玉麒同时腾空而起。

站在远处观战的倭寇首领怒吼一声,炸药包在倭寇群中猛地炸开了,血肉纷飞之中岳玉麟一拉绳子,岳玉麒顺势掠上了城头,两人回头看去,只见城墙之下的倭寇被炸得人仰马翻,爆炸中心范围五十米内没人能站着,这一炸当场炸死了三十余人,伤者无数。

城头上的官兵百姓再次欢呼起来,不过他们很快就再次陷入苦战,随着倭寇首领一连串的怒吼,更多的倭寇蜂拥而上,经过悬赏鼓励,城上参加守城的人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但是相比城下仍有极大差距,若非有个城墙可以相持,连段飞都想撒开脚丫逃之夭夭。

倭寇的凶残悍勇激起了所有人的热血,段飞也奋勇投入了战斗中,居高临下,有岳家两兄弟左右保护,砍起人来还是挺爽的,这些从城外赶来的倭寇虽然一眼的悍不畏死,但是他们的装备比城内的倭寇就差远了,不但东洋刀罕见,多数人甚至只提着农具,锄头、九齿钉耙之类的东西随处可见,他们的战斗能力也远逊段飞曾经在城里见过的那些倭寇,唯有人数上他们依然占着优。

海安镇里总算因为有一干高手在,大家齐心协力地终于又顶住了一轮又一轮狂攻,开始相持之后双方拼的是韧劲,谁坚持不住就会瞬间崩溃掉。

随着时间流逝,连那个倭寇首领都忍不住亲自参与攻城战,他的武功相当高强,又是生力军,一旦他冲上城墙,就需要至少三个少林大师级别的高手围攻才能将他再次逼下去,由于他吸引了大量高手的注意,其他倭寇便趁机冲上,大家都拼命了,但是形势却越来越艰险了。

火枪哑了,火药没了,连油都没了,城墙下可燃烧的东西也烧光了,一旦倭寇大规模冲上城头,他们还拿什么抵挡?

就在连段飞都渐渐绝望的时候,突听令人热血沸腾的喊杀声响起,从城门左侧杀出一大队人马,他们身着土黄色的卫所军服,高举大明的旗帜,他们水银泻地般冲向了倭寇,很快便与倭寇厮杀在一起。

正在城墙上与众高手缠斗的倭寇首领见状知道大势已去,他厉啸一声,虚晃一刀翻身跃下城墙,率领倭寇们且战且走,城头上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整齐的欢呼声,他们终于坚持到了援兵到来,他们赢了!

“TNND,我还以为这一回要把老命送在这呢……”史总捕靠着垛口一屁股坐下,他随即呻吟了一声,全身都在疼啊,多久没这么拼命了?虽然累极,但是他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兴奋。

段飞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喘息着说道:“是啊,总算都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虽然城头上的人已没有力气参与追杀,但是看那些卫所官兵奋勇争先的样子,就知道战场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倭寇兵败如山倒,这些卫所官兵打落水狗总不会反而吃大亏吧?

“没,升官发财才刚开始!”史总捕忍不住开心地咧开大嘴,悄悄地对段飞说道。

是的,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升官发财,望着城上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段飞突然有些后怕,假若自己一不小心死在这里……经历过战场才知道战场的残酷。

卫所官兵活着剩下来的只有五个伤残,乡兵几乎全灭,参与守城的百姓也死伤了三百多人,是役,斩杀倭寇五百余,加上在城内杀的,攻守双方的损失基本相当。

休息了一阵,听到喊杀声已远去的史羽峰突然拍了段飞肩膀一下,说道:“休息够了没有?事情还没完呢,这海安镇地下被倭寇奸细挖了无数地道,说不定还有贼子藏身其中,我们得去清一遍。”

看到史总捕冒着红丝的双眼都弯成了元宝样,段飞岂不知他话外之意?当即也精神一振,站起来跟在史羽峰的背后,将一干捕快们召集到一块,就要开始赚他们的例钱去了。

第〇六六章 【意外收获】

“玉麒、玉麟。”段飞没有忘记带上俩保镖,倘若在地道里被人干掉才冤枉呢。

史总捕冠冕堂皇地让镇里的里正、宿老们负责奖赏百姓厚恤死伤,自己带着队人钻地道剿匪去了。

王家老宅地窖里的金银只搬出来大约一半,这还是现银,刚才抄到地窖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大宗的珠宝及银票,王家老宅里只剩些仆妇,王德全的妻女一个不见,可想而知她们应该都藏身在地道之中,身上藏着大量的珠宝与银票,这才是大家钻地道抓老鼠的动力。

王家在海安镇经营了十年,地下已给他们挖得四通八达十分复杂,不过史羽峰精于追捕之道,地道弯弯绕,他心里的方向可清楚得很,不一会便抄到了好几个紧锁的地下库房,逮住超过五十人的妇女幼儿。

大把的银票大家拼命往怀里塞,段飞自然也不会客气,被抓到的都是王善谦、王善恭这几个假兄弟真倭寇的妻儿,王德全的老婆却一直没能找到,传说这老太婆在王家可是掌了半边天的,她的身份能给大伙的功劳簿上添花增彩,她的身上一定有能让大家再大发一笔的横财……

“TNND,瞧现在的方位应该是已经出城了,前边有些亮光,或许就是出口,大伙儿加紧,不要让那老乞婆跑了!”史羽峰给大伙鼓劲儿,脚下却稍稍放慢,身边那位因为转身而逃,背部负了轻伤的把总大是兴奋,脚下加紧,一会便冲到了前边。

当他臃肿的身体刚堵住了洞口的阳光时,大伙儿突然听到他的惨叫声,史捕头奸计得逞,用力将把总的身体向外一推,跟着冲了出去,手里朴刀挥舞着保护住了头脸,只听叮地一声,已被他磕飞了一枚暗器。

不待段飞吩咐,岳家兄弟俩已一左一右抢了出去,只听哎哟数声之后洞外只剩下痛苦的呻吟以及听不懂的咒骂声。

岳玉麟啪地声用剑脊不知拍了谁一下,喝道:“闭嘴,再啰嗦就割了你舌头!飞哥,可以出来了。”

段飞这才一弯腰走出了地道,眼前是一片芦苇丛与大海,这个地道口修得相当隐秘,隐藏在一大片滩涂的芦苇丛中,若非熟悉洞口的人,哪怕带一个千人队顺着海岸搜过来恐怕也找不到。

此刻洞口边的芦苇丛中躺着坐着好几个人,一个老太太倒在芦苇丛里,半边脸肿得老高,双手鲜血淋漓,似已被废了,两个中年女子正扑在她身边,脸上悲痛,却不敢吭声,另外有三个年轻女子缩成一团浑身抖=颤地在那里低声哭泣。

“飞哥,这老乞婆当年也在,我和哥哥几乎忘记她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究还是让她落到了我们手里!”岳玉麒剑指那个老太婆兴奋地说道。

史羽峰放下把总的身体,黑着脸说道:“没救了,这些该死的倭寇,又害了一条人命!”

石斌、郭威他们几个奋勇扑上,将那几个女子包括老太太双手锁在背后串成了一窜,郭威和石斌还好,那几个老捕快在搜身的时候趁机揩油,将那几个年轻少女摸得尖叫不已。

在她们身上又搜出大量珠宝与银票,这些都是要最后一起交上去由史羽峰统计分发的,所以段飞也懒得跟他们抢。

“都给我带回去!”史总捕怕离开久了镇内又出什么乱子,现在已抓住了目标且收获不菲,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捕快们一抖锁链,将六个老少女子一概拖了起来,她们哭哭啼啼地哪肯迈步,那老太太两眼望天,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快走!”史总捕在她腰眼上踢了一脚,王氏老太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她回头狠狠地瞪了史羽峰一眼,史羽峰只觉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身上有些发冷,他一怔之后顿时大怒,一巴掌打得她口角流血,史羽峰喝道:“再不走我就打断你两腿,拖死狗一样把你拖回去!”

“呸!”王氏老太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痰,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闷声不响地昂首而去。

史捕头骂骂咧咧地扛着那把总的尸体跟进了地道,走了十来步才发现少了三个人,他回头叫道:“阿飞,你还在磨蹭什么?”

“来了来了,刚好尿急,就地解决了一下。”段飞笑嘻嘻地快步跟了进来,随在他背后的是岳家俩兄弟,史羽峰没有瞅见,他们俩的脸上神色怪异,眼里露着惊讶……

刚才段飞见到王氏老太神色有异地对天喃喃自语,他便留上了心,将她对天祷告的话都听到了耳里,老太太说的是古日语,段飞听不清也听不懂,但是善于观察的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在史老总大怒将注意力都放在王氏身上的时候,他在王氏曾经瘫倒的那片芦苇从里搜索了一下,结果给他发现了一个扁平的木头匣子,这应该就是王氏对天祷告的东西了?

段飞毫不犹豫地将那匣子端到了怀里,这个扁平的小匣子不甚起眼,加之现在大家怀里都是鼓囊囊的,倒也不怕别人发现他捡到了宝,只有岳氏兄弟俩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一行人带着丰厚的收获离开了地道,大伙儿心照不宣地将几个女人交给在地面上留守的弟兄,然后便凑在一起准备分赃。

段飞早已将那小匣子交给岳家兄弟帮藏着,刚才大家都见到岳氏兄弟对那些东西毫不动心,加上大家兜里都私藏了一些,也没人会不识趣地去搜他们的身。

所有搜到的银票被点清之后那数目大得叫大伙儿咂舌不已,大大小小的银票总共有十一万余两之多,那些堆成小山似的珠宝还没有时间去估价呢。

钱太多了,史羽峰倒是有些犹豫了,不是不舍得分下去,而是怕自己这几个人吃不下这么多银两,他咳了两声,说道:“大伙儿都看到了,这些钱数不少,你们觉得该怎么分呢?”

大家面面相觑,王副总捕说道:“大人,咱们都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段飞也点点头,他暗杠下来的那几张银票全是万两一张的,眼前这些小钱根本不必去争。

史羽峰说道:“这一次众兄弟们都出了大力,都是从刀山上滚过来的,大伙儿的该拿的那一份一分都不会少,还有那些受伤的兄弟,死难的兄弟,咱们也不能坑了他们的那一份,除此之外,钱还余下不少,案子破了,大伙功劳都不小,现在又有了军功,还怕今后能拿的钱会少么?我们要把目光放远一些,咱们可是抄了倭寇的老巢啊,简直就像在龙宫里逛了一圈,任谁都要眼鼓鼓地盯着咱们,假若咱们只把地面上那点东西交上去,你们说那些盯着咱们的人会怎么想?”

“大人的意思是……”段飞大致明白了史羽峰的担心,于是机灵地帮了一句,史羽峰欣然继续道:“海公公那一份不能少,他可是东厂的人,一根小指头也能将咱们灭了,卫所来援的千总那一份也不能少,咱们扬州上面的那些老爷也不能少,分来分去,剩下的就不多了,好在咱们还有这批珠宝……”

虽然大家都肉疼大额银子长翅膀飞了,却也明白史总捕的话确实有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谁让他们官卑职微不过是只小虾米呢?只有左右逢源再让上面的大人们也开心了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纵然被分走了八成,每个捕快都至少还有八百两银子的收入,这已相当于他们年奉的八十倍,他们得干八十年捕快才能赚到这么多,因此大伙儿还是挺满意的,知足常乐啊!

段飞破案有功,也只多分了两百两,不过史羽峰给他使了个眼神儿,估计事后给他分的才是大头。

分好了银子,史羽峰突然问道:“刚才抓的那批娘们,有谁动了心的?弟兄们好说话,二百两一个随便带走!”段飞等年轻人一愣,有些资历的老捕快都嘿嘿淫笑起来,竟然真的有人掏出银两,一个两个地把人给买下了。

宝应县王副总捕也掏了二百两银子买了个中意的倭女,郭威不禁惊讶地问道:“王班头,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

王副诡笑道:“你们懂什么,像王氏那种刁妇是很少见的,日本女人在大明纵然做个婢女也比在日本当个大名的宠妾要好得多,至少不必担心一觉醒来身边人已经变成无头鬼了,再说被我们这样买回去,她们没有任何身份凭证,逃出去吃的苦头更多,所以啊,她们都是很听话的,这样的机会难得啊,两百两银子算少的了。”

大家这才恍然,有些人甚至还动心了,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段飞没有掺和,他向史总捕说了一声,便拉着有些心动的石斌、郭威离开了。

第〇六七章 【此路不通】

PS:实在忍不住了,拜托那些杞人忧天替主角未来官运担忧的人仔细看看简介,其实本书叫《巡狩大明》而非《XX捕快》的含义已经非常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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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飞一路走回了海安镇的衙署,只见倒塌的大门还没有人收拾,尸体与伤者倒是都已经处理好,余下满地的血迹和被遗漏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

“严捕头呢?”段飞抓住一个路过的杂役问道。

“尸体都在那边殓房暂时安置,自己去找吧。”那人说道。

“什么?”段飞愣住了:“严捕头他……”

石斌叹了口气,说道:“飞哥,严捕头在倭寇第二次冲进来的时候被害了,我一直没有时间告诉你。”

段飞愣住了……他与严捕头的感情不算深刻,但是两人曾经一起破案,曾经一起喝酒,是严捕头把他带到了海安镇,没想到严捕头的脚步却到此为止了……

收拾残局忙得头晕脑胀的是史总捕他们,段飞的身份依然只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仗着有史总捕看重,有弟兄们支持,跑腿的事他才不干,闲下来的时候他便开始起草准备提交给通判谢大人的案卷。

他准备将岳氏兄弟渲染成为抗倭英雄,他们因故杀掉的那些赏金猎人以及王家的家仆们都可算是倭寇的帮凶,这一次他们确实破获了一个超级大案,消灭的倭寇包括十多个首领在内上千人,这是大明有史以来最辉煌的剿倭记录,功劳那是大大的有,因此段飞觉得要保住岳氏兄弟应该没有问题。

王寿、王喜这两兄弟战死在了城头,他们个人德行有亏,但是在抗击倭寇的时候却没有辱没大明人的尊严,至于他们的那两个哥哥王福王禄,他们自有取死之道,段飞并没有询问岳氏兄弟为何要杀他们,以免再次挑起这俩小子心中的痛苦。

……

第二日,如皋县令赶来接手工作,史羽峰带着段飞等坐船返回扬州,同行的还有少林、武当等武林高手,至于海公公,早在昨天便连夜返回宁波府去了。

回想起昨晚海公公临走前来见自己的情形,段飞不禁有些出神……

昨天段飞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凌晨跑去偷挖坟墓,然后岳玉麒把王家老宅炸得一塌糊涂,紧接着倭寇全面发动,里应外合地想血洗海安镇,继而大战到日上三竿,再又下地道寻宝,分赃后处理死伤者的后事,然后绞尽脑汁写报告……

刚忙完所有一切,正要拿出小匣子瞅瞅自己究竟捡到了什么宝贝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海公公那尖细的声音,段飞不由紧张起来,听说东厂探子众多、消息灵通,海公公此来不会是因为他私藏了那只匣子吧?

段飞急忙开门迎接,海公公的神色看起来比早上好得多,这是因为他好好休息了一个白天,更拿了一万两银票好处的缘故。

海公公的手下没有跟进来,他在室内扫了一眼,开门见山地说道:“段飞,良禽择木而栖,以你的能耐,入了东厂势必如鱼得水,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你觉得如何呀?”

段飞吃了一惊,东厂……那是个好单位啊,东厂督文武百官,督锦衣卫,权势熏天,东厂厂公通常都是司礼太监兼任,可以说是皇帝之下第一人,东厂随便出来个小喽啰,当朝一品大员也不敢轻视之,可是,这个东厂也是臭名远扬的,段飞看过无数小说、电影、电视,可从未听说过东厂出过好人,连广丹松那种叛徒都不肯轻易入东厂,段飞又岂肯轻易跳进这个大坑?

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捕快,无权无势不说,连个靠山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他凭什么拒绝东厂?人家动动手指都能碾死他这只小蚂蚁了。

段飞脑袋中正在拼命转着的时候,海公公望着他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不过海公公又记起这些日子亲眼所见,以及自己收到段飞情报时附带的一句话——视其才尽力招揽之——神色不由又一缓。

段飞可不知道东厂自十多年前刘瑾一案后已经今非昔比,现在的东厂厂公张锐远没有从前那些厂公受宠于皇帝,因此东厂行事已没有王振、刘瑾当权之日的跋扈,东厂目前被十二团营提督江彬、锦衣卫钱宁夹在中间,日子不太好过,做起事来也小心谨慎得多。

段飞的事在宝应典史许毓上报后引起了东厂的注意,东厂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密探的嫉妒而忽略了人才,东厂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才啊!

“段飞,你可是有所顾虑?”海公公和颜悦色地问道。

段飞恭谨地答道:“承蒙公公厚爱,段飞感恩涕零,只是扬州通判谢大人提拔在先,知遇之恩段飞不敢或望,公公的好意段飞只有心领了。”

段飞的话说得虽然委婉,海公公已勃然色变,愠道:“什么提拔在先,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海公公拂袖而去,段飞暗叹口气,东厂……那委实不是个好地方,换做是锦衣卫或者还可以考虑考虑……

海公公的身体在门口突然停住了,他转回头说道:“我再给你几天考虑的时间,随时改变主意都可以来找我,对了,你可是因为许毓的关系而对东厂抱有成见?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不要去管他,我自会警告他的。”

段飞恭恭敬敬地向海公公鞠躬后挺直了脊梁,傲然道:“烦劳公公挂念了,倘若这点小事我都办不好,又怎能入公公法眼?”

海公公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此刻的段飞有一种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感觉,海公公阅人多矣,见状心中咯噔一响,再看了段飞一眼,点点头,唔地一声,转身而去……

段飞正在苦苦思量自己究竟有没有得罪那老太监,突听石斌叹道:“终于到扬州了,这次海安镇之行简直是再世为人啊!”

段飞这才回过神来,竟然不知不觉地已经回到了扬州,史羽峰带着段飞、石斌等捕快,以及贺盛、岳家俩兄弟一起进了扬州府。

海安镇的连环凶案最后该如何处理还需要谢通判裁决,因此史总捕将那俩兄弟带了回来,贺盛担心小师弟,于是也跟了来。

谢志钧很快就单独传见了段飞,对他在海安镇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并许诺很快便可将段飞调来扬州,暂做史总捕的副手,从一个没有品序的小捕快一下子成为一府总捕的副手,从七品,也可算是连升三级了。

段飞心中高兴,却并未被喜悦冲晕,他见谢志钧一直不提如何处理岳玉麒俩兄弟的事,忍不住问道:“大人,不知这个案子该如何处理呢?”

谢志钧淡然望了他一眼,说道:“案子已破,如何处理你就无需理会了,现在宝应县公务繁忙,你还是早点赶回去顶替严捕头的位置,好好管束地方,静候佳音,去吧。”

段飞却固执地道:“大人,您可曾看过我请史总捕转交的案卷?”

谢志钧叹了口气,说道:“他二人与你毫无瓜葛,你何必如此固执?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这个案子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是太单纯了,照你那么处理,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〇六八章 【暂且忍耐】

谢志钧顿了顿,沉声道:“在扬州府治下怎么会出现一个潜藏如此深的倭寇集团?我们扬州府岂不是有失察之过?再说那王家在江南经营多年,有多少当官的拿过他们好处你可知道?王家满门倭寇,身为朝廷命官,结交匪类是什么罪你可知道?好在你这案卷是直接交给我的,倘若被其他人看到,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段飞倒是没有想到这么深远,被谢志钧点醒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背心不由地渗出津津冷汗,谢志钧见他醒悟过来,这才满意地说道:“你未入官场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不过今后可要注意了,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深思熟虑啊!那两兄弟杀了十多个人,也算够本了,你就不要再替他们出头了。”

段飞紧皱眉头,道:“大人,难道他们便没法子救了么?推说是倭寇将王家杀光了难道不行吗?大人,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是假若大人看得起我,还请大人再帮我一次,就算不能给他们免罪,至少也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啊!”

谢志钧深深地看了段飞一眼,突然说道:“听说那两个孩子才十五岁年纪,长得还颇俊秀?”

段飞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茫然点点头,道:“不错,他们还是两个孩子。”

谢志钧恍然道:“原来如此,也罢,这事已引起多方注意,绵延两个多月之久,他们的身份又已为人所知,要想完全为他们遮掩免罪实在难以办到,不如这样……两小年幼无知受人挑唆而行凶,真正的主谋乃昆仑弃徒广丹松,主犯已死,从犯本当斩首示众,然念其年幼,又在抗倭中立了功,赦杖刑,发配……索性就留在扬州充作民夫为运河清淤吧,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段飞心情沉重地向谢志钧道谢,在无法揭露王德全全家都是倭寇的情况下,谢志钧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广丹松虽然死后还要蒙冤,但是为了那两个小家伙,段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去跟他们见一面吧,再迟些只怕他们就要被关入大牢了。”谢志钧说道。

段飞退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去找岳氏兄弟,而是长长地吸了口气,仰首望着蓝天,他用力地捏了捏拳头,今后要加油了,这依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掌握了足够的权力才能自保,然后才是泽及他人。

段飞下定决心之后大步向前厅走去,只见嚷嚷声中几个捕快正与贺盛僵持对峙,另有几个捕快正在锁拿岳家兄弟。

“住手!”段飞大喝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厉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贺少侠可是抗倭英雄,这两位少侠虽然杀了人,却也杀了几十个倭寇,倘若他们想逃,就凭你们几个早被杀光了!”

语声虽厉,但是在经过那班头身边的时候段飞却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那班头正欲怒斥他以下犯上,突有感觉地低头一看,脸上怒色顿时化作乌有,他喝了声道:“都给我住手,段飞,他们是杀人重犯,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个面子,木枷就不上了,你自己把他锁了,送牢里去吧,有什么话到里面再说不迟。”

段飞愧然望了贺盛一眼,贺盛心中怒意勃发,现在没人拦着他了,他大步向段飞冲去,偌大的拳头在段飞面前无限放大……

“师兄,住手!”岳玉麒、岳玉麟的双手已经上镣,但是这不能影响他们的脚步,他们各一滑步,已挡在段飞面前,贺盛见目标变成了小师弟,闷哼一声之后他强行将拳头收了回来,只见拳头转回来打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打鼓一般的闷响,贺盛张开双手将俩人搂着,嚎啕大哭道:“你们怎么那么傻啊,早跟师兄说师兄就替你们把那帮杂碎杀个精光了,现在如何是好,你们叫师兄怎么办?师兄哪里还有脸回去见师傅啊!”

岳玉麒、岳玉麟也热泪长流,但是他们却没有哭,这是感伤的泪,岳玉麒安慰道:“大师兄,我们不后悔,我们终于报了仇,可以含笑九泉了,你回去替我向师尊磕几个头,转告师尊说,弟子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了……”

“你们不会死的。”段飞压住心中翻滚的感觉,沉声说道:“我已请谢通判改判,你们会被送去为运河清淤,相信我,至多五年,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贺盛抬头怒吼道:“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则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立刻拔剑杀了你!”

段飞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会再相信我了,希望你们能够尽量忍耐,玉麟,照顾好你哥哥……”

“滚!滚!滚开啊……”贺盛连声怒吼着,就如一头丧子的母狮,段飞没有怪他,朝那班头微微颔首,段飞转身便走,临出厅的当儿,岳玉麟的声音在背后叫道:“飞哥,保重!”

段飞脚步一滞,他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阿飞……”

“飞哥……”

走过一个月亮门的时候段飞听到有人叫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总捕史羽峰与石斌、郭威,他们避在外面,想必已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我没事,他们也不会有事的,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出去转几圈,散散心,迟一点再回宝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段飞镇定地说着,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那模样反而有些吓人。

史羽峰道:“阿飞,这事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会上下打点,只要他们在扬州治下,就没人能难为他们。”

段飞微笑着点点头,道:“有劳史大人费心了,这些银票请史大人收下,他们的一切开销用度都暂时从这里出吧,若是不够我以后再补。”

史羽峰正色道:“阿飞,你寒碜我不是?怎么说他们也与我一起并肩杀过倭寇,在扬州治下要保住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要你银子何用?拿回去,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好吧,过不久我应该就会调来扬州,到时还要史大人多多照应。”

史羽峰呵呵笑道:“那我可要望眼欲穿了,还说不准谁照应谁呢,你想出去散心就去吧,什么时候回宝应都行的,又没命案上报,迟几天回去也不妨事的。”

段飞向他告辞,石斌与郭威随即跟了上来,段飞头也不回地喝道:“你们不要跟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些事情……”

石斌与郭威只好停步,段飞在他们关心的注视下,梦游般离开了府衙,很快便融入了街上滚滚的人流中。

离开府衙之后不久段飞的眼神突然灵活起来,他很快走入一间成衣铺子,给自己买了几套新衣,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泥色直裰的小小庶民。

段飞在街上逛了会,找了间无需路引便可留宿的客栈要了个房间,过了会再出来时又变了副模样,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年轻的布衣商人。

段飞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却依然向目标走去,在客栈中他已经问明大通银庄的所在,现在他要去的,便是那据说有皇帝做后台的大通银庄,他要去银庄冒名取一大笔银子……

第〇六九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现在已过了连绵春雨之季,然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依然有不少人戴着斗笠撑着纸伞,段飞心中一动,他花了十文钱买了只斗笠戴起,压低了边缘遮住脸面,慢步走入了大通银庄的扬州店。

这年头的银庄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银行,但是在明代,银庄是绝对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普通百姓赚几两银子都不容易,哪有大笔的银子要存在银庄里呢?所以段飞走入银庄的时候,里头空荡荡的,除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拿着鸡毛掸子东擦擦西擦擦之外,一个客人都没有。

段飞估计那两个伙计其实是银庄的保安,假若有人胆敢对银庄起了歹心,这两个仆役将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打倒。

段飞暗暗打量他们,那两人也在打量着他,银庄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隔着宽大的柜台与厚实的栏窗,对段飞笑道:“客官,这里是大通银庄扬州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段飞踱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隔着栏杆递了进去,说道:“我要取二十万两银子,换成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那掌柜的顿时对段飞肃然起敬,那态度与刚才职业的笑容截然不同,他接过玉牌验看了一下,对外面那俩人喝道:“小李子,请贵客入贵宾室稍候,上极品龙井呐!”

吩咐完他才向段飞道:“客官,二十万不是小数,老朽要请动大掌柜,先查明账户并验过信物才能办理,还请客官先到雅间暂歇,大掌柜不刻即至。”

段飞点点头,跟着那小李子从角落里的侧门走入一个天井,天井之中百花争妍,多半品种都是段飞前所未见的,小李子把段飞领入天井一侧一个铺着厚厚的波斯红地毯的房间,请段飞坐到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后恭敬地说道:“客官有什么需要的敬请吩咐,小的就候在门外。”

段飞点点头,小李子便静静地退了出去,这个贵宾房相当安静,窗外还不断飘入淡淡的花香,令人感觉神清气爽,不过段飞心中却平静不下来,他想着可能的后果便不禁气促心虚,他现在所作的事,搞不好可是要惹大麻烦的,门外随时可能冲进一大批的捕快,哪怕是史羽峰带队恐怕都没得情面可讲。

那天在海安镇外的芦苇丛中段飞得到了一个小木匣,木匣中除了几张银票之外还有一块玉牌和一大一小两张纸,小的那一张写着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大的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字,段飞现在认繁体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发现那是一张解释玉牌的功用的说明书,王德全一家在十年之内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倭寇,不知赚下多少家当,有一多半都存在大通银庄里。

王氏发现后面有人追来时,知道逃不掉了,便留下了这张字条放在匣子里,向天祷告希望同伙的倭寇再来的时候能够见到,只是没想到匣子居然被段飞给私吞了,而王氏被抓后当晚便咬舌自尽,这个秘密至多也只有那几个被买去做奴婢的小丫头们知道,就算她们说出这个秘密,又有谁知道匣子是被段飞取走了呢?找不到的情况下,多半会以为是倭寇拿走了吧。

段飞得了那五张银票已经很满意了,本来不想冒险用那玉牌来提钱的,但是岳家兄弟的事让他意识到光靠一两个人的赏识是不够的,在没有强大的靠山可依赖的情况下,今后他有可能需要用大量的银子来开路,所以,他便硬着头皮来到大通钱庄,试着看看能否取些钱来用用。

那张纸条上交代过,这是个匿名账户,每次取钱最高额度就是二十万,取用一次后至少再过三个月才能再取一次,匿名账户一般来说都是只认信物不认人的,应该比较安全,但是王家现在犯了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盯着这个账户呢?所以段飞心中依然还是挺紧张的。

一个小丫鬟敲门进来,给段飞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是否极品段飞品不出来,也没心情去品,他只是把那龙井茶揭开盖吹得温了,再一口喝干,好好地浇灌了一下干燥的唇舌。

终于,一个中等身材满面红光年约六旬的老者单独走了进来,见到段飞在密室中依然戴着斗笠压低帽檐的神秘样毫不奇怪,他向段飞拱手笑道:“老朽便是大通银庄扬州店的大掌柜许文平,老朽老眼昏花办事不够麻利,查证账户花了点儿时间,让贵客久候了,贵账户留有一条密语,只要密语对得上,那二十万两银票已备妥,立即便可提走。”

“密语?”段飞心中转了一转,随即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这首诗么?”

许掌柜欣然笑道:“不错,对上了,这是贵客要求的二十万两银票,每张一万两,共二十张,请清点一下,这是提款的契约,一式两份,还请贵客验明之后亲自在数额上用印…………”

段飞数了数银票,大通银庄全国通用的银票二十张,总共二十万两银子到手,将银票藏入怀中之后,段飞又接过玉牌与契约,查验无误之后,将玉牌上下两面一推,玉牌便分成了两块,其中一块底部刻着一朵樱花,段飞拿起它熬上印油在契约上写着二十万的部位盖上了一朵鲜红的樱花,手续到此算是完成了。

段飞收起银票站起身,许掌柜又叮嘱了几句,无非都是说什么下次再提款需在三个月之后,存款不足二十万的时候要尽快补上,否则便会被降低一次取款额度等等。

段飞垂头匆匆向外走去,许掌柜的话他根本没心思去听,怀揣巨款的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就在他跨过门槛就要离开大通银庄的一瞬,两个女孩恰好朝大通银庄走来。

其中一个走在前头,她一边扭头跟后边丫鬟打扮的女孩说话,一边向大通银庄大门转过来,眼看两人就要撞到一块儿的时候,那女孩的脚尖一点,小蛮腰一扭,竟然头也未回地平地挪开一尺,险险地躲过撞个满怀的结局。

段飞也被吓了一跳,但是他头也没抬地快步走开了,走在后头的那个紫衣丫鬟可不依了,她扭头冲着段飞的背影骂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前边那黄衫少女也回头向段飞望来,只不过她可没有像丫鬟那样发怒,而是轻蹙柳眉若有所思。

丫鬟回过头来,嘴里还不停歇地道:“真是世风日下,撞了人竟然连个头都不回。”

那小姐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也许人家有急事呢……”

丫鬟这才注意到小姐的神情有些奇怪,她虽然嘴里说着话,但是目光却依然望向已经走远了的那个差点撞到她的人,丫鬟奇了,她再次扭头向那人望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便好奇地问道:“小姐,你在瞧什么呀?”

小姐道:“你不觉得他有些眼熟吗?”

第〇七〇章 【无缘对面手难牵】

丫鬟疑惑地说道:“眼熟吗?我怎么没觉得?小姐,那人衣着粗陋身材普通,头戴斗笠鬼鬼祟祟,我们怎么会认得那样的人呀?”

小姐摇摇头,道:“算了,咱们进去吧。”她带着丫鬟进入了大通银庄,心中依然想道:“奇怪,这人好生眼熟,难道是他?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是大通银庄的贵宾?我一定是看错了……”

来到银庄柜台前,小姐说道:“掌柜的,请帮我准备二十万两银票,要一万两一张的。”

掌柜的接过她的信物看了看,说道:“原来是管小姐,请你到贵宾室稍候,实在是巧了,本店刚刚被取走大宗银两,只怕库存的一万两银票不足二十张了,若是小姐不想换做面额小一些的银票,只怕要等上一阵。”

管小姐心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个匆匆离去的男子的背影,刚才只匆匆一睹,那人又把斗笠压得很低,自己只瞧见了他的半个下巴,但就是这半个下巴竟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要知道她记忆力过人,只要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过上几年都不会忘记,哪怕只看到了半个下巴……

但是记忆中的那人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三餐都难以为继,又怎可能走入大通银庄这样的地方?更不可能一口气提走大批银票,要知道那可是至少需要账户里曾经长期存有一百万两以上的银子才能获得的高级提款额度呀。

她心中电转,嘴里已答道:“那便换做小额一些的银票吧,不妨事的。”

管小姐带着她的丫鬟进入了贵宾室静候,那丫鬟见小姐依然在蹙眉苦思,不禁劝道:“小姐,你还在想刚才那个莽撞的家伙呀?别管他了,瞧他那莽撞的样也不会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

管小姐白了她一眼,叱道:“谁告诉你我在想他了?你倒是长本事了,还懂得给人看相了?那我问你,咱们曾经见过那段飞两次,你何曾给过人家好脸色?你可曾瞧出他的能耐么?”

丫鬟撅起小嘴,说道:“小姐,你这不是寒碜我么?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呀,再说了,小姐你不也见过那段飞两面吗?”

“死蹄子,竟敢拿我的话来驳我了,我虽然没瞧出他有什么本事,但我也没有轻视过他,你要记住,哪怕对街边的乞丐咱们也没必要轻视他们,哪怕对知根知底的人也不得掉以轻心,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载个大跟头。”

“是,小姐,小环记住了。”丫鬟答了声,眼珠儿一转,又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姐,那个段飞咱们还真是看走眼了,想起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就好笑,小姐,你说他真的有传说的那么厉害么?”

管小姐正色道:“那可不是传说,扬州府与东厂,课税司等几个衙门查了两个月都查不出一点线索,那段飞才去了短短三日,便已凯旋而归,不但抓住了凶手,更将潜伏了十年之久的日本奸细楠木直藤揪了出来,楠木直藤乃日本细川家族的家将,细川氏家督细川高国的野心可真不小呢。”

“这么说那个段飞是真有本事咯。”丫鬟小环笑嘻嘻地说道:“小姐,你说咱们要不要试探他一下?或许可以将他招揽入神……”

管小姐的脸突然一冷,喝道:“多嘴!”

小环吓了一跳,干净噤口不语,过了一会,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有人来了……

段飞并未意识到自己差点撞上的女孩就是曾经与他两次擦肩而过的那位小姐,他有点做贼心虚地匆匆走了两条街之后突然拐入一个僻静的小道,站在墙后他喘了口气,忽的探头向来路望去,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段飞终于松了口气,他歇了两分钟,又快步离开了。

回到客栈段飞又换了身常服出来,结了帐后又逛了会街,买了些日常穿用的物事,终于返回了扬州府衙,段飞先找到了史总捕,然后在史总捕的带领下进了府衙大牢。

扬州府衙的大牢是修建在地下的,通过阶梯走下大牢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粗鲁的声音气呼呼地道:“TNN的,见过横的,就没见过那么横的,他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等他走了,我叫那俩小子好看,TMM的,我看他敢拿我怎么着,敢碰咱一根寒毛我就告他袭官,连他一块抓进来关着,到时候……嘿嘿……我非给他一顿饱揍不可!”

“就是就是,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侠客而已,还什么华山派的,我呸,他还当这是唐朝啊,咱大明朝的侠客最不值钱,侠以武犯禁啊,我就不信他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鸟事,下次他再敢跑来逞凶,非把他逮住,叫他知道爷爷的厉害!”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吭。”史总捕咳了一声,围坐在一张方桌旁的三个狱吏忙回过头来,见是史羽峰,他们顿时陪笑着说道:“史大人来探监啊?这位是……”

史羽峰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几个又在背后说人坏话,贺少侠在海安镇帮了我们大忙,在倭寇进犯的时候全力搏杀倭寇,不知救了咱们多少弟兄,他心切自己师弟被关押,因此才急躁了点,你们几个就别耿耿于怀了,回头我做东请你们喝两杯算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段飞,虽然目前他还只是一个小捕快,但是很快他就要调来扬州,谢大人的意思是打算让他做我的副手,里面那两个小孩是他兄弟,你们可别亏待了人家!”

那几个狱吏顿时对段飞刮目相看,他们献媚地抱拳对段飞施礼道:“原来是段捕头,失敬失敬,段捕头巧破连环案,更大破倭寇的开城计,真是令人拍案叫绝,今后段捕头更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可要请段捕头多多照应哦。”

段飞微笑着回礼道:“客气客气,我那两个弟弟还请诸位多多关照,等调来扬州之之日再做东请大家聚聚,谢大人催我赶回宝应,我临走想见两个弟弟一面,请三位通融一下。”

那三个狱吏受宠若惊地道:“应该的应该的,咱这就带段捕头过去。”

史捕头没有跟进去,那三个狱吏领着段飞进入关押区,岳玉麒、岳玉麟是被分开关押的,但也只隔着一个木栅栏而已,狱吏将段飞领到牢门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段捕头,他们是杀人重犯,牢门是不能轻易开的,隔着栅栏跟他们说吧,我们先出去了。”

隔着比小腿还粗的木栅栏,段飞叹了口气,说道:“贺大哥回华山了吗?”

这大明朝的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岳氏兄弟被关押的牢房都比较干净,只看他们两个的姿势段飞已经分辨出他们谁是谁了,岳玉麒半躺在床头,岳玉麟坐在一张干净的床沿上,两人目光有些怪异地向段飞瞧过来,见他问起,岳玉麟答道:“嗯,大师兄说要赶回华山向掌门禀报。”

“你还是认他做大师兄了啊。”段飞笑了笑,岳玉麒、岳玉麟都没吭声,继续怪异地望着段飞,段飞尴尬地咳了一下,说道:“我给你们买了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过些天我有可能会调到扬州府来,到时候就可以就近照料你们了。”

“恭喜恭喜,飞哥升官啦。”岳玉麒淡淡地说道。

段飞道:“我说过我会尽早把你们救出去,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这都是我的错,我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岳玉麒跳下床,朝段飞走了过来,说道:“飞哥,我们并没有被废掉武功,狱卒们的话我们都听在耳里,你不但想方设法把我们留在扬州,又说要在两三年里把我们这样的杀人重犯救出去,在别人面前说我们是你弟弟,我们无亲无故的,你为什么对我们兄弟这么好?”

第〇七一章 【冲冠一怒】

“我对你们好?”段飞苦笑起来,说道:“从一开始你以保护我为借口接近我的时候我就开始防着你们,更设计让你们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那一夜你遇到广丹松的时候,他便是受我之命去捉玉麟的,直到那晚上看到面具等物时,我才对你们的行为有了充分的了解与同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与你们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痛恨日本人!”

“飞哥,难道你也有亲人被倭寇杀了?”岳玉麟插嘴问道。

段飞瞧了他们一眼,说道:“差不多吧,你们的遭遇让我感同身受,你们年纪比我小,我便下意识地把你们当做了我的亲弟弟,所以才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们。”

岳玉麟也跳下床来向段飞走去,开心地笑道:“哥,我说嘛,飞哥是好人,怎么会像那些狱卒说的那么不堪。”

段飞奇道:“他们说我什么了?”

岳玉麒对段飞还没有完全信任,他撇撇嘴,神色怪异地道:“他们说,说你看上了我们,打算收我们做娈童……”

“娈童?那是什么?啊……什么!娈童!?”段飞一怔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地说道:“是谁说的,我干,老子喜欢的是国色天香、温柔似水的美女,是谁TNN的在造谣!”

岳玉麒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似乎想从段飞神色中寻到破绽,段飞破口大骂了几句后看到岳玉麒的神色,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喘息道:“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事了,你们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岳玉麒哼哼唧唧地,看样子依然没有完全相信段飞的话,岳玉麟却已经恢复了早晨上船前的神态,他笑嘻嘻地说道:“飞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准备怎么救我们?今天大师兄也说要救我们出去,但是他那方法可不怎么好,会连累很多人的。”

段飞笑道:“他想用武力救你们出去?果然是个笨办法,除非是实在没办法,否则还是尽量忍耐吧,我的打算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努力地去升官,等我做到一府通判或是更大的官的时候,或许就可以为你们平反,让你们名正言顺地恢复自由之身,当然这个办法其实比你大师兄的那个办法更靠不住,所以他才对我不屑一顾。”

“飞哥,我相信你。”岳玉麟给段飞鼓劲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岳玉麒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想当逃犯,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段飞道:“那就好好保重吧,我已经托请谢通判与史总捕他们照顾你们,或许正是如此才引起他们的误会吧,你们的案卷应该已经递交刑部,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很快你们就会被安排去为运河清淤,虽然很累,但凭你们的身手应该不是问题,希望你们能尽量忍耐,有什么事就想办法通知我或者史总捕吧,我要连夜赶回宝应,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岳玉麟道:“飞哥,你要多保重,我曾经听人说过,官场比江湖还要危险,一切小心!本来我想教你些东西的,不过大师兄说不行,那个瓷娃娃你替我收好了,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了……”

段飞向他点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岳玉麒,岳玉麒撇撇嘴,说道:“好吧,保住你的小命,别死得比我们早了,那可是有损我岳少侠名声的。”

“哈哈……我还期待着你们出狱后继续保护我呢……”段飞大笑着转身而去,突然又扭头朝两人诡异地一笑,说道:“你们两个确实越瞧越可爱呢……”

“滚!”岳玉麒大声怒吼起来,若手边有东西的话一定会狠狠抓起向段飞投去,岳玉麟却只是耸耸鼻子,眼里闪着泪花,目送着段飞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

段飞终于连夜上了返回宝应县的船,回到宝应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预先得了消息的殉职捕快家人将棺木接走处置,忙乱了一阵终于一切都搞妥当了,大家便各自回家上=床,一夜无话……

清晨时分段飞神清气爽地醒了,他在吏舍前的空地上站了会马步,打了几下史羽峰教他的少林长拳,史羽峰禁不住他纠缠,还是教了他两手的,不过就像史羽峰说的那样,少林功夫需要不间断地练习,打根基的时间尤其长,段飞究竟能坚持多久还难说。

突然,安静被一声怒吼打破,有人在吏舍外大吼道:“段飞!你给我出来!”

段飞听到这声音后丝毫不觉奇怪,他施施然将卷起的衣袖放了下来,这才走出院子,望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男子,他洒然施礼后笑问道:“许大人,今天不是放告日吧?你清早来找我,有何见教么?”

“你!”许毓面色铁青,两眼冒火地瞪着段飞道:“你明明破了案,抓住了拐子,那小丫鬟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段飞诧道:“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告诉你我藏了什么小丫鬟了?你难道是说小云?那天我找到地方把拐子一锅端的时候,她早被人转手卖到了南方,通判谢大人已命人继续追查,许大人若是想知道有什么进展,不妨前往扬州向谢大人询问,来找我可是找错了地方。”

“我跟你拼了!”许毓火冒三丈地冲过来,迎面便是一拳。

段飞一面大叫一面闪躲,道:“来人呀,快来人啊,救命啊!许大人要杀人啦!”

许毓毕竟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加上又穿的是几可拖地的官袍,哪有一身短打装束的段飞灵活,许毓没转几圈就累得喘起来了,段飞又故意放慢脚步引他来追打,吏舍中的衙役们衣冠不整地跑出来一大堆,他们纷纷上前将许毓拦住劝阻,他们多数都是偏袒段飞的,有些机灵点的甚至飞奔而去,为段飞请救兵了。

“段飞!你给我等着,我与你势不两立!”许毓也知道再闹下去对他没好处,他声嘶力竭地怒吼一声,随后便气愤愤地走了,段飞摇摇头,怜悯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对大伙儿说道:“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干嘛的干嘛,晚上在鹤来楼兄弟请客!”

众人一哄而散,段飞想了想,向后衙走去。

严捕头家里已摆起灵棚,段飞进去拜了拜,安慰了一下严捕头的家人,再塞给严夫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严捕头应得的。

段飞又去拜会了闵大人,得知闵大人已经就许典史无故挞婢致使婢女被拐一事上了折子,许毓正在家里等着听参呢,难怪他那么大的脾气。

听到这消息段飞只是淡然一笑,许毓这种人根本就没放在他的心上,东厂的牌子才是段飞唯一所虑的,从海公公对他的态度来看,现在更不用担心了。

他从闵大人家出来,又去了趟何海的新家,何海已经走了,段飞画的地图也已托人转交给他,不知道他看到那种全新的地图有何感觉。

段飞在宝应暂时顶替了严捕头的位子,王副对他巴结得很,宝应县连发三个命案之后也消停下来,段飞每日除了盼着消息外也就呼朋引伴到处吃喝,或是闲极无聊亲自带队去抓抓赌扫扫黄敲诈些例钱,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这天傍晚,老捕快张钧地回到吏舍,对大家说道:“兄弟们,今日是我三十寿辰,我在四海班摆了桌酒,大家给个面子,不许说不去啊!”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郭威更是怪叫起来:“张大哥,你今天莫不是在赌场输得糊涂了,从未见过你如此大方的啊。”

张钧笑骂道:“臭小子,我想借你们的光转转运不行啊?反正说好了,今晚我在四海班请客,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王班头,飞哥,你们不会找借口不去吧?”

王副总捕已经成家,的确有些不太想去那些地方,不过禁不起大家起哄唆使,终于还是点了头,段飞对那种花钱玩弄女性的地方不感兴趣,不过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思,于是他也答应道:“去便去吧,大伙儿一块给张大哥放放血,千载难逢啊……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不要给我叫姑娘,也不要想灌醉我,我可是吃过亏的。”

张钧有些心虚地干笑一声转开了眼睛,郭威笑道:“飞哥,听阿斌说你们两个都还是童男哦,你们真的不打算叫姑娘么?”

石斌涨红了脸,看了段飞一眼道:“飞哥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四海班里那些庸脂俗粉了,至于我嘛……若是张大哥肯替我出度夜资的话,我倒是可以挑个清倌儿试试……”

张钧嘿嘿笑道:“你这就别想了,真当我是冤大头啊,让人家清倌儿倒贴你才是真本事,飞哥你的话也不要说得那么早,今儿个的四海班可是大不一样,红遍江南的歌舞大家青青姑娘此刻正坐镇四海班,她不但美艳动人,更以歌舞双绝名动天下,尤为可贵的是她还是个清倌,飞哥儿若是见着了,不知道会不会动心呢?”

一个平日里猥琐不堪的捕快此刻居然言词优美出口成章,段飞不禁也涌起了好奇之心,他微笑答道:“那好吧,我便去会会这位青青姑娘吧。”

……

第〇七二章 【凤求凰】

四海班是一个小妓院,不过在宝应这个小县城已经是最好的一家了,日暮之后南门大街广惠桥一侧人流明显增多,段飞他们七八个捕快换上了常服来到四海班那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前,一个站在门口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迎上前来,她风情万种地给张钧抛了个媚眼儿,然后目光落在段飞身上,乐呵呵地说道:“张大哥,你总算是来了,姑娘们都快急死了!这不是飞少爷吗?果然与以往大不一样了,瞧这神气样儿,姑娘们还不眼红得抢着把你给吞了……”

“红姑,酒菜和姑娘们都准备好没有?飞哥今天可是给了我天大面子才来的,你可莫要慢待了。”张钧笑道。

“是是是,全都安排好了,姑娘们都在候着呢,飞哥请跟我来……”红姑满面春风地招呼着,把段飞他们引入了妓院深处。

穿过一个人多嘈杂的门厅,大伙儿在红姑带领下拐入了四海班的后园,这后头的布置与前面截然不同,就像走入了一个小园林,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小桥回廊蜿蜒曲折,让人不禁刮目相看。

红姑一面走一面介绍道:“这后头是招待贵客的地方,一般的客人就算再有钱也不会轻易在这里头招呼呢。”

众人与有荣焉,唯有段飞想得比较多,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张钧一眼,笑盈盈地也不去点破。

转过一座嶙峋的假山,一只八角亭出现在眼前,八角亭中已摆好了桌椅,红姑招呼大家坐下,几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开始上茶水点心,红姑告罪着走开一会,随着酒菜渐渐送上,一队花枝招展的姑娘摇曳多姿地跟着红姑走了过来。

“涵儿快来,哥哥想死你了。”张钧招呼自己相熟的姑娘过来,抱坐在腿上后朝大家笑道:“大家请便,不用管我,红姑,好酒好菜尽管上,今天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不,醉了也不归……”

大家各自挑了喜欢的姑娘陪伴,连王副都不例外,段飞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石斌道:“瞧上什么姑娘没有?要不让红姑给你叫几个清倌儿来挑挑?这听说童男开=苞不但不要度夜资,而且还有红包拿的哦。”

“不了,飞哥,我想我还是陪你喝酒吧。”石斌抬起头来,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段飞的提议。

“哦?”段飞惊讶起来,只见几个没被挑上的姑娘怏怏地走了,剩下两个年纪小些的应该就是所谓的清倌儿,她们的姿容在段飞眼里也就一般水准,她们搬了两张圆凳坐在一旁,一个弹一个唱,琵琶声悠扬,歌喉婉转悦耳,放到后世没准就是一个红得发紫的超级组合。

酒菜很快便上齐了,张钧这一回可是下足了本钱,满桌的酒菜无一不是精美可口,比之鹤来楼亦不遑多让,段飞想起那位鹤来楼的大厨,难怪他要偷偷摸摸地跑来四海班向一个妓女学厨艺呢。

当日听到谭茂秘密的只有段飞和严捕头,这才过了几天啊,严捕头就已经不在了,段飞想起严捕头对自己的关照,不禁叹了口气。

突然一阵铮铮的琴声盖过了那两个小丫头的弹唱,两个小丫头顿时停声住口,在一旁插科打诨招呼着的红姑两眼一亮,说道:“是青青姑娘在弹琴,想必是这两个小丫头的技艺不精,让青青姑娘觉得不耐了。”

听说是青青姑娘在弹琴,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不禁低了点儿,张钧贴近段飞耳边低语道:“飞哥,青青姑娘是前几天才来四海班挂单的,这几天四海班的门槛都快被闻讯赶来的人给踩平了,不过青青姑娘眼高于顶,在苏州的时候大盐商沈舟都碰了钉子,告老还乡的杨大学士也不入她法眼,听说只有大才子唐伯虎曾与她同席共饮,差一些儿的书生秀才更是想远远见她一面都辗转不得,这些天能入这后园的人都少之又少呢。”

“那我们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进来了呢?”段飞淡淡地反问道。

张钧眼里涌起倾服的神色,说道:“青青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她早料到飞哥会看破我这点儿小花招,今天请客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青青姑娘,她听说了飞哥你连破大案又大败倭寇的事迹,于是便想看看你这个人,飞哥你又从不入勾栏寻快活,她只好托了红姑,红姑又转托于我,这才将飞哥你请了来,飞哥,你说青青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

段飞微微一笑,脸上似有得色,青青姑娘的琴技果然比那个弹琵琶的小女孩要强上许多,她弹的乐曲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深挚缠绵,时而清新明快时而旖旎,感染力极强,让人不自觉地便沉浸其中。

就在曲调回转的时候,段飞突然提起筷子敲在自己面前的空杯上,随着那曲调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歌声犹在耳畔,琴声已袅袅,红姑率先鼓掌笑道:“段公子真是好才气啊。”

众人也纷纷喝彩拍马,段飞暗叫惭愧,幸好他看过《凤求凰》的电影,那首主题曲他觉得挺好听便记住了,青青姑娘弹的曲子虽然与后人演绎出来的《凤求凰》截然不同,但是青青姑娘的琴音出神入化,让人隐隐间好像看到两只鸟儿在空中嬉戏追逐、纠缠玩耍,又似情人间的痴缠不休,段飞灵机一动,就着曲子便大胆地乱唱了出来,不过终究没演练过,有些地方跟琴音对不上,但是在座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他们怎知道好坏?而青青姑娘分明想找个借口来见自己,红姑等自然不会说破。

段飞顺水推舟地说道:“听音而知人,青青姑娘果然非同常人,红姑,替我传个话,就说我段某人相请一见,望青青姑娘能够赏个脸面。”

“不敢有劳公子相请,青青不请自来了。”花园转角处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就像醍醐灌顶一般让在座之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大家纷纷抬头转首望了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窈窕,身穿一身青翠的长裙的少女,碎步迤逦而来,就如湖面上随风而舞的荷花。

当段飞看清她容貌的时候,段飞也不禁愣住了,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尤其是双眼溢出淡淡的愁绪,就好像会说话一般,瞬间勾人魂魄,叫人心驰神往不能自己。

“青青姑娘……你……”红姑迎上前去,青青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目光在段飞脸上一扫,然后朝他绽唇一笑,轻移莲步向他走去。

第〇七三章 【小姐思春】

望着那比牡丹花开还要好看的笑容,段飞不由心神一荡,石斌他们也被青青的到来所震惊,一个个的大脑都像短路似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青青姑娘提起酒壶为段飞和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举杯说道:“段公子破奇案、灭奸贼、杀倭寇,荡贼巢,保住了多少百姓,我替千千万万被倭寇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和受尽凌=辱的女子敬段公子一杯!”

段飞回过神来,他的目光从青青姑娘青葱般的手指回到了她的脸上,举起杯笑道:“姑娘过誉了,段某只是适逢其会稍稍出了一点力而已,该敬的是那些长年守卫大明国土的战士,是那些为了保护百姓而牺牲的英雄,来,大家一起为他们干杯!”

大家轰然站起,举杯共饮,石斌更大叫道:“为严捕头和死难的兄弟们干杯!”

青青眼神里漾起异样的神采,她深深地看了段飞一眼,一仰头,一杯醇厚的东阳酒下肚,她雪白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两坨红晕,更是明丽动人。

“青青曾听姐妹们说过段公子的丰功伟绩,却不知段公子原来精通音律,刚才那曲《凤求凰》是我新近谱的曲子,段公子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和歌的时候还另出枢机,在我自觉不太满意的地方做出变化,犹如神来之笔,整首曲子顿时融会贯通、一气呵成,公子的才情让青青自愧不如,青青再敬公子一杯,请公子今后多多指教。”

青青姑娘的眼神很亮,神态真挚而动情,段飞却不为所动,自己是哪块料自己清楚得很,小心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人长得漂亮怎么样?无事献殷勤,这妞有问题啊,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青青姑娘客气了,我刚才只是随口乱唱,怎敢入行家法眼?这一杯还是我回敬青青姑娘吧,青青姑娘心高气洁,肯降遵屈贵地来见我这个大老粗,我已是感激涕零了,青青姑娘,干杯!”段飞举起杯,两眼一垂,避开了那两道明亮的目光,一口将酒喝下肚去了。

青青微微一笑,在大家的瞩目下很豪爽地将酒一干而尽,她的脸蛋更加白里透红,就像雪里的红葡萄,晶莹透亮。

青青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手指在嘴唇上滑过,擦去了溢出嘴角的酒渍,她嫣然笑道:“青青不善饮酒,不能陪诸位官爷喝个痛快了,就弹首小曲儿陪酒吧……”

青青的声音绵=软娇脆,好像有股奇异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她的提议,事实上也绝对不会有人反对,大盐商沈周掷下万金也没能让青青一展歌喉,今天她兴致大发,又有谁会大煞风景拒绝她的好意呢?

“如此我们就洗耳恭听了。”段飞两杯下肚后也有些吃不住了,好在他刚才已经塞了些东西下肚垫底,这才没有当场醉倒,他可不知道这东阳酒也就是传说中著名的兰陵酒,真正的千年古酿,喝起来感觉很醇和,但是它的后劲很大。

青青接过随身丫鬟递上的一把紫红色琵琶,当她坐下时另一个丫鬟已将一只锦墩放在她的臀下,轻拨琴弦,当啷一声响后青青便清唱起来。

青青冠绝群芳,她出现之后让席间其他姑娘们颇感尴尬,直到她弹起琵琶席间氛围才好转起来,不过大家却都失去了说话的念头,姑娘们静静地斟酒劝酒,大家静静地吃菜喝酒,谁也不想打扰到青青。

“篆缕销金鼎。醉沉沉、庭阴转午,画堂人静。

芳草王孙知何处,惟有杨花糁径。

渐玉枕、腾腾春醒。帘外残红春已透,镇无聊、殢酒厌厌病。

云鬓乱,未忺整。

江南旧事休重省。遍天涯、寻消问息,断鸿难倩。

月满西楼凭阑久,依旧归期未定。

又只恐、瓶沉金井。

嘶骑不来银烛暗,枉教人、立尽梧桐影。

谁伴我,对鸾镜……”

只要肚子里稍稍有点墨水的人就能听出这是一首幽怨思春的词,段飞暗道:“这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莫非真的看上我了?”

一曲唱毕,余音缭绕之下,青青姑娘轻轻站起,欠身说道:“诸位官爷慢慢玩,青青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张钧等纷纷出言挽留,段飞却只是朝青青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青青看也没看他一眼,抱着琵琶飘然而去。

大伙儿纷纷替段飞惋惜,段飞只是微笑不语,又吃了些酒菜,段飞也告辞而去。

尚未转出后园,一个丫鬟拦住了段飞去路,段飞认得她是青青姑娘的贴身丫鬟之一,她朝段飞欠身说道:“段公子,明日酉时凝翠亭有一个小小的聚会,青青姑娘希望能在聚会上见到段公子。

这是一个变相的邀请了,若是张钧等辈定然会喜不自禁地满口答应,那丫鬟的脸上也是一副就等着你答应的表情,谁曾想段飞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段飞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粗陋小捕快,去参加那种聚会只能是自取其辱,还请转告青青小姐,献丑不如藏拙,段飞只能说声抱歉了。”

丫鬟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平时的精明伶俐也被段飞意外的回答打得落花流水,眼睁睁地看着段飞扬长而去,她这才相信真的没有听错,竟然有男人胆敢拒绝小姐的邀请!真是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那混蛋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小姐,真是气死人了!”丫鬟小蝶气鼓鼓地在小姐面前打着小报告道。

青青姑娘淡然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有什么好气的?由此可见这个段飞的确与众不同,不论这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打算藏拙,他都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你们知道吗?能让我看不透的男人还真没有几个,这个段飞……不愧是师姐瞧上的人,我总算没白来这种无聊的小地方……”

丫鬟小蝶吐了吐舌头,另一个丫鬟小蜻却迷惑道:“小姐,倘若他不是以退为进……一个小小聚会都不敢去的人,小姐如何还说他与众不同?”

青青姑娘微微一笑,道:“比起很多明明没本事却硬是要献丑的人,一个了解自己有多少斤两的人已经很难得了,我们已经了解过他的来历,你们不觉得一个混混竟然能够与我随声合唱《凤求凰》……很奇怪吗?”

两个小丫头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青青姑娘继续说道:“这个人被人打得昏迷了一个月,最后是被雷劈醒的,你们不觉得这一点比较有意思吗?”

小蝶拍着手笑道:“小姐小姐,你是说他被大仙附体了?这个家伙最初为自己弟兄辩解的时候不是说过什么梦里神仙指点吗?你说会不会是真的?”

青青小姐摇头斥道:“没脑子的东西,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就算有,那我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段飞要么是被雷劈得灵智大开,要么就是一直在披着羊皮装傻,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很有趣……非常有趣……”

望着小姐脸上的神色,小蜻吃吃地说道:“小姐,你不会真的想……”

第〇七四章 【游戏人间】

青青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她提起笔在信笺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正要装入信封的时候她又犹豫了,想了想,她将那张信笺撕得粉碎,说道:“不行,不能如此轻率,我还要再试他几试。”

第二日青青再派小蝶去请段飞,结果小蝶在衙门口直接吃了闭门羹,衙门口的衙役听说过红透半边天的青青姑娘,只是无缘得见,他们诞着脸陪着好话,希望能在小蝶姑娘心中留下个好印象,谁料小蝶姑娘却早已气炸了肺,根本对眼前的所有东西都视而不见,她愣了好一会才扭头而去,所有见到她的人无不退避三舍,那是因为她浑身每个毛孔都在释放着可怕的杀气!

青青姑娘听了她的答复之后也有些意外,心道:“莫非这人真的无才藏拙?否则绝不会拒绝第二次相邀的……”

她回过神来,见到丫鬟小蝶兀自一副气冲斗牛想要杀人的模样,青青姑娘掩口而笑,说道:“小蝶,你的气量还是不够,看来平日我太宠着你们了,这样吧,后天我想去泛舟游湖,明天一早你们两个一起去请段公子,就说我即将离开宝应,希望能与他这位抗倭大英雄一起钓钓鱼、踏踏青,没别的意思,就我们两人,还有,这一次你们若还是见不到他本人,就别回来对我诉苦了。”

本来还在看小蝶笑话的小蜻一张俏脸顿时揉成了苦瓜状,她问道:“小姐啊,为什么啊,凭什么小姐要对他那么好,竟然再三相请,难道小姐你真的看上他了?自从昨晚开始,外头都有人在嚼舌头说小姐的坏话了,若是小姐你单独跟他出去游春,恐怕小姐今后可就再难保持现在这种若即若离孤高清雅的身份,贪慕小姐的臭男人会让小姐寸步难行的。”

青青脸上的笑容一敛,她淡淡地说道:“叫你们去你们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看来我真的是太宠你们了,或许应该让你们回去重新请容嬷嬷调教一下才行了……”

小蝶与小蜻霎时血色尽失,她们急忙朝青青跪下,祈求道:“小姐,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啊。”

青青斜倚在椅子上,淡然说道:“你们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若非跟了我,你们还不知道会被送去哪里呢,不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估了别人,光是这一点你们就远远不及段公子了……”

青青姑娘微微一顿,然后傲然说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井市流民,只要是听过我青青名声的,谁能拒绝我的邀请?这个段飞就能!你们瞧吧,你们再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答应与我去游春的,我这么说只是想试探他一下,再借他磨练磨练你们,你们是我贴身的丫鬟,我唯一能信任的人除了师姐就剩你们俩了,倘若你们一直这样无知愚蠢,迟早会害死我的,你们明白了吗?”

两个丫鬟听到这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她们急忙拜谢道:“是,小姐,我们定会洗心革面,努力做事,绝不敢拖累了小姐。”

“起来吧,我现在感兴趣的是明天他会用什么借口推辞我的邀请……不知道答案的事情做起来才稍微有点兴趣,唉……”青青来到琴台前坐下,轻拨琴弦,铮铮声响了一轮之后突然成了曲调,正是她新谱的曲子《凤求凰》,只是那曲调转折、腾挪的承启之处,已换上了段飞那天应和的调子,整首曲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之昨日更趋完美。

“没想到我这首《凤求凰》完成得这么快,那段飞究竟是无才还是大才?看来我可以提前开始准备配舞……九月花魁大赛上才能派上用场,还有这么多的时间我该做些什么呢?真是的,这个破地方也太小了,值得一见的名士都没几个,唯一有些兴趣的人却再三拒绝邀请,倘若明日他再拒绝的话……我非给他点苦头吃吃不可……”青青按着琴弦,心中幽幽地转动念头,想到自己只要随便一句话便能让那个讨厌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她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蝶和小蜻互望一眼,心中暗道:“完了,小姐看来真的是对那个段飞有些动心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对他这么宽容,甚至现在还在想着他,那笑容……她不会是真的在思春吧?”

又过了一晚,小蝶与小蜻大清早就在衙门口等候,请那衙役怎么样也要把段飞段大公子请出来一见,没想到出乎她们意料的,段飞一会儿就出来了,小蝶将他拉到一旁,将青青姑娘的原话对他说了,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问题,请回复青青姑娘,说我明日一早便在码头恭候青青姑娘的大驾!”

小蝶再一次地傻眼了,这家伙怎么答应了啊?她准备了一夜的说辞一个字都没用上,连小姐都猜错了,这家伙还是人吗?

“怎么了?”段飞奇怪地望着面前这两个看起来像是呆住了的丫头,真想拍拍她们的小脸,叫她们醒来。

“呃……没什么,公子请便,我们这就去回禀小姐……”小蝶和小蜻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了,段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远去,石斌他们从衙门里窜了出来,兴奋奋地问道:“飞哥,你答应没有?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又拒绝了,你答应了?哈哈……飞哥答应啦……”

望着石斌他们乐颠颠地跑回衙门里去四处宣扬,段飞摇摇头,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能被青青姑娘三顾茅庐的人,我段飞还是第一个吧?可惜……

段飞还没有脑热发晕到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的地步,甚至他对此就不抱任何希望,答应一起去踏青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青青姑娘太尴尬,怎么说人家也是三次相请,再不去就是做作了,会挨人骂滴,不过青青姑娘实在太有名了,太有才了,太漂亮了,绝非段飞这种身份的人能够染指的,天仙配的故事也仅仅是故事,青青姑娘的仰慕者足以组成一个加强师团,他们背后的潜力更大,实力绝对比王母娘娘派来的天兵天将还要强得多,段飞实在有些怕怕,心情还真是矛盾啊。

当小蝶她们跌跌撞撞地回去禀报之后,青青姑娘也愣住了,她张口结舌了两分钟,突然间云散月开,她咯咯笑了起来,只听她喘息着说道:“男人……这就是男人啊……本以为他是稍稍特殊的那一个,没想到他只是比普通男人稍微聪明了一点点,他真当自己是诸葛卧龙了吗……他既然想跟我玩花招,那就玩个够吧,咯咯……”

“小姐……”小蝶和小蜻关切地望着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大笑不止的小姐,心中暗道:“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哼,我有主意了,明天就让这个段飞知道我的厉害!”青青姑娘突然停住不笑,面容一肃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吩咐道:“吩咐下面的人将消息传出去,就说我明日……”

小蝶与小蜻听完小姐的吩咐后不禁暗暗咋舌,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小姐这一招……真够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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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七五章 【美人一笑VS倾国倾城】

段飞第二日穿着一身新衣早早便来到了宝应县北城外码头,为了今天这身打扮,昨天他还煞费了不少功夫,哪怕只是镜花水月,能给人家姑娘留下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只是……段飞刚在码头上站稳,就感觉有些不对,杀气,强大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这时他才发现今天码头上的人非同一般的多,宝应县平日难得一见的大佬们纷纷出现在小小的码头上,更有许多段飞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绫罗绸缎,气派非凡,显然都是些有来历的贵人。

“只是……这些人为什么都眼钩钩地盯着我呢?”被几百号大老爷们盯着,段飞心里开始有些发毛,喉咙发干,嗓门==发==痒==……

他咳了一声,抱抱拳向这里头他唯一比较熟的人打招呼道:“闵大人,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怎么码头上这么多人啊。”

闵大人微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没有说话,但是他眼皮中间却暗藏杀机,段飞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这混蛋竟敢逼迫青青小姐陪他游湖,害得青青小姐连夜离开了宝应县,大伙儿一起揍扁这个混蛋!把他丢到河里喂鱼!”

不知谁在人群中嚷了一声,就像石头扔进了水塘里,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人们群起响应,一个个气冲斗牛摩拳擦掌地朝段飞涌来,段飞大吃一惊,他高声分辨,但是一个人的嗓子哪斗得过数十人,他又没有佛门狮子吼能够给人当头棒喝,眼看着一个个三大五粗的家伙向自己逼来,段飞哪敢再耽搁,他急忙矮身向闵大人背后一钻。

见他逃了,那些人纷纷大叫起来:“段飞逃了,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几十上百人到处围追堵截,段飞就算变成了老鼠也逃不了几下,他的新衣裳被扯破了,他的帽子也被人抓走了,他的背心猛地一紧,有人从背后揪住了他,段飞脚下一迟,身上已着了几下,段飞着急间急忙把腰带解开,来了招金蝉脱壳,挣脱之后他如游鱼般向前一冲,挤开两个挡在面前的人,段飞往运河里就是一跳。

扑通一声巨响,段飞沉入了水中,码头上追杀他的人愣了愣,随即轰然大笑起来。

段飞从河里湿漉漉地冒起头来,那些码头上的指着他笑骂不止,甚至有些人捡起石子打野鸭似的朝他掷去,段飞急忙潜入水里,游到更远的地方,那些人还不放过,竟然顺水在岸边追来,甚至乘渡船到了运河另一边,两下里围追堵截,玩得甚是开心,小石头砸得段飞无处可去,只能抱着头拼命顺水向下游去,希望这些家伙玩够了不再追杀,或是有好心的船家把他救上船去。

还真有艘船向段飞伸出了橄榄枝……哦不,是伸出了竹篙,段飞冒着枪林弹雨爬上那艘乌篷小船,随即钻入了雨篷中,只听雨篷被石块打得噗噗直响,还有人大叫道:“船家快把船撑过来,我给十两银子给你!”

段飞吃了一惊,说道:“我给你二十两!不要撑过去,顺流而下送我到僻静处上岸。”

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家笑呵呵地说道:“公子莫慌,我是专程来载你到安全地方的,有人给了我一百两纹银,叫我清晨就在这里候着,只要见有人被追打落水便救他上岸,那人已经预备好了公子的换洗衣物,甚至治伤之物都已备妥,不过我看公子似乎没受什么伤,应该是用不着了……”

船家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递给段飞,虽然现在已艳阳高照百花凋残的初夏,但是清晨的河水还是挺凉的,段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打开一看,只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之上还有一块雪白的棉布,段飞抖开棉布准备擦干头发的时候,一张素笺飘落下来,段飞拾起一看,只见上边有两列娟秀的小字:“君既无意,何苦相烦,假痴不癫,叫我难堪;回眸一笑,祝君一帆,春花秋月,香满花阑。”

看了她这几句诗不像诗,却又挺押韵的东西,段飞哭笑不得,心道:“回眸一笑,回眸一笑,你这分明是回戈一刀啊,美人一笑能倾城,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实在厉害!”

段飞换上一身新衣,不知是谁准备的,居然很是合身,他把船家的斗笠要了来,鬼鬼祟祟打算混进城里,结果在城门口就被士兵拦住,这些兵都认得段飞,他们也听说了段飞的‘丰功伟绩’,好在他们跟段飞是一个战线的,暗暗给他竖起两个大拇指就放行了,段飞匆匆跑回衙门,在大门口竟然还差点被人截住,从此一连数日段飞再也没有离开过县衙。

三日过去,五日过去,段飞盼着的委任状一直没来,反而是来了条惊天的大消息,江西的宁王反了!

话说太祖朱元璋建国之后分封同宗子弟各地为王,每人都拥有封地与军队,图的是哪怕日后有人造反,天下也都是朱家的天下,他可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他才死没多久,建文帝试图削藩,燕王朱棣造反以靖难之名成就了大名鼎鼎的明成祖,明成祖尸骨未寒汉王又反了……

数千年的历史证明只要是主少国疑必有人要打皇位的主意,当今天子正德帝即位不久便有安化王造反,现今的正德帝年过三十,即位已十四年之久,平安化王、诛刘瑾,镇压杨虎、刘六、刘七等流寇,亲自督军击败鞑靼大军,虽然性格是胡闹了点,但是那是针对身为帝皇之人而言的,以其武功而言,除了开国皇帝朱元璋和成祖朱棣之外大明朝就要数这胡闹的正德帝了,宁王在正德帝风华正茂权柄日重之日造反,首先选择的时间就不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宁王是正德的叔叔,年过六旬,再不造反就要在棺材里造阎王的反了,而且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二十年,招揽了许多江湖人士,时间久了这些人都耐不住到处惹事,二月初三月份的时候,就有好些人相继在各地落网,引起了朝廷注意,正德派钦差南下想警告一下了事,谁知宁王心虚,借口正德帝为了南巡的事廷杖群臣,当场打死十一人的事,立刻反了。

宁王朱宸濠假纳妃之名宴请江西一干重臣,将他们一网打尽,不降者当场斩杀,镇住群臣之后朱宸濠宣布登基,废正德年号,命刘养正为右丞相,李士实为左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令吴十三、闵廿四等领水军顺流直下攻陷南康,再下九江,继而连克数城,大明守城官兵大将闻风远遁。

消息传开后举国皆惊、人心惶惶,为避战祸,南直隶的百姓纷纷举家逃亡,段飞所在的宝应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却正在京杭运河边上,平日南来北往的运河里现在尽是北去的船,而且船上多半都塞满了人,拖儿带女、背井离乡、凄凄惨惨的好不可怜。

等那些没钱坐船只能靠两脚走路的难民来到宝应的时候,段飞才深刻地理解到乱世之人不如狗的真意,他顾不得再去扬州询问任命状的事,光是安置难民就已让他忙得殚精竭虑脚不旋踵了。

段飞请闵大人出了个安民告示,熬粥赈济灾民,好在江南的四月天已不算冷,也不太热,灾民们自个携带的衣物和被褥都还可凑合,不过若是战乱绵延无期,那问题可就大了。

看着一波波的百姓流离失所仓皇北逃,段飞有时会忍不住爬到米堆顶上安抚他们:“百姓们,不要再走了,回头吧,宁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日就会被平定,他根本打不下南京,没准已经退回武昌去了,大家快回去吧,不要误了农时啊!”

可惜听得进他话的人实在没有几个,连闵大人都做好了随时可以逃走的准备,段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为之气结。

宁王是谁?在段飞心中宁王也就是个笑话,野心勃勃准备了几十年,造反之后不到两个月就被一个叫王守仁的家伙招揽了几个文官,用些残兵给灭了。

段飞这么想百姓可不这么想,当初建文帝也是被他叔叔给干掉的,谁知道宁王能否推翻正德重现靖难之役呢?

段飞虽然了解点历史,却不能说出来,而且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宁王是在六月造的反,现在却提前到了四月,历史已经改变,一切都已经是未知数……

第〇七六章 【妖言惑众】

不论人间如何混乱,时间依旧在一天天地流逝,转眼就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前线消息不断从难民嘴里传来,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宁王狂攻安庆,只待拿下安庆便可顺流直下围城南京,有的人却说宁王胆怯,龟缩回武昌等死,还有人说四川的蜀王、大同的代王同时起兵呼应,还有很多诸如天子门生、大都督江彬、安边伯许泰,受太后命当场割掉小正德脑袋之类不利于朝廷的消息四处疯传,这些消息越传越诡异,弹压都压不住,段飞觉察出有些不对,但是流民众多,每日旧的去新的来,哪里查得出来,。

又过了几日,段飞还是抽空去了趟扬州,拜访了谢志钧谢大人,谢志钧在百忙中也抽空见了他一面,告诉他因为宁王造反的事耽搁了正常的政务,段飞的委任状可能还得等,又说正德帝要借讨逆之名亲征南巡,现在还在跟满朝大臣们拉锯,倘若正德帝真的南巡驾临南京,只怕应天府就要忙于迎接更没时间处理政务了。

段飞没得到准信儿,倒是对战况有了个清晰的了解:宁王在围攻安庆的时候突然听说有人要偷袭他的老巢南昌,于是赶紧缩回南昌固守,这个人正是小小的右佥都御史王守仁。

宁王在南昌呆了十来天,总算知道上当,他气得几乎吐血,当即命宜春郡王拱樤与内官万锐等守南昌,亲自率李士实、刘养正、闵廿四、吴十三等,再次背上围攻安庆,一直相持不下。

宁王拙劣的表现让段飞心中更笃定他就是个废柴,一点儿也不担心会变天,他现在有时间又有心情,终于遂了心愿,沿着小秦淮河去找二十四桥,最终得知二十四桥并非真的有二十四座桥,而是专指红药桥,也已觉得不虚此行了。

段飞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突然看到山水阁包子铺,不由得响起前两次擦肩而过的那位姑娘,他上了山水阁包子铺二楼,坐在上次那姑娘凭窗而坐的位置,心神不由飞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女孩身边。

伙计将段飞要的肉包子端了上来,也唤回了段飞的思绪,白粥送肉包子,味道不错,段飞食指大动,忍不住又要了一笼。

正开怀朵颐的时候,耳里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本来他不以为意,但是几个关键词入耳,却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

“老兄,你知道吗?皇上要亲征了,一个只知道胡闹的小皇帝能打得过老谋深算的皇叔吗?当年靖难之役你知道吧?宁王之乱才刚刚开始……”

段飞重重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转身指着背后那个被突然巨响惊得目瞪口呆的胖子,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胆敢妖言惑众,定是宁王派来的奸细,跟我回衙门去吧!”

那胖子吓得一哆嗦,段飞走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今天不是出来公干的,因此没带锁链等物,那胖子急忙摆手叫道:“大人,大人冤枉啊,我不是奸细,我……我不是奸细啊!”

“不是奸细?刚才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段飞冷笑一声,拖着他便走,段飞在宝应已经受尽谣言之苦,源头却一直找不到,现在终于逮住了一个传播谣言的家伙,哪里还听得进去,哪怕他不是奸细,也先抓回衙门先打顿板子再说。

那胖子被拖得向前踉跄走着,却还回头大叫道:“孙老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段飞将胖子拖下楼,在柜台结账的时候,账房先生诧异地看了段飞身边的胖子一眼,说道:“黄胖子,你犯什么事了?”

胖子还没回答,段飞已冷声问道:“你认得他?”

账房先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道:“是,官爷,这附近做生意的人都认识他,人称胖子黄,也有人骂他骗子黄或黄鼠狼,是个专门撒谎设局诈人钱财的小混混。”

胖子黄叫屈道:“杨掌柜的,我可没骗过你,天地良心,我只不过是看准势头低买高卖混些银子花花而已,我骗过谁了?是他们自己贪小失大只顾眼前,这能怪我么?”

段飞的手松了松,他怀疑地瞧了胖子黄一眼,说道:“那你刚才为何散布流言?”

胖子黄苦笑道:“这些流言都是我从别人那听来的,大人,我说的也都是实情,我只是想把局势说得更严峻些,好让那老小子低价把他的东西卖给我而已,大人,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老就饶了我吧。”

“是吗?”段飞依然半信半疑,黄胖子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神秘兮兮地附耳说道:“大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珠宝的价格已经比上个月跌了近一半,倘若战乱继续下去,珠宝价格还会跌得更多,手里若是有些闲钱,不妨去买珠宝或书画之类的收藏品囤起来,战乱平息后不出两年就能赚回两倍的钱哪,大人,我将这发家致富的秘诀都告诉你了,你行行好,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一小块银子塞到了段飞的手里,段飞掂了掂,冷笑道:“空口无凭谁会信你呢?乖乖跟我走吧!”

胖子一路苦苦哀求地被段飞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路上,段飞一松手,胖子便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嚎啕大哭道:“大人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段飞替他说道:“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对吧?别干嚎了,眼泪都没一滴,你的演技也太假了点,起来吧,我才懒得抓你,你刚才说的可是实情?现在珠宝的价格真的跌了近半了?”

胖子见事情有了转机,他顿时不哭了,站起来后答道:“官爷,我没骗你,真的,市场上珠宝的价格确实比上月跌了五成,我想多赚点,所以……”

段飞冷笑一声,道:“就你那点本钱能当屁用,你懂品鉴珠宝么?”

胖子精神一振,道:“小人当然不能跟差爷比,我若是不懂珠宝,岂敢吃这行饭呢?我曾经做过拍卖行的鉴定师,只是后来因为干了点儿私活才被赶出来的,你老想买些珠宝吗?我只要三成利,比别家可是便宜多了。”

“什么叫三成利?”段飞问道。

黄胖子解释道:“对方若开价十两银子,我给你老还到了六两,相当于我为你老赚了四两银子,我拿三成也就是一两二钱,你老可明白了?”

段飞摇头道:“这样算起来太麻烦,你跟我去宝大祥走一转,你尽心力为我买些珠宝,回头我给你一千两酬劳,你干不干?”

“我干,我干!”黄胖子喜出望外地叫道,转念一想,他又狐疑地道:“官爷,你不是在消遣我吧?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得先给我五百两押金才行。”

“废话少说,明天午时我还在山水阁吃包子,你想赚一笔的话就来见我,否则就拉倒吧。”段飞说完便扬长而去。

第〇七七章 【巧言令色】

第二天,段飞再次来到扬州,黄胖子的话让他深有所触,有句俗话说得好:乱世黄金,盛世珠宝!天下大乱的时候珠宝不能直接当货币来交易,价值百万的珠宝若是在逃难的时候撞一下压一下就一文不值了,黄金却是压不烂碰不坏的,又难以假冒,在哪儿都能直接使用,所以每逢战乱,珠宝的价值便会大跌,能够看准局势囤积一笔的话便可赚到最大利益。

段飞不图能大赚,但是乘珠宝便宜的时候买上一些,日后若是遇上需要打通关窍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了,至少送出去的时候不会那么心疼吧,都是跳楼价买的嘛。

山水阁,还是那个位置,段飞刚坐下,黄胖子就冒了出来,段飞看都没看他一眼,叫小二要了一笼包子。

黄胖子旁敲侧击地想探听段飞的来历,段飞都没睬他,最后黄胖子自己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吃饱之后段飞站起就走,始终没跟他说一句话,黄胖子却乖乖地跟在了背后。

张掌柜正在为门可罗雀而发愁,见到段飞他不由两眼一亮,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拱手道:“段公子,好久不见啦,今天又要定做东西么?”

黄胖子可是认得张掌柜的,见他对这个神秘的段公子如此客气和熟悉,再说一般需要定做首饰的人无不是非富即贵,黄胖子心中更是惊讶。

段飞朝老掌柜点点头,笑道:“我今天既要定做个东西,又要买一批珠宝首饰,还打算跟你们宝大祥谈一笔生意,先看看珠宝吧,完事后我想和周师傅谈谈。”

“没问题,周师傅这两天倒也清闲,前天还念叨着你呢,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张掌柜突然看到躲在段飞背后的黄胖子,他眼珠儿突然一突,然后定住了,过了一会才大叫道:“来人啊,快将这个无赖给我打出去!”

黄胖子一梗脖子,说道:“张掌柜,是这位段公子请我来的,不然我还不愿踏进这门槛呢!”

张掌柜一愣,段飞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黄胖子,你以前是在宝大祥做的?怎么不早说?张掌柜,他确实是我带来的,我对珠宝不太了解,叫他来帮我把把关,没什么问题吧?”

张掌柜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段公子请……”

张掌柜把段飞和黄胖子带到了雅间,问道:“段公子,你要买些什么样式的珠宝?大概价位如何?是自用还是送人的?”

段飞答道:“我是打算用来送人的,从几百两到几千两的珠宝首饰都挑些精致些的拿来看看,今天少说也要花上几万两银子吧……”

“啊……”黄胖子顿足做痛不欲生状,张掌柜可没心思看他耍宝,总算有大生意上门,段飞是如何从上次捉襟见肘到现在身携巨款他也顾不得去猜想了,高兴地叫了声上茶,上好茶,然后就转身去库房了。

不一会几只精美的匣子便摆在段飞的面前,匣子里盛着一件件的尽是珠宝首饰,最低从三百两起,最贵的是一件开价一万两千两银子的檀香珠链。

“张掌柜的,这些珠宝可以算是件件都很精美,价钱也还算公道,不过……”黄胖子开始发挥他的价值,他侃侃而谈道:“半个月前恐怕这些珠宝至少还要贵四成以上吧?为什么现在就跌了这么多呢?张掌柜,宝大祥已经有些日子没做过大生意了吧?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战乱还不知道要绵延多久啊!”

张掌柜对段飞和颜悦色,转过去对着黄胖子的时候可就是黑着脸的了,他恨恨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若不是看在段公子的面上我早叫人乱棍把你打出去了!”

黄胖子站了起来,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我是在替段公子说话,张掌柜你可要注意了,做生意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倘若张掌柜听完我的话还是觉得不对,我拍拍屁股就走,不敢收段公子半文钱,若是觉得我说的没错……在这些珠宝平均再降两成卖个段公子吧。”

张掌柜沉住了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战斗姿态,黄胖子拿起那串檀香珠链,随口说道:“檀香珠多产自南洋,这么大颗的每年通过勘合贸易流入大明至多两斛,价格嘛……按照去年年底的入手价,一颗当在五百两左右,这串珠子每一粒都浑=圆如一,显然是挑选过的,就算它六百两一颗吧,这一串檀珠共有二十四粒,取的该是二十四节气之意,光是珠子成本就要一万四千四百两,以宝大祥的牌子若在平日卖个三万两也不稀奇,如今只卖一万二千两……似乎宝大祥亏大了哦……”

张掌柜的铁青了脸,解释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在这种时候珠宝卖不出价钱,为了收回资金应对局势,我们只好降价甩货,哪怕赔些本钱也是没办法的了。”

“没这么简单吧?”黄胖子对张掌柜那杀人的目光视如未见,他又拿起一件玉坠,笑吟吟地说道:“这个坠子的成本应该不贵,至多五十两银子吧,瞧这精雕细琢的手工……卖个五百两也不算贵,手艺更值钱嘛,不过……宝大祥的总店是开在应天府的吧?眼看着应天就要兵战凶危,不知宝大祥的东主殷老爷有没有想过应天被攻陷的可能性……”

“你东一句西一句的究竟想说什么?”段飞笑吟吟地看着黄胖子卖弄嘴皮,此刻见他拖长了话音,适时地配合着插了句嘴。

黄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宝大祥最近应该急需大批的银两,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黄胖子凑近张掌柜的身边,低声道:“至于那些檀珠的来历就不用我揭破了吧?掌柜的,时局不明,珠宝未来的价格不好判断吧?我劝你还是便宜点把珠宝都脱手了吧,黄金白银拿着才实在啊!”

“你这个无赖!”张掌柜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刚才开价再减一成五,再不能少了。”

“成交!”黄胖子将自己两只胖手一拍,转身对段飞笑道:“段公子,价格已经谈好了,你随便挑吧,宝大祥的珠宝还是不错的。”

在张掌柜痛心目光的注视下,段飞挑挑拣拣地选了百多十样珠宝,其中便包括那一串价值不菲的檀珠。

估摸着就算自己要一路用银子开路也足够贿赂几十名高官了,段飞终于停住了手,天上掉下来的银子花起来就是不心疼,被他选中的珠宝记有一千两以下的珠宝三十五件,一千两到五千两的珠宝二十四件,五千两以上的珠宝三件,包括那串檀珠,共计价值十万余两,在黄胖子巧嘴如簧的砍价下,又除去零头,算是十万两,成交!

段飞不懂珠宝,不过他眼光可是来自几百年后的,挑东西绝对时尚新颖,看到他挑出来的那些珠宝,黄胖子看得连连点头,张掌柜也不禁暗叹:“这位段公子也是为高人啊……”

段飞递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黄胖子,黄胖子笑逐颜开地亲了亲银票,知道自己事情办完该滚蛋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段飞说道:“黄胖子,你的全名叫什么?平日里都在哪里混迹啊?”

黄胖子心中一动,说道:“段公子莫非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名叫黄素良,朴素的素,良好的良,虽然外头传的名声不好,小的其实是个老实人,也就是做生意的时候机灵点儿,平时常被人欺负的。”

段飞笑道:“黄素良,黄素良,你这名字让人听了想不误会都难,好吧,我记住你了,回头若还有事情要烦劳你我自然会去找你,你自便吧。”

黄素良向他拱拱手,转身退了出去,张掌柜的刚才还咬牙切齿,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已是满面微笑,他对段飞道:“段公子,周师傅到了。”

第〇七八章 【望远通天】

“快请周师傅进来。”段飞起身相迎,周喆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说道:“段公子久违了,又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要我做啊?”

“上次做的显微镜还好用吧?”段飞对周喆笑道。

然说道:“非常好,最近有了那玩意做些小东西都不那么费眼神了,干咱们这活计的人年过五十往往这眼睛就废了,哪怕手艺再好也不可能摸着去雕刻吧?段公子的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太好了!”

段飞笑道:“还有更好的呢。”

周喆喜形于色地急道:“快拿来看看。”

段飞微笑着拿出一张昨晚绘制的东西,说道:“这东西可大可小,小的嘛用绳子绕过脑袋就可以直接挂在眼睛上,算是一个具体而微可以随身携带的显微镜,若是做得大了,用上两三对透镜,可以清晰看到极远处的景物,称之千里眼也不为过,不过我更喜欢叫它望远镜……”

周喆只看了一眼便拍掌叫好,说道:“我正愁那显微镜太大,不好搬弄,我有个习惯是半躺在睡椅上干活的,那显微镜就不能用了,我一直苦思不得其解,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一条细线便可解决问题,妙,实在是妙啊!”

“若是再做得精致一些,还直接可以用眼睛将它夹住……”段飞示意了一下,说道:“这个还不算什么,真正的好东西是这个望远镜,若能用在战场上,这个东西可是一件宝物……若是有人能将它献给当今皇上,正好可以用在亲征的战场之上,那可是一件不世之功啊!”

周喆若有所思的时候张掌柜的两眼已经像灯泡般亮了起来,他很感兴趣地说道:“真有那么好?也就可以看得远一点而已,周师傅,你觉得呢?”

周喆答道:“在战场上先看到敌人便多了一分胜算,若是混战之中这千里眼更有无穷妙用,张掌柜你喜欢看戏,应该看过梁红玉击鼓助夫那一段吧?假若梁红玉有了这东西,只怕金兀术就逃不出黄天荡了。”

说到熟悉的东西,张掌柜不禁连连点头,答道:“不错不错,确实有用,有大用,如此说来周师傅你可就要尽快把这东西造出来了。”

周喆点点头,对段飞道:“段公子,这东西不忙着造,上次你跟我说过的那些什么折射率、透光度的,我有些忘事的毛病,还请段公子再给我讲解一下。”

段飞笑道:“这个不急,关于这望远镜的事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想想啊,假若我们大明的将军几乎每人人手一只望远镜,在战斗的时候岂不是先占一份优势?这可是一大笔生意啊。”

“这个……”周喆沉吟着望向张掌柜,张掌柜点点头,说道:“若是皇上喜欢,再有人进言推荐一下,倒是有可能办到,不过一开始走的量肯定不会太大,而且这东西若是行家里手见了会不会很快仿照出来?”

段飞答道:“量少就卖贵些嘛,宝大祥不是一贯走精品路线吗?仿冒那是免不了的,不过他们不懂原理,要仿照可没那么容易,首先一个质量难以保证,其次他们的成本会比我们高得多,只要我们在适当的地方加入宝大祥的标识,并加大宣传力度,让人人一看便知是否真品,还怕别人跟咱们竞争吗?”。

周喆颔首道:“嗯,段公子说的不错,仿冒不难,难的在工艺和那个技术,现在咱们还有显微镜这个宝贝,若是咱们在每一块出售的镜面上都用极小的字刻上咱们宝大祥字样,别家工匠想要仿冒都难,张掌柜以为如何?”

张掌柜一拍大腿,说道:“你们赶紧去造这玩意吧,皇上眼看就要亲征了,时间不等人啊,倘若真的那么好,这东西可就成了咱们宝大祥的救命宝了……”

张掌柜突然省起还有段飞这个外人在场,他不由尴尬地一笑,道:“段公子,你说要跟我们做笔生意,莫不是跟这望远镜有关?”

段飞笑道:“不错,我要求这望远镜独立做账,每卖出一只我要五成的利!每季结账一次。”

“一成!”张掌柜在还价方面毫不手软,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周喆都看不过去了,做主按三成利与段飞结算。

生意谈好之后双方签了份简单的协议,段飞随后去到后院给周喆复习了一下光学物理的基础知识,并监督着他制作了一只漂亮的望远镜。

紫铜的镜身上雕刻着花鸟鱼虫,螺旋形的凹槽使得上下两截镜筒可以无极调整焦距,极品水晶打造的三片凸透镜各项参数都极好,这只望远镜几乎已达到第一代望远镜的极限,在玻璃的工艺达到一定水准之前,应该是没有更好的了。

带着望远镜和一大箱珠宝段飞离开了宝大祥,才一出门就见到黄素良正站在宝大祥对面,仰首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胖子,你在等我?”段飞咳了一声,把黄素良的魂儿唤了回来。

“段公子,你办完事了?”黄素良欣然凑上来,说道:“段公子,你身携重宝,可需要个跟班么?若是来上一两个匪徒,我还是可以对付一下的。”

瞧着他那身肥肉,段飞敬谢不敏了,他淡然道:“就你这身板?我一个手也能把你打趴下,说吧,你在这里等我有何图谋!”

黄素良哭笑不得地换了个苦瓜脸,说道:“段公子,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口袋里还是第一次有了那么多银子,这反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刚才我回去见了老娘,老娘听我说了这事后骂我有眼不识贵人,我才醍醐灌顶猛然顿悟,老娘说的对,公子就是我的贵人,倘若公子不弃,我愿从此跟随公子,终此一生不离不弃,倘若有违此誓,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黄素良刷的一下跪在段飞面前,抱着段飞大腿嚎叫道:“段公子,段爷,你就可怜可怜我,收留我这个苦命的孤儿吧……”

“快起来,真是成何体统……”段飞一阵恶心,这个家伙也太过分了,撒谎不打草稿,刚才还有个老娘,突然就变成孤儿了。

“公子不答应我就跪到死也不起来!”黄素良叫道。

“好好好,我暂时答应你了,你现在给我起来!”段飞吼了一声,黄素良身上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立刻蹦了起来,衣袖随意在脸上抹抹,那张脸再出现在段飞面前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献媚的笑容。

段飞低声道:“我不是什么望门公子,也不是什么大官儿,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捕快,现在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了,要滚蛋还来得及。”

黄素良精神一振,喜滋滋地说道:“如此更好,倘若公子真的是什么高官望门的公子,我跟着公子至多不过是糊个口,没事仰仗虎威作威作福一下便了,而公子全凭个人之力能够拥有如此身家,布衣之身能让宝大祥的张掌柜和周大师傅如此看重,我的眼睛更不会骗我,就像那还埋在土里的璞玉,公子只是还未发迹而已,前途不可限量啊,我愿跟从公子,不论公子日后是富贵或是贫困,绝不离弃!”

胖子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与他那真挚的双眼对视了一下,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任务,很艰巨的任务,走吧,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经过与胖子的一番深谈,胖子揣着满心的欢喜与被信任的激动走了,也揣走了段飞十万两的银票,段飞让他去应天府伺机收购地产,在宁王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的时候,应天府的地皮应该比珠宝跌得更快才对,倘若喂如预料,去应天宝大祥总部再收购一批珠宝也不错。

段飞倒是不怕这家伙携款潜逃,一方面这钱来得容易,段飞没怎么放在心上,另一方面段飞也想试他一试,倘若黄素良在这种时候都不会背叛他,日后他真的飞黄腾达了,黄素良又怎么会背叛呢?黄素良这个人还是有一定才干的,至少是个做奸商的料,日后说不定能为段飞赚十个十万两甚至是一百个,一千个……

段飞回到了宝应县继续蹲守,事实上也没蹲几天,宁王被俘的消息便传了来,而此刻正德陛下亲征的大军才出京城。

正德十四年四月二十五日(1519年4月25日),宁王宸濠围攻安庆不下,王守仁突袭南昌,宸濠不听军师李士实劝谏,弃安庆,回师去救南昌。

正德十四年四月二十六日,宁王宸濠大军在黄家渡中计被吉安知府伍文定、临江知府戴德孺,袁州知府徐琏,赣州知府邢珣,端州通判胡尧元等围攻,大败后突破封锁向东而逃,夜泊黄石矶。

正德十四年四月二十七日,宁王宸濠悬重金激励部下,与伍文定军决一死战,伍文定亲上一线督军死战,再败宁王军,宁王退而结方形船阵,伍文定火攻最终击溃宁王军水军,将宁王父子、仪宾及臣下、将军等一网成擒,宁王之乱至此迅速结束,前后还不到一个月。

段飞本以为宁王被俘天下太平,他的任命状就该下来了,谁曾想正德皇帝却没有回京受俘,而是继续南下,更导演出一出捉放宁王的好戏,以威武大将军朱寿之名讨平叛逆,集大功于己身,

正德皇帝大军以凯旋之姿进入南京,应天府如临大敌急招各地精干官差力保社会和谐治安稳定,在通判谢志钧的推荐下,段飞受命来到了南京……

第一卷【流氓神捕】至此结束,段飞去到南京之后会有什么际遇?能否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敬请期待《巡狩大明》第二卷【风虎云龙】!

PS:古来真主百灵扶,风虎云龙自不孤。◎见明·冯梦龙《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七回

第〇七九章 【英雄救美】

应天府(南京)鸡鸣山一带是个热闹的地方,鸡鸣山下庙宇林立,虽然叛乱初定,但是南京城里已经恢复了繁盛景象,尤其这一带,烧香朝拜的人络绎不绝,在别处很少能见到的大姑娘小媳妇,这里是一荏一荏的。

段飞从文庙、关帝庙、真武庙一路巡来,自从他被临时征调到应天后就没那么轻松自由了,正德帝龙驾帝临应天,应天府上下不敢怠慢,把下面的人赶得团团转,恨不得拿鞭子在后面抽着,段飞运气还不错,负责鸡鸣山一带的日常巡逻保安,这里庙宇林立,商铺也很多,治安也不坏,段飞身上不缺银子,是以每天得以大饱口福,顺便也好好地洗了洗眼睛,大明朝美女还是很多很多的。

应天靠近苏杭,苏样服装就是这时代的潮流风向,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拘谨,她们呼朋引伴招摇而过,有看得中眼的俊郎君她们也会抛个媚眼过去,段飞虽然身着寻常的布衣,人也不算俊,但是气质殊异的他在人群中却有鹤立鸡群般的感觉,因此时不时也会接到一两个媚眼儿。

正瞧得高兴,路边一家客栈里突然冲出个人来,段飞闪避不及,被那人撞了个趔趄,撞他的人却滚倒在地,一声嘤咛娇=呼传来,撞了段飞的那个人竟然是一个布衣白裙的女孩。

一个身着华丽葛袍的胖子从段飞背后的天下客栈大步冲了出来,一把揪住地上女子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段飞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那胖子已经冲着那女子吼道:“臭丫头,大爷见你生病好心让你赊欠住在最好的上房,还请来名医为你治病,你欠了我半个月房钱和医药费不给居然还想溜,我要抓你去见官!”

那女子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色蜡黄,双眼无神、嘴唇焦枯,一副病蔫蔫的样子,她的身材芊瘦一身素白,在那胖子手里就如弱柳般柔弱无依。

她无力的苍白小手想掰开胖子的肥手,喘息着艰难地分辩道:“我只是想去当点东西换银子而已,你不要冤枉我!”

胖子恶行恶相地冷笑道:“当东西?笑话,你身无长物,连随身的包裹都抛下不顾了,还拿什么去当?难道你想去秦淮河把自己当了不成?我不管,你欠我那么多银子,我要拉你去见官!”

不少路人围上观看,客栈的两个伙计也凑了上来,帮腔道:“就是,你这丫头在我们客栈什么都要用最精致的,自己却没钱付账,若不是老板好心给你赊欠,又请来医生给你治病,你早就死在路边了。”

另一个道:“姑娘,你在应天无亲无故,若是进了衙门你可就出不来了,还不如乖乖签了契约,给我家老板做上几年丫鬟把债还了的好。”

女孩气得发抖,她怒喝道:“你做梦,快放开我!我去取钱还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客栈的胖老板哪肯放手,他换手抓住女孩瘦削的肩膀,转头对围观的人道:“大家都看见了,不是我欺负她,欠债就得还钱,没钱还就得抵押给我做丫鬟,大家都是见证!”

围观的人转眼走掉了大半,段飞冷眼旁观下发现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一个客栈老板怎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段飞当然不能任由这胖子当众欺凌一个弱女子,他伸手向腰上摸去,正要挺身而出的时候女孩飞起一脚踢在胖老板的膝盖上,胖老板一声大叫松开手抱着脚像个大弹簧一样单足蹦了几下,那女孩转身就跑,胖老板哇哇大叫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那两个伙计反应很快,女孩身体虚弱动作缓慢,没跑出两步就被他们追上,一个抓住她的肩膀一个抓住了她的秀发,段飞一声大喝已经憋到了咽喉,正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但听那两个伙计同时惊呼一声,就像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那女孩虽然得了自由,却无力地一头栽向地面……

段飞一个箭步窜过去,在女孩的鼻子就要碰到地面的时候将她拦腰搂住,这一次总算赶上了。

“喂……怎么就晕了……醒醒,姑娘你醒醒……”段飞半跪着让女孩躺在自己怀中,发现她浑身冒着冷汗,已经昏迷不醒,段飞试了试她的鼻息和颈侧的脉搏,发觉她呼吸急促心跳很乱,不过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快把她交给我!”胖老板恶狠狠地叫道。

段飞还没说话石斌已挺身而出,威风凛凛地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在我们飞哥面前大呼小叫,给我滚开点!”

那胖子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他怒极反笑,伸手拦住了两个伙计,喝道:“哪里冒出两个小混球,你们可知道我乃天下商会大老板刘璧,人称混江龙是也,我姐夫是北城兵马司指挥王旭!你们最好给我识相点!”

五城兵马司负责缉盗和维护治安,虽然不同所属,不过在这个特殊时段勉强也可算是段飞的上级,段飞对此虽不甚了了,但是也知道那是个强力部门,他心中警惕起来,嘴里却冷笑道:“是谁也不能强买强卖、逼良为娼,这姑娘欠你多少钱?我替她还!”

“臭小子,给脸不要脸,她欠我五百两银子,你给得起吗?识相的马上滚开点,否则我就把你揍得连你娘都认不出!”刘璧上前推开石斌,就要伸手抢人。

段飞带来的几个捕快涌上前将他推开,段飞将那女孩扶着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这姑娘在你这里住了至多半个月,加上医药费也没几钱银子,你说她欠你五百两,好啊,你拿证据出来,若算不出这五百两银子,你就是敲诈!按律要杖五十,戴枷示众的!”

刘璧哪里拿得出证据来,他见围观者越来越多,心中也急了,他哆嗦着肌肉,发出一声怪叫道:“证据?你家刘大爷说的话就是证据,来人啊,给我狠狠教训他们,把人抢回来!”

“大胆!”段飞一声厉喝,掏出腰牌一亮,厉声说道:“当众袭击官差,你们想造反啊!”

宁王之乱刚刚平息,全国上下都在抓反贼,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段飞这一声厉喝果然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刘璧眼睁睁地呆望着段飞手里的腰牌,心中记起了姐夫的警告,一时乱了手脚。

段飞不给他思索反应的时间,继续大声道:“混江龙刘璧,假冒官亲,在天子龙驾应天之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敲诈勒索、袭击公差,我怀疑刘璧有谋反作乱嫌疑,来人啊,给我锁回衙门仔细审问!凡敢包庇拘捕者,以谋反罪格杀勿论!”

几个捕快一拥而上,将刘璧胳膊扭住了,刘璧给吓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反抗,这时客栈中急步跑出个人来,陪着笑脸连声说道:“误会,误会!几位公爷请慢动手,大水冲了龙王庙,全是误会!”

段飞哼了一声,几个熟悉了他手段的捕快便停下手,静观其变。

那账房模样的人陪笑道:“这位官爷,这位姑娘其实只欠我们五十两纹银,看在官爷面上也就算了,我家东翁听错了数目,又见她悄悄离开,一时气愤才追出来责问,请官爷见谅,这件事就不要闹大了。”

账房先生飞快地塞了锭金子到段飞手里,小声地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几位官爷喝壶好茶,算小的替东翁赔罪。”

段飞将那元宝抛了抛,冷笑道:“你想再多加一条当众贿赂之罪吗,哼,我才不要你们的臭钱,本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位姑娘欠你们的银子跟这锭金子就算刘璧赔给她的医药费吧,她好像还有行李在你们店里吧?”

账房急忙招呼伙计将一只蓝色布包取了出来,段飞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抱起那女孩扬长而去。

刘璧终于回过神来,怒斥那账房道:“你干的好事,见官就见官,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野小子,抓到北城兵马司阴死了都没人会管的!”

账房拉着他低声劝道:“今日非同往日,东家你还是少说两句吧,这家伙也不知什么来头,一口一个造反杀头的,东家还是不要给王老爷惹事的好,那女子也不是什么绝色,还是算了吧……”

“你懂个屁……”刘璧给他提醒顿时泄气了,转身向店里走去,嘴里却还嘟囔不断:“那妞身材好着呢……秦淮四艳的皮肤也没一个有她那么水的……”

第〇八〇章 【职业毛病】

没好戏瞧了,围观者渐渐散开,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人抬头看了天下客栈的招牌一眼,随口道:“应天北城兵马司指挥王旭?他这个妻弟猪不猪狗不狗的,竟敢自称什么混江龙,很嚣张啊……”

“是,是,这小子该好好教训下,不过这种小事爷就不必费心了,孩儿会处理好的,咱们还是按计划去游湖吧。”华服青年身边站着个年纪略大,两边脸上各有个疤痕的英武男子,他脸上陪着笑,但是疤痕扭曲了笑容,显得有些凶狞,他虎背熊腰,明明高了那青年人半个头,却故意屈膝弯腰缩脖子地矮过前边青年一寸,那缩头乌龟般的样子令人发觑。

华服青年道:“这个恶霸和他姐夫你给我好好杂治一下,那个小捕快倒是有趣,很会给人下套啊……”英武男子唯唯应诺,两人又漫步向前游玩去了。

段飞业已在鸡鸣山一带巡逻几天了,对这一带还算熟悉,他过了新建桥,在保泰街上找到一家赵姓的回春药堂,赵大夫给那姑娘搭了会脉,说道:“这位姑娘暂时没事,她不知如何震伤了内腑,一直得不到好好的医治和休息,因此才缠绵未好,我开服药给她,她好好将养些日子就会好了。”

段飞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说道:“大夫,我们几个男人,住的地方也很杂乱,每天还有很多差事要办,无法照顾她,可否暂时将她托放在药铺这里,这锭金子暂充她的医药费以及暂住在这里的一切费用,若是不够以后我们来的时候再补。”

赵大夫接过金锭后说道:“足够了,足够了,我们回春堂有专门为重病患者准备的床位,这位姑娘安养半个月应该就可以痊愈,所需药费以及住宿、照看费用至多不过百两银子,这锭金子已经足够有多,我们一定会好好伺候这位姑娘的。”

回春堂中果然有专业病房,段飞将那女孩安顿好,那女孩依旧昏睡不醒,段飞拨开她披散在脸上的发丝,仔细地瞧了瞧,只见这姑娘五官秀美端正,容貌只能算作一般,虽然她一脸的病容损了几分姿色,但是段飞看了半天也想不出那个名震应天北城的刘老板怎么会看上她,要知道段飞每天巡游下来见到比她漂亮的女孩数都数不清,想来想去只能猜想那个刘老板有些特殊的嗜好吧。

段飞查看了一下那女孩的包袱,作为一个捕快,自己救了什么人总得搞清楚,只见女孩包裹里整整齐齐地叠着几件普通的换洗衣物,最上边则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路引。

路引上写得很清楚,苏蓉,杭州人,年十七,不过正是这张来路清晰的路引引起了段飞的好奇,这是一张才发没多久的长期路引,而且没有目的地限制,也就是说这个苏蓉可以凭这张路引长期通行于各地,普通百姓可没有这种待遇,要说她家境很好是官宦之后嘛,她又身着布衣,而且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一般大户人家怎可能任由她一个人四处乱走?

“飞哥,有什么发现吗?我们该继续巡逻去了。”石斌走过来低声说道。

“也许她与家人失散了吧,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等她醒来再问问吧。”段飞回过神来,说道:“刘大夫,你好好照顾她,明天早上我再来看她。”

才出门石斌就笑嘻嘻地说道:“飞哥,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

段飞否认道:“胡说,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走吧,别胡思乱想,还不知道那个北城兵马司指挥会不会给我们找麻烦呢。”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那个恶霸当时被镇住,事后未必肯善罢甘休,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段飞他们只是几个外地来的小泥鳅。

不过段飞似乎多虑了,直到第二天大清早也没有任何事发生,段飞在街上买了两张葱油饼,就着豆浆送下肚去,然后顺着路再次来到回春堂药铺。

刘大夫引着他来到病房,苏蓉已经醒了,她经过梳洗打扮,脸色虽然还有些黄,但是两眼已经比昨天精神了许多,她在刘大夫的引见下向段飞盈盈一拜,感激地说道:“民女苏蓉见过段公子,段公子的大恩大德苏蓉没齿难忘……”

段飞笑道:“不必多礼,昨天我是刚好路过,举手之劳而已,苏姑娘身体好点了吗?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苏蓉颔首,请段飞坐在窗前,自己却坐在了床沿,段飞隔着老远问道:“苏姑娘,你是杭州人?”

苏蓉点头答道:“段公子,我是杭州人,来应天寻亲的,不曾想遇上了兵灾,我跌落马车受了伤,与护送我来应天的家仆失散了,好不容易才来到应天,在客栈中住了几天连随身首饰以及好一些的衣物都当光了,原以为那刘老板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却暗藏祸心,若非公子相救恐怕我便要毁在他手里,公子大恩大德,苏蓉没齿难忘。”

职责所在,段飞习惯性地想盘问她几句,没想到她口齿伶俐地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说完了,段飞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话可问,他轻笑一声,摇头道:“适逢其会而已,谁见了都会这么做的,不瞒姑娘,我是一个捕快,既然姑娘是来寻亲的,现在请姑娘告知家里具体住址和亲人姓名,我好留意一下,看我能否帮姑娘你找到失散的家人,或是送姑娘去找你的亲人。”

“原来恩公是位差人……”苏蓉稍显惊讶,她流利地将自己家庭住址和亲人姓名报上,段飞于是用借来的纸笔一一记录下来。

办完了公事之后好像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段飞道声保重便离开了回春堂,石斌躲在回春堂外对段飞挤眉弄眼地偷笑,段飞直接将那记录塞到他手里,说道:“你没事干了吗?拿着这个去户部查验一下,我怀疑这个女人有点问题。”

石斌依然笑嘻嘻地说道:“飞哥,你这是秉公执法还是借机查人家家里的情况啊?你不说清楚我不好做事啊!”

段飞飞腿踢了他一脚,骂道:“滚你的吧,能被我看上明媒正娶回家的女人还没出生呢,我怎可能随随便便看上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

石斌没敢再啰嗦,他快步而去,段飞和郭威等人按着巡逻路线慢慢走来,天还早,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但是远远的就看到天下客栈前围了一群人,走近后更是听到鬼哭狼嚎的惨叫,以及呼呼的皮鞭抽打声。

“那混蛋又在欺负谁!”段飞心中怒火腾地就上来了,他推开静悄悄的围观者,挤到人圈内侧,看清楚里头的情况后却愣住了……

第〇八一章 【卖身契】

只见昨天还很嚣张的那个刘璧刘大老板正赤着上身跪在客栈大门前,一个身穿从六品武官服色的人手提皮鞭,熟练地一鞭鞭抽在刘璧身上。

一鞭鞭都抽得很结实,一点也没作假,只抽得刘璧皮开肉绽鲜血直飞,刘璧哭号连天,却又不敢躲,甚至求饶都不敢,这时他突然见到了段飞,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跪着快爬到段飞面前,抱着段飞的小腿用力地磕头叫道:“差爷,大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啦!”

周围的人纷纷退避三舍,段飞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个六品武官收起长鞭用手提着走过来,向段飞拱手道:“在下应天北城兵马司指挥王旭,阁下是……”

段飞也抱拳还礼,微笑道:“下官乃扬州治下宝应县捕头段飞,见过王大人。”

王旭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说道:“原来是段捕头,昨日想必就是段捕头制止了刘璧违法作恶,救走了那位姑娘?”

“不错,是我,听说王大人是这位刘老板的姐夫?”段飞不知内情,随口反问了回去,心中暗想道:“难道我昨天说这刘璧造反吓着这位北城兵马司指挥大人了?”

王旭额头上冒出一层油汗,心中的疑念已经消去,别看对面这小子只是个区区从九品的县级捕头,可他见着远高于他数级的从五品官竟然还能保持镇定不亢不卑,甚至语气之中还带着点反讽味道,这说明了什么?没有强硬后台才怪!

王旭心中暗道:“难怪昨天这边才发生事情没多久,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叔父就怒气冲冲地亲临北城兵马司衙门,将我臭骂了一通,若非我平日孝敬不少。又是家中独苗,丢官都是一句话的事,这小子不知是何来头,决不能再轻易得罪!”

王旭以对上官还要恭敬的语气说道:“段大人,我这妻弟实在不成样子,平日假我名号欺压百姓,若非昨日闹出事来我还不知道呢,昨夜我已经将他叫去家中教训了一通,今日更当着大家的面重重责罚他,只望能安抚往日受他欺压的百姓,也希望段大人海涵,饶了这厮一遭,今后我必严加管教,叫他不敢再作恶。”

“大人,段大人,饶了小的狗命吧!”刘璧被打得够惨,他早得到过王旭的叮嘱,此刻不敢有二话,只顾求饶,平日被他欺负过的人心中不禁暗暗拍手称快,来看热闹的人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段飞虽然不明就里,不过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正好借坡下驴地说道:“原来如此,王大人家规森严,下官佩服,刘老板也吃了不少苦头,昨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王大人,下官有差事在身,不能久待,请王大人带着刘老板去疗伤吧,拖久了就怕人越聚越多,有些不妥啊!”

王旭呵呵一笑,将一颗忐忑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塞到段飞手里,笑道:“我这妻弟太胡闹了,还请段大人见谅,这是他暗暗留下那位姑娘的东西,还请段大人妥善处置,本官告辞了。”

王旭带着几个手下提着刘璧进了客栈,想必大夫早已请来等在里面,段飞大声向围观者叫道:“都散开,没好戏看了,再不散开小心我告你们聚众闹事!”

大家带着敬畏之心轰然散开,在应天随便吐口痰都能溅到个大官身上,然而五城兵马司却是个实权部门,能够让堂堂北城兵马司指挥亲身道歉的人自然值得敬畏。

连郭威他们都很惊讶,才离开天下客栈不远,郭威便凑近了说道:“飞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吃错药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也许昨天的旁观者中有什么大人物,在事后警告了王旭一顿吧。”段飞答道,虽然是猜的,不过却是最合理的答案,也与事实相符,顿了顿,段飞又道:“咱们是临时抽调来的,事情能这么解决最好,今后还要小心从事。”

石斌连连点头,跟着段飞走了几步他终究好奇地问道:“飞哥,他塞了张什么给你,是银票么?”

段飞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他顺势将那张纸在众人面前展开了,大声说道:“不是银票,是张卖身契,想必是那刘璧乘人家姑娘昏迷的时候假造的,这个东西回头我还是交给那位姑娘让她亲手撕了吧。”

石斌他们恍然大悟,附近的人听到段飞的话后也收回了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也有个别人飞快地将刚记下的东西一笔划掉了。

事情并没有像段飞想的那样就此了结,他们在街上巡逻没多久,在玄武湖边远远就看见一抬轿子飞快赶来,轿子前快步走着一个人,正是负责安排段飞他们起居和巡防地点的应天府通判张正嵩大人。

明太祖朱元璋限定京官三品以上方许乘轿,应天虽然已经不是京都,却一直延续着这个规矩,段飞惊讶地抢上几步,躬身拜道:“张大人……”

张正嵩赶忙回了个礼,道:“段捕头,总算找到你了,我们知府大人为了找你差不多把这一片都走遍了。”

轿子停在段飞面前,身穿从三品朝服的应天知府马文涛下了轿,眯着眼瞧了段飞一眼,脸上堆起了笑容,说道:“你就是段飞?果然一表人才啊。”

段飞急忙上前拜见,马文涛却伸手把他扶着,似乎不敢受他的礼,乐呵呵的说道:“不必多礼,段捕头这么早就开始巡查了,倘若我手下的衙役们都像段捕头这样勤于公务,我这个知府可就轻松了。”

段飞听他口气好像有意招揽,心中诧异着,段飞随口自谦了几句,马知府热络地跟他聊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地探段飞的底,段飞毫不掩饰地据实以告,马知府问了半天还搞不清段飞背后究竟是哪尊大佛,最后只能带着疑问而去。

知府一走,张正嵩便立刻给段飞他们改了分派,从今往后段飞他们只需呆在应天府衙门里喝喝茶,接送点公文便可。

“这是怎么回事?”段飞自言自语道:“是谁在整我吗?”

郭威说道:“飞哥,这是好事呀,喝喝茶看看抄报便可逍遥一天,不用日晒雨淋,也不用担心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则不挺好的吗?”

段飞道:“笨蛋,呆在衙门里有什么好玩的,再也吃不到关帝庙前老刘的炸鸡翅,再也看不到满街的花姑娘,知府衙门里随便来个小吏都比咱们大,到时光是点头哈腰都要累死你,你当那是逍遥吗?”

大家听了之后也不禁面面相觑,飞哥说的对啊,喝茶看报哪有天天在街上闲逛来得轻松自在,反正吃什么都是飞哥包的,还有那满街的花姑娘啊……

段飞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他笑道:“别都愁眉苦脸的,他让咱们呆在知府衙门咱们就呆在知府衙门啊?看我的吧。”

既然上官有令,段飞他们也乐得轻松,派了个捕快回去交接之后大伙儿便自由自在地逛起街来。

中午大伙儿在李记酱鸭店吃中饭,正海阔天空地聊着时,另一桌的一个客人突然叫道:“小二,给我吩咐厨房做一个当归鸡,带走的。”

转身他对另一个客人说道:“我媳妇大病初愈,需要养养身体,希望不要落下病根。”

段飞心中一动,叫来小二道:“给我也准备一份当归鸡,带走的。”

第〇八二章 【欲擒故纵】

“好嘞,两份当归鸡,甲字三号、五号桌客人要带走的。”小二唱喏一声,又转去了另一桌。

石斌嘿嘿笑道:“飞哥,你莫非也是带回去给你媳妇儿补身子么?”

这小子耳朵居然灵便起来了,段飞哼了声,说道:“你小子就知道乱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姑娘的伤一直没好,身体都拖垮了,确实需要补一补,昨天倒是倏忽了,回头多给些银子,请回春堂给她每日炖些进补的东西。”

吃完中饭,段飞提着竹篮向回春堂走去,那些小子没一个肯陪他来的,还说什么不想打扰他们鹊桥相会,真是岂有此理。

回春堂的坐堂医生与抓药小厮都已认得他了,见他进来,那小厮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说道:“段爷,又来看苏姑娘啊,她正在房里练字呢。”

“练字?她怎么不好好休息?”段飞说道。

张医生说道:“苏姑娘的伤势好得很快,起来活动一下不碍事的,躺久了反而不好。”

段飞来到病房,苏蓉果然正站在桌前,左手按着桌子支撑身体,右手正在提笔疾书。

段飞敲敲门,笑道:“苏姑娘,今天气色好了许多啊。”

苏蓉的手轻轻一颤,一滴墨顿时滴到了纸上,她架好笔,转身向段飞盈盈道了个万福,说道:“段公子,我已经好许多了,段公子的大恩大德苏蓉没齿难忘,将来必有厚报……”

段飞笑道:“我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吗?苏姑娘,我给你买了一瓮当归鸡,刚才我问过医生了,对你的伤有好处的,你快把它吃了吧。”

苏蓉秀眉轻轻一蹙,段飞将竹篮放到桌上的时候她柔声说道:“段公子,张医生他没跟你说吗?我一贯吃素的。”

段飞的手顿住了,他惊讶地说道:“苏姑娘你信佛?佛教也不限制信徒只能吃素呀,难怪你长得这么瘦弱,苏姑娘,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素对你身体发育不好,真的,你现在不但要顿顿吃肉,吃猪的内脏,比如猪肝、猪腰,而且还要常吃木瓜,否则你今后会后悔的。”

苏蓉每听到一个名字便蹙眉一下,就好像小孩子见到了不想吃的药,好不容易等段飞说完了,她才坚拒道:“段公子,好意我只有心领了,我的确信佛,而且是很笃信的那种,请你不要再逼我了。”

段飞一愣,他神色怪异地看了苏蓉一眼,说道:“苏姑娘,你不会告诉我你其实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吧?”

苏蓉张张口,又愣了下,这才道:“当然不是。”

段飞道:“那就是了,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将来迟早要生儿育女的,若你现在不把身体养好,一直这么瘦瘦弱弱的,今后……”

苏蓉只听得两颊臊热,有心打断段飞的话,又觉得不妥,段飞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这一迟疑,段飞可就把更羞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飞继续道:“今后只怕不利生养……”

“够了!”苏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段飞的话,她说道:“段公子,请不要再说了,你……你把苏蓉当什么人了……”

“当然不是了。”段飞没想到苏蓉居然会如此理解,他急忙分辩道:“我只是想说瘦弱的女人比较难怀孕,生了孩子之后也会缺奶,没有母乳喂养对孩子的成长不利,我说完了……苏姑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蓉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地说道:“段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这种话今后请不要再对苏蓉说了,段公子是位公差,难道也不懂礼教大防么?”

虽然她的语气和缓,但是责备之意却相当明显,段飞愣了一愣,点点头,说道:“好吧,是我唐突了,这是我从刘璧那里拿回来的,与苏姑娘你有关的东西,看过之后还是把它撕了吧,苏姑娘,我去查过了,你的亲戚早已搬离南京去了北方,现在南京城不太安全,你自己多保重!今后……今后我再不会来打扰你了。”

段飞拿出那张卖身契轻轻放在桌上,说完话转身就走,苏蓉望着他的背影,嘴唇一动,似想叫住他,却又忍住了。

段飞的背影转出门去之后,苏蓉才拿起那张纸片,展开一看,苏蓉不禁啊地一声惊呼,卖身契三个大字令她气得浑身直颤,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望着那三个字心念一转,她突又啊一声惊呼,急忙快步向外追去。

回春堂前厅里段飞正在嘱咐张医生:“张大夫,苏姑娘吃斋忌荤,你就拣些补身体的药材每天熬汤或者煮药膳给她吃,这一百两银子应该足够让她在这里住到完全恢复了吧?多余的银子届时请转交给她,不要告诉她是我给的,就说是你们回春堂赠给她回家的路费吧……”

“段公子……”苏蓉站在段飞的身后,声音颤巍巍地道:“段公子……苏蓉那般对你,你非但不记恨,反而以德报怨,苏蓉……苏蓉实在惭愧……”

段飞心中暗暗奸笑一声,刚才苏蓉进入大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张医生都面带惊讶地向苏蓉看去了,他若连这都看不出来还凭什么去当捕快啊,于是普通交代话儿给他说得沉痛万分,煽情无比,现在听到苏蓉的话,段飞知道自己这番做作已经是大获成功了!

脸上依旧沉痛无比,段飞转过身来,对欠身施礼的苏蓉虚扶了一下,说道:“苏姑娘何出此言,刚才确是我不对,请姑娘原谅……”

苏蓉急忙道:“段公子你不要再说了,再说苏蓉便要惭愧死了,请段公子移步,回房后苏蓉当据实以告,不敢再瞒恩公。”

“哦?”段飞挑挑眉,说道:“那好吧,苏姑娘,请……”

两人重回苏蓉的那间病房,苏蓉一直跟在段飞身后,进门后顺手便将门给掩上了。

“段公子……这还是苏蓉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单独相处,心中有些紧张,还请段公子原谅。”苏蓉请段飞坐下,自己也坐在茶几另一边相陪,相比第一次苏蓉坐在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是大大的缩短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苏蓉说道:“段公子,苏蓉欲将心中的隐秘向公子坦白,望段公子得知后替苏蓉守密,之所以向段公子坦诚,除了不想再骗段公子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段飞说道:“苏姑娘请放心,段飞绝不是那种长舌妇,定会为你守密,苏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请尽管说,段某能做到的话绝不会推诿的。”

“段公子想必是看出苏蓉易过容了吧……”苏蓉望着段飞轻声问道。

段飞毫不隐瞒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刚才说那些话是故意激你的,苏姑娘你的易容术相当不错,可惜易容术虽然能够改变人的容貌,却不能随时改变人的肤色,姑娘适才又羞又气,然而脸上却还是原来的颜色,我就不得不怀疑了。”

苏蓉叹道:“不错,易容术确实不能随心意改变肤色……段公子眼神果然厉害,段公子所看到的并非我的真面目,我之所以易容是为了躲避仇家……”

第〇八三章 【请公子笑纳】

段飞心中一点儿也不惊讶,静静地听苏蓉继续说道:“苏蓉其实不是普通女子,苏蓉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人称芙蓉女侠,前两个月宁王还未造反之时,苏蓉本在鄱阳湖游历,被一个人称花蝴蝶的江湖败类缀上了,苏蓉学艺不精,江湖经验不足,又被那败类暗算受伤,打打逃逃之下受伤越发沉重,最后在安庆遇到乱军,苏蓉借水而遁,这才躲过花蝴蝶的追踪,然而在水里又着了寒,苏蓉仗着师门内功护体之功才挣扎着来到南京,随后便住入了那天下客栈,也许苏蓉的易容术被那刘璧识破……之后的事情公子都知道了。”

段飞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怪苏姑娘要易容躲避,那花蝴蝶的名头我也听说过,武林恶人榜上此人排名第八,功夫不算顶尖,轻功却不错,因此屡屡逃出追杀,为人狡猾奸诈,善用暗器与迷药,苏姑娘能从他的暗算中逃脱实属不易。”

苏蓉道:“那花蝴蝶看上一个人之后定会锲而不舍地追踪,除非那人返回师门或得到高人庇护,苏蓉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认得的人也不多,现在这南京城中虽然防护严密高手众多,可那贼子亦精通易容术,又善于匿迹潜踪,哪怕皇宫内苑他都可以来去自如,是以苏蓉一直不敢恢复原貌……”

段飞摇头道:“纵然如此也不是万全之策,花蝴蝶既然跟踪你多日,定然对你的习惯了如指掌……苏姑娘只怕还得另想他谋,你刚才说有事相请,莫非……不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你要托庇官府应该不会找我才对。”

苏蓉犹豫了一下,说道:“段公子果然聪慧,一口便将苏蓉的心思说了大半,苏蓉想请你帮个忙,让我跟在段公子身边,花蝴蝶定然不会想到我竟然……竟然会……”

段飞恍然道:“你想女扮男装做个捕快?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姑娘你哪怕自减容貌也还是太俊秀了些,再说哪有捕快不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

段飞眼珠子一转,把那竹篮推到了苏蓉面前,说道:“姑娘你想扮作捕快首先就得把这一瓮当归鸡给吃了。”

看到段飞脸上那使坏的奸笑,苏蓉啼笑皆非地说道:“段公子,我还没说完呢,你误会了,我知道自己身体单薄,男扮女装也会很容易被人看穿的,我……我只是想假扮做你的……你的丫鬟……”

“丫鬟?”段飞张开嘴,几乎能吞下一个大鸭蛋,苏蓉的脸一热,但是化了妆的面上却瞧不出来,她急忙解释道:“刚才段公子将这卖身契还给苏蓉,苏蓉突然灵机一动,那贼子性子高傲,绝不会对一个小婢多看一眼,倘若我扮成了公子的丫鬟,他就算站在对面恐怕也不会察觉……”

“哦,难怪你立刻追出来把我请回来,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段飞跷起二郎腿,摇呀摇地,慢悠悠地说道。

苏蓉急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苏蓉追出去只是为了向公子道歉,苏蓉其实略通医术,知道公子说的都是实话,是苏蓉着相了,一切都是苏蓉的错,苏蓉恳请公子原谅,至于那个提议,公子若是觉得不方便……便当苏蓉没说过吧。”

段飞笑嘻嘻地摇着脚说道:“不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苏姑娘,你当真打算假扮成我的丫鬟?”

苏蓉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段公子可是对身边的丫鬟有什么要求?苏蓉一定会尽力做到。”

段飞笑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些,不过……想做我的丫鬟嘛,除了事关礼教大防之外的事都得听我的,叫厨房把这瓮鸡汤拿去热一热然后把它吃了吧,公子吃大鱼大肉而丫鬟却只吃青菜豆腐的话会让人觉得我这个人太刻薄,有损我的光辉形象啊!”

苏蓉迟疑着看着那一瓮鸡汤,说道:“段公子,开荤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节,能否容我听完了公子的所有要求之后再做决定?”

段飞说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想知道姑娘你准备给我做多久的丫鬟呢?”

苏蓉思索着答道:“一个月,至多一个月吧,等我伤完全好了,南京城也解了禁,我便立刻远走高飞,再也不与你相见了。”

段飞有些失望地说道:“好吧,一个月便一个月,反正是假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过在我身边的一天便要尽一个丫鬟的本分,否则给人看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你说呢?”

苏蓉偏着脑袋,说道:“公子,苏蓉的这个提议似乎让你非常高兴?”

段飞笑道:“当然了,平白多了个丫鬟,还是个会武功的,是个男人就会开心的,苏姑娘,你的这个提议虽说突然了点,但的确可以一试,刚才我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你平日只需自己不露出破绽便行,我没有驱使人的习惯,你就当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在我身边,我会替你掩饰的。”

苏蓉幽幽一声轻叹,她扭头向窗外看了看,说道:“公子说的很对,要瞒过那人就得做得够逼真才行,公子是我在南京目前唯一信得过的人,这一个月苏蓉就麻烦公子了。”

苏蓉好像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她从竹篮里取出瓦瓮,欣然笑道:“还是温的,就不用再去加热了,苏蓉这辈子还没吃过肉呢,不知道鸡的味道怎么样……”

“真可怜……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要副碗筷和汤勺来。”段飞摇摇头,出去一转又带着东西回来了。

只见苏蓉正站在房中蹙眉苦思,见到段飞之后她浑身一颤,说道:“公子,苏蓉刚才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要想万无一失,恐怕得立张契约在官府备案才行。”

“玩真的啊,那我可不客气了哦。”段飞挑挑眉,说道:“才一个月时间,似乎用不着吧?”

苏蓉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下,一言不发地走到桌旁,抽出张白纸,拿起笔飞快地写起来,段飞走到桌旁,睁大了眼睛望去,只见只见上边写着民女苏蓉因欠段飞债务无法偿还,自愿给段飞做一年丫鬟抵债云云,看样子就是从刘璧那份卖身契上摘抄来的,真的不是开玩笑,而且也不是一个月,而是一年!

写完之后苏蓉轻咬手指,盖了个血指印在契约书上,然后转身朝段飞盈盈一拜,颤声说道:“从今日始至明年今日,苏蓉便是公子身边的丫鬟了,请公子多多关照。”

段飞惊讶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苏姑娘不会是吃了什么药把脑袋吃迷糊了吧?好端端的女孩愣是自甘为婢?她就不怕自己拿着这份契约不放,终身都不得自由?

“公子请上座。”苏蓉恭恭敬敬地说道。

“嘿嘿……”段飞贼笑着坐回原来的位置,苏蓉的神色却突然一变,她说道:“公子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跟普通的丫鬟可不一样,在人前我会敬公子三分,若是公子敢胡言乱语或是有过分的行为,公子可别忘了,我是会武的,公子被我揍得满头包可别怨我,对了,公子可以为我配把宝剑,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公子的侍剑婢女了。”

第〇八四章 【飞哥是个传说】

“侍剑婢?侍剑婢,嗯,是贱婢……嗯嗯,不错,很威风的样子,那么,以后我该叫你蓉儿还是蓉蓉呢?”段飞差点说溜了嘴,急忙改了口,却又藉机赚点儿嘴上的便宜。

“唉……”苏蓉垂下头咬着唇低声道:“我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你……还是叫我蓉儿好了。”

“哈哈……蓉儿,蓉儿……”段飞念了几声,越念越喜欢,突见苏蓉抬起头,双目圆瞪,似乎正在强自忍耐什么,他急忙道:“那好,蓉儿,你现在趁热把这瓮鸡汤给喝了,还有鸡肉,也尽量多吃些,你以前真没吃过一点儿荤?那着实也太可怜了……”

苏蓉收回目光,一边抿着鸡汤,一边与他聊了起来。

据苏蓉所言,她年幼时有个尼姑给她看相,说她命中犯劫,需要从小吃斋念佛拜她为师才能化解那个劫难,家里人信了那尼姑的话,就将她留了下来,那尼姑倒也有些本事,据说她是峨眉派的明心师太,现在的掌门明镜师太也就是苏蓉的师伯,虽然苏蓉从未回过峨眉,也从未见过其他峨眉弟子,但是她却以峨眉弟子的名号行走江湖有些时候了。

段飞听到神神怪怪的东西就有些抗拒,心中不屑地想道:“命中犯劫?我看是命中犯贱,要不然怎么突然自愿成了我的贱(剑)婢?”

说着说着苏蓉已将那瓮鸡汤喝得干干净净,鸡肉也吃了不少,只觉这辈子还从未吃过这么饱的。

看到她那馋嘴的样子,段飞摇头笑道:“你还真听话,不给你吃肉你不会偷着吃啊?今天总算尝到肉味了,感觉如何?比青菜豆腐好吃吗?”

苏蓉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道:“好吃,我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了,今日开了戒,恐怕今后再也难守了。”

段飞笑道:“你命中的大劫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还守它作甚,苏姑娘,你刚吃过油腻的东西,最好先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再休息,我还有兄弟们在等我,过几天你身体好些了我再给你介绍,先告辞了。”

“公子无需对自己的丫鬟如此客气,苏姑娘这三个字再勿提起,公子有事就请便吧。”苏蓉说着,起身恭送,一副认命的小丫鬟状。

段飞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苏蓉待他远去之后颓然坐回椅子上,眼里缓缓流出两行清泪,她在心中狂呼道:“师傅啊,弟子有负你的重托,师傅啊,弟子本该自尽谢罪,却又抱着万一的希望而苟活,今日一时冲动,不知为何竟然托身段飞做他的丫鬟避难,也不知是对是错,师傅你的在天之灵一定很失望吧……”

段飞离开了回春堂之后又摸出那张契约看了看,突然,嘴角一抽,一丝淡然微笑悄然浮现,段飞收起契约,大步走入阳光之下,心道:“这鬼丫头不知道想玩什么花招,嘿嘿,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儿,一年的时间,还怕治不了你么?”

段飞白赚了个丫头,她不但是个侠女,还是人家自愿的,一路喜滋滋地往回走,刚过新建桥,就见石斌他们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段飞一愣,抬眼向他们背后望去,没见有人在追嘛,这是怎么了?

“飞哥,飞哥,总算找到你了……”石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回衙……应天府衙……好多……好多大人在等你。”

段飞大惑不解地道:“等我?等我干嘛?今天知府马大人不是许了咱们一天假吗?难道……难道他们又听说了什么,要请我赴宴不成?”

“不……不是,据说是出了件命案,那些大人们等你去破案呢。”郭威喘了两口,气顺了之后替石斌答道。

“啊……”段飞傻眼了,自己是扬州府的捕快,来到应天之后屁都不是,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么多大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啊?凭什么出了案子就抓他去破案啊?

他却不知道自从那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平被人深夜闯入家中狠狠地勒索了一顿,从此南京的上下官员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个名叫段飞的小捕快后台不小,千万不能得罪,否则惹了小的,老的就会替他出头。

没有人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巧合,在官场中上位者喜欢故作神秘,下面的人则喜欢捕风捉影,于是段飞的故事便被传得神乎其神,有眉有眼,据说十余年前的某日,一位大人物曾经莅临过宝应县城,一夕风流之后便有了段飞,也有人说是某个被大人物临幸了的女子流落到了宝应产下了婴儿,总之大家发挥想象力,把有可能的大人物都想了个遍,其结果便是对段飞肃然起敬起来。

“听说段飞从小就被一位高人抚养,那位高人不教他四书五经,只教他各种杂学,所以他才没去考状元,倒是当了个捕头,若非如此,他哪会博闻识广那么厉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段飞身边一直有高人指点与保护,在如皋县海安镇与倭寇大战的时候有一个倭寇凶狠无敌,眼看就要伤到段飞了,突然一道人影飞来,那个倭寇便被劈成了两半,那人影在半空中乍现,朝段飞一拜才消失呢,我听人说那人就是遁世隐居的天下第一高手杨剑呢。”

“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们没我消息灵通了吧,哈哈……段飞来历不凡是绝对无疑的了,你们知道吗?昨儿个才有人查过他,听说他身携巨款,已经派管家在南京城里置办了三处大宅院,三处啊,少说也花了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若非大有来历,岂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八卦往往都是越传越离奇,越传越合理的,大伙儿下意识地传递着大家都感兴趣的消息,顺带儿便将那些不合理的旁枝末节给抹去或者合理化,在他们有心渲染下,段飞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连他骤然巨富这么扎眼的事都成了理所当然。

皇帝陛下驻跸南京,游行自在乐不思蜀,镇得南京的官员们都不懂得干活了,大家生怕在皇帝眼前出错,做起事来也缩手缩脚,巴不得有人帮忙把事情做了,无伦好坏都与己无关,就在这个时候,出命案了。

大伙儿好不容易才保持的‘零案发’成了泡影,况且这个死者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国子监的监生,也就是清华北大的研究生,在现代大学生不值钱,死了就死了呗,可在明朝不一样,国子监兼具教育部与最高学府双重身份,里面的学生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一旦学成出来基本上都是个官,倘若案子拖久了或是办得不好,有人报上天听,那可就是掉乌纱还是掉脑袋的问题了。

第〇八五章 【飞哥出马一个顶仨】

‘零案发’已成泡影,更不能因为这个案子被别人排挤下去,因此案发之后都无人愿意接手,眼看马大人就准备强行摊派的时候,却有一个人突然灵机一动,他找到知府大人对他说道:“马大人,那个段飞不是号称神捕吗?将这个案子交给他,岂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应天知府马文涛被他点醒,心中豁然贯通,右手一锤左掌,喜道:“对啊,他若顺利破案,我们丢了包袱,那位也会很高兴,说不定我们还有举荐之功,他若是破不了案,连神捕都破不了的案子,咱们破不了又有何罪呢?”

于是段飞就被莫名其妙地召回了府衙,马文涛亲切地接见了他,并将破案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官大一级压死人,应天知府可是三品大员呢,段飞目前勉强算是个从九品的县级捕头,何况扬州属于南直录辖内,应天知府命令一下,段飞肚子里再怎么诽腹也只能乖乖从命。

不过段飞还是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权益:“大人,这个案子既然交给我负责,那就要以我为主,凡是涉案人员我都有责权询问甚至抓捕,另外请大人给我安排几个精明强干的捕快及应天府最好的仵作参与破案。”

“没问题,一切应汝所求,务必尽快破案,这个案子关系重大啊……”马文涛语重心长地说道。

看到马知府那奇怪的目光,段飞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啊……黑锅你背,送死你去……这些官简直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还要黑啊。

段飞带着石斌等几个扬州的、应天的捕快,还有一个仵作来到了案发地。

经过一片繁华的集市后不久便来到了死者租住的地方,集市里茶肆、酒楼、饭馆、商摊、武术杂技场地应有尽有,站在死者门口都能听到集市中嘈杂的吆喝声,扭头看到这一块闹哄哄的地面,段飞忍不住向前来督案的通判张大人道:“大人,死者真的是一个监生吗?他难道没听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

张正嵩笑道:“那不过是一个捐监罢了,捐了钱进国子监混个出路罢了,又岂会有心真的读书,不过平日这里也没有这么热闹,这不,五月初五端午节刚过,所以唱戏的玩杂耍的人多了点儿。”

“原来是个花钱买文凭的二世祖啊。”段飞恍然地点头,记得自己当初也有不少大学同学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真正想读书的人自然会找个安静的地方,那些不差钱的花花大少从不去上课,租住的地方就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了。

进了一个小院,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死在房里,他仰天而卧,胸口被刺了三刀,血流得满地都是,经验丰富的仵作很快就将他的死因报了出来:“死者被连刺三刀,刀刀命中要害,第一刀刺中肺,刀还未完全拔出便扭转着再一刀刺入肝脏,拔刀时再次扭转刀身,导致死者肝脏受创严重,第三刀拔出后直=插心脏,导致死者当场身亡,凶手手法熟练相当残忍,从血液凝固的颜色来看,死者应该是天亮之前死的,死者面上有新鲜抓痕,怀疑系凶手所为,手臂、掌心皆有伤痕,据我的经验来看,这些都是在打斗中挡架对方凶器受的伤。”

死者是一个监生,而且是个捐监,也就是花钱就能拿到毕业证(监照)的学生,家里是很有钱的,石斌他们小心地避开地上血迹将房屋搜查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是入室劫财杀人?

应天府通判张正嵩在一旁监督着,他听了仵作和石斌他们的话,见段飞并没什么表示,忍不住说道:“段捕头,这莫非是一起入室偷窃惊醒主人后的劫杀案?”

“大人高明,这案子看起来确实如此,不过……”段飞目光望向站在一旁哭啼的老仆道:“你说卯时起来叫主人起床时从门缝中发现主人倒在血泊中,家中丢失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那老仆眼睛都哭红了,他张着一双水泡眼,凄凄地说道:“我每天一早都要叫起少爷去国子监读书,老爷为了让少爷读上书花了不少钱,前儿个老爷才着人送了包银子过来,约莫有五百两,这两天至多花了十来两,其余的定是被贼子劫走了。”

“五百两银子,那也不少了……”段飞的脸一冷,突然喝道:“你为何对本官撒谎?可是你见钱眼开把你家少爷杀了?”

“没有……我,我冤枉,大老爷,我冤枉啊!”老仆知道在场的官里面通判最大,他两下爬到张正嵩面前,向他哭告起来。

张正嵩浓眉一挑,向段飞望来,段飞冷笑道:“从卯时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时辰了,倘若你一直哭到现在两眼红肿成这个样子倒也正常,不过……本捕头阅人多矣,难道连真哭假哭,假悲伤真恐慌都瞧不出来吗?看你双眼无神、眼袋漆黑、面色蜡黄的样子就知道你经常通宵不睡,倘若你就在隔壁住着,怎可能听不到你家少爷的呼救声?难道你见死不救不成?你还是乖乖老实交代吧,再敢撒谎我便叫通判老爷掌嘴了。”

“我……”老仆浑身一阵哆嗦,终于俯首交代道:“我错了,我不该夜夜通宵去玩马吊的,否则少爷也不会死,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老仆嚎啕大哭起来,这回才是真的伤心哭泣,这种察言观色的小伎俩张正嵩自问也能做到,他沉住了气,问道:“段捕头,现在又该如何?”

段飞道:“大人莫急,我还有话要问他。”

段飞朝那老仆喝道:“别哭了,你家老爷派人送来银子的事情有谁知道?是不是你把银子拿走了?”

老仆哭道:“没有谁知道了,我虽然好赌,但是对老爷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为了这些银子杀了少爷,我就住在一旁,大人不信可以去搜。”

段飞叫来当地保甲,保甲证实道:“今晨我正在街上巡视,听说这里死了人就立刻赶过来了,从门缝里看到尸体之后我们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报告了上元县,直到大人们来之前才从侧门进房,打开了反扣着的大门,屋里东西没人动过。”

郭威补充道:“头儿,正门侧门都没有发现撬痕,也没有丝线机关。”

石斌道:“南北两面的窗户上也没有撬痕,墙头之上也无攀爬痕迹与脚印,难道凶手是飞进来的不成?”

第〇八六章 【神捕名扬】

经历过海安镇一案的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武林中人作案,不过段飞并没有这么快下结论,他在房里转了一圈,现在已是三伏天,天气从从早到晚都闷热难耐,因此房间里的南北两扇窗户始终都是开着的,凶手很容易便可以进屋,只不过外墙高达三米,要想没留下任何印痕地爬进来可就有点难了。

段飞又来到屋外小院,他仔细地观察地上的血迹以及搏斗的痕迹,只见屋外也有点点血迹,从正房延伸到了偏房门口,在正房大门上段飞还找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模糊脚印。

段飞仔细观察了一下血滴形状,心中突然一动,他再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随后来到围墙下,顺着墙根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大约才三寸长的脚印,这显然不可能是死者或他的老仆留下来的。

看到这只小脚印,石斌脱口惊呼道:“莫非凶手是个女盗?”

“不要轻率地下结论。”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裹脚的女人路都走不稳,可能一跃三米翻过围墙吗?”

石斌讪笑着躲到了一旁,段飞在捕快们身上扫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捕快道:“你,到我面前来。”

那捕快莫名其妙地来到段飞面前,段飞又把仵作叫了来,递给他一根短棍,说道:“你给我比划一下,凶手那三刀是怎么刺进去的,注意角度别弄错。”

仵作见那捕快与死者差不多高,明白了段飞的意思,随即拿着那根短棍比划起来。

经过比划,大家都了解到那三刀前两刀都是从下而上刺入死者胸口的,第三刀却是从上而下,如此一来段飞心中便有了个底,他豁然转身道:“张大人,我已经知道凶手的概况以及杀人的过程,凶手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矮小,有可能是侏儒或是小孩,他负责潜入偷盗,另一个人高约七尺,孔武有力,高壮者把矮小者抛入围墙,矮小者翻窗而入偷盗时被主人发现,后逃出来推开门栓打开大门,高壮者拔刀而出向死者冲去,死者曾经跑到旁边的偏房试图叫醒仆人求救,没想到这个仆人却从侧门溜出去赌钱了,他只好边抵挡边逃回正房,并试图关门阻盗,结果被高大的凶手一脚踢开房门追入房中连刺三刀而死。”

这番分析终于让张正嵩有些动容,他说道:“不错,段捕头果然高明,不过我还有些疑问,凶手的高矮已经推断出来,可是行凶过程你是如何推断得有如目睹的呢?”

段飞说道:“这个稍后我再向大人解释,现在请大人先下令抓捕凶手,凶手共有两人,其中一人约有七尺高,身体强壮,另一人至多三尺高,是个侏儒或小孩,男女都有可能,他们有可能是杂耍艺人,至少昨天曾经在刚才咱们路过的那个广场上讨过生活,最有可能的是踩高跷、爬杆之类的艺人,凡是体型相似,能够让身体高过三米以上的,都可以带回来问话,还有,凶手很凶残,前往抓捕的人要注意自身安全。”

张正嵩把命令分派下去,段飞这才向他解释道:“大人,地上的鲜血不仅可以告诉我们死者逃跑时的路线,也能告诉我们他前进的方向,大人仔细观察血迹应该可以发现它们都是朝一个方向的,这说明死者是在离开偏房之后才受的重伤,脸上被抓伤是不会流那么多血的。”

张正嵩仔细看着地上的血迹,段飞又道:“不信大人可以叫人端一碗水来,我们手指沾水向地上挥动,向前或向后滴落的水迹方向是正好相反的。”

“我明白了,段捕头观察入微,果然不愧神捕之名啊。”张正嵩想想就明白了,这个东西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但是偏偏在此之前他却忽略掉了。

“神捕?段飞才入公门,岂敢当此称呼,张大人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段飞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张正嵩笑道:“短短一月之间便连破几个大案,更在三日之内破了扬州淳安县的连环凶案,段捕头之名已传遍应天,今日若是顺利抓到本案凶手,恐怕你这神捕之名就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这是名至实归,也就不用客气了。”

“下官知道自己是什么料子,实在是是愧不敢当啊。”段飞汗然道,是谁想害他啊,有这么起名号的吗?这不是把他往火山口推吗?神捕哪是那么好当的啊!

两人一个吹捧一个推拒,拉锯似的来回几趟,突然,门外传来欢呼之声,几个捕快扭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声禀道:“张大人,段捕头,凶手已抓到,他们还在那广场上表演,见我们一路搜过去,那大个儿丢下木桩就跑,上面正在表演的小个灵活得像只猴儿,他从三丈高的地方跃下来竟然毫发无伤,弟兄们一起冲上,将他们两人一起拿下了。”

张正嵩佩服地看了段飞一眼,心中松了口气,这个案子换个人来或许也能破,不过未必有这么快,这个段飞确实有几分本事啊。

“可有人受伤?”段飞问道。

那捕快答道:“众兄弟没有受伤,倒是木杆倒下时砸伤了两个走避不及的百姓,都是擦伤,不碍事的。”

段飞点头道:“那就好,张大人,这个案子已经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上元县处理吧,我这就去向马大人复命,张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张正嵩道:“你等一会儿,我与你一起回去向马大人交差。”

张正嵩匆匆问了下案,那对父子倒也爽快,竹筒倒豆子般招了,一切果然如段飞所判断的那样。

这对父子玩的是一种结合了顶高杆和爬杆两样杂技的绝活儿,父亲在下边用胸口、肩膀、脑袋、背脊交替顶起高高的木桩,儿子就像个猴子一样爬到木杆最高处做出金鸡独立之类的高难度动作吸引人围观掏钱。

这个杂技要求双方配合良好并且需要有良好的平衡感,因此在平时两人走路的时候当父亲的都经常把儿子扛在肩头,甚至弄个短杆顶在肩上,让儿子高高地站在上面,这样可以随时保持平衡感,而且很能吸引眼球,昨天下午收摊之后做父亲的就是这么高高地顶着儿子招摇过街的,当时死者正好在房间里点银子,因为天热窗户大开,死者也没料到围墙这么高居然还有人能看到屋里,结果那个父亲一时财迷心窍,半夜把儿子丢过围墙来偷钱,一切便不可阻挡的发生了。

张正嵩将犯人交给一直在旁边呆着的上元县令,与段飞一起向应天府衙门返回。

南京在明朝正式名称叫做应天,俗称金陵,古时候曾经叫做上元县,太祖建都应天之后以秦淮河为界,南边依然叫做上元县,北边则是江宁县,都属应天府管辖,这个案子本来应该是上元县处理的,结果却被段飞给搅和了。

张正嵩与段飞一起向知府马文涛交差,张正嵩对段飞多有赞誉,段飞则表现得很谦虚,马文涛听说案子转瞬即破,他很是高兴,对段飞更是另眼相看。

这样的人才怎能闲置不用?马文涛想起自己府衙里还有些积压的旧案没有告破,他随即笑眯眯地对段飞道:“段大人,本案告破可见你果然不愧神捕之名,本官定会向吏部为你请功,不过只这么一个案子恐怕难以说服吏部的那些老爷们,这样吧,我的案头上还有些没有告破的案子,你也一并帮我处理了吧,以你的能力当不在话下,当然,本官也不勉强你能够在数日之内迅速破案,本官打算把你调过来重用,不知你可愿意?”

第〇八七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段飞能不答应吗?他只有点头答应,并道:“多谢大人提拔,下官唯有尽力为大人解忧,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哈哈哈,如此甚好,段大人破案辛苦,不妨休息两日再说,那些案卷我会叫人抄一份送到府上的。”马文涛笑眯眯地说道。

段飞愣了愣,说道:“大人,我一直与众兄弟住在吏舍,还是张大人亲自安排的,下官现在没有什么事做,不如先看看案卷熟悉下情况吧。”

马文涛笑道:“住在吏舍实在是委屈段大人了,要不然段大人搬到后衙我家里去吧,时常与段大人说说话,本官定能大长见识,今后碰到案子也不会一头雾水了。”

段飞寒毛直竖,这位三品大员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虽然说转世之后这张脸还真对得起自己……可是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卖身求荣去做相公的。

张正嵩突然笑道:“段大人新置办的宅子为何还不入住呢?莫不是想找个皇道吉日?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与马大人一起到贵府为段大人庆祝开府如何?”

“这个……”段飞苦笑道:“原来两位大人都知道了,其实……新买的府邸,里面什么都没有,如何能招呼两位大人?不如我在醉仙楼置办一桌酒席宴请两位大人如何?”

张正嵩笑道:“府里没东西吗?这倒是好办,今后大家都是同僚,不如马大人带个头,咱们应天府里大大小小的官儿今晚都去段府叨扰一下,段大人的府邸还没有挂牌吧?我就给段大人送块匾额好了。”

马知府被他占了先,随即说道:“段大人你不用再推辞了,张大人的这个提议甚好,张大人擅长书法,写个匾额最是妥当,老夫该送点什么呢?这倒是颇费思量,段大人,府中可缺些什么吗?”

“不缺不缺,岂敢让两位大人给我送礼,真是折杀下官了。”段飞极力推辞,最后马知府一板脸,说道:“难道段大人连这点面子读不肯给?”

段飞吓得汗流浃背,急忙答应再不敢啰嗦,只听马大人和张大人兴致勃勃地开始聊该邀谁不该邀谁,段飞听得唯唯诺诺,心中只是忙不迭的叫苦。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石斌郭威他们见到段飞面色如土的样子不由关心地问道:“飞哥,你这是怎么了?”

段飞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我不能再瞒着你们了,其实我在城里买了一座府邸,不知道怎么给马大人他们知道了,他们今晚打算去我府里为我庆贺开府……”

石斌和郭威毫不奇怪地说道:“这不是好事吗?飞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们也知道了?”段飞惊诧地望着他俩,石斌笑道:“没多早,也就是刚才破案回来那几个捕快在吹捧你的时候说漏了嘴的,飞哥,他们说你是贵人之后,身边有人辅佐,这是真的么?”

段飞面对着这两双殷切期待的目光,他苦笑着说道:“石斌跟我一起混这么久,难道他还不知道吗?说实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了……”

今天早上他还很笃定地认为马大人、张大人以及那个王旭对他的态度异常,是因为昨天旁观者里有某位大人物看到了一切并警告了他们,但是现在他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一切顺利得让人怀疑,难道真的有人在冥冥中暗暗帮忙?

许毓与自己不谐,他家里便出了事,严捕头妨碍自己发展,谢通判便出现了,海安镇上那么多人死了,自己竟然毫发无伤,才来这应天府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段飞定了定神,见石斌和郭威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段飞也无语了,大伙儿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

段飞说道:“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没什么事,就跟我回家去,帮忙准备一下,招呼大人们哪……”

段飞这是第二次回自己家,假若算是家的话,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家,一进屋就好像在做梦一样,这么大的房子,这么豪华的装修,放在二十一世纪十亿都拿不下啊,早被国家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

石斌他们也看傻了眼,他们做梦都不敢想像会有一天能够拥有这样的一所宅子。

黄素良也换了副模样,不再像从前那么寒酸猥琐了,他一身光鲜,那一身胖肉竟然让他变得极具富态,就像一个成功的大老板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抽空做了点儿小生意,他帮段飞买了三栋房子花了九万多,剩下的银子除了留着日常开销的部分外还剩下两千两,他便不辞辛劳地跑到外地买了大批米面贩回应天,转手便翻了一倍,现在他又与人合作,盘下了一座老板跑了的酒楼,几乎是日进斗金啊。

段飞将自己头疼的事情告诉了他,谁知黄素良听了之后却大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呀,有诸位大人支持,公子今后的仕途将会顺畅得多,俺老黄今后的生意也没人敢乱伸手脚了!”

段飞摇摇头,自己的担心好像这些家伙一丝儿也感受不到,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算了,不理他们了。

段飞吩咐道:“那你就好好准备招呼客人吧,这几位都是我的兄弟,好好招呼着,备几间客房,他们从今晚开始在这住了。”

黄素良连连点头,嘴唇都咧开到耳根去了,段飞又对石斌他们道:“我要去接一个人,你们跟我一块去不?”

“去接谁啊?”石斌他们好奇地问道。

“苏姑娘。”段飞脸上出现一抹神秘的笑容,道:“她现在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哇……”石斌他们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尤其是石斌,他瞪圆了眼珠子,说道:“早上你还说对她不感兴趣,怎么现在却突然……她……真的肯当你的丫鬟?你没用上什么强迫的手段吧?”

段飞拿出那张契约在大伙儿面前晃了晃,说道:“我会是那种逼人卖身的人吗?是她自己决定的,给我做一年丫鬟还债,她那是知恩图报,你们不要想歪了。”

大伙儿惊张的口儿这才合拢了,郭威一把拉住想要好奇地跟去瞧瞧的石斌,嘿嘿笑道:“你跟着去干嘛?惹人厌啊?这么漂亮的宅子你不好好看看好好玩玩还想跑哪去?黄管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咱们不用陪那些老爷们,也没资格陪,咱们自个儿一醉方休!”

“小人可不是管家,这儿的管家是小人的伯父,你们可以叫他黄伯……”黄素良正在介绍着的时候,段飞一个人走了。

第〇八八章 【全乱套了】

段飞来到回春堂,没费什么功夫苏蓉就答应跟他回家,丫鬟嘛,迟早都要跟主子回家的啦,再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在应天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面前,给苏蓉露个脸儿的好机会。

两人没急着回家,而是在街上逛了圈,用回春堂退的银子给苏蓉从头到脚买了堆新衣和饰物,苏蓉还去买了些胭脂水粉以及女儿家用的东西,没花几两银子,丫鬟嘛,自然不能用太好的东西。

回到家梳妆打扮再出来,苏蓉已经宛然就是一个俏丫鬟的模样,段飞跟兄弟们喝酒她便侍立一旁,为大家添酒,段飞他们无聊得玩起牌来,她便拿了把蒲扇为段飞轻轻地扇着凉风。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段飞回头关心地对苏蓉道:“蓉儿,你身体还没好,还是不要劳累的好,去歇会吧。”

苏蓉抿嘴一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蓉受的是内伤,只需好得两三成便可以一如常人,剩下的慢慢疗养即可。

只听石斌幽幽地说道:“飞哥,我现在才真的是羡慕死你了……”

“哈哈……”段飞大笑起来,向苏蓉望去,却见她也在笑,眸子里一弯秋水竟是说不出的秀美动人。

夜幕降临了,段飞府前热闹非凡,只听鞭炮声隆隆震响,门前架起了梯子,几个家丁将张大人刚送来的匾额挂了上去,随后段飞亲自蹬梯将盖在匾额上的绸布掀起,‘段府’两个金灿灿的大字龙飞凤舞,掌声如雷响起……

知府马文涛微笑着向段飞拱手道:“恭喜段大人乔迁新居,老朽送上百两纹银以贺……”

“恭喜开府……”

“贺喜开府……”

一个个官员随着马大人的脚步走入了段府,张张喜帖,一只只红包塞到了段飞的手里,这……全都反过来了,乱套了,段飞不知道日后若是这些官员们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爬得高摔得惨,这一点段飞很清楚,唯有踏踏实实一个一个脚印走上去才走得安稳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段飞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迎接着一批又一批他得罪不起的客人,直到脚都站麻手都抖了,他才知道大明朝的官还真多啊……

进了段府之后众大人们不由啧啧称赞,颇为艳羡,要知道应天府可是大明的陪都,房价很高的,生活开销也很大,哪怕众官贪污受贿,绝大多数也买不起这样的宅邸,就算买得起也未必敢买,要知道这可是很惹眼的,被御史台的言官们知道了,还不群起弹劾你贪污才怪。

这也更让这些官员们在心里肯定段飞是有背景的,他们哪知道段飞的原意只是想倒买倒卖赚一把而已,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段府,恐怕今后不是那么好脱手了。

当下段府中大摆筵席,款待前来贺喜的官员们,在席上段飞不敢表露出一丝的得意,倒是显得有些拘谨,还是知府马大人和通判张大人一左一右地帮他招呼大伙儿,谈吐诙谐,言笑生风,把个乱糟糟的酒席招呼得无微不至。

黄素良的表现也不错,他在席上大谈生意经,大家听他说这宅子只花了五万两银子,一个个都后悔不迭,早知道大伙儿都去炒地皮了。

席终人散,段府总算是安静下来,段飞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整个人累得比参加铁人三项还要惨,脑袋晕得比喝了两斤二锅头还要厉害。

什么都甭说了,苏蓉将段飞搀扶进了房,段飞澡也不洗了,倒上=床便呼呼大睡,今儿个他也被灌了不少酒,虽然说预先吃了解酒药,中间还上茅厕催吐了几次,可是客人实在太多,一个个轮着干一杯都会要人命的啊。

第二天段飞睡到中午才被苏蓉不耐烦的敲门声催醒来,头疼欲裂,他穿好衣服后叫苏蓉进来,苏蓉给他端来一杯解酒茶,说道:“公子,马大人派人送来几份案卷,说你今儿个在家看看,不用去衙门报道了。”

“这老小子真会用人啊。”段飞呻吟一声,道:“我现在浑身不舒服,叫厨房给我烧桶热水,我要洗个澡。”

“是……”苏蓉问道:“公子,你是先吃午餐还是先泡澡?”

“先洗澡再说。”段飞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

苏蓉退了出去,段飞又倒在床上,过了一会两个家丁敲门进来,扛进一只大木桶,然后一桶桶的热水倒了进去,这跟段飞想的可不太一样。

只听苏蓉在门外说道:“公子,可要叫两个丫鬟进来给你擦身么?”

段飞急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我的衣服呢?还有毛巾,都拿过来,我洗澡的时候谁也不许进来,否则家法伺候!”

“是,公子……”苏蓉柔柔地答道,只是听她的语气,怎么好像在笑?

洗澡之后头脑清醒些了,至少不再疼,再填饱了肚子,石斌他们自个儿玩牌去了,段飞却来到书房,开始查看马知府给他送来的案卷,命苦啊……

马知府丢给段飞的都是些小案子,但是有些小案子甚至比大案子还要难办,尤其是拖延时日之后,这种案子难上加难。

就如那日闵县令遇到的那个*争执案,若非当场决断,那个案子几乎可以断定必成死案,眼下段飞拿到的这几个案子也差不多。

比如说城外的乡农入城卖鹅,与某酒家发生了争执,告酒家坑了他一只鹅,若是当时处理案子的人及时处理,这个案子自然就会轻易断明,可是那办案的人实在糊涂,拖了几日什么证据都拖没了,哪里还分辨得清楚。

还有什么邻居之间的纠纷,家中失盗之类的案子,都已拖了至少十日以上,这些案子比海安镇没有尸体的连环案还要难断,在海安还可以等着凶手继续杀人,或是开棺验尸,这些小案时辰一过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看完案卷段飞依然毫无头绪,索性丢开这些烦心的东西,出去玩去了。

到了晚上,段飞再回头细看那些案子,心中却渐渐地有了些主意,正在一个个案子推敲解构的时候,突听到敲门轻响,他抬头一看,说道:“你还没歇息啊,进来吧。”

苏蓉端着一碗东西放在书案上,说道:“公子,你还没歇息呢,我这个做丫鬟的怎能先歇息呢?我叫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羹,公子你尝尝吧。”

第〇八九章 【坑人了!】

苏蓉端着一碗东西放在书案上,说道:“公子,你还没歇息呢,我这个做丫鬟的怎能先歇息呢?我叫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羹,公子你先尝尝吧。”

段飞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在案宗里,苏蓉好奇心起,伸头看了看,说道:“这就是马大人交给公子的案子吗?这些案子看起来也挺简单的嘛。”

“哦?简单吗?你说说看?”段飞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苏蓉鼓励道。

苏蓉说道:“光凭这些案卷自然看不出什么头绪,当面质问下原告与被告,或许便能看出谁在撒谎了,苏蓉在看人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

“是吗?那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段飞笑眯眯地问道。

苏蓉皱起了眉头,说道:“公子,你现在的样子叫我头皮发麻。”

段飞嘿嘿一笑,不再跟她开玩笑,说道:“就算知道他们撒谎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直接抓回来打板子吗?我又不是那种糊涂官,非得用刑才能破案,我自有妙计让他们自动认罪,你不用等我,先去歇息吧。”

苏蓉眨着眼睛,说道:“公子,明天我可以与你一起去办案吗?大夫说闷在家里对我身体不好,而且我也想亲眼看看公子你妙计破案。”

“真的吗?你是不相信我吧?”段飞眼珠一转,说道:“我不是知府,你是不能跟我上堂的,不过我们明天要到最后才回衙,你想跟去瞧瞧倒是没什么问题。”

“多谢公子。”苏蓉抿嘴一笑,道:“苏蓉回去歇息了,公子也早些歇息吧,来日方长,不要太劳累了。”

段飞端起莲子羹胡噜一声喝了一大口,挥挥手,苏蓉便退了出去,段飞喝完莲子羹又看了会卷宗,终于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段飞首先去府衙参见马大人,借了几个本地的捕快,然后带着一帮气势汹汹的捕快,杀向了南城。

他要首先处理的是一个邻里纠纷,原告姓李名臣,状告邻居连某诬他银子五百两,起因是当初李臣借连某八百两银子去做生意,当时写了借据以房子抵押,李臣做生意赚了些钱回来,还钱的时候先还了五百两,其余的准备下次做生意赚了再还,因为邻里关系一直不错,就没有要回当初的借据再另写一张,没想到李臣第二次还钱的时候连某突然变了脸,一口咬定李臣一分钱都没还,还要他还八百两银子。

李臣这时才追悔莫及,只好写了状纸告到上元县衙,上元县令见李臣拿不出证据,便判他诬告,李臣挨打了板子还要还钱,气不过再告到府衙,正巧皇上南巡来了应天府,知府大人只好暂时把案子压着,免得把这小子打出去之后他豁出去拦街告御状。

所有的证据都对李臣不利,然而段飞偏偏心中就是相信他,一个骗子绝不会毫无证据地一再上告,再说他还问过曾经见过李臣和他邻居皮达的捕快,捕快们都认为那个李臣是个老实人,而他的邻居皮达看起来就没那么实在了。

大清早的,一群捕快突然出现在皮达门前,他们用力拍打着皮达家的大门,催促道:“开门开门,皮达,开门!出大事了!”

皮达正在屋里抱着老婆睡得正香呢,突听有人拍门,他急匆匆爬起来穿上衣服去把门打开,还没等他开口埋怨,如狼似虎的公差已经将他扑倒在地,立刻五花大绑起来。

“差爷,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皮达被捆着丢在门口任人围观,几个扬州来的捕快守在他身旁,其余捕快冲入他房中,转瞬便听到皮达的老婆在里面尖叫起来:“强盗……啊……来人,有强盗啊!”

很快就在皮达门口聚起了一群人围观,段飞听到皮达的话后冷笑道:“皮达,咱们是扬州的捕快,专程为你来的,你的事犯了!”

满口的扬州语音听得皮达一愣,石斌向周围围观者说道:“前两天我们扬州府抓到一批大盗,招供说他们将*杀人得来的一千多两银锭寄放在应天丁家巷的大窝主皮达家,因此我们被大人派来缉拿皮某且查赃起银,一并押回扬州待审。”

围观者纷纷发出喔的一声,然后窃窃私语起来,皮达却瞠目大叫道:“不可能,我冤枉啊,我不是大盗,我没有窝藏赃银,我不是窝主!”

屋里突然传来欢呼声,本地的捕快们大叫道:“找到了,找到赃银了!”

一个捕快一溜小跑出来,向段飞拱手道:“段捕头,我等在皮某家中搜到大银锭数十锭,约有七百余两。”

段飞哼了一声,对皮达道:“皮达,你说你冤枉,那我来问你,你为何家里存有如此多的银两?莫非你晚上习惯躺在银锭上睡觉不成?”

皮达张张口,唯一的解释已经被段飞先讽刺着说了,他一时找不到借口,平常人家岂会在家里储有这么多的银子?他这些银子多数都是李臣还的,为了怕留下证据,他也不敢拿去钱庄换成银票,以至于一直堆在柜子里,没想到今天却被搜了出来。

段飞不给他思索的时间,继续逼问道:“既然你说不出银子的来历,那定是贼赃无疑,现在是人赃并获,来人,把皮达及所有搜到的赃银一起押回府衙,等知府马大人确认之后立刻押送扬州发落!这是个盗窃大案,若皮达想逃跑,便打断他的狗腿!”

捕快们如狼似虎地提起皮达,皮达只觉自己脚不点地地飞了起来,眼看熟悉的家门口离自己越来越远,皮达只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大叫道:“那些不是赃银,是隔壁李臣还我的银子,那不是赃银啊……”

“哦?那是隔壁李臣还你的银子?”捕快们把皮达放下了,齐声说道,紧接着段飞冷笑道:“你说这是隔壁李臣还你的银子,你有何证据?”

“大人不信可叫李臣来为小人作证,那些银子真的是李臣还给我的啊。”皮达被这些捕快满口的扬州腔忽悠得晕了,根本没往别处去想。

段飞朝四周拱拱手,说道:“大伙儿做个见证,这厮亲口说那些银子都是李臣还他的,总共搜出的银子多达七百余两,也就是说李臣欠他的八百两银子已经全部还清了,大家说对不对啊!”

第〇九〇章 【再施妙招】

“对,没错,差爷说的对啊,咱们大伙儿都是见证!李臣明明已经还完钱给他了。”段飞早已安排在人群中的托儿——比如苏蓉等纷纷帮腔道。

这时李臣在另一个捕快的引领下走入圈子中,他泪水满面神情激动地朝段飞拜了拜,然后站起来指着皮达骂道:“老匹夫,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皮达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垂头丧气哑口无言,段飞喝道:“大伙儿帮个忙,把皮达诬赖李臣的银子都搬到李臣家去,把那借钱的字据烧了,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李臣、皮达,你们服不服?”

李臣高呼青天大老爷,又岂会不服?有那么多人作证,皮达哪敢反口,那不是找打么?于是也只好怏怏地说了个服字,填了两百两银子,不过少吃一场官司,也不亏了,就当是给李臣被打烂的屁股赔的医药费吧。

这么个难缠的案子给段飞设计举手破去,捕快们对他无不刮目相看,赞不绝口,苏蓉虽然没说话,不过望向段飞的眼神也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段飞朝她得意地瞥了眼,从怀里掏出张纸,看了一看,说道:“这个案子能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伙儿配合无间,才让那皮达失了分寸,走吧,大伙儿都辛苦了,我请大伙儿去成福记吃顿好的,不过在吃饭之前嘛……”

段飞一阵嘱咐,大伙儿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想笑又忍住了的诡异神色,嘴里更是连连叫好,对段飞更加服气,这样破案的手段也叫他们眼界大开,兴奋异常,大伙儿叫嚣着如狼似虎地向成福记奔去。

成福记是应天高井大街上的一座著名酒楼,段飞他们赶到的时候才巳时中,大约早上十点半这样,但是成福记里却已经宾朋满座,门前人进人出,热闹非凡。

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见一群穿着公服的差人向成福记走来,他连忙上前招呼,却被带头的刘捕快一把推开,他粗声粗气地喝道:“本官受命前来办案,你给我滚进去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小二吓了一跳,急忙跑进去了,段飞看过案卷,又与那状告成福记的农夫谈过,认出这个小二正是欺诈农夫一只大鹅的那个势利小二丁柳儿,不过这一回他不是主角,因此他冷眼旁观不做一声,大伙儿正在按他的剧本演戏儿呢。

一群公差呼啦啦地堵着门口,酒客们都好奇地张望过来,不一会成福记的老板跟在小二丁柳儿后边急匆匆跑了出来,来到捕快们面前,他目光一扫众人,神色有些不耐烦地朝刘捕快拱拱手,说道:“刘班头,你为何带这么多差爷堵住了店门口?难道还是为了那件事?知府大人不是打了那诈钱小人的板子么?”

刘捕快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儿低声道:“咱们不是为那事来的,不过也有些关联,成老板,我跟你实说了吧,那农夫挨打之后回去大病一场,家里的事也落下了,昨日他家的鹅竟然病倒了一大片,衙门派人去看了看,说是发瘟了,成老板该知道这些家禽发瘟可是件大事,会传染的,上元县衙急忙处理并上报了咱们应天府,马老爷今儿个看到了急报,突然想起那农夫似乎曾经卖鹅给你们成福记吧?于是叫我们来问问,发瘟的鹅可不能用来做菜,那会坏了你们成福记的名头啊!”

成老板神色一动,他急忙道:“刘班头你小声些,我们那日并未买过那农夫的鹅,今日早些时候我还亲自去看过,笼中的鸡鸭鹅等都未见异状,请刘班头你回禀大人,就说咱们这里一切都好。”

一小锭银子塞入了刘捕快手里,刘捕快嘿嘿一笑,伸手将丁柳儿招到面前来,说道:“小二哥,这不是开玩笑的,倘若客人们吃了瘟鸡死鹅出了什么事,咱脱不了干系,你们成福记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你给我说实话,及早处理或许还可暗暗挽救。”

成老板眉头一皱,以为刘班头嫌银子给的少了,他正要再掏点儿银子出来,只见丁柳儿额头上冒出汗来,正迟疑着的时候,里头突然有人大声说道:“张兄,你听说了吗?最近家禽发瘟发得很厉害,听说城里城外已经死了好多鸡鸭鹅了,官府里都把这事压着,听说是不能被皇上知道了。”

又有一人说道:“小二,你们这成福记的烧鹅怎么有股怪味,莫非是用死鹅烧的?你看看,这烧鹅碟里头还有只苍蝇!”

成老板眉头一皱,正要去处理的时候,丁柳儿浑身一震,拉住正要转身过去处理的成老板,带着哭腔道:“老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故意戏辱那乡下泥腿子,占了他一只大鹅,那鹅前日已杀了,但是已在笼中养了两日,他的鹅既然都发瘟死了,恐怕……”

成老板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膀子,将丁柳儿打得滚倒在地,以成福记的财力自不会去贪那只大鹅,丁柳儿当日与那乡下人价钱谈不拢,一气之下才故意占他一只鹅,没想到还是一只瘟鹅,这事若传出去,成福记的名声恐怕就要毁了,谁还会来他们这卖生鲜蔬菜与鸡鸭?谁还敢来他们店里吃东西?所以成老板才会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场杀了这奸猾小人。

段飞给那叫嚷着吃到死鹅的人一个眼神,那人顿时偃旗息鼓地坐了回去,成老板还要打丁柳儿,刘班头拦住了他,将银子还给他,说道:“成老板,得罪了,出此下策实非得已啊。”

成老板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之后醒悟过来,他长吸口气,抱拳向大伙儿一拜,说道:“多谢诸位差爷帮我查清此案,这刁滑小人不知瞒着我做了多少亏心事,我成福记的招牌险些毁在他的手中,那乡下人的鹅我会加倍赔偿,这个刁滑的家伙从今日起再不录用,请刘班头把他带回去吧,最好戴枷示众三个月,让所有人见识这厮的嘴脸,也好以效敬尤!”

“哈哈,成老板客气了,这个家伙不忙带回去,咱们哥几个忙了一上午有些饿了,索性在这里吃过饭再回衙复命好了。”刘捕快笑道。

成老板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一顿小老儿我请了,诸位差爷请往这边坐……”

刘捕快呵呵笑道:“成老板真是客气,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大伙儿都坐下吧,段捕头,你来点菜,想吃什么随便要,成福记可是应天府里排得上名号的酒店,他们这儿的成记烧鹅可是很有名的。”

“那就来一只烧鹅吧,成老板,还有什么拿手菜尽管上……”段飞笑呵呵地说道。

话还没说完,突听有人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身为官差竟然白吃白喝,难怪爹说当今吏治败坏,由此可见一斑!”

第〇九一章 【弄巧成拙】

段飞他们纷纷扭头向那人望去,只见那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书生,此刻满面愤然,目不斜视,就好像在对空气说话。

看到这小子的神情,段飞不由微微一笑,想当年他也曾经是个愤青,满腔热血无从发泄,整日指天怨地的时候想必也是这般模样吧。

一众捕快齐齐地大怒,刘捕头正要拍桌子骂人,段飞伸手一按他肩膀,笑道:“何必与一介酸儒一般见识呢?成老板,我话还没说完呢,拿手的酒菜尽管上,刘老哥,这一顿我早说过是我请的了,你又何必与我争着付账呢。”

刘捕快打了个哈哈,看在段飞的面子上怒瞪了那书生一眼,收回目光,懒得去理他了。

成老板倒不在乎这些银子,他心道哪怕真要钱至少也得打个五折,立刻叫厨房赶紧上菜,小二们流水般将酒菜送了上来。

段飞向门外招招手,苏蓉轻移莲步走了进来,段飞笑道:“叫你不要跟来你偏要来,现在没戏看了,你一个女孩又不好与我们同桌,不如到旁边找个空位坐下,我让小二每样菜都分一些过去给你吧。”

苏蓉微微一笑,说道:“挺好的啊,看到公子连施妙计破案,作为公子的丫鬟,我也与有荣焉,公子与诸位捕快大哥们慢慢吃,我到一旁随便吃一些就是了。”

“记住多吃些肉,要把身体补好,别忘了昨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段飞的目光故意落在苏蓉的胸前,滞了一滞这才移开了,苏蓉重新画过妆的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红霞,她轻咬红唇,嗔了段飞一眼,扭着小蛮腰转身走开了。

段飞打个哈哈,在大伙儿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拿起筷子,招呼大伙儿觥筹交错地吃了起来。

一群粗鲁不文的捕快喝了酒之后不免有些放浪形骸,喝酒猜拳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四周食客纷纷远避,那个小书生发了会闷气也走了,另有一桌只坐了两个人,正是那天曾亲眼目睹段飞解救苏蓉的那两个三十来岁的年青男子,其中面貌俊秀的那位听到嘈杂声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些捕快实在有些呱噪,不吃了,咱们再去秦淮河转转吧。”

另一个疤面男子看了段飞他们一眼,笑着说道:“老爷子,你可还记得刚才那个女孩以及跟她说话的那个小捕快么?咱们见过他们的,刚才他们就在这店里破了个案子,现在正在喝酒庆功呢,所以声音才大了些儿。”

“哦?刚才他们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吃白食的,如何就破了个案子了?那个女孩的身形倒是有些眼熟……”那俊秀青年想了想,哦地一声道:“她不就是那天被那个谁强逼做丫鬟的女孩吗?她……那个捕快岂不就是那天救她的人?”

脸上有疤的男子笑道:“老爷子果然是过目不忘,正是他们两人,那个女子不知怎的成了这个捕快的丫鬟,某非是感恩图报以身相许了?”

“嘿嘿……”两个人怪笑起来,那疤面男子笑完之后继续说道:“刚才他们叫老板出来说话,我都听在耳里,原来这个店前些日子被人告到上元县,说他们骗占乡农的一只大肥鹅,这种案子若及时处理当场便可辩个清楚明白,可那上元县令无能,或是收了贿赂,没有当场破案……”

“不错,”那俊秀青年说道:“农家养鹅多是放养,鹅吃的是青草、蚯蚓,店铺里的鹅多是养了一两日的,吃的是糠饭五谷,若是当场将店里所有鹅都杀了,看看鹅肫里的东西便能辨清,若是时间长了点,还可以看那鹅便颜色分辨,这种案子南北朝时就发生过,越快处理越好,若是拖久了,肠肫一空,哪里还辨得出?你说那些捕快将这拖了数日的案子给破了?他用的是什么办法?”

疤面男子笑道:“用诈术……假说那鹅发了瘟,小二便慌了,若那小二还不承认,他们还可以当场让那托儿假作中毒将老板和小二一起抓去衙门里审问,那小二害怕起来,这才自己招供的。”

他将段飞等用的计策详细解说一遍,那俊秀青年听了之后不禁一拍大腿,笑道:“果然妙计,也唯有如此才能逼那小二认罪了,这些捕快倒有些小聪明,办事不拘一格,委实不错,他是应天府的人吗?”

那疤面男子笑道:“我看都是那个小捕快的主意,他不是应天府的人,倒是扬州来的,今早出门前南京刑部尚书来见我,就说起了他……那一日我谨尊老爷子的吩咐,去教训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番,那厮还以为这个名叫段飞的小捕快与我有什么牵连,消息传开,半个应天府里的官员都知道了。”

“这个小捕快在扬州的时候就连破大案,被人戏称作神捕的,正好昨儿个上元县发了个凶案,应天知府马文涛想必也是听说了他的名声,竟然将这段飞临时调去破案,段飞也不负所托,随便看看现场之后便命捕快去抓人,连凶手的身高体重甚至做什么生计的都说得一点不差,不到半个时辰凶手便被顺利逮住了,那刑部尚书找个借口来见我,其实为的就是他,探我的口气,想将这段飞调去刑部哩……”

疤面男子带着玩亵的口气说了这番话,没想到那俊秀青年却来了精神,说道:“这个小捕快果然有些本事,这些人虽然趋炎附势了点,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啊,你答应他好了,调这个段飞去南京刑部,就做个……做个……郎中好了。”

疤面男子眉一皱,说道:“老爷子,这段飞没有功名在身,如何能入刑部?郎中虽小,却也是一个正五品的官,岂能轻易授给一个小小的捕快?首先就过不了内阁那一关,那些言官只怕会将我给活活吞了。”

那俊秀青年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功名?有功名的人还少了么?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才勘大用的?这个段飞既然长于破案,为何不能在刑部做大官?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留在应天做个推官吧,一个区区从七品的官,没人会再啰唣了吧?若他日后功绩卓著,再升他的官不迟。”

疤面青年点头答应,心中却暗暗打着旁的主意。

段飞这一日连施巧计破了五个案子,差不多将应天府马大人交给他的积案处理了一半,消息传开后应天府衙里都在轰传,马大人也惊讶非常,他正盘算着该如何攀在段飞这条金鱼上一起越过龙门时,突见自己府上的家丁马华快步走了进来,满面焦急地对他说道:“老爷,府上来了些客人,夫人与管家叫你赶紧回去招呼客人,听管家说,那位主客便是大名鼎鼎的十二团营提督江彬……”

“啊!”马大人大吃一惊,手一抖,满杯的热茶倒在了自己的胸前补子上。

十二团营提督江彬,那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假借皇上之名,到处闯人私宅,淫=人妻女、勒索无数的恶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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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九二章 【弥天大谎】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段飞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站桩时心中突然一乱,他收功站起,叹了一声,暗道:“正德皇帝就在南京城里,我却见不着他一面,想鱼跃龙门?难啊……”

这两天听奉承多了,段飞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他虽然没有经过乡试会试,没有举人甚至进士的金字招牌,但是若有个足够份量的人肯推荐一下,他就可以先做个六七品的小官,然后再慢慢积累资历升上去,永乐朝的杨士奇就是从一个负责抄写小书吏因为字写得好被推荐去编写《永乐大典》,最终成为内阁首辅的。

扬州通判当初就推荐了段飞,不过扬州通判只是个六品官,他的推荐当然比不上三品知府马文涛的推荐,段飞已经在憧憬着,有朝一日成为一府的推官……

“老爷,不好了……”管家黄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对段飞叫道:“老爷,应天衙门来了一帮人说是找老爷有事,看情形有些不妙。”

段飞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黄伯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些衙役来得气势汹汹,领头的人叫宁竹奇,是一位推官。

刚想当推官,眼前就来了位推官,段飞不敢怠慢,对黄伯道:“我这就去会会他们,你去通知石斌他们,还有苏姑娘,随时应变吧。”

随时应变四个字似乎很勉强,但却脱口而出,段飞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天有不测风云,难道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心中一面盘算,一面来到前院,走过房廊走进正厅,只见一个年约四十面留三缕短须身穿六品官服的人正大摇大摆地坐在主位上喝着茶,另有几个衙役或站或坐地在那里东张西望。

见段飞出来,昨天还与段飞配合着破过案的那位刘班头忙朝他使了个眼神,叫他提防,段飞朝他微微点头,然后向那位推官施礼道:“宁大人,卑职有礼了,前日卑职乔迁新居,摆酒宴请诸位大人,得知宁大人在外办公,卑职还曾感叹与大人缘悭一面,不想今日大人便亲自莅临,真是让卑职蓬荜生辉啊!”

宁竹奇冷笑道:“少废话,你这宅子还叫蓬荜的话,恐怕只有皇宫才敢称做富丽堂皇了,少废话,今天我是接到举报,来办案的,段飞,听说你是从三月中旬才因补缺而成为捕快的,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段飞镇定地回答道。

“在此之前你只是个街头混混?”宁竹奇紧接着问道。

两个问题问出来,段飞已知道他的来意,心中飞快转着念头,嘴里还不含糊地答道:“不错。”

宁竹奇一拍茶几,喝道:“那你告诉我,你的月俸不过才一斗米加上半吊钱,你就算当一辈子捕快也买不了应天府里半寸土,两月不到,你是如何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混混变成一个拥有豪宅的大老爷的?莫非你这一个来月竟然贪赃枉法鲸吞了数万两银子不成!”

段飞心中已有准备,面对宁竹奇的诘问,他镇定地说道:“宁大人,这可是冤枉我了,宁大人可以派人去扬州府查,自从我做了捕快之后我何曾做过违法的事?大人怕是被人蒙蔽了,我从前就不穷,只是不愿动用那些银子而已,我用来买房子的钱是先父留给我的。”

“先父?”宁竹奇喝道:“你不是一个孤儿吗?哪里冒出来一个父亲了?”

段飞正色道:“大人,在下从未说过自己是孤儿,事实上家父乃川中一位富豪,我之所以从不与人说起,是因为我恨他,当年他抛弃了我娘,害得我娘生我的时候血崩而死,五年前他派人找到我,想让我回川中继承家业,被我拒绝了,当时我虽然只是个小混混,却并不贪慕他的钱财,我恨他,他死了几年我还一直恨他,不愿动他留给我的半分遗产,但是,今年二月份,我大难不死之后读了几天书,学懂了很多道理,天地君亲师,父亲再不对也是我的父亲,他留给我遗产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下去,倘若我再弃之不顾,依旧混迹下去,不但我父亲会痛苦,我的母亲也会失望的,因此我便改变了心意,决定启用父亲留给我的遗产,大人不信可以去大通银庄去查,我父亲留了一大笔钱给我。”

宁竹奇不过是一个小小推官,大通银庄的后台够硬,不是他能随便去查的,四川也远了点,派人查个来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倘若宁竹奇当真派人去查,段飞也有时间应变,再说了,倘若应天府真的想追究,应该不会派与段飞熟识的捕快前来,那天段飞大摆筵席,偷偷塞给马大人的与张大人的银票也不是白塞的。

宁竹奇冷笑一声,说道:“你便舌绽莲花吧,当本官是三岁小儿么?这件事本官自会继续追查,只要查得一句不实……哼,你便要知道本官的厉害!段飞,因为你现在身负嫌疑,不可在应天府继续呆下去,扬州府发往吏部的举荐信也被驳回了,马大人让你回扬州,一边做你的小捕快一边等着本官查案的消息吧。”

段飞张口结舌作声不得,这个结果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只见宁竹奇哼了一声,拂袖而起,段飞猛然一醒,他向宁竹奇抱拳一拜,顺势挡着众捕快的眼神将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塞到宁竹奇手里,说道:“宁大人,在下真的是被冤枉的,宁大人要为我洗冤啊!”

宁竹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马大人让我告诉你一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的贵人转眼变成你的煞神了,回去安分呆着,过段时间再说,马大人还是很看重你的。”

段飞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为何突然与自己为敌,难道那位贵人是一位如海瑞般正直却迂腐的卫道士?不喜欢被段飞借其名招摇撞骗?

段飞送人回来后依然大惑不解,石斌、郭威等几个扬州来的捕快还有苏蓉都迎了上来,石斌问道:“飞哥,刚才我们在屏风后听到了后半截,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没事,前两天我就有些担心这栋房子会给我惹祸,现在这个坎算是迈过去了,多亏了这些天为马大人努力破案,以及前两天塞的银子啊……”

苏蓉淡淡地说道:“只是因为这房子么?应天府的官儿们什么时候这么小家子气了?”

应天府的官见多识广,确实不会为这一栋房子嫉妒得大动干戈,段飞向苏蓉看了一眼,说道:“确实没这么简单,有一位大人物瞧我不爽,把我踢回扬州去了,大伙儿都去准备准备,我去与马大人张大人辞别,然后便回扬州去吧……”

段飞去应天府拜见马大人,结果连衙门口都没能进去,只好怏怏而归,除了黄素良还要呆在应天府处理生意外,苏蓉及扬州来的捕快们都随着段飞,租船返回扬州。

一路之上石斌他们满腹怨言,段飞没有理睬他们,一直在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早睁开眼的时候,谁能预估得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从天堂跌入地狱,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段飞突然又想起一句话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

第〇九三章 【考验到了】

早晨离开应天,下午回到扬州,段飞找了个客栈安置众人,然后便去拜见了扬州通判谢志钧。

被驳回的举荐还没送到,谢志钧听了段飞的诉说之后沉吟了一会,安慰他道:“没想到派你去应天竟然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不过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回宝应,就留在扬州好了,有我和史总捕照应,你便蛰伏个两三年,还怕今后没有机会么?”

段飞点点头,说道:“索性我还是回宝应去吧,闵大人对我照应有加,我打算辅佐他直到离任,然后再做打算。”

谢志钧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宝应县的典史已经换了个人,听说为人还不错,应该不会与你为难的了,有机会我再为你打算吧。”

段飞告辞出来,去看岳氏兄弟的时候得知他们已经离开扬州,不知道哪里劳役去了,段飞等人在扬州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拿着谢志钧派人送来的委任状返回了宝应县,经历了一番波折,他终于还是回到了宝应,正式成为管理一方治安的捕头。

闵大人很高兴,将缉拿破案的事都交给了段飞,那位新来的典史果然很识相,没有来与段飞为难,宝应县恢复了安静,转眼半个月过去,竟然没有出一件能够闹上衙门的案子,段飞在后衙也有了自己的房间,他每天埋头读书,其余时间就在那里练字,日子倒也过得充实自在。

苏蓉也陪着他念念书写写字,成了个伴读丫鬟,见他读到不懂的就去问闵大人,或是去找他的‘老师’黄老秀才解惑,忍不住劝道:“公子,你当真想念书去考秀才吗?只怕你是问道于盲啊,择师是很重要的,江南那么多名臣大儒,你为何不去找一位拜师呢?这捕快我看不当也罢,明年便有春闱会试,今年赶不及童子试了,秋闱乡试倒是可以一试,不过之前公子先得去捐个秀才身份……”

“你觉得我应该去参加科举?”段飞放下笔,奇怪的问道。

苏蓉说道:“若想当官,这应该是最稳妥的途径了,公子这些日子一直刻苦读书,难道不是为了考个功名么?”

段飞微微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打发点时间而已,四书五经就算要背下来也不是难事,不过……咱们大明朝考的是八股啊……八股……”

八股文是明朝科举制度所规定的一种特殊文体。八股文的每个段落都要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人们只能按照题目的字义敷衍成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所论内容,都要根据宋朝朱熹《四书集注》等书“代圣人立说”,不许作者自由发挥,八股文连饱学的老儒都为之头疼,何况段飞这个穿越来的‘文盲’。

提起八股文苏蓉也没了话说,沉默了一阵后段飞问道:“江南有什么饱学的大儒或是致仕的大官?老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也着实无聊,不若出去走走,碰碰运气也好,我知道你一定是闷坏了的。”

苏蓉双眼一亮,说道:“公子打算带我出行么?江南的名士与致仕的大官多了,比如致仕镇江的大学士杨一清,若能拜他为师,公子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杨一清?”这个名字段飞记得,这杨一清了不起啊,正德五年(1510年),安化王谋反,武宗命杨一清总制军务带兵平叛,杨一清眨眼间便活擒了安化王,比王守仁捉宁王还快,他还说服监军的大太监张永,回京之后张永依计弹劾权倾一时的刘瑾,致使号称站皇帝的刘瑾一夕垮台。

杨一清还有许多故事,段飞就不清楚了,此人被后人文比唐朝开元盛世的名相姚崇,武比大将郭子仪,他14岁乡试中解元(高考省级状元),18岁中进士(全国高考前二十名)一生三起三落,前后被刘瑾、杨廷和、张璁这三个权倾一时的人排挤陷害,曾经督理陕西马政,曾经总制三镇军务,建设边防,曾经率军平叛诛逆,还是名扬当时的一位著名诗人,与大明前七子的李东阳齐名。

苏蓉摇摇头,又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当然,杨大学士肯收公子为弟子的可能性太低,公子不如找一位落魄的名士大儒拜其为师,这样或许还有些希望。”

“说吧,看看有哪位大神不嫌弃我小捕快的身份,肯收我为弟子吧。”段飞苦笑着说道。

苏蓉思索道:“嗯……江南名士很多,目前最有名的应属当年吴中四大才子的唐寅与……”

“唐寅!”段飞大叫一声,拍案叫道:“唐伯虎还没死吗?他住在哪里?我要去拜他为师!”

苏蓉给他吓了一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唐大师自然还活着,过得虽然不好,至今仍居住在苏州城北的桃花坞中,不过此人后半生受人迫害,愤世嫉俗,眼高于顶,以卖画为生,未必适合作公子的老师,再说他前些年曾经受宁王重金请去南昌为其做十美图,虽然唐寅后来装疯离开南昌,但是恐怕还是会受到牵连,公子不妨再考虑下其他名士,比如唐寅的好友文徵明以及女婿王宠……”

段飞沉吟了一下,冷静下来,他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都还没去过呢,不如请几天假和你一道去游山玩水,顺便去拜访下江南名士吧。”

苏蓉欣然笑道:“苏蓉是公子的丫鬟,这一年里自当随在公子左右伺候,不过……我觉得公子还是辞了官职吧,公子不缺那点钱,有事情的话闵大人自会来请,公子何必还要挂着那个名呢?又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

段飞摆摆手,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吧,准备一下,明天就去苏州,我这便去向闵大人请辞。”

在知了声的伴随下,段飞与苏蓉两人租船直下扬州,拜访了谢志钧及史羽峰,给岳家兄弟俩捎了些避暑的物件和零嘴,随后段飞他们继续乘船来到了位于长江北岸的瓜洲镇,递上名帖,求见致仕大学士杨一清。

果然如苏蓉所料,杨一清避世而居,岂会轻易见一个没有才学名气的普通人?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只等到门子带来的一句托词:“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段飞倒也没有恼火,他当初去应聘的时候闭门羹吃得多了,对江南其他名士段飞毫不眷顾,他与苏蓉乘舟继续顺着运河过常州直达苏州。

在苏州北城,段飞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传说中的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五月末的天气能热死人,桃花早已凋敝,桃花庵不过是几座茅屋,历经十多年的风雨业已破旧不堪,段飞与苏蓉沿着小路走过虚掩着的栅栏木门,走到了桃花庵正门前。

轻敲门扉,段飞高声问道:“唐寅唐解元在家吗?扬州段飞前来拜访!”

“不见。”门后传来的话比杨一清大学士还要坚决果断。

段飞与苏蓉相视一笑,苏蓉做着口型对段飞道:“公子,现在就看你的了。”

来之前苏蓉跟段飞打了个赌,要段飞用除了砸钱之外的其他办法请动唐寅收他为弟子,若段飞能够办到这不可能成功的事,苏蓉就在段飞身边多留一年,否则就把契约还给苏蓉,任她离去,现在,是考验段飞的时候了!

第〇九四章 【六如居士唐伯虎】

段飞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微微一笑,高声吟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考场岁月催;

功名利禄一场空,

不若人生一场醉。

提笔熬墨挥如雨,

凤凰出轴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朝堂几人回。”

这首诗是段飞自电影《笑傲江湖》中一首诗修改而来,他念得抑扬顿挫,颇有电影里令狐冲吟诵时那种一诗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只听得想看他笑话的苏蓉也睁大了眼睛,傻傻地,傻傻地……

“好个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考场岁月催;功名利禄一场空,不若人生一场醉……”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个身材消瘦头发花白,面目清雅留有长须的老者站在门口,望着段飞道:“这首诗是你做的?扬州段飞?嗯,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是何人弟子,找我唐寅何事?”

段飞得意地朝苏蓉一瞥,然后躬身向唐伯虎一拜,说道:“我是专程来请唐解元到我家做西席先生的,一千两拜师礼在此,还请老师笑纳。”

唐伯虎喝道:“且慢,你家住何处?为谁所请?唐某虽然落魄,又岂是趋炎附势之徒,黄白之物再多我也绝不会随便收学生的。”

段飞恭谨地说道:“在下学识浅薄,读书时有很多不解之处,久慕唐解元大名,故而冒昧登门拜访,翼能延请唐解元为西席先生,以便随时可以求教。”

唐伯虎浑浊的双眼里冒出一缕精光,他仔细看了段飞一眼,说道:“以你做那首诗的才情胸襟,唐某亦自愧不如,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段飞道:“唐解元此言差矣,我做些歪诗还行,肚里的墨水实在少得可怜,想当年唐解元文采风流,乡试中一举夺魁,会试时文章亦出众得令主考官也脱口惊呼,唐解元的才学岂是我能向背的?”

唐伯虎淡淡地说道:“程翰林看上的那两篇文章都不是我写的。”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不论如何,唐解元是有真才实学的,唐解元若实在不肯屈就,我也不勉强,这张银票还请唐解元收下,倘若唐解元有空,可到扬州宝应县一游,在下定奉为上宾,美酒相待,来去自如犹若自家。”

唐伯虎眉头一皱,再次推拒道:“段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勿再以解元称呼,唐某只是一潦倒文士,偷闲山人耳,近日更受宁王牵累,不胜烦扰之至,不敢牵累公子。”

段飞道:“那好吧,在下不如以唐大师称呼?唐大师自号六如居士,为何还这么看不开呢?宁王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唐大师何需为之烦恼?去到段某府上,这些俗事自有段某打理,唐大师再无需挂虑。”

唐伯虎听得呆了一般,嘴里念叨道:“六如居士,六如居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好一个六如居士,段公子是从何处听到这个名号的?”

敢情唐伯虎没听清段飞的话,又或是听到六如居士之名而忘记了其他话,段飞暗暗抹了一把汗,笑道:“这是小可随口胡诌的,唐大师若是喜欢,不妨就以此为号?”

唐伯虎嘴里再次念叨起那句《金刚经》里的经文,额头上愁眉一展,他仰首笑道:“有法无法,如梦如露,好,今后我便是六如居士了,多谢段公子赐号。”

段飞连道:“不敢不敢,唐大师喜欢便好。”

唐伯虎终于让开门扉,伸手相请道:“段公子请进,这位姑娘是……”

苏蓉向唐伯虎敛身施礼道:“段府丫鬟苏蓉,见过唐大师。”

“姑娘外柔内刚,气质高雅,可不像是个丫鬟啊。”唐伯虎目光如炬地道:“也请上座吧。”

“唐大师这回看差了,她确实是我的丫鬟,她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因此才屈身做了我的丫鬟,刚才又输了一年给我,现在要给我当两年的丫鬟呢。”段飞得意洋洋地笑道。

苏蓉没好气地道:“你还没赢,唐大师还没答应你呢。”

段飞微笑道:“肯让我进门说明唐大师已经答应了,不信你自己问去。”

唐伯虎拿来茶具开始烧水,闻言呵呵笑道:“不错,这桃花庵我也呆腻了,宝应县是我女儿夫家的老家,风景秀美最多湖泊,每天去游游湖钓钓鱼,也好躲躲那些为宁王之事来烦扰的俗人。”

“我也是俗人一个,希望唐大师不要厌烦才好。”段飞再次递上那张银票,说道:“唐大师,这点心意还请收下,今后唐大师在我家做西席先生,每月奉银十两,先生可以随意游冶,随时皆可离开,我遇有不懂的问题自会向先生求教。”

唐伯虎叹了口气,环顾家徒四壁的‘桃花庵’,说道:“好吧,老夫便去公子府上叨扰一阵子吧……”

唐伯虎看似答应得过于轻率,然而这却是段飞预料中的事,真正的唐伯虎绝没有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么潇洒快意,他20余岁时家中连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继去世,家境衰败,颓废了近十年,才在好友祝枝山的劝说下潜心读书,29岁参加应天府公试,得中第一名“解元”,隔年赴京会试,却受考场舞弊案牵连下狱,后得平反,却依旧被谪往浙江为小吏。

唐伯虎耻不就任,此后绝意官场,以卖画为生。正德九年(1514年)曾应宁王朱宸濠之请赴南昌半年余,后察觉宁王图谋不轨,遂装疯甚至在大街上裸奔才得以脱身而归。。

现在是正德十四年(1519年),唐伯虎开始受宁王拖累,在历史上他贫病交加孤苦一人,于1523年去世,年仅54岁,临死前绝笔遗作:“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表露了他刻骨铭心的留恋人间而又愤恨厌世的复杂心情。

如今年过五旬的唐伯虎已不复年少轻狂,穷困潦倒之下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段飞以诚待之,又表现得与一般商贾书生截然不同,唐伯虎隐然觉得与他有颇多共通点,因此才最终答应了他,或许唐伯虎的命运已经从此开始改变……

第〇九五章 【侠之大者】

段飞与苏蓉在桃花庵中做客两日,唐伯虎先是去探亲访友,将自己要离开的事告知了大家,他的好友文徵明还特地赶来见了段飞一面,段飞想将他一块儿拉去给自己做西席,不过文徵明却无动于衷。

这位明代的书法大家跟唐伯虎同龄,他的书画已久负盛名,可他的身份却一直是个童生,唐伯虎十四岁考中秀才第一名,文徵明考到五十岁还没考中,考秀才都考得头发花白,更别提举人了,他简直比范进还惨。

当他质疑段飞的布衣身份,认为唐伯虎不该轻率决定的时候,唐伯虎将段飞的那首诗念给他听,说道:“伯虎如今已看透世情,段公子赠我名号六如居士,别人如何看又有什么关系呢?文弟,你就不用多说了,有空就去宝应看我,咱们一起喝酒钓鱼,不亦乐乎?”

文徵明听到‘功名利禄一场空,不若人生一场醉’时已呆住了,他屡试不第,熬白了头还是个童生,心中的感慨比唐伯虎还要深刻,他不再多说,留了一宿与唐伯虎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一早,唐伯虎与他在桃花庵前挥泪而别……

段飞请来唐伯虎为西席的事情在宝应县并未传开,段飞在宝应县北门外大街买了座依山傍水的宅院,宝应县轰动一时的阿飞哥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大家只知道段飞真的开始努力读书,每日都在书房中念书练字,连石斌和郭威他们都渐渐来得少了。

事实上段飞并没有真的用心去读那些所谓的圣贤书,而是迷上了苏蓉教他的修炼之术,或是与唐伯虎辩论一番,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看着他天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蹲马步,苏蓉忍了好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某个清爽宜人的早晨,苏蓉端上洗脸水的时候劝段飞道:“公子,你真打算练少林寺的外功啊?没有名师教导,不但事半功倍,搞不好还会弄坏了身体,实在得不偿失啊。”

“有什么办法呢,我想成为一代高手啊……”段飞耸耸肩,道:“我年纪大了,大门派不收,小门派不留,加上我不想受那些门派的规矩限制,也只能学到这些粗浅的功夫了。”

苏蓉偏着头想道:“他们说的倒也没错,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据我说知就有些功夫对年龄的要求没那么大……”

“是吗?那你还不快教我?”段飞激动地伸手向苏蓉肩膀抓去,苏蓉一闪身就躲开了,段飞讪讪地缩回手,苦笑道:“你是峨眉派的,你的功夫应该也不能外传吧?”

苏蓉的双眼微眯,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突然问道:“公子为何要学功夫,为何要成为高手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段飞言语沧桑神态凛然地说道,转眼又变得嬉皮笑脸,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是个捕快嘛,学成了高手岂不是可以更好地抓坏蛋?若是再遇上倭寇什么的,我也可以拼一下,不再要别人保护,而是可以保护别人了。”

苏蓉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就教你一种对年龄限制要求不高的功夫,不过你年纪实在太大,也不知效果如何,若你有毅力不妨练着试试吧,这是一种先天功法,我一次冒险的途中在一个石洞中发现的,我是不能练了,正好拿你来做个实验,反正我要在你身边呆上两年,有我罩着你应该不会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什么的啦,你就放心吧……”

望着苏蓉那开心且狡黠的笑容,段飞一阵无语,不过他还是咬牙开始修炼苏蓉教他的所谓先天功法,这功法果然与众不同,它讲究先修神再修身,那些听起来玄奥无比的东西段飞倒是接受得很快,段飞沉浸其中,却没有看到苏蓉站在他身边看他修炼时小口张开,一脸的惊讶……

自从修炼这功法开始,段飞每日不是与苏蓉讨论心法上的事情就是与唐伯虎论道,这个道就是目前最流行的知行合一的理论,或是弹弹琴、唱唱歌,用超时代的东西把苏蓉与唐伯虎都震得一愣一愣的,日子过得惬意之极,早把官场上的不快忘到了脑后。

转眼时间便过去了半个多月,陪都应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在狱中等死的宁王突然暴毙,浑身毫无伤痕,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脸上竟然凝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还打算带着俘虏回北京炫耀的正德大怒,勒令东厂、锦衣卫、南京刑部与应天府尽快破案,四个部门折腾了几天依然毫无头绪,正德将几个部门的头头都叫到面前臭骂了一通,南京刑部尚书硬着头皮禀告道:“陛下,宁王年事已高,身体老朽,臣等以为他是寿元已尽,自然死亡……”

“放屁!”正德将一块上好的贡品端砚推得摔到地上变成了两半,大怒道:“他前些日子还神气抖擞地跟朕对骂,怎可能才过几日便寿元尽了?你们是怎么查案的!可曾认真检查过他的尸体?”

江彬收了好处,上前笑嘻嘻地说道:“陛下,眼下乃盛暑季节,宁王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在牢里哪受得了,想是酷热难捱,喝了不干净的冷水,骤然中风死了,宁王虽然叛逆,但他毕竟也是个龙种,谁敢开膛破肚检查死因呀,光看表面又看不出什么,陛下,宁王正是死得其所,陛下请息怒。”

正德瞥了他一眼,怒火稍敛,突然记起一件事来,说道:“都是一般没用的饭桶,应天府呢?你们难道也破不了案?那个扬州来的小捕快不是号称神捕破案如神的吗?”

应天知府马文涛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江彬心中一跳,忙遮掩道:“陛下,儿臣见那江西叛乱刚平,拖延的案子颇多,已将那小捕快升调至江西南昌府任推官,此刻他公务缠身实在无法脱身啊。”

正德气息难平地喘了几下,突然怒道:“都给我滚,全滚出去!”

江彬等如得大赦般退了出去,江彬逮着马文涛叮嘱了一阵这才放心离去,又带着人马强闯富户官宅勒索银子去了。

这个案子过了几天依然有丝毫进展,正德突然接到东厂密报,说有人在山东密谋作乱,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又密报十二团营大都督江彬与宁王有染,收受贿赂无数,怀疑宁王之死乃杀人灭口,看到第一份密报正德还只是淡淡冷笑,他当政以来造反的人还少了吗?根本不足虑啊,但是第二份密报却让他脸色一变。

当时江彬在南京城飞扬跋扈,罚成国公朱辅长跪军门,驱役官民如同走狗,假皇帝之名强闯民宅,勒索银两,见到美丽的妇人小姐便大肆淫辱,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更有许多传闻,说皇帝的行宫中出现很多诡异的事,比如说有人在武宗寝室中见到一个飞在半空中的人头,还能口出人语:还我身来……云云,只闹得人心惶惶。

大学士梁储跪伏行宫外,捧着奏章,带哭带号好几个时辰,正德帝这才派太监出来把奏章取去,他一直跪到正德宣谕还京,梁储这才起来,但是武宗依然拖了好些天,直到听说京城似有异变,他这才起驾北归。

一路上江彬与钱宁互相攻讦,都说对方收了宁王的贿赂有不臣之心,正德听得将信将疑,龙舟来到瓜洲,正德幸故大学士杨一清私第,饮酒赋诗,记起年幼时杨一清为太子太傅时谆谆教导的情景,又记得杨一清曾经向张永献计诛杀逆臣刘瑾,想起现在身边没一个能完全信任的人,他不禁屏退左右,向老师请教如何辨别忠奸。

杨一清微笑道:“陛下,忠奸之辩自古有之,所谓忠奸,不过是每个人心中对别人的看法而已,大奸若忠,大忠若奸,臣子们互相攻讦,又岂能撼动陛下心中的忠奸之念?以臣而言,替皇上着想,替大明着想得多的就是忠臣,整日鼓动陛下四处游治不理政务的便是奸臣,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天下臣民为陛下尽忠,陛下也应当对天下臣民尽责,谁忠谁奸一目了然,老臣就是这么理解的,陛下明白了么?”

若在刘瑾伏诛前听到这段话,正德必然大怒,然而现在的正德已经过了三十岁,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听了老师语重心长的劝告,他心中倒是没有怒意,琢磨着杨一清的话,他缓缓点了点头。

杨一清又婉谏他应该尽快回京,正德于是只在杨宅住了一日,然后再次来到了扬州……

第〇九六章 【大明汉武】

前一回正德急着赶往南京受俘,匆匆过扬州而不入,镇守太监吴京采选的美女竟然没有机会敬奉,这一回正德再过扬州,他急忙将诸女献上,正德大喜,又听吴京将扬州赞得天花乱坠,也不由心动,便驻驾扬州,每日外出游玩,或骑狩扬州城西,留宿上方寺,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却说段飞每日跟唐伯虎一起读书、游治,纵情于山水之间,有苏蓉相伴,倒也逍遥自在,过起了小富即安的悠闲生活,虽然也听说皇帝来到扬州,但是经历过一番沉浮,对官场的步步危机有了深刻认识,入仕当官的念头很淡,听到消息后他只是报之一笑,依旧每天不是练字就是出游,又或与石斌他们两三个偷懒的家伙,占了北门大街茶馆老板一张桌子,玩牌赌钱,倒也不亦乐乎。

苏蓉倾慕唐伯虎的才华,几乎成了唐伯虎的贴身丫鬟,段飞几乎怀疑她会成为秋香第二,但凡段飞他们去街头打牌玩的时候,她便会邀唐伯虎划只小船到泛光湖上,你弹我唱,吟诗作画玩得很开心,段飞乐得清闲,与石斌他们玩得经常彻夜不归。

黄素良现在有了本钱在手,每日东奔西走去采办货物,东南西北地倒买倒卖,每日都有银子进账,他对段飞的感恩如故,有他帮忙赚钱,段飞几乎毫无负担,不过他也不是失去了进取之心,而是有些迷茫,难道真的去捐个监生,向八股文发起挑战么?

“飞哥,听说了吗?皇上在咱们扬州失踪了。”石斌一面发牌一面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们虽然有任务要巡街维护治安,不过宝应县目前很安定,没什么事干的捕快们偷偷懒也无人过问。

正德这次南巡在离京之后不久便失踪了几天,据说是乔装离开龙驾私会美人去了,现在他再次玩起失踪,段飞也不以为异,笑道:“这有什么,反正皇帝陛下走到哪里身边都有护驾高手保护。”

石斌摇头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的皇上整日不务正业到处玩耍,不是个明君啊。”

段飞拍了他一下,说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看戏看晕头了你!什么明不明君的,你有那资格评论吗?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每天忙到半夜的时候你见到了么?你一个小小捕快都整天偷懒,就不许皇帝休息几天?你兜里有了钱不也整天想着娶媳妇娶一窝的小妾吗?只要你养得起,只怕你的女人比皇上还多呢,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敢评说皇上是不是明君?我问你,鞑靼犯边,是谁亲领大军将鞑靼打得大败而去、十年不敢再南下牧马?皇上即位以来东征西杀南征北战、平叛讨逆,创下多少赫赫威名,自永乐朝以来谁能办到?”

石斌听得哑口无言,段飞最近跟唐伯虎以及偶尔来看望唐伯虎的那些读书人呆久了,常被他们言语相讥笑,禁不住养成了辩论的习惯,见石斌被驳得没话说,他得意洋洋地泄露天机道:“以当今圣上的武功,今后定会被誉为我大明之汉武的!”

只听背后有人鼓掌喝彩道:“说的好,大明之汉武!……这位小兄弟何以对当今圣上如此推崇?他可是天天被那些言官们骂得狗血淋头的。”

段飞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锦衣青年正站在他背后,一手持扇于胸前,一手自然地放在身后,虽然只是很寻常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股高不可攀贵不可言的感觉。

段飞前段时间见过不少高官,那些人也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背后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这是一股天生的贵胄之气,与那些靠官位堆砌起来的傲慢是不一样的。

段飞还没开口,那人看到他的脸之后面色突变,惊讶地用折扇指着他,说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飞直觉着这人与众不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转身向那人抱拳施礼道:“在下失礼了,在下似乎从未见过阁下,阁下在何处见过段飞?”

那青年睁大了眼睛,望着段飞道:“果然是你,我在南京见过你办案,听说你去江西了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

段飞诧道:“谁告诉你我去江西了?在下上个月就返回了扬州,现在已是一介布衣,何曾去过江西呢?”

那青年倏地回头一看,他的目光瞥向了背后一个两边脸上都有一个大疤的壮汉,那人见到段飞已觉不妙,心中电转,脸上也堆起惊诧状,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些家伙竟然骗我,实在可恶。”

那青年回头一看的时候段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那两个伤疤,段飞的心突然猛地一跳,眼前这个青年他没什么印象,那个疤面大汉给他的印象就比较深刻了,他依稀记得那天在天下客栈前曾经见过这个疤面大汉……

【正德六年,畿内贼起,京军不能制,调边兵。彬以大同游击隶总兵官张俊赴调……与贼战淮上,被三矢,其一著面,镞出于耳,拔之更战。武宗闻而壮之。】

段飞没读过正史,但他却曾听说过十二团营大都督江彬剿刘六刘七的英勇事迹,当时江彬被一箭刺穿两腮,他咬箭而战,原本颇俊美的一个少年将军变得跟凶神似的,杀得敌军大败,那一战令江彬名声大振,连正德皇帝都听说了,也就是那一战,江彬两边脸上各多了一个大伤疤。

原本段飞没太在意,但是突然再次见到,联想起那俊秀青年的话,再看到另一边那个白面无须秀美得连女人都要嫉妒的男人,段飞心中豁然贯通,他震骇得两腿都有些发软,眼前的这三人莫非就是明武宗朱厚照、十二团营大都督江彬,以及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么!

段飞并没有什么天命所归的思想,但是突然间发现大明朝最有权力的三个人一块儿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也不禁有些晕头转向的感觉,太刺激了,皇帝啊,眼前这个人就是当今的天子正德!

第〇九七章 【陪皇帝玩牌】

钱宁也听说过段飞,他跟江彬是死对头,见状便猜到定是江彬从中作梗,这个段飞才从枝头的凤凰变成了鸡,听到江彬的回答,他不禁阴森森地笑道:“这倒是有趣,江兄也会有被人欺瞒的时候么?”

江彬与钱宁都是正德的义子,其中江彬更是受宠,被赐朱姓,现在本该叫他朱彬,但是三人微服出游,各自都用了假名,因此钱宁以江兄称呼江彬。

见这两人又开始针锋相对,正德不禁眉头微皱,他淡然扫了江彬一眼,回头对段飞笑道:“看来是我们听差了,你在应天府不是做得挺好的么?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辞官不做了?”

段飞在这三人眉目交流的时候已经定下神来,听到正德询问,他淡然一笑,说道:“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应天突然接到命令打发我回扬州,扬州通判的举荐公文也被退了回来,于是又回到宝应做一个小捕快,宝应实在太小,接连一个月都没有事做,我索性辞了公务,在家读读书练练字,今日觉得气闷,就跑出来找从前的弟兄玩牌消遣,三位相貌堂堂,看起来不像是过往的商贾,莫非是联袂到宝应冶游的么?”

正德笑道:“说来也巧了,我们本来是打算去游湖钓鱼的,突然有些渴了,便进了县城找茶水喝,见你们玩的牌戏有些殊异,于是便站在背后看了会,想不到竟然听到一段振聋发聩之说,更想不到你我居然曾经见过,这真是巧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嘛……”段飞回头瞥了石斌他们一眼,驱赶道:“你们几个歇够了没有?还不快去巡逻!”

“是,飞哥,我们走了。”石斌他们跟段飞久了,只一个眼神便足够,他们起身离去,段飞回头向正德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既然有缘不如同桌聊会,这种牌戏是我所创,目前已经开始在江南流行,这一副牌正是我请江南第一大珠宝行宝大祥定制的,他们还打算与我合伙大量出售这种牌呢。”

“阁下客气了,正要请教这牌戏的玩法,”正德坐下之后江彬、钱宁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左右,这样的位次正合段飞意,他微笑着坐在了正德的对面,正德望着他手里印制精美的纸牌,疑惑道:“我姓朱名珑,玲珑的珑,这是江宁,这是钱彬,阁下辞官不做反而与人合伙做生意?这岂不是明珠暗投么?”

“前途茫茫啊……”段飞随手洗牌发牌,说道:“这牌戏只是我偶尔想出来消遣的玩意,说来惭愧,我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就经常会自创一些事物,比如我曾经请宝大祥制作过一只放大镜,还让他们做了一只望远镜,他们见了觉得有些用处,便与我商量合作生产,还说要找机会请人呈贡给当今天子,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倒是有心走科举之途,但是实在不善八股,只怕考来考去考不上,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啊。”

“畏难苟安岂是能者所为,段公子还是头悬梁锥刺股,好好用功去考个功名才是,或者本朝还有举荐入仕之途,段公子不妨托人试试。”钱宁笑吟吟地说道。

“玩牌玩牌,钱兄莫要废话,扫了大家的游兴,段公子还是介绍下这种牌戏的玩法吧,这些歪歪扭扭的字符究竟是什么东西?”江彬急忙打岔道。

段飞将自己手上的牌摊开,将牌面一一解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在他嘴里变成了从没品到九品的官位,加上侯爵、伯爵、公爵,以及小王、大王,就组成了一副充满大明特色的扑克牌。

“这可不对啊,一品大员怎么可能还没一个小小侯爵大?还有这小王、大王,是不是有些不妥?谁是小王谁是大王啊?”江彬听完规则后有心无心地说道。

段飞心中一紧,赶忙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当不得真的,要不然你可以这么称呼这些牌……”

段飞将原版牌面说给三人听,正德一皱眉,说道:“这些称呼太难懂,还是按官位排吧,有爵位的人虽无实权,祭天时不也排在一品大员之前么?大王小王也挺好的,这次皇上亲征,不正是大王吃小王吗?这又有什么犯忌的?只是个游戏而已,废话少说,开始玩牌吧。”

有了正德这句话,段飞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他笑着解释道:“现在流行的这种玩法叫双扣,庄家需要扣六张牌在底下,对家为盟友……”

说到对家为盟友需要相互配合的时候,正德笑吟吟地看了江彬和钱宁一眼,这两人也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将目光撇开了。

牌面与规则都解说完毕,段飞再次洗牌发牌,开始陪皇帝玩双扣了。

牌局走势可想而知,一方面段飞经验丰富还会算牌,另一方面江彬和钱宁这个对家根本就没有配合可言,而且他们也不敢顶皇帝的牌,只输了个一塌糊涂。

虽然段飞顺牌顺得正德很爽,但是这样全赢的牌局玩久了也没意思,正德再度拿了一手好牌,将钱宁和江彬剃了个光头之后,正德大笑道:“这样玩牌比玩马吊有意思,可惜他们两人配合太差,赢得不过瘾,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们还要去游湖呢,听说泛光湖水平如镜,日光一照便整个成了只金湖,倒是要去见识一下。”

段飞收牌而起,笑道:“泛光湖景色秀丽,确实值得一游,在下忝为主人,不如给三位做个导游如何?”

“导游?嗯,这个词倒也新鲜,我正有此意,不敢请耳……”正德大笑起来,走过去攀着段飞的肩膀说道:“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段飞笑道:“我看三位都没带什么钓具,也无斗笠蓑衣遮挡阳光,不若还是我去准备一下吧。”

正德也不说破早有人准备一切,他点点头,兴致盈然地跟着段飞向北出了县城,只见段飞向街边店铺借来蓑衣、斗笠以及钓具、鱼篓等物,店老板都乐呵呵地称呼其为阿飞哥,正德不由好奇地说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恶,妇啼一何苦……捕快不是向来被人所恶的么?这些老板如何对你这般亲近?”

段飞笑道:“杜甫所见只是恶吏,当今天子圣明,天下间还是有不少好官的,在下做事向来只求无愧于心,倒是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所以大家对我还算客气。”

“是吗?只怕大家是惧于你的官威,敢怒而不敢言吧。”江彬眼睛一转,伸手抓住匆匆走过的一个彪壮汉子,问道:“老兄,你可认得段飞,此人名声如何?你别怕,我自会替你做主的。”

第〇九八章 【碧螺春、鱼龙现!】

江彬挑的这个人身上有股杀气,江彬是血战沙场出来的,自然感觉得到,而且此人满面横肉身材彪悍,外貌就很凶恶,想来不会买一个小捕快的帐。

谁知那人一转头,说道:“你问飞爷?飞爷是个好官啊,若不是飞爷断案如神,我就要给对门那胖子怨死了,咦,飞爷,你怎么这身打扮?要去钓鱼么?想吃肉就到我铺子里随便拿嘛,钓啥鱼啊?”

正德呵呵一笑,江彬的脸色就好像刚吃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难看,段飞跟李屠户打招呼道:“原来是李大哥,我早就不做捕快了,现在是准备陪这三位朋友到湖面上玩玩,李大哥的好意我只有心领了。”

经过一个小插曲,江彬再不敢轻易启畔,四人出了城,远近有许多精壮的汉子假扮成游人在巡弋,段飞也不说破,带着三人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到了码头上。

四人租了一艘中等大小的平底船,这种船适合在水浅的湖面上行驶,段飞挑这船儿的时候带着心眼儿,这船上不但有桌有椅,甚至还有个厨房,煮饭烧菜冲茶的器具一应俱全,当船儿开始在水面上滑行的时候,段飞已开始烧水准备泡茶。

这艘船缓缓地拐入了湖岔水道,后头有几艘小船远远地跟了来,大家坐在窗畔看着景色,段飞洗了茶具摆好,给大家各冲了杯茶。

浸润过的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翻滚如云,一股清澈的香气已扑鼻而至,正德被香味吸引得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他赞道:“好茶,怎么我从未见过?这是哪里产的茶?”

段飞心中有些诧异,难道这茶叶在明朝的时候还没有享誉盛名么?

江彬和钱宁两人不学无术,正德也没记着他们,三人都把眼睛齐刷刷地向段飞望来。

段飞笑道:“这茶是一个朋友送的,我平日喜欢喝茶,每次出门时都爱随身带着一些,这茶名叫洞庭茶,也叫吓煞人香。”

正德拍着桌子喜道:“这便是吓煞人香么?我早已久闻其名了,只是这名字太过吓煞人,以至于一直未能得见。”

江彬笑嘻嘻地凑趣道:“既然这名字不雅,老爷子不妨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日后传名于世,千载之后说不定还有人记得呢。”

正德笑道:“果然好主意,不过该起个什么名好呢?”

吓煞人香成名已久,千百年来无数人想为其正名,却始终没能留下个既好听又符合茶叶特点的好名字,正德一时间哪可能突然想得到。

正德一口口地抿着茶,希望能从中得到点灵感,却始终不可得,江彬见他当了真,心中也暗暗叫苦,若是叫皇帝当众出了丑,那可不太妙,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这种事钱宁也帮不上忙,段飞见正德急得抓耳挠腮,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说道:“兄台请看,这茶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

正德凝神望去,突地一拍桌子,喜道:“就叫绿曲茶好了。”

段飞被哽了一下,心道:“还氯霉素呢。”为了这千古名茶不被改名,段飞只好说道:“绿曲茶这名字果然很好,经兄台提醒,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名字,此茶色泽碧绿,卷曲如螺,又是采摘于春季,产自太湖洞庭山,就叫洞庭碧螺春如何?”

“碧螺春……碧螺春……”正德想了想,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你这碧螺春三字真的是临时想出来的?”

段飞笑道:“兄台火眼金睛看得一点不差,这名字果然不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只不过我人微言轻,就算想到了好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在下粗通观人之术,今日一见兄台便觉得兄台绝非常人,这名字若是由兄台来起,定能身价百倍扬名天下,在下亦幸有荣焉!”

正德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名字既然是你起的,自然还得记在你的名下,我们三个替你做个见证好了,碧螺春,碧螺春,好名字,果然是名符其实啊!”

船儿渐渐进入宽敞的水道,只见一面一望无际的大湖就在眼前,下午的烈日映照下湖水如镜,游鱼可辩,清风徐来,竟是无比的舒服。

正德大喜,丢下茶杯来到了船头,急不可耐地取来钓竿,挂上饵之后便投钩入水,笑道:“快来快来,咱们比比看谁钓的鱼最多!最大!”

船儿继续缓慢地前行,荡起水面波光粼粼,泛光湖之名就是这么来的,让人直看得目眩神迷,几欲投身入湖尽享那难得的清凉。

一只只鱼儿贪吃鱼饵被钓了上来,正德时不时看看另三人的收获物,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钓鱼你们不如我了吧?”

段飞不敢超过皇帝陛下,只等正德钓上两条鱼的时候自己才收一杆,江彬与钱宁亦然,正德玩得高兴,他钓上来的鱼早已超过另三人的总和还多。

正德的话音刚落,就见段飞的鱼竿一抖,鱼线绷直了,水面上荡起一大朵水花,正德急道:“上钩了,上钩了,快收杆!”

段飞急忙收杆,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几乎将鱼竿抽走,他急忙抓紧了鱼竿,惊喜地大叫道:“好大的鱼!”

只见湖面上水花四溅,果然有一条大鱼在挣扎翻滚,正德见段飞几乎把握不住鱼竿,他忍不住丢下自己的鱼竿,跑过去与段飞一起协力抓住了鱼竿,段飞叫道:“不要急着起杆,这鱼太大,只怕会挣扎脱钩,我们紧一阵松一阵,等它力量耗尽再将它拖上来。”

正德一愣,只觉段飞说得很有道理,两人配合着与鱼相持不下,江彬和钱宁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过了一会,那条大鱼终于精疲力竭,被拖到了船边,段飞要来一张捞网,兜住鱼尾两下里一起用力,终于将一条长有两尺的大鱼弄上船来。

只见那鱼比其他鱼长了近半,全身的鳞片又大又黑,头似蛇首怒目大口,嘴有利齿,在甲板上还在蹦跶挣扎,正德见之不由惊呼道:“好凶恶的家伙,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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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九九章 【猛兽就得饿着】

船老大也凑上来瞧着,他惊讶地说道:“这是一条百年以上的大黑鱼,长这么大不知道吃了多少鱼儿,难怪这两年泛光湖里的大鱼比前些年少了许多,原来竟是这黑鱼精在作怪,飞爷将这鱼钓了上来,可是为湖边百姓除了一件大害啊,回头将这鱼抬到鱼市上去,保证轰动一时!”

“哦?这鱼竟如此厉害?居然能危害一方?”正德好奇地问道。

段飞答道:“黑鱼是一种肉食鱼类,它们相当贪婪,日夜都在不停地蚕食其他鱼类,每年春夏各产一次卵,照理说这鱼如此之长大,应该已经繁殖了不下百代子孙,这些年来住在湖边的人竟然没有捕上过一条黑鱼么?”

船老大摇头道:“确实未曾听说过泛光湖出了黑鱼,否则靠捕鱼吃饭的渔夫们定会想方设法捕捉黑鱼的。”

段飞点头道:“或许这湖里只有这么一条黑鱼吧,否则繁衍起来定成大害,今日托朱公子之福竟然消弭了一大害,真是幸甚!”

正德笑道:“这鱼是你钓起的,怎地又把功劳推我身上了?这鱼大而且奇,足值五百金!我也甚异之,你不若将这鱼卖给我吧!”

段飞说道:“这鱼是你我二人一起钓起来的,我岂能要你银子?这鱼我要之无用,兄台只管拿去。”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正德也不废话,叫那船老大找了个木盆来,将黑鱼放在盆里,用水养着,只见那黑鱼渐渐恢复了力气,不停地在盆里转圈,巨大的尾鳍拍打得水花乱溅,正德乐不可支地在盆边转着,将他钓上来的一条条鱼丢到盆里,喂那条大黑鱼,大黑鱼果然凶残贪婪,不停地撕咬着嘴边的美食,一大盆水很快便被鲜血和鱼肉、鳞片等残物弄得污浊不堪。

段飞劝道:“朱兄是打算将它带回家养着么?此物贪婪愚蠢,朱兄再喂下去它可要活活给撑死了,今后得常常让它饿着,它才会活得龙精虎猛,不失野性。”

正德惊讶道:“还有这等说法?我一直以为得喂得饱饱地才好呢。”

段飞答道:“养猛兽与养肉猪、肉牛不同,养猪牛是为了取其肉,自然是喂饱了养得越肥大越好,养猛兽是为了观赏它们猎食时的野性,假若喂得饱了,它们便会懒洋洋地对食物不再感兴趣,也不会像野生时为了争夺食物而厮打争夺,岂不是失却了许多乐趣?”

正德抖手站起,笑道:“想不到还有这许多道理,听来倒也不差,家里养的那些狗儿吃饱了果然都一个个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就会晒太阳,看来今后得给它们伙食减半了。”

段飞建议道:“那也不妥,太饿会让它们互相残杀,每餐喂个七成饱是比较好的,人亦如此,每餐只吃七成饱可以长寿呢。”

江彬讽刺道:“小飞经验丰富啊,莫非府上每餐也都是只吃七成饱的么?”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段飞不屑生气,也没那实力生眼前此人的气,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不错,每餐只吃七成饱,饭后快走八百步,保管活到九十九!在下生性怕死,因此一贯如此。”

江彬一声冷笑,欲继续攻击段飞的时候,正德颇感兴趣地说道:“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养生之道,倒是比那些什么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东西来得简单。”

段飞笑道:“这是一位高寿的老人告诉我的,我曾经验证过,当年我买来两条刚断奶的同窝狗儿,其中一条关在一个笼子里,每日喂他吃得饱饱的,也不放他出来活动,另一条我每日定量喂食,都让它不能吃饱,并且每日带着它四处溜达,去年秋,那只关养的狗已经胖得不行,我偶尔牵着它出来走走,它突然见到一只母狗,兴奋得冲过去的时候才跑了半道儿就倒下死了,另一只狗现在却还健壮得很,每天都出去乱跑,宝应县城里这几年生的小狗多半都是它的种。”

“可惜可惜,验证需要好几年时间,不然我也试试。”正德叹了口气道。

段飞笑道:“那都是我小时候做的蠢事了,其实何需验证,只需留意下身边那些年长的老人,看看他们是胖的多还是瘦的多,问问他们的养生之道便可初见端倪了,朱兄若是有办法,还可以着人去查一查,看看更大范围内的高寿者是如何养生的,事实是最有说服力的。”

“不错呀!”正德恍然道:“纵观历代僧道国师,寿终正寝的也不见有几个是高寿的,你这个方法不错,值得一试,回头就叫人去查查。”

段飞依稀记得正德在宁王伏诛后不久就死了,但是却不记得他是怎么死的,面前的这个正德虽然挂着两只黑眼圈,但是他的精神和身体看起来都挺好,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难道是出了意外?

他正和正德大谈养生之道的时候,突听远处传来一阵琴曲歌声,正德精通音律,只觉那琴声飘渺入云、歌声婉转动人,交相辉映之下,竟然有若天籁一般悦耳。

正德的兴趣转移得很快,听到琴歌之声后急忙说道:“快划过去看看是谁在弹唱,这曲调不似今音啊,莫不是江南又兴起了什么流派?”

“这……只怕是我家的西席先生跟我的随身丫鬟在哪里嘻游吧……”段飞苦笑起来,说道:“这曲子是我谱的,粗陋不勘,真是见笑了。”

正德惊讶地望着他,说道:“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这曲子真是你谱的?曲调奇特,纵古观今也未见相似者,而且手法圆熟,卓然自成一家,这岂是粗陋不勘,这是嵇康、姜夔之流的大家之作啊!”

段飞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弹琴的那位才是真的大家,他把我写的曲子稍稍改了一下,或许这便是朱兄感觉到很不错的缘故吧。”

“哦?弹琴者是何人?”正德大感兴趣地问道。

“他是在下请回家中的西席先生,唐寅唐伯虎,不知朱兄可曾听过他的大名?”段飞含笑问道。

第一〇〇章 【忍无可忍】

“唐寅!”正德心中一动,这个唐寅实在太有名了,当今最具盛名的大才子啊,正德前年生日还有人进贡了一幅唐伯虎的百鸟朝凤图,正德爱不释手,此刻听到唐寅之名,他不由喜得差点抓耳挠腮,立刻催促道:“船家,快把船划过去,我要请唐大师登舟一晤!”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艘小船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书生坐在船头抚琴,一个穿着青翠丫鬟装束的少女正站在船上引吭高歌。

这两人正是唐伯虎与秋香……哦,不对,是唐伯虎与苏蓉,见有船靠近,琴止歌歇,两人站了起来,奇怪地望着望着越来越近的大船,只见大船上突然冒出两颗脑袋,其中一个正是他们所熟悉的段飞。

“唐大师?……唐大师!”正德欣然喊道,:“有请唐大师过船一叙。”

唐伯虎向段飞拱拱手,道了声东家,然后向正德道:“唐某不敢当大师之称,不知阁下是……”

段飞笑道:“这位是朱公子,也是一位雅人,唐先生请过来吧,蓉儿,将小船的缆绳抛上来,我刚才钓了一条大鱼,可是百年难见的哦,你快上来看看。”

唐伯虎和苏蓉上得船来,首先便看到了木盆里已换上清水泡着的那条大黑鱼。

“好大一条黑鱼,真的是你钓上来的?”苏蓉一眼便认出了黑鱼的来历,她惊讶地说道:“这鱼怕是有上百年了吧。”

正德嘻嘻笑道:“这是一条黑鱼精,确实是段飞钓上来的,他已经将这鱼送给我了,请问小姐贵姓芳名?我曾在应天府见过你,当时是他救了你,现在你怎么成了他的丫鬟?姑娘你莫怕,有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定会替你做主的。”

段飞记起正德帝风流好色的传说,心中不由一紧,只见苏蓉款款大方地答道:“婢子姓苏名蓉,被公子搭救之后自愿跟随公子以报公子的大恩,朱公子的好意苏蓉心领了。”

苏蓉一面说着一面深深看了正德一眼,随后挪开目光,转到了江彬、钱宁二人脸上,见到了江彬脸上那两个大疤之后苏蓉浑身一颤,脱口惊呼了一声。

正德上前伸手去握苏蓉的手,安慰道:“姑娘莫怕,我这位朋友虽然容貌丑陋,倒也是个颇有趣的人儿,姑娘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

苏蓉轻轻一扭身,不留痕迹地退到了段飞背后,她垂头道:“是苏蓉不好,苏蓉失态了,请朱公子原谅,请公子责罚。”

段飞笑道:“别说你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江兄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去吧,隔壁就是厨房,就罚你为我们烧一壶洞庭碧螺春吧,唯有你的茶艺才能真正沏出一壶色香味俱全的碧螺春来。”

苏蓉答应一声,转去隔壁厨房去了,正德收回目光,赞叹道:“依偎云床榻,有女夜沏茶,段老弟你真是享受啊。”

段飞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为唐伯虎引荐了三人,正德这才回过神来,喜滋滋地对唐伯虎说道:“今日得见唐大师,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唐大师如何屈尊到段家去做西席了?”

唐伯虎苦笑了一声,说道:“屈尊?我一介布衣,素来以卖字鬻画为生,有何尊可言?难得段公子抬爱,这才在段府混口饭吃,否则唐某只怕已要落魄街头了。”

“啊?”正德讶道:“在京中唐大师的手笔哪怕只是一张宽不及尺余的素签也价值千金啊,一幅春树秋山图更是被人以十万两白银买走,实难想象唐大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唐伯虎苦笑一声,说道:“过去的事唐某实在不想重提,请朱公子见谅,今日大家还是纵情山水吟诗作乐吧。”

正德倒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从善如流地说道:“如此甚好,适才听唐大师弹琴,苏蓉姑娘和歌,只觉此曲甚是奇特,段老弟说这曲子乃是他所做,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敢请大师为我解惑。”

唐伯虎看了段飞一眼,笑道:“这曲子确实是东家所做,我只是替他润色了一下,东家虽然年轻,却时有惊人之举,这首曲子只不过是他做的众多曲子中的一首而已,东家才思敏捷、学识广博,唐某实在是望尘莫及。”

正德惊讶地望着段飞道:“哦?还有这等奇事?段老弟,想不到你竟然能得唐大师如此赞誉,我还真小看你了,你有如此才学,为何不去考个功名?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大展抱负,也不必等着别人举荐为官了。”

段飞苦笑起来,说道:“朱兄不要信他,这实在是过誉了,段飞所知的不过是一些旁门杂学,让我去读四书五经考八股简直难如登天,当年与唐先生齐名的江南四大才子除了唐先生曾经高中解元之外,其他三位都是连考不中,前些日子才见过的文徵明文大师今年还准备参加秋闱考试,他考了三十多年还是个童生,我实在不想在科举中虚度了光阴啊。”

江彬喝道:“胡说,科举乃是国家取士之正途,岂能说是虚度光阴?考不上那是因为他们才能不足,岂能责怪科举不好?科举自唐朝传下,经本朝太祖之手完善,为列代先皇首肯推崇,科举之中不知选取了多少名士重臣,段公子对科举如此怨怼,莫非对朝廷也有不满之意么?”

好大一顶帽子盖了下来,在江彬步步进逼之下,段飞也不得不奋力反击,他双手抱拳向天一举,恭声说道:“在下并未有说科举不好,更不敢质疑太祖及列代先皇,江兄何以断章取义?今日与江兄见面以来江兄便不断挑衅,段某已一再忍耐,江兄还是不肯放过,段某究竟哪里得罪了江兄?还请江兄示下,倘若确实是段某不对,段某愿当场向江兄磕头请罪!”

江彬给段飞反驳得无话可说,只是鼓起一对金鱼眼跟段飞怒目相视,正德怒哼一声,指着江彬鼻子骂道:“你给我出去,今日我不想再见到你,出去!”

第一〇一章 【我愿意……】

江彬大惊失色,正想跪地求饶,只见正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江彬只骇得浑身寒毛直竖,登时不敢再啰嗦,灰溜溜地‘滚’了出去。

“这厮着实讨厌,大家不要理他,咱们继续。”正德回头对唐伯虎道:“唐大师莫非是被段老弟的才识所动,这才去他家里做了西席先生的?”

唐伯虎点点头,叹了口气,将与段飞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正德听了也不禁有些出神,他将那首诗复咏了一遍,说道:“科举之路真有如此艰辛么?”

唐伯虎叹道:“不是科举艰辛,而是八股害人不浅啊,唐某为了入仕,也曾钻研过八股,甚至还一举拿了个应天府的解元,然而唐某却深知八股只不过是敲门的那块砖,一旦入仕为官,难道还能用八股治天下么?在下义兄祝允明及义弟文徵明的才学都是一时之选,但是他们不擅八股,便屡试不中,徒然虚耗了光阴……”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科举和八股上了?八股虽然有诸多弊端,却依然有其可取之处,咱们大明朝以八股取士,不也出了许多有才学的大儒吗?比如本朝内阁首辅大学士李东阳、杨廷和,不都是才学过人又有能力的大才子吗?”段飞见正德脸色有些阴沉,急忙补救了一下,并转移话题道:“在下心中突然来了灵感,又做了一曲,还请唐先生指教。”

唐伯虎精神一振,说道:“我听着呢。”

正德也竖起了耳朵,只听段飞开始哼哼……前奏哼过之后段飞开始唱词:“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这是一首同样来自天后王菲的歌曲《我愿意》,王菲的声音有如天籁,不论什么歌给她唱出来都异常的好听,同样的歌从段飞嘴里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正德在一旁听得直想笑,不过看到唐伯虎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喔~~~~~~想你到无法呼吸……”当段飞喔喔狼嚎的时候,正德终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段飞停了下来,脸上有些赫然。

正德喘着气笑道:“我愿意,我愿意……段老弟啊,你的这首曲子果然非同凡响,我……我的肚子都愿意得快抽筋了。”

被打扰了的唐伯虎不悦地说道:“这是一首女子唱给情郎听的歌,曲调活泼欢快,充满了深情,有何可笑了?朱公子不会与那些俗人一般无趣吧?”

正德呃地一声尴尬地止住了笑,旁边的钱宁斗然变色,喝道:“放肆……”

正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刚挺起胸膛的钱宁猛一哆嗦,胸口又塌了下去,正德大喝道:“你也给我出去钓鱼去,不听我召唤不得进来!”

钱宁夹着尾巴出去了,正德才讪讪地向唐伯虎和段飞两人说道:“失态了,失态了,不瞒两位,这两个家伙是家父派来保护我的,除了会点武艺之外实在是俗不可耐,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我也不免沾了点俗气,请二位原谅,适才段老弟唱的那首曲子的确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歌词,不禁让人联想翩翩,着实有趣。”

“是么?我倒是觉得东家刚才唱的曲子雅俗共赏,实乃难得的佳作,我已品出个中三味,请两位稍候,我一气贯通之后再试弹出来听听。”唐伯虎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甚是有趣,不过这一次正德可就不敢再笑了。

只见隔壁苏蓉欢呼一声,然后提着一壶滚开的热水走了进来,她见唐伯虎正在冥思谱曲,便压低了声音,歉然道:“这船上的茶具简陋,只能将就了。”只见她熟练地将茶叶泡开,花白的茶叶翻滚间,一缕清香已沁人心脾地蔓延开来。

“真香啊。”正德耸着鼻子嗅了起来,猪鼻耸动,色眼迷离,也不知在说人还是说茶。

苏蓉一声轻笑,将茶壶放到一边的地上,随后便侍立在正德身后,说道:“朱公子,需要添水的话便请招呼一声。”

人家都站到背后去了,正德的脸皮还没厚到当着主人的面转身去调戏人家丫鬟的地步,野史中正德那些缺德事其实多半是江彬假正德之名去做的,正德对此只是稍有所闻,心中怀疑居多,以为又是下面的人在互相攻讦呢。

他轻咳一声,向段飞道:“段老弟,刚才已听过你写的诗、谱的曲子了,果然都非同凡响,你还精于破案,甚至能创出有趣的牌戏,可算是多才多艺了,不知你对当朝施政有何看法?”

段飞心中一紧,若是旁人这么问还罢了,对面的可是当今的圣上,他这话问出口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段飞思索了一下,答道:“朱兄这一问可是问道于盲了,在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朝内阁首辅杨廷和学的是孔孟之道,尊的是圣人朱熹,他的施政策略不免有些学究之气,束手束脚,他不敢动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只能在小处敲敲打打,实难革除积累已久的弊端,最终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从大局上看,从小处来说嘛,我是在江南长大的,自幼便曾听说大海的辽阔,以及万帆入港的盛况,也曾听说大宋的富庶,大元之繁荣,眼下苏杭扬州看起来似乎也很繁华,但是老一辈的人却认为远远不及宋元两朝,这是为什么呢?朱公子可曾听说宋元时有倭寇犯海么?

在我大明朝的永乐年间亦少有海盗之困扰,事实证明禁海越厉倭寇越多,那些本来只想与大明朝做生意的商人也被迫变成了倭寇,从前还只有倭寇之患,现在西洋人也已来到了东方,他们的船坚炮利,危害比倭寇要严重百倍,若是轻忽视之,定会遗祸千年,我认为开海通商已是迫在眉睫,建海军东灭倭寇,南抗西洋海盗已刻不容缓。”

第一〇二章 【强盗逻辑】

正德紧皱双眉,他问的可不是这些,没想到却引出了段飞这么多话来,听他说得严重,心中有些不信,段飞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在观察他的神色,见状心中一叹,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当今官场腐败,贪污成风,需下大力整顿吏治、裁撤淘汰那些因循守旧的官员,提拔一些有进取心,脑子灵活的官员,当今圣上正值壮年,需要的是一批年轻有为敢于争先的年轻臣子辅佐,纵观史上的明君,有几个任用的是老臣的?官场取士也不该仅有科举一途,咱们大明开国以来太祖皇帝、永乐皇帝都曾重用过举荐来的人才,所谓唯才是举,这个举可不是科举的举啊。”

听到这里正德不禁微微一笑,段飞这话怕是在为自己鸣冤吧,只听段飞做了个总结道:“在下没当过官,一时也只能想到这些,以上只是个人陋见,若有不对还请指点。”

正德笑道:“以你的身份能说这许多已经很难得了,不过你不在其位,不知改革之艰辛啊,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轻率为之?想想秦时的商鞅、大宋的王安石就知道了,当今首辅杨廷和杨大人的改革在我看来已属难得,正是这零敲碎打才能最终撼动那千钧巨石,若是重重一击,只怕那巨石还未动摇,锤头反而被震回来砸死了提锤的人。”

“开海通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你说的这些我倒是未曾听闻,那些倭寇真的是经商不得才去做的海盗?还有那什么西洋海盗,竟然有如此厉害?你又是从何得知的?”正德嬉笑间将段飞的话全驳了回来,段飞不禁有些气馁,自己还是才疏识浅了些,加上毫无准备,看来这一次面试又失败了……

见正德问及西洋海盗,段飞正色答道:“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虽然朝廷害怕倭寇,试图封海以避之,但是一些胆大的商人依然愿意冒险出海,利之所趋啊,他们远涉万里,见多识广,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他们说西洋的海盗的船很大,比我们大明现在所有的船都要大,他们装备精良,船上的炮比我们大明的炮打得远一倍、快一倍,东洋的倭寇跟西洋海盗比起来就像乞丐一般可怜,东洋倭寇只能骚扰我大明海岸,西洋海盗来自西方的极远处,他们远航何止十万里,沿途烧杀抢掠,凶残更胜倭寇,据说他们目前正在南洋寻找落脚点,倘若成功在南洋建立基地,他们的下一步就是侵犯我大明国土了。”

正德笑道:“你也太危言耸听了,你说的应该是佛朗机人吧,据我所知他们不过弹丸之地,还没有南直录大,他们的商人前些年曾经来过大明,也未曾听说他们的船有多大,炮有多强,那一次他们未备有国书勘合,因此未能登岸,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正德十一年,他们驻满刺加总督遣使来朝,自愿称臣,比东洋那些反复无常的倭子听话得多,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你不会是见他们碧眼红发以为他们会吃人吧?”

段飞怔怔地看着他,正德以为他无语的时候段飞却叹了口气,说道:“朱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口蜜腹剑、先礼后兵么?倘若你再见到佛郎机人,不妨问他们什么叫做私掠许可证吧,他们遣使来朝是为了探查咱们的实力,这些年没有来大明,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正在稳固南洋、西洋一线,待时机成熟了才会向大明下刀。”

“私掠许可证?那是什么东西?”正德好奇地问道。

段飞解释道:“私掠许可证就是他们国家发给普通人,由国家授权他们驾驶武装民船来攻击、俘获、*别国商船的正式公文,在西方那些蛮夷国家可不会有人信奉孔孟之道,他们整个国家都是强盗,只要你表现得比他们弱小,他们就会毫不客气地攻击你,打败你,奴役你,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他们国家虽小,却能在万里之遥的地方建立基地,甚至派遣了总督,我们大明还有能够直下南洋的船吗?更别提远扬万里去佛郎机看看了,满刺加以前是大明的属国吧?现在已经成为佛郎机的殖民地,等他们把南洋全占了,这些强盗会放过大明吗?”

“竟有此事?”正德霍地站了起来,在船舱中走了几步,皱眉道:“当年满刺加被佛郎机侵占之时今上还年少,满朝大臣见佛郎机肯称臣纳贡便任由他们占了满刺加,现在想来这确实遗祸不小。”

“是呀,堂堂大明竟然不能保护自己的属国,在属国被人侵占的时候居然不管不问,还承认了那些强盗的合法性……难免会让大明的其他臣属国心寒啊。”苏蓉突然插了句嘴,正德哼了一声,瞧了她一眼,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今上即位以来国内战乱不止,灾祸不断,内忧尚未解决,如何有能力解决外患?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嘛。”

苏蓉叹道:“以今上的脾气,只怕这内忧外患是极难根除的了,可惜,今上即位时年纪正当时,本该是一位中兴之明君的,可惜他被奸佞蛊惑,除了在武功上还可一观之外,就剩下风流好色的名头了……”

段飞见正德脸上有些黑,他忙打断苏蓉的话,说道:“蓉儿,这些话岂是能随便说的?今上乃大明之汉武,他此刻刚过而立,正是心性稳固、年富力强之时,只要下定决心,有贤臣辅佐,必能开创出一番新局面,后世之人只怕要称之为正德盛世呢,朱公子你觉得呢?”

苏蓉垂首应道:“公子说的是,苏蓉胡言乱语,朱公子莫要见怪。”

正德给段飞捧得又高兴起来,他呵呵笑道:“苏姑娘说的没错,今上确实胡闹了点,段老弟你的话也很对,今上还有时间来成就大业。”

苏蓉朝他抿嘴笑道:“本朝太宗皇帝(明太宗也就是明成祖朱棣,朱棣死后原庙号为“太宗”,百多年后由明世宗嘉靖改为“成祖”,在正德朝还没有明成祖这个称呼)年过四旬才即位,在位二十二年,文治武功皆堪称千古难得的明君,只盼今上能超越太祖与太宗皇帝,亦成为一代明君!”

第一〇三章 【孔雀开屏】

听着他们的话,正德欣喜过后突然有些回过味来,“这两人莫非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是目光望去时,段飞和苏蓉两人却没有什么异状,段飞神色湛然地与正德对望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托起茶杯一口喝干了,然后朝苏蓉笑道:“蓉儿,你都忘记劝我们喝茶了。”

苏蓉惊呼一声,笑道:“呀,今天我这是怎么了?做什么都丢三落四的,朱公子,茶凉了就别喝了,我帮你倒掉再沏一壶吧。”

正德笑道:“哪有这许多讲究的,茶凉了才好,味浓啊。”

“滴滴香浓意犹未尽……”段飞插了句广告,把正德给逗乐了:“段老弟你还真是出口成章啊,你随便哼首歌怎么唐大师冥想了这许久?唐大师不会是坐禅坐着睡着了吧?”

唐伯虎豁然睁眼,放声笑道:“岂敢岂敢,唐某想得越久说明这曲子越精致,我这便弹一遍给三位听听。”

唐伯虎将七弦琴放在膝上,弹奏起来,那曲子依稀有点儿段飞原来哼哼的感觉,然而多半却已改得面目全非,听完他一曲,正德猛地喝了一大口热茶,朝段飞笑道:“我总算明白何谓你谱曲唐大师润色了,这曲子有如天宫仙乐,根本就与你之前哼哼的那个小调有天壤之别嘛。”

段飞苦笑不语,唐伯虎笑道:“谱曲与写诗一样,需要突然灵机一动,倘若没有东家那小曲激发,我也改不出如此美妙的曲子来,因此这功劳还得记在东家身上,东家,这曲子改得如何?”

段飞赞了句仙乐飘飘,然后说道:“歌也唱了,曲也谱了,咱们还是来玩牌吧,老规矩,一百分一两银子,朱兄与我还是初见,你们赢回本钱的机会很大哦!”

唐伯虎苦笑起来,苏蓉不服地说道:“来就来,谁怕谁啊,今日定要将输给你的银子都赢回来!”

正德牌瘾还未过够,听说有牌玩他就高兴起来,四人在舱中又玩起了双扣,唐伯虎和苏蓉联手果然远胜江彬与钱宁,双方各有输赢,正德的兴趣终于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与段飞越玩越默契,赢了便大呼小叫地算分,若是惜败则唉声叹气捶胸顿足,玩得好不开心,早将外头晾着的两个冤家宝贝给忘到了脑后。

钱宁悠然钓着鱼,目光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焦躁不宁的江彬,这一次江彬走错了一着,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做皇帝的最恨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江彬正好来了这么一出,而且还是被正主儿直接撞破的,这便是天意,风水轮流转,该是你江彬走霉运的时候了!

想当年江彬正是钱宁引进的,没想到江彬爬得飞快,一通用兵之道说动了皇上,于是便从此飞黄腾达反而骑在钱宁头上作威作福,钱宁也不是善荏,两人明争暗斗已久,眼看着越来越无望的时候,突然来了个转机,钱宁便琢磨着该如何利用这件事,打击江彬甚至一举将其扳倒。

“嗯,那个段飞不是说他曾请宝大祥的人呈贡一件东西交给皇上么?这段时间我与江彬都在皇上身边,未曾见有谁呈了东西上来呀,嗯,不如这样吧……”钱宁招来一个手下,叮嘱了几句,那个锦衣卫驾着一艘船掉头而去。

江彬见状不由在心中闷哼了一声,他虽有督锦衣卫、督东厂的责权,但是锦衣卫对他从上到下都阳奉阴违,明知钱宁有所动作,他也不能去问,否则给钱宁不阴不阳地一句话顶回来可就下不来台了,连话江彬都替钱宁想好了:“回大都督的话,我肚子有些饿了,所以命他们回海安镇买两个烧饼充饥,有劳大都督关心了。”

江彬只能示意自己的手下,让他们派人去盯着,钱宁见到又有一艘船悄然离开队伍,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一声:“惊弓之鸟还有何惧。”

正德玩牌玩上了瘾,直泛舟到天色渐黑才同意回头,段飞邀请他去自己家做客,正德欣然同意,还一再要求吃过晚膳之后继续玩牌,段飞心中有愧,嘴巴上却答应得很爽快。

回段飞家的路上正德对江彬和钱宁的神色已恢复如初,就好像根本忘记了发怒的事,回到家之后段飞请唐伯虎跟正德说诗论词,他则拉着苏蓉下厨房去了。

过不多久一桌全鱼大餐摆在了大圆桌上,正德肚子已经有些饿了,闻到段飞精心烹制的全鱼宴,他忍不住馋涎直流。

红焖的、红烧的、糖醋的、泡椒的、清蒸的,还有一沙煲鱼头汤,再配些热炒小菜和凉拌果蔬,这一桌全鱼宴当真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些凉拌的果蔬,正德从未这样吃过,不由胃口大开。

“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段老弟你还真是让人吃惊啊。”正德大为惊讶地说道,舌头都险些要吞到肚子里去了。

段飞笑道:“我只是动口,真正动手的是蓉儿,我不敢居其功啊。”

正德赞道:“居上位者正该如此,看来段老弟你精通用人之道啊,唔,这鱼好辣,不过味道不错,这辣椒我前年才尝过,没想到在江南已经成家常配料了啊。”

段飞答道:“非也非也,这些辣椒还是唐老师的好友祝允明从广东送来的,他在广东做官,那边与南洋较近,从南洋传入的不少新蔬菜都已经在那里生根发芽,比如这个番茄也是来自南洋,因为它与茄子有些相似,人们便叫它番茄,番邦来的茄子。”

正德赞道:“嗯,名字起得好,味道更好,这番茄酸里带甜,鲜美可口,令人回味无穷,府上可有种子么?我带些回去叫人试种一下。”

段飞介绍道:“这番茄可生吃也可用于配菜,味道好而且营养丰富,多吃番茄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滋养容颜,种子我还留有一些,回头便叫人去拿来。”

席间段飞说起西洋的风土人情,只听得正德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扬帆而去,变作海盗将西洋的美女、财宝和好吃的东西全劫掠回来。

第一〇四章 【刺客】

“段公子这么了解西洋的情况,莫非府上或者亲戚朋友中有人经常出海么?”江彬咧着嘴笑问道,只是他那两个大疤让他的微笑也变得狰狞无比,叫人浑身发冷。

段飞愣了一愣,怫然道:“在下一片好意,江兄却一再刁难,实在无理之至,朱兄,钱兄,两位慢用,在下实在受不了这腌臜气,先行告退,蓉儿,唐先生,你们替我招呼客人吧。”

“段老弟,莫要生气,请留步。”正德呼唤道,段飞硬着头皮气冲冲地走了,正德回头淡淡地看了江彬一眼,江彬背后汗都下来了,他忙道:“出海经商可是重罪,这段飞分明是……”

正德淡淡地说道:“行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沿海几个镇守太监有谁不是暗暗走私牟利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还要我一一数出来么?”

江彬吓得汗流浃背,坐立不安起来,他瞒着正德做的事情多了,那几个镇守太监走私牟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自从江彬成了当朝第一红人之后,哪年没有收到他们的贿赂?那些银子堆起来都有山那么高了,还有很多更见不得人的事,倘若都被正德知悉了,那么……

段飞走后,正德反客为主,与唐伯虎、苏蓉谈诗词,谈音律,谈绘画,钱宁偶尔也能说上一两句,江彬则半句话也插不上了,正德也不去理他。

段飞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就在厨房填饱了肚子,思考着今日言行上的得失,时间过得飞快,感觉只一会儿功夫,苏蓉来了,说朱公子请他去继续下午的牌局。

段飞望着她,突然神秘地一笑,苏蓉一愣,摸着脸说道:“我脸上有灰尘么?”

段飞微笑道:“没有,你今天可真漂亮,难怪朱公子看到你就目不转睛,你可要小心哦,这位朱公子可是个花花大少,别被他瞧上了……”

段飞余音悠长地走了,苏蓉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暗啜了一口,转身跟了上去。

四人继续双扣大战,段飞和正德配合得更加默契,杀得苏蓉与唐伯虎溃不成军,正德乐得哈哈大笑,数着平时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几十两银子,开心地不得了。

玩游戏是最能增长感情的,段飞一直与正德玩对家,就是为了在短短的时间内与正德建立起不一般的默契感,像兄弟一样与皇上打牌,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今后能否行大运就看这一铺了。

正德住在段飞亲自安排的客房里,望着盆里养着的大黑鱼,再瞅瞅床头堆着的那堆银子,他忍不住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正德头也不抬地说道:“是谁啊,我已经睡下了。”

门外传来钱宁的声音道:“老爷子,是我老钱,我有事禀报。”

“进来吧。”正德没好气地说道,江彬刚走钱宁就来了,这两人就不能消停消停么?

只见钱宁推门进来,顺手又掩上了,他两下里瞅瞅,快步上前向正德跪下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陛下。”

正德打了个呵欠道:“起来吧,又有什么事啊,若是关于大都督的就不用说了。”

钱宁站了起来,谄笑道:“不是不是,这回我说的是段飞的事。”

正德疑道:“他?他又怎么了?”

钱宁笑道:“今儿个早上的时候段飞不是说跟宝大祥合伙做了个新奇的玩意,想进贡给陛下么?我已经把这事查清楚了,宝大祥托的人是南京兵部尚书王琼,王琼陛下还记得吧?那个老匹夫在皇上面前很不待见的,他倒也清楚自己的事,又把这事托给南京刑部尚书王华,也就是王守仁的父亲,王华本来想见机将这事物呈给皇上的,谁知因为王守仁的缘故,朱彬根本不让王华接近皇上,这件东西就一直没有呈上来。”

弯儿弯儿地就绕到江彬身上去了,正德哼了一声,说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钱宁从袖口里取出一物双手呈献上来,对正德道:“就是这东西了,一个管儿套一个管儿的,听说它名叫望远镜,透过它可以看到千步以外的东西。”

“哦?这不成了千里眼么?”正德好奇地拿起来对着眼睛一看,霍地一声怪叫,吓了钱宁一跳,只听正德说道:“你怎么突然变小了,还跑到那么远去?”

钱宁松了口气,笑道:“皇上,你把它拿反了,小那头对着自己,大那头才是对着远处的。”

正德把望远镜转了过来,钱宁继续教他如何调整焦距,正德觉得有些趣味,便拉开门,拉长了焦距准备看月亮,突然,望远镜中掠过一道黑影,正德以为是夜枭,于是转动着望远镜追过去看,望远镜最后定格在一座屋子的顶上,正德兴奋地叫道:“有人!那边屋顶上有个人!”

钱宁大惊,他急忙朝远处望去,没有望远镜他只看到两眼一抹黑,钱宁正紧张地搜索着,正德又叫道:“那人跑到墙头去了,呀,是个女的,全身漆黑,身材真好,她朝这边过来了……”

钱宁唬了一大跳,立时高声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抓刺客只是次要的,保护皇帝才是最重要的,钱宁急忙将正德推到屋里,反手将门关上了,只见隔壁江彬裸=着上半身撞破大门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椅子,喝道:“刺客在哪里?”

院子里灯火纷纷点亮,段府的家丁、丫鬟纷纷跑了出来,隐在屋顶暗处的那个黑影见四周都有护卫高手赶来,她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抢在对方合围之前悄然离开了。

段飞匆匆赶来,惊魂未定地问守在门前有若两尊门神的钱宁与江彬道:“朱公子没事吧?怎么会有刺客?”

“哈哈……”正德拉开门对段飞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刺客,我见到屋顶上有黑影晃动,于是便喊老钱来看,结果他就嚷嚷起来,闹了这么久也不见找到刺客的一片衣襟,想来是我看错了,勿怪勿怪,大伙儿都回去安歇吧。”

钱宁得了暗示,只好讪讪地说道:“我太紧张了,想来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家陆续回房休息,但是明里暗里的警卫却加强了无数倍,钱宁和江彬两个比赛似的守在正德的房门口,努力向正德表着忠心。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正德在房间里并没有歇息,而是静静地坐在床沿,面带冷笑地望着门口,外面的月光将两个人影映照在窗纸上……

第一〇五章 【禁猪】

正德缓缓地低下头,打开身边一只黑色的包裹,这是刚才正德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在枕头上发现的,正德分明记得枕头上明明没有东西的,这说明东西是在闹刺客的时候被人不知不觉地放到了他的枕头上,倘若那人真的是个刺客……想到这,正德不由有些心惊。

只见正德从包裹里面取出一只长方形的白玉牌,摸着上边雕刻精美的龙纹,正德将它展开在手上,只见两条五爪玉龙将两个古魏体的大字抓在爪中——天门!

白玉牌的背面还刻有八个大字:“如朕亲临,洪武国瑞”

洪武是大明开国皇帝的年号,国瑞是他的字,这是明太祖朱元璋当年赐给天门的信物,正德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他倒是在皇家秘典中见过这牌子的画影图形,以及对它详细的说明。

“天门……”正德心中飞转,再次拿起包裹里的另一件物事,那是一本账本模样的小册子,翻开只看了一眼,正德忍不住又将那小册子摔到了床上。

守在门口的钱宁与江彬几乎同时耸了耸耳朵,皇上黑灯瞎火不睡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呀,莫非是刚才那个刺客给闹的?两人几乎同时转头向对方望去,然后各自哼了一声,又把头扭开了:“刺客……会是谁他派来?”

这一夜段飞也过得有些心惊胆战地,假若在他家里皇上遇刺了,哪怕只是虚惊一场那也是天大的罪过,还好,直到天亮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正德一行一大早便向段飞辞行,段飞有心挽留又巴不得他快走,正矛盾间正德突然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段飞,江西匪患严重,那里的官员也因宁王一役损失泰半,此刻正是奇缺能干人手的时候,我准备托人举荐你到江西任职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不知你可愿意?”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可是个正五品的官,比扬州府通判谢志钧(正六品)还高两阶之多,段飞喜出望外地连声说道:“愿意,我当然愿意,多谢朱兄盛情美意,倘若我真的赴任南昌府,我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决不辜负了朱兄的厚爱。”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的职权其实并不大,连掌管全省刑名案件的提刑按察使,其审理权限也仅仅限于徒刑以下(包括徒刑,也就是杀头以下的案子)的案件,徒刑以上的案件必须报道刑部审理,而且佥事一职不设定员,比较容易糊弄过关。

正德再望向出来送行的唐伯虎,说道:“唐大师可有入仕之心?我可以举荐大师入翰林院为侍讲学士,不知唐大师可愿屈就?”

以唐伯虎当年的解元身份以及现在在文坛的影响力,去翰林院为从五品侍讲学士的确有些委屈了,不过唐伯虎在孝宗弘治年间因科举舞弊案受了牵连,虽然事后证明这是一起冤案,但是为了皇家的威严,涉案者依然受了处分,当年的主考官甚至留下绝笔病逝,正德是个孝子,虽然钦佩唐伯虎的才华,却也不能违背先皇的意旨,为唐伯虎彻底平反、给他安排个大官来做,再说唐伯虎年事已高,也已不适合从基层做起,不如去翰林院养老吧。

唐伯虎轻叹一声,拒绝了他的好意:“太迟了,唐某蒙东家赐号六如居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功名利禄对唐某来说已是过眼云烟,若东家不弃,我倒是想跟去江西走走。”

“那真是太好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段飞再度大喜,唐伯虎微微一笑,两人相对颔首,正德轻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愿大师在冶游中再做突破,终成一代宗师!”

段飞将正德送出门外,两人依依惜别的时候,一辆大车从城外赶来,还未近身已是奇臭扑鼻,路人闻着纷纷走避,只见那辆大车上装着一笼笼的大猪,这些猪未经洗濯,层层叠叠堆在那里,长途跋涉而来,都是直接排泄在车上的,自然臭不可闻。

只听那赶车的大汉嘴里直嚷嚷:“卖猪哩卖猪哩,现场宰杀的活猪,肉鲜味美啊,想买猪肉的请到西城菜市李家肉铺,货真价实的猪肉啊,猪头猪蹄猪尾巴猪鼻子想要哪一块就割哪一块啊……”

听到这一连串的卖猪音,正德的脸色不由一沉,冷哼一声道:“这些养猪卖猪的人着实可恶,大明以朱为国姓,这些人竟丝毫不知忌讳,当今圣上真该下道旨意,禁止养猪杀猪,禁食猪肉才好。”

段飞吓了一跳,眼前这位正是当今圣上,他的金口玉言一出只怕便难以收回了,这禁猪令若是真的传达出去,涉及面之广对民生之影响简直是灾难性的,正德昨天还想做明君,今天就冒出这么个荒唐想法,还真是难伺候啊。

江彬和钱宁可不这么想,他们两人立刻随声附和,一个说猪粪臭不可闻,还会引发病疫,一个说吃猪肉会生疮,只一会功夫,这个在十二生肖中与中国人关系最密切的动物便成了百无一用罪不可恕的家伙。

眼看江彬建议不许百姓喂养,不许易卖宰杀,如若有违,罪犯与其直系亲属都得发极边永远充军的时候,段飞一声轻笑,说道:“请问三位兄台,你们吃过猪肉么?”

正德和江彬、钱宁闻言都为之一愣,段飞笑道:“只怕除了实在穷得买不起猪肉的人才会从未吃过猪肉,猪其实是咱们大明默默无闻的功臣啊,想当初太祖皇上被郭子兴关禁闭的时候,孝慈高皇后窃肉饼,怀以进,肉为焦,猪肉饼可是有救驾之功的。”

钱宁想拍马屁,反驳道:“孝慈高皇后窃的是炊饼,不是肉饼吧?”

段飞耍无赖道:“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总之太祖皇帝肯定吃过猪肉,这不会有错吧?”

朱元璋何止吃过猪肉,他还是当无赖和尚的时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都是出了名的,段飞抬出了太祖,钱宁顿时不敢再接茬……

第一〇六章 【新官上任】

皇上龙驾终于过了扬州,未在别处多做停留,直接驾返紫禁城,当皇帝陛下安全返回北京的消息传到的时候,段飞期盼的任命状也送到了他的手里。

“段飞,扬州宝应县人士,聪敏过人,任事期间连破命案,于海安镇揭倭寇奸谋,与全镇百姓协力抗敌,诛杀倭寇无算,是役剿杀倭寇一千五百余人,段飞居功至伟,现江西匪患重重积案众多,特授段飞江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一职,即刻赴任,钦此!”

带着这份任命状,段飞在全城百姓、官员和他的那般小弟兄们的欢送下,带着石斌与郭威离开了宝应,何母他已托管家黄伯照应,家里那帮小子也很懂事,正在新请的私塾先生教导下努力用功读书,也有不爱读书爱练武的,段飞直接将他们送去了京杭镖局扬州分局,以段飞跟严总镖头的交情,这点小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段飞过扬州的时候去拜见了通判谢志钧,谢志钧对他的离奇际遇也感慨不已,段飞还见了史总捕,可惜岳氏兄弟在外清淤没有见着,段飞向史总捕要几个人,都是他在海安镇时看上的年轻捕快,经历过残酷战场活下来的人都不会是孬种,段飞不需要他们太聪明,他需要的只是听话肯干的人,身在他乡为异客,自己身边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是越多越好。

史总捕满口答应了,不过这不是朝廷的调令,而是段飞私人的邀请,那些家伙肯不肯背井离乡去江西还得看他们自己。

段飞留下了两千两的银票,作为那些家伙的路费,以及岳氏兄弟的日常开销,还有就是对史总捕的感激之情了。

这回史总捕没跟他客气,还透露出假若有机会他也希望能在段飞手下效命云云,现在段飞是五品官,史总捕不过是个七品,何况段飞突然得到特授,同样在剿倭中有功的那批人都还没任何消息呢,这说明了什么?传说段飞遇到了一位贵人,算算那人的行踪,答案已极为明显,段飞年轻有为,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期,史总捕自然希望能将自己绑在段飞这只飞速蹿升的火箭上。

从扬州府衙出来,段飞又跑了一趟宝大祥,张老掌柜也听说了段飞升调的事,他乐呵呵地向段飞连声恭喜,段飞笑道:“爬得高摔得惨,还不知此行是福是祸呢,我来宝大祥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制造一样东西的,最好把所有大师傅都请来,我要悬赏,帮我制作出这个东西的人将得到万两白银。”

张掌柜倒不是很吃惊,他将段飞领到后边的工作间,把所有工匠都叫到段飞面前,段飞开始讲述他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的这个东西名叫透明胶……”段飞向大伙费力地解说,可惜宝大祥是个手艺工坊,不是化学实验室,听他说完之后那些工匠依然如在云里雾里,段飞只好鼓励大家集思广益,向别人打听,尤其是向南洋来的人打听……总之能够弄出段飞需要的东西,那一万两就少不了。

带着一丝遗憾与许多期待,段飞离开了扬州,顺着长江朔流而上,然后过南京、安庆来到了鄱阳湖,然后顺着章江(赣江下游古称章江)来到了南昌。

这一段路历时两天多,好在坐船可以睡觉,加上一路上风景如画,走得是心旷神怡,唐伯虎诗兴大发连写十多首新诗,还画了几幅画稿,丢开心中的包袱之后他的精神比段飞第一次见时好得多了,脸上菜色尽去,变得满面红光,一副时来运转的样子。

入了南昌城,段飞随即前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拜访长官,宁王造反之初几乎将江西省和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杀得一干二净,其余的也都被关在牢里,宁王伏诛之后他们也都因为失职而罢官,现在江西的官员几乎全是新来的,其中段飞的顶头上司,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伍文定,正是当初跟随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的功臣之一。

伍文定虽是文人,却有股粗豪之气,他虽觉得段飞从一介布衣特授五品官有些不妥,但是看到段飞履历中有连破命案以及与倭寇血战立功的字句之后顿时对他改颜相向,给段飞介绍了两位副史以及其他几位佥事之后,立即给他安排了工作。

“江西简直就是个贼窝,积压的刑案多不胜数,你来得正好,嵇副史案头正积压了一堆刑案,你这就过去帮他清理清理。”伍文定望着段飞就像看到了一个金元宝,他虽然是文官,但是喜欢行武事,对破案并不在行,若是调他去五军都督府或许他会更如鱼得水,来到这个提刑按察使司可就是两眼一抓瞎了,按察司的两个副史、佥事们也算不上精明,只会按照常规程序来办案,效率低下得很,堆积的案子是越来越多,现在来了个‘破案如神’的下属,可把他乐坏了。

遇到这么个愣头青一般的上司,段飞感觉既无奈又幸运,无奈者,我才来报道,你连个铺位都不给我安排,就打发我去做事了,你亏不亏心啊?好处是这个上司看来对自己相当倚重,今后自己就算做错什么,只要不是大错,都会有上官相护,对自己这个刚进入官场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利好消息。

既然有上官罩着,段飞就不客气了,他退出来后没有直接去找那位嵇瑾兴副史,而是跑出衙门口,让跟随他来到南昌的黄素良去衙门附近找个客栈安置大伙儿,然后再去物色个合适的房子好住进去。

虽然有规矩衙门官员得住在衙门里,不过真正执行这一条的都是想省钱的官,按照大明的惯例,段飞估计自己得在江西呆上三年,住在后衙实在拘束了些,自己兜里还有五六万两银票,买栋房子还是开销得起的。

处理完这些事段飞便带着郭威和石斌进入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找到那位嵇瑾兴副史,嵇副史正埋头于高高的案卷中,看到段飞后立刻给他安排了一个办公的单间,这间屋子有前后两进,面南背北,门窗之外就是一个小花园,假山嶙峋流水潺潺,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比段飞所见的按察使以及嵇副史办公的地方还要幽静宽大。

第一〇七章 【头大如斗】

段飞惊讶不已,随后便见嵇副史叫人帮段飞搬桌椅竹床,然后把那一堆堆的案卷都搬到了段飞的案头,嵇副史很严肃地对段飞说道:“我司最重刑名,既然你善于破案,这个重任我便交给你了,只想提醒你几句,办案一定得谨慎,不枉不纵明察秋毫,妇女不可轻传,查案断案不可带着成见……”

嵇副史将一本小册子塞到段飞手里,说道:“话我便不多说了,这是我亲手抄写的宝贝,为官之宝典——《官经》,你有空不妨多看看,你还年轻,有些东西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我这就去交接职司了,一切拜托啦。”

嵇副史逃也似地匆匆跑开,段飞在后面叫道:“大人,下官带来的两人该如何安排?”

嵇副史头也不回地叫道:“将名字报给伍大人,他自会安排的。”

提刑按察使司责权范围之内并不仅仅是一省的刑名,他们还负责巡查兵备、提学、巡海、清军,驿传、屯田等事宜,按察使统管全局,副史和佥事分道巡察诸事,其中刑名最重,也是最难办好的,嵇副史将这重担交给段飞,去干别的活儿去了。

段飞再去见了伍大人一面,将石斌、郭威的名字和来历报上,伍大人便将他们两个安排到段飞手下做衙役,提刑按察使司除了按察使、副史、佥事之外还有些文员以及不少衙役,这些人没有官品,不过怎么说也是省级衙门里的公务员啊,走出去还是很风光的。

诸事办妥之后段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办公,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一个省的刑事案件可真不少,那些狗屁倒灶小偷小摸的案子是到不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人命关天的案子也会直接丢去刑部等候发落,但是,现在段飞面前的案卷还是堆积成山,处理起来更是麻烦多多,叫人见了就头皮发麻,难怪那位嵇副史跑得那么快。

好在这些案子都已经经过初步审理,段飞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从县一级、州一级、府一级等三级系统初审或是复审过的案子再次审核一遍,核查无误的话,就可以签押盖章将案子的判决发回,犯人该干嘛干嘛去,案子基本上就到此结束了,否则就需要驳回重审或量刑改判,严重的话需要由提刑按察使司出面重审。

可以说段飞现在的职责跟后世省一级的高级人民法院院长以及高级检察院院长相当,负责核查案卷及批复,甚至重审。

县太爷办错案子至多挨批回重审顺便被呵斥几句,段飞现在可是最后做拍板工作的,一旦签押盖章发回,就有一个或多个人的命运被决定,倘若工作不够细致,造成了错案冤案,段飞这个最终拍板者可是负有重大责任的,轻则罢官,重的还要坐牢,是以嵇副史临走前还对段飞警告再三。

而且段飞自己破案是一回事,审核别人交上来的案卷资料又是另一回事了,明朝的官员多半都是啃八股文出来的,他们可没经过刑事调查及审判培训,对破案审案就是个外行,好一点的还会请个刑名师爷帮忙,像闵大人那样不舍得花钱请师爷的,就只好把破案的事推给县丞、主薄、典史,那些人也是啃八股出来的,他们更没理由请师爷了,就胡乱抓人审案,惯常手法是对嫌犯严刑拷打,然后把个一塌糊涂的案卷交上来,很多冤=假=错=案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瞧到那些一塌糊涂的卷宗段飞就有杀人的冲动,恨不得亲临现场,一脚把当地的知县等踢翻在地,然后亲自审案。

在衙门里呆了半天段飞才小心翼翼地拿着几份他认为没有疑义的案卷前去找伍大人,请他做个裁决,谁想伍大人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对他说道:“这些事你自行决定好了,无需再来找我,我相信你的能力,好好干吧!”

段飞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这时候他才发现升官太快也不是件好事,若是他一层层从基层上来,又岂会有现在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以前碰到事情还可以向严捕头、史总捕他们询问,现在伍大人摆明了想当个甩手掌柜,他根本没有个商量询问的对象,这该如何是好?

每一个案卷封面上都写满了急、特急、特特急字样,段飞看着它们却直发呆,权力与责任是同等的,他这下总算是深刻了解到了。

最终段飞将自己觉得审案过程清晰,罪证确凿的几个案子签押盖章,再将判决书写好盖章,然后分别装在公文袋内用火漆封口,分别发往案发当地政府以及刑部备案……

这一个下午把段飞弄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比亲自去破一百个案子还要累,石斌和郭威只能帮他跑腿,这种事情他们也帮不上忙,总算熬到下班,三人走出按察司衙门,只见黄素良已经久候多时,见面后黄素良见段飞神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将段飞他们带到了附近一座客栈。

客栈一楼是给客人吃饭的地方,苏蓉和唐伯虎一边品茶一边在聊着什么,见大家回来,苏蓉随即吩咐小二上菜。

段飞入座之后唐伯虎问道:“东家眉头深皱,可是第一日为官有些不顺?”

段飞点点头,反问道:“唐先生对官场,对案件的审核批复程序了解么?”

唐伯虎摇摇头,段飞哀叹一声,说道:“看来我要请个经验丰富的师爷才行了,审核批复案件与在现场破案截然不同,今日忙了一个下午我真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见唐伯虎也没办法,黄素良眉头一皱,说道:“请个师爷只是小事一桩,这件事交给小人吧,小人连夜就去给公子请来南昌最好的刑名师爷,公子且放宽心,先吃晚膳吧。”

苏蓉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几圈,突然说道:“我爹原来就是当官的,我对大明律以及官场规矩很熟,不如就让我做你的师爷吧,工钱要双份的哦。”

“别开玩笑了。”段飞有气无力地说道,今天下午可真是把他折腾得没了脾气,身心皆疲,锐气都被磨掉了大半。

苏蓉撅着嘴不满地说道:“不信你可以随便拿个案子来考我啊。”

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段飞懒得废话,直接使出了杀手锏,说道:“女人就该乖乖呆在家里,怎能出入衙门做师爷?你还是算了吧,这么好动,下辈子投胎做个男人吧。”

苏蓉给他顶得无话可说,又见他语带嘲讽,俏脸不由一白,她哼了一声,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就向楼上走去。

第一〇八章 【小相公,女师爷!】

“苏姑娘……”唐伯虎唤了一声,苏蓉头也不回,石斌也劝道:“飞哥,你别把火发在苏姑娘身上呀,快去劝她回来。”

“我有发火了吗?简直莫名其妙。”段飞说道:“别理她,女人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屋揭瓦,大家吃吧,回头叫小二给她送一份上去就行了。”

“嘿嘿,小心苏姑娘听了更生气。”石斌挤眉弄眼地说道。

段飞也觉察到自己说过火了点,不过也收不回来了,他大手一挥,说道:“别管她,吃!吃饱有精神了再说!”

酒菜陆续送了上来,眼看菜色齐全了,段飞叫来小二准备给苏蓉送一份上去,这时一个年轻俊逸的小书生摇着折扇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他来到段飞这桌,一撩长衫下摆,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苏蓉的位置上,双目圆睁地瞪着段飞道:“这位兄台,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何谓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段飞望着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旁的小二噗嗤一乐,说道:“这位客官,那句话是说家里的女人需要时常管教,不然就会……哎哟……”

小二抱着屁股扭头叫道:“是谁!是谁拿东西扎我!”

“你是谁啊。”石斌望着小书生不满地道:“这位置有人坐了,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段飞亲眼看到面前这个小相公的手在桌底下做了个甩手的动作,眼见他依然怒目圆瞪着自己,手指捏环似有所指,段飞不由举杯投降道:“是我错了,我今日为公事所烦,以至出言无状,我自罚一杯,还请公子原谅,唐先生、石斌、郭威,你们真看不出她是谁么?”

唐伯虎擅长绘制人物丹青,看人自有一套,闻言拂须微笑,那小书生扭头向石斌和郭威望去,这两人看了半响依然没认出他来,小书生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一下有如云开月出,牡丹绽放,石斌和郭威顿时认出她来,两人一齐指着她,脱口叫道:“你……你是……”

苏蓉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惊呼,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下苏戎,姑苏的苏,兵戎的戎,杭州人氏,听说段大人想延请一位师爷,在下冒昧前来毛遂自荐,望大人首肯收留。”

“看来你是当真了。”段飞上下打量了苏蓉一会,笑道:“还是太俊了,你跟在我身边怕是不大方便啊。”

苏蓉一声轻笑,说道:“别人怎么想苏蓉才懒得管,莫非大人担心有苏戎在大人身边,会给大人带来许多不便吗?”

瞧她眼角那丝古怪,段飞知道她说的不便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段飞神色一整,说道:“菩提本无物,何处惹尘埃,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也罢,明天我带你去衙门里看看,倘若你真的能帮上忙,我便请你做我的师爷。”

“多谢大人!”苏蓉喜滋滋地向段飞一笑,段飞笑道:“不要再这样对我笑了,人家想不误会都难啊。”

“稀罕么?”苏蓉朝段飞冷眼一瞥,像个男人一样抓起筷子,大口地吃喝起来。

大家对苏蓉假扮的小书生啧啧称奇,苏蓉却对黄素良道:“刚才问你你不肯说,现在大人回来了,你总该说了吧?”

“说什么?”段飞好奇地问道。

黄素良笑道:“我只是不想同样的话还要说两遍而已,今天下午公子身心皆疲,我则是把这张嘴给累着了,能躲点懒便躲点吧。”

“找房子的事情不顺利吗?”段飞问道。

“恰恰相反。”黄素良笑道:“这南昌府里卖房子的人太多了,我刚找到渠道透露出想买房子的念头,就被人围上了,我还以为有人打劫呢,没想到居然都是卖房子的。”

原来宁王造反给南昌的地产行业带来了很大影响,宁王第一天就在寿宴上拘禁杀害了许多江西官员,随后迫于性命压力,大多数官员都被绑在了宁王战车上,随着他的覆灭而覆灭,剩下关在牢里的官员运气最好的也被贬官远调,差一点的罢官发配,总算因为没有附逆而被砍头,但是江西的官员几乎全换了。

他们的家产多半直接被查抄,其余的也都在贱卖中,主人已经发配远方,还在南昌留着房子做什么呢?于是都卖了房子回老家置办田产准备养老,或是全家搬到被发配的地方去扎根了。

“公子,小人看中了几个宅子,他们的格局和方位都不错,价钱也还公道,小人想一口气把它们都买下来,等南昌局势安定下来之后房价定会飞快涨起,到时候脱手就可以赚好几倍的价了。”黄素良充满企盼地向段飞望去。

南京的地价还不够高,因此那三座宅子暂时还没有脱手,那些珠宝的情形也一样,黄素良这两个月靠着几千两白银资本,倒买倒卖赚了上万两利润,不过他分文未取,除了留下做生意需要周转的银子外,其余的都上交给了段飞,他也不清楚段飞现在还有多少银两,所以才有此问。

段飞反问道:“你看上了几个宅子?需要多少银两?”

黄素良嘿嘿笑着,在桌底下比了个数字,说道:“大概需要八万两银子。”

段飞惊讶得差点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脱口叫道:“什么?二十三座宅子才要十三万两?”

黄素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小声些,公子,小人好不容易才把价压到这个数哩,那些宅子的桌椅床铺厨具连丫鬟仆役都是齐全的,买了马上就可以住进去,多余的丫鬟仆役打发点银子就可以遣散,方便得很。”

段飞摇头道:“不行,我们刚来南昌,不能把事情搞得那么大,你至多只能买三座宅子,然后可以做些别的生意,你是个经商的好料子,也无需总是瞅着发国难财,这是我给你的本钱,随便拿去用吧,也无需时时向我汇报,隔个半年再拿个大略的账本给我瞧瞧就行。”

那是五张一万两的银票,拿着银票,黄素良的双眼又湿润了,士为知己者死,黄素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在这一刻,他暗暗下定决心,要为段飞赚更多更多的钱,公子官运亨通,他黄胖子就财运亨通……

第一〇九章 【如鱼得水】

“官商勾结真是可怕呀!”苏蓉摇着折扇为两人的关系做了个总结,段飞瞪着她说道:“我又没利用职权为他开路赚钱,这怎么能算是官商勾结呢?你可不要乱说话啊。”

苏蓉笑嘻嘻地说道:“是,大人说得对,小子无状胡言乱语,大人不要见怪,不过……大人,在下忝为师爷,得替大人分忧解愁,大人难道忘记了南京被逐之辱了么?虽然说那是因为有人作梗的缘故,可是若大人没有可以让他们拿捏的痛处,只怕他们也没这么方便吧?大人今后官运亨通,平日行事还需谨慎啊。”

段飞瞧着她一本正经地模样,笑道:“嗯,确实有点师爷的味道了,你说的我也顾虑到了,否则何不让他将那二十三座宅子全买下来呢?这种事若发生在洪武朝,只怕我已经被人弹劾罢官甚至剥皮填草了,正德朝嘛……以我看来,这些小节反而是我自保的伪装,水至清则无鱼啊,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周围的同僚会视你为同路人,拿去铺路的银子人家也不会担心你是贪污来的,就算有人参我一本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传说中那大通银庄都是有皇家背景的,当今天子的性格你们应该有些了解,他痛恨的是那些大是大非的东西,而不是这些小节。”

“大人高明,好一个水至清则无鱼,苏戎受教了。”苏蓉眼里闪过惊讶神色,一本正经地对段飞抱拳道:“大人何不将今日遇到的疑难向苏戎解说一下?苏戎也好早做准备,免得明日突然见到乱了手脚。”

“嗯,唐先生你们也帮我参详参详吧,我也是无头苍蝇一般,做错了什么大家都请直言相告,就像苏戎苏师爷刚才那样,能够纳言从谏的官才是好官啊!”段飞随即向大家谈起今天遇到的一些疑难问题。

唐伯虎见多识广,提出的建议多半很中肯,苏蓉言词犀利,每每一语中的,果然对大明律以及官场惯例相当熟悉,黄素良也就生平所见提出些坏水的点子,连石斌、郭威都不时插言,他们听评书多了,居然也知道一些段飞所不知道的事情,段飞的心终于豁然开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他有五个臭皮匠帮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饱餐之后黄素良不顾天黑,拿着银票去买宅子去了,段飞几个又开始玩双扣,唐伯虎到底年过半百精神不及小伙子了,今天刚到南昌,还是休息要紧。

第二日一早,段飞带着石斌、郭威,以及小书生模样的苏戎苏师爷走入了按察司衙门,苏戎精心打扮之后身上浑然全无胭脂气,连肤色似乎都黑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个瘦弱的小书童,昨晚那种帅得叫人惊艳的感觉少了许多,连段飞都几乎看不出他是个女的了。

门口站岗的两个衙役认得段飞这个新来的上司,他们上前搭讪,段飞便各塞了五两银子到他们手里,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钱还是要花的。

“这是我新请的师爷苏戎,大家可以叫他苏师爷,今后他若是有公务进出衙门,还请哥几个宽限放行。”段飞向他们介绍道。

“苏师爷好,苏师爷还真年轻俊俏呢,段大人好眼力啊!”两个衙役笑嘻嘻地向苏蓉打招呼,师爷就是大人们的智囊,虽然不是官,却也不能得罪,这些衙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谓好眼力则是隐语了,瞧他们色迷迷的样子,段飞还真想赏他们两个耳刮子。

他向苏蓉瞥了一眼,眼神里透了个消息过去:“看吧,马上就有人误会了。”

苏蓉立马还了他一个眼神:“如此甚好,就怕他们不误会呢。”

苏蓉是为了躲避淫贼才屈身给段飞做丫鬟的,被人误会成小相公的话也算是歪打正着吧,段飞摇摇头,不管她了,反正自己是男人,无所谓啦。

段飞进了衙门之后先去库房给大家领了公服,又让衙役们搬了两套桌椅到他的办公室去,苏师爷是要办公的,石斌和郭威嘛,没事的话就给他们躺在桌上睡大觉吧。

段飞换上了五品官服,头戴乌纱,一身绣花青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只白鹇,脚踏黑面长靴,一个嬉皮笑脸却俊逸清奇的年轻大官儿登时出现在大伙面前。

“飞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你长得还不赖呢。”石斌拨弄着段飞乌纱帽上的飞翅,笑嘻嘻地说道。

“沐猴而冠,有什么好神气的。”苏蓉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毫不客气地打击着段飞,催促道:“别晃荡炫耀了,快去办公吧,为官者不可有一日之懒惰!”

“嫉妒吧,我不会在意的。”段飞得意地说着,摇头晃脑地做到了自己办公桌前,说道:“闲话少说,开工了!”

苏蓉瞪了他一眼,抱起一摞公文走到一旁不足一米远的师爷专座,打开卷宗,开始干活。

苏蓉说从前父亲当官的时候她经常在一旁观看,因此对处理这些公文很在行,段飞将信将疑,不过事实证明苏蓉比他更适合干这种文案工作,只见她将案卷粗阅一遍后就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边,将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处理的拿去给段飞,然后再拿一摞过来分类,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堆满案头的卷宗过了一遍,段飞也把那些较易处理的案卷处理得差不多了。

经过昨晚一晚跟苏蓉及唐伯虎深谈,段飞终于坚定了决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随口说说这么简单的,做什么官就得有什么担当,既然现在已经成了一省的刑狱最高决断官,他就得把事情做好,只要确认无误便无需犹豫不决,案子拖得越久影响就会越恶劣,只需做到百密不疏、问心无愧即可。

接下来是一些存有疑虑的案子,比如量刑不当或是案子还有不完善之处,这时苏蓉便与段飞就每一个案子细细分析,或改判或发回重审,处理的速度倒也不慢,没两天功夫这些案子也处理完毕,黄素良很快就买了三座宅院,其中一座靠近按察司衙门,留作自用,段飞他们很快便搬了进去,另两座宅子把丫鬟仆役多数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些诚恳老实的仆役把守院子打扫卫生以及修葺花草等。

还有大量新的案卷送来按察司,不过在段飞和苏蓉的齐心协力处理下并未造成新的积压,有些实在难以决断的段飞拿去问伍大人,问嵇副史,他们却都推说公务繁忙不肯沾手,最后只剩下五个案子未能处理,然而这五个案子随便一个都是极难处理的,稍有不慎罢官掉脑袋都不稀罕,这回是真把段飞给难住了。

第一二〇章 【谈笑定计】

为什么呢?看看这五个案子涉及的都是什么人就知道了,第一个案子,饶州秀才陆若楠状告饶州淮定王朱祐棨纵容家奴欺行霸市、行凶打人,第二个案子是农户薛某状告庐陵杨家修建祖坟非法占地,这庐陵杨家也就是当朝首辅大学士杨廷和的老家,第三个案子则涉及到龙虎山的正一教,他们有一位高级俗家弟子骗财骗色引起众怒了。

第四个案子是两个村子争水,引起群殴打伤打残好几个人,第五个案子是一个涉嫌杀害南康府知州的要案,案子已破,但是没抓到凶手,地方上申请派高手捉拿凶手,但是刑部和按察司却互相推诿,问题在于那个凶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纵横在江西的巨寇,据说谁敢抓他谁就得死,江西省死在他手里的官员已有一打,当初宁王曾经试图招揽,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王爷、首辅、天师、刁民、巨盗,五个案子涉及的人都绝不好惹,难怪这五个案子长的拖了六七年,短的也有半年多,一直无人敢接手,在按察司与刑部之间已经来回踢皮球不知多少趟了。

五个案卷在段飞面前一字排开,都是那么棘手,都是那么艰难,段飞望着它们已经愣了足足十分钟了,还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大人真的想动这五个案子吗?”苏蓉柔声问道。

段飞缓缓点头,说道:“你觉得呢?”

苏蓉把手里折扇在掌心中敲了敲,说道:“大人迅速处理了积压的大多案件,这已足以体现大人的能力,大人大可不必管这五个案子,把它们再丢回刑部,或者打回来处,来去几次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仕途凶险啊,大人。”

段飞摇摇头,说道:“若我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就是虚伪,事实上我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在别人眼里这五个案子就是五个不可逾越的大山,在我心中它们却是极为难得的机遇,你不觉得吗?”

苏蓉双眼一亮,她欣然向段飞抱拳一拜,说道:“多谢大人坦诚相告,事实上苏蓉也希望大人不畏艰险,将这五个案子了结了,刚才不过是试探大人罢了,现在既已明白大人的心志,今后苏蓉当全力以赴为大人出谋划策。”

段飞没有说话,他等着听苏蓉的见解,只听苏蓉说道:“大人觉得这是五个难得的机遇,苏蓉也深以为然,这五个案子大人不论办了哪一个,至少都能名动江西,甚至直达朝野,若是能办两个三个,定能上达天听,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不知大人看中了哪一个?”

段飞微笑道:“要办就办全套,要做就做最好,为什么不能一口气把它们都给干掉呢?”

苏蓉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光彩,她欣然道:“大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五个案子看似艰难,若是方法得宜,却能以三两拨千斤,现在就看大人准备挑哪一个先下手了!”

段飞斜瞄着他:“你心中早有定计吧?身为师爷却屡屡戏弄本官,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了吗?哼,人说敲山震虎,我却偏要先将这头老虎敲晕,敲虎震猴岂不更加有效?”

“大人高明,这头老虎现在早已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大人只需大张旗鼓敲他两下,只怕就会乖乖听话了,这么说我们可是要准备动身去饶州了么?”苏蓉笑嘻嘻地说道,对段飞的威胁毫不在意。

段飞挠着头道:“这还需从长计议,我们总不能就这几个人杀去饶州,直接跟人家王爷说我是来办你的吧?”

苏蓉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这有何不可……”

正说着笑儿,突听有人在外头高声叫道:“大伙儿注意了,巡抚王大人回城了,他老人家请大伙儿到巡抚衙门聚一聚呐。”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出殡的孝子在嚎啕,按察司里登时忙乱起来,段飞听到后也吃了一惊,不过他随即镇定下来,扭头向苏蓉望去,苏蓉也正好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心有灵犀似的微笑起来。

巡抚是大明首创的职位,取的是巡行天下,抚军安民之意,巡抚虽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实际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王守仁是擒宁王的风云人物,在这特殊时期可说是权倾江西,不过大家害怕他倒不是因为他权力大,而是因为他御下比较严苛,江西大乱之后需要大治,在这种情况下官府的运作情况对民生的恢复有着莫大的影响,这个时候王守仁对江西的大小官儿严苛是有道理的。

江西三司衙门以及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都很快汇聚到了巡抚衙门,大伙儿战战兢兢地侯在中堂内外,能够登堂入座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次一些儿的就只能站在堂下吹风晒太阳了。

段飞施施然地走在最后,排队的时候也很怡然自得地站在了最后面,一大群官里头他最年轻,资历也最浅,他不站最后谁站啊。

大伙儿等啊等,从一开始站得笔直噤若寒蝉到汗流浃背弯腰顿足,从日上三竿直等到日头高高挂,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一向雷厉风行的王巡抚却一直不见踪影。

“伍大人,你是咱们这跟王大人交情最好的,伍大人,你是不是去后面看看?”布政使赵大人对按察使伍文定道。

伍文定连连摇头,他跟王守仁王大人已经比较熟了,知道他这么做定有深意,他哪能破坏了王大人的奇招妙策呢?

赵大人正待再劝,只听屏风后传来了脚步声,两个巡抚衙门的衙差走了出来,恶行恶相地大喝一声道:“巡抚王大人到,何人在此喧哗!”

这一声吼把赵大人的话顶回了肚子里,更吓得另一位大人险些把茶从嘴里喷出来,他梗着脖子直翻白眼,给呛得几乎断气,还是旁边的一个官儿助了他一掌之力,把他的气给拍顺了,这时,屏风后头施施然走出一个令大伙儿都目瞪口呆的大人来。

第〇一二一章 【一代奇人王阳明】

王守仁,也就是学传后世、名震八荒,阳明学派开天辟地的大教主王阳明是也!

他是中国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军事家,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非但精通儒家、佛家、道家,而且能够统军征战,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大儒。

王守仁封“先儒”,奉祀孔庙东庑第58位。其学说世称“心学(或王学)”。在中国、日本、朝鲜半岛以及东南亚国家都有重要而深远的影响,直到如今阳明学派依然影响远及海外,徐介、张居正、海瑞、曾国藩、梁启超、胡适、陈独秀、蒋=介=石这些大名鼎鼎的人都对他推崇备至,甚至伟大的毛=主=席都曾经深受其心学的影响。

听到那声吼之后段飞就伸着脖子等着看这位大明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结果……

一个穿得比南京城最纨绔子弟的纨绔子弟还要花俏的家伙,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伙儿面前,他蓬头酰足,左手提着一鸟笼,右手持着一羽扇,一步三摇,浑身透着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啪’地一声,那位被呛着的大人手里的茶杯终于脱手摔在地上,化作了千万片蝴蝶四散纷飞,为巡抚王大人的登场倍添声势。

那人真的是王守仁?不仅段飞这么怀疑,连伍文定这些认得王守仁的人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懒散的闲汉’逗着鸟儿,慢悠悠地来到中堂之上,坐在那属于他的尊贵无比的位置上。

布政使赵大人总算是见多识广,虽然被王守仁吓着了,不过他却很快回过神来,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礼道:“巡抚大人,本官携三司衙门及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员参见王大人。”

赵大人以下所有官儿都站起身,向王守仁施礼道:“参见王大人……”

王守仁却依然在哪里调弄他的鸟儿,右手的羽毛扇子扇得呼呼作响,一副没见到众人的样子。

赵大人等了一小会,见王守仁没有理他,心中有点儿不舒服地大声又说了一遍,众官员只得再合唱一回,谁曾想王守仁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合唱后只是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鸟笼放在茶几上,扭头对他的下属道:“你们把消息传出去没有?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一个人来见我?这等怠慢,真是岂有此理!”

赵大人和许多官员肚子里都暗骂了句:“你才是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戏弄众官,小心我参你一本!”

被王守仁询问的那人急忙回禀道:“大人,三司衙门以及南昌府的大人们都在堂上候着呢,大人呀,你莫非忙得糊涂都忘了带叆叇了?”

王守仁哦地一声,低头拿起个什么望眼睛上一放,这才抬头向诸人望去,随即两眼一亮地笑道:“哦,我当真忘带叆叇了,老眼昏花,还以为这堂上怎么杵了这许多泥雕木塑的菩萨,怎知却是诸位官爷……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诸位大人久等了,大伙儿都无需客气,请坐请坐。”

赵大人虽然看到王守仁眼睛上啥都没戴,不过肚子里的气还是消了些儿,按规矩谢了声随即坐下了,众官也纷纷坐下,堂外的官员们也趁机跺跺脚,活动活动肩膀手肘,又或轻咳一声,打起精神准备应付王大人的垂询。

谁曾想,大伙儿坐下之后再抬头一看,那位玩鸟的王大人竟然又不见了。

赵大人惊诧地叫道:“巡抚大人又到哪里去了?”

巡抚衙役答道:“大人正在后堂更衣呢,请诸位大人稍候。”

众官无不惊诧,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那衙役提声喝道:“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大人不刻既至,自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大家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不一会果见王守仁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他登堂之后并没有入座,而是向大伙儿抱拳说道:“诸位大人勿见怪,本官适才故意怠慢大家是有原因的,请听我慢慢道来。”

王守仁顿了顿,目光自赵大人开始,一一望去,过了一会才道:“刚才我迟到一个时辰,又奇服异行,装聋作哑,对诸位大人视而不见,大家想必都深有所感,若非本官乃皇上亲遣的钦差,只怕大家便要拍案而起,怒斥本官一声岂有此理了吧。”

堂上众官面面相觑,虽然人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谁敢说出来啊,邢珣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他是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的左膀右臂之一,比粗豪的伍文定又机灵一些,闻言随即模棱两可地答道:“大人此举定有深意,还请大人示下。”

王守仁叹了口气,说道:“本官也知道这样对诸位很不妥,但是,诸位扪心自问一下,平时是否也曾如此对待过公务?是否也曾如此对待过下属及百姓?你们顾忌本官的身份不敢怒形于色,百姓们何尝不是如此?今日我故作姿态为的是提醒诸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西的局势还很复杂,随时可能再生变化,诸位可要警醒了,若再被本官听说谁怠慢公务或是敷衍百姓,本官就不客气了。”

“王大人说的是,为官一任就要德泽一方,下官谨尊大人教诲!”邢珣与伍文定带头,在场的所有官儿都向王守仁立下了军令状。

“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们便开始聊聊这个月以来的公务吧……”王守仁把手一招,两个衙役顿时捧了一叠公文放到他的手边,王守仁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展开后念道:“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司伍文定,上任以来玩忽职守、怠慢公务,你可知罪!”

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一省大员,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大人,闻着无不凛然,伍文定更是大惊,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急忙跪下领罪,王守仁道:“起来吧,估念你才到任不久,对公务不熟,而且近日提刑按察使司的公务有所起色,我就不罚你了,回去歇着吧。”

伍文定暗暗抹了把冷汗坐了回去,紧接着王守仁的手伸向了下一份公文……

PS:毛=主=席都违禁鸟,真是无语……

第〇一二二章 【特别优待】

段飞站在堂外队列的最末端,一来听不清堂上在说什么,二来穿得整齐在外面晒太阳,这六七月份的太阳啊……直把人热得人头晕眼花,段飞不禁有些走神,不知过了多久,突感腰上被人用手指捅了捅,段飞扭扭腰,哼了声道:“别吵,王大人在骂人呢。”

腰眼又被捅了捅,又捅了捅,段飞睁开眼恼火地对捅他的人道:“你这家伙烦不烦啊,大人正在骂人,你想害我挨骂啊!”

那官儿一副看怪物似的眼神,望着段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大人在叫你呢……”

段飞张口结舌的当儿,一个衙役走出堂来,望着堂外的一干官儿,大喝道:“谁是段飞?谁认得他的,难道是没来么?”

“我在我在,我就是段飞。”段飞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匆忙出列,只见那衙役怒瞪了段飞一眼,喝道:“既然在为何呼唤两次都不出列?大人正在问话的时候你也敢站着睡觉?”

两边已有人掩口偷笑,那衙役又大喝一声道:“不许喧哗,段飞,你还不快上堂去,大人命你上前说话!”

段飞心中懊恼,忙低着头小步疾跑上了堂,朝坐在上首的王大巡抚倒头便拜,说道:“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飞,参见巡抚王大人!”

“你便是段飞?为何传唤两三次都没听见?莫非真是站着睡着了?”王守仁面含微笑地说道。

段飞听他声音中并没有发怒的味道,心中一缓,大着胆子说道:“下官知罪,在堂下听不到大人说话,太阳晒着又热,站久了也不免有些困倦,因此便有些开小差,不过下官未曾听到大人传唤,是因为下官正在想着公务上的事而非睡着。”

听到他的话,伍文定都要给他暗暗捏把冷汗,自己出错在先,还敢找借口,这不是指摘巡抚大人的不是吗?

大家都以为王守仁会大怒的时候王守仁却放声畅笑起来,邢珣关切地问道:“大人何故发笑?”

王守仁掳了一把长须,笑吟吟地说道:“我早已在等着这些话了,没想大家都不敢说,只有段飞敢直言相告,来人啊,赐座,上冰镇绿豆沙……段飞,先喝了绿豆沙,提提神儿我再和你说话。”

段飞如在梦中,只见有人给他端来了椅子,以及一小碗清凉解渴、面上还飘着两块冰的绿豆沙。

段飞接过那碗绿豆沙,小半边屁股在椅子上挨了一下,大口一气喝干了绿豆沙,一股清爽的感觉从嘴唇直流到了肠胃,然后迅速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段飞只觉头脑一醒精神一振,身上的暑气全消,他将瓷碗一放,旋即拜倒在地,说道:“大人,下官现在精神百倍,恭请大人垂询。”

王守仁手虚扶一把,说道:“段大人请起入座稍歇再说,成昌,去将外面的大人们都叫进来,每人送上一碗冰镇绿豆沙为大人们消解暑气。”

外边的官儿列队而入,每人得了一碗冰镇绿豆沙解渴降温,纷闹了一会后堂上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坐在王守仁侧对面的段飞,心中暗暗诧异,不知段飞何以得到如此优待。

王守仁等大家都安静之后终于开口道:“诸位想必都很奇怪,为何我对段大人如此宽厚?非但不责怪,反而赐座上冰镇绿豆沙……这是因为段大人自从赴任以来就没有休息过一日,日以继夜地处理公务,半月不到的功夫他就将积压在按察司已久的案卷处理得差不多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年纪轻轻不知利害,随便处理积案可是大大的不妥,不过我在巡查各府各县的时候陆续翻看了他发回来的公文,终于观感大改,段大人处理的案子不论是首肯的还是驳回的,回文都条理清晰量刑公道,很多糊里糊涂的案卷中他甚至指明了许多原先被遗漏之处,段大人办公效率如此之高,又如此精细,实在是难能可贵,今日我本想第一个见他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大家都被他出人意料的行为方式弄晕了,谁能猜到他的想法?就在大家纷纷摇头的时候,段飞却心中一动,他忙低下头,生怕王守仁看到他脸上的喜色,有些时候还是装傻=比较好。

王守仁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段大人今年才十九岁,年纪轻轻已经是五品官了,若是一上来我就对他大加褒奖,只怕他难免就要自矜起来,从此做事便失去了那份谨慎,因此我故意安排在最后见他,好让他经受些考验,幸好,段大人给了我一份完美的答卷,段大人,你说自己刚才在思索公务,可是在处理案子时遇到什么麻烦?所来给我听听,在座这么多大人,也可以帮忙参详参详嘛。”

段飞向他施礼道:“大人明鉴,下官确实碰到了些难以决断的案子,事情有些麻烦,下官准备私下再向大人请教。”

王守仁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诸位大人,希望下月再聚的时候能让我多些惊喜,没别的事的话,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几个有所准备的官员得了鼓励,纷纷向王守仁进言,王守仁一一作答,从他解决问题的方法来看,他也是一个不拘常理的人,段飞心中有了些底儿。

等王守仁送走所有的官儿,段飞向他身边的那两个衙役看了一眼,王守仁笑道:“他们两人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无须顾虑,有话便直说吧。”

段飞从袖子里取出五份帖子,上前递给王守仁,说道:“大人,按察司目前积压的案子还有十多宗,别的下官都能够想办法处理,唯有这五宗案子,下官有些疑难,想向大人请教。”

王守仁接过帖子,一一展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段飞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只见他神色如常,见到那一串名字竟丝毫不以为意,至多两眼不时闪烁一下,透出睿智的精芒。

第〇一二三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王守仁将那五份帖子看完后都放到了手边的茶几上,抬起头望着段飞笑道:“段大人……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五个案子呢?”

段飞咬牙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五个案子一定要办,而且得办得完完美美、天公地道才行。”

王守仁皱眉道:“恐怕不好办吧?这五个案子牵涉的人都不好惹呀,一个王爷,一个当朝首辅,一个天师且不说,这种民间纠葛斗殴的案子极为难办,搞不好就成了民变,这个巨盗我还曾亲眼见过,那一次……连我也险些被他杀了……你想办这些人,就不怕丢官掉脑袋么?”

段飞震惊道:“这强盗竟敢刺杀大人?真是胆大包天,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再任其逍遥法外下去,南京刑部与江西省官府没有高手,难道就不能延请武林高手除此大恶吗?”

王守仁嘿嘿笑道:“你没听说过江湖恶人榜吗?这个巨寇外号残鲨,喜欢将人肢体割掉残杀,恶人榜中排名不过第五,但是却比前四个恶人还要嚣张,只要他不离开水便没人敢去惹他,当他离开水往往便是某人掉脑袋的时候,我可不是说笑的,上一次我便是在坐船准备南下赣州府巡查的时候,遭其突然袭击,一连五艘大船被他在水下凿穿灌水倾覆,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我与当时陪我南巡的所有官员、兵丁都要死个精光,你说厉害不厉害!”

段飞并没有被吓倒,侃侃而言道:“果然厉害,但是如此一来此人将会更加自负,只需略施小计便能将他引上岸来,只需有高手配合,擒下他只是小事一桩。”

王守仁见吓他不着,眼里闪过一缕欣赏,却板起脸道:“你既然不怕死我也由得你,说吧,你对这个残鲨有什么计划?”

段飞自信地说道:“此人不过是我计划中最后的一环,大人既然先问起他,我便先回禀大人,在请来高手埋伏一侧的情况下,我准备以身为饵诱其来杀我,再一举擒拿这个残鲨。”

“哦?他怎么会亲自来杀你这个小小的五品官呢?只怕他对你不屑一顾呢。”王守仁故意说道。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将他排在最末,等我将前四个案子都办了,还怕这家伙不眼巴巴地来杀我吗?”

王守仁霍然站起,背着手来回走了几遍,他心中终于有所决定,转身对段飞道:“把你的计划一一与我说来。”

“是……”段飞精神大振,将自己心中的计划向王守仁详细说了起来……

都过了中午的吃饭时间,段飞才愁眉不展地离开巡抚衙门,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石斌、苏蓉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巡抚大人和你说了什么?他同意了么?”

段飞皱眉摇头道:“不成,大人没同意我的计划,他所太冒险了,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五个小案冒如此大的危险,他让我不要再考虑这几个案子了,他要我从今天开始就交割了按察司的工作,到巡抚衙门听候调遣。”

苏蓉若有所思,石斌和郭威安慰道:“这样也挺好啊,那些大人物咱们惹不起,这位王大人可是位神人啊,跟着他再好不过。”

段飞向苏蓉望去,问道:“你觉得呢?”

苏蓉抿嘴一笑,道:“他们说的没错,大人,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王巡抚这是在保护你,也有打算好好培养你的意思,那几个案子就让它们去吧,官场步步惊心,在一位名臣手下稳步发展更为妥当,大人还没满十九吧,有的是时间一展抱负。”

段飞舒了口气,勉强一笑,说道:“你们说的不错,也只能这么想了。”

四人回到按察司衙门,段飞去见伍大人的路上,包括嵇副史在内许多人拦住了他,询问他和王巡抚聊了些什么,段飞没有多说,只说自己的提议被王大人否决了,接下来的调令让大家既羡慕又幸灾乐祸:去跟着王巡抚混?好事呀!今后升官应该是不难了,问题在于那样的官实在没乐趣啊!

伍文定也很关心段飞,听说段飞就要去跟王守仁王大人了,伍文定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他是真的舍不得放段飞走,差点便要泪眼涟涟地仰天长啸一声: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巡抚衙门距离段飞的新家可就有点儿远了,第二天大早段飞就来到巡抚衙门,这时刚到卯时,古代没有打卡机,上班的时候防迟到就要点卯,也就是在卯时初点名的意思,王守仁对下属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段飞在他手下第一天上班,可不想给新老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王守仁早已开始工作,听人报说段飞来了,他随即放下工作命人将他传了进来,劈头便问道:“段飞,昨晚休息可好?昨日本官没有答应你的请求,你没有怨怪本官吧?”

段飞心道来了,表面却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人这是爱护下官,有意栽培,下官岂敢有怨怪之心。”

王守仁淡然一笑,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之间还是坦然相对吧,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用意,你这么说难道是怕我像曹操一样妒忌你吗?”

段飞吓了一跳,急忙答道:“小子不敢,小子只是有些怀疑,并未能够确认,大人学究天人,智比天高,小子岂敢妄自揣测。”

王守仁哈哈大笑着从书案背后走了出来,拍着段飞肩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说完他神色突然一肃,说道:“本官岂是那种胸襟狭窄妒贤嫉能之辈,今后这种装傻与奉承的手段就不要在本官面前耍了,好了,闲话休提,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本官昨日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为的是麻痹旁人,这南昌内外不知有多少眼线正在盯着咱们,倘若我们稍微表现出要对付某人的样子,就会被别人知道,他们有了防备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你现在明白了吗?”

段飞点点头,衷心地说道:“下官思虑不周,差点打草惊蛇,还是大人高明。”

王守仁点点头,说道:“为了麻痹他们,这两天你就做些文书工作吧,也好熟悉些政务,段飞,你骤然从一介布衣得授五品,别人都觉得你是靠的关系,准备看你笑话,本官却不这么看,以你之才学胆略,只要兢兢业业用心去做事,日后出将入相又有何难!”

被这大明第一人如此赞誉,段飞不由激动得热血沸腾,他凛然说道:“多谢大人赏识提醒,下官一刻也不敢忘记大人教诲!只是……下官未曾参加过科举,连童生都不算,只怕前程艰辛啊!”

王守仁哼了一声,说道:“科举……那不过是一件玩弄人的东西,经科举出来的人才百中无一,真正的人才却多半被埋没了,本官有生之年若有机会定要改变这一现状,你不是个拘于常理的人,本官不是个拘于常理的官,当今天子不是一个拘于常理的天子,你不必妄自菲薄,须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第〇一二四章 【无赖VS王爷】

带着激动的心情,段飞一头扑在公务之中,苏蓉和石斌、郭威作为他的师爷和随从衙役也来到了巡抚衙门,苏蓉作为一个师爷显然比作为丫鬟更要称职得多,在他帮助下段飞很快便熟悉了巡抚衙门里的公务流程,因为巡抚总领一省的政治、军务,段飞学到的东西也深入到了江西省的方方面面。

王守仁原本只打算让段飞做几天文书工作,后来见他干得热火朝天,倒是不急了,一方面让那些观望的探子失去警惕,一方面又可以锻炼段飞,何乐而不为呢?

段飞来到南昌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巡抚王守仁突然宣布要前往景德镇巡视,核查今年贡瓷的生产情况是否受到了战乱的影响,三艘大船无数小船从南昌府出发,北上进入鄱阳湖,继而沿岸南下,自鄱江东进,来到了饶州府(今江西波阳),钦差一行在饶州小憩,会见了饶州府的大小官员,以及淮定王朱祐棨,钦差大人语气和缓地安抚、勉励了大家一番,很卖面子地与大家聚个餐,然后继续顺流直上,向景德镇赶去。

淮定王朱祐棨总算放下心来,等他回到家里,却听说家里来了几个官差,其中为首的就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段飞,淮定王朱祐棨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早已听说提刑按察使司这个新来的佥事段飞能力过人,半个月不到便将提刑按察使司的陈年积案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有意要处理事涉自己的几个案子,后来听说这人的主意被巡抚大人驳回了,然后调到巡抚衙门老老实实地当起了文书,怎的巡抚刚走这家伙却留下来了,难道……

淮王府承运殿,段飞大马金刀地坐在首座上,品着丫鬟送上的香茗,苏蓉静静地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石斌和郭威则在东张西望,兴奋中透着惶惑,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段飞已和他们说清楚来此何为,虽然有巡抚大人在背后撑腰,但是他们哪有段飞在后世看惯了大人物的那种坦然心态,能够硬着头皮跟进来已经很不错了。

“镇定点,没用的东西,别煞了我的威风。”段飞瞥了两人一眼,冷声叱道。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你们真傻,就当这位王爷是一个普通富翁,他的把柄被你们抓在手中,你们这是上门勒索来了,这样想应该会好点吧?”

“哪有那么容易……”石斌暗暗苦笑,他吸了口气,正要强自定神,突听门子唱道:“王爷驾到!”

石斌和郭威惊得跳了起来,段飞却低喝一声,道:“镇定,给我坐下!”

大殿之外走入一行人来,为首的一个头戴翼善冠,身穿大红金织蟠龍袍,腰系玉带悬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正是淮定王朱祐棨,他身后跟着四名贴身侍卫,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目光凌厉,显非等闲之辈。

淮定王朱祐棨走入承运殿后见段飞他们几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看字画的看字画,竟然没一个人上前相迎,心中不由暗怒,就算是巡抚王大人见到自己也要出门迎接,这几个按察司的小吏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

他上前几步,哼了一声道:“淮定王朱祐棨在此,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不上前拜见,该当何罪!”

“王爷在上,敢问纵奴行凶、欺行霸市又是何罪?”段飞放下茶盏,冷声问道。

淮定王朱祐棨冷笑一声,道:“你便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小佥事段飞么?听说你已经调去巡抚衙门抄书去了,怎么突然来到我淮王府?巡抚大人刚走,你们不会是没赶上船吧?我倒是可以派船送你们一程。”

段飞放声大笑道:“说得好,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这只怕还得问问淮王爷你了,刚才巡抚大人给够王爷面子了,现在就请王爷给巡抚大人一个面子,将那行凶伤人的恶奴交给我带回去,明正典刑吧!”

“大胆!”四个侍卫中的一人发出一声怒吼,另三人嚓地一声拔出了半截腰刀,寒光闪闪,寒气逼人。

段飞仰天大笑道:“哈哈……我是巡抚大人派来的,谁敢碰我?淮王爷跟宁王交情应该不错,莫非也想学宁王?巡抚王大人最近正手痒呢!”

听到这话,淮定王朱祐棨顿时面色如土,都是江西的王爷,都是太子党,淮王的权势不如宁王,平日里自然都是以宁王为首有点孝敬来往的,现在宁王伏诛,正是大抓反贼人心动荡的时候,淮王虽然没有参加宁王的叛乱,但是却生怕被牵连,段飞这句话直接触到了他的痛处,淮王的气焰顿时全灭。

朱祐棨也有五六十岁了,一时间心脏狂跳,差点支撑不住,他摇摇晃晃喘着粗气分辨道:“你……你休得胡说,本王与宁王素无往来,你别想攀诬于我。”

“素无往来?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你说当今皇上会信吗?”段飞步步紧逼,说道:“你还叫宁逆做宁王?是否念念不忘兄弟之情啊?说不定皇上看到奏报也会感动的。”

朱祐棨气怒攻心,竭力分辨道:“我……你刚才不也叫他宁王了吗?”

段飞冷笑道:“有吗?我不记得了,恐怕王爷你听错了吧?苏师爷、石斌、郭威,你们听我说过宁王两字吗?”

苏戎摇头道:“没有,大人一直说的都是宁逆,我等可为大人作证。”

“胡说八道,你们都是他手下,自然得听他的,我们也可以证明我家王爷说的都是宁逆!”那个护卫说道。

“巡抚大人会相信谁呢?皇上会相信谁呢?”段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无赖样气得淮王直想吐血。

见他一副快要抽风的样子,段飞怕他直接躺下,来个脑溢血或者心=脏=病什么的,段飞可没带速效救心丸,真把他气死了可就玩儿完,段飞忙道:“王爷不必生气,巡抚大人并不想与王爷为难,甚至为王爷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需舍弃一个家奴便能够解除皇上心中的疑忌,甚至能够得到皇上的嘉奖,你说划算不划算?”

第〇一二五章 【无赖完胜王爷】

淮定王大人有大量,虽然气得呼呼直喘,却听出了段飞的言外之意,道:“此话怎讲?”

段飞笑道:“王爷,皇上即位以来,至今已有两位王爷造反,你说皇上会如何看剩下的诸王?”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淮定王朱祐棨吃过段飞的亏,现在也警惕起来了。

段飞笑道:“王爷明鉴,现在正是王爷表现忠心拉近与皇上关系的好机会啊,王爷应该大张旗鼓地将那个恶奴抓起来送去衙门,同时上表请罪,并请皇上派钦差来饶州巡查,以释皇上的疑忌,等皇上疑心尽去之日,王爷的恩宠当不下于昔日之宁王呀!”

淮王皱起眉头深思其中得失,这时承运殿外跑进一个人来,他来到距离淮王十多步的时候猛然跪下,然后爬着来到了淮王面前,抱着淮王大腿哭喊着叫道:“王爷,你不能相信他啊,这家伙满嘴胡言,若王爷真的这么做了,只怕王爷就要大祸临头了啊!”

段飞对淮定王府里的重要人物都做过一番调查,这个跑进来的人名叫蔺泰,乃是淮定王府的管家,正是他的侄儿蔺宏横行街市打伤路人,秀才陆若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助那路人写了状纸告到饶州府,饶州府惧于淮王权势,直接驳回,蔺宏闻讯又带着人堵着衙门口将秀才陆若楠和那个路人暴打一顿,这才有后来陆若楠直趋南昌,到南昌府和按察司衙门一告再告的一幕,事情闹大了陆秀才的状纸才有人接,然而此案事涉王爷,无人敢判,一直拖延到了今日。

“住口!”段飞怒喝一声,指着蔺泰骂道:“你身为王府管家,不知管束手下教导家人,反纵容他们为恶牟利,陷王爷于危难,这个案子你也逃不了干系,王爷,这种人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若是我早将他乱棍打出家门了。”

“你血口喷人!王爷,王爷,小人冤枉啊……”蔺泰继续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把戏,淮王给他吵得心烦,喝道:“出去,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蔺泰仗着往日受宠依然不肯放手,段飞冷笑一声,添油加醋道:“这就叫做持宠生娇吧,王爷的家教下官领教了。”

淮王受激大怒,一脚将蔺泰踢开,喝道:“给我将这蠢货赶出去!”

“赶得远远的,王爷定不想再见到他了。”段飞向淮王恭维道:“王爷英明。”

淮王气呼呼地道:“你少废话,本王可还没答应你呢,蔺宏伤人与我何干?你有本事自己抓人去。”

段飞立刻答道:“如此甚好,请淮王爷写个手谕,就说蔺宏与淮王府无关即可。”

淮王狠狠地盯着段飞一阵,突然说道:“你如何能保证本王不会受到牵连?又如何能保证本王更受帝宠?去叫王守仁来,王守仁的话才够份量!”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王大人神机妙算,行事必有深意,他命我前来与王爷接洽,便是存着转圜之心,王爷何苦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呢?”

“段大人说的是,”苏戎突然接下去说道:“听说皇上已经得到一份名单,正在按图索骥,倘若王爷不赶快剖白自己,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王爷不自己上表请罪,别人就会先玩这一招,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时机稍纵即逝。王爷不要再犹豫了!”

段飞紧接着说道:“家奴行凶与主人何干?若是有人在朝中替王爷美言几句,王爷自不会有事,倘若朝中无人,那可就难办了,听说最近大都督江彬触怒了皇上,被贬回老家去守城门了,王爷还要犹豫吗?”

最后的一击终于打垮了淮定王的心防,他在朝中的唯一倚靠也就是前阵子来江西折腾了一阵,然后收了淮王不少礼物才走的大都督江彬了,江彬被贬之事还未传到这穷乡僻壤,但是巡抚王守仁却已得到了急报,这才立刻决定动身来找淮王谈心的。

好的坏的段飞都已说尽,唯一一条活路摆在淮定王面前,淮定王脸上耷拉的老皮哆嗦了一阵,终于咬牙说道:“将蔺泰以及所有姓蔺的都给我赶出家门,永不再用,把蔺宏给我绑起来,本王要亲自将他送去知州衙门,以正国法,以效敬尤!”

段飞提醒道:“王爷,王大人让我提醒你,不要抱着饶幸之心,最好的办法便是上表请罪,请皇上每年派钦差来饶州巡视一遍,很快淮王一系就会成为皇上心中最信赖的王族,之后的各种好处还少得了吗?”

淮王一跺脚,说道:“既然是王大人说的,孤王便信他这一回,段大人,这话是你带到的,倘若日后生了变故,莫怪孤王不饶你!”

“王爷请放心,办好这个案子也是本官的一件功绩,我怎么会不尽心办好呢?”段飞笑吟吟地和淮定王对视了一会,然后一起仰天大笑起来。

‘哐……哐哐……’铜锣敲响,淮王府中走出一队官差,他们高举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的牌子,敲着锣上了街,这一队衙役背后是骑着马的段飞、苏蓉等四人,再往后是淮王的人马,只见淮定王穿着粗麻衣裳,将赤裸上身五花大绑的蔺宏押送出来,随在段飞那一队人马背后,缓缓向知州衙门走去。

当头的两个衙役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喊话:‘哐……大伙儿听着,蔺宏欺行霸市、行凶伤人,淮王一直受管家蔺泰蒙蔽不知此事,今日得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飞段大人提醒,淮王当即决定大义灭亲,亲自将恶奴捆绑押往知州衙门,请知州大人明正典刑呐!”

早已得到消息守在王府门外的秀才陆若楠看到当日凶狠咒骂抽打自己的恶徒惶恐骇惧地被五花大绑拖了出来,他激动得冲上前两步,并指向蔺宏大喝道:“蔺宏,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真是苍天有眼啊!”

想起自己堂堂一介秀才,却被一个恶奴所辱,然后四处求告无门的经历,陆若楠忍不住热泪盈眶,他霍地挥拳向天,高声叫道:“皇天浩荡,皇上万岁!淮王爷大义灭亲,实乃国之典范,淮王爷千岁!”

段飞花钱每人一两银子请来的一批男女老少随之高呼起来:“皇上万岁!淮王爷千岁!”

淮定王虽然贵为王爷,他又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只激动得连连向围观群众们挥手,可惜他没排练过,不知道喊一声人民万岁回去激励民心。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人群中抛了出来,向淮定王方向飞了过去,淮王护卫大喝一声道:“有刺客,保护王爷!”

第〇一二六章 【瑞州争田案】

几个护卫急忙把淮定王保护得严严实实,护卫首领见那黑物毫无准头、毫无力道,又没有冒烟,他都懒得理会,那黑物便毫无阻拦地直直飞向了被五花大绑的蔺宏。

‘啪!’

蔺宏头上着了一只臭鸡蛋……这时才有人大喊一声,叫道:“蔺宏,你可还记得当日是怎么欺辱我的吗?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受其启发,更多的烂菜根、泥团、甚至马粪、狗屎都向蔺宏飞去,望着铺天盖地乱飞过来的东西,王府护卫急忙护着淮定王躲闪到了远处,而蔺宏根本躲闪不开,转眼间就被杂七杂八的东西糊了一身,成了一个名副其实、臭气熏天的人。

根本无人敢向蔺宏靠近,不免耽误了行程,段飞命人去找些长绳,做成几个绳套,隔远套住蔺宏身子,然后前四后二地硬拖着蔺宏向前走,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拍手称快,心性活泼点的也立刻去找来各种脏兮兮、臭烘烘的东西,用荷叶或其他东西包裹了向蔺宏投去。

蔺宏所过之处臭不可闻,王府的队伍不免受到影响越走越慢,而拉着蔺宏向前走的段飞一行却越走越远,衙役口中喊的话也渐渐地就演变成了按察司佥事段飞勇擒王府恶奴的故事,淮王爷的名字就被忽略了。

蔺宏终于被送到饶州知州衙门,段飞的大名也迅速传开,一个不惧王爷权势,智勇双全擒恶奴的段青天形象深入人心,段飞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至于淮王爷那边,现在就算知道中了计,只怕也只能照着段飞和王守仁给他设计的路走下去了。

饶州知府迅速升堂,人证物证俱全,这种案子没人作梗的话判起来简单迅快,段飞他们是清晨离开的南昌府,天还没黑,段飞已经押着犯人蔺宏上了一艘中型平底船,追着巡抚大人去景德镇了。

一路逆水行舟,赶上巡抚船队的时候已经将至景德镇了,听说段飞成功赶来,王守仁立刻召见了他,见面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段飞上前拜见道:“下官拜见大人,下官幸不辱命,淮王府恶奴蔺宏已被拿下。”

王守仁微微一笑,说道:“很好,我的手书也已通过驿站送出,估计半个月左右可得答复,接下来可是要去龙虎山了?”

段飞想了想,突然摇头道:“大人,我想改变一下计划,先往瑞州府解决了两村争田的案子,再去龙虎山。”

没等王守仁过问,段飞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人,事有缓有急,龙虎山之案涉及者不过是一个骗钱的妖道,而两村争田之案却涉及两个旺姓大村,双方至今已陆续斗殴多次,打伤打残者已有五十余人,再拖延下去只怕事态会越发严重,下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先将这个案子处理了才妥当。”

王守仁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你可知这案子看似简单,其实才是这五个案子中最危险最为难的一个?”

段飞说道:“下官明白,这种案子处理不当很容易激化矛盾,将普通斗殴发展成屠村血案,甚至有可能激发民变,处理起来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有一点掉以轻心,不过下官有信心能将它处理妥当。”

王守仁皱眉道:“本官已决定将它放在最后解决,你不要再说了,巡视景德镇,核查贡瓷生产情况乃是大事,你还是陪我巡视完再说吧。”

段飞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在下之计或可一试,请大人准我一试,再拖延下去,只怕真要弄出血案来了。”

王守仁心中一动,认真看了段飞一眼,说道:“哦?你且说来给我听听。”

段飞精神一振,侃侃而谈起来,等他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王守仁抚着长须想了一会,在段飞的期待下终于点点头,说道:“你这个想法倒也有几分可行,就是……就是有些无赖了,不过对付那些刁民用些手段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行事时需得小心,莫要被人看出了破绽。”

段飞喜道:“是,下官明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王守仁想了想,摇头道:“事不宜迟,你尽快去吧,不用在景德镇呆了,顺便把那蔺宏带回南昌法办。”

段飞答应了,想想他建议道:“大人,那个残鲨大人可要延请高手助阵擒杀?下官倒是认得两个华山派的高手,他们与下官配合默契,精通合击之术,足可对付残鲨,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带罪之身,不知大人可否将他们从扬州调来帮忙呢?”

“不可。”王守仁道:“为官者最忌越界弄权,你可要谨记,我也知道那岳氏兄弟的冤情,奈何我不是南直隶的巡抚,管不到扬州去,他们现在还算安定,磨练磨练也是好的,你就不要多想了,有机会再说,对付残鲨的高手我会替你安排的。”

“是,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段飞有些郁闷地告退出来,重新上了自己的小船,离开大队,掉首而去。

过南昌时将蔺宏关入按察司大牢,然后段飞他们顺着赣江继续前进,来到瑞州(今江西高安),瑞州知府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比段飞还矮半级,听说段飞等一行是来处理那个令他头疼的争田案的,他更是热情招呼得无微不至,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段飞在瑞州呆了一个时辰,稍事休息之后带着瑞州府的判官彭兴以及十来个瑞州的衙差,一艘船变成了两艘,一起向争田案发生的上高县而去。

上高县翰堂镇辖内有个罗家村,仅隔了一条斜口水河有个龙家村,这两个村子素有嫌隙,开春以来两个村子为了一块大约三十亩的田发生争执,这是因为龙家村有个叫龙新贵的人去年瞒着龙家的长辈们把家里的田卖了,那田转手几次落入了罗家村富户罗榕友手中。

与罗家村素有嫌隙的龙家村人不能接受自己的祖田被仇人拥有,就好像罗家村的旗帜插到了龙家村头上一般,双方争着派人在田上守卫,争着在田里插秧,或挖掉别人的秧,冲突渐渐升级,最终发展成两个村子的械斗,接连有好几十人被打伤、致残,官方最初弹压不力,处理不当,发展到最后根本无人愿意接手,最终这案子才落到了段飞手上。

段飞带着人来到两村之间的斜口水河边上,摆起临时公堂,段大人要开始审他的第一案了!

第〇一二七章 【火上添油大乱斗】

很快罗家村与龙家村的涉案人等都被公差们传唤了来,好家伙,黑压压的不下两百人,他们泾渭分明地分别站在公案以下的左右两边,彼此耀武扬威、怒目相视,若非公差们分作两批各自弹压,又有他们本村的村长、族老等在场喝止,只怕当场就要打起来。

段飞端着一杯苏蓉泡的洞庭碧螺春,大摇大摆地坐在公案后头,头顶还有石斌帮他撑把大布伞遮挡阳光,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他懒洋洋地道:“请罗家村和龙家村的村长以及两村里甲都上前说话。”

郭威扬声大喝道:“大人命两村村长及里甲上前说话!”

两个年约五十,富态又精神的老者带着几个二三十岁的健壮小伙子走上前,朝段飞施礼拜见。

段飞低着头抬眼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报上名来。”

“老朽……”两个村长抢着说话,然后又一起停下,继而转头向对方怒目瞪去。

段飞拍案喝道:“争什么争,有什么好争的?罗家村是原告,罗家村村长先说!”

罗家村村长得意地向对手瞥了眼,然后向段飞抱拳道:“大人在上,老朽罗家村村长罗良辉,叩见大人!”

他这边报完,龙家村村长立刻接着报道:“老朽龙家村村长龙盛腾,拜见大人,罗家村欺人太甚,请大人为我龙家村做主!”

“胡说八道,是你们龙家村先欺上头来的!”罗良辉呵斥一句,转头向段飞道:“大人,这事的起因是龙家村村民龙新贵不学无术,好赌滥嫖,债台高筑,他去年把祖产三十亩田产拿去卖了,随后那田产几经转手才被我罗家村村民罗榕友买入,一切过程与手续都是合法的,龙家村自己管教不严,出了龙新贵那样的败家子,反倒怪起我们来,开春的时候他们阻挠我们除草插秧,还将我们罗家村村民多人打伤,罪都在龙家村,大人明鉴!一定要严惩这些暴徒啊!”

“大人,他才是胡说八道,分明是他们先动手的!”龙家村村长龙盛腾嚷道。

两人带头大声争辩,其下村民也纷纷鼓噪起来,段飞把惊堂木拍得啪啪响,捕快和衙役们也纷纷呵斥着,将现场镇压下来。

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流水潺潺的河边就只剩下了段飞的声音:“谁是谁非本老爷自会分辨,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有何用处?来人啊,给我把那几个被告伤人者给我带上来。”

双方各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传了上来,他们在两个村子的斗殴中都是主力,打伤了不少人的,两个村子的人实在太熟,因此一个也没跑脱,都成了被告。

段飞说道:“在本官面前不得撒谎,你们说,是谁先动手打人的?”

“是他……”十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大喊起来,手臂指向对方,眼里怒火熊熊,若非是在问案现场,只怕立刻便要打起来。

段飞挠挠耳朵,拍着惊堂木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在本官面前你们还想打起来么?你!你!给我站前面来!”

被段飞点中的两个人都长得五大三粗,而且看他们的样子都是属于那种缺心眼的莽汉类型,两人被叫到前面,段飞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说,是哪个村先动手打人的?”

“是他们村!”两人几乎同时指着对方叫道。

“你胡说,那天晚上我们正在插秧,是你们突然冲出来见人就打的!”龙家村的村民龙山嚷道。

“你才胡说,那田是我们罗家村的,你们跑去插什么秧,还要半夜偷偷摸摸的!”罗家村村民罗峰驳道。

“大人问的是谁先动手,你扯到田上做什么?”龙山说道。

罗峰辩驳道:“你们把我们守田的人打晕绑在一边,我们见不到人自然要上前与你们理论?是你们做贼心虚,突然发难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手上的伤就是那晚被你们村那个叫龙彪的家伙偷袭打伤的!若非偷袭他哪伤得了我,不信可让他单独与我放对试试!”

龙家那群小伙子中有一个正是龙彪,他听了罗峰的话后忍不住怒道:“你若不将我女人推倒在地,我又怎会冲上去与你厮打?你说我先动手,那你打我女人就不算动手了吗?”

罗峰不屑地说道:“谁让她自不量力冲上来抢镰刀了?若非见她是个女人,我早老大一耳刮子把她打去见她老娘了!我这是在替你教训女人,你该感激我才是。”

“XXX,我跟你拼了!”龙彪火往上冲,抓起拳头就向罗峰冲去。

“住手!”段飞一声喊,不过喊得有气无力,惊堂木拍得也没那么响了,在场的衙役们上前拦阻,不过得到段飞吩咐的他们动作迟缓,只不过做了个样子而已,那龙彪年轻力壮动作敏捷,一下就冲到了罗峰面前,迎面一拳打去。

罗峰状极不屑地哈哈大笑着,只侧头一闪便躲过了龙彪的一拳,然后一拳打在龙彪的右肋,龙彪啊地一声痛叫,捂着胸口踉跄倒退而去。

罗峰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瞧你那巴了窝的样,也敢跟爷爷斗!”

龙家村的人见自己弟兄们打了,他们再也忍不住,尤其是那个叫龙山的,虎吼一声便向罗峰冲去,龙家村那十几个小伙子也不甘落后,一个个掳起袖子就朝对面站着的罗家村那群小伙子冲去。

“罗家村打人了,姓龙的都给我上啊!”人群之中有人一声大吼,那些站在后头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的龙家村人顿时激动起来,敢参与斗殴被拉到河边的都是热血方刚的主儿,他们岂会怕事?只需一点火星儿,火药桶就自动爆了。

罗家村的人也不是善荏,见自己人先动了手,而龙家村的人纷纷涌来,他们也撩起衣袖捏紧了拳头,向对方冲去,霎时间双方撞到了一起,拳头着肉的声音和惨叫痛呼的声音顿时连续响起,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斗殴都要更火爆的大斗殴就在河边,在段大人以及许多公差衙役的面前展开了……

第〇一二八章 【打死人了!】

“住手!住手!段大人,段大人哪里去了?”两个村子的村长以及村子里的那些宿老们大声喝止,在这混乱关头又有几个人听他们的?就算抓到一个听话的,转眼又会被混乱所淹没,他们四处寻找段飞踪影,却看到公案被推倒,惊堂木和签牌散乱地丢在地上,哪里还有段大人影子,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差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突然间他们互相看到了对方,几十年从小打到大的宿敌就在眼前啊……几个老头也不顾自己年迈体衰了,他们就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第一次与对方发生冲突的时候……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也你一拳我一拳地打在了一起……

双方被传唤到河边的时候都没有携带武器,段飞拣的这个河滩甚至连鹅卵石都找不到一颗,双方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与对手互博,你抓破我的脸,我打得你鼻梁塌,你踩断了我的肋骨,我叫你臂折腿伤……

两百多人一起拳打足踢的场面虽然远远比不上足球场上万人斗殴的疯狂骚乱,但是段飞躲在一旁依旧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石斌提醒他时候不早,再打下去真要出大事了,段飞打了个暗号出去,郭威他们几个会意地抬着个东西冲入斗殴区,双方打得热闹,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道:“不好啦,打死人啦……”

这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声将正在斗殴的人都惊了个哆嗦,两个村子打得虽然热闹,但是双方都很明白,打架斗殴事小,闹出人命就不妙了,因此双方虽然斗殴多次,在双方村长与宿老们的管束下倒是没有出过人命,甚至连永久的致残都没有发生过,这会儿突然听说死人了,也不知是哪边打死的,又死了谁家的,只吓得正在斗殴中的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目瞪口呆。

“都给我住手!”终于轮到段飞出场了,他大喝一声,喝道:“本官在此,是谁打死人了?来人啊,将所有人都给我看住了,谁敢跑就立刻拿下!”

刚才不见踪影毫无作为的差人们突然像是从土里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冲入斗殴的人群中,一面威吓一面大声呵斥道:“都给我蹲下,双手抱头,谁敢乱动的就当是凶手格杀勿论!”

龙家村与罗家村的男女老少很快都被控制起来,他们分作两堆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心中又惊又怕,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置他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具尸体被衙役们抬到重新扶正的公案前,郭威上前禀道:“大人,死者是一男性,身上多处瘀伤,口鼻溢血都还未干,应该是刚刚在斗殴中被活活打死的!”

“大胆!”段飞一拍惊堂木,望着跪在面前的两村村长,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村非但当着本官的面斗殴,更闹出人命来,你们身为村长却不知约束村民,该当何罪!”

“小人……知罪……”两个村长心惊胆战的乖乖答道。

“嘿嘿,你们刚见本官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本官年纪轻轻好欺负?现在好了,来人啊,把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给我锁了,一起带回上高县再说!”

两村村长都吃了一惊,他们忙道:“大人,还不知死者是谁,如何死的,大人应该当场查出凶手,怎能将我们全抓起来?”

‘啪!’段飞再拍惊堂木,喝道:“本官还要你教我如何查案吗?你们想是还抱着饶幸,希望是对方打杀了自己村子的人吧?自己村子死了人在你们心里莫非还是件好事?有你们这样村长还真是两个村子的悲哀……”

段飞的话让两个村长作声不得,段飞冷笑一声,继续道:“也罢,本官便当场办案,让你们心服口服,你们各自上前查看,辨明死者身份再来向本官禀报。”

两村村长答应了,各自走到尸体旁仔细查看,只见那尸体五官都已扭曲变形,一时竟认不出死得究竟是否自己村子的人。

“大人,死者面目难辨,实在认不出身份……”龙家村村长抢先向段飞禀道:“从其衣着与身形上看……似乎不是我龙家村的人。”

罗家村村长也道:“应该也不是我罗家村的人。”

段飞冷笑道:“这倒是奇了,你们两村斗殴,怎么突然冒出个外来的死人?莫非是你们先把人打杀了,然后趁乱丢到这里来的?”

两个村长都急忙为自己村子分辩,段飞喝道:“既然不明死者身份,尸首又是在你们斗殴时发现的,也就是说死者要么就是当场打死的,要么是你们趁乱丢的,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村子在场之人都有嫌疑,来人啊,给我一齐锁了,押回上高县。”

“大人冤枉啊……”两村村长都扑倒在地,两村加起来两百多个壮小伙也都纷纷喊冤,那喊冤之声震耳欲聋直=插云霄,衙役们好不容易才将喊冤声弹压下去。

段飞喝道:“有什么冤枉的?你们两村一路来都有嫌隙,为了这三十亩田更是斗殴不断,就算今日不出人命,迟早也会出人命的,不论死的是谁,对你们两村而言都不是好事,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们一村子都是同姓,就像一家人般亲近,应该更明白这一点,我说的对吗?”

“大人说的是……”

段飞继续道:“两村毗邻,隔河相望一衣带水,本该和睦友好,相互依存,你们却为了一点点小事,互不相让,以至于最终酿成大祸,身为村长,你们知错吗?”

两村村长心中又惭又愧,都道:“大人,都是小人的错,请大人释放我村村民,小人甘愿领罪!”

段飞大声喝道:“甘愿领罪?人不是你们杀的你们凭什么领罪?你们两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吗?你们打死了人,你们村长甘愿替你们领罪,有这样的村长是你们的福气,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一次有你们两个村长甘愿为你们领罪,难道下一次还要谁替你们顶罪吗?你们两个村子难道准备世代为敌,永远这样斗下去?你们有替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着想吗?照你们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由盛转衰,距离灭亡也不远了!”

第〇一二九章 【欲擒故纵】

这样的话平时听在两村村民耳里只当是乌鸦呱噪,现在却不同,眼前还有一具刚死的尸体躺在那里,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也不想成为凶手而令整个村子蒙羞,听到动情处,一些年纪小些的,涉世未深的先哭了起来,在众捕快的帮衬唆使下,更多的人抽泣起来,人越多越容易被周围人的情绪感染,这种势头一发不可收拾,抱头痛哭的人越来越多,为村长请命的人也越来越多。

罗峰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大人,那人是我失手打死的,把我抓起来吧,村长,榕有叔,那田还给龙家村吧,咱们两个村子不要再斗下去了,俺……俺那娃才三岁,俺不想让他跟我一样整天打架,俺娘也一直担心我,她是死不瞑目的啊……”

“抓我吧,人是我打死的……”罗家村、龙家村的人几乎都站了出来,他们冲到段飞坐案前,冲到公差们面前,争着抢着,比刚才打架前还要激动。

看到这一幕,段飞松了口气,苏蓉一面低头避开满目的赤膊肉山,一面暗暗感叹,人的心就是如此容易受到影响,难怪千百年来被愚弄的人只有更多而无减少,天下想要太平实在是太难了。

石斌他们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目瞪口呆,事前他们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尤其是瑞州府判官彭兴及上高县的文官与衙役们,他们本来觉得段飞年纪轻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异想天开地乱来会出大乱子的,只是恪于段飞官品比他们高,而且带着巡抚大人的密令而来,他们不得不配合,没想到……区区一具假尸首,一段口号似的话,竟然会让民风彪悍向来不听官府管教的两个村子最桀骜不驯的一批人激动成这样。

段飞趁热打铁,他轻咳一声,石斌当地一声把锣敲得震山响,听到锣声,河岸之畔顿时安静了一下,段飞喝道:“抓谁不抓谁是本官说了算,你们两个村子经此事后还要互相仇视,不时聚众斗殴么?”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罗家村的村长再没有起初所见时的倨傲,他跪在地上,扭过身子朝罗家村的人说道:“大家听我说,今日酿成大错我悔之晚矣,不论这人是谁打死的,这个过错我来承担,今后大家不要再与龙家村争斗,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吧。”

龙家村的村长犹豫了一下,见段飞紧盯着自己,他心一虚,也回头劝说龙家村的人不要再记仇争斗,突然冒出来的人命案让他们没有了选择余地。

“很好,既如此,为了两个村子长治久安,本官便替你们妥善安排,你们两个村子相依相存,有什么化不开的死仇呢?罗榕友买来的田以原价加两成卖还给龙家村,这不是挺简单的吗?今后两村再有什么纷争,双方各出五人,以村长及宿老充任代表,另有各村里甲两名,就在这沙洲之上商量处理,互相多礼让,多理解,会有什么大事需要惊动官府呢?本官如此安排,你们觉得如何?”

“罗家村没有意见……谨尊大人安排。”罗家村村长罗良辉俯首道。

龙家村村长龙盛腾也道:“我们也没意见,这个案子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案子?什么案子?”段飞装傻地问道。

“那个……”龙盛腾惊诧地回头一指,却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双手在脸上乱抹,正惊骇间,段飞大笑道:“尸体是假的!本官只是略施小计,让你们看看继续争斗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而已,你们现在可有觉得受了愚弄,准备反悔么?”

龙盛腾忙到:“小人不敢,多谢大人妙计点醒,否则我们终将铸成大错,今后龙家村与罗家村将世代友好,请大人放心。”

“哦?看你狡猾狡猾的,本官还有点不敢相信呢。”段飞说道。

龙盛腾老脸有点儿发红,他窘道:“大人明鉴,我们两个村子相距并非太远,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往来的,只要我们抛开往日仇怨与成见,关系会很快好起来。”

“是吗?本官拭目以待。”段飞随口说道。

只见龙盛腾张开双手,向罗良辉跪行几步,猛地一把将他抱住了,段飞惊讶得瞪大了了眼睛,这两个人……

“小辉……我……我对不起你啊……”龙盛腾哽咽了一下,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罗良辉双眼里也溢出了两行泪珠,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抱住了龙盛腾,支吾着说道:“你这个笨蛋,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啊……终于又听到你叫我小辉了,腾哥哥,我好挂念你啊……”

在场的人除了那几个年迈的宿老之外无不惊讶地看着他们各自的村长,谁也没想到,两个见面就吵嘴视如仇敌的村长竟然还有这么一份深埋心中的故事。

段飞趁热打铁,建议两个村子来一次大聚餐,地点就设在这个平和的河岸,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一旦决定下来,两个村子又展开了一次竞逐,不过这一次比的是热情好客,很快河岸边就摆起了大小锅灶以及桌子椅子,转眼间空旷的河岸甚至还搭起了大片的棚子。

段飞指着迅速变化的河岸,笑着对两个村子留下来陪伴官家的宿老们说道:“看啊,两个村子联手之下什么事情办不好呢?还是这样好啊。”

看到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欢乐景象,老人家们也露出了微笑,纷纷颔首应是,很快酒席便摆好了,上百桌的酒席遍布河岸,大家都坐定之后,大家都请在场官职最高,也是今日两村和好最大功臣的段飞说几句话。

段飞端起酒碗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我唯一想说的就是,祝愿两个村子永永远远和睦友好,没有任何问题是必须通过武力来解决的,多点沟通,多点理解与让步,两个村子的明天将会更美好!”

觥筹交错中两个村子的村长向段飞解说了两个村子历来争执的根本原因——人口增长。

大明建国一百余年以来人口已经增长了好几倍,罗家村与龙家村都位处偏远地区,偶有战火也烧不到他们这里,人口越来越多,生活必须的资源日益窘迫,紧挨着的两个村子之间的争执便越来越多,要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还得从根部着手。

第〇一三〇章 【戏语逗丫鬟】

段飞不解地问道:“村子里的富余青壮为何不出去山外寻找机会呢?我看你们刚才打架打得挺凶悍,去参军不是挺好么?”

“这个……”罗良辉叹道:“在这里长大,谁也不舍得离开啊,再说了,山里人去到大地方会被人瞧不起,家里的长辈、妻子担心孩子、丈夫在外头吃苦,就有想去的也去不成了。”

段飞恍悟地点点头,不过他又问道:“那为何不去参军呢?难道是怕上战场吗?”

两个村子的村长都苦笑不语,段飞还以为他们是默认了的时候,瑞州府的判官彭兴诧异地说道:“大人真的不知么?我大明用的都是卫所兵呀……”

经过解释段飞才知道大明朝为了控制军队,采用的是卫所制,卫所兵又称屯田兵,兵丁世代相继,给养仰赖屯田,这个制度在明朝开国时期为国库节省了大量资源,但是时间一长弊端就慢慢体现出来。

世袭制的卫所兵制导致有些人天生就要当兵,不管他愿不愿意,身体何不合格,有的人相当兵却没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就如这两个村子那些身体强壮的富余人口。

段飞也就随口一问,见此路不通他便没再多说,酒正酣时,远处尘土高高扬起,两骑快马匆匆而至,马上坐着两名官差,他们下马后找到段飞,向他禀道:“段大人,巡抚王大人命我等送来一封密函,请大人亲拆。”

段飞接过密函,拆开一看,转手便将信函交给了苏蓉,然后对那两人道:“我这便跟你们回去,请稍候。”

苏蓉看过之后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大人,看来有人急不可耐了。”

段飞点头笑道:“是啊,比预料的还要快,如此沉不住气,此人不足为患。”

苏蓉摇头笑道:“不足为患?大人可不要小看了他,多少人栽在他手里,官府也一直拿他没办法,我觉得今后大人还是不要近水为好。”

面对苏蓉的调侃,段飞不以为意地笑道:“正好,我打算骑马回去,石斌,发出信号,把唐先生请回来,准备回南昌了。”

在两村村民热情挽留夹道相送之下,段飞一行骑着马迅速消失在远方,刚驰出两三里转过一个山脚的时候,带路的那两衙役突然拐入一条小道,段飞骑术不佳,冲过了头才勒马停下,只听那两人在小道里叫道:“大人请随我们来,王大人派了人接应。”

段飞拨马跟了过去,不一会便见到一队衣甲整齐的官兵从树林里迎了出来。

“千夫长牛才毅奉命前来护送段大人。”一个将军飞马而至,向段飞抱拳道。

段飞回礼道:“有劳将军了。”

另有两骑慢跑过来,段飞认得他们是巡抚王守仁身边四个贴身卫士中的两个,分别名叫池成昌与柴俊富,瞧他们一个佩剑一个背着弓的样子,应该各擅近战与远攻。

两人也与段飞见了礼,两队人马会合到了一起,一千多人前呼后拥地保护着段飞一行,向上高县而去。

走着走着,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石斌忍不住悄悄对段飞道:“飞哥,巡抚王大人居然派这么多人来保护你,他是真的爱惜你啊。”

段飞看看左右前后,心中却有些沉重,对付残鲨有一两位高手即可,何需这么多士兵?巡抚王大人还真是巧算计,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啊,倘若自己计谋失败,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时,只怕这个千人队便要负责收拾乱局了,还好,自己成功了。

他向落在后面的苏蓉望去,苏蓉也听到了石斌的话,她双目盈盈与段飞对望了一眼,那对会说话的眸子似乎在说:“王大人好霸道的手段……”

千人队慢慢地来到上高县,千夫长牛才毅不知对上高县县令说了些什么,县令急忙打马带着一批衙役先行,然后牛才毅才来到段飞面前,说道:“段大人,奉巡抚大人密令,我们多走陆路,缓回南昌,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便在这上高县安歇一日吧。”

段飞没有意见,虽然说有这么多人保护,但是他对于那些能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还是有些担心,从前看太多武侠小说了,江湖人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本事令人羡慕,但是当自己面临着江湖高手的刺杀时,感觉就没那么好了,对付江湖高手人多有用吗?两百多年之后的雍正皇帝在皇宫中都被江湖人割了脑袋……

在县衙后安排好住处后,段飞望着院子外有些怔忪,苏蓉看出段飞在担忧什么,轻轻一笑,泡了杯碧螺春递上去,然后低声安慰道:“公子无需担心,残鲨不过是一个一流的水贼,当他来到陆上遇到四个一流的陆地高手,可说是毫无机会的,公子无须担心,至不济还有我呢,我就算打他不过,拖延点时间让公子骑马逃走还是可以的。”

段飞瞥了她一眼,说道:“你现在究竟是我的师爷还是我的丫鬟啊?穿着男装进入我的居室,还做着丫鬟的活计,很容易被人误会的呢。”

“无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我不理你了。”苏蓉白了段飞一眼,虽然一副男人打扮,但是却依然媚=力惊人。

苏蓉转身要走,段飞伸手向她的柔荑抓去,苏蓉头都没回,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反手一摆,将段飞的手拍开了,苏蓉向前跳了一步,转身喝道:“你想做什么?”

段飞无辜地揉着被拍疼了的手背,说道:“话还没说完呢,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怕我调戏你啊?”

苏蓉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叱道:“该担心的是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本公子要去休息了。”

段飞摇摇头,望着苏蓉一副惋惜的样子,在苏蓉就快要暴走之前,段飞突然说道:“你真的发现王大人将他的四个护卫都派来保护我了?”

苏蓉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嘴,她脸一板,说道:“发现了又怎样?”

段飞皱眉道:“王大人将身边的四大护卫都派来保护我了,而他自己的行程却都是水路,王大人就不怕残鲨去寻他吗?”

苏蓉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嘴里却道:“王大人乃天魁星下凡,自然有神灵庇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段飞望着苏蓉突然呲牙一乐,说道:“看来你没有事先想到这个问题,以你的才智怎么会没想到?莫不是在我身边久了就懒得动脑筋了?还有,你越来越喜欢跟我斗嘴了哦,哪有丫鬟整天跟主子顶嘴的?小心我家法伺候!”

苏蓉瞪了他一眼,转头便走,说道:“懒得理你,你就白日做梦吧,记住茅厕在东边大树下,别半夜掉进去了。”

望着苏蓉的背影,段飞微笑起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很想看看苏蓉真面目的冲动……

第〇一三一章 【网上来的尸体】

这一夜段飞因为有心事,因此睡得不怎么安宁,不过清晨时分他还是早早爬了起来,按照苏蓉教他的办法调息运功,就在若隐若现地感觉到一些变化的时候,石斌的声音咋呼咋呼地在小院外传来:“飞哥,大人,快起来啊,上高县出命案啦!瑞州府判官彭兴以及上高县县令、县丞联袂而至,请飞哥你去办案呢!”

段飞收功而起,心道:“怎么这么巧,难道我也成了传说中的瘟神侦探?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匆匆更衣出来,苏蓉已打好一盆水放在他门前的架上,段飞洗了把脸,苏蓉又以一副翩翩小公子模样出现在他身边,两人这样如影随形地,想叫人不误会都难。

段飞开门而出,果见一干官员以及千夫长牛才毅都在门前等着自己,另外还有池成昌与柴俊富两人,另外两个护卫却依然不见踪影。

以瑞州府判官彭兴为首的一干官员与段飞一阵见礼,段飞匆匆回礼,然后问道:“出了命案?大致情形如何?”

上高县县令解说道:“尸首是清晨起早收网的渔民发现的,他们夜里在蜀江中设网捞鱼,清晨收网,想是昨夜尸体顺水漂下,被渔网挂住了。”

“哦,这个案子有些麻烦呀……”段飞的目光向牛千总望去。

牛才毅笑道:“不妨事的,王大人吩咐过,段大人走得越慢越好,既然上高县出了命案,段大人不妨留在这里帮忙破案吧,就算耽搁十天半个月都不妨事。”

既然如此,段飞只好对上高县令道:“快带我去现场看看吧。”

一行人向外走去,段飞心中有些发愁,这一类案子的死者身份一般很难确认,也就难以找到案发现场,也没有办法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上找到突破口,搞不好案子就成了死案,幸好尸体才漂到上高县就被捞起,若是漂到南昌,漂到鄱阳湖,支流那么多,根本就没法可想了。

大伙刚离开县衙,就听有人在街边大叫道:“飞哥,飞哥,段大人!”

段飞正要上马,闻声望了过去,除了石斌和郭威,在上高县里还有谁会叫自己飞哥?只一眼他就看到了一张娃娃脸,紧接着他又发现了两个熟人,段飞不禁招手向他们道:“杨森!你们怎么来了?快放他们过来!”

衙役们让开路,杨森和另外两人兴奋地来到了段飞面前,段飞与杨森快一个月没见了,跟另两人更有两三个月没见,每人给了他们一个拥抱,然后抓着杨森的肩膀呵呵笑道:“你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嘛,你爷爷呢?蒋骏、洪邦,你们是接到我的消息特意赶来的吗?真是太好了,还有其他人吗?”

杨森抢着道:“没别人了,爷爷说飞哥你官运亨通,日后要大展宏图的,他年纪大了,不想再东奔西走,于是就把我送来了,说是让我跟着飞哥锻炼锻炼,其实呢,我想飞哥一定是很需要我的,这不,一大早就听说出命案了,嘿嘿,该我大展身手了。”

洪邦、蒋骏都是段飞在如皋县海安镇一役中结识的年轻捕快,段飞来江西之前曾让史羽峰给几个当时结识的捕快发出邀请,过了一个月,总算有两人来了。

“不论我的官有多大,我都是从前的阿飞,这是不会变的。”见洪邦和蒋骏有些拘束,段飞不禁鼓励了两句,郭威和石斌也与他们打起招呼,两人的拘束感明显减弱许多,段飞笑道:“咱们弟兄们回头再慢慢叙话,你们累了没有?不累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命案现场看看?”

杨森他们三人都是坐船来的,虽然风尘仆仆,却并不怎么累,更不肯放过表现机会,于是段飞上了马,歉然望了杨森他们一眼,拨马先走了。

苏蓉拍马跟上,建议道:“大人,我觉得不如让他们都辞了衙差身份,跟在大人身边做长随算了,否则恪于身份,大人不好对他们特意照顾,日后大人若是升迁或调到别地,他们想要跟随又是一件麻烦。”

“长随?”段飞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对它的含义却不甚了解,苏蓉便向他解释了一下,段飞恍然大悟,所谓长随,是随老爷一同前来当官的仆人,是老爷的“自家人”。他们同老爷的关系并非上下级,而是主仆。他们虽然没有国家委任,却可以凭借和老爷的私人关系参与公务,这长随其实就跟师爷一样,属于编外的公务员,长官的私人助理。

“哦,原来如此,你是打算让他们成为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那样的人,不错不错,这个建议好。”段飞大喜。

“王朝马汉?那是什么人物思?”苏蓉不解地道。

“呃……”段飞无语了,心道:“难道这时候的包公故事中还没有王朝马汉他们四个?”

在苏蓉的追问下,段飞只好随口跟她说起包公与王朝马汉的故事,苏蓉听得津津有味,还没说完已出了城,一条河出现在面前。

段飞没有再跟苏蓉讲故事,他跟着上高县县令来到河岸边,下马后穿过围观的人群,就看到在两个衙役的守护下,一具尸体正躺在河岸边。

段飞没有去看尸体,杨森来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他吧,他问衙役道:“是谁发现的尸体?把他叫来问话。”

衙役还没回答,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已屈膝跪下,朝段飞磕头道:“老爷,尸体是我捞起来的,可我没杀人啊,老爷,尸体是顺水落到网里去的,我真没杀人啊。”

段飞只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排除出嫌疑名单之外,尸体身材粗壮高大,不是这个老汉能杀死抛尸的,再说凶手杀人抛尸,也不会丢到自己的渔网里,这老汉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实在不像凶手。

段飞把老汉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没有人说你是凶手,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发现尸体时的经过,对能否抓住凶手很重要,请你一定要想清楚并据实以告,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时瑞州府判官彭兴喝道:“这位大人乃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段大人,段大人破案无数,凶手是一抓一个准儿,只要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不必害怕!”

老人渐渐安定下来,段飞随即开始了常规询问……

第〇一三二章 【师爷厉害】

段飞问道:“老人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老人回忆道:“我是寅时末出的门,来到船上大约是卯时初,收网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段飞点点头,又问道:“你的网设在何处?岸边还是河心?发现尸体时尸体是漂在水面还是沉在水底或是浮在水中的?”

老人转身指着后方答道:“小人的船一整夜都停在那儿,我们都是把鱼篓一个个用绳索连着放在水中捕鱼,因为口子上留有倒刺,大些的鱼进了篓子便出不来了,这尸体当时并未浮在水面,我收绳的时候只觉手里吃重,还以为今日收获不少,谁知拖到一半时突然看到这尸体一条腿卡在一只鱼篓里挂在水中,我吓得手一松然后大叫起来,临近船上的人赶来帮忙,这才把尸体拖上岸来,大人请看,那只鱼篓都还卡在尸体腿上呢。”

老人的船就停在岸边不远处,距离河心还有一段距离,段飞又问了几句,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便让老人走了,日后再有什么疑问时着衙役去传唤便可。

这时杨森也赶了来,他的脚程比石斌他们还快许多,跑到岸边也不见气喘,向段飞问了一声,直接就蹲到尸体边仔细检查起来。

段飞背着双手,背对初升的朝阳,向上游望去……

苏蓉也来到尸体旁,这还是她第一次亲临凶案现场,段飞起初还担心她会受不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不怕。

只见杨森熟练地观察死者的面部,打开死者的眼脸,观察口鼻、耳后、脖颈等处,又检查了尸体的身上各处,这时候苏蓉才扭头避开,过了一会只听杨森向段飞禀道:“大人,死者面色青紫,眼睛点状出血,乃窒息而死,不过他腹内无水,显然不是淹死的,他喉下有一道勒痕,勒横自耳下过,死者也不是上吊死的,据我初步判断,他应该是被人从背后以细绳用力勒死。”

段飞追问道:“死者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抛尸水里?身上还有什么可供辨认的信息么?”

杨森暗吐了吐舌头,又看了一眼尸体,说道:“死者年约三十至四十之间,从肤色上看,他应该是一个经常被日光暴晒的人,皮肤轻微发白浮肿,被水泡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从他眼睛中的变化可以看出他已经死了两个时辰左右。”

“经常暴晒?他身体上还有什么线索?”段飞继续问道:“比如手脚有何特殊之处?能看出他平日是做什么的吗?”

杨森又去看了看尸体,这才答道:“尸体光着脚,手脚上都有很厚的老茧,从他手上的老茧形状来看……他应该是……应该是个经常拿锄头的农夫……?”

听到杨森那不确定的声音,段飞不禁皱皱眉,自行走上去看了看,这时苏蓉接着说道:“死者身上穿的衣服可不是一般农夫能穿得起的,他手上虽然有老茧,脚上却没有什么新伤,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穿的不是草鞋,大人,我怀疑此人原本是个农夫,但是最近却有改行迹象,生活有所改善,应该是去了趟外地刚回来,他的服色看起来可不像是本地出产的。”

苏蓉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段飞带来刮目相看的感觉了,他见苏蓉面带得意神色向他看来,他微微一笑,也不去理她,拍拍杨森的肩膀,说道:“你初来乍到还没休息就来办案,做得已经不错了,我的师爷和我一样是个怪胎,你不要理她。”

杨森面带愧色地低声道:“是,我知道了,飞哥,以后我会小心谨慎,更加努力的。”

段飞回头对上高县令道:“苏大人,请你去找个熟悉蜀江水性的人来。”

很快这么个人就被找了来,段飞问他道:“以蜀江之水流速,在什么地方抛下尸体,两个时辰之后尸体能漂到这里?”

那人侧头想了一会,说道:“蜀江上游流速变化多端,要估个确切的地方可比较为难,不过……两个时辰的话,这尸体要么是顺着斜口水河下来的,要么就是大约从蜀江与盐溪水的交汇处漂下来的。”

段飞回头对上高县令道:“苏大人,请派人沿河查问,就顺着南岸去找吧,看看周遭有没有村子有人失踪,或是前些日子曾经离开,然后衣锦还乡的?”

上高县令随即调遣衙役沿河查询去了,段飞命人将尸体送回县衙,瑞州府的判官彭兴好奇地问道:“大人为何只让衙役查问河岸以南?”

段飞丢了块在河边捡起的木片到河里,说道:“彭大人小时候想必没有在河边玩过,以前我最喜欢把树枝、竹子丢到河里,看着它们漂往下游,一般情况下丢到河里的东西都会顺着水流向下,绝不会横着漂到河对岸去,因此除非凶手大费周章地横过蜀江到对岸去抛尸,否则我们大可不必浪费人手到河对岸去查询。”

彭兴恍然道:“原来如此,段大人观察入微,下官佩服!”

段飞微微一笑,这年头的官只懂得啃四书五经,一个个都跟书呆子似的,像王守仁那种勤于思想的官实在太少,彭兴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也属正常。

在等衙役们回复的当儿,大家都回到了县衙里,县令苏大人继续处理政务去了,段飞招呼彭兴喝了壶苏蓉亲手泡的茶,彭兴说了会话,当酒菜送来的时候便识趣地走了。

段飞在上高县最好的酒楼定了酒席,让他们送入后衙,此时酒席摆好,大家也一一落座,段飞首先向大家介绍换上女装的苏蓉道:“洪邦、蒋骏你们还没见过苏蓉苏姑娘,今天就给你们介绍一下,在外她扮作个书生,是我的师爷,在内,她是我的丫鬟,今日庆祝我们兄弟聚首,她自愿在一旁伺候,大家就不要客气了。”

苏蓉踢了他一脚,娇嗔道:“有这么介绍人的吗?大家好,我叫苏蓉,因为段大人救过我,我感恩之下才暂时给他当丫鬟使唤,随时可能撒手不干的,大家可以叫我名字或者苏姑娘都行,不必客气。”

洪邦赞道:“你就是苏师爷啊,难怪看着这么眼熟,苏姑娘可真厉害,杨森这小子一路上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一来牛皮就被戳破,还是苏姑娘更高一筹啊。”

苏蓉笑道:“哪里,我不过是捡了便宜,杨森还是第一次单独检查尸体,不免激动了些,有些遗漏在所难免,何况我只能看出那些小结,我就没看出来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杨森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他少年心性,事情过了就过了,在段飞等人的吹捧下,很快又高兴起来。

第〇一三三章 【小小突破】

大家喝了一轮酒之后段飞感叹道:“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有了点踏实的感觉,有你们助我,今后办事会方便、稳妥得多,只望大家与我同心协力办好差事,大家有福同享,有难我一个人当!”

蒋骏说道:“飞哥客气了,众人拾柴火焰高,飞哥的官做得越大越安稳,我们托庇于下才能过得更好,大家都一起用心,一定办好飞哥交代下来的事,决不能拖了飞哥后腿,大家说对不对?”

“说的没错,等飞哥当上了天下最大的官,我也好做天下第一仵作,嘿嘿……”杨森年纪最小,从前更没喝过酒,才一杯下肚,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他举起杯大声说道:“来,大家一起干杯,今后都是兄弟了,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干杯!”

酒过半巡杨森已经醉倒,蒋骏与洪邦酒量不错,石斌和郭威都没敢放量喝,下午的时候上高县的衙役终于搜遍段飞给他们划定的区域,回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段飞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奇怪,这种案子向来都是很难确证尸体来源的,他把那些衙役都叫到面前仔细询问,从他们的话中并没有什么新发现,衙役们沿着河岸共查询了三十四个村子,让当地里正去点名,基本上做到了无一遗漏,没有发现任何人失踪,另外,也查到有不少人外出做生意或是做别的行当衣锦还乡的,但是要么时间不对,要么体型不对,都与今天发现的尸体以及线索对不上。

彭兴兴致勃勃的在一旁旁听,见段飞沉吟不语,他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死者并不是本地人?因为钱财露白或其他什么原因被杀了弃尸河中的?”

段飞道:“有此可能,画影图形可准备好了?尽早张贴出去吧。”

上高县令领命而去,彭兴见段飞也没有什么办法破案,渐感无聊,听着段飞又问了几句,他就要告辞,突听段飞又问道:“你们可曾统计过近半年来离开家乡出去还未回来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人跟死者相像的?”

捕快们一愣,其中一个想了想,答道:“具体数字不详,但是的确有不少,大人莫非怀疑死者是外出才归者?可是……就算是刚回来的人,隔壁乡亲还有里正应该都知道才对啊。”

段飞说道:“反正没别的线索,明天大家再辛苦一下,拿着画影图形再去查查吧,今天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不过若有什么新线索要紧快通知我。”

“是!”捕快们领命而去,彭兴提起兴致又与段飞聊了两句案子的事,终究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说了一阵便觉没趣,遂也告辞而去。

段飞闲了下来,遂与洪邦、蒋骏他们聚在一起玩牌,因为人多,段飞又开了三副牌,叫苏蓉一起玩起了同样是抢分的五十克,大家抓玩牌之后就数着自己有多少炸弹了,同样是兴奋无比地消磨时间,玩着玩着,段飞把这段时间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告诉了洪邦与蒋骏。

洪邦他们对段飞又羡慕又钦佩,对自己的决定也再无怀疑,铁了心要跟着段飞,段飞的本意也正是如此,当下皆大欢喜。

第二日段飞睡到自然醒,清晨练气的时候渐渐地感觉自己盘坐着的身体好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听苏蓉说过这种情况,当下摄住心神全心感受着……

日上三竿时段飞才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只见苏蓉正站在自己身旁,目光莹然地望着他,段飞朝她一笑,说道:“快两个月,好像有些进展了。”

苏蓉神色一整,说道:“我不想骗你,不过还是得告诉你……修炼内功踏出的第一步非常重要,根据我在一旁观察所得,从你开始修炼的时间以及今天做出的突破,基本上达到了二流门派收徒的最低标准。”

“二流门派的最低标准啊……”段飞有些失落,要练功就要成为第一流的高手,二流门派的最低标准……岂不是跟海安镇那些跑龙套的小人物一般,遇上高手给人一招就干掉了?那还不如不练呢。

苏蓉严肃的面容突然忍俊不住地涌起笑意,她眼角弯弯地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说的标准是指六岁以下的小孩子,换做一个将近二十岁的大老爷们……这个成绩可以说绝无仅有了,恭喜你,你已经打破了我所知的修炼桎梏,今后能达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嘛……若能保持这个水准,三十年后当能达到一般高手的境界,跟我受伤前差不多吧。”

“啊……”刚刚兴奋起来的段飞又被打击得没了脾气:“三十年后才跟你现在一样?那有什么用?连个小小淫贼都打不过……”

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受打击了?我说的只是一般情况,你修炼的可是第一等的先天功法,先修神,再以神练气,只要得法,成就不可限量,但是你终究不是从最佳修炼岁数开始修炼的,因此修炼途中会发生什么都不好揣测,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奇迹,也有可能发生不好的事,这就要看机缘以及恒心毅力了。”

段飞越听越觉着练功之路飘渺,他想了想,嘻嘻笑道:“我怎么觉得某人是在嫉妒我呢?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现在已经是堂堂五品官,今后高升可期,怎么可能还像江湖人士一样舞刀弄枪呢?无所谓了。”

“煮熟的鸭子就嘴硬……”苏蓉哼了一句,然后说道:“你不在意最好,先天功法与普通内功不一样,努力修炼不一定有效果,将心境保持在若有若无间或许更好……对了,案子有新消息了,彭判官与苏县令他们在外头已经等了一会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段飞神色一变,有些冷峻地喝道:“快帮我更衣,以后不许再这样,耽搁了案子就麻烦了。”

苏蓉撅着嘴给他拿来官袍,说道:“你正在修炼中,难道叫醒你让你功亏一篑并且心神受损,从此再也不能修炼整日靡靡无神吗?先天功法修炼比普通内功还要凶险的,我可不想害你,你放心吧,我已经问清楚了,今日告示一早贴出去了,然后不久就有人揭了告示,说认得死者,那人已经带到县衙,彭判官和苏县令正在询问他,应该也没耽搁什么时间,那个人跑不掉的。”

第〇一三四章 【村霸之死】

“哦……是我着急了……我道歉,不过今后若再遇到这样的事,能唤醒我还是提早唤醒我吧。”段飞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以我的安全为重!”

“知道啦。”苏蓉没好气地答道,帮段飞穿上了官服,再给他戴上帽子,段飞脸都没洗,就向外走去。

两人出现在花厅中的时候,彭判官与苏县令正在聊着本地的民生政策,见段飞出来,两人急忙站起相迎,段飞与他们见礼之后目光在花厅中一转,说道:“那个揭告示的人呢?”

苏县令说道:“段大人,我们已经问清死者来历,那村夫已拿了赏银走了。”

“走了?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段飞的声音抬高了些,似乎有些不满,彭兴心一跳,忙道:“段大人,这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怀疑他就是凶手?”

段飞定定神,说道:“这倒不是,赏银不多,应该不会吸引凶手自己暴露出来,不过我担心这家伙会跑回去给死者亲人报信,然后吓跑了凶手,死者是哪里人?叫马夫赶紧备马,我们立刻上路。”

带着疑问,大家跟着段飞一起骑马向县西盐溪水边的蜀西村赶去。

出城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在前方匆匆走着,跟在段飞身边的柴俊富突然向段飞一靠,说道:“段大人,前边那农夫看起来就是今天揭榜的那位。”

段飞举手喝道:“大家放缓马步,石斌、郭威,把那个农夫给我带过来。”

飞驰的马队停了下来,石斌郭威迅速将农夫带到段飞面前,上高县令指着他斥道:“你走这么急作甚?莫不是想给凶手报讯?”

那农夫吓得浑身哆嗦着,听到苏大人的话急忙为自己辩白道:“没有啊,大人,我赶回去只是想给窦家报喜的。”

上官在场县令本不该抢着说话的,只是心切自己做错了事,一时情急,第二句便不敢再抢,段飞倒是没在意这些小结,抓住农夫话中的破绽立刻大喝道“报喜?窦家老人死了儿子,妇人死了丈夫,你居然去给人家报喜?莫非讨打?不交代清楚,不等窦家人打你,我先叫人打烂你的屁股!”

那农夫唬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明鉴,小人说错了话,不过也不算全错,这个窦发着实不是个好人,是蜀西村最大的恶霸,他经常无事生非与同村人吵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他还喜欢喝酒,一旦喝醉便打老婆,有人阻拦的话见人就打,连他老子都挨过他不少拳脚,这人忤逆到了极点的,无人能治。”

“几个月前他受人挑唆出去混了,听说在哪里参军,凭着一身蛮力当了个小官儿,又在外头找了个女人过日子,我们只盼他死在外头不再回来,没想到今日突然见到他的画像贴在城门口,小的不合贪图赏银,便去揭了,拿到赏银之后买了些米粮,准备带回去给窦家老爹和窦发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却被大人误会。”

“原来如此……”段飞沉吟道:“你说他经常打老婆,连亲爹都打,这可是真的?”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农夫说道。

段飞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暂且信了你的话,你在后边慢慢跟来,本官先去你们村子查案去了。”

段飞他们再次启程,飞马而去,跑了约有半个时辰,跨过斜口水河,来到了蜀西村。

远远地大家见到了一株巨大的榕树,引路的衙役精神一振,说道:“就快到了,榕树再过去点就是蜀西村村口。”

大家都给越来越高的日头晒得有些口渴了,闻言精神顿时一振,大家快马加鞭地来到大榕树下,只见大榕树下有几个老人正在乘凉,见到大队差人骑马飞驰而至,他们的脸上都有些惊骇。

其中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到路边,迎着大伙儿叫道:“老朽蜀西村村长窦明,恭迎诸位差爷。”

一个衙役为了拍三位大人的马屁,闻言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三位大人吗?三位大人屈尊降贵来到你们蜀西村,可是你们蜀西村几千年修来的福气,还不快快通知村里,好好伺候着!”

“不必了!”段飞不悦地喝道,他拍马上前,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交给了紧跟在身边的苏蓉,他和颜悦色地对那老人道:“老人家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查案的,不会滋扰地方,请找个年轻小伙带我们去窦发家吧。”

“窦发?”老村长疑惑地看了段飞一眼,再看看其他人,他不认得官服上的讲究,有眼不识泰山,以为长着满脸大胡子又坐在马上没下来的判官彭兴才是大官儿,朝他一跪,说道:“蜀西村村长窦明叩见三位大人,大人,可是窦发那个畜生在外头又造孽犯事儿了?他早已与我们蜀西村恩断义绝,他的事一概与我们蜀西村无关,那畜生就算死在外头,尸体我们也不许他回村的!”

彭兴忙跳下马,扶起了老村长,对他说道:“老人家,你身边这位段大人才是今日的主官,我是陪段大人一起来的,你有什么话还是跟段大人说吧。”

老村长揉揉眼睛,朝段飞又一拜,段飞见他白发苍苍站立都困难,岂能让他再拜,急忙扶住他,说道:“老人家,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实在受不起啊,还是站着说话吧,不瞒您说,我们确实是为窦发来的,我们准备去他家看看,问他父亲、妻子几句话而已,老人家你就放心吧。”

村长窦明还是有些担心地唠絮道:“大人啊,那畜生做的事情真的与我们蜀西村无关啊,他的老爹和媳妇都是苦命的人啊……”

不一会便来到了窦发家,众捕快不需吩咐便四散开,将窦发家围了起来,蜀西村的村民们纷纷奔走相告,不一会就在外围起一大圈人。

第〇一三五章 【要办就办铮铮铁案】

村长窦明上前敲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打开了门,突然见到门前站满了人,她几乎吓得跌倒,好在村长就在眼前,她颤巍巍地问道:“明爷爷,这是怎么了?为何门前来了这许多官爷?”

村长窦明安慰道:“别怕别怕,这些官爷说是来你家看看,问你跟你爹几句话而已,别怕,有明爷爷在呢,还不快进去准备下,叫你爹出来迎接诸位大人。”

窦明回头向段飞道:“大人,窦家本来挺富裕的,都叫那畜生给败坏了,他家里没什么好招待诸位大人的东西……还请大人们见谅。”

“没关系,我们是来办公的,不是来吃吃喝喝的,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段飞问道。

小山村里规矩少,窦氏向里边唤了一声,然后便欠身让开,请段飞他们进了屋,屋子不大,家什不多但很整洁,窦氏拿了两张长凳出来,请大人们就着饭桌而坐,段飞目光在屋中扫视,眼角余光却没有离开过窦氏,只见窦氏双目红肿神色憔悴,虽然强自镇定,然而手脚和眼珠子不经意的一些小动作却显示出她的内心十分紧张。

茅草屋分做前后两进,客厅左右各有一个小门,右边小门后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声,窦氏解释道:“诸位官爷,爹爹昨夜着了风寒,眼下正重病在床,实在起身不得,还请老爷们原谅则个。”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本官略通医术,正好为老爷子看看。”

他说着便向里屋走去,窦氏着急地张嘴叫道:“大人……”

段飞就当没听见一般,掀开布帘就走了进去,苏蓉朝窦氏看了一眼,摇着头暗叹一声,跟着段飞进去了,真正懂点医术的是她,段飞进去不过是借机查案而已。

一个老人正卧病在床,这节气还有很多蚊子,因此床前还垂着布帐,见有人进来,帐子里一阵动,耳里听到些布料摩擦声,帐内老人急道:“小人偶感风寒,不碍事的,不敢烦劳大人了。”

段飞笑道:“风寒虽不是大病,若不及时医治也会要人命的,本官给你看看,不麻烦的。”

他掀开布帘向里边一看,只见一个人用衣裳蒙住了头脸,侧身向里地躺着,段飞微微一笑,说道:“老爷子莫不是头脸受伤,不敢让本官看么?”

侧躺着的人浑身一颤,掩着鼻子跟进来的上元县令见状喝道:“大胆窦元!你还不快转过身来?难道你脸上真的有伤痕,不敢见人么!”

村长也劝道:“小元啊,你这是怎么了?屋里又没风,你还是转过来给大人看看吧。”

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翻转过来,他自动把脸上遮着的布衣掀开,颤声说道:“大人,昨晚我跌了一跤,晕倒在屋里才受的寒,把脸也撞伤了,本来不想吓着大人的……”

窦元的左脸肿起就像一个发涨了的馒头,上边有一个明显的痕迹,就像一个放大了的拳头……

“胡说,这分明是一个拳印,是窦发打了你,你一气之下便将他勒死,然后抛尸江中时受的寒吧!”上元县令大喝一声,然后邀功似的向段飞望去,抱拳请示道:“大人,可要让衙役将他立刻拿下?”

上元县令的话让窦元浑身一颤,两行浑浊的老泪从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滚落,那窦氏也同时一抖,若非苏蓉及时伸手扶住,她便要软倒在地。

窦明大吃一惊,脱口叫道:“窦发死了?你们怀疑是窦元杀的?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窦发已经走了快半年了,他就没回来过啊!”

段飞有些不满地看了上元县令一眼,淡然说道:“现在案子还未查清,抓人的事情还是稍候再说吧。”

上元县令有些不解地讪讪一笑,彭兴却疑惑地问道:“段大人,现在案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为何还不将嫌犯抓起来呢?”

段飞向周围看了一圈,似乎只有苏蓉明白他的意思,他点着石斌、杨森他们几个,说道:“这个案子还有些疑点,你们几个说说看,说中一点赏银十两。”

石斌、郭威、洪邦、蒋骏以及杨森都已经决定做段飞的长随,永远跟着他了,见段飞问起,知道段飞在考他们,都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

首先两眼一亮举起手来的是蒋骏,他兴奋地说道:“我想到一点了,凶器,我们还没找到凶器!”

洪邦跟着说道:“死者是被勒死的,窦老汉与窦氏一个老迈一个体弱,似乎不可能办到,难道是先把窦发灌醉了还是给他吃了蒙汗药?或者凶手另有其人?”

段飞赞许地点点头,一直跟着段飞的石斌与郭威倒是没有吭声,该说的都被洪邦与蒋骏说了,而且他们也明白段飞的意思,有意把机会让给这仨新来的小子。

只见杨森眼珠子转了转,扭头就走出房去,洪邦和郭威也四处转悠寻找线索去了,段飞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微笑着对其他人说道:“他们说的都没有错,虽然可以确认窦发就是在家里被勒死的,但是却还不清楚凶手是怎么勒杀的窦发,也不清楚凶手究竟有几人,不清楚尸体是如何运到河边并抛入河中的,也不清楚窦发为何回到家却没有人知道……这些疑点确实可以通过审问甚至动刑获得口供,但是本官却喜欢自己直接查知,根本无需嫌犯招供,更不需要动刑,这样的案子才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的铮铮铁案!”

彭兴惊叹道:“大人高明,难怪年纪轻轻便得获重用,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苏县令,你掌一方之治,还得向段大人多学学啊。”

苏县令汗流浃背地说道:“段大人确实高明,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指点!”

这时那窦元翻身下地,梗着脖子叫道:“我没杀人,儿媳妇也没杀人,窦发根本就没回过家,他自己在外头胡混,被人杀了就杀了,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巴巴地跑上门来胡说八道,你们说窦发是在家里被杀的,有什么证据?”

第〇一三六章 【无罪有功】

“不得放肆!”郭威呵斥一声,说道:“我家大人还没错判过一个案子,大人说窦发是在家里死的自然有大人的道理,你越是胡搅蛮缠越说明你心中有鬼!”

窦元依然在叫嚷着要证据,段飞微微一笑,说道:“证据?这房子里到处都是证据,外面地上的抓痕、墙上的新凹坑、墙角堆着的木柴,方木桌上新补的的痕迹,无不告诉我昨晚在外面曾经有过一番激烈搏斗,地上抓痕是窦发临死前用指甲抠的,墙上的凹痕想必是那张破碎的长椅砸的,窦发临死前的挣扎很可怕吧?几乎把客厅里的家什都砸坏了,不过我奇怪的是……你脸上一拳应该是之前打的,窦发拼命的挣扎好像毫无用处,真有些猜不透凶手用的究竟是什么凶器了。”

他每点出一个证据,窦元和窦氏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子抖得也越发厉害,段飞话才说完,只听杨森在屋后兴奋地大叫道:“我找到凶器了!凶器是一只套猪的套杆!”

杨森拿着一根长约两米儿臂粗的竹杆走了进来,竹竿中心是打通的,一根小指粗的麻绳从中穿过,在竹竿前边结了个套索,套住猎物后在后边用力拉扯套索,用竹竿顶住猎物,猎物就伤不了猎人,这是山里人经常用来猎杀体型较大猎物的工具。

“原来是套杆……这下就都明白了。”段飞恍然一笑,窦元却浑身一震,他听到了段飞的笑声,惨然说道:“不错,那畜生是我杀的,他昨晚偷偷地摸了回来,出去半年变得更加凶暴,我说他两句他便一拳将我打倒,媳妇翠花好心给他做了饭菜,他嫌这嫌那,还说在外头找了另一个女人,又说那女人跑了,然后就把翠花按在地上乱打,真是个畜生啊……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去后院拿了套猪的套杆望他脖子上一套……然后收紧绳索,就这么勒死了他,这个恶魔是我带到人间的,就由我再送他下地狱好了,人是我杀的,你们带我走吧,这事跟翠花没关系,翠花,你要好好过日子,找个好人,再嫁了吧……”

窦元老泪纵横,翠花也泣不成声,她尖声叫道:“不是公公杀的,是我杀的,是我把男人杀了,你们抓我走吧,剥皮凌迟我都认了,人是我一个人杀的,快抓我走吧,不要连累了公公……公公,对不起,翠花不能再伺候你了……”

段飞还没下令抓人,试过拍马屁却拍到马脚的捕快们都没敢轻易出手,眼前的一幕也着实感人,村长窦明在一旁泪水涟涟地叫道:“大人,窦发是个畜生啊,若他是我儿子我早把他杀了,大人,大人开恩啊,窦元和翠花都是好人,你不能抓他们啊,要抓就抓我吧,作为村长,我没管好那个畜生,让他十几年来造下无数罪孽,你们抓我走吧。”

看到这一幕,拿下两个字段飞实在无法出口,正犹豫着,外头围观的村民们听说要抓窦元和翠花,顿时闹腾起来,某个嗓门大的人喊道:“不许抓人,窦发那畜生本来就该死,他连老爹都往死里打,我们几次告到官府,官府都不管,现在官府怎么就有闲心管家务事了?窦发死得好,死得活该,当爹的杀了逆子,官府凭什么抓人!”

眼见群情汹涌,事态渐渐难以控制,段飞却还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苏蓉也在替他着急,更替窦元和翠花担心着,她的目光在屋里转了转,两眼突然一亮,她扬声说道:“大家都静一静,我家大人并没有说要抓窦老爹和翠花婶子,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竟然盖过了所有声音,传到了所有人耳中,而且似乎还带着一种令人清心定性的力量,四周的嘈杂声顿时小了,苏蓉向段飞使了个眼神,说道:“大人,凶手虽已证实就是窦老爹与翠花,不过我们非但不能抓他们,反而要上报朝廷、通告地方大加褒奖,他们这是在为国除逆啊,大人莫不是忘记了王大人颁布的清剿令?”

“清剿令?”段飞的脑子转得很快,随即说道:“你怀疑这个窦发是宁贼余党?”

“大人难道没发现窗户上晒着的那双靴子么?那双靴子应该就是窦发穿回来的,那是宁贼给三卫定制的军需品,那种式样市面上买不到的,靴子还很新,想必是翠花婶子在窦发死后从他脚上取下来,准备留给窦老爹过冬用的。”

大家一起转身向窗户望去,段飞这才看到了原本被大家身体挡住的窗户,也看到了那双靴子,他赫然笑道:“我竟然疏忽了,好在有你提醒,大家让开,让我亲自检验证物。”

大家让开道路,段飞走过去,拿起靴子看了看,欣然大声说道:“窦发果然是宁贼余孽,大家请看,靴子左脚内面绣着一个宁字,这正是宁贼麾下三卫的标准军需配置,有这靴子为证,窦发乃宁贼余孽当可确认无疑!”

彭兴和苏晨康相继接过靴子看了看,都道:“不错不错,果然有个宁字,这窦发确系宁贼余党无疑!”

苏蓉高声诵道:“巡抚王大人在平服宁贼之后颁布过‘宁贼余党清剿令’,但凡曾经从逆、附逆者,自行投案自首的可酌情从轻发落,冥顽不灵试图藏匿脱罪者,罪加一等,帮助逃逸、藏匿者以从贼论处,举报或擒住宁贼余党押送衙门者赏,杀死逆贼者视情节从轻发落或以无罪论处!窦老爹杀了逆子本来就是天理昭彰,窦发更是宁贼余孽,窦老爹不但无罪反而有功,翠花嫂子帮助杀贼,说是贞洁烈女也不为过,又有什么罪过呢?”

段飞击节赞道:“说得好,王大人确实发布过这个告示,既然这窦发是宁贼余孽,如此说来窦元和窦氏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彭大人、苏大人,你们觉得呢?”

花花轿子众人抬,再说证据确凿,而且王守仁确实颁布过这么个公告,彭兴与苏晨康自然满口说好,段飞上前扶起窦元,说道:“窦老爹,你听到了吗?你不但无罪,反而除逆有功,朝廷自有嘉赏。”

窦老爹激动得泣不成声,段飞朝苏蓉使了个眼神,苏蓉牵着翠花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翠花激动起来,连连摇头,苏蓉耐心劝说,终于将她说服,收下了十两纹银。

案子破了,段飞等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蜀西村的必要,蜀西村的村民们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夹道欢送,尤其是窦元与翠花,两人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泪流满面地叫着青天大老爷不止。

第〇一三七章 【深夜遇袭】

一路飞驰而返,上高县城门在望的时候,段飞向千夫长牛才毅望去,问道:“牛千户,我们今日便启程如何?”

牛千户笑道:“大人何必着急赶路呢?我们在上高县多住几天不好吗?”

上高县令也频频挽留,倒是彭兴想请段飞到瑞州府小住几日,段飞沉吟一下,答应道:“那好吧,就在上高县再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便去瑞州府吧。”

见段飞态度坚决,牛千户也不再劝,只是目光闪烁地与巡抚护卫池成昌交换了一个眼神。

回到上高县衙门之后上高县令自行处理案子的后续事宜,段飞吃了午膳后站着练了会字,然后倒头便睡,石斌等想出去逛街玩,也被他约束着不许外出,段飞不想增加牛千户他们的负担,虽然残鲨的目标应该是自己,但是他身边的人也会有危险,不得不防啊。

担心什么还来什么,段飞午觉醒来就听到一个消息,说衙门口有人探点,被衙差惊走了,随后牛千户便亲自赶来与段飞商量,请他继续留在上高县。

牛千户对段飞道:“上高县地广人稀,比较好安排人手保护大人周全,目前大人没有别的委派,正好在此守株待兔,咱们已布置下天罗地网,只要那残鲨敢来,便让他变成网里的鱼,残鲨就是大人囊中之物了,倘若大人硬要起行,道路漫长,危机四伏,我等只怕不能照顾得大人周全啊……”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王大人是否另有安排?”段飞反问道。

牛千户这种粗人的心思哪瞒得过段飞,他赫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段飞道:“段大人果然猜到了,王大人让我在你问起时才将这封信交给你,王大人的确另有安排,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

段飞拆信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说道:“王大人乃国家栋梁,岂能如此冒险?不行,这个计划我不同意,我们即刻启程,大张旗鼓,引开残鲨的注意,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诱饵应该是我才对!”

牛千户不安地说道:“可是……这是王大人的命令……”

段飞不由分说地道:“一切后果由我承担,王大人不会怪你们的,传令下去,即刻起行!”

一阵忙乱之后段飞他们在天黑之前离开了上高县,段飞心切巡抚大人安危,不惜快马抛开多数都是步兵的千人大队,连同瑞州府衙役在内,不足三十人飞骑连夜向瑞州府驰去。

“大人不必着急。”苏蓉见段飞急切之下连连催马,不禁劝道:“王大人深谋远虑,绝不会轻易以身犯险,大人不善骑术,不要累坏了身子。”

段飞放缓了马步,扭头看了看,比他更不善骑术的石斌等人早已跑得满头大汗面无人色,于是说道:“也罢,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牛千户,找个地方安顿歇息,明早再动身吧。”

瑞州府判官彭兴也跑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松了口气答道:“这里距瑞州还有五十余里,周围十里之内没有什么村镇,只怕我们得在荒野中安营扎寨了。”

牛千户命人找到一个接近水源的地方随便扎了几个帐篷,点起火堆,就请段飞他们入帐歇息,段飞刚合身躺下,突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匆匆自前方赶来。

“来者何人,按察司佥事段大人与瑞州府判官彭大人在此!”牛千户大喝道。

段飞突感不妥,因为那队人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他们纵骑直冲过来,有人哈哈大笑道:“咱们找的就是段飞段大人,段大人,你不好好做你的官,非要管什么江湖事?残鲨老大叫我替他向你问好呢,你不是要抓他吗?等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去,你就可以见着老大了。”

“大胆匪类!有我千夫长牛才毅在此你们休想伤得了段大人半根寒毛,来人啊,结阵迎敌!”牛千户大喝一声,仅有的几个小兵拿起短短的木杆枪,与敌人根本不成比例。

段飞和其他已经躺下休息的人都被惊起,见状都有些心惊,只听池成昌喝道:“大家不要慌,敌人虽多,我们也还抵挡得住,小柴,看你的了。”

柴俊富答应一声,从背后取下长弓,一下子搭了三支箭在弦上,然后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狂冲近前的匪徒们发出数声惊呼,有人叫道:“三哥,不妙啊,对方有高手!”

“不妙你个头,给我冲,接近之后弓箭手也就一刀了断的事。”匪徒们叫嚣着继续冲了过来。

黑暗中火把的光照不了多远,段飞只听到嗖嗖的弦响,以及远处传来的喊杀声、痛叫声,只见远处火把一只只减少,而且没能继续接近,又见池成昌威风凛凛地按剑而立,大家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段飞扭头向苏蓉看去,苏蓉的手也搭在剑柄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突尔嫣然一笑,火光掩映之下,竟是说不出的秀美动人。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那些匪徒们大呼小叫地逃窜而去,牛才毅和他手下的将校们染血归来,段飞率众上前迎接,见状不由关切地问道:“战况如何?大家没什么大问题吧?”

千总牛才毅道:“多谢大人关心,他们都是我麾下的精兵勇将,跟着王大人打过大阵仗的,这些水匪来到岸上岂是我们的对手,大家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只有两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被割破了点儿油皮,没事的。”

柴俊富道:“大人,领头的应该是残鲨手下排行第三的墨鱼头,此人能力远远不及残鲨,刚才我第二次开弓就射中了此人肩膀,他们在留下五具尸体后便仓皇而去。”

“两位大人还是继续歇息吧,我留了两位弟兄在那边清理尸体,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千总牛才毅说道。

就像在跟他唱反调似的,话音刚落,隐隐地远方突然又传来一阵蹄声,牛才毅说的那两个弟兄很快就跑了回来,神色有异地禀道:“千总大人,好像又来了一队人马。”

“知道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做好战斗准备。”牛千总喝道,段飞与苏蓉对望一眼,苏蓉目眺远方,突然神色一变……

第〇一三八章 【谈笑御敌】

苏蓉目眺远方,突然神色一变,轻喝道:“石斌,叫所有弟兄都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两位大人请向后退开些。”

池成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跳上一匹健马,大喝道:“来者何人,瑞州府判官彭兴彭大人在此,来人还不放缓马速,免生误会!”

对面来骑似乎缓了缓,有人扬声道:“我们商队是过路的,不敢滋扰官家,我们缓缓走过去就是了。”

柴俊富冷笑一声,低声喝道:“大家小心,来者是敌非友,牛千户,发信号吧!”

牛千户凛然答应一声,一挥手,他身后一个小校从腰上解下一只牛角号,呜呜地吹了起来。

听到号角声,对面来骑突然加速,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

“是残鲨手下排行第二的大盗青面鳄。”柴俊富轻哼一声,长弓再次拉开,这一次只上了一箭,瞄得准了,倏地射了出去。

群盗去而复来,段飞只觉莫名其妙,瞧柴俊富等的神情似乎这一次问题要严重得多,段飞也紧张起来,突然抓住了苏蓉的手,说道:“我们还是稍微退后一点吧。”

“大人放心,这些强盗不成气候……”苏蓉转头一看,突然轻哼一声,把手一摔,扭过脸去不理段飞了。

段飞嘿嘿坏笑着把那只手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似乎从中嗅到了一股清香……这还是第一次握住苏蓉的手呢,段飞暗暗决定三天不洗手以为纪念。

柴俊富那一箭被敌人挡下了,对方冲刺速度越来越快,牛千总惯于战阵,并没有慌乱,待敌人冲到近前,他才大喝一声道:“起尖钉!”

一个小兵一刀砍断绑在树上绷直的绳索,一颗大石头从天而降,将铺设在道路上的简单机关扯起,那是一排尖木桩,来骑已刹不住冲势,只见最前头的两个骑士一夹马腹,胯下健骑一跃而起,险险地从成四十五度角竖起的尖桩上一跃而过。

后边的骑士就没这么高明的马术了,两匹紧跟其后的马看到尖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开,两匹健马顿时被捅穿,健马惨嘶声中,马上两个骑士一跃而起,险险避过了肠穿肚烂之祸。

最先两人大声警告,后边的来骑勒马绕开,冲势顿时受阻,队形稍乱,牛千户已带着人冲上,与敌骑展开了搏斗。

池成昌也拔剑冲了上去,与敌人血战,柴俊富持弓保护着段飞、彭兴与众捕快慢慢后退,一边退一边不停地发箭,连杨森都悄悄拿出了他的弹弓,抽空就给敌人来上一下子。

段飞深感自己的无力,顿足叹道:“唉,若岳氏兄弟在就好了,有他们保护,区区几个水贼何足挂齿,我也可以冲上去帮忙了。”

苏蓉劝道:“千金之子不垂堂,大人才能出众志向高远,岂能轻易以身犯险,与这些不要命的贼寇厮杀?就算高手又如何?宋末元初,多少英雄豪杰为了保家卫国上战场,还不是落得一个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段飞叹道:“说说而已,我出手的时候当然是大局已定没有危险的时候,像赵子龙一样七进七出,杀得千军万马人仰马翻的场面只能幻想一下罢了。”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原来大人喜欢痛打落水狗,这倒是简单,等下杀退敌人抓到俘虏大人拿枪戳几下他们大腿便是。”

段飞气结道:“那有什么意思,你没听说我们在海安镇的时候,我可是曾经一刀把敌人破成两半的,可惜,若有一把东洋刀在手,一般的贼子也伤不了我。”

“不错,咱们跟上千的倭寇都血战过,区区几十个小贼实在没放在眼里,若是手里有趁手的兵器,咱们也能上前助战的。”石斌说道。

远方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他们人人手持火把,就像一条火龙迤逦而来,刚说了大话的石斌不禁骇道:“不好了,又有一队人杀过来了,飞哥,你惹的这个残鲨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手下。”

段飞嘿嘿笑道:“别怕,这一批应该是刚才那声号角招来的帮手,想痛打落水狗的要准备了,最好是将所有来敌一网打尽,不要走脱了一个!”

柴俊富看了段飞一眼,他所剩箭矢已经不多,出手更加谨慎,每出一箭必有所获,这时贼人似乎也觉察出不妙,他们加紧猛攻,牛千户他们终究人太少,不少贼子绕过他们,向段飞等冲杀过来。

“我们只要段飞项上人头,其他无干者快快闪开!”盗贼们一面大喊一面前冲,柴俊富一把弓阻挡不了这么多人,苏蓉翻身上马,向来敌迎去,同时喝道:“石斌,请大人上马,且战且退,我尽力阻止他们一段时间。”

一个独眼盗贼冲在最前,他望着苏蓉咧嘴淫笑道:“兔爷儿,你家大人很快就要掉脑袋了,你不如跟了我吧……”

苏蓉在段飞面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事实上极讨厌别人将女扮男装的她看成所谓的小相公,闻言她的脸一冷,拔剑,迎面向那独眼盗贼一剑刺去。

那软绵绵的一剑在独眼盗贼眼里根本没有威胁,他哈哈大笑着,倒过刀柄一刀磕去,打算磕掉苏蓉的剑,然后直接从马上将这小相公擒过马来。

苏蓉冷哼一声,手腕一颤,独眼盗贼只觉眼前突然亮起了无数小星星,紧接着手腕一痛,身上多处同时感觉一凉,随后他就像一个装水的羊皮袋子被刺破了无数处,鲜血一股一股地,从他身上各处伤口喷涌出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独眼盗贼惨叫着坠马,苏蓉那一剑不止刺瞎了他唯一的眼睛,更割断了他右手筋脉,刺伤他多处大=穴,就算不死,这家伙今后也只能缠绵病榻,休想再欺负人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苏蓉下手不留情,她身材娇小,骑术精湛,冲入敌群之后连出数剑,将前头的几个盗贼刺落马下,其余盗贼大惊,向她围攻而至,她却凭借身体小巧在马上马下翻飞乱钻,一个人竟然生生将十多个五大三粗的盗贼挡住不能前进一步。

段飞看得眼热,又牵挂苏蓉安危,岂肯在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他甩开石斌抓住他的手,掉转马头向盗贼们冲去。

第〇一三九章 【江山一偶】

段飞拍马向敌人冲去,郭威等也在后头拍马赶来,他们大叫道:“飞哥,你没带武器呢……”

段飞神智稍醒,他放缓马步,一个蹬里藏身去拾独眼大盗落在地上的钢刀,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个高难度动作,那钢刀入手又沉,段飞一下拿捏不住,竟然给钢刀拖得跌落马下,险些被自己的马后蹄踢伤。

郭威等大呼小叫赶来相助,一个盗贼见有便宜,而且还是主要目标,他狞笑着拨马向段飞冲来,弯腰就是一刀……

当地一声巨响,段飞举起钢刀挡架,结果被劈成了滚地葫芦,那盗贼想跟着再来一刀,却突然捂着眼睛痛呼一声,他的眼睛已着了一石子,正是杨森的拿手绝活——弹弓打的。

段飞趁机爬了起来,舞起大刀,闷声不响地一刀向那盗贼砍去。

这是一把鬼头刀,重量比东洋刀还要重两倍以上,好在段飞近来一直在锻炼身体,还修炼了气功,力气不知不觉地在增长着,这一下用力挥刀,倒也干净利落,那盗贼眼睛受创,一时慌了手脚,竟然没察觉段飞掩到了身后。

一刀……两段……

鬼头刀的锋利出乎段飞的意料,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把一个强壮的强盗砍成了两截,望着倒在地上还在惨叫挣扎的半截盗贼,段飞忍不住闭上眼睛,又一刀挥落,将其脑袋斩下……

“贼寇袭官,格杀勿论!尔等还不束手就擒,只有死路一条!”段飞翻身上马,厉声大喝,在石斌等的簇拥下,高举大刀向余寇冲去。

独眼盗贼是个小头目,他的刀是把锋利的武器,也是个不详的信号,很多盗贼手里拿着的武器都很单薄,一砍就折,因此看到鬼头刀,很多盗贼选择了躲避,石斌等捕快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软弱,他们捡起地上遗落的武器后与盗贼们打斗起来丝毫不落下风,盗贼们越打越心惊,眼看前进受阻退路又被新来的敌人截断,随着他们二哥青面鳄断臂落马,这些桀骜不驯的水寇终于崩溃,纷纷都抛掉了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了。

牛千总铁青着脸任由手下给他裹伤,这一轮他损失了三个兄弟,另外受伤致残的还有五个,虽然赢了,却赢得很惨。

看到满地尸首断肢,听到伤员们不住的惨叫,段飞的心也沉甸甸的,觉得这一次死伤这么多都是自己的错,若非自己坚持要离开上高县,有那千人队保护,这些盗贼未必敢动手,也就不会有人丢掉姓名了。

苏蓉却对他说道:“恭喜大人再立大功,除了残鲨之外,残鲨一系的贼寇几大头目不是被当场斩杀就是被生擒,为患一方的水寇终于平息,鄱阳湖沿岸不知多少百姓受益,那些被水寇杀害的死难者也可以安息了。”

听到这话,牛千总也开心起来,他舔舔因为奋力拼杀而变得干燥的嘴唇,说道:“苏师爷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大功一件,他们仨死得不冤了。”

见他不再介怀,段飞也放下心来,他提着鬼头刀,来到断臂已被包扎,连独臂都被捕快们狠狠地用锁链和绳索反复捆扎,几乎成了个粽子的青面鳄面前,鬼头刀横在青面鳄脖子上,段飞冷冷地问道:“残鲨在哪里?”

青面鳄桀桀怪笑起来,喘着气说道:“听说你很聪明,怎么问出这种蠢话?残鲨老大自然是去杀王守仁去了,上次没能杀掉他,老大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王守仁龟缩在岸上,却把手下都派来保护你了,正是杀他的好机会,老大岂能放过?就算我们死了,有个巡抚大人陪葬也不冤了,何况回过头来老大迟早会把你们一个个干掉的,老子在下边等着你们。”

段飞冷笑道:“王大人的智谋岂是你们这些白痴水寇能猜透的?你们都中了王大人的计了,此刻除非残鲨还未出手,否则必已成为网中之鱼,你们残鲨这一系水贼自此而绝!”

段飞的话打碎了青面鳄心中最后一点屏障,他奋力挣扎起来,张大了口,似乎想在段飞的脸上咬上一口,段飞冷哼一声,说道:“残鲨一系水寇十余年来横行鄱阳湖中,杀人无算,每人砍十次头都不够,奉巡抚王大人命,抓获残鲨一系水寇需得就地*,免生后患,将头用石灰腌制带回南昌请功即可,杀!”

一个杀字出口,段飞挥舞起手中的鬼头刀,青面兽双眼爆射出不信、不甘的眼神,嗤地一声轻响过后,脑袋飞了起来……

是役斩杀水寇五十六人,残鲨一系水寇至此而绝,就剩下个残鲨了……

饶州府浮梁县沉浸在夜色之中,不过这一夜饶州浮梁县却并不宁静,整个浮梁县县衙周边都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士兵包围着,简直飞鸟难入水泄不通。

巡抚王守仁住在县衙后的客舍中,外面那些士兵都是他专门调来保护自己的,不过,这些士兵真的能阻止武林高手的刺杀吗?

一个黑影就像黑暗中的鬼魅,他灵活地避开士兵的视线,潜入了县衙,渐渐接近了后衙。

王守仁原本躺在榻上歇息,突然双目睁开,他缓缓坐起,从墙上取下一张大弓,这把弓正是王守仁三箭定京军时用的那一把,他深情地望着这张弓,轻抚了一会,王守仁闭上眼睛搭了一只手指粗的羽箭上去,当那黑影从屋顶倒挂而下的时候,王守仁眼都没睁,突然张弓,然后嗡地一声,一箭穿云而去,窗外黑影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然后扑的一声跌落地上。

王守仁推门而出,望着胸口被射穿前后都在喷血,正在地上挣扎的黑衣人,冷笑着说道:“四年前老夫因故饶你一命,你不知悔改,今日还敢单独前来刺杀老夫,真是不自量力的蠢货。”

黑衣人正是前来刺杀的残鲨,他七窍流血,挣扎着说道:“我四年来一直在查访,都查不出你身边潜藏着的那位高手究竟是谁……没想到……谁想得到,堂堂朝廷大员,竟然是一位武林顶尖高手呢……”

“江湖本是江山一偶……当然,这不是你这种人能懂的。”王守仁淡淡地说道,残鲨嘴里冒出的血越来越多,双眼渐渐暗淡下去,

第〇一四〇章 【拜师王阳明】

返回南昌段飞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个名人,下船的时候竟然有不少百姓专程赶来看他,甚至当场收到了几份状纸,这就是宣传的力量,才不到几天的功夫,段飞的事迹已传遍大街小巷,从他那杜撰的身世开始,一切都变得更加完美,甚至连宁王仓促造反都成了段飞的功劳。

那个三刀六洞的案子的很多线索都隐约指向了宁王,只是当时没人敢继续深查而已,现在自然不一样了。

在流传的故事中段飞打倭寇、拯弱女,灭水寇,连破大案,以淮王之威,首辅之权,龙虎山之势,都在他面前低头,在老百姓心中段飞简直就是大明的强项令,大明朝的包青天!百姓们不轰传他的故事才怪。

见到如此轰动的场面,段飞不禁有些汗颜,计划中造大影响只是为了引水寇残鲨上岸,实际上他只是借巡抚王大人之威,以及目前宁王刚刚被拿下的局面迫淮王服软,其他的功劳都是巡抚王大人所为,跟他没一点关系,不过入城之前他收到了王守仁的一封密信,信中交代了一些事,段飞只好对此缄口不言。

段飞一行返回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又得到了自按察使伍文定大人在内的所有上官、同僚、下属们的欢迎,这更让段飞惶惑不已。

按察使司衙门里,段飞开始表功,连同残鲨在内,一共五十七颗人头摆成了一座小山,现场那股血腥气让从未经历过血战杀场的文官们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段飞的敬仰更是滔滔不绝。

段飞花了两天时间才好不容易应酬完来贺的南昌官员,在等巡抚王大人返回南昌的同时,他继续投入了提刑按察使司的工作当中,这回更加顺利,有些涉案官员更是闻风赶来请罪,不能赶来的也写来请罪书,令段飞的威名更甚。

七月初六,巡抚王大人圆满巡抚赣东返回南昌,同上个月一样,满城官员都被请到巡抚衙门,大家按次序将这段时间的政绩一一汇报上来,段飞还是最后一个,不过他的成绩显然远比别人耀眼,王守仁这一次没有对他特殊照顾,而是笼统地肯定与赞扬了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然后再勉励一下,就让大家散了。

段飞再一次被留了下来,王守仁将他带到巡抚衙门后院的一个书房中,悠然笑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吧?别急,先喝杯茶。”

一个书童端着茶具进来,斟茶时段飞嗅到了熟悉的芳香,他不禁朝茶杯里瞥了一眼,王守仁呵呵笑道:“很熟悉吧?我听说你随身有个丫鬟,每天给你泡的就是这吓煞人香,当然,现在它的另一个名字更加出名了。”

段飞心中一动脱口道:“洞庭碧螺春?”

王守仁鼓掌笑道:“正是,皇上回京之后不久便下了道圣旨,让苏州府每年进贡十斤极品吓煞人香,并赐名为洞庭碧螺春,这个名字改得好啊,听说皇上下旨的时候当朝便有许多人大为赞誉,认为这将会传为一段佳话,皇上听了只是微笑不语,让不知真相的人大惑不解,事实上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吧?”

“大人是从何得知此事的?当时应该只有三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呀。”段飞奇道。

“这你就不必管了,我所知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多,”王守仁收起了笑容,双目炯炯地望着段飞,,神态凛然地说道:“段飞,你有能力,有手段,有智慧,有运气,现在缺的唯有资历与人脉而已,资历可以慢慢积累,人脉嘛,我倒是可以直接给你,只是……不知道你愿意否……”

段飞急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大人明示。”

王守仁道:“听说你曾经拜访杨一清,吃了闭门羹,然后又去请了唐伯虎回家为西席先生……”

段飞何等聪明,听了王守仁的话之后心中登时狂跳起来,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王守仁,吃吃地说道:“大人……大人难道想……收我为徒么?”

王守仁眉毛一动,说道:“你不愿意?”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拜这大明第一人为师岂不是可以少奋斗十年?段飞毫不犹豫地急忙拜倒,说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完之后他向王守仁叩了九个响头。

王守仁含笑受了他的礼,然后才道:“我平生收徒无数,得我真传的只有两人,分别是方献夫与冀元亨,他们各有所长,不过与你一样,跟随我的时候都已过了稚龄,终难学全我的本事。”

“恩师所学浩如烟海,我们只需学得一两分便已经很难得了。”段飞抬起头嘻嘻笑道。

王守仁拂须一笑,说道:“起来吧,我从不轻易收徒,你知道我看中你什么吗?”

段飞也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回答不知道,王守仁整肃面容,说道:“我所看中的不是你的精明,不是你的能力,不是你破案的那些本事,我看中的是你对礼法的蔑视,对敌人的心狠果决,对朋友的爱护,当然,还有对我安危的关切,倘若你在青面鳄率人杀来的时候胆怯逃走,你便再没有资格受我青睐,倘若看破了皇上身份的你只懂得阿谀奉承,我只会把你先除掉!”

看到段飞噤若寒蝉的样子,王守仁开怀而笑,道:“你不必害怕,今日我收你为徒自然是因为你通过了我的所有考验,我对你相当满意,你知道吗?有能力的人到处都是,但是他们未必有那个福气,能够多次巧遇皇上,还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大明之汉武这样的话,又刚好给皇上听到,江彬之所以才回北京就被剥了兵权,赶回老家成了个守城门的小卒子,听说就是因为这一次巧遇,让皇上亲眼看到江彬做出了欺骗他的事,从而失了宠,风水轮流转,这就是天意。”

“呵呵,是啊,我也觉得最近运气不错。”段飞嘿嘿笑道。

王守仁道:“你何止运气不错,简直好到了极点,你知道吗?今年初的时候,一颗流星刺破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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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一四一章 【魔门护法】

“今年初的时候一颗流星刺破苍穹,坠向东方,然后在东海上空便出现了一颗比启明星还要明亮的星,虽然只亮了一旬(一个月分上中下三旬,一旬十天)便消失了,却已经引起老夫的兴趣……我于是便开始关注江南的异事,于是便自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存在,你经历过的事我都知道,虽然老夫很看好你,不过我收你为徒之事你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我绝不会承认,甚至会将你杀了灭口,你可明白?”

段飞吓了一跳,忙到:“恩师自有主张,徒儿谨尊师命,绝不对别人说就是。”

“嗯。”王守仁说道:“你知道我为何严禁你说出去么?”

段飞摇摇头,王守仁道:“这是因为我不准备教你心学,也不想教你施政为官之术,我见你杀倭寇杀得挺起劲,还到处求师想学武艺……我最恨的就是卖国求荣之徒,其次便是不断侵扰我大明国土的鞑靼与倭寇,我打算将我的兵法传授给你,再教你弓马箭术,还有你梦寐以求的武功,希望你能学有所成,将来可以靖清国土,杀光那些窥伺我大明的敌人!”

段飞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晕去,说实在的,王守仁的心学虽然有名,不过从后世穿越来的段飞对它却不感兴趣,但是王守仁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心学,在这个时候心学还不是很有名,倒是他的兵法,他的箭术名震一时,至于他说的武功,段飞倒是没有很在意,王守仁一代名儒,能教他什么高明武功呢?

不过王守仁接下来的动作和说的话却让他更加不敢置信,只见王守仁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随手便将它揉面粉似的捏了个小金人出来,王守仁将那小金人丢到段飞怀里,说道:“为师三箭定京军,走马擒宁王,孤身诱残鲨授首,凭的是真本事,你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我挂在墙上的那把弓只怕天底下没几个人拉得开呢。”

段飞接住了小金人,拿在嘴里咬了一口,是真金的!大儒王守仁竟然文武双全,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王守仁喝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许你记在心里,幸好你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否则可就难办了,为师不是普通人,你也办过几个涉及武林任务的案子了,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个被人称之为魔门的组织……”

“恩师……你是魔门高手?”段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角几乎流出口水来,他对苏蓉教他的先天功不太有信心,若是能学会魔门什么神功的话,嘿嘿,修为一日千里不说,甚至还可以有很多附加的好处,譬如采阴补阳什么的……穿越来古代的男人有几个不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

王守仁说道:“嗯,不过你在没人的时候应该称之为圣门,或光明圣教,自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后屡屡打压,本门早已不复当年了,为师实际上并非圣门正规弟子,而是圣门护法,每当圣门式微,便有寻找弟子重兴圣门之责,而你,就是我选中的人,你现在知道为何我要给你下禁口令了吧?”

段飞明白地点点头,大明朝立国的事情段飞也有所闻,据说太祖就是明教出身,借明教力量建国之后又努力打压明教势力,明教遂转入地下发展,衍生出白莲教、弥勒教等等教派,因为一直与朝廷对抗,加上行为诡秘,教徒良莠不齐,名声都不怎么好。

段飞点头之后忙道:“恩师,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破破案打打倭寇还行,让我带人去造反……那是绝对不成的。”

“谁让你去做那些事了?”王守仁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收你为徒是想让你替我当这个圣门护法,将圣门的精神与武学保存下去,直到需要再次传承或圣门式微时,再秘密授徒,让他们去做圣门的门主,造不造反就是他们的事了,与你何干?”

“这我就放心了。”段飞喘了口大气,然后又奇怪地说道:“恩师,您是大明的重臣,却任由圣门旁支那些人造朝廷的反,这……是不是有些我不知道的道理?”

王守仁赞许地道:“你能这么问我就放心了,不拘礼法、不拘小节,这正是我看中你的地方,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人我才懒得看上一眼,你只看到造反对大明和百姓的伤害,却没看到造反带来的好处,事实上宁王造反,你是从中受益了的,难道都没有一点想法么?。”

段飞哦的一声,说道:“恩师说的是我一跃而成五品官的事,以及威逼淮王擒恶徒的事么?”

“不错,这只是其中两点好处,但凡某地造反,若非天灾,便定然是因为当地官僚恶霸横行,民不聊生之故,若任由其发展至自然爆发,这变乱将一发不可收拾,有白莲教、弥勒教这些人伺机而动,到处寻找机会发展教众挑动造反,就可以让变乱提前爆发,而此时事情还未发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要剿灭叛乱便容易得多,譬如宁王之乱时山东青州便有白莲教徒趁机造反,然而其势未成,从者寥寥,不一日便被当地官兵剿灭。”

段飞听得连连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这个道理我懂,不过……倘若朝廷处置不当让事态扩大,甚至倾覆了朝廷怎么办?”

王守仁道:“万物生长枯荣皆有其道理,倘若朝廷已腐败得连这点小火都扑不灭,反而让它燃成了滔天大火,那样的朝廷留着也是继续祸害百姓,还不如一切都推倒了重建,护教法王的责任是传承教义与神功,其余的能做就做,不能做的就任其发展便了。”

段飞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王守仁道:“你先不要打岔,有时间我再和你辩论,刚才说到造反的好处,但凡发生叛乱的地方官员多半都得受过裁处,新换的一批官员往往都是别处调来的能吏,为了平息百姓心中对官府的怒火与不信任,他们就得代表朝廷进行安抚,并适当进行改革,那个时候当地大地主、大恶霸都被造反者干掉了,就算还活着,他们也要不回已经被平分出去的土地,如果人口减少很多的话,会有不少外地流民被安置过来……”

王守仁说了许多任由小规模造反爆发的好处,听得段飞目瞪口呆,在此前段飞是闻所未闻,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却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不去考虑普通老百姓的利益了。

因为王守仁有言在先,段飞没有跟他辩论,王守仁说了一大通之后终于记起正题,笑道:“很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了,作为法王,其实是很寂寞的,也罢,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先传你本门神功吧,本门护教法王专用的内力名叫昊天神功,对开始修炼的年龄没有多少限制,对个人资质也没有太高要求,虽然不是教内最强的功法,却是最适合给护教法王用的心法。”

“昊天神功,好名字,恩师快教我吧。”段飞心切地说道。

王守仁望着他悠然一叹,说道:“好吧,你且盘膝坐下,守住心神,在我为你灌顶输功时留心我念的口诀,还有内力运行的途径。”

“灌顶?恩师难道要将全身功力都输给我?”段飞激动得泪花闪烁,灌顶输功啊,就算只能接收七八成,自己岂不是也成了个高手了?今后修炼更会一日千里,魔门不愧是魔门,修炼起来就是爽啊!

第〇一四二章 【灌顶双修】

“你想得倒美,”王守仁瞪了他一眼,喝道:“快坐下,灌顶是很费神的,我可不想浪费了一成功力之后你却一无所得。”

“是,弟子明白。”段飞乖乖盘膝坐下,王守仁开始念起口诀,然后一掌按在段飞脑门上,段飞只觉脑门一震,一股凉飕飕的东西像液体一样从头顶涌入他的体内,刹那间段飞只觉神魂飘荡,好像就要昏厥过去一般,好在王守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入耳,段飞急忙收摄精神,在那洪流冲刷之下,苦苦坚持着。

灌顶之术是很凶险的,王守仁也不轻松,控制不好段飞可就要走火入魔当场挂掉,好在段飞的筋脉并不像王守仁想象的那么淤塞难通……

就在王守仁以为可以轻松完成任务的时候,段飞猛然一阵颤抖,他双眉之间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抗力,正全力引导内力的王守仁被那力量引得几乎走差筋脉,他双目圆睁,嘿地喝了一声,豁然加强了内力的灌注,只见段飞浑身颤抖着,两眼翻白,就像羊癫疯突然发作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王守仁终于收手坐回椅子上,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段飞更是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而且还有一股似臭非臭的味道。

段飞的身体恢复了平静,闭着眼睛,面容湛然生辉,王守仁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无奈,也闭上了眼睛,静静调息起来。

天渐渐地黑了,一个家丁走了进了书房外的回廊,王守仁睁开眼问道:“王天,我不是说过不许打扰的吗?”

“老爷,是段大人的师爷和两个长随,在门外等了一整天了,眼看天色渐晚,他们想讨个消息。”那家丁站在书房外说道。

这个家丁是王守仁身边几个最忠心的家丁之一,王守仁站起来在段飞身边绕了一圈,说道:“告诉他们,本官不会吃了段飞,只不过跟他聊得投机,想留他住上一宿,秉烛夜话而已,明日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完整的段飞。”

“是,老爷,可准备晚膳了呢?”王天问道。

王守仁估着时间,说道:“再过一个时辰,然后把两人份的饭菜送到这里来,记得准备一瓮上好的九江封缸酒。”

王天答应后走了,王守仁又绕着段飞走了一圈,捏着长须奇道:“这小子究竟又有何奇遇,体内竟然有连我也看不出来历的先天奇功,虽然看起来功力还浅,但是连我亲自运昊天神功都无法将其完全摧毁,圣门之内奇功异术虽多,能与之相比拟的也不过一二种,而且这功夫纯正绵博,竟然与昊天神功相处融洽,真是前所未闻,这小子的福泽还真够深厚的,随便换个人只怕就要走火入魔,至少也要落得个残废下场了。”

王守仁闲极无聊,又有些手痒,仔细观察段飞行功状况的同时偶尔运功在他身上各处穴道拍击一下,在他帮助下,段飞不到半个时辰就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眨眼的那一刹那几乎把他吓了一跳,因为眼前清晰异常,远处的东西都好像被拉到了眼前,这辈子看东西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清晰。

段飞爬起来直接向王守仁拜倒致谢,王守仁哼了一声,拂袖道:“起来吧,你这个笨蛋,为何修炼过其他功夫的事情不事先跟我说起?刚才运功之时你差点便要变成白痴,我也险些受你所累,你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来自何门何派?”

段飞惊讶地说道:“这……我高兴得都把那事给忘记了,而且那功夫我修炼才一个多月,还以为没有什么关系的,难道真的如此危险么?”

王守仁沉声道:“哼,没有关系?你啊,以为是煮汤圆的时候往锅里再下几个饺子这么简单么?两股内力在体内冲撞,随时有筋络爆裂之危,轻则残废,重的可是直接毙命的啊。”

段飞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问道:“那我现在怎么样?有危险么?”

王守仁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说道:“我也不清楚,因为这是前所未见的事,你的体内现在有两种内力,昊天神功是我刚传过去的,因此暂时占了上风,但是你体内原来那股内力也不容小觑,若是你能够掌握平衡……不行,难,实在是难啊,你还是只练昊天神功吧,为师不能随时陪在你的身边,倘若出了差错可就全完了。”

段飞哦的一声,正在沉吟的时候,王守仁突然问道:“是谁教你那种功夫的,在他面前你万万不可施展本派武功,否则只怕你小命难保。”

段飞苦笑道:“是,弟子记住了,那功夫是一个神秘人半夜教给我的,说是为了报恩,教会我之后他就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甚至连那功夫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天下奇人异士果然层出不穷,不管他是谁,既然不在你身边,我便放心了。”王守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随即转移了话题,道:“听说你还没有妻室,正好用功修炼,今日意外耽搁了时间,我索性便托词把你留下来过夜了,今后不能经常如此,我就连夜将一些你需要注意和知道的东西告诉你吧,末了我还要将一些我的心学要点说给你听,免得别人问起我们晚上谈论些什么,你却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第二天清晨段飞才离开巡抚衙门,这一个晚上他的收获颇丰,王守仁详细地跟他讲解了昊天神功的功法,又将目前光明圣教的一些秘辛告诉了他,除此之外,两人还就王守仁的‘心学’进行了深入的讨论,段飞虽然没敢大放厥词说心学是唯心主义,不过他倒也旁敲侧击地透露了一些后世的唯物主义理论,让王守仁也大感惊奇。

果然很多人对王守仁留段飞过夜很好奇,段飞将背下来的心学理论以及自己的不同观点抛了出去,很多人顿时没了兴趣,但是也同样引起了另一些人的好奇。

“段飞能和格竹七日的巡抚王大人辩论一整夜!”这又成了段飞出名的理由之一。

至此之后王守仁并没有表现出跟段飞的关系有多密切,段飞也回到了按察司衙门,宁王之乱被平定的两个月后,江西全境真正的安定下来,这时候,朝中再生大变,上个月才将十二团营大都督江彬一脚踢回老家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也轰然倒下。

钱宁的罪名是收宁王贿赂,助其恢复三卫,同时倒下的还有吏部尚书陆完,陆完当年在江西担任按察使时与宁王交好,宁王花钱把他捧成了北京城里的兵部尚书,陆完与钱宁勾结帮宁王遮掩了许多违法犯忌的事,现在终于与宁王一块儿灰飞烟灭。

钱宁与陆完被斩首抄家的消息传到江西时,王守仁的调令也到了……

正德十九年七月底,王守仁奉旨入京,还任兵部侍郎一职,上任之后他便上书为平定宁王的功臣们请功,顺带着还捎了个段飞,他列举了段飞在江西立下的功劳,举荐段飞为刑部郎中。

刑部郎中也是个五品官,不过它是定员的,而且还是京官,又是刑部这个炙手可热的衙门,若是能够成功的话,段飞可就算是升迁了,而且走稳了这一步之后,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不料王守仁的折子递上去之后请求几乎全被驳回,首辅杨廷和与王守仁素有嫌隙,虽然没能阻止王守仁赴京,却在这件事上打击他,同时打压那一批平定宁王之役的功臣,段飞也受到了牵连,王守仁的举荐被杨廷和毫不留情的驳回了!

第〇一四三章 【重返应天】

正德皇帝南巡回京之后比从前稍稍勤政一些,至少每天早朝不迟到不旷工了,他虽然听从杨廷和的建议驳回了王守仁的多数请求,却对段飞网开一面,把他调去了南京,任都察院右佥事。

段飞的升迁在南昌的官员们看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然而实际上这个任命却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朝堂风暴才得以通过的,风暴的结果是内阁大学士梁储、毛纪因与宁王一案有涉而致仕,致仕大学士杨一清奉召重回朝堂,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致仕户部尚书费宏任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其余因此而遭贬、致仕的大小官员无数。

梁储、毛纪都是杨廷和的人,而杨一清更是杨廷和的死敌,这一来正德制约杨廷和的目的就很明显了,费宏也是个老油条,政治嗅觉灵敏,善于见风使舵,比杨一清还要勇猛善战,入阁当日就上书揭发杨廷和与宁王过从甚密,收受宁王贿赂无数,请旨查撤。

杨廷和虽然感觉到大势已去,然而他好不容易才当上首辅,心中的抱负还未施展,岂肯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朝堂?他奋力反击为自己分辩,百官也分成两派互相攻讦,再也没有闲工夫去管一个区区四品官的任命,见杨廷和不再反对,正德有些遗憾,早知道就毫不退让,硬是把段飞插入刑部做个郎中了,不知道那小子上朝拜见到自己时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任都察院右佥事可是个正四品的官,虽然南京都察院不比北京都察院权重,但也很锻炼人,都察院什么都管啊,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等。大凡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都察院的监察和言事范围。

明朝历代因为规谏皇帝而被罢官、打死的御史层出不穷,虽然皇帝未必听他们的,但是至少开拓了言路,在历史上也是一大进步。

对段飞而言这更是一个大进步,他才任五品按察司佥事不到两个月,就又得升迁至正四品右佥都御使,可见他圣眷正浓,应天的都察院又是管着江西这批官员们的直属监察机关,因此消息传开之后上门拜访的各级官员几乎踏平了段飞新房的门槛儿。

直接送真金白银或是珠宝首饰的段飞一概拒收,很多官员碰了一鼻子灰,后来才通过旁敲侧击得知段大人家底殷实,岂会看上他们送去的哪点儿小钱?段大人喜欢的是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玩意儿,于是大伙儿便绞尽脑汁置办那些稀罕物来送礼,可惜段大人火眼金睛蒙骗不得,那些太贵重的还是不收,倒是对西洋来的奇技淫巧物事颇感兴趣,可惜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沿海搜罗了。

段飞启程的时候不仅提刑按察使司上下都来送别,南昌城的文武百官也来了大半,还有数不清的老百姓,他们撑着万民伞,赶来送他们的清官段大人,秀才陆若楠更是买了一双新靴送来,换了段飞的旧靴,说是要作为传家宝物供奉起来。

段飞来到应天之后又是一番忙碌,拜见都察院上官,接受都察院下属的监察御史们的参见,还有他上一次在应天府就认识的那批官员也闻风赶来为他祝贺洗尘,不过应天知府、同知、通判却都不见,唯独推官宁竹奇来了。

段飞向他问好,再问及知府马文涛等时,宁竹奇苦笑着低声说道:“大人不要再问了,他们……已经不在应天了,世事难料啊……”

看到他的神情段飞猛然明白过来,王守仁在京中给他送来了一封密信,说起过相关的事,有小道消息说正德得到了一本与宁王勾结官员的名册,老谋深算地缓步开始大清洗,首先利用钱宁整垮了江彬,再借文官之手收拾了钱宁,接下来提调原来被罢拙的官员,分化文官一系的阵营,逐渐撤换原来那批人,手段十分老辣。

这段时间朝廷上下走马灯似的换人,上行下仿,刚上台的那些官员也乐此不疲,找个小茬就把下面的人踢开,换上自己人,应天乃宁王造反必得之地,马大人他们想必收了宁王不少好处,只怕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所以宁竹奇才会如此忌讳。

都察院里也换了一批人,自从朱元璋大张旗鼓搞科举扩招之后大明朝就从来没缺过候补的官员,段飞的到来也就没那么刺眼了,不过他是皇帝亲自过问调来都察院的,身后又有那么多传奇故事,大家对他都有些敬畏,在都察院里,除了正二品的左右都御使之外,连左右副都御使都不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摆资格。

段飞重回故地,再次启用了他的那所豪宅,这一次没人敢再说半句屁话,花了两天熟悉公务,段飞又努力地投入了工作中。

都察院的工作很繁杂,但是主要工作并不是参与司法活动,而是:监察朝廷政治得失,整饬纲纪;参与重大政事的议奏;会同刑部、大理寺审理重大案件;纠参在祭祀、朝会、经筵等场合不如仪的官员;吏部会同都察院察议上奏大计、京察及各省总督、巡抚的考核结果。

大家虽然敬畏段飞的背景后台,但是实际上心中却在鄙视他没有‘文凭’,别的工作都不让他参与,美其言曰人有所长,段飞既然长于破案,那就专门负责监督刑部主审、大理寺复核的重大刑案吧。

段飞很感兴趣地投入到案卷之中,不过大明朝的官不总是吃白饭的,一连数日段飞翻阅了几十份旧案,都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遗漏,看来杨乃武与小白菜那样的冤案其实没有想象的多。

这一日,段飞正在无聊地翻阅旧案的时候,石斌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飞哥,你听说了吗?八月十五秦淮河上要举办花会,听说江南著名青楼楚馆都准备派最红的头牌参赛,到时候一定很热闹,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段飞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说……青青姑娘也会出场哦……”石斌贼兮兮地说道,还偷眼望了望坐在一边正给段飞整理卷宗的苏蓉一眼,段飞乍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禁抬起头来,愣了愣,失望地说道:“她也要去争那个花魁的名头吗?”

石斌正要答他,苏蓉头也不抬地说道:“青青姑娘没有报名参赛,而是组织者特别邀请她作为评委,并且最后压轴献艺的,倘若她报名参赛,只怕就没那么多青楼肯为自己的姑娘报名了。”

“为什么?”段飞话才出口就后悔了,苏蓉果然抬起头以看白痴似的说道:“笨,谁都知道若青青小姐参赛其他人哪里还有机会?献丑不如藏拙了。”

“献丑不如藏拙?”段飞回忆着微笑起来,当初他就是这么回答青青姑娘的贴身丫鬟小蝶的。

“唉,看来某人很快又要有水光之灾了。”苏蓉一手支着下巴,很无辜地望着某处说道。

段飞正欲扳回面子,郭威快步走了进来,禀道:“飞哥,吏部派人前来通报,明日将在刑部公堂会同大理寺和咱们都察院就周安杀兄案进行最后公审,左右都御使大人都决定委派飞哥前去,目前该案的案卷已经送到门外。”

“好,叫他们把案卷送进来吧。”段飞说道。

两个杂役将一叠案卷抬了进来,段飞咋舌道:“案子很复杂吗?为何案卷有这么多?”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苏蓉走过来翻了翻,说道:“这个周安屡屡翻供,都上过两次十字街头了,难怪案卷这么多,这是一个拖了三年的旧案,周安第一次被判绞刑,然后被判斩首,这一次……只怕要变成凌迟了,一般情况下凶手不会这么蠢吧?”

“嗯,这个案子有搞头,别的案子暂时先不看了。”段飞从苏蓉手里接过本案最早的一份案卷认真看了起来。

第〇一四四章 【段飞问案】

周登、周安兄弟二人乃苏州人士,三年前初秋的一天,周家突然响起惨叫,周登的妻子与邻居们赶来时发现周登倒在血泊中,而一旁的周安却满身是血,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当时周登还没有断气,他指着周安说道:“周安杀我……”然后才断气。

案情就这么简单,完全对不起堆积了一尺高的卷宗,更对不起三年来耗费在这个案子上的司法资源,不过正是这么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完美无瑕的案子,却活生生地拖了三年,凶手被判的刑也从绞首升级成了斩首,若是这一次最终会审没有意外的话,周安就要被千刀万剐凌迟了,照常理推算,真正的凶手是不会这么愚蠢的。

一叠案卷翻遍,段飞也没能找到任何对周安有利的线索,看来这个凶手还真是与众不同,非要自讨苦吃。

第二天一大早段飞便做好了准备,带着师爷苏戎以及长随石斌、洪邦,郭威,蒋骏,在都察院的衙役开道护送之下,来到了应天吏部衙门。

如今应天当官的人中少有不知段飞大名的,吏部衙门的衙役听说是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段飞段大人驾到,急忙将他们引领进去,在花厅中安排茶水歇息,然后向里面飞报。

新任南京刑部尚书钱如京很快就出来相陪,不久南京大理寺评事林希元也来了——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铁案,一个从八品的评事已经足够,钱如京是听说都察院派了段飞这个突然冒起的大名人来审案,担心他无知坏事,才亲自出马正场的。

三人依次走入公堂,以刑部尚书钱如京为首,段飞官位远比林希元高,因此位次在左边,衙役们排成两行,前来观审的百姓寥寥无几地站在堂下。

钱如京一拍惊堂木,堂上堂下都立刻安静下来,钱如京喝道:“升堂,传人犯周安!”

两个衙役将披头散发的周安拖上堂来,他入狱两年多,过堂无数,受刑无数,他身上伤痕累累,一双小腿已经扭曲变形,看来已经是彻底废了。

“大人,人犯周安带到。”衙役禀报一声后把周安丢到地上跪着,然后退到一旁。

钱如京喝道:“周安,今日三司会审,已是你的最后机会,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安神色一动,就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向前爬了两步,大叫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人,我没有杀我哥哥,我没有杀我哥哥啊……”

周安喊了几句之后扑地大哭,钱如京耐心地说道:“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你详细将经过一一说来,本官及两位大人自会公断。”

周安的精神似乎都有些问题了,钱如京说了两遍他才惊恐地说道:“那天……我正在前院逗着小郎玩,突然听到哥哥在后院惨叫了两声,我急忙跑进去看,只见哥哥抱着胸口躺在地上,地上满是血,血不停从他胸口冒出来,我扑过去抱着他,哥哥将一把染血的刀子交给我,叫我拿好去报官,说那是凶器,我急得大叫,然后嫂子还有邻居都赶来了,哥哥却抓住我的衣襟,说我是凶手,我当时完全吓傻了,不知怎么的就被抓起来关到了牢里,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啊,大人……”

钱如京向段飞和林希元看了一眼,见两人没有表示,望着周安问道:“你是说你哥哥诬陷于你了?你与你哥哥有何仇怨,竟然能令他不惜自残来陷害你?”

周安答道:“没有,小人与哥哥素无仇怨,否则我岂会一直住在哥哥家?小人也不知道为何哥哥会诬陷我,或许他咽气之前把我错看成凶手了。”

钱如京质疑道:“这倒是不无可能,不过……他抓着你的时候没说你是凶手,他说的是‘周安杀我’,这似乎不太可能说错吧?”

“小人……小人实在不知。”周安惊惶地说道:“大人,小人真的没杀人啊。”

案子已经拖了三年,周安再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了,钱如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这个案子实在再明白不过,看过案卷的人都会认为周安屡屡翻供不过是想拖时间而已。

“段大人,林大人,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钱如京向段飞和林希元望去。

林希元想了想,摇摇头,这个案子拖延良久,又是在苏州发案的,要想传唤其他证人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似乎完全没有那必要。

段飞见两位大人都没有要问的了,他突然问道:“周安,你可有仇人?恨不得要你命的仇人?”

周安茫然道:“仇人?小人自幼家教森严,从不与人结怨的。”

段飞又问道:“那么,案发之前你可曾与人口角?比如挡了别人财路,抢了别人女人,或是喝酒打架什么的,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别人,但是实际上别人已经恨你入骨了,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周安皱眉苦思,过了半天依然摇头,段飞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兄长可有仇人?你兄长夫妻之间和睦否?你哥哥在出事前可有什么与从前不一样的反应?比如焦虑,坐立不安,轻易打骂下人之类的?”

周安神色一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惊又喜地叫道:“不错,出事前的一两个月,哥哥变了,他经常彻夜不归,神态日渐焦虑,甚至还因为些小事责骂嫂子,大人,大人要为我做主,为我洗冤啊!”

周安向段飞连连叩头,段飞向钱如京和林希元看了一眼,他们点点头,段飞目光转回周安身上,说道:“周安,你的口供中说出事时你嫂子在邻居家,她听到惨叫声才和邻居同时赶回来,她之前也经常去邻居家走动么?”

周安回忆着说道:“不,嫂子贤良淑德,极少迈出家门一步,那一日……那一日嫂子本来正在逗弄小郎的,哥哥叫她去隔壁向邻居张大妈借点儿什么东西,嫂子开始还不想去,后来哥哥发脾气了,她把小郎交给我才去的,然后过了不久就出事了。”

段飞问道:“你和你哥哥平日都与些什么人来往?出事之前有谁知道他的行踪?”

周安摇头道:“我每日去学宫里读书,并不知道哥哥平时交往些什么人,想来都是商人吧,爹爹临死前把我交给哥哥,要我们兄弟一人经商一人读书,只盼我读书有成当了官好光大门楣,没想到……”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段飞肚子里暗骂了一句,他想了想,继续问道:“案发当日还有什么异状?你仔细想想,当日你哥哥可曾外出?或是有什么客人来过家里?”

周安还没回答,下边听审的百姓可不乐意的,他们在段飞问案以来嘈杂声越来越大,到了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说道:“大人,你这哪是问案啊,你分明是在跟他唠家常嘛,人证物证俱在,凶手就是周安,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这种杀兄逆贼,不千刀万剐不解恨啊!”

第〇一四五章 【我要翻案!】

段飞皱眉向他望去,其他旁听百姓也有几个随他鼓噪起来,段飞还没表示呢,刑部尚书钱如京已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再有插嘴打扰问案者,给我乱棍打出去!”

衙役们齐声喊威武,将杂乱的声音都压了下去,钱如京向段飞一抬手,说道:“段大人,请继续吧。”

段飞又把刚才的话重问了一遍,周安答道:“当日……当日哥哥是早上才回来的,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去睡觉,而是叫嫂子弄了些酒菜在房里喝酒,然后就叫嫂子去隔壁了。”

段飞沉吟了一下,苏蓉突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问他有没有订婚,或者心爱的女人。”

段飞微微一偏头,问道:“周安,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或是已订婚却还没过门的妻子?”

“尽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真无聊,嘴上还没毛居然就当了大官,一定有问题,你们看什么看,说说都不行啊?不用赶我,我自己会走。”刚才插嘴的那人嚷嚷着,在衙役们把他丢出去之前边说边走,离开了刑部公堂。

在那人的挑拨下,堂下百姓也议论纷纷,钱如京一拍惊堂木,喝道:“不许喧哗,这位段大人虽然年轻,却已连破大案要案,你们应该听说过,前两个月上元县那个监生被杀案就是段大人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破了的,段大人的能力毋庸置疑,公堂威严,再有无理取闹者杖二十!”

就在钱大人对百姓解释段飞来历的时候,段飞回头向苏蓉看了一眼,苏蓉朝他点点头,转身从角门离开了,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段飞却越来越觉得这个案子可疑,刚才那个人也很可疑,段飞正是派苏蓉去查他来历去了。

当钱大人再向段飞示意的时候,段飞朝他拱手说道:“钱大人,本官觉得这个案子疑点颇多,可否暂时退堂,我与两位大人在后堂商议一下再说?”

钱如京点点头,拍着惊堂木说道:“暂且退堂,未时中升堂再审,来人啊,将人犯押回大牢好生看管!”

段飞、钱如京、林希元三人来到后堂,屏退左右之后钱如京问道:“段大人可是有所发现?”

段飞道:“不错,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我怀疑这个周安是被人陷害的,这纯是一种感觉,两位大人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而且,周安为何要杀害大哥呢?图谋他的财产吗?当时他有刀在手,完全可以连他大哥的儿子一起杀了,因此图谋财产之说不能成立,翻遍案卷,也未见有人说周安与周登有什么仇恨,那把刀也来历不明,周登的妻子都说从未见过,当初苏州府为何没有查明凶器来历?”

钱如京拂须微微颔首,道:“这的确有些奇怪,段大人的意思……”

段飞决然道:“这个案子的相关证人、证词、证物都得重新审问审核,彻底查个清楚,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林希元忍不住道:“段大人身负监督之职,有此要求理所应当,不过……段大人有几成把握?案发地在苏州,又已过了三年之久,要传召证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我……”段飞沉吟了一下,答道:“我可以说有十成把握,也可以说毫无把握,因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我的怀疑也全是基于猜测,虽然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时隔良久,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林希元讥刺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要冒险呢?莫不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想在这个案子上烧大点?”

“不得对大人无礼。”钱如京呵斥一声,然后对段飞道:“段大人,林大人心直口快,请大人勿要往心里去,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全,想翻案实在太难,大人还是不要为它浪费太多心思了。”

就在钱如京呵斥林希元的时候,段飞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小小从八品的官,比没品的捕快也高不了多少,竟敢当面对圣眷正隆的四品大员这样说话,脑子秀逗了啊?

又听见主审的刑部尚书都这么说,段飞眉头一皱,凛然道:“人命关天啊,大人,请给我点时间,若是我查不出什么再结案不迟。”

看到段飞一脸的正色,钱如京叹了口气,说道:“后生可畏啊,也罢,这个案子我便帮你压几日,最多不过五日,没有确凿证据,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传召证人,因为这样几乎就是告诉别人我们想翻案,若是最终却不了了之,我们便会很麻烦。”

“好,若在五日内我查不到任何对周安有利的线索,我便回来向两位大人请罪,时间紧迫,下官告辞。”段飞向两人辞别,转身就走,钱如京惊讶地叫道:“回来回来,段大人,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呀,至少得等下午升完堂,你还得回都察院交接,换一位大人来听审呀,段大人,你真打算亲自去苏州查案?此前从未有过先例,只怕段大人没有办法以官府的身份前往,段大人,你可要三思啊。”

段飞感激地向钱大人施礼道:“多谢钱大人指点,这个案子我不亲自去一趟苏州只怕会误事,这段时间要请钱大人与林大人帮忙拖一拖了,一旦拿到确凿证据,我立刻赶回来。”

钱如京叹道:“人命关天,这个周安不顾死活地一再翻供上告,我也深感疑惑,算是给他一个机会吧,段大人,这个案子要么没有问题,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此去苏州一切小心啊。”

段飞再次拜谢,下午升堂之后一切排场如旧,热热闹闹地把人犯提上来,钱如京随便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然后便拍案道:“老爷我有点累了,明日开庭再审本案……”

堂下百姓鼓噪起来,钱如京只当没听见,段飞转身出来,找到石斌等人,劈头便道:“你们立刻回家准备行装、马匹,等我回来立刻启程。”

石斌问道:“飞哥,我们去哪?难道要去苏州?苏姑娘哪里去了?我们不等她了么?”

“她自会回去找到我们,不必等她。”段飞领着衙役们回到都察院,去见了左都御使魏大人,说明情况之后左都御史想了想,只答应让他以私人身份去一趟苏州,钱如京有言在先,段飞也没勉强,等段飞匆匆离去之后,左都御史魏大人才冷笑了一声,心道:“自以为是、不自量力的家伙,也罢,不让你去碰一头包,你还当本官挡你的路,仗着有皇上撑腰就了不起了?我看你能猖狂多久!”

段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如此看待他的,他兴冲冲地回到家里,苏蓉已经在等着他了,除此之外家里还来了一个客人。

段飞先与苏蓉在后宅见了一面,苏蓉不等他问就说道:“大人,我跟着那人出去,只见那人急急回到客栈,见了一个人,他们说话很小心,没有透露出来历,只说案子出了问题,审案的一个年轻小官儿似乎有点本事,若是任他查下去啊,只怕一个铁板钉钉的案子真的会被掀翻,下午的时候,又一个人跑去见那人,说下午才开审不到一会就退堂了,只怕案子出了问题,那人终于做出决定,带着一箱东西出来,我跟着他不一会就回来了。”

对苏蓉话里的调侃段飞没有在意,他皱眉道:“这周安不知不觉的到底惹了什么人物,拖了三年还不放过,竟然还派这么多人来守着,实在不简单,也罢,我先去见见这个送礼上门的再说。”

第〇一四六章 【打草惊蛇】

段飞来到花厅,只见那人呈上的礼单写着一箱金珠,打开箱盖,金灿灿地果然很诱人,价值应该在五千两白银之上,段飞沉住了气,问道:“无功不受禄,你是什么人,为何送本官如此大礼?”

那人挤了挤眼睛,憋出两滴浊泪,面色惨然地说道:“我乃周府管家周磊,是主母派我来的,主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是那猪狗不如的周安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啊!请大人务必要严惩这个恶徒,将他法办,凌迟处死!”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既然证据确凿,你主母为何还要命你来贿赂本官?莫非本案真的有问题?”

“这个……”自称周磊的人一愣,忙到:“大人万勿误会,这个……只是官场规矩,虽然证据确凿,但是夫人还是怕节外生枝,所以……”

“我明白了。”段飞说道:“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本官没有收礼的习惯,这个案子本官自会秉公办理,来人啊,送客!”

周磊还想劝说,却被石斌与郭威架了出去,段飞待他们远去之后才转身对从后边走出来的苏蓉道:“看来这个案子想不管都不行了,我们准备出发去苏州吧。”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大人不必着急,自己去查不仅耗时良多而且还未必会有发现,眼前正有一个指路的人,大人为何视而不见?”

段飞微微一笑,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我确实打算让他给他带路,直接找到那个对周安那么感兴趣的人,嗯,派谁去盯着他好呢?”

“大人,让我们去吧,自从跟随大人以来还未立过寸功,我们懂点盯梢之术,绝不会误了大人的事!”洪邦和蒋骏说道。

“大人,我们也一起去,四个人在一起好有个照应。”郭威和石斌转了回来,向段飞躬身道。

段飞的官越来越大,除了石斌私下里还继续叫段飞飞哥之外,其他三人都已习惯叫他大人,段飞也就顺其自然了,见四人请命,段飞点头同意道:“好吧,你们换上常人装束,给我盯着他们,一有动静就立刻回报。”

四人答应着就要向外走,苏蓉喝道:“慢着,大人,守株待兔不如打草惊蛇,大人只需大张旗鼓地去到码头上,对方自然会有所行动,这一回盯梢的功劳四位大哥还是让给我吧。”

四人都知道苏蓉原先是个侠女,有功夫在身又懂易容术,她去盯梢自然比他们四个都要稳妥,想要立功的洪邦和蒋骏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不好说什么,苏蓉眉目一转,冲他们笑道:“四位大哥不要气馁,跟着大人还怕今后没有机会么?回头我就教你们一些内外功夫,虽然难成高手,但是对付十个八个小蟊贼应该不在话下。”

四人顿时高兴起来,苏蓉走后他们也忙碌起来,因为右佥都御使段大人要出巡了……

“当……当当……”两个衙役在前头鸣锣开道,两个衙役各扛着只‘闲人’、‘回避’的牌子,再有两人扛着右佥都御使段的大牌……段飞骑在高头大马上,前后有石斌、郭威、洪邦、蒋骏四人维护,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地向码头行去,这些衙役都是段飞手下的随从衙役,长官有命自然是随叫随到,听话得很。

鸣锣的衙役一边敲锣十一响,一面喊道:“右佥都御使段大人出巡,闲人回避啦……”路人纷纷走避,其中一人却死死地看了段飞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那人飞快地跑回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司所在附近贯城坊里的一家客栈,找到正在客栈上房中坐立不安的周磊,禀道:“梅管家,不好啦,那个姓段的带着人正在向码头走,听说是要出巡,不知道是不是去苏州,梅管家,现在怎么办?”

周磊,或者叫梅管家的人一咬牙,跺脚道:“这家伙有些来历,油盐不进,看来他是铁了心想深查下去,为自己的政绩添光增采了,不行,得派个人赶回苏州通知老爷一声。”

梅管家叫店家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封好口,交给前来报信的那人,说道:“官船跑不过咱们自家的船,你连夜赶回苏州,将这封信交给老爷,老爷自会赏你的,快去吧,路上小心不得误事!”

那人答应一声转头就走,苏蓉在窗外听到两人对话,正要跟着那人出去,心中突然一动,从腰囊中摸出一枚柳叶针,弹指向那梅管家打去。

梅管家唷地一声轻呼,摸着脖子说道:“八月的天气,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蚊子……”

话刚说完,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趴了下去,不一会屋里便响起震耳的鼾声,苏蓉翻窗而入,打开丢在床头的包裹翻看了一下,又在梅管家怀里找了找,除了找到大笔的银票和金珠外没找到什么扎眼的东西,苏蓉又拿出一枚柳叶针,望着梅管家道:“你这家伙为虎作伥,也不是个好东西,这几天给我老实一点吧。”

说罢她在梅管家背上扎了几下,然后将一切还原,拔了梅管家脖子上插的那根柳叶针,穿窗而去。

却说那报讯的人来到码头上,也不及查问有否官船离开,他找到自家的船儿,急急说道:“解缆,解缆,梅管家命我连夜赶回苏州。”

这是一艘中型快船,若是一路不停,大约三个时辰就能回到苏州,船上挂着面飞鹰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王字。

在另一艘船上,已换做平常人装束的石斌担心地说道:“飞哥,他们的船快,我们还赶得上么?”

段飞笑道:“放心吧,苏姑娘已经在他们船上,我们也开船吧,说不定半路上苏姑娘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唐先生,今晚我们只怕要连夜赶路,你真要跟我们回苏州么?”

唐伯虎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他幽幽地说道:“回去,回苏州去,为什么不?我要回去看看,或者还能帮上点忙,那是一面飞鹰王旗,东家,苏州敢挂飞鹰王旗的只有一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州王家?难道是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段飞倒吸一口冷气,若真的是这个王堂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唐伯虎笑道:“不错,正是王家,不过不是王堂,而是他的侄儿王世勇,王堂的生意多半都是王世勇照看的,在苏州王世勇堪称独霸一方,知府大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啊。”

“王家就王家,有什么好怕的,知府算什么,咱们飞哥现在可是堂堂四品官了。”石斌无知,故也无惧地说道。

段飞心中苦笑着,叫船老大开船,这是一艘段飞临时租来的客船,表明了官府身份之后船老大听话得很,当即解缆离开港口,来到宽敞的水道后把船帆拉起,船速提升起来,顺流而去……

一路都不见那艘挂着王字大旗的船儿,直到半夜三更,过了常州,在快要拐入苏州地界的福山浦时,才听到江面上有人在弹剑轻唱。

“是笑傲江湖,飞哥,是苏姑娘在唱笑傲江湖!”石斌揉着眼睛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却见段飞正站在船头,明月当头,夜风吹拂在他的身上,衣袂飘飘,石斌突然感觉飞哥与从前确实很不一样了,正心有所觉的时候,段飞回过头来,笑道:“不错,是苏丫头,船家,把船顺着歌声靠过去吧。”

歌声渐渐近了,月光之下只见一艘中型船靠在岸边,船上黑漆漆的没有点灯,船头上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飘飘若仙……

第〇一四七章 【兄弟齐心,其利万金!】

段飞隔着十多米远,双眼迷迷地望着苏蓉,提声赞道:“唐先生,快出来看仙女啊,我愿出一千两银子订购一幅月下仙女图!”

苏蓉已经习惯他的胡言乱语,她嫣然一笑,说道:“那我出一千零一两,订购段大官人的落水图,唐先生怎么也来了,你莫要听他胡说,我哪里称得上仙女啊,公子就喜欢胡说八道。”

段飞笑斥道:“有婢女这样跟主子说话的么?我胡说?你小心别给花蝴蝶之类的江湖败类瞧到你现在的模样,船上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两船靠在了一起,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船上的人都在睡觉,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段飞皱眉道:“看到他们船头那个王字旗我已猜到他们的来历,你想个办法耽搁他们几天,我们在苏州收集到足够证据之后就不怕姓王的那个人知道了。”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大人,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段飞眉毛一挑,哦的一声,苏蓉把手一抬,正在段飞身后下锚的船老大呃地一声,捂着脖子倒了下去,段飞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为了他好。”苏蓉轻轻撩了一下耳鬓秀发,说道:“大人,我一路躲在他们船上,听到他们无意中说的许多事,大人此去只怕不得不与那姓王的直接接触,因为周登的妻子已经成了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侄儿王世勇的第七房小妾,而与周安原先青梅竹马的刘家小姐刘卿芸,现在则是王世勇的第五房小妾,大人,你还打算继续深查此案么?”

段飞只听得目瞪口呆,他诧异地说道:“那个刘卿芸刘小姐还罢了,她可能就是周安惹祸上身的缘由,周登的妻子怎么也成了王世勇的小妾?她不要守寡三年吗?怎么就改嫁了?周登的儿子呢?过继给王家了?”

苏蓉轻叹一声,垂首幽幽说道:“周安被抓之后没两天王世勇便派人去收周家的房子,原来王世勇开了家赌场,引诱周登每日去赌钱,周登早已输得倾家荡产,连地契都输给王世勇了,他甚至还把妻子卖给了王家,周夫人当场被抓走,送入了王家名下的妓院快活楼,不知王世勇使了什么手段,很快刘卿芸便嫁入了王家,周夫人在快活楼中也被王世勇包了,过了大约半年,周夫人又被王世勇买回家中,周夫人进了王家门后不久,她的儿子便莫名其妙的死了……”

段飞只听得头皮发麻,石斌等四人也面面相觑作声不得,看似简单的周安一案,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惨事,可怜的周安似乎一直都不知道,根本没人跟他说过,他的嫂子还有女朋友都被王世勇收做了小妾,他最喜爱的侄儿已经死了……若周安再被处死,周家满门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完了……

苏蓉等了一会,又问道:“大人,这个案子……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段飞吸了口气,凛然说道:“查,为什么不查?倘若不知道背后这些事,或许我还会遇难而止,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对这个案子视如未见?我一定要查,狠狠地查,彻底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苏蓉轻叹道:“大人之心苏蓉明白,不过从江彬、钱宁倒台而东厂张锐升任秉笔太监可知皇上对太监依然宠幸无比,江南赋税占了大明赋税的六成,江南三大镇守太监身负重任,权柄极大,大人现在根基不稳,真要螳臂当车做这不可能之事吗?”

“你害怕了?”段飞说道:“遇到这种惨事,我能不管吗?倘若我掉头而去,我就不是人了,丢官坐牢算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惧?你们若是怕了,现在就走吧,我决不会责怪你们的!”

石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地朝段飞一拜,说道:“飞哥,我从小就是你照顾大的,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不管飞哥你要做什么,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永远跟着,绝不皱一皱眉头!”

洪邦、郭威和蒋骏热血沸腾地跪在段飞面前,大声说道:“大人,周家实在太惨了,若我们都不管,天理何在啊!我等愿与大人同生共死,不破此案决不罢休!脑袋掉了也不过是碗大的疤,大人,请下命令吧!”

段飞把他们一一扶起,说道:“起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今后我们同生共死,永远都是好兄弟!”

苏蓉只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见段飞望过来,她吸了吸鼻子,仰着头说道:“看什么看,大不了在你们事败的时候我帮你们杀出一条血路,带你们一起逃跑罢了。”

段飞嘴角浮起一丝温柔,嘴里却说道:“好,假若我们终究斗不过那些权奸,我们便出海去做海盗,做世界上最大最强的海盗,把什么小日本、佛郎机、荷兰、奥斯曼帝国、大英帝国全占了!”

“又在胡说八道了。”苏蓉白了段飞一眼,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成直接去找王世勇当面对质吧?”

段飞冷静下来,说道:“当然不能这样莽撞,蓉儿,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一起参详一下该怎么办……唐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真的要为蓉儿画一幅月下仙子图么?”

唐伯虎笑道:“权谋破案我都不懂,还是画一幅画为你们壮行吧,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

“顺便为蓉儿画一幅月下仙子图啊。”段飞叮嘱道。

唐伯虎向苏蓉看了一眼,笑道:“只怕苏姑娘不乐意呢,苏姑娘心有挂碍,还不是为她绘像的时候,你放心吧,我跟着你走来走去其中一大目的就是为苏姑娘画幅肖像呢。”

“唐先生怎么也跟公子一起不正经了。”苏蓉轻啜一口,说道:“公子,那个梅管家就是王世勇的二管家,专门帮他处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他给王世勇写了封信,我没有拆,不过猜想也是请王世勇应变什么的……”

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苏州,时间多的是,苏蓉详细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段飞,然后等着段飞做出判断,一双俏目在段飞身上转呀转,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毫无大难临头的自觉。

大家都在想办法,不过显然还是段飞鬼主意多些,他突然转身对唐伯虎道:“唐先生,你先不要画了,我问你,你能否临摹别人的字迹?”

“小菜一碟。”唐伯虎学起了段飞的口头禅,笑道:“你莫非想要我临摹那梅管家的字迹,写一封假信给王世勇?”

段飞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盖章什么的,蓉儿,把信拿出来,想办法不要弄坏了封套,你一向都有办法的。”

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就得先烧一堆火了,石大哥,你们去找点干柴升一堆火好么?”

一声石大哥差点把还是小处男的石斌骨头都喊酥了,他忙不迭地说道:“我就去我就去。”然后拉着郭威等几个一起走了。

“苏姑娘叫的是你,可没叫我们,你拉着我们做什么?”郭威他们开着石斌的玩笑,散开去拾枯枝了。

“公子打算怎么改这封信呢?”苏蓉问道。

段飞沉吟道:“就说三位主审官存着犹疑,周安一口咬定有人陷害,梅管家试图贿赂,但是那三个主审官官儿比较大,胃口也比较大,需要更多银两开路,问那王世勇该怎么办!”

第〇一四八章 【坑你没商量】

苏蓉说道:“公子,我查过那个梅管家的包裹,他带着好几万两银票呢,还要再诈他一笔么?”

段飞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不顺手全拿走?然后栽赃给花蝴蝶,或者随便哪个恶人榜上的坏蛋嘛,这样好了,在信里补充两句,就说那三位大人有可能已经知道真相,所以敲诈得特别多些,几万两银子对这种家伙来说不算什么,他们的船出海转一趟就回来了。”

唐伯虎曾经在宁王家里呆过半年多,见惯了迎来送往,闻言笑道:“不错,东家对官场越来越了解了,王世勇就算告到他伯伯那里,也得出这笔钱,拿了钱就不再与人为难,这就是官场的规矩,能够花银子摆平的事情一般都不会闹大,至多将来找机会要回来就是了。”

火烧起来了,苏蓉将那封信的火漆烤热,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揭开,把信笺取了出来,唐伯虎一字一字地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信心满满地说道:“此人趋风附雅,学用的字体乃是我兄长祝允明最擅长的楷书,这还不简单么?枝山兄很多字帖都是我替他写的,世人谁能看破?只需给我准备一张平稳的桌子,片刻即可。”

段飞大喜,大家一起把船舱里的桌子抬了出来,四平八稳地放在岸上,唐伯虎提笔准备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写了起来,段飞拿着原来那封书信,仔细对比其中相同的字,竟然一点不差,大师就是大师,造假都造得这么真,决不是他这个菜鸟能比的,想来那王世勇也不过是个二世祖小恶霸,他能看出来就怪了。

唐伯虎写好信之后拿起来吹了吹,满意地说道:“好了,保证那王世勇看了之后暴跳如雷,却又只能乖乖再送十万两银票出来,东家,我不要多,给我一万两好好重修我的桃花庵即可。”

段飞欣然道:“没问题,大家都有份,不过阿斌你那一份我得替你先收着,将来要给你娶媳妇的,蓉儿,你那一份要我帮你收着吗?”

苏蓉轻笑一声,说道:“我才不要这些脏钱,有机会你帮我捐给那些遭灾的百姓好了。”

段飞对她肃然起敬,说道:“苏姑娘志高气洁,小弟佩服,今后有机会定会替苏姑娘捐出这笔钱的。”

“你不捐么?”苏蓉盯着他追问道。

“我比较贪财,到手的东西不太想再让出去,不过嘛……个人认为捐款赈灾是没什么用处的,一个能干的好官抵得上一千万两白银,我想做的就是一个那样的官,有点贪财,有点不择手段,但是对国家、对百姓来说是个有用的官,这就行了。”

“对国家对百姓有用的官……”苏蓉侧头想了想,然后朝段飞嫣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公子的志向比我大得多,苏蓉受教了。”

“快把信封口吧,再耽搁天就要亮了。”段飞转头向自己租的船走去,摇头晃脑地说道:“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苏蓉噗嗤一笑,这一下连唐伯虎都看呆了……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段飞还没看到海,他的船就拐入了运河福山浦,大约辰时初的时候船在苏州靠了岸。

唐伯虎揣着段飞预支给他的银票,租了辆马车回桃花庵去了,段飞和石斌等四人则来到梧桐巷,先观察了一下原来周家所在之处,那里的门牌已经改成了王家,周围都是和周家格局差不多的民宅,段飞他们就在周家隔壁把门敲开,段飞向来应门的一位大婶拱手道:“大婶,请问周家是住在隔壁吗?怎么我去叫门却被人好一顿抢白?”

那大婶应该就是案卷里说的吴婶了,她听说找周家,首先就叹了口气,然后摇头道:“周家已经没了,你还是不要找了,快回去吧,免得惹祸上身,快走快走!”

段飞伸手挡着,急道:“大婶,我是来投亲的,周家这是怎么了?大婶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门里头冒出一个中年汉子,约莫四十岁的样子,应该是吴婶的儿子吴益,他凶巴巴地喝道:“别问了,你还是快走吧,莫要误人误己,快走,再不走我就要叫官了!”

“我们就是官,是来查周家案子的。”洪邦和蒋骏从段飞背后走出来,用力把门板一推,这两人就进了吴家,听说是来查案的,吴婶更加慌乱,摇头连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是快走吧,求求你们了,官爷,不要害了我们。”

“你们如此惊惶,莫非是受人威胁?你们不要怕,我乃应天府都察院的右佥都御使,正四品的官,我觉得周安的那个案子有些不妥,特来苏州查个明白,请二位据实以告,或可帮周安一把,周家……实在是惨啊,难道二位都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听到后边那句话,吴婶顿时哭了起来,吴益却依然凶巴巴地说道:“四品官又怎样?王家在苏州就是土霸王,就算是钦差来了也没用。”

话虽如此,毕竟他不再赶人了,石斌忙将大门关上,说道:“你们好没见识,知道我家大人的来历吗?在扬州他连破奇案,被皇上钦点为江西提刑按察使佥事,然后在江西又连破五大铁案,连淮安王和首辅大学士杨廷和府上都乖乖认罪交人,这王家大得过王爷吗?大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学士吗?”

听到富有煽动力的话,吴婶激动起来,她甩开儿子的手,朝段飞当头一拜,悲声道:“大人,你一定要为周家做主啊,周家给那王世勇害得家破人亡,周安多半也是他陷害的,否则何需每逢周安的案子重审他们就要派人上门来威胁利诱一番?大人,我家还藏有两次王家送来的银子,我们一分也没有动过啊。”

“吴婶请起,本官一定会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的!”段飞扶起吴婶,说道:“请二位将案发当日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向本官说来,并且将所有可以指认王家威逼利诱你们的证物交给本官。”

在段飞的循循善诱下,吴婶和她儿子吴益开始回忆并诉说当日的情景,还将两包银子拿了出来。

“那一天早晨,我们隔着一堵墙听到周登又在骂他老婆,心中不禁替周氏叹息,过了不久,周氏突然过门拜访,让我很是惊讶,周氏嫁到周家已经将近五年,还从未孤身来过我家,我正与周氏谈话的时候,周家就传来两声惨叫……”

“那两声惨叫相隔很短吗?”段飞问道。

“嗯,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们还说周家来强盗了,没想到……”

……

在吴婶跟段飞详细说着当天的事情的时候,苏蓉也已跟着那个王府家丁,来到了王世勇的豪宅。

王世勇得到通报后好一会才来到厅堂,坐在官帽椅上不耐烦地对那家丁道:“梅管家让你带回来的书信呢?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饭桶,可别在最后给我捅了篓子。”

那家丁把书信递上,王世勇检查了一下火漆封口,这才拆开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面色大变,左手用力一拍茶几,将一个上好的青瓷茶碗震得跌落地上,王世勇怒道:“可恶,这三个该死的狗官,索贿索到爷爷头上了,纹银十五万两,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了他们!”

他呼呼直喘着,喝令丫鬟来收拾东西,一个小丫鬟跑了出来,手忙脚乱中割伤了手指头,王世勇大怒,一脚把她踹倒,喝道:“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打二十鞭子,备轿……不,备马,我要找伯父给我评个理儿!”

第〇一四九章 【以正义之名……】

下边正忙成一团的时候,苏蓉听到一个淡然的声音说道:“东家请息怒,这个时候去找王老殊为不智,现在时局不明,还是不要给王老惹事为好,这些赃官要的只是银子,要银子的官最好对付,拿了银子之后他们还会替东家遮掩得滴水不漏,三司衙门里三个正二品的官啊,虽说只是应天城里的,平日里咱们想塞钱都难呢,他们张口来要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东家现在还生气么?”

听到那声音之后苏蓉顿时提了口气,警惕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虽然淡淡的,然而却绵里藏针,阴柔摄人,相当的霸道,在苏蓉印象中那应该是某个邪门流派的阴邪功夫,听其声音可知其功力不浅,面对这种邪派高手,苏蓉不敢有丝毫大意。

王世勇听了他的话之后心气平复下去,摸着脑袋笑道:“呵呵,骆管家说的是,我想差了,就按骆管家说的办吧,不过嘛……虽说银子好赚,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加上之前让梅管家带去应天的五万两,为了这个周安竟然前后要花这么多银子,真是亏大了,早知骆管家精通奇术的话,当日就该……”

“东家,谁想得到周安区区一介书生,骨头竟然那么死硬呢?连上两次刑场居然还告,东家也没提前跟我说,要不东家给他在牢里下的药就不会只让他成了残废,而是莫名其妙地魂归黄泉了……”骆管家阴阴地说道。

王世勇哀叹一声,说道:“是啊,实在没想到,十五万两银子啊……回头一定要在那两个小娘皮身上索回来,娘咧,十五万两银子,就算是怡红院的头牌都可以买上一打了。”

骆管家嘿嘿笑道:“不一样嘛,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公子无师自通深得其中三味,真乃天才也。”

“哈哈,骆管家真会说话……”两个家伙在下面放声大笑起来,苏蓉暗啜一声,等着那个家丁拿到银票和回信离开王家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跟着离开。

段飞得到苏蓉回音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中(下午三点多),苏蓉一面大口地吃着东西,一面跟段飞他们讲述自己离开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所为。

苏蓉跟着那个家丁回到码头,在他们开船之际,苏蓉将那封回信以及十五万两银票都悄无声息地偷了回来。

“等他们好不容易回应天,打开锁发现匣子里已经空无一物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苏蓉得意洋洋地说道。

洪邦却说道:“假若他们发现不对立刻赶回来向王世勇禀报怎么办?”

段飞道:“速战速决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苏州呆多久,咱们迅速收集证据,找齐证人,然后便返回应天好了,吴婶,你们有决定了吗?”

吴婶和吴益亲眼见到苏蓉偷来的信件和十五万两银票,又听到他说着高来高去的本事,已相信他就是评书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大侠,大明中叶评书风行,恶吏横行,正是一个崇拜英雄的年代,包公案、狄公案等清官故事最受欢迎,评书中的清官身边往往都会有侠客相伴,而苏蓉正好填补了段飞这个‘清天’身边的空白。

经过石斌等人不断地鼓吹,吴婶他们心中已经有些动摇,此刻被段飞一催,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缓缓点头,吴益说道:“爹从前一直叫我做什么事都不能亏了良心,周安明显是被王世勇陷害的,有大人做主,这一回我豁出去也要帮他洗冤,我们愿意跟随大人回应天,不过我们所知也不多,当年的蔡仵作或许知道得比较多,但是他已在去年突发大疮死了。”

“哦?他死在二审周安之前还是之后?”段飞问道。

吴益突然哆嗦了一下,惊骇道:“大人不问我还没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蔡仵作果然是死在二审周安之前,难道他也是被王世勇害死的么?”

段飞安慰道:“这也未必,或许只是个巧合罢了,这个蔡仵作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送你们上船之后我要去蔡家走走。”

“蔡家就在隔壁街净水桥边,他家里还有老婆和一个小儿子吧。”吴婶说道。

段飞说道:“好,事不宜迟,三位收拾一下,石斌和郭威送你们回应天,洪邦、蒋骏和苏蓉留下,我们一起去蔡家。”

净水桥边有个大约五岁的小孩正在嬉戏,经吴益指认,那正是蔡仵作的儿子蔡雄,石斌和郭威送吴家三口离开之后,段飞带着苏蓉缓步向蔡雄走去,正在玩水的蔡雄警惕地向两人瞧来,苏蓉上前一步,微笑道:“小弟弟,你叫蔡雄是吧?你娘亲在家吗?我们有些事要找她。”

蔡雄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跑,转过拐角不见了,段飞和苏蓉相视一笑,两人按照吴益的指点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就来到了蔡家门前。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找我娘亲?”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蔡雄不知何时已跑到了两人背后,瞧他双手藏在背后的样子,似乎暗藏了什么武器。

“我们来找你娘亲是为你爸爸的事,你不想知道你爸爸为什么一向无病无灾却突然暴病身亡吗?”段飞笑道。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们快走!”蔡雄右手一挥,一块石头朝段飞扔了过来,蔡雄叫道:“不走我就砸……”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段飞飞快地伸手抓住了从他耳畔一尺多远的地方飞过的石块,这一手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神奇的。

蔡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蔡仵作的妻子蔡氏走了出来,对蔡雄喝道:“阿雄,你又在做什么?不得无礼!”

她转身向段飞他们望去,欠身施礼道:“两位先生是来找妾身的吗?妾身夫君早疫,家里只剩孤儿寡母,不方便待客,还请两位原谅。”

段飞对她拱拱手,说道:“蔡夫人,在下有礼了,我们是为蔡仵作而来,蔡夫人难道不想知道蔡仵作的真正死因么?”

蔡氏的身子猛然一震,蔡雄向她奔去,她俯下身将蔡雄紧紧地搂着,眼里溢出晶莹的泪花。

苏蓉催促道:“蔡夫人,请让我们进去吧,站在门外更加惹眼,我们还有很多话要和蔡夫人说呢。”

蔡氏还在犹豫,蔡雄抬起头,哀求道:“娘……”

蔡氏终于转过身,请二人进入屋中,蔡雄很懂事的把门关上,然后站在母亲的身后,睁大了眼睛。

段飞开门见山地说道:“蔡夫人,你知道蔡仵作为什么会死吗?”

蔡氏的身子又颤了一下,段飞说道:“周登死得不明不白,蔡仵作也死得不明不白,这两个案子虽然时隔一年,但是却有很多关联处,蔡夫人想知道吗?”

蔡氏摇摇头,回手推了蔡雄一把,说道:“阿雄,你到后面习字去,娘亲没叫你不得出来。”

“娘~~~~”蔡雄挨着母亲撒娇,蔡氏还是硬着心肠将他赶走了,她镇定了一下,用衣角擦去眼角的泪水,望着段飞和苏蓉道:“你们不是王家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段飞说道:“逝者已矣,我们不是来找蔡仵作麻烦的,我们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蔡氏冷笑一声,硬邦邦地说道:“真相就是我夫君突发毒疮而死。”

“还敢狡辩!”苏蓉怒斥一声,挥掌一拍,杂木的小木桌在咔嚓一声之后裂成了七八块碎木片,苏蓉喝道:“你可知我家大人是什么人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乖乖将蔡仵作贪赃枉法收受贿赂陷害周安之事老实交代便罢,否则……我们也不为难你,我在你儿子身上随便一个地方打上这么一掌……嘿嘿……!”

第〇一五〇章 【故布迷阵】

蔡氏被苏蓉那一掌吓了一跳,然而她很快又镇定下来,直到苏蓉威胁要打她儿子一掌时,她才惊慌起来,叫道:“你们不能伤害雄儿,他是无辜的,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不得对蔡夫人无理。”段飞对蔡氏和颜悦色地说道:“蔡夫人,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你放心,我保证蔡仵作的事祸不及妻儿,而且我会保护你,绝不让蔡仵作的悲剧重演,蔡夫人,只要你能为周安作证,或者提供有利于周安的证据,我便安排你离开苏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殷实安详地生活下去,你意下如何?”

蔡氏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苏蓉继续扮演黑脸角色,她一声冷笑,道:“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大人便是皇上钦点的都察院右都佥御史,专门追查天下冤=假=错=案,你还不将实情道出么?莫要误人误己啊!”

听到皇上钦点四个字蔡氏已是心神一动,又听到御史之名,她顿时改变了主意,苏蓉说的都没错,问题在于段飞这个御史权力很小,而非奉旨巡查江南的巡按御史,蔡氏对官场了解不多,顿时上当。

蔡氏心防终于被攻破,她呜咽着向前一扑,跪倒在段飞面前,泣不成声地说道:“大人,我家夫君死得冤枉啊,他并未陷害周安,只是事后收了点周家的谢银而已,周安刑场之上突然翻供喊冤,官府将他拿回重审,我夫君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尔后王家便派人前来,威胁要抓走雄儿,将家里大搜一遍,他们没找到什么,又留下一百两银子走了,大人,我实在不知这究竟是为的什么,为了雄儿,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请大人为我孤儿寡母做主,为我夫君申冤啊!”

段飞认真听完蔡氏的话,然后问道:“你说你夫君并未陷害周安,事后收了些谢银,这是官场规矩,我不会怪他,只是……周安被抓后没几天王家便抓走了周氏,侵占了周府,你夫君是哪一日收到周家的谢银?又拿了多少谢银?”

“这……”蔡氏身子一震,她惊诧地说道:“我只听说周登赌博输光了家产,周氏卖掉了产业为夫君办完丧事,然后便回老家了,怎可能……”

苏蓉冷笑道:“事实便是如此,周氏现在正是王世勇的第七房小妾,给你夫君送谢银的只怕不是周家的人,而是王家的人,蔡夫人,你夫君收了多少谢银?你还没回答我家大人的问话呢。”

蔡氏有些失神地跪坐在自己腿上,她喃喃地说道:“难怪……难怪夫君自从那件事以来一直郁郁不乐,夫君是在周安被判绞刑之后的第二天拿回纹银一百两,说是周家的谢银,可是……”

“只怕那是王家给的封口费吧。”苏蓉冷笑道,段飞抬抬手,打断了苏蓉的冷嘲热讽,说道:“周夫人,你说王家在你夫君死后派人来你家里大肆搜索,莫非蔡仵作曾经留下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周安是无辜的么?”

蔡氏微微一愕,然后摇头说道:“没有,就算有也早被王家的人搜走了。”

段飞沉声道:“蔡夫人,本官以诚待你,你也需以诚待我,你不善掩饰,你的话是真是假本官还是看得出来的,蔡夫人,蔡仵作真的没留下任何东西给你么?”

蔡氏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大人明察,夫君确实留了些东西给我,没有被王家人搜走,不过却与周安的案子无关,夫君留给我的是一坛银子,埋藏地点他早已告诉我,至今我还没有挖出来看过。”

段飞听得精神一振,说道:“银子埋在哪里?你放心,本官只要证据,你夫君留下的银子再多本官也不会看在眼里,更不会没收掉。”

蔡氏轻叹一声,站起身,对段飞道:“请大人跟我来吧。”

蔡氏转身向后走,掀起门帘突然看到蔡雄正在门后偷听,蔡雄一下扑到母亲怀中,叫道:“娘,爹没有害人,爹没有害人!”

蔡氏搂着蔡雄泣不成声,好一会才收拾心情,带着段飞他们来到院子里的葡萄架前,说道:“坛子就在葡萄根下,阿雄,去柴房拿锄头出来。”

段飞是在场的唯一男子,他只好亲自上阵,三两下将葡萄架下的土挖开,终于将一只陶瓷坛子挖了出来。

陶瓷坛子大约有个小南瓜大,从里面倒出十多锭大银,然后飘出一张纸来。

段飞大喜,拾起纸认真一看,却失望地将纸交给了蔡氏,那是一张蔡仵作早就留下的遗书,虽然遗书中蔡仵作痛悔自己所做的事情,留下遗书与一坛银子给蔡氏母子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有提及任何一个确切的案子。

段飞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他望着被挖的一塌糊涂的葡萄架子,顿足道:“没想到蔡仵作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苏蓉也失望地说道:“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要送蔡夫人和蔡雄去应天么?”

蔡氏母子对案子毫无所知,蔡仵作又没留下任何线索与证据,带他们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过留她们在这里也不妥当,一旦王世勇得知有人要翻案的消息,定会派人再来骚扰,搞不好还会害了她们母子两条性命。

段飞心中一动,他突然微笑起来,说道:“当然,蔡夫人想必一刻也不想继续呆在苏州,想回来也得另候良机,蓉儿,帮我把坛子重新埋下去,蔡夫人,你想离开的话就立刻收拾东西吧,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去应天,暂时住在我家里的。”

蔡氏有些眷恋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决然牵着蔡雄去收拾东西了,等她收拾了两个大包裹出来,段飞和苏蓉已经将葡萄架重新弄好,苏蓉想将一切恢复原状,段飞却突然一锄锄在葡萄的主茎上,几乎将那主茎锄做两段,只剩一点皮连着而已。

苏蓉睁大了眼睛,然后突然明白过来,她惊异地看了段飞一眼,抿嘴摇头一笑,对段飞层出不穷的诡计自叹弗如。

蔡氏母子自然不知道段飞做的手脚,见到了也不知何意,段飞出门看了看,一切如常,他招来一直在外面望风的洪邦与蒋骏,问道:“有什么情况么?”

洪邦与蒋骏都摇头道:“没有异状,大人可已说服蔡氏找到证据了?”

段飞神秘地一笑,说道:“你们还信不过我吗?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安全地将蔡氏母子悄悄送回应天安顿好,然后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洪邦和蒋骏答应道:“我们自会小心,一定将她们母子安全送回应天,大人请放心吧。”

段飞将蔡氏母子引见给两人,然后陪伴他们来到一个小码头,送他们上了一艘租来的客船,直到小船消失在远方,他才回过头来,对苏蓉道:“蓉儿,你猜我接下来要去哪里?”

苏蓉想也不想地答道:“这还用说?不是捕头祁固家就是周安的青梅竹马刘卿芸刘小姐的娘家,大人莫不是想依样画葫芦说服祁捕头么?”

段飞沿着小河缓步前行,一面欣赏苏州小桥流水人家的美景,一面笑道:“蓉儿,你说自己熟悉官场,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祁捕头可不是我们能吓得了的……”

第〇一五一章 【颠笑如狂】

“祁家与吴家、蔡家不同,祁捕头熟悉官场,他岂会不知我这个御史有名无权?而且蔡仵作都死了,祁捕头却安然无恙,他与王家的合作显然更加密切,我若是贸然拜访,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所以,我是不会去祁家的,要去也是半夜三更的时候,你我一起摸到他家,无声无息地将他的头发剃个精光,嘿嘿……这个提议好像很不错哦。”

苏蓉哼了一声,这才说道:“公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刚才一直有外人在场,所以今天我在王家所看到的情况还没有完全向公子禀报,王家独霸一方,岂会没有高人攀附?今天我就在王家发现了一个高手,公子今后可要小心。”

“哦?高到什么地步?比你还高吗?”段飞问道。

苏蓉皱起眉头,心里挣扎了一下,她垂下头无奈地说道:“我不如他……那人是个邪派高手,邪派之中奇功秘术层出不穷,那人比之残鲨、花蝴蝶之流可怕十倍,若有选择的话,苏蓉实在不愿面对这种人……”

段飞呆了一呆,说道:“邪派高手?他们比恶人榜上的十大恶人还要可怕吗?”

苏蓉苦笑道:“公子莫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排行榜骗了,所谓恶人榜只是武林中为恶较多,名声较响的坏蛋,他们的功夫未必有多高强,真正武功更强,危害更大的高手都不在那个榜上,天下那么大,高人辈出,所谓武林十大强者,十大门派,十大恶人什么的都做不得准的,再立个十大邪派榜、十大邪派高手榜都不够看呢。”

段飞曾经与王守仁一夜深谈,但是王守仁对江湖局势也只知大概而已,段飞听到苏蓉说得这么严重,不禁奇道:“邪教真有这么厉害?我怎么从未听过?”

苏蓉叹道:“公子你有所不知,经过太祖以来官府不停的打压,不论正邪各派都没有宋元时的规模和影响了,很多教派转入地下,潜心用意蓄力发展,攀附于各种权势人物身边,因此恶名才未彰显,一旦得势,祸害的就不仅仅是几个百姓了,英宗年间的王振、曹吉祥,正德初年的刘瑾,身边都有邪派高手踪影,公子应该听过刘瑾的第一谋士张文冕之名吧?官府虽然通报说已将其斩首,实际上他潜逃至正德八年中秋,才在闽南被天下第一高手杨剑斩杀。”

“天下第一高手杨剑……”段飞心中浮起一股敬仰的感觉,经过多方证实,已可确认当日在海安镇一招重伤大倭寇王德全的正是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高手。

苏蓉敬仰地说道:“对,江湖中芸芸者众,让我倾服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鬼影子杨大侠,杨大侠总是来去匆匆,每当他出现的时候,就会有一段脍炙人口甚至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杨大侠的武功或许未必是天下第一,但是他的人品堪称天下第一,他出道多年,不好名不贪利,至今依然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比某个想当好官却总是要顺手捞一把的家伙好多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身上来了?”段飞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倘若我有杨大侠那么好的武功,我也会像他一样,行侠仗义不留名的,可惜啊,只怕这辈子没什么机会了……”

段飞摇摇头,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周安的案子上来,说道:“你见到的那个邪教高手到底有多高?你有机会打败他吗?”

苏蓉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没见过他出手,只是从他的姓名和说话时不小心暴露的些许迹象猜到他的身份来历,据我师父所说……我大概只能接他十招,还是正面交战的最好情况。”

段飞翻了翻白眼,说道:“看来我们是死定了,你这位女侠真不顶事……唉,若是能请动杨剑大侠做我的保镖就好了。”

苏蓉咯咯笑起来,说道:“你就做梦去吧,刘家所在的巷子已经快到了,你准备好说辞没有?这一次还要我当恶人吗?”

段飞笑道:“你以为你这恶人当得很成功吗?刘家可不是蔡家,人家世代经商,真正的恶人都见过无数,你这个白面小相公再凶人家也只当看笑话。”

苏蓉知道他在报复自己,只当没听到他的话,嘴里哼着段飞教她的歌,目光瞥着段飞的脖子……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敲开刘家大门,段飞大模大样地对门子说道:“告诉刘老板,就说应天段大官人前来拜访,我可以为他排忧解难,看他愿不愿见我吧,你发什么愣,还不叫人招呼我们,上最好的茶,然后去向你们老爷汇报?”

那门子摸不准段飞的来历,见他们两人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急忙将两人请到客厅暂候,上的茶叶赫然是现在红极一时的贡茶洞庭碧螺春。

过了一会,那门子回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对两人说道:“我家老爷有请两位公子到后院书房相见,请二位跟我来。”

刘老爷大约四十岁模样,原本颇富态的脸上显得忧心忡忡,见段飞两人被家丁引来,他急忙上前相迎,双方一番见礼寒暄之后,刘老爷请两人坐下,屏退左右,径直问道:“二位究竟为何而来?若是手头不方便,刘某倒是可以奉上一二百两纹银的仪程……”

段飞微笑道:“刘老爷看我们像是来打秋风的么?刘老爷面带憔悴,印堂发黑,此乃心气郁积之症,最近几年过得不太好吧?”

刘老爷刘偱凛然道:“明人不说暗话,两位是为了周安的案子来的吧?那个该死的畜生,我恨不能寝其皮吃其肉,他还想翻案?你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无可奉告,二位请吧!”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刘老爷猜错了,我们不是为周安而来,我们是为刘小姐而来,周安的死活自然不放在刘老爷的心上,但是刘小姐呢?刘小姐的安危与幸福刘老爷也没放在心上吗?”

刘偱吸了口气,喝道:“小女在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我何必为她担心?两位再胡言乱语莫怪我无礼了。”

“刘小姐在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段飞哑然失笑,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用手在肚子上直揉,眼角出泪,拼命摇头一副癫狂的模样,苏蓉在一旁冷眼旁观都看得毛骨悚然。

刘偱的感受更加深刻,段飞如癫似狂的笑声就像一把把刀子直接刺进他的胸膛,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哆嗦,忍不住大叫道:“不要笑了,不要再笑了,求你了,不要再笑了……哇……”

刘偱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段飞的笑声渐低,几个家丁拿着棍棒闯了进来,看到书房里的情形不由一愣,叫道:“老爷,你怎么了?他们……要不要打出去?”

刘偱抹了抹脸,拍案喝道:“都给我出去,谁让你们闯进来的,快出去!”

几个如临大敌的家丁忙退了出去,刘偱整理了心情,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凄然道:“家门不幸,老夫心中悲苦难言,让两位见笑了,两位专程赶来,说是为我消灾解难,我这一难不知该如何消解,还请两位直言相告。”

段飞正色道:“那我就直言了,要想为你消灾解难,我得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刘老板,当初周家遭难,你为何不出手相助,反而将女儿嫁入了王家?这不是将女儿推入火坑么?”

第〇一五二章 【势不如人】

刘偱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他凄然道:“我就算倾家荡产又岂能逼迫女儿嫁给那姓王的畜生?这是女儿以自尽要挟,非要嫁给姓王的,好换得周安不死,换取周登的妻子不被卖入青楼啊!只是没想到那姓王的事后却违背诺言,不但没有救周安,反而落井下石,最后连周氏都被他纳入房中,老夫追悔莫及,这两年痛不欲生,过的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

“原来如此,难怪……”段飞轻叹一声,说道:“刘老板,你可曾怀疑过周安的案子也是王世勇陷害的?你们周刘两家这三年来受的所有苦难其实都是王世勇所赐啊!”

刘偱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他苦涩地说道:“自从周登的妻子也被王世勇纳为第七房小妾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听说原本周氏宁死也不肯入籍为妓的,是王世勇那畜生以她儿子威胁,她才忍辱负重答应了,没想到她嫁入王家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她儿子便死了,得知消息之后她直接就傻了,亏得我那苦命孩儿照顾,否则只怕早已被王世勇那畜生又丢回快活楼去为他赚钱了。”

段飞叹道:“唉,可怜的周安至今还不知道这些事,还在苦盼有一天能够翻案,然后和家人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刘老板,难道周安入狱之后你们就从未去牢里探望过他吗?”

刘偱苦笑道:“去过,牢头说周安是死刑重犯,不许我们见,塞银子都不要,当时恨他杀了亲哥哥,碰壁一次后就再也没去,现在想来,必是王世勇不许我们去见他,王世勇的伯伯是一方镇守太监,苏州知府都不敢惹他,一个牢头岂敢不听他的话?”

段飞沉吟道:“刘老板,你可想救你女儿出火海?”

刘偱绝然地说道:“想,当然想,做梦都在想,只不过女儿已嫁入王家,不论死活都是王家的人,除非王家真害死了她,我豁出去跟他一拼之外,我又能拿王家如何?”

段飞说道:“依我看王世勇设局杀周登陷害周安不会有错,但是现在没有证据还不能直接去抓他,一旦被他风闻我们在查他,只怕他会狗急跳墙,消灭一切证人证物,刘小姐和周氏就危险了,刘老板,我想从王家将你女儿和周氏暗暗接出来,然后你们举家都到应天去避祸,直到周安的案子大白天下,你看如何?”

刘偱试探着问道:“二位究竟是何来历?有几分把握能将王世勇法办?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有个伯伯,正是坐镇苏州的镇守太监王堂么?”

段飞拱手道:“在下乃应天府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段飞,他是我的师爷苏戎,同时也是一位侠客,他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刘小姐与周氏带离王家。”

苏蓉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不过看到他那瘦小的身形,实在缺乏安全感,刘偱摇头道:“应天府的右佥都御使?说得好听是个四品官,说得不好听……唉,除非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巡抚,否则谁奈何得了独霸一方的镇守太监?你们还是请回吧,莫要到头来将自己也陷进去,小女的事我自会想办法,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段飞估料得不错,刘偱见多识广,一旦听说了段飞的官位之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堂堂都察院里的四品官跟区区从六品的镇守太监相比……当然是镇守一方的镇守太监权势大得多,刘偱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不会将注码投在段飞身上。

没过多久段飞他们就被送了出来,好说歹说人家都嫌他官太小……

看到紧闭的刘府大门,一直没吭声的苏蓉噗嗤一笑,说道:“大人演技高明,想不到还是被人赶了出来,唉,好官难当啊……大人现在准备怎么做?”

段飞反问道:“你说呢?你是我的师爷,现在正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刻啊。”

苏蓉答道:“我……我的建议在这种时候只怕没什么用,还是公子你那些诡计比较有效,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刘小姐和周氏一起劫走,一方面是保护她们,另一方面嘛,周氏是见过案发现场的证人之一,虽然她傻了,但是说不定我有办法能让她清醒过来,还有那个祁捕头,我们要不要把他顺便抓回去?”

段飞望着她一笑,笑得苏蓉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段飞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也学了不少嘛,不过这三个人我们不能全部带走,三取其一,选吧。”

苏蓉思索了一下,嫣然一笑道:“应该是周氏吧?她已经傻了,就算失踪也不会太受关注,而且她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之一,若是能治好她,她就可以上堂作证了,不过……祁捕头也可以作证啊,而且他是捕头,注意到的细节应该比周氏更多,也许选他更好。”

段飞笑道:“你要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选择周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忘了吗?周氏是受害者的妻子,她的身份有利于我们行事,若是换成刘小姐或者祁捕头,将来都会陷我们于不利境地。”

苏蓉恍然大悟,她轻叹一声道:“公子所虑极是,不过不知道周氏失踪后王世勇会怎样对待刘小姐,唉……”

段飞说道:“有时候明知悲剧会发生,我们却无力去阻止,算啦,尽量不要去想这种事,希望她好运吧,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先去找唐先生,其他事情到了晚上再说。”

挨到了晚上,段飞和苏蓉才从快雪堂中出来,唐伯虎这老不修居然约了几个朋友在快雪堂中见面,其中就包括文徵明,几个文人偎红倚翠地谈诗论画,也让段飞感受了一把文人那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靡靡与堕落。

幸好有苏蓉在场,否则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场面,苏蓉在里面陪大家的时候一副笑吟吟无所谓的样子,出来之后却板起了脸,一阵急步快走,段飞追在后面连连告饶,她才回过头来,悠悠地对段飞道:“幸好唐大师他们没有当官,当大官,否则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就不必杞人忧天了,刘瑾、江彬不学无术还不是一样搞得乱七八糟?何况人是会适应的,若唐大师他们一早就当了官,他们自然就不会这么放浪形骸,世上也就没有了桃花庵,没有了桃花诗,也没有了这个唐伯虎了。”

苏蓉嗯了一声,说道:“公子,我送你去码头吧。”

段飞说道:“不,我想去一趟周家老宅,虽然那里已没有证据,不过亲自去一趟案发现场至少对那里的环境会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对破案有利。”

苏蓉没说什么,两人一路避开更夫,来到了梧桐巷,周家老宅里已没了声息,这种时间除了夜猫子外,一般人早就休息了,苏蓉前冲两步,在墙上点了一下便翻上了高高的围墙,然后垂下一条绳索,将段飞拉了上去。

两人摸进周家老宅之后苏蓉先四处探了探,确认宅子中的人都已睡死之后,苏蓉才带着段飞来到曾经发生过血案的地方,老宅后院的主卧,此刻房里大床上蚊帐高挂,帐子里传出三个人的呼吸声。

段飞指指蚊帐,用唇语对苏蓉说道:“你确认他们都睡熟了吗?”

苏蓉二话不说,从腰带上摸出一根柳叶针在段飞面前晃了晃,段飞这才放下心来,大模大样的点起了灯烛,观察起这座三年前的凶宅。

第〇一五三章 【窃美偷香】

根据案卷中的描述,段飞发现时隔三年之后房间的格局基本上没有变化,房子的新主人看样子根本就没有大动干戈的念头,房间里没几样东西是新的,连铺地的方砖都坑坑洼洼地,至少用了十年以上。

苏蓉见段飞一直盯着地板不做声,说道:“公子,你瞧出什么来了么?”

段飞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已经三年了,不可能还有什么痕迹,我只是来看看房子格局的,走吧,记得把你的针带走哦。”

苏蓉都懒得答他,把他照原样丢出去之后才回头转了一圈,把柳叶针都取了回来,转过一条街之后她又说道:“公子,现在我该送你去码头了吧?”

段飞笑嘻嘻地说道:“我对你劝说人的本事不太放心,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苏蓉苦笑着跺跺脚,说道:“公子……王家有高手坐镇,我一个人去都要小心翼翼,岂能再带一个大包袱?何况我是去劫人的,见到周氏就点晕带走,哪用劝说什么,你就是想高来高去过大侠的瘾吧?咱们回了应天之后我天天带你到屋顶溜溜,保证让你过瘾,今晚你还是别去了吧……”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段飞虽然还是有些遗憾,不过他也知道苏蓉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最理智的行为就是回码头船上等苏蓉的好消息,不过能赖上一个承诺的话自然也不会放过。

苏蓉无奈地点点头,将他送回码头之后她很快就隐入夜色之中,段飞突然想起一件事,顿足暗道:“不好,忘记让她换一件黑色夜行衣了,这么白晃晃地摸去别人家,实在太危险了!”

苏蓉在远离码头之后倏地停在一所高大的屋子顶上,她四下望了望,从怀里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蒙在脸上,然后再次启程,走了一程之后速度霍然加快,在夜色中化作了一条淡淡的白影,一般人就算睁大了眼睛盯着也未必能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会以为自己眼花。

王世勇的宅院非常好找,苏蓉翻过高高的围墙之后速度才减缓下来,不过那是因为观察四周需要时间,她移动的时候速度反而更快,在充满了假山亭台、绿树花丛的地方更邈若鬼魅。

真正的难题是该如何去找人,苏蓉又没见过周氏,就算一间间房去找也未必找得到,唯一的办法似乎只能是找个婢女丫鬟什么的来问问了。

就在苏蓉来到后宅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的抽泣声,苏蓉循声摸了过去,但见一间简陋破旧的屋子里,两个女人坐在床沿搂在一起,哭泣的声音正是搂着人的那个女子发出来的。

苏蓉从年久失修业已破洞处处的窗户弹指发针,两声轻呼过后,两女一齐失去意识,软倒在床上。

苏蓉撬开门闩进入屋中,关好门后她来到床头,挑选她的猎物……两女年纪相差约有七八岁模样,年纪小的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她的左脸肿起老高,似才被人打了没多久,哭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苏蓉一掌拍醒了较年长的那个,她睁开眼睛后面露茫然,望着苏蓉突然咧嘴傻傻地一笑。

苏蓉正防着她惊叫,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反应,这女子容貌端庄美丽,没想到却是个傻子,想到傻子两个字,苏蓉心中不由一动,低头看看她身上的装束,苏蓉几乎脱口叫道:“你是周氏?”

周氏,现在已是王世勇的第七位夫人,她傻乎乎地东张西望,对面前的苏蓉视如未见,还扑在身边那女子身上奇怪地问道:“姐姐你怎么睡着了?你还没有给我讲包青天的故事呢。”

见到此情此景,苏蓉不禁摇头轻叹,她拔下插在另一个女子身上的柳叶针,一掌拍醒了她,说道:“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你是刘偱刘员外的千金,刘卿芸小姐么?”

那女子正是刘卿芸,她醒来之后见到面前站着个白衣蒙面人,心中顿时一惊,听到苏蓉的话之后她又惊又疑地问道:“你是谁?你找我做什么?我要叫人了!”

苏蓉低声说道:“刘小姐请不要惊慌,我也是个女子,我白天刚见过你父亲刘偱刘员外……”

刘卿芸喜形于色地叫道:“是爹爹请你来救我们的吗?爹娘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么?女儿不孝,拖累两老了……”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两老身体都还好,就是想你,其实我是来带周夫人走的,你父亲担心我们斗不过王家,因此还未做决定。”

“啊……”刘卿芸的眼泪顿时滚滚而落,她呜呜地哭道:“爹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那你把薇姐姐带走吧,我不能拖累了爹娘……都怪我不孝……”

苏蓉觉得有些不妥,她劝道:“王世勇坏事做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刘小姐你可别犯傻,总有一天我家大人会像包青天一样为周安洗冤,将真正的杀人凶手王世勇法办,到时候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刘卿芸流着泪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扶起趴在她腿上傻笑的周氏,说道:“你快带薇姐姐走吧,不要管我了,我有办法自保的,只盼你们能为安哥哥洗冤,我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不行,要走我们就一起走。”周氏突然收起傻笑,她眼里也不再茫然,而是被泪花填满,周氏搂着刘卿芸含泪说道:“芸妹妹,你怎么这么傻,你留在王家只有死路一条,你决不能为王世勇那畜生陪葬啊,都是我们周家亏欠了你,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姐姐……你没有傻?你没有傻,姐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刘卿芸抱着周氏又哭又笑地说道。

周氏泣道:“我……我实在没脸见你,既不愿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又不愿再陪着笑脸伺候那个畜生,我除了装疯卖傻还能怎样?好妹子,每天晚上听着你的诉苦,姐姐我心里其实比你更难受啊。”

苏蓉催促道:“周夫人没事的话就更好了,这里太不安全了,刘小姐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大人责怪我也认了,你们远离王家后再哭吧,快,东西也别收拾了,我家大人还在码头上等我们呢。”

两女经历过许多惨事,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急忙拿了点重要的物件,然后便在苏蓉的带领下躲躲藏藏地向王家大院的围墙挪去。

两女都是缠了小脚的妇人,走起路来摇曳多姿,对逃亡却百害而无一利,走着走着,周氏不小心一脚踢到颗小石子,滚出老远,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什么人深夜还在花园里乱走?”随着一声低喝,一个人大模大样地向三人快步追来。

“哎哟……”刘卿芸惊慌之下摔倒在地,苏蓉则拉着周氏躲到了一旁花丛里,只见一个身材单薄、油头粉面的家伙拐了出来,他看到刘卿芸后两眼一亮,下意识的向四周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他便得意地向刘卿芸走去,淫笑道:“原来是五夫人,五夫人白天刚伺候完王少爷和师父,这就歇息够了?长夜漫漫,五夫人不如再伺候伺候我吧,跟你如影随形的七夫人呢?三个人一起玩更有意思啊……”

刘卿芸害怕地向后退着,她惊叫道:“宫风策,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这人就是骆管家的大弟子——宫风策,他早已垂涎王世勇的妻妾美色,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王世勇被坑了十万两银子,气得邀请骆管家一起玩亵了刘卿芸和周氏一下午,晚上两人又出去了,宫风策尿急在花园里随地解决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撞到五夫人偷溜出来,他早已垂涎刘卿芸与周氏老久了,于是色心大起,淫笑着向刘卿芸逼了近去……

第〇一五四章 【江上追兵】

花丛中突然飞出数道剑光,在皎洁的月色映照下化作三朵含苞欲放的梅花,向宫风策的胸口飞射而去。

宫风策大吃一惊,不过他并未乱了手脚,他飞速急退,同时喉咙里发出一声急啸,他的手颤动着在胸前连点,那三朵梅花被他一一点碎,但是碎乱的剑光突然又凝成了六朵梅花,并且加速向宫风策追去。

宫风策的啸声突断,他的手指鲜血淋漓地被剑光荡开,胸口连中数剑,他张着口仰天倒下,苏蓉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剑刺下,刺破了他的气海,宫风策霍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说道:“你……你是谁?你……好狠……”

苏蓉根本懒得和他废话,一脚踢晕了他,扶起刘卿芸后一手夹着一个,一脚点在假山之上,跃上了墙头,在王家的家丁护院们赶来之前扬长而去。

跑了一阵之后苏蓉才把两女放下来,刘卿芸向苏蓉跪下一拜,道:“多谢女侠相救,家父不知我已逃出王家,若王家发现我失踪,定会找上门去发难,还请女侠施以援手……”

苏蓉叹了口气,女侠可真难为啊……

段飞在码头上等呀等,好不容易才见到苏蓉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走来,段飞急忙上前迎接,只认出了刘偱一个,心中诧异也不及多问,因为远处火光映亮了天空,嘈杂的呼叫声隐隐传来,众人一起上了船后,段飞急忙叫船老大解缆开船。

船儿顺利离开苏州,大家才都松了口气,只见身后的水道闸门在咔咔声中落下,迟得片刻只怕大家都得被困在苏州城里了。

“大人,苏蓉幸不辱使命,总算将周夫人和刘老板一家三口顺利带出来了。”苏蓉一面向段飞禀报,一面给他打了个眼神,嘴角带着讪讪的苦笑。

段飞向刘偱夫妻一拱手,笑眯眯地说道:“刘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师爷自作主张将你们都接了出来,现在你们若不想去应天的话,可以中途下船,带刘小姐离开。”

“不,我要亲眼看着周郎得救,我要亲眼目睹王世勇那个畜生被千刀万剐,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刘卿芸说完之后立刻朝段飞一拜,重重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刘偱看了妻子一眼,心中一叹,现在还有退路吗?要么像段飞建议的那样远走高飞,要么就只能跟王家拼个你死我活了。

周氏与刘卿芸逃离虎穴之后精疲力竭,很快就睡着了,段飞并没有急着对她们进行询问,大家都累了,段飞和刘偱两位男士将船舱让给四位女士,靠在船沿也沉沉睡去。

渐渐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因为是逆流行舟,走了半夜才到江阴地界,突然间船老大紧张起来,他将段飞推醒了,说道:“大人,大人,你看那三艘大船,来势汹汹,莫非是有人追来了?”

段飞临睡前提醒过船老大,船老大因此才警觉起来,段飞睁开眼,趴在船头逆着光向东看去,只见三艘比自己这船大上两三倍的大船正在快速赶来,他们的船大,帆也大,吃足了风之后速度比段飞他们的船快得多。

段飞正在观望的时候,听到响动刘偱首先醒了,随后苏蓉走了出来,看到那三艘船,刘偱跺着脚急道:“那定是王家的大船,这该如何是好?要死了,要死了……”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刘老板请到舱里去,蓉儿,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苏蓉皱起了眉头,说道:“看来只有硬拼一途了,等会我寻个机会到他们船上去,想办法割断他们的风帆,这样的话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了。”

段飞摇摇头,说道:“不妥,还不知船上有没有你说的那个高手,昨晚你伤了他的徒弟,万一他在船上,你岂不是危险了?船家,你船上可有鱼叉?”

船老大答道:“有的,平日里若见到江中有鱼,顺便叉起来给客人下酒,公子要鱼叉何用?因为不是很常用,因此船上只备着一把。”

“一把足够了,快拿来给我,还有缆绳、干布和菜油,都取来给我。”苏蓉两眼一亮,转头跟着船老大去拿东西了。

这边准备妥当的时候王家的三艘大船已经靠近了,他们本可以更快赶上,但是他们在江中碰到中等型号的船就要靠过去检查,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也说明王家已经得到相当详细的信息,搜查行动有很强的目的性。

“停船停船,靠过来检查!”当先的王家大船缓缓靠近过来,另外两艘船稍稍落后呈包围态势,一旦发现目标就会一拥而上,夹也把段飞他们的船给夹扁。

段飞叫道:“检查什么啊?我没见过挂这种旗帜的官船,你们到底是哪个衙门的?”

说完之后他向后一看,朝苏蓉点了点头,船上喊话那人骂道:“啰嗦什么,叫你停你就停,要不然就压扁你那小船!”

“简直强盗行径,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段飞喝道。

“王法?你看到我们的王字大旗没有,我们就是王法,”那人喝道:“我怀疑你们窝藏走私,拿钩子来,把这小船给我锁住!”

“强盗杀人啦!打劫啊,杀人啦!”段飞大叫着,回头向苏蓉一看,苏蓉点点头,从船舱里一跃而出,她手里握着一把鱼叉,鱼叉的尖端绑着一团浸透了菜油的布,油布已经点燃了,随着前冲的姿势,苏蓉猛一挥手,那鱼叉带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划出一溜火光,向最右侧的那艘大船的主帆飞去。

喊话的那人大叫道:“不好,他们要放火烧帆,快,快抓住他们,挠钩呢?笨蛋,早叫你们准备好的,快起帆转舵,压碎他们的小船!去个人通知骆管家,妈的,一群废物!”

在他慌乱指挥手下的时候,鱼叉又准又狠地插到了那艘大船的主帆上,因为叉头上有倒钩,鱼叉就挂在了帆上,八月的天气风干物燥,沾了油的风帆呼地一声就燃了起来,段飞忍了几秒钟,见火已经烧得旺了,他忙对苏蓉道:“收!”

一个机灵的水手已提着斧头出现在视野中,段飞一声令下,苏蓉一抖绳索,然后用力向回一拉,鱼叉在她的拉力下撕破了风帆,抛物线飞了回来,苏蓉盯着鱼叉不放,待它快飞到头上的时候才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地抓住了鱼叉的木柄,落回了甲板上,这一回她没再等段飞的命令,又一挥手,将还在燃烧的鱼叉连着油布投向了中间的大船主帆。

鱼叉再次命中大船主帆,很快主帆也燃烧起来,船上的人急得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就在苏蓉再次抖手收绳的时候,一道乌光冲天飞起,在半空中击中鱼叉木柄,将鱼叉一分为二,带着火的半截坠入了水中,那道乌光也跌进了水里,原来只是一把普通的朴刀。

苏蓉拔剑出鞘,警惕地望着中间那艘大船,对段飞道:“大人,苏蓉无能,只毁了对方两面风帆,对方高手已现,有可能会凌空扑击过来,请大人到舱中暂避。”

段飞安慰道:“已经很好了,成败在此一举!你只需挡他几招,我们就可以摆脱追兵,他们再也追我们不着了。”

苏蓉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她的话音刚落,对方中间那艘大船上突然跃起一个人影,就像一只巨鹰般凌空向段飞他们的船扑来……

第〇一五五章 【群狼环视】

那人就像一只巨鹰般凌空向段飞他们的船扑来,苏蓉微眯着双眼,挑剑上指,借此抵御那人带来的压力,当那人快要越过她落在船的桅杆上时,苏蓉才一跃而起,她手里的长剑铮地一声激颤起来,化作九朵梅花,九朵梅花前后左右飘忽不定地向对方卷去。

那人咦地一声,扭腰转身,手指在身前柳絮飘影般飞舞,与宫风策用的是同一招式,然而结果却截然相反,宫风策在六朵梅花攻击之下受伤倒地,而此人手指幻化出来的无数手指在梅花花瓣上连点,每点一下梅花便暗淡一分,直到梅花凋残,那人手指全消,合掌斜劈在最后一朵花瓣之上。

锵地一声响,那人的手就像一只精钢大锤一般敲在剑上,苏蓉手里的长剑几乎弯折,阴柔如针的内力顺着剑身侵入了苏蓉的体内,苏蓉的身体直跌回甲板上,落地一个踉跄,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人在桅杆上一点,转身再向苏蓉扑去,他已认出苏蓉使的峨眉剑法,知道就是她废了自己的大弟子,而且船上就这么一个武林人,只要将苏蓉击败,其他人便都手到擒来了,因此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苏蓉。

苏蓉运功逼退侵入经脉的阴柔内力,她抬起头,眼中一片平和,长剑再震,倏地一剑劈在了空处……

旁人还不觉怎的,那人却突然面现惊骇,只觉随着苏蓉一剑劈出,自己与苏蓉之间竟然好像突然出现了一道天堑,倘若自己硬闯的话就要粉身碎骨一般,他大吃一惊,双掌齐出向四周乱拍,借回力生生止住自己的去势,还没来得及躲进舱里的段飞只觉背后一阵狂风卷来,将他推得向前跌出,顿时摔了个滚地葫芦。

苏蓉淡然一笑,又是一剑刺出,那人只觉自己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一合,与苏蓉硬拼了一招,只听铮地一声响,苏蓉的剑片片碎裂飞散,那人也被震得倒飞起来,最后扑通一声摔到了水里。

段飞遭了池鱼之殃,后背突然一疼,只听舱外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说道:“峨眉高弟果然非同凡响,老夫领教了,山不转水转,下次再领教姑娘的高招!”

苏蓉冷笑着回了一句道:“峨眉弟子苏蓉,随时恭候碎玉门高人赐教!”

对方两面风帆在风助火势的情况下燃起大火,并祸及其他风帆,甚至点燃了桅杆,两艘船转眼就成了江面上的两只大火船,失去风力之后被江水推得在江面上打转并向下游飘去,另一艘船若非躲闪得快,就要被这两艘火船给撞上,现在仅剩的那条船也放弃了继续追来,而是掉头去救那两艘船上的人去了。

段飞他们的船吃足了风,飞快甩开对方,渐渐地连那两团火都看不到了,苏蓉一直卓立船头,手中的剑只剩剑柄,段飞来到她身边,正要说话,苏蓉突然浑身一抖,嘴里喷出一大口血,然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段飞吃了一惊,急忙将她拦腰搂着,急道:“蓉儿,蓉儿,你怎么了?”

苏蓉喘了两口气,睁开眼说道:“我勉强击退了他,但是却触动了旧伤,我现在就要调息疗伤,半日之内切不可惊动我。”

段飞急道:“好,我先扶你到舱里去,受伤之后不可吹风。”

苏蓉哼了一声,在他的扶持下站了起来,走入舱内,刘偱夫妻和刘卿芸、周氏都担忧地望着苏蓉,苏蓉朝她们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公子,我的剑被那人震碎,有一片碎片似乎扎到你背上了,我先为你拔出来上药吧。”

“你还是顾着自己吧,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再说还有他们呢,他们会帮我疗伤的。”段飞催促道:“快,快把伤治好,否则再有人杀来,谁能保护我啊?”

苏蓉嫣然一笑,这才闭目盘膝坐了下去,段飞背后的伤也被刘偱夫妻联手包扎了起来。

船老大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再有人追来,一路把风帆使足了,一直回到应天城。

苏蓉在进城前小半个时辰前才收功站起,说是暂时无碍了,段飞将大伙儿带回家安顿好,这时天色已晚,段飞打算先吃点东西,再去拜见左都御史魏大人,没想到他才歇下来,就见石斌来报道:“飞哥,南京大理寺评事林希元来了,正在前边候着呢,看样子有急事,你见不见他?”

“林希元?”段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这个愣头青来见我做什么?既然来了我还是见见吧,请他到我书房里来。”

段飞不是拿架子,他已经是正四品的官,林希元不过是从八品,差得远了,段飞若是亲自去迎接,只怕林希元反而受宠若惊呢。

不一会林希元来了,他的神情与前一次截然不同,那种书生傲气已经无影无踪,只见他朝段飞深深一拜,说道:“段大人,下官无知,误会了大人,竟然冲撞了大人,下官实在惭愧。”

段飞有些诧异地扶起他,笑道:“林大人言重了,些许小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刚刚回来,林大人便漏夜而至,不知有何要事相告?”

林希元满面愤慨地说道:“大人,下官已得到通知,明日大理寺出审周安一案的已经换成大理寺正薛大人,这简直毫无道理,除非这个案子真有问题,否则岂有临时改派出审官的道理?后来我听人说,今日中午,有许多来历不明的人出入三司衙门,他们拜访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去时提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就成了空手,只怕段大人此去苏州是白费工夫了。”

段飞紧皱眉头,王家人反应之快让他也有点措手不及,他们想必是从陆路快马加鞭一路换马赶到应天,然后用银子到处收*员,想直接剥夺段飞等人查案的权力,如此一来就算证人再多也没用了。

石斌再次来报:“大人,都察院左都御使魏大人亲自来访,还有刑部尚书钱大人修书一封派人送了过来,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段飞定了定神,说道:“先将钱大人的信拿上来。”

段飞匆匆展开钱如京给他写的信,稍稍松了口气,钱如京来信告诉他今天有人拿着大额银票去贿赂他,被他严词拒绝了,钱如京警告段飞要小心王家的人,最好把所得的证人证物都送去刑部安置。

“这钱大人……官声如何?”段飞把钱如京的信收了起来,向林希元问道。

林希元道:“钱大人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段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段飞点点头,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看来这个案子我们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林大人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去吧,林大人传讯之义本官铭记在心,今后定有回报。”

林希元慷慨激昂地说道:“林某虽然愚笨,但自幼便读圣人之书,修圣人之道,还懂得点是非对错,段大人若有差遣,林某万死不辞!”

送走了林希元之后,段飞才去到前院,左都御使魏达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段飞上前参见之后魏大人说道:“段飞,周安一案拖延日久,引起诸多非议,因此本官决定明日亲自过刑部审案,你手里可有什么证据、证人?都一起交割给本官吧。”

段飞虽然早已猜到他的来意,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凉,王家好手段啊,不知道送了多少银子给眼前这位魏大人,他可是都察院的一把手啊,再加上大理寺正薛大人,那也是大理寺的一把手,相当于大明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南京分院院长和大明的最高人民法院南京分院长都被王家买通了,刑部钱大人虽然送了封信来,但是谁知道是真是假?段飞有一种被群狼环视的感觉,那心是拔凉拔凉的。

第〇一五六章 【侠女歼淫贼】

吸了口气之后,段飞回禀道:“魏大人来迟一步,我已命人将证人证据都送交刑部,交给主审的钱大人了。”

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达先面色一冷,哼了一声道:“好,好,好,段大人果真是年少有为,在都察院任事以来多有辛苦,又为了案子跑了趟苏州,实在辛苦了,不如在家里休息几天,等本案了结了再回衙吧。”

目送左都御使魏大人气冲冲地离开,段飞转身回到院子里,只见郭威、洪邦等人已经准备就绪在等着他了,段飞看看大家,说道:“待会大家依计行事,蓉儿,你真的没事吗?”

苏蓉点点头,说道:“公子放心吧,除非路上遇到高手拦截,否则绝无问题。”

段飞狠狠地点点头,说道:“好,那么大家便依计出发吧!”

石斌、洪邦、蒋骏、郭威四人各带着几个蒙头裹脸的人分别从前后门分作四拨先后离开段府,沿着不同的道路拐弯抹角地向位于应天府东北方的三司所在奔去,他们离开不久,苏蓉也换上一身黑衣劲装,悄然而去。

段飞目送着她离去,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了好久,平时看不出来,芊芊弱质的小书生小丫鬟,换装成了侠女之后居然曲线优美性感逼人,让回到大明后好久没见美女的段飞一阵心跳加速。

段飞的惑敌之计已不是第一次施展,他知道自己的府门前后肯定都有人在盯梢,说不定还有人会半途拦截,这一招想必会给敌人带来点麻烦,哪怕敌人识破此计的要害,直接赶到从此去京畿道三司衙门必经的太平门外太平堤上设伏,段飞的目的也已达到,四拨人马都是惑敌而去的,真正要送去刑部给钱大人的不过是苏蓉怀中的一封信而已,相信苏蓉一定能办到的。

苏蓉换上黑衣之后在应天府中穿街过巷,就像黑夜中的魅影,无声无息,她居高临下地看到了段府出来分头而走的两拨人,也看到在他们前后因为慌乱而奔走的人,慌乱一会之后这些人便分头向太平门赶去,看来对方确实有高人坐镇,苏蓉心中暗暗冷笑,正要继续飞驰,心中突然一动,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不到十米的一个白衣秀士。

“都察院右都佥御史段飞的贴身侍女,峨眉明心师太弟子芙蓉仙子苏蓉苏女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吧?”白衣秀士儒雅潇洒地一口将苏蓉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苏蓉哼了一声,拔剑而出,指着对方道:“碎玉门妖道,碎玉指骆景阳,十年前参与了围攻我师尊一役,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碎玉指骆景阳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你果然是明心小尼姑的弟子,没想到当日她重伤逸去,从此再无消息,竟然是暗中培养了这么一个好弟子出来,你入门应该不过十年,梅花神剑已练到了九朵,实在难得,假以时日江湖女侠中或许只有天门的小尼姑灵雪勘能压你一头,可惜,今天晚上你这朵还未绽放的武林奇葩就要在我碎玉指下凋零了……”

骆景阳狞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辣手摧花一指戳心取你性命,我的碎玉指多数时候还是很温柔的,它会让你欲仙欲死,直到你祈求我占有你,然后我会用我的碎玉杵将你玩个七天七夜,玩腻了再点破你的气门,割断你的手脚筋脉,将你送去东家开的快活楼,让你夜夜贵客盈门,贩夫走狗都能享用峨眉高第的娇躯,你准备好了吗?”

苏蓉脸上丝毫不见波动,她淡淡地说道:“师尊当年就曾经告诉过我,你的话就如犬吠,师尊果然高明。”

骆景阳狞笑道:“希望在我胯下呻吟的时候你还能这么冷静,那会让我更加兴奋,今日我碎玉门高手倾巢而出,你以为段飞那点小小诡计能够得逞吗?今晚在平安门外将有一场屠杀,没有人会知道,因为他们的尸体都会被直接丢到玄武湖去喂鱼……”

苏蓉淡淡地一笑,说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在害怕什么?”

骆景阳被她一言道中,心中不由一跳,他冷笑道:“我怕?我什么时候怕过谁来?就算你师父来了我也要她在我碎玉指下俯首就擒,哼,你是晚辈,我让你三招,来攻我啊。”

苏蓉依然满脸的淡然,她轻轻向前滑步,手中剑抖出三朵梅花,然后长剑凝在空中,苏蓉说道:“前辈守得无懈可击,苏蓉无从出剑,三招已过,还请前辈赐教。”

骆景阳老脸一红,怫然道:“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他大袖一挥,向前抢了一步,刹那间苏蓉面前只剩两只鼓足了风的大袖扑面而至,强大的气劲卷得苏蓉耳畔的发丝乱飞,她微微闭目倏地一剑刺出,正是峨眉派梅花神剑中的起手式寒梅吐蕊。

骆景阳不敢大意,他左袖在剑上一拂一卷,藏在袖中的手突然向那朵梅花抓去。

这一招双方都属试探性质,苏蓉倏地抽剑,退了一步后突然一剑横出,正是梅花神剑中的防守招数‘望梅止渴’。

骆景阳攻得谨慎,苏蓉守得坚实,几招过去之后骆景阳失去了耐心,他见苏蓉又是一招望梅止渴,倏地伸指一弹,当地一声过后,苏蓉手中长剑被荡开,神色大变地连退两步,步伐顿时乱了。

骆景阳大喜道:“原来是外强中干、黔驴技穷,老夫险些被你骗过,今早那神来一剑是你师父所创吗?可惜啊,若是你多学几招或许我还真拿不下你了,现在嘛……给我撒手!”

一声厉喝之下,骆景阳向前急跨一步,他的右掌突然探出向苏蓉的右肩挥去,只见他的手掌已变得漆黑如铁,随着他出掌,一股劲风狂卷而起,将苏蓉稳稳锁住在当地。

苏蓉双眼露出一丝惊慌,手中剑被骆景阳逼在外围收不回来,她拿什么来抵挡骆景阳成名的碎玉指呢?

骆景阳眼看自己的手掌就要切在苏蓉的香肩之上,受伤后的苏蓉更是不堪一击,还不是手到擒来?心中正浮起邪念时,变化徒生,只见苏蓉突然沉肩侧步,竟然轻轻巧巧地就挣脱了他在心神与气劲两方面的控制,她左手玉指翻飞,就像兰花般好看,向骆景阳的右掌点去。

看到眼前奇景,骆景阳心中浮起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兰花拂穴手’,他心中大骇,想缩手时已是不及,现在他的左手受困于苏蓉的长剑,右手招式用老,再也避不开那出神入化的兰花指了。

苏蓉轻轻一指点在骆景阳的右手手少阴心经阴郄穴上,骆景阳的脸色霍地变得雪白,他骇然大叫一声,大袖裂开,他的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肘,一面退一面大叫道:“你……竟然知道我的气门所在!”

苏蓉如影随形地追上前,轻轻巧巧地一剑刺出,骆景阳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刺来,却怎么也避不开,此时他气门被破,碎玉指已经废了大半,手掌也恢复原色,根本无从抵挡,那一剑自他肋下刺入,一直=插入了心脏。

第〇一五七章 【拖字诀】

“你……不是……峨眉弟子……”骆景阳嘴里鲜血狂喷,苏蓉那一剑不止刺穿了他的心脏,她的内力势如破竹般攻入他的体内,所过筋脉寸寸断开,就算骆景阳没有被刺破心脏,也绝对活不成了。

苏蓉淡然一笑,抽剑说道:“你太笨了,我说我是峨眉弟子你就信了?段公子至今都不相信呢!跟在段大人身边久了,我也学会骗人啦,怎么样?我的演技可以拿小金人了吧?当然,这些话我都不懂,你就更不懂了,天底下我唯一看不懂的也只有段大人了……”

骆景阳软软栽倒,他双眼不闭,死不瞑目,苏蓉摇头叹道:“我的内伤还没好,不如此怎能让你自己送死,莫要怪我,怪你自己好了,没事干嘛总想着害人呢?唉,我再送你一程吧……”

苏蓉在骆景阳身上擦干了剑上的血迹,摸摸他怀中,竟然找到了几张大额银票,足有两万多两,想必是贿赂官员剩下的,苏蓉将银票收入怀中,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提起骆景阳的尸体向北奔去,来到珍珠河边,苏蓉将骆景阳的衣服里塞了几颗大石头,然后往珍珠桥下一扔,看着尸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苏蓉才继续向刑部奔去。

不一会她来到太平门附近,王家派来的人此刻已经发现四拨人都没有他们想找的人在里面,又不见了首脑,正在乱作一团,苏蓉偷听了他们几句对话,了解到石斌等人没有受伤,她这才放下心来,过了贯城坊,来到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钱如京正在屋里长吁短叹,他正在为吏治的败坏而发愁,今下午王家那个秀才模样的管家带来一万两银子想收买他,被他严词拒绝了,他事后越想越心惊,派人出去打探,发现那个姓骆的管家不仅来过刑部,还去过都察院与大理寺,那两位大人的官品他是明白的,周安的这个案子只怕是无望了,没想到那个段飞去了一趟苏州,竟然就引出这种事来,莫非周安真的是冤枉的?

段飞让仆人带回来的信简直莫名其妙,钱如京还以为他也出了事,正发愁呢,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随口叫道:“进来。”

‘吱’地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全身黑漆漆的蒙面人,他手提长剑向钱如京逼进,钱如京回头一看,惊愕地脱口叫道:“你是什么人?莫不是要行刺本官?”

苏蓉阴测测地笑道:“钱大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么?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聪明人应该知道选择。”

钱如京勃然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当朝二品大员,王堂想造反么?”

苏蓉收剑向他一拜,说道:“大人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在下佩服,我不是王家派来的,我是段大人的师爷苏戎,曾经与大人见过一面的,段大人接连收到不好的消息,不免对大人也产生了疑虑,因此才派在下前来试探,并送来段大人一句口讯,段大人说他一切都好,为保险起见,证人证物暂时不能送来刑部,望钱大人能够谅解。适才我们分作五路分头赶来刑部,结果只有我一人能够抵达,刑部之中还不知有多少人被王家收买,段大人担心证人证物来到刑部之后会被人蓄意破坏甚至杀害……”

钱如京苦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段大人考虑得很周到,当日段大人要求去苏州查案时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这个案子真有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明日会审我独臂难支,段大人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苏蓉说道:“拖,段大人交代的话只有一个字,拖,段大人身为右都佥御史,大人只需拖得几日,段大人自会收集足够的证据,然后行使自己考察、举劾百官的权力!”

钱如京神色一动,说道:“听说段大人曾与皇上同游宝应泛光湖相处甚谐?”

苏蓉不置可否的答道:“段大人是曾经与一位贵公子同游泛光湖,但那人是不是皇上我们也不知道。”

钱如京欣然笑道:“如此甚好,就按段大人所说,老夫虽拿他们没办法,但是拖上几日还是办得到的。”

与钱如京达成默契之后苏蓉翩然从刑部出来,却看到衙门口对面街角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苏蓉眼珠子一转,突然轻笑一声,悄无声息地向那几个人摸去。

一个坐靠在屋檐底下的家伙正在东张西望,突然发现守着街角的同伙不见了,他喃喃骂道:“该死的徐老三,又借口撒尿偷懒跑去哪里睡觉去了……”

他差点猜中,因为挨骂的那个徐老三真的在尿尿,只不过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吓出来的,现在他正跪在另一条街道的角落,面前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人,一柄还带着血腥味的剑抵在他的咽喉,徐老三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下边淅淅沥沥地完全控制不住了。

苏蓉喝问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我便不杀你,我问你,你们梅管家现在躲在哪里?”

徐老三听说不杀他,魂儿顿时归了窍,他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他急忙答道:“梅管家住在西十八卫颜料局旁边的一所宅院里,那儿是王公公制备的宅子,梅管家下午才住进去的,他还有几个下人都得了奇怪的病,被骆管家送去那儿休养。”

昨夜宫风策受伤前的那一声急啸惊动了王家的家丁,他们发现宫风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当时他们还没发现刘卿芸与周氏被劫走,只当来了刺客,大肆搜索的同时急忙派人去向王世勇和骆管家报告,两人急忙赶回来,骆景阳救醒了宫风策之后,刘卿芸和周氏的失踪才被发现。

骆景阳大怒,王世勇则是又惊又怒,他们很快想到问题的严重性,王世勇急忙赶去见他的伯伯苏州镇守太监王堂,王堂一面大骂他白痴一面下令封锁四门,大索苏州,然后发现刘偱夫妻也不见了,王堂就是苏州的土皇帝,很快他手下的牛=鬼=蛇=神们在码头上查到半夜有船接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刘偱一家以及周氏。

这下子傻瓜都知道有人在算计他们,紧接着他们又发现吴婶一家失踪,连蔡仵作家孤儿寡母也失踪了,更严重的是,他们在蔡家的葡萄藤下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被掏空的坛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王世勇和王堂心中都存着疑念,王世勇越想越害怕,他急忙请骆景阳乘船一路追赶,同时他另外派了一队人骑马直扑应天。

骆景阳他们在江上受阻,将其他两船的人送上岸边之后,疑神疑鬼的骆景阳继续乘那艘大船向应天追去,却在半路上救了一艘王家的船,正是昨日王世勇派往应天送钱的那批人,他们勉强能够行动,但是却嗜睡且浑身腰酸背痛,在江上挣扎险些撞沉没顶,骆景阳一听便知道他们被人动了手脚,于是打开匣子检查,发现里面的信和银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空匣子。

骆景阳他们嫌坐船太慢,在过了镇江之后立刻换马,飞速赶到应天,比段飞他们还快了半天,来到应天之后立刻找到梅管家,从他那里取了银子,将他们安排好之后骆景阳便开始拜访三司,收*员,并安排人监视码头与段府,亲眼见到段飞等上岸回家,因为白天人多才未敢直接抢人。

苏蓉一剑拍晕了徐老三,赶去西十八卫大街王堂那所宅子观察了一阵,然后才回府向段飞禀报。

第〇一五八章 【想射?没门!】

“这么说王堂已经彻底涉案了。”段飞听完苏蓉的回报,想了想,说道:“看来我也得加紧行动了,唉,真不知是福是祸,蓉儿,你一路之上没有被人拦截么?”

苏蓉笑嘻嘻地说道:“有啊,那个姓骆的就在外面等着我,不过我小心翼翼地躲过了,所以多花了点儿时间。”

段飞道:“如此甚好,今后还得小心,你先去歇息吧,我要赶一份奏章和一封信,迟一点再歇息。”

苏蓉见他眉头紧皱,逗他道:“大人,你看这是什么?我去王宅探路的时候顺手拿的,有两万五千多两呢。”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你留着吧,分些给石斌他们,大家都辛苦了,还担惊受怕的,让他们也开心开心吧。”

“我要银子没用,不过倒是可以替公子暂时收着,公子,我去歇息了,你忙完也早些睡,对方胜券在握,今晚应该不会再有行动,公子就安心地休息吧。”

段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吧,这我就放心了。”

苏蓉只觉自己有点紧张,她说道:“公子的伤不碍事吗?要不要我给公子换药?”

段飞伸了个懒腰,道:“好啊,我脱衣服了哦。”

苏蓉啜了一口,转身翩然而去,说道:“想得美,我帮你叫石斌去。”

“不用了,早换过了。”段飞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见吓跑了苏蓉,他咧嘴一笑,坐回桌前,开始写奏章,当官也有两个月了,每天处理公文,写个奏章已经无需再请苏蓉这个师爷当枪手了。

苏蓉其实并没有休息,回房稍稍盘坐之后她翻身从窗户一跃而出,然后来到了段飞的卧房顶上,段飞已经回房歇息,苏蓉坐在他的屋顶上,侧耳倾听,段飞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绵长,看似杂乱,然而苏蓉细细数来,却发现他的呼吸隐含某种玄奥的规律,随着天地星辰的运转而变化,那是一种不亚于苏蓉教段飞的先天功法的先天功法……

苏蓉听着听着,索性就在屋顶躺了下来,心中琢磨道:“这家伙是怎么学到这种奇功的?而且他还在继续修炼我教他的他化自在神功,竟然没有遭到反噬?难道教他这功法的高人替他伐经洗髓了?这样说来他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清晨段飞习惯性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疲惫全消,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真正睡过一觉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节约了很多时间可以做别的事情。

在院子里动了一会拳脚,就听见苏蓉的声音在月牙门外响了起来,段飞急忙换成少林罗汉拳法,只见苏蓉给他端来洗脸的温水,段飞收势而起,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天才受了伤,不好好休息么?”

“早说没事了,昨儿个下船的时候就恢复了几成,再睡就成懒猪了。”苏蓉对段飞道:“公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套弓矢,说是你在宝大祥定的,前些天公子又苦练骑术,公子难道想参加武举当将军吗?”

段飞一面洗脸一面叹道:“我是未雨绸缪啊,你没见么?今天我就无事可做了,不玩点弓马难道学王大人逗鸟度日,或者找根竹子悟上一星期?”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我说不过公子,公子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不过弓马之术看似简单,没有名师教导的话也会事倍功半哦,大人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个师傅?”

“不用了,你家公子我是个天才,除了八股文之类的东西,哪里用得着人来教?”段飞瞥了苏蓉一眼,丢下洗脸巾得意洋洋地走了。

过了一阵苏蓉在院子里找到了段飞,只见他似模似样地辟了片地出来作为弓马场,提着从宝大祥定制的新弓,站在大约百步(大约60米左右)开外的地方,瞄着靶子,却不拉弓上矢。

苏蓉奇怪地走过去,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射啊?”

段飞憋在胸中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他呵呵笑道:“不射,绝不能射!这是我段家的传世心法,不到时候绝不会射的。”

洪邦、蒋骏等过来人都忍俊不住地转过身去偷笑,连石斌都不禁莞尔,唯有杨森不解风情地说道:“飞哥不是不想射,而是开不了弓,他居然叫人家定做了一张五石的弓,我看整个应天都没人能开。”

苏蓉吃惊地说道:“五石?公子你还真心高志远啊,五石的弓,只怕咱们大明朝都没几个人能开,公子你真是……这弓花了多少钱定做的?叫他们改改,改成二石三石的也好啊。”

“不改了,这弓也没花多少钱,人家送的,真正花了大钱的东西在这里,嘿嘿。”段飞拍了拍腰胯,发出噗的一声响,大家都好奇起来,段飞却怎么也不给他们看,又说道:“回头再去订一把跟这一模一样的大弓,二石的吧,平日里练练,还能用来骗人。”

苏蓉摇头叹道:“公子真是狡猾……呃那个聪明,不过……时间快巳时(早上九点)了,公子准备去刑部衙门听审么?”

“去,干嘛不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没有规定听审不许笔录吧?”段飞叫嚣道:“我就不信他们敢当众撕了我的笔录把我赶出去!”

苏蓉苦笑道:“我现在真替那些得罪了公子的人担心,他们哪斗得过公子啊。”

“那是当然了,否则他们何必紧张得都不许我参与审案?”段飞收了他那把提起来都嫌重的大弓,吃过早餐,他带着苏蓉等人,一起骑马向刑部而去。

在刑部公堂之外,段飞他们下马后将马缰交给段府的马夫照看,在进入衙门之时却遭到了衙役的拦阻。

“满人了,想看庭审的明日请早。”把门的两个衙役面无表情地拦着诸人说道。

段飞和苏蓉面面相觑,对方竟然来这么一手,还真够绝的。

“怎么可能嘛,我昨天进去的时候时间更晚,都没几个人在听审,今天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满了?”一个百姓不满地说道。

一个衙役解释道:“因为今天是刑部尚书钱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大人和大理寺正薛大人主审,所以闻讯赶来听审的人比昨日多得多,想听审的话明日赶早。”

段飞向郭威使了个眼神,郭威会意地挤上前去,掏出两锭碎银向那两个衙役手里塞去,笑嘻嘻地说道:“二位大哥通融一下,我家公子想进去看看,满了也可以挤一挤的嘛。”

一个衙役正习惯性地去接银子,却被另一个打了一下,低喝道:“你忘了大人吩咐了?”

他把郭威一推,说道:“明天再来,明天再来了,快走快走,不要在衙门前挤了,明天再来。”

“只怕明天就没案子瞧了,周安一案证据确凿,三司会审却拖来拖去,拖到最后都不许人看,莫不是周家使了大笔银子买通三位大人,今天准备作弊啊?”段飞侧着脸大声说道。

起哄这一招段飞用过几次了,苏蓉会意地也大声嚷道:“哪有衙门满了就不让进的道理?让我们进去,若是见到确实满了我们自会离去,大家说是不是啊?”

“就是啊,凭什么不许我们进去看啊,一定有鬼,三司衙门都被人买通了,想要给周安翻案啊!”石斌等也知机地散开到人群中去,随声附和地大叫起来,阻拦百姓不许进入听审的事情本来就极少发生,周安的案子又确实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拖了好几天,百姓是最容易被挑唆的,他们随之也纷纷嚷了起来,衙门口顿时吵闹非常。

PS:大家的留言我都认真看了,我不是三戒,纳妾记我在几年前就追着拜读了的,段飞来自现代,东北几百年前的口音如何他也不清楚,再说能够做奸细的倭寇汉语应该比较娴熟,有小破绽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况且一开始根本没人怀疑他们身份,所以……

第〇一五九章 【狗咬狗】

衙门里走出一个六品官来,大声喝道:“是谁在这里胡言乱语、诽谤官府、挑唆百姓?都给我抓起来!”

百姓们被吓得不敢噤声,蒋骏在人群后头大叫道:“就是他,昨天被人用一千两银子买通了,大家不要理他,我们抗议,抗议三司衙门徇私舞弊,抗议,抗议三司衙门的官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啊!”

刚被弹压下去的百姓们又鼓噪起来,刚走出来的那官员是一个刑部主事,好巧不巧的他昨天刚收了王家一千两银子的贿赂,被人一口道破,他一时间面皮都胀紫了,作声不得,段飞见他模样顿时猜个正着,立刻大声嚷道:“大人,昨儿个那个骆管家已经被都察院段大人抓住啦,他什么都招了,你还是乖乖承认吧。”

那个主事并未见过骆管家,但是他的银子是刑部右侍郎转交的,知道那人确实姓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听到段飞的话之后他的神色更加慌张,指着段飞狡辩道:“你胡说什么,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苏蓉厉喝道:“你心虚了吗?我家大人正是都察院右都佥御史段飞,负有监督百官与弹劾之权,你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还不跪下认罪!”

衙门之前人声鼎沸,但是苏蓉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大家的耳中,首当其冲的那个主事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觉那声音犹若自天而降,如雷霆震耳,他心神巨震,只骇得魂飞魄散,两腿发软,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只听苏蓉继续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该当何罪!”

那人心中慌乱,脑袋里一阵迷蒙,朝段飞背后的苏蓉连连叩拜道:“我……我叫张荣广,我有罪,我……我不该收受贿赂,我有罪,请大人宽宥!”

看到此情此景,百姓们轰地一声闹开了,刑部的衙役们也傻眼了,段飞喝道:“大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张荣广自认收受贿赂,本官身为皇上钦点的右都佥御史,有监督百官之责,对此事不能不管不问,来人啊,将他给我拿下,送交刑部尚书钱大人,请钱大人给他治罪!谁还敢阻挡本官?都给我闪开!”

吩咐衙役拦着百姓的官都被抓了,这些衙役哪里还敢拦着不放,百姓们欢呼一声,簇拥着段飞等人一起向里面涌去,那个倒霉的张主事也被洪邦、蒋骏扣拿了,推搡着绕过照壁,来到大堂前。

刑部公堂之下只有几个人在听审,哪里人满为患了,百姓们更加相信段飞他们刚才鼓动的话,挤到堂下之后纷纷嚷道:“我们抗议,抗议三司衙门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包庇罪犯,拦住衙门,不许百姓听审!”

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大人见势不妙,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大堂之下不许喧哗,都给我赶出去!”

段飞排众而出,喝道:“慢着,下官都察院右都佥御史段飞参见三位大人,百姓们并非无理取闹,而是有证据证人的,适才我们被堵在衙门之外,衙役们不让我们进来,请问这是何故?刚才这位刑部主事张大人被揭受贿千两纹银,他也是当众招供了的,下官怀疑本案有人暗中操纵,收买了许多官员,下官建议在审周安之案前,先审张主事受贿一案,解百姓之惑,以正视听。”

魏达先正要发话,钱如京一拍惊堂木,把魏达先的话憋在了咽喉里,钱如京喝道:“刑部之中竟有人收受贿赂阻拦你们不许进入?是哪位张大人做的好事?给他提上来!”

大理寺正薛大人出言阻止道:“钱大人,如此不太好吧?三司会审的是周安一案啊。”

钱如京面沉如水地说道:“薛大人此言差矣,刑部掌法律刑狱,倘若有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又岂能公正判案?倘若不当堂审个明白,只怕堂下的百姓不依,消息传扬出去,只怕我钱如京就成了刑部最大的赃官了,薛大人不必多言,来人啊,将那张主事给我提上来!”

张荣广被衙役推到公堂之上后突然醒过神来,他跪地朝钱如京连连叩拜,叫道:“大人,我冤枉,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收受贿赂啊!”

钱如京喝问道:“没有受贿?那为何你刚才当众承认受贿?段飞,你可是亲眼所见?还有谁能作证?”

段飞在堂下朗声答道:“大人,在下亲眼所见,张主事正是被我与我家师爷言语挤兑,无从辩驳之下才跪地招供的,在场百姓都可作证,张主事说昨日受一个姓骆的人贿赂,收受了一千两银子。”

“不错,我们都可以作证。”堂下的百姓纷纷作证道。

段飞继续道:“据我查知,这个姓骆的乃苏州富商王世勇的大管家,而这个王世勇正是周安一案中的最大嫌犯!大人明白他为何要派人来贿赂百官了吧?”

“你说王世勇涉案,你有什么证据?”薛大人问道。

段飞不疾不徐地说道:“大人,现在审的是张主事受贿案,因为有人屡次派刺客袭击暗杀本官与证人,而且现在还不清楚他究竟贿赂了多少涉案官员,因此除非必要,我建议不要轻易传唤证人与证物。”

钱如京点头道:“不错,现在应该先审张主事受贿案,张主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有那么多证人在场,你还是老实招供吧,难道还要我动刑么?”

张主事面色惨变,知道无从辩驳,也没时间懊恼刚才怎么突然糊涂竟然当众招供了,他连连叩首道:“大人,下官一时糊涂,不过小人还有话说,小人并没有直接收受贿赂,而是右侍郎刘大人转交,也是刘大人命我阻拦百姓,不许他们进入刑部听审的。”

“哦?你说是刘侍郎命你这么做的?来人啊,有请刘侍郎。”钱如京说完之后转头向都察院魏大人以及大理寺薛大人拱手道:“二位大人,没想到刑部出了这种丑事,周安的案子看来只能暂缓了。”

都察院只管监督,见钱如京这么说,魏达先也没有办法,大理寺正薛大人目光一转,建议道:“既然刑部没有空暇审案,不如将周安一案交给我们大理寺审理,大人只需派一个信得过的属官前往配合审案即可。”

钱如京皱皱眉头,说道:“只怕不妥吧,大理寺那是审朝廷命官的地方,而且……应天大理寺已很久没有审案了吧?只怕得先上书禀明皇上才能如此办理,薛大人以为如何?”

大理寺正薛泽无言以对,过了不久,刑部右侍郎刘大人来了,他向三位上官施礼之后钱如京向他询问受贿之事,刘侍郎矢口否认,并指认张主事与他有仇,这是趁机攀咬诬陷,两人就在堂上争吵起来,张主事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见刘侍郎将所有事情完全推诿在他身上,索性豁出去将刘侍郎平日的一些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事情都捅了出来。

钱如京越听脸色越难看,听那张主事话中有话,似乎还有很多牵涉到贪污受贿的官员,再审下去只怕整个刑部就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没有贪污受贿了,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够了,张荣广,你说刘侍郎收受贿赂,还举出这么多实例,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话?”

张主事叫道:“大人,这种东西前手拿后手送的,哪有什么证据啊,要不大人派人查抄他的家,保证能抄出许多银子来,前个月衙门里走了许多大人,他手里有不少空缺,就不知收了几万两银子,其中包括我给他的两千两银票,他才给我授了主事一职。”

第〇一六〇章 【大生意】

“大人,他这是血口喷人,大人不要信他,这种小人一旦出事就像疯狗一样乱咬,再问下去说不定他还要继续攀诬其他大人,钱大人,我建议对他动刑,动大刑,看他招是不招。”刘侍郎望着张荣广冷冷地说道。

“也罢,”钱如京拿出一支火签,丢到堂上,喝道:“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说。”

张主事给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受了吩咐的他们抡起板子毫不容情地打下去,才几板子就将张主事给打晕过去,泼醒之后再打,打晕了再泼醒,看到张主事的惨状,段飞下意识地摸摸屁股,当初他也挨了二十板子,但是那二十板加起来还不够张主事挨的一板子厉害。

眼见张主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连杀人灭口四个字都喊不出来了,段飞提声叫道:“大人,张荣广受不住刑,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

钱如京吃了一惊,喝道:“停刑,给我把人带上来。”

张主事被拖上堂去,看到他的惨状,钱如京又惊又怒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才十多板子便将人打成这样,你们想杀人灭口么?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那几个衙役吓得仆在地上筛糠一般地哆嗦着,没人敢做声,钱如京心中电转,喝道:“还不快去一个人请医生救治?其他的把张主事带下去,张主事就交给你们了,倘若他明天不能过堂,我就当堂打死你们几个,滚!”

出了这个意外,这一日的会审不了了之,也让段飞深刻感受到官府中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的可怕,这还是刚刚经过查撤之后才建立不到一个月的政府班子啊。

段飞心情沉重地返回都察院,他已被完全孤立了,刚来时人家对他是表面恭敬背后鄙夷,现在人家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一个个见了他就躲,就算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也是尖酸刻薄的,这官场果然不好混啊。

以前那些看好他前景,准备攀附的,现在也不见来串门子了,人情冷暖啊,段飞心中很是不忿,却又无从发泄,忍不住写了两张门联贴在门口,然后扬长而去,反正现在没人待见他,不如回家玩他的弓马箭术去。

望着他愤然远去,几个都察院的十三道监察小御史凑了过来,望着对联念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好一副对联啊,你们说这个段飞真的不学无术?那他如何知道《左传哀公六年》中关于孺子牛的典故?”一个三十来岁容貌普通身形高大的御史啧啧赞道。

十三道监察御史只是些正七品的小官,不过他们若是受命出巡的话责权就不小了,刚才说话的那人正是福建道监察御史桂萼,他上个月才自成安知县调任应天都察院福建道监察御史,一直赋闲无事可做,段飞来到都察院之后他一直颇为轻视,但是今日看到段飞写的这副对联之后观感不由稍改,有了点同病相怜之感,因为他也是以忤逆上官出名的,若非如此也不会从一个好好的县令被人弄来都察院养老。

他身边那人是他在都察院中结识的唯一好友戎文盛,听他那么问,戎文盛苦笑道:“我哪知道啊?或许是他请枪手做的呢?你不见他身边总是有一个漂亮的小师爷么?”

桂萼似乎根本没听到戎文盛的话,他仔细琢磨着段飞那幅对联,喃喃地说道:“这莫不是对联,而是一首诗?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啊。”

戎文盛笑道:“管他是对联还是诗,反正不像是那小子能做出来的,别说那么多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干,我们去打牌吧,那个新近流行的《大明牌》还真不错,我跟别人配合总是不行,还是跟你打对家比较厉害,走吧走吧,别忧国忧民了,愁白了头也没用啊。”

桂萼想了想,说道:“不了,今天还是算了,我今日的奏折还没写呢。”

“真无聊,每天都写那东西,烦不烦啊,听说皇上根本就不看,你写再多也没用。”戎文盛劝说无效,无奈地走了。

桂萼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目光突然又扫到那幅对联上,双眼一亮,拍掌道:“就这么办,妙极!”

段飞早退回到家中,门子见到他便说道:“少爷,府里来了贵客,听说是宝大祥的东主殷德祥。”

段飞心道你也该来了,他赏了那门子一锭银子,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殷徳祥年约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满面富态,他见门子领了两个人进来,后面一个身材稍矮,面目俊秀稍嫌阴柔,前面这人眉高鼻挺,英气勃勃,他站起相迎,向前面那人拱手道:“段大人,老朽宝大祥东主殷徳祥,闻段大人之名久已,一直没有时间上门,今日才得拜见,实在失礼。”

段飞还礼之后笑道:“殷老板请坐,我与宝大祥的关系可非同一般哦,不必客气,殷老板亲自来访,莫非有什么喜事相告?”

殷徳祥呵呵笑道:“果然是一件大喜事啊,前个月我们托请新任兵部尚书的杨一清杨大人将段大人设计制作的那个望远镜进贡给皇上,前几日杨大人终于找到机会向皇上进言,将望远镜递了上去,皇上当即下旨命工部向我们宝大祥采办五百只望远镜,首先装备边军与京营,倘若反馈良好,还要继续向我们宝大祥采办大约三千只,我宝大祥之名终于上达天听,这都是段大人的功劳啊!”

段飞其实早在前五六天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而且比殷徳祥知道的详细得多,杨一清曾经总治三边,熟知军备之重要,他向皇上进言的时候便数了则望远镜的许多好处,正德闻之甚喜,隔日将望远镜拿到朝堂之上让文武百官试用,文武百官也甚为惊奇,其中以内阁杨一清、费宏以及京卫都指挥同知沈希仪最为推崇,首辅杨廷和虽有异议,但是也只是就订购数目多寡的问题进行辩驳而已,朝辩之后望远镜大量引入军中便定了下来。

“若没有宝大祥工匠们的精湛技艺,我就算想出点子也没有用啊。”段飞和他相互恭维了几句,段飞单刀直入地说道:“殷老板是来给我报喜……顺便将我所得的那三分利亲自送来的么?殷老板真是太客气了,我时常去宝大祥走动的,叫下面的人通知一声便可以了。”

殷徳祥尴尬地笑道:“报喜是真,那三分利嘛,只怕还有得等,段大人设计了这个东西,应该知道它的成本有多高,五百只看似不多,但是大量收购合用的水晶宝大祥已经预支了大笔银子,而工部那边的拨款迟迟未到,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支付协议中的利润,请段大人原谅。”

段飞哦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殷徳祥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段大人,我这次来其实是想与段大人商议《大明牌》继续合作的事项。”

“殷老板亲自前来,想必是一笔大生意,在下洗耳恭听。”段飞微笑着说道。

殷徳祥说道:“《大明牌》售卖至今已卖出十万余盒,但是仿冒的大明牌已蜂拥而现,任我们想尽办法甚至通知官府都无法阻止,那些仿冒的《大明牌》制造工艺极其低劣,价钱也非常低,我们正品大明牌要一两银子一盒,那些冒牌货最低只需十个铜板,相差近百倍之多,这半个月来大明牌的销量已跌了五成!”

“按照现在的销量,从前跟段大人签的那个分成协议……可能很快大人就没有什么收入了,是以……小人为大人考量,建议结束《大明牌》的生产协议,我们愿意在协议规定的三成利润之外再一次性付给大人一万两白银,大人以为如何?”

第〇一六一章 【最后的疯狂】

段飞笑吟吟地说道:“殷老板还真替我着想啊。”

“当然了,大人前程不可限量,我宝大祥今后还要多多依赖大人的,自然要为大人着想。”殷徳祥乐呵呵地说道,就像一尊与人无害的弥勒佛,但是段飞却知道这家伙狡猾狡猾滴,虽然说劣质仿冒品确实抢了宝大祥产的《大明牌》不少市场,但是至少在江南这一点造成的影响不算大,因为江南比较富裕,喜欢享受,现在已渐渐有了品牌意识,宝大祥正是以品牌取胜的,在《大明牌》的销售上怎么可能会出现殷老板说的那种情况呢?

段飞微笑道:“殷老板的建议我不太苟同,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妨与殷老板聊聊,或许会让我们的合作更加愉快,大家一起发财哦。”

殷徳祥喜道:“早就听说段大人脑子灵活,想法都是非常好的,请大人赐教。”

段飞微笑道:“我的建议是我们联合成立一个合资公司,我以技术入股,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殷老板,眼光要放长远些啊,我这里还有许多奇思妙想和好玩的东西,保证每一样都能像《大明牌》和望远镜那样赚钱,我还有办法可以让望远镜的成本降低到百分之一,光是《大明牌》一项……我都还有无穷的点子,比如新的玩法,比如发售高中低三种档次的牌,甚至还可以限量发售些豪华型的收藏版《大明牌》,殷老板你还会觉得光是卖牌已经快没有收入了吗?”

段飞说着说着殷徳祥的笑容便渐渐僵硬起来,他的想法不但都被段飞说完了,段飞说的经营手法甚至比他想的还多许多,他明白段飞早已看穿他的小把戏,心中顿时虚了。

段飞微笑道:“殷老板,说白了这些东西其实制造起来很简单,投资一千两银子我就能搞一个年产十万盒纸牌的厂子,而且我也不缺钱,我跟宝大祥的合作可以说一个是出名气,一个出创意,说起来这个创意其实比名气重要得多,殷老板应该比我了解,我只是提出建议,合作与否还得看殷老板自己的意思,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就算不再合作,我也绝不会打《大明牌》的主意,殷老板你放心好了。”

殷徳祥咬咬牙,说道:“那个合作的公什么……该如何运作?资金和利润又如何分配?段大人不妨说详细些儿。”

段飞笑道:“这个简单,初始资金和人手都由宝大祥出,公司的总经理由我派人出任,负责管理与运营,这个公司其实就是个空壳,宝大祥依旧负责生产与销售,建立这个合资公司的目的只是为了提高我的分成,以及方便处理双方合作的事宜而已。”

“那段公子想拿利润的几成呢?”殷徳祥小心翼翼地问道。

“九成!”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

……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依然未能达成共识,殷徳祥失望地离去了,段飞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把石斌他们四个叫到面前,每人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笑道:“打开吧,这是给你们的。”

四人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各有一只机关小弩,段飞撩起官袍下摆,只见他的腰上也挂着一只弩,段飞解下来对他们说道:“这是我高价买回来的连环弩,一口气可以发射六枚弩箭,可以同时发射也可以一枚枚地发,我还不习惯绑在手上,因此才挂在腰上,日后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将它装备在手臂上,指哪打哪,是一件保命的利器。”

“太好了,今后就算碰到高手也不怕了。”石斌爱不释手地捧着那只臂弩笑道。

“做梦,这东西只能出其不意,用多了就不值钱了,”段飞吩咐道:“平时练习的时候也要尽量避免别被人见到,还有,蓉儿答应你们教你们武艺的,就从现在开始吧。”

“太好了!”四人再一次喜形于色地叫道,却见段飞嘴角浮出一丝坏笑,四人的兴奋心情不由稍敛,段飞说道:“你们高兴太早了,今后有你们哭的,蓉儿,他们交给你了,我到后面去看看。”

苏蓉轻笑着对他们四人说道:“别听他的,没想象的那么可怕,至多也就是每天脱层皮而已,你们现在还来得及后悔,也随时可以退出,我也省得麻烦,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把东西收起来,换身短装,不要穿鞋袜,准备好了就到操场上来见我。”

段飞来到了后宅,刘偱夫妻和刘卿芸、周氏扮作了仆妇丫鬟住在这里,见段飞进来,周氏和刘卿芸急忙迎上前,问道:“大人,今日会审情况如何?周安他怎么样了?”

段飞摇头道:“没什么进展,今天审的都不是他的案子,你们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早上我想来看你们的,不过当时你们还在休息,所以就没有打扰了。”

周氏答道:“多谢大人关心,我们休息得很好,三年来我从未睡得这么踏实。”

刘偱却嘟囔道:“我就没合过眼睛……”

段飞莞尔一笑,说道:“昨晚没有人来骚扰,以后也就不会有了,周夫人,你准备好了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关于案发当日的。”

周氏点点头,说道:“大人请问吧,妹妹,去给大人端只椅子来。”

段飞没有客气,大家都坐好之后他问周氏道:“周夫人,发案前,你为何离开家到隔壁吴家去了?”

“因为家里没钱了,夫君叫我去隔壁借点银子,我本来不愿意的,可夫君非要我去,我这才去了,没想到……”说着,周氏的眼角溢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段飞见状安慰道:“周夫人请节哀,案发之前的几日你可曾感觉到周登神态上有些不妥么?他赌博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周氏垂首抹泪,答道:“是,我早就劝过他不要赌了,但是他却说已经输了许多,一定要赢回来才行,结果越输越多,连地契都输了,我与他哭闹,他第一次打了我,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年前的六月初八,也就是出事的前五天。”

段飞精神一振,说道:“哦,此后几天他还有什么别的特殊举动么?你将他那几天的行动神态变化详细说来。”

时隔太久,就怕当事人记忆模糊甚至缺失,周氏记得越清楚越好,要安慰周氏将不快忘却也是等破案之后的事情了。

周氏一面回忆一面答道:“初八那日清晨,夫君输掉了地契,回来拿地契的时候我与他争抢,结果被他打了一掌,初九他还在赌,我又劝他,他没理睬,初十他傍晚又去了,当日我万念俱灰,只觉日子没法过了,真想悬梁自尽,但是又不忍丢下可怜的阿郎……”

周氏饮泣了一会,刘卿芸走到她身边安慰着,段飞也没催促,周氏歇了一会后继续说道:“初十整天他没与我说话,晚上又出去赌,十一的那天早上,他回来已是巳时中(早上十点),喝得醉醺醺的,我上前迎接就被他一掌打倒,他骂我妖妇、狐狸精,说我害得他倾家荡产,他还骂了刘妹妹,我当时觉得很冤枉,不知道他为什么骂我,后来才知道,王世勇派人在他面前挑唆,说我命不好,克夫,又说我不守规矩,招蜂引蝶什么的,夫君就信了,那天傍晚夫君没有像往日那样吃饱饭就出门赌博,我还当他有心改过,很是欢喜,当晚他要了我,前所未有的疯狂……”

第〇一六二章 【恶人先告状】

段飞若有所悟,周氏继续说道:“当我清晨醒来的时候,夫君又不在身边,我就知道他又去赌了,当日他回来后一副呆傻的模样,嘴里来去只会说一句话,完了……完了……”

周氏又抽泣起来,段飞暗叹了口气,这周登一定是这一天半夜将老婆给卖了,结果又输个精光,赌博上瘾的人除非是连小命都输掉,否则是绝不会停手的。

周氏继续说道:“那一日夫君什么也没有吃,一直躺在床上,就像傻了一般,傍晚有人来敲门,周安去开门,然后进来告诉夫君说是王家有人找,夫君就失魂落魄地跟他走了,第二天一早夫君神态有异地回来,两颊紫红,那神情……似癫若狂地叫人害怕,他安慰我说苦日子都过去了,他已大彻大悟,今后我和阿郎都会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他说有一位过命好友替他还了欠的银子,又让我去隔壁借十两银子买些酒菜招呼客人,我见他形状可怕,本不想走开的,没想到他却勃然大怒,又要发疯,我只好去了,到了吴婶家,我羞于开口借钱,磨蹭了一会,家里就传来了两声惨叫……”

段飞总算将周登临死前几天的生活和心态转变梳理通了,之后的事情他从吴婶和周安的口供中已了解大概,就不需要周氏再详加叙述,于是说道:“周夫人,其他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可还记得案发现场的情景?当时房中家具可有纷乱踢倒?房中血迹分布情况如何?当时周安是如何抱着周登的?周登面朝何方,脚朝何方?还有,周登身上两处伤痕各在何处?”

在段飞详细的询问之下,周氏恍若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之中,她浑身骇怕得哆嗦起来,刘卿芸急忙将她紧紧搂着,并抬头对段飞道:“大人,这些细节难道仵作的报告中没有详细描述吗?”

段飞沉声道:“连堂堂正二品的都察院都御使大人都被王家买通,苏州府衙门里还会有遗漏的吗?蔡仵作的尸格和苏州府的案卷都写得很详细,不过我却不怎么相信,蔡仵作也因为这件事死了快两年了,可想而知报告中定是疑点重重,所以我才会详细询问当事人,希望能够找到线索为周安平反。”

周氏点点头道:“我明白的,我与吴婶赶回家中时都惊呆了,当时周安抱着夫君,夫君面朝房门,双脚一曲一伸……夫君抓着周安的胸襟喊了一句后才气绝而亡,地上……地上血迹很少,只在夫君倒地之处有一些,周安身上的血迹却很多,整个胸前差不多全是血,还有面上,手上都是血,他手里还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当时的情形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就是凶手……”

“房中可有挣扎打斗痕迹?”段飞问道。

周氏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矮墩倒是倒了两个,别的……别的似无变动。”

段飞拿出一张纸来,拿到周氏面前展开给她瞧,说道:“这是我画的草图,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说来。”

这是段飞用鹅毛笔画的周家主卧室三维草图,很简陋,因为段飞就没学过绘画,但是周氏一看到草图后立刻哆嗦起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才努力睁开眼睛望去,看到那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情景,周氏不由痴了。

看呆了一阵之后周氏才提起手,指着图说道:“当初屋子比这要乱得多,这图里少了一只箩筐,地上还有阿郎爱玩的一只小木狗……”

周氏说得很详细,段飞则按照她说的慢慢完善现场,直到周氏再也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段飞才收起图,说道:“很好,周夫人你做得很好,案子的事情暂时不要去想了,我会妥善安排,尽量努力不传唤你出庭,不过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为三司会审,只有主审的钱大人没有被收买。”

周氏坚定地说道:“我不怕,只要能为安子洗冤,只要能让王世勇下地狱,我什么都不怕!”

段飞点点头,对刘偱夫妻与刘卿芸道:“你们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人通知我,替我好好照顾周夫人,希望事情能够尽快完美地解决吧。”

段飞走出来,听到后面传来急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刘卿芸快步赶来,她来到段飞面前后见他望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热,小声地问道:“大人,周安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段飞想起周安那扭曲的双腿,心中一沉,说道:“他的情况不太好,不过性命无碍,案子解决之后好好将养应该会恢复起来。”

刘卿芸松了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说着她泪水突然泉涌,说道:“姐姐一直以为是她连累了我,实际上是我连累了她,三年前的春天,我约了周安出去踏青,正是那一次踏青遇到了王世勇,才发生了这许多惨事,当时王世勇拦着路调戏我,安哥哥把他推开,和他讲理,结果被王世勇叫家丁打了一顿,第二天王世勇派人上门提亲,又被我爹拒绝了,从此王世勇才开始设计陷害周家的,都怪我……”

段飞说道:“你不要这样胡思乱想,这不是你的错,倘若王世勇只是个普通富商,他也不会做得这么绝,正是仗着他叔叔的权,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做出这种事来,回去吧,好好照顾周夫人,她现在需要人陪着。”

刘卿芸回头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她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薇姐姐她好奇怪,她不要我陪,也很少流泪,她……装傻那么久都没告诉我,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

“过一会我就让蓉儿来陪你们,放心吧,在这里很安全的。”段飞安慰刘卿芸道:“周夫人现在很脆弱,你看到的只是她表面的坚强,你要多陪陪她,和她说话,不要让她一个人呆着。”

刘卿芸走了,段飞的心情却很压抑,周氏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周氏的冷静与坚强让人担心,很担心,但是段飞也没有办法。

段飞又去看望了吴婶和蔡家母子,看到他们担心受怕的样子,想尽快结案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当夜依旧无事,第二日一早段飞又带着人来到刑部,这一回没有人敢拦着他了,刚开始审案大理寺薛大人就开始刁难,他拱手对钱如京道:“钱大人,这个案子拖了好几天了,要不要传唤证人啊?要不然就该判了吧?”

钱如京没奈何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好吧,准备传唤证人,暂且停审,证人到位之后再另行通知升堂日期,退堂。”

“且慢!”在堂下听审的人中走出一个人来,上前两步后他跪在地上,朝堂上三位大人一拜,大声说道:“下官苏州府总捕何勇,苏州府听闻三司会审周安一案,于是提前预作准备,通知证人准备随传随到,没想到昨日下官前去通知证人时,发现除了本府捕头祁固之外,证人吴婶一家举家失踪,另有本府富商王家前来报案,前日晚上他家闹劫匪,匪徒不劫金银财宝,只把王家主人的两个小妾给劫走了,其中一人正是本案死者的妻子,我们怀疑有人故意劫走证人,干涉三司办案,因此苏州知府邬大人派我与祁固前来,提醒审案的大人们,不要受人蒙骗错判了案子。”

“还有这等事?那劫匪也太嚣张了。”薛大人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说你将目前唯一的证人祁固带到,现在可在堂下?传他上来,大人们有话要问他。”

第〇一六三章 【庭审辩冤】

“且慢!”段飞大喝一声,挺身而出,向三位大人弯腰一拜,然后挺身说道:“下官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段飞参见三位大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达先拍案喝道:“段飞,你不在都察院里办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人们正在办案,你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段飞朗声答道:“大人莫非忘了?这个案子原本是由我来陪审的,后来发现本案蹊跷甚多,于是向大人禀明去苏州查案,一查之下发现果然疑点重重,下官来不及请示大人,便自作主张地将证人请回来了,苏州总捕何大人刚才所说的证人并未失踪,他们现在就在下官家中,前日晚上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大人体恤下属,让我休息几日,不过我忍不住想来瞻仰一下三位大人办案的风采,于是就来到了这里,听到何总捕的话,我只好站出来分辩,要不然我岂不成了劫匪了?”

魏达先的话给段飞憋到了肚子里,那薛大人冷笑一声,说道:“段飞,素闻你牙尖嘴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问你,既然你是去查案的,为何不通知苏州府配合调查?传召证人也未通过苏州府,这都是不妥当的,何况你还深夜潜入王家拐走了王家的两个小妾,这又做何解释?”

这时魏达先也缓了过来,他拍案喝道:“段飞,我叫你暗中查案,你竟敢私闯民宅拐人妻妾,如此行径与盗匪何异?身为御史知法犯法罪加三等,我命你将证人立刻移交给刑部,然后回家去等着听参吧!”

段飞仰天大笑起来,魏达先做贼心虚,他喝道:“段飞,你笑什么!”

段飞收了大笑,淡淡地说道:“该回家听参的的确有人,但是绝非我段飞,三位大人心知肚明我说的是什么,身为御史,我有监察百官上书弹劾,前两日我都写了奏本发往京城,不过那奏本却都没能送到驿站便不翼而飞了,好在下官早有准备,另备了两份,分别通过其他途径送到驿站或者直趋京城,魏大人……您早上吃坏肚子了吗?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脸色难看的何止魏达先一人?大理寺正薛泽拍案怒道:“段飞,你还未回答我,你夜闯民宅,劫人妻妾,与盗匪何异?来人啊,给我将段飞拿下!”

“慢着!”主审官钱如京终于发话了,他慢悠悠地说道:“薛大人不必着急,我看这段飞是赶都赶不走的,抓他之前不妨听听他有何解释再说。”

“大人英明!”段飞拱拱手,然后侧身对那苏州总捕何勇道:“何总捕何大人,我问你,当夜被我带走的那两个女子在未入王家之前都是什么人?”

何勇辩道:“管她什么人,你深夜闯入民宅掳人妻妾就是杀头的大罪,还有什么话好讲的?”

段飞大笑道:“亏你还是一府总捕,竟然说出这么无知的话来,正因为这两个女子的身份与本案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我才会不惜以身犯险将她们救离火坑,三位大人可知道那两个女子是谁么?她们一个是本案死者周登的妻子,一个是周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刘小姐!”

“请问何总捕,为何周登才死,周安才被关入大牢,周家的房产都被王家占据,周氏更被王家派人抓入王家开的青楼之中?为何半年不到,周安的未婚妻以及周氏都成了王世勇的小妾?而周登的儿子却在周氏被王世勇强行赎身买回家中之后不到三日便莫名其妙死于非命?何总捕何大人,你身为一府总捕,对这种涉案的大事竟然不查、不报,到底是谁玩忽职守滥用职权?若我不强闯王家将两女救出,她们有可能出庭为周安作证吗!”

段飞的话引起了堂下百姓们的轩然大波,简简单单的一个周安杀兄案,谁想得到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惨事,百姓们原本都痛恨周安的,听了段飞的话,几乎都同情起他来,同时也都产生了怀疑,这个案子,真的不简单啊!

周安在一旁跪着,第一次听到家中的消息,他顿时傻了,三年来他一直坚持着,要为自己洗冤,然后重新回到那温暖的家中,照顾大嫂和侄儿,迎娶刘卿芸,重新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切都已成泡影,侄儿死了,那可爱的小家伙啊……家业没了,嫂子和刘小姐都被那王世勇给强娶成了他的小妾……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啊!

就在何总捕被段飞质问得无言以对的时候,周安终于哭了出来,他嚎啕着对天大叫道:“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周安做错了什么?可怜的小郎,可怜的嫂子,可怜的卿芸……你们……噗……”

周安狂喷一口鲜血,然后昏厥过去,堂下的百姓们见状都叹息起来,有人叫道:“真是惨啊,这个叫王世勇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啊,怎的落井下石将周家害得这么惨啊?”

段飞大声说道:“错了,你们都想差了,这王世勇不是落井下石,这个井分明就是他挖的,大家不是很好奇为何他在周登死后就立刻夺了他家产,并将周氏抢走送去王家开的青楼中吗?请大人派人请医生为周安医治,之后我再慢慢为大家解惑。”

钱如京喝令衙役请大夫为周安医治,并且吩咐道:“一定要请位最好的医生,倘若周安出了事,我唯尔等是问!”

衙门里也有处理这种紧急情况的药物,在给周安灌了一些保命的药粉之后,两个衙役跑着去请医生,段飞请苏蓉上前查探了一下周安的气色与脉搏,苏蓉悄悄输了些内力到周安体内助他打通淤塞的筋脉,周安再喷一口淤血,醒了过来。

苏蓉朝段飞点点头,然后退了下去,段飞继续控制堂上堂下的气氛,大声说道:“三司会审周安的第一日,我不断询问周安可曾与人结仇,周安懵懵懂懂只说没有,事实上这是他宽宏大量,而别人却未必有他这么好的度量,周安,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镇定心神,我有话问你。”

周安摸干脸上的眼泪,他哽咽着说道:“大人请问。”

段飞说道:“你说自己没有仇人,那么王世勇这个名字想必你也不记得了,但是你可记得三年前的春天,你与刘卿芸小姐相伴出游,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无赖公子……”

周安神色一动,惊呼道:“不错,那天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个无赖,他……他调戏卿芸,我上前阻止,被他命家奴打了一顿,若非路上行人太多,只怕他就要将我打死了,难道那无赖便是王世勇?”

段飞说道:“不错,那便是王世勇,你现在当知道我当日为何反复询问你是否与人结仇了,你虽然不以为意过了就过了,不过王世勇可没忘记你侮了他面子,睚眦必报地一直记在心中,他设计引你兄长每日都到他开的赌场里赌博……”

‘啪!’大理寺正薛大人喝道:“段飞,你信口雌黄些什么?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要胡乱攀咬,否则别怪我轰你出去!”

段飞微笑道:“大人请听我说完再做结论不迟,我相信在场的百姓也都想听明白这个案子的起因经过,要证实也不难,就看大人愿不愿意了。”

“就是,让他说完,就算是杀人犯也有辩驳的机会呢,大人让他说完吧。”一个百姓说道。

第零壹陆肆章 【血口喷人】

“段大人,你继续说吧,大家有目共睹,除非有人心里有鬼,否则怎会阻止大人阐述案件真相呢?”洪邦躲在人群中嚷嚷道。

另一个人嚷道:“段飞分明是在胡说八道,我看他就是收了周家的银子,想要为周安翻案,大人,把这呱噪的家伙赶出去吧!”

王家安插了许多媒子在场,他们也纷纷嚷嚷地吵闹起来,钱如京拍了几下惊堂木,喝道:“都给我住口!段飞,你继续说吧。”

段飞微笑着向堂下望去,说道:“钱大人不妨将这些听审的人都叫上来一个个的询问他们的来历,我看至少有一半多是从苏州赶来的,这些人不事生产千里迢迢跑来应天听审,他们真的有这么关心周安的案子么?大人,我怀疑这些带着苏州口音的人都是王家派来干扰审案的,不妨抓起来每个都打上四十大板,轰出去为好。”

“段飞,你不要东拉西扯牵扯旁人,赶紧把话说完。”魏大人催促道。

“好吧,”段飞耸耸肩,满脸无奈地说道:“回到案情上……周登在王家的赌场里不但输光了家产输掉了老婆甚至连自己的命都输了,王世勇威胁他要将周氏抢走,并且将周安兄弟一家赶出门去,周登受其蛊惑,终于在王世勇的授意下做出了牺牲自己保护妻儿且陷害周安的事来,这便是周安一案的大致起因与经过,请大人明察!”

“段飞,你口口声声说是王世勇设计陷害了周安,你有何证据?”薛泽质问道。

段飞答道:“有周登妻子周氏柳薇的画押供词在此,王世勇将其强行纳为小妾之后有一次喝醉酒无意中说出此事,周氏便谨记在心,忍辱负重,终于得了机会为乃夫报仇,为小叔洗冤,请三位大人明察。”

“就算供词是真,又岂知她听来的话是否确凿无疑?酒后的疯言疯语又岂能作准?”魏达先说道。

段飞答道:“大人莫非忘记酒后吐真言一说了么?”

钱如京仔细地看一遍衙役递上来的证词,拍案怒斥道:“简直字字椎心句句泣血,这周氏果然有极大的冤情,竟有人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真是天理难容啊,师爷,你替我念将出来,让二位大人及听审的百姓们都听听。”

薛泽说道:“慢着,钱大人,这供词还未证实究竟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宣读出来只怕不好吧?”

钱如京反问道:“薛大人认为该怎么办呢?”

薛泽道:“我们连周氏的面都没见到,怎知这证词是否伪造?至少得将周氏传来当面证实方可,这应该不难吧?若连这都做不到,我只好怀疑这证词是伪造的了。”

“薛大人言之有理,段飞,既然周氏在你那里,你还是把她带来让我们见一见呀,总不能仅凭一张纸就判定周安无罪吧?”魏达先说道。

段飞略微有些犹豫,正在考虑现在请周氏出庭是否妥当的时候,只听背后一个声音淡然并坚定地说道:“不劳大人相请,民妇周氏柳薇早已旁听大人们审案多时了。”

堂下的人哗然望去,段飞也愕然回头,只见周氏神色淡然地走上公堂,朝三位大人一一叩拜之后望着周安说道:“安子,苦了你了,这都是你哥哥嫂嫂欠你的……”

“不,嫂子,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啊……”周安突然见到三年不见的嫂子,想到她这三年来吃的苦比他还要多,他不禁捶胸撞地地大哭起来。

“肃静!”大理寺正薛泽喝道:“周氏,不对,王氏,你现在到底姓周还是姓王?”

这简直是对周氏赤果果的侮辱,段飞正要提出抗议,周氏却断然答道:“大人此言差矣,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王世勇恃强凌弱,设计陷害我夫君兄弟,将我强抢回去,逼婚成亲,这等禽兽行径在大人眼里难道也是合理合法的吗?”

“好!”听审的百姓们忍不住齐声喝彩,纷纷叫道:“说得好,那姓王的若真的做出这些天理难容的事,周氏凭什么要改叫王氏?”

“肃静,肃静!”薛泽拍着惊堂木喝道:“何勇,你可认得周氏?你面前的在这个女子可是真正的周氏?没有人假冒吧?”

何勇俯首答道:“大人,小人没去过快活楼,也没参加过王家的娶妾喜宴,因此小的不认识周氏,不过曾经办理此案的捕头祁固应该认得。”

“那好,祁固何在?”薛泽叫道。

“小人在。”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走上来,拜见了三位大人之后祁固望着周氏说道:“大人,她就是周氏,如假包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里是公堂,说话要有分寸,什么如假包换的,”薛泽说道:“我问你,周氏所说可有不实之处?”

祁固答道:“大人,她句句谎言,没一句是真的,事实完全不是她说的那样。”

薛泽道:“哦?事实如何?你还不快快道来!”

祁固答道:“是,大人,小人这就说……周氏,这些话我本是不想说的,但是若不说三位大人只怕就要被你蒙骗,因此我只好说了,三位大人,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周登常年在外做生意,周氏不守妇道,与小叔子做出了苟且之事……”

“你胡说!血口喷人!”周氏与周安同时愤怒地大叫起来。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薛泽喝道:“你们要反驳也等祁固说完。”

祁固低着头说道:“周登渐渐得知此事,在愤慨与失望之下,他才流连青楼沉迷赌博,最终败光了家产,周氏无德,周登也无所顾忌,在卖无可卖之下,他才将周氏也卖给了赌场老板,也就是王世勇王少爷,这是有周登签字画押的,何来强逼之说?周登既然将周氏和房子都卖给了王少爷,周登死后王少爷自然有权如何决定周氏的去处,周氏在快活楼一直未接客,直到被王少爷赎回家中,可见王少爷对其之喜爱,周氏惘顾事实胡言乱语,要么就是受人威胁,要么就是淫=心复发,又有了新姘头,因此才会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

祁固说话的时候周安和周氏早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忍到他说完,两人再也忍不住地辩驳起来。

在他们俩再次被薛大人呵斥的时候,段飞微微一笑,大声说道:“三位大人,祁捕头的话正好证明了我的话……”

听到段飞的话,魏达先忍不住追问道:“祁捕头的话证明了什么?”

段飞信心满满地笑道:“下官早说过整个苏州府都被王家买通,祁捕头罔顾事实胡言乱语诬陷周氏,正好证明了我的话一点不假,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周氏的为人不是祁捕头几句嫌言秽语就能中伤的,现有周登邻居吴婶母子可以作证,请大人传吴婶上堂。”

吴婶一家被传上来之后当堂证明周氏贤良淑德堪称贞洁表率,然而何勇也找来几个证人,双方就周氏的为人争了一整天也没争出个是非清白来。

第三日双方依然就证人、证词一点点的针锋相对辩驳不休,段飞心中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第四日第五日……对方也采取了拖字诀,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场已经不在南京,而在北京紫禁城中的太和殿上。

不知不觉已是八月中秋,因为过节的缘故,周安的案子停审一天,这天中午,石斌兴奋地跑了进来,说道:“飞哥,你猜谁回来了?”

段飞心神一动,说道:“莫非是唐先生回来了?”

石斌笑嘻嘻地说道:“飞哥真是厉害,果然是唐先生回来了,他还带了位客人来,飞哥你再猜猜那人是谁?”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这我哪猜得到,废话荏多,快带我去见唐先生吧。”

第〇一六五章 【秦淮花会】

唐伯虎带回来的那人竟然是文徵明,这让段飞很是惊讶,文徵明有些惭愧地向段飞拱手一拜,说道:“徵明此来是参加乡试的,要叨扰段大人一段时间了。”

段飞有些惊讶,文徵明不是一直没考上童生吗?怎么突然来应天参加乡试了?

唐伯虎给段飞打眼神儿,倒是文徵明自己坦然说道:“在下得伯虎兄相助,捐了个童生,实在惭愧。”

段飞笑道:“该惭愧的是那些只懂钻八股牛角尖的考官们,文大师何需自谦,当今天下谁不知文大师之名啊?”

唐伯虎拍拍文徵明的肩膀笑道:“文老弟可不仅仅是来苦读备考的,中秋之夜,月满秦淮,文老弟追随青青姑娘而来,连我也被他拉来,真是无奈之至。”

“唐先生真的无奈之至吗?只怕是欢喜之至才对吧,不知这秦淮花会除了可以看到诸多美人之外还有什么好玩的?”段飞问道。

唐伯虎和文徵明兴致高昂地说起这一届花会的各种设置,听起来已初具后世选美大会的雏形,各地青楼将自己送来参赛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坐在花船上招摇而过,任人品评观赏,甚至可以当场喊价,出价最高者可以当场登舟与心仪的姑娘同游秦淮,尽享风流滋味,拍价最高的三个红姑娘分别被称之为花魁、榜眼、探花,声名大盛身价倍增不在话下。

两个不良文人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历届花会的典故,又猜起本届花会中谁能夺魁来,嘴里的淫诗艳曲不断,段飞自问看过黄片无数,却也受不了他们当众高谈阔论这种事,只得相约晚上一起去秦淮河游玩看花会,然后便仓皇败退而去。

段飞才走进自己的小院,苏蓉跟了进来,对段飞道:“公子,今晚花会我就不去看了,你带杨森他们几个去好了。”

段飞转身问道:“为什么不去?秦淮河畔不仅有花船可看,还可以看花灯,玩猜谜,还可以做只纸船点上蜡烛放到河里任由它顺流而下……”

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公子平日挺机灵的,什么都瞒不了你,怎的今天却魂不守舍?莫非是因为晚上就要见到青青姑娘的缘故?我不像某人,丢下一堆事就能够出去花天酒地游山玩水,我还有一堆证人证物要保护呢,如何走得开?”

段飞笑道:“我逗你而已,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留下来守家?你放心,等这个案子办完了,我就陪你出去游山玩水,直到你满意为止。”

苏蓉向段飞撇撇嘴,说道:“谁要你陪啊,我想走就走,谁敢拦我?已经过了三个月啦,别说我没提醒你,我们约定的只是做你丫鬟,现在我又做师爷又做保镖,所以时间要打折扣,两年的时间七折八扣至多还剩下两个月,时间一到我就该走了。”

“啊?!”段飞一惊,他急忙说道:“哪能这么算的,说好两年时间的,哪有打折的说法,不行不行,既然如此,你还是别做我师爷了,保镖……再做几天也不用你做了。”

苏蓉见段飞满脸的紧张,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你紧张什么,逗你玩的而已,光是做你丫鬟还不给憋闷死,还是做你师爷和保镖好,可以跟着你到处走到处看,顺便还能抓几个坏蛋,只不过有时候我也有些需要去办的事,或许会离开一段时间,到时你可不许拦我。”

段飞松了口气,说道:“那是理所应当,我拦你作甚?不过你若要走,一定要约定归期,我好从约定中扣除时间,倘若你逾期未归,逾期一日便算两天,逾期两天算四天,逾期三日算九天,你会不会算平方?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算算你还欠我多少日,然后就能记着赶回来了。”

“无赖……”苏蓉看了段飞一眼,这一眼清冷如泉无欲无求,就好像看破了世情一般,只看得段飞的心狂跳了一下,惊道:“你别吓我,你不会今晚就想违约逃跑吧?我可会通过都察院、刑部给你发通缉逃婢的海捕公告的哦!”

苏蓉摇头叹道:“你不去做奸商真是大明的遗憾,不出十年你定能成为比沈万三还要富裕十倍的大明第一奸商……你放心吧,我会遵守承诺的,只不过……见了青青姑娘之后你就不会再这么着紧我了,青青姑娘对你颇为青睐,说不定你能够打败包括文大师在内的追求者,抱得美人归呢。”

“不可能。”段飞吁了口气,见到苏蓉有些吃味的神情,他放开了点心事地笑道:“青青姑娘清高孤傲,就像九天飞舞的彩凤,是不属于人间的,还是蓉儿好,可以陪着我。”

苏蓉幽幽地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公子好自为之,今晚你们出游之时不要再来吵我,记得带上杨森,他这几天一直无事可做,一副病蔫蔫的样子,你再不跟他聊聊,只怕第一个要偷溜就是他。”

“哦?这几天忙着案子的事,倒是没注意到……嗯,我会跟他谈谈的。”段飞说道。

苏蓉朝他告退之后转身飘然而去,望着她的背影,段飞捏了捏拳头,转身回屋修炼去了。

傍晚时分,唐伯虎等让石斌来请段飞,段飞出来之后只见杨森也在受邀者之中,段飞朝大伙儿一挥手,说道:“今晚除了买春之外的所有开销都算我的,大军……开拔!”

在欢呼声中大伙儿拥着段飞离开了段府,走上了大街,很快便融入了从四面八方向秦淮河两岸涌去的人流之中。

从西水关到东水关的十里秦淮是南京城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沿着秦淮河一路走去,只见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美不胜收,这里是六朝烟月之地,金粉荟萃之所,天色暗下来之后街边都点起了无数彩灯,两边河岸上也有无数人在放船灯,点着蜡烛的各色纸船随着秦淮河水缓缓向下游飘去,将秦淮河点缀得犹如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

镇淮桥是段飞他们最属意的观花船之处,然而满城的人也都如此想,不论是镇淮桥还是武定桥、文德桥……所有桥上都站满了人,看到桥上人满为患的情景,段飞可不想上去和他们挤,搞不好整座桥都塌下去怎么办?

夜色更浓,秦淮河益发地美丽起来,段飞他们虽然抢不到好地方,但是却可以沿河逛街,猜灯谜,看花灯,买各种零嘴来吃,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来了来了!”沿河的百姓一浪接一浪地喊了起来,只见一艘两层的大花船率先缓缓驶来,花船被刻意装扮过,在烛火灯笼的映照下显得金碧辉煌极其艳丽。

段飞他们也挤到河边观看,只听旁边一个书生啧啧赞道:“这是清江楼的船,船上定是清江楼的第二号红牌雨荷姑娘,清江楼这些年一直被南市楼压着,这一次果然打算出奇招制胜,雨荷姑娘打了头阵,那么他们的头牌诗青姑娘必然在南市楼的紫云姑娘之后才出场,若南市楼没有什么应对招数,只怕这一届秦淮花会的花魁要被清江楼抢去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书生转过头来,嗤笑道:“这位兄台,你的行踪定然是没有离开过应天吧?”

前一人听出他话中的讥诮,涨红了脸说道:“这又如何?我这些年来一只在家中苦读诗书,从未离开过应天又如何?”

那人拱拱手,笑道:“在下没有恶意,只不过……所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兄台未曾去过苏杨杭三府,不知江南风月早已不是应天一府独领风骚,今届花会不仅仅是应天十六楼之争,而是整个江南风月圣地之争,君不闻苏州秦楼、快雪堂,扬州听月阁、闻香院,杭州碧涛台、天香楼之名么?就算这些都没听过,难道连琴歌双绝之名都未曾听过不成?”

先头那书生哦地一声轻呼,说道:“琴歌双绝之名我自然早已听过,只不知她们也要来参加秦淮花会,这一届花会竟然能够同时请到琴歌双绝以及青青大家出场献艺,真是十年难见的盛会了!”

第〇一六六章 【琴歌双绝】

后头那矮胖的猥琐书生笑道:“老弟你的消息真不灵通,琴歌双绝不是来献艺的,而是联手来抢花魁的,她们都已入籍苏州秦楼,听说是秦楼少东家王动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而那王动更是本届秦淮花会的主办者之一,来势汹汹啊,秦楼的琴歌双绝不消提了,快雪堂的毕玉林、听月阁的白牡丹、闻香院的孙碧、碧涛台的王曲、天香楼的李玉,不论哪一个都比紫云与诗青姑娘只高不低,这一次秦淮花会只怕应天十六楼的姑娘们连前五都保不住了!”

“前三不好说,前五总该有机会吧?我就不信除琴歌双绝之外那些外来的姑娘都能稳胜诗青姑娘、紫云姑娘,这两位姑娘除了貌美如花之外更各擅诗画,才艺双绝呢。”

“唉……这年头哪个名妓不是貌美如花才艺双全?真是让我们这些大男人自愧不如啊,在下星灯山人邓日天,与兄台一见如故,何不兄弟相称呢?”

那年轻些的应天书生急忙回礼道:“在下姓李名文华,字文凡,学识浅薄孤陋寡闻,今后还请星灯兄多多指教。”

“这你就放心吧,只要你跟着我三天,我保管你有拨云见日之感,天下风月尽在掌握中……”自称星灯山人的无良书生得意洋洋地说道:“有机会我还可以带你去亲自体验一下,能不能一亲芳泽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啦!”

清江楼的船缓缓驶过,段飞的目光落在了船上,只见二楼船舱里灯火通明,一个只着轻纱的妙龄美艳女郎正在里面俯首弄姿地卖弄风情,虽然确实很诱人,但是距离青青姑娘那种一举一动一眸一笑都宛若天成,又处处充满了诱惑力的层次差了何止万里之遥。

这已是应天府能排入前十的名妓,清江楼用来打响头炮的种子选手,可想而知其后那些小花船里其他小妓院的姑娘的水准,段飞不禁失望地摇摇头,心中更期望能够再会青青姑娘,顺便看看那两个书生嘴里的那些名妓们有何特异之处。

与他失望感觉不同的是,现场的气氛绝对堪称火爆,很多人大呼小叫喊着姑娘们的名字,甚至一路追着花船去了。

花船过去不少,随着时间推移,好戏渐渐上场,只见应天十六楼的花船载着他们的头牌姑娘一一出场,尽展色艺,她们有的能歌善舞,有的能作诗绘画,有的擅乐器,总的说来能歌善舞的最占便宜,吹弹乐器的稍次,吟诗作画的就比较吃亏,因为在表现形式上难做突破,而且观众中小白居多,他们只懂看表面的美色与风情,随着别人一起欢呼狂叫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掀起一波波的浪潮。

文徵明摇头叹道:“应天的风月果然不如苏杭,十六楼的名声在外,但是看她们的歌舞,至多也就中上,比青青姑娘差得不可道理记,就算琴歌双绝也比她们强得太多。”

唐伯虎笑道:“徵明老弟你阅尽江南美色,自然看不起这些庸脂俗粉,那青青姑娘果然是百年难见的一位奇女子,不过若要我评天下女子,青青姑娘只怕还排不上第一。”

文徵明哦地一声,向他望去,不服地说道:“那你说说,谁才能排那第一?”

唐伯虎拂须呵呵一笑,说道:“说不得,说不得,说了之后有人要找我麻烦的。”

段飞心中一动,扭头向他望去,说道:“唐先生,你说的莫非是蓉儿?”

唐伯虎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猜到的……青青姑娘至多在才艺上高人一等难寻敌手,苏姑娘却让我肃然起敬,她的学识比我这个落魄书生要强一百倍,她忧国忧民的胸怀与远见卓识更让我瞠目其后,当世只怕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及得上,或许只有唐时卫国公夫人红佛女才堪比拟,当然,你们可别把我的话告诉苏姑娘,否则她见我拿她如此比较,不找我麻烦才怪。”

段飞想起今下午与苏蓉说的话,笑道:“倘若她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她又岂会因为你将她与红拂女比较而生气?照我看她应该很钦佩红拂女才对,而我在她眼里或许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杨素了,只不知当世的李靖何在啊……”

文徵明有些不信地说道:“此前听你说过这位苏姑娘的二三事,今后倒是要见识一下。”

突然,段飞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传来,他惊讶地转头望去……

一艘硕大无朋的花船缓缓驶来,相形之下其他花船都矮了半截,那熟悉的音乐声正是从花船上传来的,只听那个自称星灯山人的不良书生兴奋地大叫道:“来了,琴歌双绝来了!我的苏瑾,我的孙妙……啊……我爱死你们了!”

段飞讶然转首向唐伯虎望去,唐伯虎苦笑着向段飞作揖道:“东家请原谅则个,我与这琴歌双绝有些交谊,这次回苏州听说她们去了秦楼,我便前去探望了一下,席间聊起了东家,她们很是好奇,我便将东家所做的几首歌弹给她们听,这一首正是其中之一,当时她们曾经问过能否借用,我喝得醉醺醺的,虽略感不妥,但还是答应了她们,东家要怪就怪我好了。”

段飞恍然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拿去便拿去了吧,只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些曲子日后可是能卖大钱的呢。”

唐伯虎失声笑道:“苏姑娘说得不错,东家还真是钻到钱眼里了。”

段飞洒然道:“我没贪赃枉法,凭的是脑子赚钱,满身铜臭又如何?俗话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唐先生难道还不了解吗?”

唐伯虎黯然点头道:“是我失言,东家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精辟之极。”

苏瑾孙妙不愧是琴歌双绝,将这一首穿越来由唐伯虎修改润色后的中文版《Eye'sonme》演绎得出神入化动人心魄,光是听她们一弹一唱已是享受之至,再看到她们的人时就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真乃极品尤物也,可恨被那王动占了先手,否则我定要将她们纳入房中!”那星灯山人恨恨地说道。

文凡也击掌赞叹道:“果然是美绝人寰妙不可言,琴歌双绝名不虚传,今届花会已毫无悬念矣,今后前去苏州,定要去秦楼为她们二人捧场。”

星灯山人叹道:“没有机会了,她们二人早已宣布此届花会之后便要归隐从良,成为王动那厮家中的宠妾,琴歌双绝自此绝迹江湖……”

秦楼大船渐渐远去,接着来的是快雪堂、听月阁、闻香院、碧涛台、天香楼的花船,也许是尊敬琴歌双绝之意,她们的花船犹如众星捧月般随在秦楼大船之后,毕玉林、白牡丹、孙碧、王曲、李玉无一不是江南名妓,每人都千姿百媚,各有拿手绝活,不过相比琴歌双绝还是有些差距。

这一波花船所到之处引来了无数欢呼,正是本届秦淮花会的高=潮,压轴戏一过,人们纷纷涌向贡院前的文德桥,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不过那文德桥下却已被人封锁,因为桥上正是大家为自己心仪的姑娘献花的地方,想要登桥首先得交五十两银子,然后再买组织者统一发卖的花篮,花篮自千两一只起,在秦楼花船之前据说已有人豪掷五万两银子,买了五只大花篮送给清江楼的头牌诗青姑娘,南市楼的紫云姑娘只得了两只大花篮,这一场秦淮花会清江楼终于压了南市楼一头,不过,秦楼的大船已缓缓而至,就算诗青姑娘最铁杆的支持者也不认为那五万两的记录还能保持下去……

第〇一六七章 【再会青青】

“我献给琴歌双绝十个大花篮!”秦楼花船缓缓停在文德桥下,有人冒了出来大声喊价,竟然是刚才那个不良书生星灯山人。

“兄台是哪里人?难道不知我王动之名么?”一个俊逸无比的男子出现在星灯山人身旁,说完话之后他扬声说道:“在下王动,仰琴歌双绝之名已久,五十只花篮进献两位大家,聊表我的小小心意。”

星灯山人咬牙切齿地对王动道:“靠,她们都是你家里的人了,你左手出右手进,骗谁啊,我出六十万两银子!”

王动哼了一声,说道:“兄台真是俗不可耐,琴歌双绝岂能为铜臭所污?虽然说左手出右手进,但是组委会可是要抽三成的,兄弟你再不停手,可莫怪我不客气了!……我出八十只大花篮!”

四下一片哗然,这王动一掷何止万金,莫非他是江南首富?只见星灯山人奸笑道:“大家都是穿越来的,谁怕谁啊,你不答应把江山写完我今日就不放过你……我出九十万两白银!琴歌双绝我要定了!”

王动再也无法维持他那种万事在握的冷静,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吧,你够狠,我写!我继续写!……我出一百只大花篮,作为琴歌双绝最后一场演出的谢幕礼,一百万两银子不算多!”

“哈哈,兄台身上也有铜臭味了呢……既然你答应了,我就不与你争琴歌双绝了,你不要派人找我麻烦啊,小生怕怕……”星灯山人转身而去,从此绝迹江湖,不知又穿越到哪里去了……

一百只大花篮,一百万两银子……琴歌双绝毫无疑义地成为本届花会的花魁,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双花魁。

受王动所激,接下来快雪堂等花船来到文德桥前的时候,追随而至的各地富商纷纷慷慨解囊,出手就是十只大花篮以上,远远超出清江楼诗青姑娘创造的五只大花篮的记录,到了最后,应天十六楼的姑娘们果然没入前五,最后只拿了区区第九第十名,大煞应天淫民的士气。

秦淮花会终于结束,压轴的好戏正式登场,只听王动在文德桥上高呼道:“本届秦淮花会圆满结束,花魁乃苏州秦楼的琴歌双绝苏瑾苏大家与孙妙孙大家,榜眼乃苏州快雪堂的毕玉林毕姑娘,探花乃扬州听月阁的白牡丹白姑娘,秦淮花会到此结束……接下来,有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青姑娘,她为我们带来了自谱自编的歌舞——凤求凰,不知道谁是那幸运的凰呢?大家请转头,望向贡院明远楼二层……青青大家已经出来了!”

大家纷纷回头望去,贡院深深,哪里看得到明远楼啊,只见贡院大门敞开,立刻有无数人拥挤了进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久违的歌声再次回绕在段飞耳畔,听到那悠扬婉转的旋律和清冽入云的歌声,段飞不由痴了。

一曲凤求凰又多了许多变化,并且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在伴舞,舞蹈动作精心设计过,配合着歌曲,两只小凤凰做出种种动作与表情,让仰首观望者无不叹为观止心驰神往。

文徵明赞道:“嗯,青青姑娘此曲与从前之作相差许多,她潜心半年,果然大有突破,此曲格调新颖奇特,只怕又要引起无数跟风之作涌现呢。”

唐伯虎听说过段飞与青青曾经发生的故事,他拂须笑道:“我倒是觉得青青姑娘此曲有似曾相识之感,颇似东家的风格呢。”

段飞苦笑一声,文徵明正惊疑之时,只听四下里欢呼声大做,无数文人士子大声叫好,琴声再起,铮铮数声之后只听青青姑娘悠然叹道:“青青实在惭愧,此曲并非我所独创,而是与一位来自扬州的段公子合创,那位段公子才真的算得上惊才绝艳……”

“扬州段公子?”文徵明眼睁睁地望向段飞,段飞摇头苦笑,只听四下里无数人议论纷纷,都在询问那段公子是谁,文徵明突然抓住段飞的胸襟,段飞一惊,文徵明已大声叫到:“青青姑娘,在下吴中文徵明,不知可否登楼一见?”

听到他的名字,旁边已有人惊呼起来:“文徵明?那不是吴中四子的文大师吗?”

不顾四周尊敬的目光,文徵明目光期待地望着明远楼第二层。

青青姑娘的声音幽幽传来,说道:“原来是文大师,青青今夜有些累了,还是下次青青登门拜访吧。”

文徵明有些失望地扭头向唐伯虎望去,唐伯虎嘿嘿一笑,也扬声说道:“青青姑娘,老朽吴中唐伯虎,盼能与青青姑娘一晤。”

青青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前次的平和稍显惊讶,她说道:“原来是桃花庵主唐大师到了,今日秦淮花会真是名家荟萃啊,既然是唐大师与文大师联袂而至,青青自当扫榻相迎,请两位大师上楼相见!”

唐伯虎得意地向文徵明摇了摇脑袋,周围百姓士子们都已尊敬地让开一条道路,唐伯虎和文徵明不约而同地一人抓住段飞一只手,一个有些不忿,一个有些促狭地将段飞拖上前去。

段飞不欲如此招摇,但是两人却紧抓不放,段飞只好苦笑不语,突听楼上有人惊呼一声,叫道:“小姐,是段公子,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去江西了么?”

虽然那声音不高,但是娇脆的声音还是有人听到了,然后便有许多人叫道:“谁是段公子?段公子在哪里?能让青青姑娘惊才绝艳的段公子,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段飞吸了口气,扬声道:“青青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上一次你设计害我被人追打坠水,你这次又打算如何害我?”

青青姑娘咕地一声轻笑传来,只听她欣然道:“青青真的不知道段公子在应天,否则必亲身拜访,叫你门前不得安宁,既然段公子与唐大师、文大师联袂而至,想来两位大师不会允许段公子当面报复青青,就请与两位大师一起上来见见吧。”

众目睽睽之下,段飞与唐伯虎、文徵明两人一起走入明远楼,段飞低声埋怨道:“我要被你们害死了。”

唐伯虎嘿嘿一笑,文徵明却颇显得意之色,他要让青青姑娘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明远楼上又响起了铮铮琴声,懂点音乐的人就知道那是一首迎客曲,段飞曾经见过几次的小蝶和小蜻,她们站在楼梯口敛身相迎,向唐伯虎和文徵明施礼却偏偏漏了段飞,段飞毫不在意地朝她们呲牙一笑,然后施施然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两位大师别来无恙呼?”青青向唐伯虎和文徵明看了一眼,说道:“看两位大师的神情,似乎都不同往日,唐大师更是神清气爽,莫非最近有什么喜事么?”

唐伯虎笑道:“托福托福,托东家的福,老朽现在自号六如居士,心无挂碍,自然就开心自在了。”

“东家?有谁请得动唐大师做西席?不会是……”青青姑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段飞身上……。

青青姑娘容光更胜往昔,她有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并未因两位大师在场而有所拘谨,此时只有段飞还没人给他端椅子,段飞朝青青姑娘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唐先生是我的西席,文大师是我的客人,我与姑娘又是旧识,小蝶小蜻,你们就是如此慢待我的吗?”

小蝶嘻嘻一笑,说道:“我岂敢怠慢了小姐的贵客,这不是正在努力想把这椅子擦干净些么?”

青青向段飞深望了一眼,正要说话,楼下却有人鼓噪道:“青青姑娘岂能厚此薄彼?邀唐大师与文大师上楼我们无话可说,这姓段的何德何能,竟然也受邀上台,除非他当场作诗一首,让大家评评,否则如何让我等心服?大家说对不对啊!”

第〇一六八章 【一鸣惊人】

许多人随声附和,呼声愈演愈烈,青青一蹙柳眉,轻啜道:“这般无聊文人,实在惹厌。”

文徵明却道:“在下常听伯虎兄说及段大人的传闻轶事,也颇想见识一下,段公子可愿一试?”

“就是啊,段公子,我家小姐也对你赞誉有加,你就露一手给下面那些人看看吧。”小蝶生怕段飞不出丑地鼓动道。

段飞见青青和唐伯虎都期盼地望着自己,他只好苦笑道:“如此……我只好献丑了……”

他一面思索一面站起来,向明远楼朝向秦淮河的窗户走去,望着天上明月和人间胜景,他突然记起了一首诗……

楼下观望着的人见一青衫文士来到窗边,仰首望天,他们渐渐地静了下来,万众瞩目地等着,等着……

段飞吸了口气,排开一切杂念,抑扬顿挫的朗声吟道:“

花在此时落,月在此时圆

人间天上,歌起舞飞旋

凤鸟还巢,更无狼烟

寂寞了美婵娟。

波涌万种缠绵,海底倒映天

不教浮云将月蔽,心想太平万万年……”(注1)

段飞一诗吟毕,台上台下一片哑然,这首诗不仅言词优美,尤其难得的是意境与今日中秋及花会相当贴切,顺带还和谐了一把,战乱刚止,太平盛世谁不想啊?现场文人才子众多,自然听得出其中奥妙,普通百姓也觉得段飞吟得朗朗上口很是好听。

怀疑的目光变成了崇拜,或是嫉妒,刚才说话的那人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段公子果然高才,此诗意境高远,比当年七步成诗的曹植亦不遑多让,在下佩服,敢问此诗何名?”

段飞心道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初一,就连十五一起做了吧,他自矜地微微一笑,朗声答道:“此诗名叫‘彩云追月——中秋’。”

楼下观望的人纷纷低语起来,有的甚至拿出纸笔开始抄录,只听段飞转头向里面说道:“唐先生,在下已替这首诗谱了曲,你与文大师还有青青姑娘替我参详参详,若青青姑娘觉得不错,在下斗胆请唐大师弹奏,青青姑娘伴唱,不知尊意如何?”

“好啊!”楼下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欢呼起来,唐伯虎望向青青姑娘,青青恬然一笑,说道:“青青敢不从命么?段公子请赐教。”

台下安静下来,只见明远楼上过了一阵之后铮铮声响起断断续续的琴声,大家知道那是有人在试弹曲调,因此都不敢出声打扰,千百人都在翘首以望,比贡院开考还要肃静敬仰。

终于,唐伯虎的声音豪放地笑道:“青青姑娘,老朽已准备好,可否开始了?”

青青嗯地一声,说道:“青青献丑了,唐大师请!”

琴声再起,活泼流畅,恍惚间大家不禁翘首向天空望去,浩瀚的夜空似乎都与琴声融为一体了,中秋的灯火让天上明月不再孤寂,一朵朵彩云似乎正伴月而眠,就在这时,青青姑娘的清甜歌声无比贴合地响起,毫无突兀之感,融入夜空之中犹若天籁。

“花在此时落,月在此时圆

人间天上,歌起舞飞旋……”

青青姑娘不仅在唱,她还乘歌而起,翩翩起舞,只见她的舞姿飘逸如云,随歌而起随歌而落,就如天上的彩云,乘风逐月,嬉玩游戏,情态逼真、意趣盎然,台下的人都被那琴歌和鸣之声吸引,浑然未觉台上青青姑娘正在翩翩起舞,段飞望着青青那沉浸在歌舞之中的专注模样,暗吞了口唾沫的同时,心中有些惭愧,他是不是一直误会这个女孩子了?

歌声渐远,青青姑娘伏在地上,姿态优美之极,就如一朵牡丹变幻人形,正躺在花瓣之上静静而眠,琴音也渐渐低了,唐伯虎暗叹了一声,闭目不语,刚才这一曲耗费了他许多精神,需得休息片刻才行,岁月无情啊。

“小姐……”小蝶和小蜻直到琴声歇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小姐正躺在段飞怀中,她们不禁惊呼一声,抢上几步,就要将段飞推开。

“不得无礼。”青青及时呵斥一声,她纤手慵懒无力地撩开遮住脸庞的秀发,露出一张绝世的容颜,她朝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段公子,青青太出神了,竟连体力不支都没感觉到。”

段飞望着她那不同寻常的艳红面孔,担忧地说道:“青青姑娘,莫非你身体不适?”

青青姑娘摇摇头,说道:“青青自幼多病,一贯如此,今日原本就有些倦意,听了公子的诗及曲子,又有唐大师弹奏,忍不住兴致大发随歌起舞,以致体力不支,让段公子见笑了,小蝶,去取我的药来,小蜻,扶我到椅子上坐着吧。”

小蝶早已把药取来,小蜻也从段飞手里接过青青姑娘,青青吃了药之后神色渐渐恢复过来,文徵明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青青姑娘,你差点把我吓死,我竟然从不知道姑娘你身体如此虚弱,下次万不可再勉强了。”

唐伯虎也上前含吁问暖,只听下面有人说道:“这首彩云追月真乃神来之作,凤求凰与彩云追月相得益彰,段公子才思敏捷,顷刻成诗谱曲,无一不是上上佳作,才高八斗令人拜服,从诗曲中可知段公子心高志远,为人儒雅潇洒,真乃青青姑娘的知音也!今日唐大师、文大师与青青姑娘、段公子在明远楼上吟诗作曲,歌舞翩翩,日后定传为一段佳话,王动不才,能亲身参与亲眼见证,真是荣幸之至。”

明远楼上青青姑娘悠然说道:“王公子过奖了,今日青青能与两位大师相会,能听段公子吟诗谱曲,亦也深感荣幸,只是青青连日奔波,业已体力不支,请两位大师及段公子原谅,日后再专程拜访,青青就此告辞。”

在小蝶和小蜻的搀扶下,青青姑娘下楼之后上了一乘软轿,在无数人的护送下,渐渐地远去。

无数人涌上明远楼,想一睹两位大师和段飞的风采,三人不胜其扰,幸好石斌他们也挤了进来,簇拥着他们迅速离开。

离开贡院的时候杨森突然回头朝明远楼望了一眼,神色冷峻警惕,浑不似平日的天真烂漫,明远楼之上灯光所不及的暗角里藏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他目送段飞离开,揉着肩膀暗暗骂道:“该死的,这家伙身边怎么还有高手,那小子也真够狠的,冷不丁就下杀手,若非我避得快,那可真要冤死了。”

对此段飞毫无所觉,秦淮花会虽然结束了,但是街上依然行人众多,四处花灯映照,美景是目不暇给,段飞见杨森不停地东张西望,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没见过这么热闹好玩的地方吧?要不然你们继续在街上游玩,我一个人先回去?”

杨森唬了一跳,他回头对段飞傻笑道:“也没什么好玩的,就这些灯好看而已,猜谜我又不会。”

段飞将猜谜得到的一只花灯塞到他手里,说道:“那你就替我拿着这盏花灯吧,最近没什么突发的案子要我去办,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杨森目光依旧在四处转悠,嘴里随口答道:“没什么啊,每天吃饱了就睡也挺好的。”

“又不是养猪……”段飞笑笑,又想了想,说道:“杨森,你可会验骨?”

杨森傲然道:“那当然,验骨比验尸要简单得多,爷爷教过我好几种验骨之术,不论那尸体是急病死的、中毒死的还是被利器所伤或被殴打死的,我都能准确判断出来,保证绝无差错。”

注1:段飞念的是当代诗人刘周为乐曲《彩云追月/中秋》填的词,全词如下:

《彩云追月/中秋》(当代)刘周

花在此时落,月在此时圆

人间天上,歌起舞飞旋

凤鸟还巢,更无狼烟

寂寞了美婵娟。

波涌万种缠绵,海底倒映天

不教浮云将月蔽,心想太平万万年。

我有霓裳风吹动,水起涟漪歌抚平

云藏潜龙,月隐寒宫

云须染彩,月洒光晕

彩云追月,云掩秋空

月沾凉意,云载清风

才现欢欣,又惹愁生

此忧谁解?谁是知音?

且饮此杯,共语升平

良辰易逝何如梦。

第〇一六九章 【并蒂莲花】

段飞唔地一声,若有所思,正在这时,只见应天皇城方向突然飞起无数孔明灯,造型各异,最大者有房子那么大,赫然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时蔚为奇观,大家都不禁驻足观望,旁边有人叫道:“好了,皇宫里已经开始放宫灯了,老板你还不快把我挑好的孔明灯卖我?”

原来应天府发布公告,要求百姓们在皇宫放了灯之后才许买卖点放孔明灯,否则抓着就当场打板子,现在皇宫已开始放灯,街边店铺急忙将藏起来不敢卖的孔明灯都搬了出来,人们纷纷抢着购买。

石斌等人每人都挑了只宫灯放飞上天,段飞却买了一只大大的并蒂莲花灯,只抱在怀里,却不肯点燃放飞,别人问起他只是笑道:“等所有人都放完了,我再放起,天上只有我一盏灯,岂不妙哉?”

唐伯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只怕一盏灯放得不过瘾,我们再挑多些灯拿回去,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一起放起,岂不更好?”

大伙纷纷响应,反正段飞答应全包,也就不在乎花多少钱了,返家的时候几乎每人都抱着一叠还未展开的各色孔明灯,两只手上还提着各种小吃以及香甜的月饼。

回到家之后段飞放下东西便去后院看望刘偱夫妇等人,邀请他们一起到院子里放灯赏月,他们在院子里都憋得闷了,欣然受邀,段飞故意落在后面,与神色如常的苏蓉并肩而行,悄声问道:“今晚有贼么?”

苏蓉摇摇头,望着天上明月,目光有些迷离地说道:“没有,他们想是还没准备好,或是有了其他应对办法,因此没有再派人来,今晚的月亮真圆,比去年的还要圆……”

段飞悠然道:“你可是想家了?要不要我准你的假让你回家一趟?又或者给你送封家书回去?”

苏蓉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自有办法与家里联系。”

段飞沉默了一下,悠然哼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蓉侧脸看着他,抿嘴一笑,说道:“公子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吟起东坡居士的诗来了?”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我想什么你心知肚明,不过我不会逼你,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苏蓉嗯地一声,说道:“多谢公子体谅。”

“快走吧,我估计那些家伙已经等不及想放火了。”段飞笑道。

天空之中依然陆续有人在放灯,不过比起之前皇宫开始放灯后的那一段时间自然是稀疏得多,石斌、杨森这些小子一个个都兴奋不已,把那些折叠着的灯都展开了摆放在地上,段府家丁丫鬟也都齐聚在跑马场上,一人守着一只孔明灯,只等段飞一声令下,就要把那上百只孔明灯一起点燃,放飞天上。

“还等什么?一起放吧。”段飞随手接过一只孔明灯递给苏蓉,然后自己再拿起一只,率先点燃了拿在手里,大家也陆续点燃了,段飞感觉到手里孔明灯已有足够升力的时候,他松开手,那孔明灯就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大家陆续松手,在段府上空孔明灯群起升空,一时蔚为奇观,苏蓉等那孔明灯有了相当升力时才松手,呼地一下就飞起老高,后起而居上地超过了许多孔明灯,包括段飞第一个放飞的那只。

苏蓉望着冉冉升起与明月争辉的孔明灯,拍着手笑道:“比你高,比你快,哈!”

望着她笑逐颜开充满童趣的样子,段飞有股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见四周所有人都在仰首望天,他伸手向苏蓉小手握去,苏蓉全神望着自己的孔明灯,一个不留意,小手被握个正着,她下意识地一缩,收回目光后瞪了段飞一眼,轻声嗔道:“你想做什么?还不放手!”

段飞笑嘻嘻地又拿过一只孔明灯递给她,说道:“再放一只吧。”

苏蓉不着痕迹地抽手撩了撩耳畔的秀发,将那孔明灯交给身旁的周氏,说道:“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段飞叹了口气,见苏蓉一人走回后院,他心中一动,抱起那只并蒂莲花灯也向后院走去。

进了月牙门,苏蓉才走几步就转过身来,对紧跟而来的段飞道:“你不在前面陪着大家,跟着我做什么?”

段飞嘻嘻笑道:“看,我特意挑的这只灯漂亮不?”

苏蓉淡淡地看了一眼,转头继续向内走去,说道:“一般般吧,你不去跟青青姑娘一起放灯么?”

段飞笑道:“青青姑娘哪看得上我这个俗人啊,这灯我是专门买回来想跟你一块放的。”

苏蓉脚步不停,声音更冷淡地说道:“是么?我不过是个小丫鬟,跟你放什么灯呀,青青姑娘看不上还有别的姑娘看得上呀,你不去找琴歌双绝或是什么王曲白牡丹,跑来找我作甚?”

苏蓉这是吃醋了么?段飞不敢确认,生怕再惹她生气,只好讪讪地一路跟着她,有话没话地逗她说话。

苏蓉并没有回她的房间,而是来到后院的小花园,那儿有一个秋千,苏蓉坐在秋千上,缓缓地荡了起来。

“蓉儿,你这是在生我的气么?都是我不好,你要不打我几下消消气好不好?”段飞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是丫鬟,哪有生公子气的道理,跟没有打公子的道理,你不要烦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苏蓉语气冷淡地说完之后似乎有些后悔,她悠然道:“……对不起,我想到离家快一年了,心中有些烦闷,不知如何开解。”

“那好吧,我代你将这灯放上天空吧。”段飞吹燃火折子,点燃了灯下裹缠的油布,只听苏蓉愤声抗议道:“你自己放便放吧,扯上我做什么?”

段飞只是嘻嘻笑着,没有理会,过了一阵才松开手,只见那并蒂莲花灯冉冉飞起,火光映照得那朵并蒂莲花光彩照人圣洁无比,就像观音座下的莲台,皓月当空,这莲花灯亦不遑多让,虽然只有孤灯一盏,却是现在夜空之中最耀眼的明灯。

“观音菩萨在上,小人段飞,愿我的蓉儿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百无禁忌灾难全消,也愿我心想事成、百无禁忌……”段飞望着莲花灯,轻声许着愿,但是以苏蓉的耳力哪会听不到呢?她无奈地仰头望去,望着皎月,望着那朵圣洁的莲花,她心中忍不住想道:“观音菩萨,我该怎么办才好?重阳之前再不回去,只怕师门就要派人来找我了,可是我现在伤还未好,又要帮这臭段飞给周家翻案,分身乏术呀……”

段飞许完了愿,笑嘻嘻地来到秋千旁,笑道:“我帮你推一下吧,顺便再给你讲个故事解闷如何?”

苏蓉没有吭声,段飞抓着铁链,加力摇动,缓缓开始讲述:“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小和尚渐渐长大了,有一天他拿着佛经问师傅:师傅,女人是什么?老和尚想吓唬他,就告诉他女人是老虎,小和尚果然很害怕,又有一天,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下山去化缘,小和尚第一次看到女人,他抓着老和尚的手惊呼道:师傅,不好了,老虎跑到我心里去了!”

苏蓉心怀稍解,白了段飞一眼,说道:“胡编乱造编排佛门,小心刚才向菩萨许的愿不灵哦。”

段飞嘿嘿一笑,轻拍自己的面颊,说道:“灵的,一定灵的,我向菩萨许愿要她留你在我身边给我做一辈子丫鬟,一定灵的!”

……

第〇一七〇章 【天眼辩忠奸】

就在段飞逗苏蓉开心的时候,遥远的北京城里比应天还要热闹,天上彩灯不断飞起,与星月争辉,一时蔚为奇观。

在防卫森严的西苑豹房里,正德皇帝与他最宠爱的刘娘娘正坐在摘星楼上观灯呢,两人人手一只望远镜,每当看到漂亮的花灯时便不免惊喜地大叫一声,然后告诉对方,两人一起寻找观赏。

刘娘娘是正德巡视太原时带回来的,本是乐户刘良之女,乐工杨腾之妻,教坊司的一个小官贪刘良女的姿色,找个借口将杨腾活活打死,然后霸占了刘良女,正德在太原的时候大小官员包括代王都争相进献美女,但是正德却偏偏看上了乐妓中舞姿动人歌喉优美且美貌大方的刘良女,江彬当时看出正德之意,便寻机处死了那小官,让感恩涕零的刘良女从了正德,江彬倒台之后正德一度将刘良女打入冷宫,但是时常想起刘良女的好处,终于又下了一道圣旨让她成了皇宫中除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妃子。

刘娘娘饱尝人间冷暖,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之后也没有改变她的温柔与善良,她从不过问政事,也从不邀宠固宠,她每天只全心全意地对皇上好,在她身边正德才可以放开心情,不再去想那些朝堂之争、宫廷暗斗,因此对她倍加珍爱。

正德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搞不好就会伤了自己伤了别人,刘娘娘却很有剑鞘的潜质,陪皇上玩了一阵之后见月亮西沉,她轻轻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温柔地规劝道:“皇上,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正德玩兴正浓,岂肯答应去休息,刘娘娘又劝道:“皇上立志要做一位明君,岂能深夜不眠?明日还要早朝,皇上……皇上,臣妾累了,皇上在榻上给我讲故事哄我睡嘛。”

正德呵呵笑道:“你就喜欢听故事,我纵然学富五车,又哪有这么多故事来哄你入睡?好吧好吧,我再看一盏茶功夫就陪你歇息去,张锐,张锐……”

一个小太监走入来隔着老远拜倒禀道:“皇上,张公公临时有事出去了,命奴才在旁伺候着。”

正德笑道:“这家伙,叫他回去休息他不走,想让他做点事他却不见了,去,给朕准备些宵夜,朕要跟刘妃一起吃宵夜,今晚就在这摘星楼中歇了。”

小太监领命而去,正德又提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望远镜里人影一晃而过,正德咦地一声,急忙寻了回去,只见豹房前院一个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正匆匆向前走去,正是司礼监大太监并兼着东厂厂督一职的张锐。

“张锐这厮夜深人静地走这么急作甚?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正德纳闷地在心里琢磨着,只见张锐快步走入前院一所偏房,房中一灯如豆,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正德挺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只见张锐和另一个太监先后走出那个偏房,双方似乎谈得很愉快,张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份量似乎不轻,跟在他背后出来的那个太监身材高大,两人就在房前作别,那高大太监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张脸正好被正德瞅个正着。

看到那张脸,正德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谁啊,瞧着挺面熟的,能让张锐亲自去见的人应该不简单,不过他穿的怎么是小黄门的衣服?咦?”

正德的望远镜追上了张锐,只见他快步向摘星楼赶回,手上的包裹却已不见了,倒是拿着一份折子。

正德哼了一声,放下望远镜,静候张锐来见。

果然,不多久张锐便走上楼来,他向正德叩拜道:“奴才张锐拜见皇上,听说皇上准备安歇了?”

正德沉住了气道:“嗯,一夜放灯观灯,朕有些倦了,正要跟刘妃就在这摘星楼上安歇呢,你起来吧,刚才叫你不见,可是有事出去了?”

张锐爬了起来,答道:“皇上圣明,奴才刚才听到传报说苏杭织造镇守太监王堂派人送来急报,因此便出去见了那人一面。”

“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正德突然记起刚才那人是谁了,他不正是苏州镇守太监王堂吗?他不在苏州镇守,怎么偷偷溜回了京城,而且穿着小太监服饰,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正是。”张锐不知道皇帝刚才将他受贿的情况都看在了眼里,七情上面地说道:“王堂写了份奏折让我转交给皇上,说是有重大悲情要向皇上申诉,请皇上恩典为他主持公道,或许真的有什么要事,皇上要不要先看看他的折子再歇息呢?”

正德嗯地一声,对刘娘娘说道:“爱妃先去楼下歇着,我过一会便来与你一同吃宵夜。”

刘娘娘忧心地说道:“皇上千万莫要累着……”说完她看了张锐一眼,叹了口气,欠身告退了。

正德一伸手,张锐忙将折子递上,正德展开看了一遍,突然微笑起来,说道:“又是段飞,这小子还真能折腾啊。”

张锐一直在偷看正德的表情,好从中猜出他心中喜恶来,见皇上微笑,张锐心中暗喜,最近惹得皇上微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上虽然喜怒无常,但是八虎与江彬、钱宁尽去之后,天底下还有谁比张锐更了解皇上?

张锐忙接着道:“段飞,不就是那个近几日都害得皇上不得安宁的家伙么?他又怎么了?他不是在应天当官吗?怎么苏州镇守太监也要送急报来向皇上申诉了?”

正德瞥了他一眼,把折子丢给了张锐,笑道:“你自己看吧。”

张锐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然后惊怒道:“这段飞好大胆子,皇上,他竟然私自跑去苏州,强闯民宅,公然劫人妻妾,这还了得!太无法无天了。”

正德哼了一声,道:“段飞不是傻瓜,也还没有狂傲到在应天当官却跑去苏州找镇守太监侄儿麻烦的道理,这个案子定有蹊跷,王堂的折子漏洞百出,根本是一派胡言,你身为东厂厂督,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张锐哪知道正德刚才从望远镜中看到了王堂贿赂他的情景,心中早已认定王堂有鬼,是以才说得这么肯定,还以为正德真的看穿了王堂的谎言,听到正德责问,他背上顿时渗出一层细汗,他急忙再次拜服在地,说道:“皇上圣明,老奴一时糊涂,竟然没有看出这折子有何不妥,皇上,王堂他镇守苏州数年,一向忠心耿耿从不惹事,这件事只怕不全是他的错吧……”

正德淡淡一笑,说道:“时辰不早啦,这个折子明天交与廷议吧,都吵了几天,也不差这个折子,要想搞明白真相,看来得派个钦差了……”

张锐奉承道:“皇上圣明,派个钦差的确是最稳妥的,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正德想了想,说道:“杨大学士之子杨慎才高八斗,且与这段飞毫无关系,现又在都察院任职,你觉得此人如何?”

张锐吓了一跳,杨慎那小子就是个祸害,整倒钱宁一役这小子可是最出风头的,他约集翰林院进士两百多人在金水桥边高呼:“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义杀贼,正在今日!”惊动了宫廷,吓得钱宁当朝对皇上叩拜恸哭,却终究还是被砍了脑袋。

杨慎的老爹首辅大学士杨廷和虽然讨厌段飞,但是他更讨厌宦官势力,若让他那个捣蛋儿子当了钦差,去到江南不把江南闹个翻天地覆才怪!

第〇一七一章 【朝堂如战场】

张锐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杨慎恃才自傲,只怕不是最佳人选,老奴觉得……”

“呵……”正德打了个呵欠,拂袖道:“你好好想想,明日早朝再议吧。”

“是,老奴服侍皇上歇息……”张锐服侍正德吃了夜宵歇息之后退了出来,愣了一阵,他心情有些沉重地走了。

第二日清晨,紫禁城太和殿,百官依序排列跪得整整齐齐,恭迎正德临朝,正德昂然登上御座之后,冷目一扫下面的百官,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纷纷起身站好,正德说道:“诸位爱卿,昨晚朕接到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急报……”

一众大臣的耳朵都树了起来,苏州镇守太监会有什么急报?难道是倭寇?看皇上的神色,不像啊……

正德打了个顿,这才继续道:“张爱卿,你将那折子念给大伙儿听听。”

张锐将王堂的折子当众念了一遍,大家面面相觑,怎么又是这个段飞啊,他还真能折腾,前几天的折子都还没吵完呢,这会又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众爱卿,王堂的这个折子,你们看该如何处置啊?”正德问道。

左都御史庞尚鹏出列道:“起奏皇上,这个段飞行事乖张,无法无天,定要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右都御使卢祥随即出列,道:“起奏皇上,臣认为王堂的折子不尽不实,不可作为问罪依据。”

都察院首先自己掐了起来,随着争论事态渐渐升级,朝堂之上除了六部尚书和内阁之外几乎全参与了进去,总体来说倒段飞的言论还是占了上风。

因为事不关己,因此六部尚书及内阁阁老们都保持着沉默,王守仁也一直在观察风向,他与段飞一直保持着联系,是很清楚段飞现在正在办的这个案子的,他瞥见张锐面色阴沉,正德虽然表面镇定,但是双目却隐露杀机,心中有些奇怪,此刻朝中倒段飞的声音居多,那左都御使庞尚鹏就是张锐的爪牙,照理张锐现在该面带得色,为何他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正德轻咳一声,朝堂之上的争吵暂歇,正德不动声色地道:“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说,这个段飞实在罪大恶极,按律当斩咯?”

这时户部尚书费宏出列了,他朝正德一拜,说道:“皇上,臣以为无风不起浪,这段飞不论去到哪里都引起如此大的非议,只怕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与他毫无瓜葛,绝不会轻易陷害于他,臣以为王堂所奏多半是实情,这段飞目无法纪有伤风化,实在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王守仁暗哼一声,心道:“费宏啊费宏,你小心翼翼做了一辈子墙头草,今日可是判错形势咯!”

只听正德在上边再次问道:“费大人认为段飞该死,有没有替段飞说话的?”

王守仁趁机出列,俯首拜道:“启奏陛下,臣认为段飞无罪有功,该大大的褒奖才对!”

正德哦地一声,说道:“王侍郎为何做如此言论?莫非因为这个段飞是你一手提拔的缘故?”

其他想以这个为借口刁难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只听王守仁镇静地回答道:“非也,臣虽然与段飞是旧识,但是还不至于昧着良心替他说话,臣之所以说他无罪有功,是有缘由,有证据的。”

正德提起了精神,说道:“哦?王侍郎起来说话,你刚才为何不早些将证据拿出来呢?”

王守仁微笑道:“皇上,臣略通兵法,此乃击实避虚之策也,就如段飞经常说的,证据要用在最恰当的时候,与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同理。”

费宏见王守仁跟他作对,冷笑一声道:“好个击实避虚,王大人将整个朝堂都当成了战场不成?那你与谁是敌,又与谁是友呢?”

王守仁不动声色地道:“这只是个比喻而已,费大人何必动怒?皇上,臣来到京城之后便极再未与段飞联系,昨日突然收到他的一封急信……”

王守仁将段飞的信递给张锐,张锐把信交给了正德,正德展开一看,目光顿时向左都御史庞尚鹏,庞尚鹏虽然没有看信,但是却猜了个七八分,心中七上八下面色惨白,正德哼了一声,说道:“庞大人,段飞信上说他每日都有奏折发来北京,为何我一份都未曾见过?是谁代我截下来了?”

庞尚鹏向张锐看了一眼,张锐垂眼看地,庞尚鹏心如死灰,急忙扑倒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以为段飞的奏折不尽不实,多有鼓吹功绩煽动陛下之意,因此斗胆将其截下,请皇上看在老臣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

正德神色一冷,喝道:“都察院有举劾百官,行监察之权,你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竟然肆意胡为,截阻奏折,堵塞圣听,你还敢求我饶你!给我拖下去,掳去袍服,打入天牢听候处理!”

金殿武士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庞尚鹏脚不点地地提了出去,只听庞尚鹏一路凄厉地叫着皇上饶命,刚才拼命说段飞坏话的那些官儿无不暗自凛然。

正德说道:“右都御使卢祥着即升任左都御史,其余空缺依次类推补上,不必复议,王侍郎,这封信你仔细看过,还是你向群臣解释一下信中内容吧。”

王守仁答应一声,说道:“段飞在应天都察院任职之后深感皇恩浩荡,因此他办公的时候分外小心谨慎,数日之前,应天府三司同审一个表面上平平无奇的案子……”

王守仁简单地介绍了段飞开始参与这个案子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解释了他跟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达先、大理寺正薛泽的结怨缘由,解释了他去苏州查案时偷偷接走周氏与刘小姐的缘由,正德前几日被百官吵得晕头转向,现在才明白事情的具体经过,听到王堂纵容侄儿王世勇栽赃迫害得周家如此之惨,正德不禁拍案惊怒道:“该死的王世勇,该死的王堂,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实在该杀!”

费宏现在知道自己刚才站出来太快了,他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这只是段飞的一面之词,事实是否如此还未可知。”

正德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该委派位钦差前往应天查案咯?”

“这个……”费宏一阵犹豫,正德向张锐望去,张锐忙道:“老奴也以为应该委派钦差前往应天查案。”

王守仁道:“臣复议。”

费宏只好说道:“臣复议……”

正德欣然一拍桌子,说道:“那好,传旨委任应天都察院右都佥御史段飞为钦差,巡抚南直隶,顺便将这个案子给办了,就这样吧,不用再议了。”

听到正德要委派段飞为巡抚南直隶的钦差,连最支持段飞的王守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锐一阵心跳,首辅杨廷和终于忍不住了,他出列奏道:“陛下,万万不可!”

正德有些不爽地一眼瞥过去,问道:“有何不可?”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段飞年方弱冠,突然授以如此重任只怕不妥,再说他目前身负嫌疑,怎能再委派他办这个案子呢?”

正德将脸一板,冷声说道:“朕倒是觉得段飞身负嫌疑正说明他敢于任事,否则怎会得罪这么多人?我意已决,委派段飞为钦差,巡抚南直隶,张锐,拟旨吧。”

张锐一阵犹豫,却还是答道:“奴才遵旨。”

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杨一清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跟杨廷和又是冤家,但是这个时候见势不妙只能挺身而出,他出列道:“臣杨一清,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〇一七二章 【斩首噩耗】

“请皇上收回成命!”朝中百官有一半多闪了出来,声震朝堂,正德见这出来的一堆人中居然还有王守仁,还有刚才那些替段飞说话的人,他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帮家伙到底帮谁啊,要惩罚段飞他们不许,要升段飞的官他们也不许,真是死脑筋。

事实上不由得大臣们坚决反对,段飞此前从一个没有任何功名的布衣被直接任命为五品官已经是皇恩浩荡,不到两个月他因为王守仁的举荐而升任四品,这还罢了,段飞这四品官才当了几天啊,就要任命他为南直隶巡抚,这还了得?

南直隶不只是应天一府,它辖下除了应天府外,还有凤阳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扬州府、淮安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宁国府、池州府、徽州府、广德州、和州、滁州、徐州等府,若段飞成了南直隶巡抚,也就是说以上诸州府都在他巡查范围,他也就实际上成了这将近五分之一个大明的最高长官,这也太过分了。

树大招风,木秀于林,王守仁知道这个道理,他为段飞好,也为了自己,必须请皇上收回成命!

……

中秋一过,段飞又开始每天去刑部公堂报道,双方就周安杀兄案继续展开漫无边际的辩论,不过大家都知道,实际上真正的战场已经不在应天,而在北京紫禁城里。

又是无聊的一天,段飞倦极离开吏部,他不想做这种无谓的事情,但是这种毫无价值的争辩又不得不应付,否则老钱一个人可应付不来,想到还不知道要这样浪费多少时间,段飞就觉得头疼,该如何打破僵局呢?

“公子不必烦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终有云开见日之时。”苏蓉安慰道。

段飞缓缓点点头,说道:“需得想个办法才行,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鸡蛋?篮子?”苏蓉愣了愣才明白段飞的意思,眼珠转了转,突然心生警兆,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沿着街边的屋顶飞快掠来,远远地便听到一声如雷大喝:“段飞!你给我纳命来!”

段飞给那声大喝震得头晕眼花,他惊愕地抬头望去,脱口叫道:“贺大哥……?”

飞驰而来的正是华山派第三代大弟子贺盛,只见他浓眉倒竖,须发赍张,双目充血,杀气逼人,手提三尺长剑,一声大喝道:“谁是你贺大哥,我要杀了你替我两个师弟报仇!”

贺盛脚尖在屋顶上一点,整个人凌空向段飞扑下,剑光耀花了双目,段飞只觉自己像是被万斤巨石压住了一般,呼吸停滞,浑身无法动弹,在那一刹那,他眉头之间与心窝处几乎同时一阵急颤,然后两股同样中正平和的暖流从那两处地方涌出,行向四肢百骸,段飞顿感压力减轻了许多。

贺盛眼看就要一剑刺穿段飞的咽喉,然而他却突感有异,只见段飞身边有人伸手将段飞提起向后一丢,然后一道剑光飞起,贺盛面前登时闪现出九朵整整齐齐的梅花,贺盛一惊,急忙变招连点,叮叮声连响,被割裂的劲气乱飞,只见苏蓉胯下的马连退几步,贺盛也用黄雀七折的轻功一个倒飞回到了屋顶上。

贺盛杀气不减地站在屋顶,剑指段飞喝道:“姑娘是峨眉派的哪位女侠?为何要助纣为虐?快闪开让我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苏蓉依然身穿男装,不过峨眉从不收男徒,因此贺盛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苏蓉拨马挡在贺盛与段飞之间,抬头微笑道:“原来是华山贺师兄,小妹苏蓉,人称芙蓉女侠,贺师兄何以对段大人骤下杀手?据我所知你们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旧识才对呀。”

段飞被苏蓉向后一丢,又被狂卷的劲风吹了一下,结果落地的时候摔了个四肢八叉,他听到苏蓉对话,顾不得喊痛,爬起来直冲贺盛叫道:“贺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玉麒他们出事了?”

贺盛双目一炙,火冒三丈地瞪着段飞道:“你还好意思提起他们,他们被你害死了!”

“什么!他们死了?怎么可能!”段飞突闻噩耗,如遭雷击,顿时傻了,石斌等认得岳氏兄弟的也纷纷惊呼起来,贺盛悲从心起,惨然道:“我早叫他们不要跟你走,浪迹天涯也比被砍头好啊,可他们就是不听,死到临头还不肯跟我走,让我来找你想办法,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他们都被你迷晕头了……”

“他们死了……”段飞只觉有些昏眩,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竟然就这么走了……

“等等,岳氏兄弟到底死了没有?”苏蓉说道:“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啊?”

贺盛悲愤地喝道:“没死也差不多了,快让我杀了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然后回去救那两个傻瓜!”

段飞一个激灵后魂魄归窍,他又惊又喜地叫道:“他们没死?他们还没死吗?贺大哥,你快下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我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还有什么办法?除非提着你的人头过去,让他们死了心,然后就肯跟我走了!”贺盛的手在抖,他的剑也在抖,全身都在抖,然而杀气却一直在凝聚,给苏蓉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段飞说道:“还活着就好,杀头的案子肯定要经过吏部,我这就去吏部查查,我现在是都察院右都佥御史,可以影响吏部让他们把案子发回重审,至少能拖上几天,贺大哥,快下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杀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的!”

贺盛听说案子还有希望,他浑身的杀气顿时散去,剑都没收,一跃而下,落在段飞面前,抓着他的肩膀猛摇,说道:“快,快想办法,快去吏部让他们把案子发回重审!”

段飞眼睛余光发现已经有许多神色诡异的人在关注他们,他苦笑道:“贺大哥,那我也得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呀,要把案子发回重审也不是说说就行的,得合理合法,不能乱来啊。”

苏蓉轻轻一指点在贺盛背后的大椎穴上,贺盛毫无防备地应声而倒,段飞急忙扶着他,望着苏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蓉扬声道:“大人,刺客已就擒,大人是将其交给刑部还是带回都察院去审问?”

段飞恍然,也大声说道:“自然是交给刑部了,都察院可没有单独审案的权力,你当我是巡抚啊,走,调头,回刑部去,这种当街行凶的匪徒,一定要请钱大人严惩才行。”

一行人调头回了刑部,守门的衙役给他整过,又知道他跟钱尚书相交默契,对他去而复返丝毫不敢过问,钱如京闻讯迎了出来,说道:“段大人,听说你在街上遇袭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被人袭击,请大人辟一个清静的院落,与我同审这个刺客。”

钱如京虽然觉得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也没有多说,因为旁边人多眼杂,他还不确定吏部有多少人被买通了呢。

众人进了一个清静小院,段飞转身对钱如京道:“请大人派一信得过的人去调一份来自扬州的案卷过来,是扬州海安镇的那宗连环凶杀案。”

钱如京讶道:“那宗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么?办周安的案子之前我才批复……将凶手秋后斩决的,刺客跟这个案子有关么?”

段飞向他作揖道:“时间紧急,请大人先把案卷调来,我再慢慢跟大人解释。”

钱如京点点头,说道:“好吧。”

第〇一七三章 【改判风波】

钱如京回身招来个心腹衙役,低语几句,那衙役转身飞奔而去,段飞放下心来,进屋之后他命苏蓉将贺盛弄醒,石斌与郭威将贺盛抬了进来,苏蓉并指在贺盛身上轻轻一点,贺盛登时幽幽醒了过来。

他双眼才睁开就看到了段飞,他抖肩摔开石斌与郭威,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他瞪了苏蓉一眼,说道:“段大人,这是哪里?我也成了你的犯人?”

段飞说道:“这里是刑部的一个小院,刚才大街之上人多眼杂,段飞得罪了,还请贺大哥原谅,请贺大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玉麒他们的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突然又被定了死罪?扬州判官谢大人和总捕史大人怎么都没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贺盛叹息一声,说道:“他们找没找我不知道,我可是刚从江西赶回来的,谢大人与史总捕一个月前已经被撤职查办,只怕是自顾不暇,小师弟的案子也被那新来的狗官翻了出来,说谢大人徇私舞弊,改判了斩刑。”

钱如京拂须说道:“嗯,这案子我仔细看过,扬州新来的知府鲍贵翔鲍大人改判并无差错,之前的确是判得轻了,惹人疑窦啊。”

贺盛怒目瞪向钱如京,怒喝道:“狗官!”

“贺大哥,这件事怪不得钱大人。”段飞向贺盛解释一句,然后他转头对钱如京说道:“钱大人,鲍大人改判自然有他的理由,不过只怕这位鲍大人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案子正是我与扬州原总捕史大人联手破的,这位贺大哥还有我身边两位长随都亲身经历过,事实如何我们最是清楚不过,被那两个小子杀的人都是倭寇的奸细……”

段飞三两句将海安镇一役解说给钱如京听,并又将当初自己据理力争却被判官谢大人驳回等等细节都说了出来,钱如京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案卷中详述二人杀人经过,却对他们的杀人动机语焉不详……”

这时段飞要的案卷已经送来,段飞用目光向钱如京请示,钱如京点点头,段飞便将它给拆了,找到最新的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贺盛心情焦躁,见段飞逐字逐句在那里研究,心火大盛,几乎想仰天长啸一声,苏蓉见状轻声说道:“贺大侠,请稍安勿躁,段大人正在想办法解救岳氏兄弟,你若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魔,只怕会害人害己。”

贺盛只觉苏蓉的话犹若一桶冷水从头浇落,他的心神顿时一醒,向苏蓉递了感激的一眼,他一声不响地盘膝坐下开始运功收摄心神。

段飞掩上卷宗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说道:“这位鲍大人果然厉害,这份案卷若非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的确难以看出破绽,我可以就案卷中的破绽请钱大人将其打回重审,拖得几日再说,贺大哥就可以……”

段飞突然瞥见贺盛坐在地下,神态平静,苏蓉说道:“贺大侠心急火燎地从扬州赶到江西,扑空之后又连夜赶来应天,早已疲惫不堪,心魔趁机作祟,好在被我点醒,他调息片刻便好。”

段飞点点头,对钱如京道:“钱大人,还请你将这个案子驳回扬州……”

钱如京为难地道:“这个案子老夫已经批复首肯,没有突然再驳回的道理,段大人,你不要心急,你忘了,三司各有职能,刑部主审,大理寺覆核,都察院监督……”

段飞恍然大悟,说道:“如此甚好,请钱大人派人立刻将这个案卷送往大理寺,不知那位评事林大人够不够资格覆核呢?还有,我不好涉入此案,都察院中钱大人可有熟识且可靠的大人帮忙将这个案子迅速批复下去?

钱如京道:“若是无人梗阻的话林大人倒是有资格的,都察院……都察院里只怕有些难啊,不如我先修书一封,说大理寺与都察院正在审核此案,且发现了一些疑点,从私人角度请鲍大人暂缓施刑如何?”

段飞向钱如京一揖到地,感激地说道:“多谢钱大人施以援手,段飞感激不尽。”

钱如京呵呵笑道:“反正本官现在已经与你休戚相关同荣共辱,也不差帮这个忙了。”

段飞知道钱如京的意思,为了周安的案子,他们两人都已经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多帮他一个小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如京再次将那个案卷封好,然后和其他一叠判了死刑的案卷一起装箱,让亲信衙役送去大理寺,段飞写了一封信,让苏蓉亲自把信亲手交给林希元。

办完这些事后贺盛不久就收功而起,他依然有些焦虑,只运气行了个小周天而已,他着急地问段飞道:“段大人,怎么样了?想到办法了吗?”

段飞将钱如京写的一封信交给贺盛,说道:“贺大哥,请你连夜赶回扬州,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扬州知府鲍大人,这一封信应该能够拖延几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玉麒他们究竟被判在哪一天行刑呢?”

贺盛如获至宝地把信小心收了起来,说道:“还差两天,大后天就是他们的刑期了,这封信只能拖延几天么?难道没别的办法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还有两天啊……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急着回去送信了,这封信在行刑之日的前一日晚上送去扬州给鲍大人过目效果最好,嗯,贺大哥,你先跟我回家,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坐船回扬州的。”

贺盛虽然着急回去,不过他知道急也没用,倒是段飞诡计多端,或许能有办法也不一定。

段飞向钱如京告辞出来,队伍中少了苏蓉,多了个贺盛,大家稍加掩饰把他夹在当中,希望没人看得出来,一路飞驰回了段府。

才回段府段飞便将贺盛请到书房,神情有些凝重地说道:“贺大哥,不瞒你说,事情有些不妙。”

贺盛苦笑道:“我知道,难道连你都没有办法了吗?”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办法是有,但是目前我自身难保,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另外修书给玉麒玉麟,让他们听你的话……在最后时刻还等不到希望的话……你便劫法场将他们救走吧。”

“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贺盛说道。

段飞摇头苦笑,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会连累很多人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侯也只能如此了,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帮你们洗冤,宁可被砍的是我的脑袋,也不希望他们两人冤死……”

贺盛听得虎目上泛起了一层水雾,他哽咽着说道:“段大人,我错怪你了,还斗胆行刺于你,真是该死。”

段飞道:“这怪不得你,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倘若我大权在握,又岂会任由他们两兄弟受着不白之冤,吃这种冤哉枉也的苦头!”

贺盛突然朝段飞深深一拜,说道:“段大人,有你这句话,不论将来如何,贺盛都深感大恩,今后大人有何差遣贺盛万死不辞!”

段飞急忙握着他的手把他扶起,说道:“贺大哥无需如此,我跟玉麒他们情同手足,一直将你看做是我的亲兄长,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现在贺大哥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休息,保持在最佳状态,这才好在事急时应变啊!信我马上去写,明早让你带去扬州。”

贺盛用力地点点头,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听从段飞的吩咐,前去吃饭沐浴,好好歇息去了。

PS:今天早上有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现在才补上,请大家原谅(*^__^*)

第〇一七四章 【形势急转】

贺盛刚走,段飞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苏蓉轻飘飘地从梁上跳下,向段飞说道:“恭喜大人,又收服一位高手,今后华山派就是大人身后一座坚实的靠山了。”

段飞正色道:“你错了,我只不过是以诚待之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打算,假若你这样看我,那我真的很失望。”

苏蓉仔细看了他一眼,叹道:“有时我觉得真的看不懂你,好吧,算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公子,信我已亲手交给林大人,他准备明天就去办,都察院那边公子有信得过的人吗?”

段飞苦笑摇头,整个都察院里的人不是视他如仇敌的魏达先一派,就是鄙夷他的出身来历,对他不屑一顾的清流,他哪里找得到志同道合的人啊。

两人相视苦笑,就在这时,石斌鬼头鬼脑地走了进来,说道:“飞哥,准备开饭了,外头……外头来了个人,据说是都察院福建道监察御史桂萼,飞哥要见不?”

“桂萼?福建道?”段飞一愣,说道:“见,干嘛不见?说不定是好事呢,请客人到花厅稍候,我这就过来。”

段飞来到花厅,桂萼起身相迎,段飞官品比桂萼高好几阶,桂萼依礼参拜,段飞依稀记得曾经见过他,还礼之后双方按宾主坐定,段飞随即问道:“桂大人这个时候来访,定有要事相商,请不妨直言。”

桂萼向他拱拱手,笑道:“下官其实没什么事,是专程来找大人请教的。”

“请教?请教什么?你遇到什么疑案了吗?”段飞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桂萼笑道:“段大人,那一日你留了两幅对联贴在门口,下官拜读之后深感倾服,前日中秋,在下也在贡院明远楼下,那出言不逊要大人当场作诗的就是在下了。”

“你不顾一切专程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讨教诗歌?”段飞惊诧莫名,几欲起身离开,去叫唐伯虎或文徵明来应付这个家伙。

桂萼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念想罢了,这几日我还抽空去刑部听审周安一案,大人不畏权贵的高风亮节更让下官钦佩不已,听说大人的奏折缕被拦截,下官也不禁愤然,替大人做主,写了些奏折发往京城,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哦?桂大人不怕被魏大人仇视,被都察院所有人孤立吗?”段飞惊讶地说道。

桂萼肃然道:“公道自在人心,下官虽然人轻言微,但是也有一身铮铮傲骨,若非向来耿直,不断忤逆上官,下官也不会被调来都察院投闲置散了。”

“原来如此……”段飞沉吟起来,这个家伙可以相信吗?看他的神态倒是没有问题,不过若是早有准备又有演戏天赋的人,要骗过自己也不是难事,主要是他出现得实在太巧了,实在让人怀疑他的来意啊。

桂萼揣摩人心的功夫也不弱,倘若没有段飞的出现,在两年之后正是他揣摩上意写了份奏折给刚上位不久的嘉靖皇帝,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一场大礼议之案风起云涌,将有扶龙之功,正踌躇满志要大展拳脚,势必将成为一代名臣的首辅杨廷和给整下台,桂萼从此一帆风顺,从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晋升为翰林院学士。嘉靖四年升詹事府兼学士,很快再升礼部右侍郎。不久,转左侍郎,旋又晋职礼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并升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这才几年时间啊,升迁之快,史不多见!

他见段飞神色有异,顿时猜出点端倪来,他试探着说道:“段大人莫非不信任下官?”

段飞正要想办法吱唔过去,突听苏蓉像是在他耳边一般轻声说道:“此人应该可以信赖,公子不妨一试,倘若他言行不一,苏蓉另有办法补救。”

段飞假装思索了一下,在桂萼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愉时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段飞自有观人之术,桂大人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有一件事想拜托桂大人,却又担心会给桂大人惹祸上身,因此才踌躇再三。”

桂萼精神一振,笑道:“莫非那周安一案有进展了?段大人尽管吩咐,下官定不辱使命。”

段飞犹豫道:“不是周安的案子,而是一个来自扬州的案子,因为我涉案其中,不太好插手,可惜你是福建司的,不知道能否插手这扬州的案子……”

桂萼道:“还真巧了,下官有个好友名叫戎文盛,正是江南道监察御史,扬州在他职权范围之内,其人诙谐正直,也是个不肯附逆上官的人。”

段飞大喜道:“如此甚好,桂大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明日或许那案卷就会从大理寺发到都察院,届时请你那位朋友将案子驳回,提交三司会审!”

桂萼犹豫道:“我那朋友很有主见,倘若那案子没有问题,只怕他不会答应的。”

段飞欣然笑道:“倘若他是那种会随便改变原则能够收买、压折的人,我还不敢把这案子托付给他呢。”

“如此甚好,请大人放心,下官这便去找他。”桂萼言出必行,立刻告辞而去,段飞命苏蓉送他,顺便把两个不开眼的眼线给处理了一下,管叫他们几日之内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将桂萼来访的消息传出去碍事。

过了半个时辰苏蓉才返了回来,说道:“桂萼此人果然可以信任,他离开之后立刻赶去见他的那个朋友,他朋友也答应了,我又偷听他们一阵对话才回来,应该没有问题。”

段飞笑道:“辛苦你了,与我一块用膳吧,我可是专门让厨房煮了你最爱吃的木瓜炖猪蹄,很补的呢。”

“滚!”苏蓉气得呵斥一声,转身就走,后边响起了段飞猖狂的大笑……事情有了转机,段飞真的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段飞将信交给贺盛,安排他返回扬州,正准备继续去刑部打持久战的时候,石斌突然来报:“飞哥,不好了,大理寺那位林大人又来了,他说大事不妙,请你立刻去见他。”

“那你怎么不直接把他带来见我?”段飞说道:“去,请他进来,我在后院书房等他。”

段飞刚在书房坐下,林希元便急步赶来,他进了书房便朝段飞深深一拜,说道:“段大人,下官有负所托,实在惭愧!”

段飞一惊,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事机不密被人刁难了?”

林希元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正是,今日我一早便来到大理寺,翻看昨日送来的卷宗,薛大人突然走了进来,找了个借口把我打发走,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交代的那个案子拿走了。”

段飞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拿走便拿走吧,他至多拖延几日,请钱大人每日催促,迟早他得把案子拿来都察院,只不过……不妙,只怕他立刻便将档案交给我们都察院的魏大人,然后直接把案子给结了,该死的,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真是该死……”

段飞捏着拳头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心神不宁地叫道:“蓉儿,蓉儿!”

苏蓉走进书房,她神色湛然地望着段飞说道:“公子,不要乱了方寸,你不是已有安排吗?”

段飞镇定了些儿,他对林希元说道:“林大人,多谢你特地赶来相告,今后必有回报。”

送走林希元之后段飞立刻赶到刑部,神色如常地继续与薛泽他们磨嘴皮,如此又耗去一个白天,在钱如京宣布退堂之后,魏达先见堂下百姓走得差不多了,突然抬起头来向段飞阴阴一笑……

第〇一七五章 【一无所惧】

魏达先向段飞阴阴一笑,说道:“段大人,听说你昨日在大街上遭人刺杀,今日段大人不惧危险依然继续赶来刑部听审,真是让本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段飞不亢不卑地说道:“魏大人不提我还几乎忘记了这件事,那人其实是我的好友,昨日不过是与我开个玩笑而已,有劳大人挂念。”

魏达先冷笑一声,说道:“开玩笑?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四品大员,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玩笑吧?昨日我听说此事之后深感忧虑,正好今晨薛大人派人送来一份与此人有关的案卷……”

“哦,大人可是已经将案卷批复,发还刑部了?”段飞依然不动声色地道。

魏达先见他毫无反应,心中有些惊讶,他犹疑着向钱如京看了一眼,说道:“不错,我批了三个大字:斩立决……不仅已发还刑部,只怕批文现在已经送到扬州,交给苏州新任知府鲍大人了。”

钱如京眉头一皱,说道:“此案乃是我亲自过问的,是谁不知会我一声便擅自将批复发往扬州去了?”

段飞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心不由一沉,再也无法保持心神的冷静,他冷笑着对魏达先道:“大人好手段,可惜大人打错了算盘,你可知道那两个小子是什么来历?昨日刺杀我那人又是什么人?只怕大人今后出入都要小心一些才行了。”

魏达先冷笑道:“段飞,你这是在恐吓我么?华山派又如何,不过一群目无法纪的乱民罢了,他们敢刺杀朝廷二品大员?除非是猪油蒙了心,不顾整个门派的死活了!”

段飞正欲反唇相讥,突听苏蓉传声道:“公子不要与他废话,除了落人口实外毫无用处,我们另外想办法好了。”

段飞闻声默然,魏达先余威他无言以对,哈哈大笑着继续说道:“段大人想必早已做好两手准备,那个华山派的贺盛若是敢劫法场,从此便要被朝廷通缉,他哪里还有时间来找我报仇,倒是段大人你要好好思量一下,这个贺盛可是被你放跑的,本官已经在等着参你一本了!”

听到他这么说段飞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他淡然看了魏达先和薛泽一眼,说道:“那便走着瞧吧,二位大人收受贿赂罔顾事实,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以权谋私草菅人命,晚上夜不敢寐的是你们,而不是我段飞!”

魏达先气得七窍生烟,他拍案喝道:“段飞,你好大胆!”

段飞向钱如京一拱手,打断魏达先的话道:“大人,本案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关键在于朝堂之上,何必再浪费时间,不如停审几日,大家都乐得清闲。”

薛泽冷笑道:“段飞,你好大口气,莫非是想趁机逃走?或是去扬州劫法场啊?”

“在下的行止不劳薛大人关心,薛大人还是担心自己吧。”段飞淡淡地答道。

眼看大家都撕破脸开始吵起来了,钱如京一拍惊堂木,喝道:“都别吵了,成何体统,周安一案停审五日,二位大人可有异议?”

现如今在这里耗着确实毫无意义了,魏达先向钱如京拱拱手,说道:“就照钱大人的意思办吧,不过……段飞,你已经休息得够了吧?从明日开始继续回都察院述职,不得有误!”

这小子是担心段飞跑了,段飞冷然朝他和薛泽拱拱手,一语不发地转身而去。

一出吏部,石斌顿时大骂起来:“那两个狗官,真想冲过去一刀一个给结果了!”

郭威冷笑道:“白痴,那样有什么用?害人害己而已,还是动动脑筋想点有用的办法吧。”

段飞的脸色阴沉,魏达先他们已经下了毒手,难道岳玉麒岳玉麟两兄弟还有贺盛贺大哥真的就要从此亡命天涯?

石斌和郭威吵了起来,蒋骏、洪邦默不作声,苏蓉喝道:“都给我闭嘴,有这么多精力回去给我多跑五十圈!”

石斌和郭威相互怒瞪一眼,终于闭上了嘴巴,苏蓉向段飞道:“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段飞仰首望天,说道:“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呗!”

苏蓉担心地望着他,段飞微微一笑,说道:“贺大哥应该不会轻易伤人的,劫法场也不算什么天大的罪,只要我圣眷不减,继续升官,总有一天能为他们平反,所以我一点都不急,我是装给他们看的。”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公子说的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公子对当今圣上这么有信心,苏蓉倒是有些担心啊?”

段飞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犯死罪,大不了丢官回家,到时候把贺盛大哥和玉麒玉麟都找来,咱们一块出海到日本去,以咱们的本事,弄个大名来玩玩也不稀罕,至少也要搅得日本天翻地覆才好玩呢。”

蒋骏与洪邦都是有家室的人,他们有些忧虑地互望一眼,苏蓉笑道:“我才不陪你去日本呢,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段飞大笑三声,拍马疾驰而去,只听他大叫道:“我们比赛看谁先回府!输的人要请客哦!”

苏蓉一声轻笑,拍马追去,石斌等也不甘示弱地吆喝着赶去……

三更时分,苏蓉给段飞端了碗凉的绿豆粥,段飞正在练字,不过苏蓉见他的字写得不如平时,便知道他的心思不在字上,说道:“夜深了,公子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去都察院呢。”

段飞搁笔叹道:“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啊……”

他抬起头向苏蓉看了一眼,突然说道:“你准备出去?”

苏蓉的眼睛微微一张,她惊讶地问道:“公子为何这么说?苏蓉这就准备回房歇息呢。”

段飞微笑道:“你别装了,你那点鬼心思瞒不了我,你平时沐浴后身上都会有点*的清香,只有要出去办事的时候才不用。”

苏蓉面庞微微一热,她嗔道:“是又如何?我要去王家的宅子看看,他们沉寂这许多天,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段飞望着她摇头道:“又说谎,王家人一直在观望中,他们早已放弃刺杀我,他们应该也在等京里的消息,蓉儿,你是想去魏达先或薛泽的府邸逛逛,我说的没错吧?”

苏蓉叹道:“什么都瞒不了你,不错,我打算去他们的府邸看看,若是能找到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最好不过。”

段飞微微摇头,说道:“只怕没这么容易,只有白痴才会留下收受贿赂的证据,不过你去找找也好,顺便把这些东西拿去……”

段飞将两个封好的信封交给苏蓉,上边已写好名字,苏蓉惊讶道:“你早知道我要去?”

段飞说道:“我哪有这么高明,能够未卜先知就好了,我一直在收集这些东西,早有让你送去威胁他们的打算,你这就去吧,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帮我顺便问候一下两位大人。”

苏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段飞笑着在头上一比,说道:“割发示警,你没听说过吗?”

苏蓉恍然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反正大家都已撕破脸面了,就算猜到是大人所为他们也缺乏证据拿大人没辙,好吧,我尽量试试。”

苏蓉走后段飞又拿起笔准备练字,心中暗道:“可惜你是个女的,若是我亲自出马,非阉了那两个混蛋不可,割发示警算什么,便宜他们了。”

第〇一七六章 【走火入魔】

第二日一早段飞便来到了都察院,他来到都察院正堂等着点卯,以他的身份其实是不需要点卯的,段飞来这里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而已。

都察院的衙役们陆续来到正堂前等着点卯,卯时一到,只见右都御使胡大人姗姗来迟,对大家说道:“魏大人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日本官替他点卯,你们都按着排序报名而入吧。”

说完他还瞥了一眼段飞,目光中阴鸷一闪而逝,他诧道:“段大人为何在此?你莫非也想跟衙役们一块报名而入么?”

段飞无视他的挑衅,说道:“胡大人说笑了,魏大人命我今日复职返工,因此我特地在此等候魏大人,没想到魏大人却染了风寒,真是可惜啊,下官不打扰大人点卯了,告辞。”

幻想着魏大人与薛大人两个光着脑袋羞于见人的情景,段飞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的师爷苏戎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段飞虽然很担心岳氏兄弟的命运,但是现在事态已不是他所能掌控的,急也没用,只能等着贺盛把他俩救走,然后在徐图为他们平反,倘若他现在失了分寸,只怕连他也要受到拖累,总得有人在岸上呆着,伺机救人才是。

他默默运功调息定神,继续与苏蓉对那些陈年旧案或是刑部通过大理寺送来的新案子展开分析与处理。

当日中午桂萼带着他的朋友戎文盛前来造访,段飞在都察院中倍感孤寂,两人的来访让他既惊讶又感动,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这两人敢在这时候公然站在他这边,着实不容易啊!

段飞向两人解释了海安镇一案的经过,两人也为之扼腕,桂萼叹息过后说道:“鲍星鹏这个人我知道,他比我还晚了一科,原本是福建延平府大田县县令,在任的时候为官还算清正,政绩倒是平平,不过风闻此人善于专营奉承,家底又比较殷实,因此升迁极快,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扬州知府,我却被丢到都察院来养老,真是可悲可叹。”

不用贪污就能有大把的钱拿去贿赂上官,这样的下属是上司们最喜欢的,段飞一直就是这么干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听了桂萼的话,段飞轻轻一叹,戎文盛却皱起眉头,说道:“有些古怪……”

段飞和桂萼都向他望去,问道:“有何古怪?”

戎文盛捏着胡须侧着头边思索边说道:“子实兄刚才说此人政绩平平,全靠贿赂长官以升迁,按照一般官场惯例,前任不论是犯事走人还是高升了,后来的官儿都该为他们查缺补漏才对,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对前任的过错紧抓不放,非要翻出这些老案子来整人呢?难道他突然觉得贿赂已不足以让他快速升官?转而向政绩着手?”

桂萼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立定了说道:“果然有些古怪,鲍星鹏此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翻出前任的旧案来为自己政绩添光增采,此中必有其他缘由。”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不知这鲍星鹏是何方人士?与海安镇的王家有何关联?岳氏兄弟唯一的仇人也就是王家了,鲍星鹏除非是跟王家有旧,否则实在没缘由对他们下手。”

不管怎么样,时间都迟了,眼看着岳氏兄弟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段飞镇定的功夫再强也坐不住,望着东方不断发呆,明明派了两拨家人到扬州去,却又担心他们带回坏消息来。

他怕什么还偏来什么,在魏达先那个杀无赦的催命符发往扬州后的第三天,段飞先后派往扬州去打探消息、接应贺盛的四个人连夜派了石斌回来,带给段飞一个堪称天塌地陷一般的可怕消息。

石斌带着哭腔告诉段飞,岳氏兄弟在行刑的前夜被人闯入府衙救走了,不过只过了一夜,他们两兄弟连同劫走他们的贺盛一起被捉住,又关回扬州府大牢去了。

这个消息把段飞惊得目瞪口呆,贺盛将岳氏兄弟救出去之后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捉回去?难道扬州府新来的总捕竟然如此厉害?

听到这个消息苏蓉也很惊讶,贺盛曾经与她交手,她很清楚贺盛的实力,比他在武林新人榜上的排名要高许多,这是因为贺盛得到了岳氏兄弟的指点,学全了华山绝学独孤九剑的缘故,以贺盛的实力,就算遇到高手,难道连自己都逃不掉吗?除非他不肯丢下两个师弟,这才在苦战后被擒吧?

苏蓉在心中迅速做出几种判断,见段飞一时还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而有些茫然,她轻拍段飞的肩膀,说道:“公子,让我来问几句吧。”

段飞吸了口气,向苏蓉望去,他点点头,说道:“我的心好乱,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苏蓉细声安慰道:“事已至此公子再着急也没有益处,还不如冷静下来,以公子的智慧,定能想出办法解救他们的,公子不妨运会功收摄一下心神。”

段飞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就运功调息起来,苏蓉的目光转向石斌,问道:“你们的消息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石斌答道:“我们赶到扬州的当晚就被吵醒,整个扬州府大动干戈地搜索盘问外来人,说是有人劫囚,我们得了飞哥吩咐,知道是贺大侠所为,因此都很高兴,本想第二日便回一个向飞哥禀报的,结果第二天扬州城封城搜索,我没能离开,才隔了一个晚上便听说贺大哥他们仨已经被捉住关进了大牢,我们起初也不相信,后来还是洪邦有办法,他买通了一个认得的衙役,然后再买通了一个狱卒,我改扮成探视另一个死囚的家属,进去看了他们一眼,发现果然是他们,只不过好像神智不清的样子,连我都不认得了,我只敢稍作试探,然后便急忙离开了。”

苏蓉问道:“在他们身上有没有发现其他异状?你们可发现有人跟踪?有没有消息说他们是如何被捉住的?”

石斌答道:“没有,应该没人跟踪我们,牢房里的看管也不是很严格,据说与贺大哥他们劫狱之前没什么两样,至于他们是怎么被捉住的,我们买通的那个衙役说是鲍大人亲自带人去某个医馆将他们捉住的,他们抵达之前贺大哥他们三个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那医馆的医生全家上下都被绑在另一个屋中,应该是贺大哥劫走玉麒玉麟之后想带他们去救治,却不知怎么的被人拾掇上制住,然后被鲍知府捡了个便宜。”

“岳氏兄弟受伤了?”苏蓉追问道:“莫非是鲍大人重审的时候对他们动了大刑?”

石斌茫然摇头,道:“应该不是,我看他们仨身上都干干净净,除了面色差点之外不像是受过大刑的样子,就是……就是精神头有些问题,好像傻了一样,见到我都不认识,只是傻笑。”

苏蓉点点头,说道:“好了,你连夜赶回来,先去休息一下,等公子醒来之后我会将实情转告的。”

石斌答应一声,担心的看了段飞一眼,问道:“苏姑娘,飞哥他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苏蓉早已听出段飞的呼吸有些淆乱,她侧头看了段飞一眼,说道:“嗯,确实有些不妥,他虽然运功调息,但是杂念太多,影响了心境,现在他正在与心魔抗争,只要能过得这一关,他的修炼将更进一步,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里守着,他不会有事的。”

“这我就放心了,苏姑娘,我去休息了,若飞哥醒来要见我,你随时过来叫我好了。”石斌转身走了。

苏蓉转身将门反扣起来,神色严峻地站在段飞身前,仔细观察着他的情况,段飞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妙……

第〇一七七章 【伤上加伤】

段飞果然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他虽然身体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心神却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就像做噩梦一样,但是他知道那绝不是梦,因为王守仁曾经跟他非常严肃地再三说过这种情况,昊天神功本来是平和渐进的,但是就连佛门最清净、正大、平和的菩提神功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因为是人就会犯错,昊天神功本来是相当安全的,倘若出了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

段飞的心神不断地经历种种险境,亲眼看见了种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惨事,虽然明知是假的,但是心神依旧不受控制,不断在喜怒哀乐等七情六欲中来回煎熬,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被刺客一箭穿心,被兄弟出卖,被人陷害获罪千刀万剐……

倘若他一开始就循序渐进地修炼昊天神功,或许危险还没这么大,偏偏王守仁不想被人知道他与段飞的关系,因此强行为他灌顶输功,以至段飞体内的昊天神功根基不牢,反噬起来也就越发危险。

一个时辰之后段飞已经是大汗淋漓,苏蓉从他脸上的神态看出他已经是疲不能支,不过苏蓉依旧在等待,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突然,段飞浑身猛然巨颤,整个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就像落到岸上的鱼一样努力地挺了几下,身体如弓一般向后弯着,神色惨变,张大着嘴,呼呼直喘,却只出不进,就好像快要断气一般。

苏蓉这才俯身在段飞胸口拍了一掌,然后她神色肃穆地运功清唱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她那一掌拍下后段飞紧绷的身体顿时一软,听到苏蓉的诵经声,段飞的身体随之轻轻颤抖着,渐渐安静下来。

已经快要崩溃的段飞突然听到一阵清静平和的声音,就好像满天的乌云被阳光瞬间涤净了,混乱焦灼的心突然安静下来,段飞就如从地狱来到了天堂,心情无比的愉悦与放松,他的心突然一动,然后便‘醒’了过来。

段飞爬起来莫名其妙地拍着身上沾的灰土,同时疑惑地问苏蓉:“我这是怎么了?”

“你……”苏蓉刚说了一个你字,娇躯猛地一颤,她呃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段飞大吃一惊,急忙抢上前将她的娇躯搂入怀中,焦急地问道:“蓉儿,你这是怎么了?”

隔着轻薄的缎子,段飞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苏蓉的心跳,她的身体滚烫,就像是发烧了一般,段飞见她没有回答,提高声音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苏蓉挣扎了一下,推开段飞勉强站稳了,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说道:“没事了,扶我去坐着休息一下就好。”

段飞小心地搀扶着她,来到椅子上坐着,段飞关切地问道:“蓉儿,刚才是你救了我?你就是因为这才受的伤吗?你怎么这么傻啊?”

苏蓉闭目调息,没有说话,几个内院丫鬟来到书房外就被段飞喝止了,苏蓉过了一会才恢复过来,段飞既关心又埋怨地说了她两句,苏蓉轻叹一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眼看你走火入魔而不救吗?我的伤只是小事,稍稍调息一下就好了,倒是扬州那边……”

段飞安慰道:“扬州那边你不用担心,岳氏兄弟已错过行刑时间,再要行刑的话他必须重新报上刑部另行安排,我这就去吏部请钱大人帮我拖点时间,贺大哥的事反而麻烦些,不知道扬州府的鲍大人会怎么判,判重了案卷就会送来刑部,判得轻些的话就要送去江南道的提刑按察使司,不过我也会另想办法,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苏蓉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公子在北京没有人肯着力为你说话,就算皇上对公子的感觉再好,也顶不住那些奸邪小人不断地歪曲,一旦北京那边尘埃落定,魏大人他们赢了怎么办?”

“现在已由不得我考虑那么多了,倘若天意如此,那么我唯有……”段飞用力捏了捏拳头,说道:“唯有暂时隐忍,以待日后再替他们报仇了。”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你不是说要和大家一起出海去日本的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拼命也要救他们呢。”

段飞苦笑道:“连贺大哥都失手了,除非我有鬼影子杨剑那样的实力,否则去也是送死,被人一锅端了的话连个报仇的人都没了,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得那么没有价值。”

苏蓉皱皱眉头,说道:“倘若我没有受伤,我倒是可以勉励一试,可惜我的伤势缠绵难去,刚才为了你又触动了伤势,这一次只怕是力不从心了,不过事情也并非没有一点机会,假若……”

砰地一声响,杨森风风火火地在反锁的书房门外叫道:“飞哥,你跟苏姑娘关着门在里面做什么?快开门,我有事找你。”

段飞打开门说道:“我在跟苏姑娘谈很重要的事情,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森说道:“我要回宝应一趟,我想爷爷了。”

段飞看了他一阵,说道:“也好,最近应该没什么命案让你去验尸,你不如回去陪你爷爷一段时间。”

“嗯。”杨森犹豫了一下,说道:“飞哥,我可不是逃跑,你不要误会了。”

段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还不了解你吗?面对倭寇的时候你都没有逃跑,你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相信你!”

杨森重重地点点头,说道:“飞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蓉看了他一眼,对段飞道:“公子,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若是杨剑杨大侠能够出手相助固然可保贺盛他们三人无恙,不过我担心任我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办法说动杨大侠,杨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凶邪闻之色变,但是他这么多年来只出手几次,所杀者无不是恶名昭彰的凶徒恶魔,要他出手救几个被官府羁押判刑之人只怕很难。”

“难也得试试啊,难道眼睁睁看着玉麒玉麟被砍脑袋吗?”杨森定定望着苏蓉说道:“总好过某些人明明有办法的却硬是见死不救。”

苏蓉苦笑了一下,段飞望着两人疑惑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杨剑大侠有那么好找吗?阿森,你苏姐姐刚才为了救我伤上加伤,地上的血迹都还没干呢,你还不快向她道歉?”

杨森望着苏蓉,说道:“苏姐姐,你不了解我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们曾经一起战斗,我很清楚那个案子的经过,我爷爷也是认识他们的,只要还有一分希望我就会尽全力去尝试救他们,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尽全力了吗?”

苏蓉神色一变,胸前一阵起伏,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鲜血,她的身体颓然倒下,段飞伸手不及,只见人影一闪,杨森已将苏蓉扶住了。

“你……”段飞惊讶地望着杨森,这小子身手什么时候如此灵活了?杨森探指在苏蓉腕脉上搭了一下,肃然道:“原来如此,她果然伤重难愈,是我错怪她了,当然,我也不是全错……”

段飞怒道:“你胡说什么啊,蓉儿怎么样了?为了岳氏兄弟周安的案子蓉儿劳心劳力,接连呕血受伤,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怎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你太过分了!”

杨森神态有些奇怪地看着段飞,稍稍扶起苏蓉的身子,一掌拍在她的背上,苏蓉给他拍得仰头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来……

第〇一七八章 【为你吸毒】

看到苏蓉再次咯血,段飞惊怒地对扬森说道:“你想干什么!”

杨森将苏蓉的身体向段飞一推,说道:“我是在帮她,她强行将内伤压住,固然可以暂时无虞,但是终究对身体不好,我这一掌将她体内的淤血逼了出来,对她只有好处,这里还有一颗少林的小还丹,是爷爷给我保命用的,你喂她服下,她会至少睡上十二个时辰,醒来之后从前积累的伤势应该就没有大碍了,她可真傻,伤得这么重却一直留在你身边,简直就是在自杀嘛。”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段飞搂着苏蓉,目光凌厉地看着杨森,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杨森脸上依然带着平时常见的那种憨笑,不过现在他给段飞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很闲适地站在那里,乍看起来好像有些懒散,然而段飞现在的目光与从前不一样了,看得出杨森那样的站姿对他而言是最省力,最四平八稳的,能够随时掌握这样的平衡,说明杨森很不简单,功力至少比段飞高明许多。

“我是杨森啊,不过我的爷爷单名一个剑字,你现在明白了吧?”杨森憨憨地笑着,不过神色中却隐隐透出一股来自骨子里的骄傲,有这么一个爷爷,的确值得他骄傲。

“杨剑,你爷爷是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段飞被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他做梦也没想到宝应县那个模样猥琐执着贱业的老仵作竟然就是人人景仰的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难怪无人知道他的来历,哪怕最熟悉杨剑的人正面见到他*尸体的样子,恐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杨森还是憨憨地笑道:“不错,我爷爷就是杨剑,不过他从来不认可那个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呼,天下之大,高人辈出,谁把别人的吹捧当真就是傻瓜了,我要回宝应就是为了求爷爷出手去救那两个小笨蛋,还有他们的笨蛋师兄,苏姐姐的来历也不简单,刚才我探了下她的脉搏,确认我猜的没错,不过她既然不告诉你,我也不好替她说出来,反正你应该也猜到几分了……”

杨森顿了顿,继续说道:“伤她的那个人修炼的是一种很阴毒的魔功,绝不是花蝴蝶那种二流蟊贼所为,以她的功力好好修养再辅以一些灵药也要半年左右才能痊愈,苏姐姐跟在你身边一直得不到好好休息,劳心劳力不说,还接连受伤,险些留下病根,好在当年少林寺的方丈赠了一颗小还丹给爷爷……”

段飞如在梦中,杨森是他来到这个时代较早认得的人,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因此一直以来段飞从来没有疑心过他的来历,难怪他们爷孙对人体如此熟悉,验尸的时候得心应手,难怪在海安镇危难之时杨森的弹弓总是及时赶到相助,难怪天下第一高手突然出现将王德全那个倭寇打得落花流水,难怪苏蓉八月十五那天无法分身,却找借口让段飞带着杨森出去……

杨森说道:“刚才苏姐姐说得很对,我爷爷的确很少出手,不过我还是得试上一试。”

段飞终于消化掉了杨森的新身份,他说道:“好,你去吧,若是你爷爷实在不肯出手,你替我问他一句,明知他们两个是冤枉的,却不出手相救,难道他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好,飞哥的话我一定带到,我先走了,苏姑娘还是早些服下小还丹比较好,她中的是阴毒冰寒的魔功,飞哥你若是嘴对嘴地喂她,给她输点儿阳气对她会有好处的,越多越好哦……”杨森坏坏地笑了一下,转身而去。

虽然杨森此去未必成功,但是至少有了点希望,段飞心中的压力也减轻了一点,望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苏蓉,段飞有些踌躇,杨森的话虽然有开玩笑的意味,不过也未必全是开玩笑,究竟要不要试试?

段飞内心在挣扎,望着苏蓉惨白的小嘴,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将苏蓉一把抱起,快步走过回廊,推开她的房门,将她小心地放在榻上,脱掉她的弓鞋,露出一双着着白袜的纤巧天足,段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只觉入手纤巧柔滑,昏迷中的苏蓉嘤咛一声,把段飞吓得急忙松手,转头去看时,只见苏蓉依然紧闭着双眼,段飞松了口气,不敢再行亵玩,将苏蓉扶正躺好,给她展开薄被盖住了身子。

倒来一杯温水,望着昏迷中苏蓉那柔弱无依的面容,段飞轻轻按压她的下巴,捏碎小还丹的蜡壳,将一枚龙眼般大小清香扑鼻的漆黑药丸,纳入了苏蓉嘴里。

段飞发现苏蓉的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他心中一动,含了一口水,大着胆子,缓缓低头向苏蓉的小嘴哺去。

苏蓉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是在段飞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指已捏成了拳头,指节都捏得雪白雪白。

段飞的大嘴终于抵住了那张冰凉柔软的小嘴,他口微张,将口中的温水哺入苏蓉嘴里,然后轻轻吹起,苏蓉做出了吞咽的动作,段飞担心那枚药丸太大卡在她的喉咙里,在她吞咽的同时将自己的舌头伸长探入苏蓉嘴里,挑动那颗药丸随着水流咕地一声被苏蓉咽了下去。

段飞放下心来,他微微抬头,在极近处仔细望着苏蓉,这个女孩就如第一次遭遇时的柔弱,让人顿生怜惜,苏蓉的小嘴随着呼吸微微张翕,苍白的唇瓣似乎有了点血色,仔细望着她的脸,段飞发现她的五官都很秀美,却又都有些缺憾,以至于整体给人的感觉一般,倘若没有那些缺憾,不知道苏蓉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心中幻想着苏蓉卸去易容之后的模样,段飞再次低下头去,含着苏蓉的小嘴,轻柔地吸吮起来,他的舌头再次深入苏蓉的小嘴,挑弄着她香软的小舌……

两人舌尖相触的刹那,苏蓉的娇躯猛地一颤,段飞心中暗笑:我看你这丫头要装到什么时候!

突然,一股极其阴寒的感觉从苏蓉的舌尖传来,就像在南极冰天雪地的野外用舌头舔钢管……段飞只觉舌头一麻,那股寒流似乎瞬间将两人的舌头冻结到了一块,那寒流继续飞速蔓延,转眼间段飞只觉整个脑袋就剩下眉心处还维持着一点温暖,其余的部位都如坠冰窟,完全冻僵了。

那彻骨的寒流继续蔓延,直至段飞全身,段飞浑身僵硬地倒在苏蓉的身上,心道:“这莫非就是杨森所说,在蓉儿体内窒碍难除的阴邪内力?果然很厉害,不知道我的阳气能不能扛得住……这一世我可还是童男啊,阳气应该比较旺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他胸前气海穴一阵激颤,一股暖流涌了出来,护住他的心脉诸大要穴,那寒流似乎找到了目标,从段飞的四肢百骸聚集起来,向段飞的气海穴狂涌而去。

段飞僵硬的身体一软,从苏蓉身上滑了下来,苏蓉霍地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滚落床下,她此刻浑身麻痹,根本起身不得,只听到段飞在那寒毒邪功的侵蚀下不停翻滚,嘴里发出凄厉却微弱的惨叫声,苏蓉心急如焚,绝望至极,却只能默默垂泪,替段飞求神拜佛不能自己。

那阴邪内力在苏蓉体内肆虐已久,连苏蓉都拿它没辙,更何况段飞?苏蓉心中不抱任何希望,她又急又愧,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段飞,恨不能自己死了,换取段飞的安全……

第〇一七九章 【走投无路】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苏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被逼在一偶的那团阴邪内力突然疯狂运作起来迅速蔓延至全身,导致苏蓉全身麻痹,不能阻止段飞的轻薄,只好闭目装作昏迷,她服下小还丹后小还丹很快发挥作用,小还丹那熔岩般火烫的力量汇同她自身的内力,自发地要将那阴毒逼出体外,两相纠缠之下,那阴毒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竟然通过苏蓉的舌尖瞬间传到了段飞体内,阴邪内力的强大与破坏力苏蓉最清楚不过,哪怕段飞硬接贺盛全力一击也好过被这东西侵入体内,以段飞那点实力,死个十次八次都是正常的。

虽然苏蓉认为段飞必死无疑,然而段飞虽然惨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微弱,但是就是没有中断,让苏蓉心中渐渐又升起了一点希望,不知过了多久,段飞的惨哼声终于消失了,他的呼吸声却粗重起来,苏蓉知道他熬过了危险,心中狂喜,眼泪不禁泉水般涌了出来。

段飞莫名其妙地爬了起来,看着床上躺着的苏蓉,摸着脑袋说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蓉儿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苏蓉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只苦于麻痹未去说不出话来,段飞鼻子嗅了嗅,神色古怪地说道:“怎么回事?哪来的臭味……”

他说着说着突感天旋地转,脑袋一昏,整个人再次倒在苏蓉的身上,压迫着苏蓉的胸膛,几乎将她压得闭过气去。

趴在苏蓉身上的段飞竟然打起鼾来,苏蓉也闻到了从他体表散发出来的腥臭味道,被他压着神圣的双峰,心中竟然一片平和欣悦,感觉到他心脏的有力跃动,苏蓉放下心事后只觉精神疲倦至极,数着段飞的心跳,凤目缓缓地合上,她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苏蓉缓缓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沉疴尽去,残留在体内的阴毒早已被小还丹和她的内力尽数消融化去,连内力都恢复了七成,大约再静修一个月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苏蓉心中突然充满了信心与斗志。

这一切都拜段飞所赐,苏蓉醒来检查自身状况之后第一件事就记起了段飞,他……应该没事了吧?

耳里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段飞门也没敲就推门进来,看到苏蓉已经醒来,他不禁喜道:“蓉儿,你终于醒来了,怎么样,身体好点了没?想不到杨森那小家伙居然真说对了,你的确需要我的阳气补身体。”

听到这家伙故意歪曲事实的挑逗话儿,苏蓉竟然生不出一点气来,她朝段飞嫣然一笑,说道:“是啊,多亏公子相助呢,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现在好啦,那跗骨的阴邪内力尽去,我已恢复了七成,再好好调养几天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段飞喜道:“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苏蓉看了看天色,问道:“公子,我睡了几日?现在情况如何?公子的身体无恙么?”

听到苏蓉的话,段飞的欣然又变作了愁苦,他叹道:“情况很糟糕,那个扬州鲍大人实在歹毒,他不仅发来公函为岳氏兄弟另请行刑之日,他竟然将贺盛贺大哥也判了死刑,我那天请钱大人关注扬州送来的案卷,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扬州知府鲍大人做得很干净利落,贺大哥的案子口供画押俱全,这厮竟然诬陷贺大哥,说海安镇的案子是以贺大哥为首的,因此请命在后日要将三人一起斩首示众,实在可恨。”

苏蓉妙目一转,说道:“那么钱大人那里情况如何?”

段飞皱眉道:“钱大人现在如在泥淖自身难保啊,都是我害的,现在南京吏部的人对钱大人群起而攻之,联名弹劾他,钱大人也很为难,没有办法多做拖延,他已就案卷做了批复,倘若扬州的鲍大人真的急着置贺大哥他们三人于死的话,可能明日扬州那边的回文就会送来,钱大人说至多只能拖延个三五日,若是京城里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便再也救他们不得了。”

苏蓉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不必太过担忧,至不济……至不济还有我呢。”

段飞望着她摇了摇头,说道:“贺大哥明明已经把人救出,最终却连自己都栽了进去,其中必有古怪,我不想你也陷身其中,我已派人前往华山,通知华山派去了,希望能赶得及,华山派的人总该想点办法救他们的掌门大弟子吧?”

苏蓉摇头道:“只怕他们只能抛弃这个大弟子了,公子你不了解现今武林的状况,在官府的打压下,白道各派早已今不如昔,他们不敢轻易收授弟子,不敢随意行走江湖,对弟子严加管束,倘若弟子犯了事,他们最常做的就是首先将弟子开革出门,公子派人去通知华山派只怕是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他们三个。”

段飞烦躁地说道:“我管不了那许多了,图穷匕见,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我听玉麒玉麟说过,他们在华山后山发现了一个古洞,在那里他们学会了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此事贺盛不知道跟华山派的人说过没有,我以独孤九剑为饵,不知道能引出华山派的高手来救人不。”

苏蓉心中一动,说道:“独孤九剑?诱饵?”

段飞说道:“不错,你不知道华山派的独孤九剑早已遗失多半,只剩下了其中三剑么?”

苏蓉意有所属,就像没听到段飞的话一般,嘴里唠唠叨叨地念叨着:“独孤九剑?诱饵?”

段飞知道她在思考问题,遂静静地等着她,苏蓉想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她随即对段飞说道:“公子,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是我怀疑贺大哥他们就是一个诱饵。”

“诱饵?”段飞疑惑地问到:“目标是谁?难道是我们?那个死鲍鱼难道跟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是一伙的?不对啊,时间不对,他一去扬州就立刻盯上了玉麒他们的案子,那时候我还没来应天呢。”

苏蓉皱眉道:“因此我说没什么根据啊,我怀疑这是一个针对华山派,针对武林中人的陷阱,公子不觉得贺盛他们的情况有些诡异么?扬州暗中定是潜伏着一个武林高手,贺盛救人的时候就被他盯上了,他制住贺大哥之后通知了官府,然后他又继续等待,就像钓鱼一样,石斌说过,贺大哥他们的神态有异,就好像傻了一般,根本就不认得人了,我怀疑他们是被人用某种歹毒的邪术制住了。”

段飞脱口问道:“难道是催眠术或者摄魂术?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功夫?”

苏蓉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想干嘛,她没好气地说道:“催眠术或者叫摄魂术的东西的确有,但是却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奇,只有在特殊的环境下,性格比较软弱容易被人影响的人才会被催眠,而且被催眠的人很容易惊醒,与贺少侠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看到苏蓉那严峻的神色,段飞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脑神经受了伤害?是不可挽回的吗?”

苏蓉说道:“脑神经是什么我不知道,只不过有些歹毒手法的确会让人永难恢复,不知道贺少侠他们所受的是什么手法。”

段飞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用力跺了跺脚,说道:“怎会这样,这岂不是我害了他们!我当捕快以来一直一帆风顺,没想到现在却落到如此进退两难、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

第〇一八〇章 【必死之局】

看到段飞自责与痛苦的模样,苏蓉只觉心中有些不安,她银牙轻咬,安慰道:“公子放心,到最后还没有其他办法的话,苏蓉自有办法救他们。”

段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他知道苏蓉心中有所顾虑,花蝴蝶只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的敌人要厉害千倍万倍,若非万不得已,她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无助与彷徨的情况下又过了几天,扬州那边果然很快就修改了漏洞,重新将案卷发回了刑部,钱如京有心无力,他将案子发付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两个衙门迅速做出了回应,贺盛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斩刑,限期八月二十八日执行,岳玉麒岳玉麟的刑期也被定在了八月二十八日,他们师兄弟三人将在后天同时被押上扬州街头,斩首示众了……

这一天苏蓉失踪了半天,段飞还以为她不告而别已经赶去扬州,没想下午她又回来了,随身多了两个包裹,其中一个包裹较长,看形状里面应该包着一把长剑。

“公子请放心,蓉儿此去定能叫贺少侠他们三人无恙,不过……”苏蓉轻叹一声,垂头说道:“蓉儿一旦出手,仇家必定迅速赶来,蓉儿只怕不能再随侍公子了,公子千万保重……”

段飞向她一伸手,却又无力地垂下,他痛苦地说道:“蓉儿,你……不会有危险吧?……我真没用……”

苏蓉抬起头,朝他温柔一笑,说道:“公子请勿自责,公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今后是要做大事的,蓉儿不过是一介小女子,能为公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蓉儿已经很高兴了,蓉儿出手之后公子就会知道蓉儿究竟是什么人了,也会知道蓉儿究竟有何苦衷,公子放心,虽然我无法再返回公子身边,但是我那仇家也休想轻易将我杀死,今后自有机会再相见,公子,你不准备做些什么,为我壮行么?”

苏蓉最后望了段飞一眼,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段飞听了她的话本来柔肠寸断的,见状却又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走上前张开双手将苏蓉的娇躯紧紧地搂住了,然后低下头,用力地亲了下去……

苏蓉的娇躯微颤,双手捏成了拳头,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她的樱唇微张,香软小舌任由段飞挑逗玩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在段飞一口气即将用尽准备换气的时候,她突然扭头躲开,她的香肩同时一振,将段飞双臂弹开,她的身躯向后飞退,一跃便上了墙头,她转过身去不看段飞,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蓉儿走了,在走之前会去王家那个宅子走一趟,公子请多保重……”

“蓉儿,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等你回来的!”段飞望着苏蓉的背影,坚定地说道。

苏蓉没有回头,她突然仰天清啸,啸声清越悠远,越来越高昂,啸声一停,苏蓉的身子已化作一道流光,刹那间消失了……

昊天神功果然是一切魔门邪功的克星,昊天神功吞噬了苏蓉体内那股阴邪内力之后,段飞只觉这两天功力突飞猛进,不知已进步到什么境地,然而功力大进的开心却无法抵消心中的悲苦无助。

蓉儿走了,杨森、郭威他们也都去了扬州,留在段飞身边的只有一个石斌了,段飞什么都不想做,他在跑马场上不停地开弓射箭,双手练到麻痹,再也提不起弓的时候,他就回房去练功,连晚饭都没有吃,苏蓉不在,他脸夜宵都没心思吃了,。

第二天段飞只觉双臂酸麻,肌肉都肿了,他却好像不知道痛苦似的又开始跑马射箭,他只想做些事情,不管做什么都好,一旦停下来就能感觉到那锥心的痛苦……都察院他也不想去了,他怕自己见到魏达先的时候会忍不住冲上去活活咬死他。

他不想惹事,别人却未必肯放过他,段飞正在跑马场上练得汗流浃背的时候,门子匆匆跑来,对段飞说道:“老爷,门口来了俩衙差,说是来传周氏去过堂的,周安那个案子又开审了。”

段飞摸了摸腰胯上挂着的折叠弩,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石斌,咱们走!”

石斌也在埋头苦练苏蓉教他们的练气术和刀马功夫,此刻就像是刚从泥水里爬起来似的,听到段飞的话,石斌也愤然说道:“对,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拼你个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懂吗!”段飞到后宅去通知周氏等人,然后带着一叠书面材料,气冲冲地骑马护送乘轿的周氏向刑部赶去。

“升堂……”随着惊堂木拍响,大理寺薛泽、都察院魏达先以及一个段飞从未见过的官出现在段飞面前,那人坐在正首,身穿三品官服,应该是刑部尚书之下的刑部左侍郎。

看到不是钱大人坐堂,段飞一惊,顿时明白过来,今日升堂毫无预兆,刚才段飞还疑惑着呢,现在总算明白了,钱如京定是因故离开了应天,或是不在吏部,这些人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要制周安于死了。

段飞正思索着应变之策的时候,周安被带了上来,待遇与往日明显不同,衙役们恶狠狠地将他往地上一摔,周安顿时疼得大叫一声。

刑部左侍郎傅素拍案喝道:“周安,你可知罪!”

周安惊骇地叫道:“大人,小人无罪,小人没有杀人,小人无罪啊!”

傅素冷笑道:“有没有罪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否则要老爷我何用?来人啊,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给我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衙役们把周安拖了起来,周安惊恐地大叫着,段飞大喝一声,道:“大人,何谓证据确凿?请大人解释一下。”

“何人在堂下喧哗?给我带上来!”傅素喝道,段飞昂然走上堂去,说道:“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段飞在此!”

大理寺正薛泽冷笑道:“段大人真是有心啊,一审周安的案子你就场场不拉,魏大人,莫非都察院的大人们都这么清闲么?”

魏达先喝道:“段飞,你今日正当值,为何擅离职守?你当本官当真拿你没办法么?”

段飞傲然道:“大人错了,段飞为官以来何尝擅离职守,都察院的职司便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我来到这里听三位大人审案,正是我的本职啊!”

傅素喝道:“段飞,你要看证据?好,来人啊,给我传证人,苏州捕头祁固。”

祁固被传来之后傅素问道:“祁固,案发之后你是第一个赶到周家的公差,你且看看,这把利刃可是你从周安手里夺下来的那把?但是情况如何啊?”

衙役将一把血迹早已变成黑色的斑驳匕首接过,交到了祁固手里,祁固只看了一眼便认定道:“大人,这正是小人从周安手里夺下来的匕首,当时他满身血迹,手里拿着这把匕首,见小人来,他还想行凶,却被我一下夺去凶器并打倒在地。”

周安大叫道:“他胡说,祁捕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

祁固反唇相讥道:“不错啊,你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冤枉你?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以发誓。”

傅素喝道:“周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安大叫冤枉,段飞微笑道:“傅大人,照我看这个周安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白痴一个,大人有话不如问我好了,祁固捕头认定是周安杀死了他哥哥,不过我对此却有异议,周安的嫂子以及周安的邻居吴婶都可以为周安作证,证明周安并没有杀害他哥哥,凶手是另有其人。”

傅素毫不含糊,拍案喝道:“传证人周登之妻周氏上堂。”

第〇一八一章 【惊天逆转】

周氏将案发经过详述一遍,傅素拿着她从前的供词对照了一下,说道:“周氏,你的供词前后倒是一致的,不过你说的是否属实本官却不怎么清楚了,需得找个街坊邻居来问问才能定夺,来人啊,传周氏邻居班进、李景上堂。”

班进和李景都是新证人,从未上过堂的,听到传召,段飞便转身向后望去,只见两个中年男子被传了上来,等他们跪好了,傅素喝道:“周氏,你可认得他们?”

周氏扭头认真看了看,说道:“认得,他们都是我家的邻居。”

傅素说道:“那好,班进,你可人得周氏?周氏为人如何呀?”

班进抬起头说道:“大人,周氏我当然认得,她平日里没事就常来串门子的,我们熟得很呢。”

那李景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跟周家熟得很,简直可以说是通家之宜了。”

周氏立刻反驳道:“大人,他们胡说,周家与他们两家素无来往,数年之内至多见过几面而已,请大人明察。”

傅素道:“哦?这么说他们是在欺骗本官咯?来人啊,拖下去给我每人打二十大板!”

班进和李景大叫冤枉,被那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了下去,班进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他突然大叫道:“大人,大人,我招,我招,小人有话要说,请大人给我个分辩的机会!”

傅素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他大声喝道“慢着,将班进和李景带回来。”

班进被带回来之后不等讯问便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大人,小人跟周氏的关系非同一般,每当周登出外经商的时候我们便会寻机私会,周氏表面节烈,实际上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不仅跟我相好,跟李景也有一腿,小人句句是实,不信大人可以找个婆子验过,周氏身上有何特征我了如指掌。”

傅素不顾周氏的辩白,对李景道:“李景,班进说的可是真的?”

李景愧疚且痛苦地飞快瞥了周氏一眼,他匍匐于地,说道:“大人,班固所言句句是实,周氏与小人确实苟且过一段时间,自从她与她家小叔子周安搞上,就与我渐渐疏远了,她还曾经向我埋怨过,说那周登为何不死在外头,因此当周安杀兄……案发之后小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胡说,他们胡说!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嫁入周家之后大门都不曾出过几次,且皆有夫君相伴,班进!李景!你们为何要如此诬陷于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傅素喝道:“周氏,你还有脸在这里喊冤,这么多人都说你不守妇道,为了偷汉子勾结小叔杀害夫君,难道大家都构陷你不成?来人啊,给我将这个淫妇拖下去,拶指!”

“大人且慢动刑!”段飞喝道:“大人,我不知道大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位证人,他们的话未必可信,大人要知道周氏的情况为何不先传已经出过几次堂的证人吴婶呢?”

会审的三位大人相互对望一眼,脸上几乎同时出现诡异的笑容,段飞暗暗一惊,只听傅素说道:“好吧,本官断案最容不得一点疏漏,既然还有证人,那便传那吴婶上来说话。”

吴婶哆哆嗦嗦地走了上来,段飞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吴婶却没敢抬头看他一眼,段飞心中恍然,没等吴婶跪下,他豁然转身,说道:“大人,吴婶今日身体不适,我看还是传证人刘卿芸刘小姐上堂比较好。”

“大胆!”魏达先一拍公案,喝道:“段飞,要传吴婶的是你,现在吴婶上来了,你又找借口要传其他证人,你将刑部大堂当做你家后院了吗?你再胡搅蛮缠,小心我请傅大人赶你出去!”

段飞没有理睬他,转身对吴婶道:“吴婶,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证词会对周安和周氏、刘小姐带来什么后果,作伪证可是要反坐的!”

魏达先怒喝道:“段飞,你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吓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给我将他轰下堂去!”

段飞心中早已堵得慌,心中一横,索性豁出去了,他放声大笑道:“哈哈……不用赶,我自己会下去,今日这公堂之上真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安,周氏,本官已经尽力了,你们认真看清这堂上的几位大人,记住你们身边这几张脸,到了阎王殿请阎王爷替你们主持公道吧!”

魏达先喝道:“大胆段飞,你竟敢咆哮公堂、蛊惑罪犯、恐吓主审官,实在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你当真以为本官不敢拿你怎么样嘛?来人呀,给我拿下,掳去官袍摘去顶戴,重打二十大板!”

段飞凛然不惧地说道:“狗官!你最好把我打死了,否则我定会将你们的罪行公之于众,要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狗官替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偿命,你们等着报应吧!哈哈哈哈……”

“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薛泽投下红签,怒喝道:“给我活活打死了他!有本事你就去阎王殿告状吧!”

被买通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抓住了段飞的肩膀,将他向堂下拖去,段飞冷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三位大人,在下先走一步,不刻就会带着鬼卒来找三位大人叙旧,不会让三位等太久的!”

薛泽等三人无不铁青着脸,他们也怕鬼神,只不过财迷心窍而已,听到段飞的诅咒,他们心中又怒又怕,只盼快点将事情处理完,然后回家好好给菩萨上柱香,至于那些看热闹的人根本无需理会,这个案子已经审了半个多月了,除了段飞找来捣乱的人外,其余人不足为虑。

段飞被衙役们拖到下面,石斌想冲上来救他,却被另外几个衙役拦住,眼看正要脱裤子开打,突然有人大喝道:“住手!”

随着那声大喝,几个身穿普通客商衣裳的人越众而出,吏部的衙役们想上前拦截,却被他们随手推开,这几个人走到段飞面前,将那四个要打段飞的衙役赶开,一个三十多岁,面貌清雅的书生俯身扶起段飞,说道:“段大人请起……”

傅素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批人来历不简单,傅素作为刑部今日的主审官,他拍案喝道:“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刑部衙门,干扰三司办案,你们想造反吗!”

扶起段飞的那人冷目一扫堂上坐着的三个官儿,回头对段飞喝道:“圣旨到!段飞,你还不跪下接旨!”

段飞愣了一愣,这才猛地扑倒在地,说道:“段飞在此,请大人宣旨!”

那人展开绘着龙纹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天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段飞,上任以来克勤有功,忠于职守,今特授南直隶钦差巡抚,专职刑司,核查新旧案件,平冤狱,洗冤情,查贪官,惩奸邪,承朕命,夙夜毋怠、小心谨慎、公正严明,以称斯职……”

PS:第二卷《风虎云龙》到此结束,敬请期待更加精彩的第三卷《巡狩江南》

第〇一八二章 【朝堂之争】

八月十六那天早朝,在满朝文武的坚决反对下,正德只好暂时偃旗息鼓,然而段飞的折子以及南京都察院、南京大理寺、南京吏部、苏州镇守太监,苏州知府的折子不断递上来,大家想把这事冷处理都不行,百官就段飞的对与错、忠与奸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大辩论。

正德他亲眼见到王堂贿赂张锐的,没干坏事你堂堂镇守太监会怕一个小御史吗?正德的思路很简单,王堂是坏的,那么段飞就是好的,其他说段飞坏的人也都是收了贿赂的……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别人的话只当耳边风,越看段飞的折子越觉得他刚正不阿、敢于任事,其他人越看越不顺眼,正德提议让段飞当巡抚,大家坚决不同意,大家提议另选人手当巡抚,正德又不信任,双方不断来回拉锯。

这一天,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一个本不相干的御史突然递了个折子上来,被正德看到了,他如获至宝地立刻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将它拿了出来,欣然说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们自己看看,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达先贪赃枉法,处处刁难段飞,南京大理寺正薛泽也收受了王家的贿赂,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察院有着监督百官之责,现在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掌管都察院?魏达先、庞尚鹏,都是一批贪官、赃官!传旨下去,给我免了南京大理寺正薛泽的官,押来京城候审,还有那个魏达先,也给我撤职拿来北京,都察院尚不能自清,凭什么去督查百官?卢祥,这件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卢祥大喜,他扑到在地,说道:“皇上圣明!臣也觉得都察院应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魏达先的直接后台是原来的左都御史庞尚鹏,张锐不出头,谁会管他死活啊,薛泽亦然,他们走的都是张锐的路子,现在张锐觉得不妙不敢出面,他们就活该倒霉了。

正德嗯了一声,说道:“听段飞说大理寺有个小官值得信任,就命他为大理寺正吧,那人叫什么来着?”

费宏提醒道:“陛下,那人是南京大理寺评事林希元,只是一个区区从八品的官,突然间升任正二品的大理寺正只怕不合适吧?”

正德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说该派谁任南京大理寺正?你去吗?”

费宏后悔不迭,真想打自己俩耳刮子,他硬着头皮说道:“臣倒是想替皇上分忧,但是臣离不开皇上啊……”

正德的目光向其他人望去,只见大家多半都有些鄙夷费宏的神色,正德说道:“费大人的话也有些道理,这样吧,升林希元为大理寺卿,全权负责周安的案子,大理寺其他官员不得干预,大理寺正之位在应天大理寺中择优补上,任命段飞为……”

“皇上请三思!”文武百官听到段飞的名字神经就紧绷起来,纷纷出列跪下,请皇上放弃对段飞的任命。

正德噗嗤一笑,说道:“我都还没说任命段飞为什么官,你们就要我三思,我若是要罢他的官,不知道有几个人会要我三思?哼,任命段飞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让他做钦差了,这总行了吧?”

“请皇上收回成命!”大臣们又齐声合唱起来,左都御史啊,那可是正二品的官,段飞还不到二十岁呢,岂能如此轻率地授这么高的官?再说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有委派巡查御史巡查南直隶辖下各府、州、县的权力,跟直接委派段飞为南直隶巡抚有什么区别呢?

正德绕了个圈子还是没能绕过大臣们的眼睛,听到齐声反对,正德勃然大怒道:“朕想任命一个官就这么难么?段飞碍着你们什么啦?是不是担心他一路查上来把你们也都送到天牢里去啊?朕意已决,任命段飞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同时兼任南直隶巡抚,替天巡狩,授天子剑,可先斩后奏!张锐,拟旨!”

张锐大惊,百官越是反对正德就越是抵触,现在连先斩后奏的天子剑都要授给段飞,这段飞怎么就如此得宠?

张锐暗叹一声,说道:“奴才遵旨。”

杨廷和跪在地上,抬着头向正德看去,双目坚定异常,凛然说道:“皇上,段飞六月才为官,至今还不到三个月,就要任命他为正二品大员,及一省巡抚,还授天子剑!是否太过草率?此人就算才能卓著,但心性如何?我等一无所知,皇上也不过只与其有一面之缘,如何能轻易交付如此重任?倘若他在江南肆意胡为,岂不是要动摇国本?臣以为万万不可!请皇上收回成命!”

正德冷冷一笑,说道:“杨大人,段飞心性如何从他自书对联便可见一斑,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满朝文武中有谁有这魄力有这决心有这胆识有这心胸?杨大人,你怀疑段飞的心性,你自己又如何?宁王每年孝敬你的东西比送给朕的还多,你还有脸说别人!”

杨廷和面色惨然,他知道正德迟早会拿这事来打击他,整他下台,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杨廷和羞愧欲死万念俱休,他惨然一笑,说道:“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但臣还是恳求皇上,决不能轻率将如此重要之职务授予一个从未念过书进过学的无赖啊,臣甘愿一死,也要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百官再次大合唱,不过这一次大家都有些胆战心惊,杨首辅看样子自己都不保,朝堂之中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暴了。

“很好,你们还真是齐心啊,杨一清,你不和首辅吵嘴了?费宏,你不指摘首辅的不是了?王守仁,你也不替段飞请命了?嘿嘿,好得很,好得很啊,段飞没读过书怎么了?他写的诗你们有几个能写得出?他办的案子你们有几人能办?他在海岸杀倭寇,在江西灭水贼,他将巡抚衙门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他把按察司的积案一扫而空,他哪里不如你们了?仗义多从屠狗辈,负心每是读书人!嘿嘿,哈哈……”

正德笑得前俯后仰,太和殿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飘荡,百官的心越来越凉,正德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道:“朕意已决,绝不更改,反对的人自去午门领廷杖吧,张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正德拂袖而去,百官面面相觑,自己去领廷杖?这还是首次听闻,廷杖多少皇上也没说,总不能说只领一杖吧?这该如何是好?

只听杨廷和决然地说道:“罪臣杨廷和恭送皇上,今后怕是不能再陪伴皇上了,皇上千万珍重……”

听到他的话,感受到他那决绝的心情,正德的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还是走了。

杨廷和站了起来,他转身向杨一清等众大臣跪下一拜,群臣皆惊,也纷纷跪下回拜,只见杨廷和扶着杨一清的手,惨然笑道:“应宁兄,在下与你政见不合,一直争执不断,但你我都是在为大明江山着想,从前的事还请应宁兄不要见怪,介夫无耻,收受宁王贿赂,无颜再见皇上,还请应宁兄主持大局,一定要劝谏皇上收回成命,段飞……此人志向不小,但心性未知,观其言行,野心勃勃蛊惑皇上,一如刘瑾当日,一旦得势,只怕比江彬、钱宁之辈危害大上十倍,诸位一定要警惕啊。”

杨一清叹了口气,应承道:“介夫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节制此人,不让其狡计得逞,既然皇上如此看重他,不如将他调入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怕他能闹出什么事来?只要他奸谋稍露,我们百官群起而攻之,这段飞在朝中毫无根基,又有何惧?皇上又不是十年之前了……照我看张公公也是这个意思……”

张锐已经跟着皇帝走了,大家听了杨一清的话之后都深思起来,只见杨廷和站了起来,走到王守仁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凛然说道:“王大人,段飞可算是你的门生,今后他若是危害天下,我做鬼也不饶你!”

王守仁淡然一笑,说道:“我不过是见他办事得力,才向皇上举荐,倘若他早入了刑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埋头公务呢,这岂能怪我?杨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难道我就成了奸邪么?倘若那段飞真是个奸邪小人,我第一个放不过他!”

第〇一八三章 【双钦差,报应到!】

听到王守仁的话,杨廷和放开手,说道:“好,有王大人此话我便放心了,诸位大人,老朽要去领廷杖了,就此别过!”

“父亲大人,我和你一起去!”杨廷和之子杨慎越众而出,凛然说道:“我们父子同心,一同赴那阴曹地府斗那些魑魅魍魉去!”

“杨大人,我等愿与杨大人同领廷杖,一同赴死,盼能挽回皇上之心意。”许多大臣慷慨激昂地说道。

杨廷和老泪纵横地道:“诸位,诸位请听老夫一言,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岂能轻易赴死?还是留下来继续劝谏皇上吧,慎儿,你与为父不同,你才新婚燕尔,岂能就此撒手人寰,你娘和你媳妇都还在川中等着你呢,你万万不可冲动啊!”

杨慎还要分辨,杨廷和喝道:“不得多言,你想做个忤逆子么?”

杨慎愤然跪下,抱着杨廷和的腿叫道:“父亲大人……”

杨廷和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沿途百官无不向他施礼甚至跪拜叩首,杨廷和走出太和殿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杨廷和受杖四十,因武宗感其臣辅十年之功,命张锐手下留情而未死,一道圣旨革职为民,一代名臣杨廷和就此远离朝堂,他的满腔抱负终成泡影。

杨廷和被廷杖当日下午,以吏部左侍朗何孟春为首的百多名官员、进士跪于左顺门前,吁请收回成命为杨廷和鸣冤,声震阙廷,正德大怒,下令逮捕一百三十余人下狱,令余八十余人姑且待罪。次日,一百八十余人受杖,编修王相等十余人被杖死……

太和殿中依然在进行着皇上与众臣的对抗,正德铁青着脸,大有再打死一批人也在所不惜的感觉,杨一清也束手无策,费宏犹若泥雕木塑的菩萨,刚刚升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王守仁有些坐立不安。(原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一清升文华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原工部尚书因为同情杨廷和,已经被打发回家了。)

眼看事情越发不可收拾,王守仁暗叹口气,这满朝文武怎么就全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呢?看来这个和事老还是得自己来担当,唯一担心的就是会被大家彻底看成与段飞是同路的,今后搞不好会被那小子连累。

看着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样子,正德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快意,老子是皇帝,你们这些混蛋吃我的穿我的,我想任命个官就这么罗嗦,大不了一拍两散,把你们全撤换了,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找不到听话的官!

眼看朝臣们浑身哆嗦着还要争先恐后地站出去送死,眼看着正德的脸色越来越黑,杀气越来越重,王守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吸口气,挺身而出,向正德禀道:“皇上,臣有个提议,既能让段飞一展其才为国效力,又能安百官之心……”

正德大喜,急道:“那你还不快快说来!”

王守仁说道:“臣的建议是委派正副两名钦差,段飞为正,另一人为辅,段飞专门负责查案,其余政务一概不准其过问,另一钦差负责巡抚地方处理政务并监督段飞,南直隶管辖州府诸多,有两位钦差相辅相成,比只派一个钦差稳妥得多。”

正德眉头一皱,考虑了一下之后终于点头道:“这个提议不错,那么那另一个钦差的人选王大人又有何提议?”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只见王守仁淡然一笑,说道:“翰林杨慎可委以重任!”

群臣哗然,正德的脸色也自一变,钱宁一案中杨慎给正德的印象是不错的,不过他老爹是杨廷和啊,现在杨廷和还奄奄一息躺在家里呢,这杨慎肯乖乖听命配合段飞吗?只怕还要处处制肘段飞,这如何使得?

正德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杨一清出列道:“皇上无需担心,杨慎才高八斗熟知政务,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而且其人明大礼识大体,对朝廷忠心耿耿,不会存有怨怼之心,就算其担心父亲伤势,也会以国事为重,正可为钦差,辅助段飞巡抚南直隶!至多皇上给他几天时间,待其父伤势稳定之后再出发即可,至于应天府三司官员的任免,还等两位钦差查清贪污受贿之事然后做决定吧。”

正德听后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一来百官纷纷复议,正德虽然觉得有些不够尽兴,不过也算达成心愿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杨一清拟旨,传了杨慎来见,杨慎果然没有令大家失望,他答应得很干脆,回家安排人请妻子与母亲从四川尽快赶来京城服侍老父杨廷和,隔天一早他就带着圣旨离开了京城。

只不过他没有立刻赶赴应天,而是出天津坐船到了山东再转运河直下苏州,在苏州暗访了两日,这才来到应天,到了应天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去给段飞传旨,临行之前他父亲杨廷和与来访的杨一清都让他先低调查一查这件案子两个当事人情况,他们虽然讨厌段飞,但是更仇视宦官,王守仁的举动提醒了他们,现在正德对这个段飞如此看重,假若他的人品尚可,或许可以尝试将他拉拢过来,用以对付宦官势力。

因为各方面都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廷议的消息并未传出,以至于直到杨慎挺身而出,都没人知道钦差早已来到了江南……

听清圣旨内容之后段飞激动得几乎想仰天长啸,他双手高举,哽咽着说道:“皇恩浩荡,臣……段飞接旨!”

杨慎将段飞扶起,笑道:“段大人,在下杨慎,奉皇命为南直隶副使钦差,专责政务民生,今后还需段大人多多照应。”

段飞回礼道:“大人客气了,段飞除了破案外什么都不懂,今后需要大人经常照应的是我啊,杨大人请稍候,眼前正有一个案子,需要即刻处理。”

“段大人请便。”杨慎对段飞说道:“下官身负监督大人执法之责,先行向大人说明,以免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段飞愣了愣,向他点点头,手举圣旨走上堂去,冲着堂上三位大人,喝道:“段飞受命于天,现为南直隶钦差巡抚,专职刑司,核查新旧案件,平冤狱,洗冤情,查贪官,惩奸邪,圣旨在此,三位大人可要亲自过目验证一下?”

刚才这三位大人一个个面色铁青,现在他们的脸色已经变作惨白,汗出如浆,尤其是刑部左侍郎傅素,他心中已是懊悔不止,今天好不容易伺机出头要替王家搞定这个案子讨个人情,没想到板子还没打一下,这个段飞竟然就成了钦差,这下正撞在枪口上,还有什么话说?

薛泽与魏达先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软瘫在座位上,他们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堂堂的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亲自赶去京城,托关系、贿赂百官一起攻讦段飞,结果依然输了,输得好惨,段飞受命巡抚南直隶,王堂都自身难保,他们这些人就更别提了。

看到三人面无人色瘫软如泥作声不得的模样,受了半个多月窝囊气的段飞忍不住仰天畅笑起来:“哈哈……三位大人可曾听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现在果然应验了,尔等还有什么话好说?都给我滚下堂来,轮到本官坐堂了!”

魏达先有气无力地说道:“段飞,你不要太嚣张,本官也是堂堂钦点的二品大员,就算你受命巡抚南直隶,没有真凭实据,你也奈何我们不得。”

段飞走到魏达先的公案之前,并指指点三人,喝道:“废话荏多,证据要用在刀刃上,你们等着好了,本官现在要开审周安一案,懒得理你们,给我滚开点,否则本官便要问你们一个妨碍办案之罪!”

第〇一八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乌鸦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薛泽、魏达先及傅素又气又恨,形势直转而下,这是事先谁也料不到的,他们虽然听到段飞出口不逊,但是却唯有饮恨从公案后走了出来,三人对望一眼,黯然走下堂去。

段飞当中而坐,拍案喝道:“三位且慢走,不留下听听我是如何审案的么?杨大人请上座,与我同审此案如何?”

“如此甚好。”杨慎欣然走上堂,路过进退踌躇的魏达先三人身边时,杨慎向三人道:“下官杨慎,参见三位大人,下官忝为南直隶副使钦差,专责巡查政务民生,并有监督段巡抚查案之责,三位大人不妨留下听审,来人啊,给三位大人一旁看座!”

魏达先等三人眼里生机复燃,他们坐下之后心中都开始转动起来,看来还有一线生机啊,杨慎?莫不是杨大学士之子,神童杨慎?他父亲杨廷和一直打压段飞的,是自己人啊!

段飞待大家都坐好之后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天意如环,半刻之前谁能料到会有如此变化呢?现在由本官主审此案,就接着三位大人的进度继续审吧,吴婶,请你告诉大家,周氏的为人如何?李景、班进的话可否属实?你可得据实以告,莫要自误误人!”

事情变化如此巨大,吴婶都一一看在眼里,连三位主审的大人都被赶到一旁去了,她此刻不由暗自庆幸,那些昧着良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见段飞问起,她轻蔑地看了薛泽等三人一眼,抬起头看着段飞,昂然道:“大人,周氏一向自爱,从不单独离家,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周氏持家有道,贤淑本分?我不知李景、班进为何谎话连篇,竟然说出那种污蔑人清白的话来。”

段飞冷目向班进和李景一扫,喝道:“班进、李景,你们有何话说?”

班进和李景互望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小人的话句句是实,吴婶才是胡说八道呢,请大人明察。”

段飞冷笑道:“本官现在奉命巡抚南直隶,江南道正在本官责权之内,要查明真相实在是简单至极,你们就不怕反坐吗?”

薛泽在旁插话道:“段大人,你可不要当堂威胁证人啊。”

段飞冷笑道:“薛大人言之有理,衙役,拿纸和笔墨各两份来,班进、李景,你们说自己与周氏有染,那你们就在纸上写出第一次与周氏私会的时间,这种事情男人都会记得很清楚的,你们可别告诉我说自己提前老年痴呆全都忘记了!不许互相张望串供,否则每人各打十大扳!”

笔墨纸张拿来,班进和李景两人被各自拉到一边,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这才在纸上写起来,虽然他们识字不多,但是写个每天都见得到的年月日还是做得到的。

两张纸被衙役送到段飞案前,早已站在段飞背后的石斌上前接过,交给段飞,段飞拿起来一看,嘴角已勾起一丝冷笑,他一拍惊堂木,喝道:“班进,你写的可是正德十二年五月初六?”

班进点点头,说道:“是小人写的。”

段飞喝道:“你刚才还说自己先与周氏相好,后来周氏才与李景好上的,为何你写的是正德十一年五月初六,而李景写的却是正德十一年八月初三?”

班进硬着头皮说道:“这……想是他们瞒着小人,小人一直不知道吧。”

周氏突然说道:“大人,他们都在说谎,正德十一年八月初三我与夫君根本不在苏州,我们回镇江给我爹祝寿去了,这件事吴婶或许记得,我们曾经拜托她照看一下家里的。”

吴婶答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周氏所说属实,李景,正德十一年八月初那几天你不是得了寒症,上吐下泻好几日才好吗?你媳妇日夜伺候,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半个多月才出得门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李景神色惨然,说道:“许是我记错了吧,大人,小人定是记错了,请容小人再好好想想……”

段飞冷笑道:“你不必想了,大堂之上明镜高悬,自有神灵庇佑,你可敢对天发誓自己的确曾与周氏有染,否则不单你被天打雷劈,你的妻儿家人也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么?”

李景听到妻儿之名顿时泪如雨下,他仆在地上半天没说一个字,段飞又道:“今日审完你们本官就要亲自前往苏州查案,证人家属都在本官的保护之下,班进、李景,你们想清楚了,现在悔改还来得及!”

李景听到段飞的话之后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叫道:“大人,大人救命啊,昨日我的妻儿都被王世勇派人抓了去,他威胁说我若是不做假供就要杀了我妻儿,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请大人救救我的妻儿,大人,大人……”

班进也当堂翻供,喊起冤来,他的家人也被王家掳走,因此才做假供的,段飞安抚了他们几句,突然回头对石斌低声说了两句,石斌点点头,段飞向一直没说话的杨慎拱拱手,说道:“杨大人,我们奉命巡视南直隶,不知朝廷可派有人手随从?”

杨慎一愣,说道:“这个……自然是有的,大人难道想带人这就去苏州抓王世勇?”

段飞说道:“还不到抓王世勇的时候,本官需要些人手,再去请几位证人过来。”

杨慎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段大人,华明乃是皇上钦点的锦衣卫千户,他率领钦差仪仗与侍卫,负责保护我们并听候我们调遣,段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他说,华明,你还未上前拜见段大人呢。”

先前护着杨慎的几个壮汉中有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他气势沉稳,闻言走上前来,对段飞抱拳道:“华明参见段大人,段大人尽管吩咐!”

段飞仔细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面貌平平,但是两眼灵活且炯炯有神,见段飞望来,他眨了眨眼,递了个眼神儿过来,段飞一愣之后顿时大喜,他说道:“华大人不必客气,现在时间紧迫,我们随后再慢聊,请华大人带上十几人随我兄弟石斌前往一个地方请几位客人过来,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最好带些身手较好的弟兄过去。”

华明答道:“大人放心,皇上听说大人遇刺后分外震怒,命我从锦衣卫中挑选了一批好手随同南来,除非大人要抓的是江湖顶尖高手,否则我等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段飞放心地说道:“皇恩浩荡,段飞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石斌,你与华大人快去快回,今日我要将本案在应天的琐事处理完,来人啊,拿口供给班进、李景画押。”

班进和李景按了手印之后被押了下去,段飞的目光望向捕头祁固,祁固心中早已发毛,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段飞的目光,段飞一拍惊堂木,喝道:“祁固,你可知罪!”

祁固浑身猛一哆嗦,他垂首答道:“大人,小人不知大人的意思,小人一向遵纪守法,请大人明察。”

段飞说道:“你不懂我的意思?那好,我问你,作为捕头,你平时无需上街巡逻,周家距离府衙那么远,你当日为何出现在现场那么快?据证人所言,当日吴婶之子吴益去报官的时候才出门就见到了你们,你莫不是早知道周家会出命案,所以特地带着人早就在周家门前等着了?”

第〇一八五章 【凶匕现形】

祁固答道:“大人,那不过是巧合罢了,当日我闲得慌,带着弟兄们在街上随便逛,恰好遇上周家出事,这能怪我吗?”

段飞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明日我就要去苏州查案,届时自会查个一清二楚,这件事暂且按下,祁固,作为捕头,你到了现场定会仔细查看,你现在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来,我要看看能否与案卷里的口供对上。”

祁固松了口气,将案件现场的状况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段飞朝他冷冷一笑,祁固只觉浑身汗毛直竖,又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只听段飞喝道:“祁固,你撒谎!”

祁固一惊,叫道:“大人,我句句事实,无一句虚言!请大人明鉴!”

段飞冷笑道:“你说现场凌乱,鲜血遍地,这不是谎言是什么?周氏,你告诉他现场究竟是什么样的!”

周氏将那日晚上曾经对段飞说过的话说了出来,段飞拿出他画的那张草图,让衙役交给周氏,问道:“当日你看到房中的情形可是如画中所示?”

经过唐伯虎的修饰后那草图已经相当精致逼真,周氏一看就又哭了起来,她哽咽着说道:“不错,当日情形正如画中所绘……”

段飞命衙役将草图交给祁固,喝道:“祁固,作为捕头,你对现场的观察能力不会还不如一个女子吧?为何周氏所说的与你所说的差别如此巨大?你为何要对现场情况造假?”

祁固分辩道:“大人,填写尸格的是蔡仵作,我只不过进去看了一眼,制服了周安就出来了,或许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吧,况且周氏的口供根本不能信,她恨王世勇入骨,因此做假供也是毫不奇怪的。”

段飞冷笑道:“你做捕头久了,果然能言善辩,不过,你难道没有听王世勇转告……本官手里有蔡仵作留下的证据吗?只不过这证据需得用在刀刃上,本官暂且放过你,到了苏州之后本官自有办法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任谁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包庇凶手,更别提那些从犯了!”

祁固豁出去了,反唇相讥道:“大人心有成见,认定我等造假陷害周安,我们就算说破了嘴大人也不会信的,现在大人大权在握,要打死我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只怕天下人众口悠悠,大人无法向皇上交代吧!”

段飞冷冷一笑,说道:“你当本官真拿你没办法吗?眼前就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周安绝非凶手,哼。”

段飞将摆在公案上的那把匕首丢到祁固面前,说道:“祁固,你可认得这把刀子?”

祁固认真看了一眼,讥笑道:“这便是周安杀兄的凶器,大人所说的证据难道就是这把刀子?”

段飞喝道:“本官自会让你心服口服,祁固,你身为捕快,难道不懂点观察凶器的能力吗?这把刀子价值千两白银,周安从哪里得那么多钱买的刀子?”

祁固傻眼了,他拿起那把匕首认真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刀子虽然看起来工艺不错,但是也不值这么多吧?据我估计也就十两银子左右。”

段飞冷笑道:“你这个有眼不识宝贝的家伙,你仔细看看匕首的纹饰,十两银子能买到手艺这么好的东西吗?这纹饰乃宝大祥首席大档手周喆的标志,花纹之中暗藏古篆周喆二字,当然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你再解开匕首握把上的缠带,金属握把上应该会有宝大祥三字,宝大祥的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宝大祥出来的东西才值十两银子吗?江南珠宝行业第一大档手周喆亲制的匕首,才值十两银子吗?”

祁固傻眼了,拿着匕首不知所措,段飞等得不耐烦了,喝道:“来人啊,把匕首拿给杨大人过目,让杨大人为我们揭开谜底!”

匕首拿到了杨慎手里,他首先看了看纹饰,颔首道:“花纹之中果然暗藏了周喆二字,段大人所言不虚……”

他解开柄上缠着的缠带,宝大祥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杨慎将匕首交给衙役送回段飞手上,说道:“果然有宝大祥三字,宝大祥之名我在京城就已听说过,它素来以制作珠宝首饰闻名,这周师傅为何做了一把如此不起眼的匕首呢?”

段飞说道:“这就要问过周师傅才知道了,宝大祥的东西向来都有帐可查的,说不定我们便可以从宝大祥的账目中寻得突破,这匕首绝不是周安能买得起的。”

杨慎说道:“段大人观察仔细,下官佩服。”

段飞微微一笑,指着堂下说道:“杨大人赞我观察仔细,不知道杨大人可否发现,凡是案情出现转折,就会有人匆匆离去,我真想知道这是何缘故啊。”

杨慎望着刚离去的那人背影,疑惑地说道:“段大人的意思是说……”

段飞苦笑道:“我一直隐忍着不揭开匕首的秘密,就是担心被人得知后立即做出反应,杨大人来自京城,不知道那人势力之强大,若非杨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今日就要毙命于杖下,就算皇上事后得知,也拿他们没办法,因为他们定会给我安上许多罪名,一切看起来都会天衣无缝,就如周安的案子一样,若非我亲自赶去苏州查访了一趟,否则也想不到案子背后竟然还藏有如此多的罪恶。”

杨慎惑然道:“段大人为何不拦下他们?他们若是急忙赶回苏州,还是有时间毁灭证据的呀。”

段飞诡笑起来,目光从堂下听审的众人挪到了魏达先等三人身上,说道:“他们都是王家派来探风的,他们的大本营在何处我早已探明,刚才派石斌带着华明他们出去抓人,目标就是王堂在应天府买的一所秘密宅邸,抓捕行动想必应该已经结束,这些人都是去自投罗网的,宅中其他人都没什么用处,但是有一个人姓梅,乃是王家的二管家梅潮枫,此人贿赂众官的罪证我早已掌握在手,抓他没商量,希望他那里还有更多的证据能够让我查到更多受贿的赃官,魏大人、薛大人、傅大人,你们说呢?”

听到段飞的话,那三位无不暗自叫苦,表面上他们却只能连连应是,只盼那梅潮枫能逃脱大难,或是早已将证据销毁。

段飞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他微微一笑,说道:“三位大人气色不佳,想必是为了这个案子操劳过度了,好在现在案子已交给下官来办,三位大人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魏达先等三人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黯然长叹,相看凄然,段飞突然将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啊,给我传证人刘偱夫妻以及刘家小姐刘卿芸上堂!”

没有心理准备的三位大人顿时都被吓了一大跳,段飞就是冲着他们去的,这时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头对杨慎笑道:“杨大人,现在有些时间,我们不如先聊几句,杨大人自京城来,不知京城如今情形如何?皇恩浩荡,段飞何德何能,实在不懂皇上为何会对我如此关爱?”

杨慎淡然看了他一眼,说道:“皇上为何对段大人如此关爱我也不明白,只知道皇恩浩荡,大人莫要辜负了皇上对大人的厚爱,至于京城的情况……大人问的是朝堂之上么?为了阻止皇上任命段大人为南直隶巡抚,整个朝堂吵作一团,都察院左都御使庞尚鹏被打入天牢,大学士杨廷和及十余位官员被廷杖、致仕,新任武英殿大学士王守仁王大人建议派遣正副两位钦差,各司其责相互监督,这才满足了皇上的心思,又安抚了百官之心,段大人这个钦差之职可说是千折百回,来之不易啊。”

第〇一八六章 【百般抵赖】

魏达先等人本来心灰若死,听到杨慎的话之后再次萌发生机,皇上派来个钦差副使,不就是为了制衡段飞吗?派谁当钦差副使不好,竟然派了刚被廷杖的大学士杨廷和的儿子……他会给段飞好脸色看才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已经不错了,看来真得好好跟这位杨神童、杨钦差联络联络感情了。

段飞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苦笑一下,说道:“皇上……真的是皇恩浩荡……在下升迁着实太快,也怪不得百官侧目啊。”

杨慎冷笑道:“何止侧目,简直恨不得将段大人除之而后快呢,段大人可知这是何故?”

段飞叹道:“是因为段某未经科举正途吧。”

杨慎摇头道:“此中原因甚多,未经科举为官确实是其中之一种,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段大人或许未曾注意到,又或者假痴不癫,总而言之,段大人冒起得太快,又深受皇上恩宠,很多官员担心大人得势之后重现刘瑾、江彬之乱,因此要在大人还未能祸害天下之前将大人的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段飞无奈的哀叹一声,说道:“朝中的大人们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不过他们难道不知道刚则易折的道理吗?杨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啊,怎能轻易为了段某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便被迫致仕,还被廷杖……杨大人实在是太耿直了,岂不知……”

“段大人……”杨慎怫然打断了段飞的话,说道:“在下也姓杨,家父正是段大人说的耿直不知变通的杨廷和杨大人。”

段飞再度愕然,今天的意外还真多啊,他向杨慎抱拳作揖,张开嘴却是无言以对,杨慎淡然道:“段大人不必担心,在下临行之时,父亲曾经训诫过我,要我以国事为重,我不会因为私怨而影响段大人办案的。”

段飞再次抬手作揖,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段飞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旁边听到杨慎话的魏达先等三人心中大喜,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故事谁不知道啊,杨慎表面说得越好听,他心中的恨意越深刻,有他制衡段飞,看来大家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段飞看到杨慎那死人一样的脸,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藉口与他聊,这段时间段飞还真把人家老杨家得罪透了,在江西,是他威胁人家交出家奴认罪,现在,连人家首辅大人都因为他而致仕,甚至还挨了廷杖……这仇只怕是永远都无法消解了,巡抚南直隶,听起来很不错,只怕后边的路是荆棘遍地啊。

一阵沉默之后刘偱夫妻以及刘卿芸小姐都被带到,段飞当堂确认刘卿芸身份之后开始询问。

刘卿芸痛诉王世勇是如何逼良为娼并欺骗她嫁入王家的,王家请来的证人中班进、李景已经改了口供,祁固锐气已失,正在担忧自己未来的他已经无心驳斥刘卿芸的话,偶尔在段飞的要求下反驳一两句,也因独力难支而被吴婶、周氏等迅速驳得哑口无言。

刘卿芸与刘偱夫妻都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的时候,华明和石斌也已带队押着一批人回到刑部大堂之下。

石斌和华明上堂参见段飞,石斌兴奋地抢着说道:“大人,一干人犯业已带到,一个都没有逃脱,另搜到一批文书字据,都已带了回来。”

段飞向华明望去,华明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小箱子呈上,说道:“段大人请过目。”

段飞接过箱子并未打开,而是随手放到一边,说道:“将王家的梅管家提上来。”

梅潮枫被两个侍卫抓着肩膀提了上来,只见他满面蜡黄双目无神,丢到地上后立刻瘫软如泥,并且大声惨叫起来。

华明解释道:“大人,我们奉命赶去抓人的时候此人就是如此形状,不仅浑身绵软动弹不得,甚至碰一下也会疼得大叫不止,那宅子中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如此症状,属下曾经探查过,他们似乎被高人以截脉术伤了足少阳胆经,因此才会如此。”

段飞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本官知道,点伤他们的那位侠士曾经告诉本官,只需在他们大椎穴上运功冲开阻滞就可以解开他们所受的禁制。

华明在梅管家脖子后下方的大椎穴上一拍,梅潮枫果然浑身一震,然后缓缓爬了起来,他虽然无力动弹,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很清楚,跪在地上他故作不解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小人并未犯法,为何这些人如狼似虎地冲入民宅,将我等掳来公堂之上?”

段飞冷笑道:“梅潮枫,你不要装傻,你们的事情我了如指掌,你贿赂百官的证据就在我的手中,抬头看看这是什么?”

梅潮枫抬起头向上望去,只见段飞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只看那信封的形状以及上边盖的印章梅潮枫便已知道这信出自何处,他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嘴里却道:“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不过猜也该猜到,你派人回苏州报信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回信中的内容你也早已知道,就不用我念出来了吧?杨大人,这封信你拿去看看,我可有冤枉王世勇吗?”

杨慎接信看了一遍,说道:“此信若是不假的话的确可以证明王世勇试图派人收买三司的大人们,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他们成功收买了谁,段大人若是想依此弹劾三位大人,只怕不是很妥当啊。”

魏达先大喜,附和道:“不错,的确曾经有人试图贿赂我等,但是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岂会知法犯法,受人贿赂?那人早被我们乱棍打出去了。”

段飞拍拍手边的黄梨木箱,冷笑道:“梅潮枫,你当我看不懂你记的这些账吗?这几日你身体不适无法记账,你都是口述让人记下来的,综合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你的密码表已被本官破解得差不多了,我猜应该是诗经的《采薇》吧?”

听到采薇二字,梅潮枫浑身一颤,他震骇地抬起头望向段飞手边的那个木箱,似乎想扑上去将其抢回来,但是转瞬间他又颓然扑倒,说道:“什么是密码表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随手练字乱写的东西。”

段飞笑道:“你嘴硬也没用,本官办案并不是非要获得口供才行的,人可以被收买,口供可以被推翻,只有证据不会说谎,它们会指引我找到真凶……来人啊,将梅潮枫等一干人等关入大牢严加看管,本钦差要连夜赶往苏州,回来之后再处理一干人犯以及贪污受贿陷害忠良的官员。”

杨慎一愣,说道:“段大人要立刻出发前往苏州?”

段飞说道:“不错,只有赶在那些给王家传信的人之前去到苏州,才有可能找到足够的证据与证人,有时候铁案与死案只不过是毫厘之差,分秒必争啊。”

杨慎道:“段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我们虽然有圣旨在手,却也得首先通知南直隶各部,再通过驿站通知各府、州、县,段大人不先知会一声就跑到苏州,只怕会产生误会的。”

段飞对这些繁文缛节一概不知,他微微皱眉道:“杨大人估计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赶去苏州呢?”

杨慎说道:“若是一切从简的话,大概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启程。”

段飞用力地摇头,说道:“不行,最迟我今晚就要动身,我只负责查案,那些事情就烦劳杨大人操办了,我只需四名侍卫,六匹快马,一艘快船即可。”

第〇一八七章 【忠心害主】

杨慎摇头说道:“这……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尽快吧,段大人请先到后堂换上钦差袍服,我们先拜访三司衙门,然后再去应天府各衙门一一拜访,我们让应天府给苏州府发个紧急公文,然后段大人再启程好了。”

段飞欣然答应,只要今晚能够启程,应该赶得及,他和杨慎都到了吏部衙门后堂换上了钦差袍服,两人的袍服一般无二,都是大红色的斗牛服,胸前绣有牛角龙形的虬,因为虬属兽斗牛,因此名为斗牛服。

段飞、石斌不懂官服上的讲究,只觉这身红袍穿在身上比四品官那绯色的官服要精神得多,却不知魏达先他们看到之后羡慕得不得了,因为斗牛服、飞鱼服以及蟒袍都不是常服,而是皇上蒙恩特赏的赐服,能够穿上斗牛服,就代表了皇上的宠爱。

从后堂出来后段飞当即向傅素问道:“傅大人,钱大人哪里去了?”

傅素微微皱眉,答道:“钱大人昨夜偶感风寒,病倒在家……”

段飞转身就向后宅走去,说道:“钱大人病倒怎会不让人知会我一声?我还是亲自去问候一下钱大人的好。”

傅素追上几步,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段飞和杨慎来到钱府,钱府家丁见到段飞等人的行装来势,不敢稍作阻拦,一边伺候着一边飞快地向里面传报,段飞很快就直达内院,见到了还躺在床上起不来的钱如京。

钱如京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上吐下泻起不了床,此刻见段飞穿着斗牛服进来,身边另有一人也穿着斗牛服,不由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段飞将自己已经奉旨成为南直隶巡抚钦差告诉了他,钱如京大喜,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他虽然一直站在段飞这边,但是却很为自己的未来命运担忧,没有皇上的支持,他们是斗不过有钱有势的镇守太监的,现在段飞不仅成为了钦差大臣,还穿起了斗牛服,这下钱如京终于放心了。

“钱大人的病真的是因为着凉所致?为何大人病了也不命人告诉我一声?”段飞问道:“大人可知今日突然开庭审理周安一案,主审的是傅素傅大人。”

钱如京愣了愣,突然喝道:“夫人,命管家将钱若银叫来。”

他转头对段飞道:“我昨晚便命这厮带着我的口信到段府去通知段大人,他不久回复说消息已带到,还带回段大人的口信说一切无妨,这该死的混蛋险些误事!”

段飞安慰两句,看看钱如京的面容,段飞忍不住说道:“大人眼眶发黑,面色发赤,与一般着凉腹痛不太一致,大人吃药后症状可有减轻?要不要再叫医生看看,我觉得大人很可能是被人下毒了,昨日并不冷,又没有风吹,大人怎么会病得这么巧呢?不正常即可疑啊!”

钱如京若有所悟地说道:“老夫服了两副药了,丝毫未见有效……夫人,你还是再给我派人去请个大夫来吧。”

钱夫人答应而去,段飞将今日自己处理案子的经过对钱如京说了,钱如京气亏力疲,又趟了下去,说道:“段大人做得很好,这些人我会好好盯着,绝不能再出了岔子。”

一会儿那钱若银便被带到,钱若银一进来就趴在地上向钱如京连连叩头,说道:“老爷,我该死,是我给老爷的鸡汤里下的巴豆,老爷让我去传讯,我根本没有去段府,我该死,请老爷重重责罚!”

钱如京吩咐道:“管家,给我去准备些甘草汁来,巴豆性辛热,甘草汁可以解毒。”他转过头,抓起枕头便向钱若银砸去,自己也被这个动作带倒,钱如今无力地趴在床沿骂道:“你这该死的狗杀才,你拿了人家多少银子,连老爷我也下毒残害,枉我三十年来待你有若亲子,你……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钱若银抬起头来,说道:“老爷,我没有收人银子,老爷的训诫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岂敢违背,我只是见老爷因为这个段飞而身陷险境,这才想帮老爷一把……”

“糊涂!”钱如京怒道:“老爷我一贯做事外遵循国法内依着良心,就算罢官去职又如何?老爷我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苍天,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吗?你究竟受谁蛊惑,竟然萌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今日若非皇恩浩荡、天意不灭忠良,段大人与周安都要被你这蠢材害死了!”

钱若银看到段飞身上穿的袍服与往日不同,手里还捧着卷黄色的绣龙卷轴,钱若银顿时明白过来,他垂首道:“老爷,是我糊涂,请老爷责罚。”

“你走吧,”钱如京无力地挥手,说道:“我不需要你这种陷主于不忠不义之地的奴才,你给我走吧,看在你伺候了我三十年的份上,管家,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带上自己的婆娘和儿子,今日便离开吧。”

钱若银悔不当初,但是已经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唯有离开一途。

钱如京喝了甘草水之后情况顿时缓解很多,他请来新任的吏部右侍郎,此人是钱如京的心腹,也被傅素寻了个由头支开,钱如京派人去找的时候刚好回来,在他的带领下段飞和杨慎先顺道拜访了三司,然后离开三司,前往应天府及南京六部所在进行拜访。

石斌中途离开大队,骑着马来到秦淮河畔的大石坝街,宝大祥的总店就在这条街上。

石斌大咧咧地走进店里,冲着柜台后的掌柜喝道:“殷老板在吗?我乃南直隶巡抚钦差段大人府上的长随石斌,殷老板见过我的,我家大人有件案子需要你们宝大祥帮忙核查,我家大人说了,最好还是请殷老板亲自出面为好。”

宝大祥的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南直隶巡抚钦差段大人?我怎么未曾听说过?我只知道一个段大人,都察院的右佥都御使段飞段大人……”

石斌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家段大人已经奉旨巡查南直隶,你们还没听到消息吗?我家段大人跟你们宝大祥有过几次来往的,这一次有个案子需要你们帮忙核查一下,快叫你们老板出来。”

宝大祥的老掌柜急忙恭喜道:“段大人又升官啦?而且还是南直隶巡抚钦差,真是了不起,恭喜恭喜,在下曾经听殷老板吩咐过,段大人若有吩咐可以直接去找他,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老板,我乃宝大祥应天分号大掌柜,扬州、苏州、杭州、宁波等宝大祥分号也是通过老夫与老板联系的,不知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许老夫便可以处理了。”

石斌想了想,说道:“我家大人说这个事情办得越快越好,你能处理最好,不过我要警告你哦,这可是事关三条命案的大案重案,你若是搞砸了,我家大人可要唯你是问的。”

老掌柜将店面交给别人招呼,他带着石斌走到后堂密室里,笑道:“段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宝大祥定会仔细办好,请大人放心。”

石斌拿出段飞交给他的一张图,图中详细绘着周安一案中那把凶器的形状,旁边还有详细注释,老掌柜咦地一声,说道:“匕首上的花纹似乎是敝店首席大挡手周师傅的标志,段大人要查的……可是这把匕首的去处?”

石斌嗯地一声,说道:“我家大人想知道你们把匕首卖给谁了,其中相关证据、证人要尽快保护起来,送到我家大人手中,我家大人担心会有人试图破坏证据伤害证人。”

第〇一八八章 【江上遇阻】

老掌柜哦地一声,捻着须子思索道:“顾客的信息一般是不能泄露的,不过……段大人与我们宝大祥关系不浅,而且这是为了查案,想必东主也不会责怪,这样吧,我立刻派人去查一查几年前的账目,我们宝大祥做的是珠宝生意,匕首之类的比较少见,应该很快就能查到具体条目,然后再派人前往分店将具体的账目和证人请回应天交给段大人,你看如何?”

石斌想了想,说道:“我家大人不日就要前往苏州,你们若是查到了,便将人和证物都送到苏州宝大祥去,大人到了苏州就会派人去苏州宝大祥取的。”

老掌柜答应了,石斌见办完事就要告辞,老掌柜忙道:“请小哥回禀段大人,段大人交代的事情我们宝大祥一定照办,另外,大人若是有闲空,我家东主今晚可否亲自上门拜会?”

石斌想了想,说道:“今天怕是没时间了,我家大人知会了应天的大大小小官员之后就要立刻启程前往江南道巡查,你们老板要见我家大人的话,不妨先去苏州等着吧。”

段府一改开始办理周安一案以来的萧条与颓然,门前人来车往,都是应天府的大小官员,段府的家丁仆妇丫鬟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欣与喜悦,自家的老爷又高升了,水涨船高,他们这些下人走到街上也能扬眉吐气,至少比前阵子受委屈的情况好得多。

段飞却对这些络绎不绝上门拜访的官员们烦不胜烦,他的心早已飞到了扬州,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蓉儿没有做出什么傻事吧?

段飞耐着性子接待应天府三品以上的官员,至于更低一些的,直接让管家收了拜帖,退回礼金礼品,就这么打发了。

有时遇到一些话比较多的,段飞真想直接一脚把他踢出去,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只能伺机端茶送客,好不容易终于清静下来,段飞将茶杯一放,揉揉已经僵硬的脸,说道:“石斌,去请华明华大人,准备启程!”

在码头登上驿所的蜈蚣快船,段飞一行顺流而下,向扬州而去……

“大人,我们先去扬州?”华明等船走得平稳了,这才踱到段飞身边,疑惑地问道。

段飞心急火燎地站在船头,任由晚风吹拂自己的脸,听到华明的问话,他转头对华明说道:“华大人,本官先去扬州是为了另一个案子,有两位曾经与我一起血战倭寇的好兄弟因为某些缘故,明天就要开刀问斩,我无力拯救他们,本来心灰若死,现在有了机会,为防意外,自然要连夜赶过去。”

华明恍然点点头,说道:“段大人说的是海安镇那一役吧?我听人说过,不知那两人所犯何罪?为何被判斩刑?段大人可要小心,莫要被人抓到了把柄。”

段飞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两人因杀人罪被判斩刑,然而实际上他们杀的都是倭寇,只是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从而被定罪,这次去我就是要揭开真相,还他们清白!”

“原来如此。”华明说道:“不过大人还是得小心,不能授人以柄,若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不好太过维护,这是皇上的原话。”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石斌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和飞哥都是亲身经历过那件事的,我们还不知道真相如何吗?若非他们俩,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有那么多倭寇潜伏在海安镇,若非他们拼死杀敌,海安镇没几个人能活下来,这样的好兄弟,好小子都要被砍头,今后还有谁会去跟倭寇拼命?他们今年都还没满十五岁呢。”

华明缓缓点头,说道:“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混淆黑白,所以才会出了段大人这样的人,上为皇上分忧,下为百姓鸣冤,不过段大人面对的人没一个好相与的,因此我才建议大人要多加小心呀。”

段飞说道:“华大人的好意我明白,不过有时候有些事不得不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公他们是义士、英雄,在私,他们是我的生死兄弟,只要能救他们,哪怕丢了头……上这顶帽子也义不容辞!”

华明仔细地看着他,段飞目光坚定正气凛然地与他对望着,石斌也是一脸的坚毅,华明心中感叹一声,说道:“大人高义,小人拜服,大人今后直呼小人名字即可,皇上派小人来就是为辅佐大人办事的,今后不论有什么事请大人尽管吩咐!”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好,华明,请你去催催船家,能不能再快一点?”

华明走后石斌安慰道:“飞哥,时间赶得及,至多清晨就能到扬州,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要不然到了扬州可就没精神了,那个臭鲍鱼说不定不好啃呢。”

段飞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先去睡一会,你过一个时辰叫我起来,我们轮流休息。”

石斌小声说道:“飞哥你莫非担心那个姓华的?”

段飞喝道:“不要胡说,我只是担心累垮你而已,你最近也没歇着,我进舱了,有事立刻叫我。”

进舱之后躺在床上段飞久久不能成眠,好不容易眯眼睡着,迷蒙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吵闹,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翻过身继续睡,突然听到了‘沉船’,‘到不了扬州’等字眼,段飞猛然惊醒过来,他睁眼一看,外边已经天色大亮,他掀开薄毯穿鞋下地,大声唤道:“阿斌,到扬州没有?”

过了一会石斌走进来,沉着脸说道:“飞哥,我们还没过镇江呢。”

段飞大惊,喝道:“怎么回事?早都该过镇江了呀!”

段飞一面说一面走到舱外,只见江面辽阔,他们果然还没进入运河,段飞勃然大怒,喝道:“驿丞呢?给我叫过来!”

石斌苦笑道:“大人,现在这条船上就剩下我们几个,还有华明华大人抓到的一个船夫了。”

段飞举目望去,果然那些驿丞和驿使船夫都不见了,连同华明在内还有五个锦衣卫,华明提着一个人来到段飞面前,华明惭愧地说道:“大人,下属无能,未能及早发现他们的诡计,大人,现在船上只剩下这个人,还是我眼疾手快逮住的,其他的都跳水逃了,他们还将船帆、船篙都扔了,船底也钻了个洞,大人,我们得想办法上岸,或是找个路过的船家搭顺风船才行了。”

段飞阴着脸喝问被丢在面前的那人道:“怎么回事?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瞪着眼珠子说道:“怎么着,老子乐意,就要淹死你,怎么了?”

段飞大怒,一脚剁在他的手掌上,骨裂之声顿时响起,那人随之惨叫起来,段飞满面狰狞地用鞋底碾压他受伤的手掌,那人惨叫着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想伸手去推开段飞的脚,但是哪里还有力气。

石斌担心地劝道:“飞哥……”

段飞提起左脚又一脚剁在那人的小臂上,骨头折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人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段飞气怒攻心地骂道:“TMD,这么不禁事,还敢在老子面前装硬骨头,给我拿水把他浇醒!”

华明对段飞的举动毫不在意,他听到段飞的吩咐后一脚踢在那人的尾椎骨上,那人哆嗦了一下又醒了过来,华明说道:“大人请将他交给我吧,一盏茶之内我就要他乖乖地听话。”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交给你了,石斌,想办法把船弄到岸边,我们骑马去扬州!”

第〇一八九章 【我的良心被狗吃了】

背后惨叫连声,段飞已经无心顾及了,他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唤,甚至在船上放起火来,长江之上来往的船很多,他们见到这艘官船着了火,纷纷赶过来帮忙,段飞与石斌还有五名锦衣卫都换了艘船,华明将那个已经被折腾得崩溃的船夫丢到一边让手下看管着,来到段飞身后禀报道:“大人,已经问明白了,他们都是驿使没错,只不过昨天我们上船之前他们全被收买了,他们以为我们要去苏州,虽然我们临时改去扬州,但是他们还是半道上趁机下了手……”

段飞点点头,也没多问,说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他们得手的?”

华明惭愧地说道:“属下是北方人,极少坐船,也不知船的快慢,天快亮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叫石斌起来一看才惊觉,他去找驿丞理论,那些人见势不妙立刻把船帆扔到江中,人也跳了下去,当时船被他们弄得摇荡不堪,属下无能,只勉强抓住了一个。”

段飞瞪了石斌一眼,说道:“这也怪不得你,我叫石斌隔一个时辰便叫我起来的,唉,人算不如天算,华明,我和石斌的骑术不佳,上岸后你带着圣旨和侍卫兄弟们尽快买马前往扬州,一定要阻止行刑,千万拜托了。”

华明肃然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将功补过,这一回定不辱使命!”

大家请船家在金山靠岸,华明等上岸后立刻分头行动,一个带着那驿船的船夫去报案,一个赶去集市买马,很快两方面都办妥了,华明带着四个侍卫,以及段飞满心的希望,快马加鞭往扬州赶去,段飞和石斌也快马加鞭,但是比起从小就骑马的北方人,那速度可就差远了,从金山到扬州并不遥远,照理说华明他们能够在午时前赶到扬州,但是段飞却依然很担心,很担心。

……

天亮了,扬州城里渐渐热闹起来,扬州府衙的大牢里也忙碌开,今天要同时开斩三个死刑犯,这在扬州也是不多见的。

侩子手和牢头一起走下牢房,牢头问狱卒道:“点香敬酒没有?验明正身没有?犯人打点好没有?”

狱卒说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那仨人傻乎乎的,从没办过这么顺利的死刑犯呢,就等牢头你来亲自将他们打入囚车,然后时间一到就押送游街了。”

牢头来到关押着贺盛和岳氏兄弟三人的牢房前,向里面看了看,只见岳氏兄弟和贺盛三人戴着木枷等刑具,泥雕木塑般地坐靠在墙边,神色呆滞,木无表情,那牢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说道:“开门,将他们三人装车,大人吩咐过,他们是凶残至极的连环杀人犯,要即刻拉出去游街,午时末才开斩!”

一个狱卒献媚道:“要不要将他们剥光了啊?可惜他们不是女的,否则至少半座扬州城的人都会赶来看的。”

那牢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遗憾,说道:“便宜他们了,大人说给华山派一个面子,不用剥光游街了。”

另一个狱卒啧啧叹道:“那还真可惜了,这俩小的皮光肉嫩的,不比小娘们差呢,若非他们是死刑囚犯,一定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把他们赎回去,阉了养做娈童的。”

“少废话了,大人等着我回话呢。”牢头不耐地说道。

狱卒们打开牢门,将贺盛和岳氏兄弟拖了出来,他们并不反抗,傻愣愣地跟着走出了大牢,狱卒们又抬出三个木头做的站笼,将三人一一推进去,把脑袋伸出留出个圆洞的笼顶,然后再锁上根横木,便将犯人的脑袋卡住了,犯人无法挪动或者下蹲,只能直挺挺地站着,因此这笼子叫做站笼。

衙役们鸣锣开路,一路喊着号子,侩子手扛着大刀走在中间,他背后就是三个囚车,队伍一出府衙大门便引来无数人围观,听说这三人乃凶残的连环杀人犯之后,围观百姓们从同情变成愤恨,一些小孩拾起路边的石子就向他们砸去。

郭威和洪邦、蒋骏一早就来到衙门口等着了,见此情景三人不禁黯然,尤其难受的要数郭威了,他也曾经历过海安镇一役,曾经与他们三人并肩作战,现在看到他们就要被屈杀,郭威心中悲痛万分,就好像他们在海安镇浴血杀敌的举动完全没有了意义。

他们一路跟着囚车,没有能力劫囚,只能预先订购了棺材,等行刑之后为三人收尸,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菜市口大街的十字路口旁有一座小酒馆,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坐在当着门的位置,一口口地喝着闷酒,他的手边放着一只铁弹弓,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刀,他一面喝酒一面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外头,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几个想进来吃东西的客人都被他那凶狠的样子吓跑了。

“唉……”一声沉重悠远的叹息在他耳里响起,正在喝闷酒的杨森心中一动,他转头一看,他的爷爷从他背后走了出来,坐在他的身边,叫小二道:“上两大瓮好酒,最好是辣一点的烧刀子,拿一只海碗来。”

杨森眼露希望,嘴里却不客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不管的吗?”

杨剑淡然道:“终究见过几面,来给他们送行也不错啊,何况你到处散布消息说我要劫法场,我能不来看看吗?”

杨森气鼓鼓地说道:“随便你,你别拦着我就行了,你怕我可不怕,大不了我和他们一起出海当海盗打倭寇去!”

杨剑叹道:“傻瓜,哪有这么简单,杨家就你这一颗独苗,你想出去鬼混先给我生个重孙再说,没事就嚷着出海,都是那个段飞教你的?真有些后悔让你去跟着他了。”

杨森怒道:“飞哥是个好官,更是个好大哥,他说过,倘若他是你,早就闯府衙把人救走了,你明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却不肯出手,飞哥说了,你见死不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晚上睡觉能安心吗?”

杨剑冷笑道:“良心?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掉了!”

杨森一愣,不明其意,只听一个熟悉且好听的声音悠然说道:“杨老说的是那些当官的人吧?天底下狗官虽多,但是也有不少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的。”

杨森大喜回头,叫道:“苏姐姐,你怎么来了?飞哥是不是也来了?”

杨剑也转头望去,说道:“姑娘也要趟这浑水吗?”

苏蓉一副小书生打扮,她施施然走到杨森右边,坐下后才道:“杨老不也来了吗?我欠段大人一个承诺,因此这一次豁出去也要把他们三人救走,我一个人势孤力单,若是有杨老相助就稳妥得多了。”

杨剑垂下眼帘,说道:“姑娘的伤势已好了七成,又没有了邪功阻滞,要救人还不是举手之劳?不过姑娘可想过其后果?”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后果?后果至多被抓回师门面壁思过罢了,再不然就是半路被人杀死,一了百了,总比欠人承诺好吧?杨老说救人简单,想必没见过就要被行刑的那三位,我刚才从衙门口过来,一大早他们就被推出来游街了,我远远看了一眼,他们三人的神情确实很不对劲,就如石斌所说的一样,他们显然被人施了某种邪术,已经神志不清了。”

杨剑说道:“神志不清未必就是施了邪术,而劫法场却是毫无疑义的犯罪,哪怕事后花一百倍的力气去寻找线索查出那隐藏的邪徒并将其击杀,我也不会出手救一个死囚的。”

PS:那天在纵横群,我说我绝不会给玉树捐款,有个作者说‘你还有良心吗?’,我当时笑了笑,没理他,当时杨剑那句话就在心里浮起,没错,我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第〇一九〇章 【鬼门关】

杨森急得满头冒汗,跺着脚说道:“爷爷,你怎么这么迂腐!”

“迂腐?”杨剑瞪了杨森一眼,说道:“我让你跟在段飞身边就是要让你看清官场的黑暗,让你警醒,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没想到你竟然毫无所觉……只要谁一出手,立刻就会成为朝廷重犯,满天下地通缉,你以为六扇门、东厂、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啊?他们不讲江湖规矩,人多势众,你再强的身手也没办法不吃不喝日夜警惕地逃亡,你以为出海就不怕了?海外更加凶险,简直九死一生啊,难道你要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要经受那么多苦楚,甚至客死异乡吗?”

杨森神色惨然地垂下头去,苏蓉轻笑一声,说道:“杨森,你别担心,杨老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没有必要强求,再说……我有把握能够救走他们,杨老和你只需护送我到杭州,到时候就没事了。”

“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杨森欣然叫了起来,不过他看到苏蓉毫无喜色,不禁问道:“苏姐姐,你在担心什么?难道是那个打伤你的人?”

苏蓉含笑道:“是呀,我一个月内实在不宜再受伤了,否则只怕再也恢复不了啦。”

“爷爷……”杨森向杨剑望去,杨剑淡淡地说道:“我与姑娘的师祖曾经有一面之缘,我不能让你冒险,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来,请姑娘原谅,今日你也不能出手。”

苏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淡淡地望着杨剑,说道:“杨老要我做一个不忠不义,不守承诺之人吗?”

杨剑淡然道:“我是在帮姑娘你度劫,虽说入世才能出世,可姑娘却涉入太深,小心神念不守落了下乘,再也难勘天道!”

苏蓉答道:“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选择的权力,天道固然是每个练武人的梦想,但是它未必是我的唯一选择,杨老何苦要逼我呢?”

小二端酒上来,杨剑给苏蓉倒了碗酒,然后给自己也倒满一碗,说道:“逼你也罢,总而言之今日我们三人就坐在这里喝喝酒,聊聊天,外面的事情就让外面的人解决好了。”

苏蓉眉头轻蹙,望着杨剑默不作声,杨森悄然提起筷子,杨剑冷冷地一眼扫去,杨森心神一震,颓然放下了筷子。

苏蓉知道刚才杨森试图出手,但是还没有动作便被杨剑一眼消去他的气势,苏蓉隐约觉得一股气场已将她和杨森笼罩在内,当日碎玉指骆景阳靠袍袖鼓荡劲气才勉强将苏蓉裹住,而今杨剑未见行动却已布下天罗地网,他的动作自然和谐,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苏蓉越看越惊,心知就算自己全盛状态下只怕也难挡杨剑几招,天下第一高手名不虚传!

时间渐渐过去,午时将至,扬州府的衙役和那三个囚车终于姗姗来迟,逛了一早上,木笼囚车早已污秽不堪,贺盛等三人身上也沾了许多污物,但是三人浑然不觉,若是有人大声问他们名字,他们还会傻兮兮地笑着回答,若是有人问他们杀没杀人,他们也会傻乎乎地点头,然后嘘声四起,围观的小孩们更会哄笑起来,石头土块如雨而下。

看到这一幕,杨剑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他颔首说道:“果然有些不对劲,可惜……”

他转头对苏蓉道:“你知道吗?我担心这小子做傻事,所以昨天我便跟着他来到扬州,在衙门口我见到了一个人……华山掌门侯昌邦和他的师弟明日尘……”

杨森喜道:“他们来救贺大哥和玉麒玉麟吗?”

苏蓉轻叹一声,垂头不语,杨剑看着杨森道:“你错了,他们是来向官府示好,宣布开革贺盛与那两小子出门的,我听到候昌邦跟明日尘争吵了几句,却都与师门情义无关,而是为了独孤九剑的剑诀!”

杨森黯然长叹,望着正在绕菜市转圈,被人不断侮辱的三人,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杨剑突然用手指敲着桌子轻轻哼起来:“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碗酒灌下肚去,杨剑说道:“喝三碗酒,送他们上路吧,希望他们转世投胎之后生在一个太平盛世,没有这么多冤屈与险恶……”

“不!”杨森的手伸向弹弓,几次想将它抓起来,却总是失败,苏蓉轻叹一声,放在桌下的手提了起来,一指点向杨剑手里的酒壶,说道:“苏蓉不才,请杨老指点指点。”

杨剑呵呵笑道:“兰花拂穴手,好久不见了,你这一指深得个中三味,很不错啊,再过几年这江湖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的天下啦!你们可以联手来攻,只要我转守为攻,或是壶破碗碎,又或倒退跳开,就算你们赢了,我便不拦你们去救那三个小子。”

苏蓉只觉自己那一指明明点中了目标,但是实际上却点到了空处,而且凭空似乎还有一股吸力想将她的手指吸得改点向杨森,苏蓉指尖一颤,摆脱了那股吸力,她轻喝一声,说道:“杨森,拔刀!”

杨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他的手向腰间的刀摸去,但是杨剑却提起酒壶给他倒酒,笑道:“不能这样耍赖的,否则我可要反悔,不保证只守不攻了!”

那酒壶口儿正对准了杨森肩下的中府穴,杨森虽然知道爷爷不会伤害他,但是怕他反悔,只得放弃拔刀引起围观者注意的念头,他霍然捏起拳头,一拳向那酒壶打去。

苏蓉分担了大部分压力,杨森也攻得有声有色起来,三人指来臂往地,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就算看到也还以为他们正在猜拳呢。

时间渐渐过去,日已正中,贺盛与岳氏兄弟都被从囚笼中解出来,卸去了木枷,改以五花大绑,插上写着名字的亡命牌,按压着并排跪在地上,就等已经来到刑场里坐着的鲍知府下令行刑了。

八月底的天还是很炎热,午时三刻已过,在场上等着将人斩首然后回家拜神的侩子手都热得汗流浃背了,鲍大人还没有一点想斩人的意思。

“大人,午时将过,大人……”鲍大人的师爷小心翼翼地劝道:“时间一过就不能行刑了,大人还是快下令吧。”

扬州知府鲍星鹏看看沙漏,终于在公案上拿起一块红色令签掷了出去,喝道:“行刑!”

听到行刑二字,正在奋力攻向杨剑的杨森心神大震,转头看到侩子手已高高举起鬼头刀,他内息顿时一滞,内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四下狂窜,脸色霎时变成了紫金色,杨剑一声轻叹,一指点在杨森的期门穴上,杨森应指而倒,趴在了桌子上。

苏蓉的目光也望向了那个侩子手,她的心神也受到了强烈冲击,但是瞬间的昏眩过后,她的心神突然宁静下来,身边的动静,气机的变化都了然于心中,在气机的指引下,苏蓉一指点出,杨剑虽然看到了她那一指,但是他此刻正担心着孙子的安危,露出一丝破绽就被苏蓉抓住了,只见那纤白细长的手指轻轻巧巧地点在酒壶上,纯铜的酒壶无声无息地穿了个洞,烧刀子汩汩涌出,苏蓉收回的手指却没有沾上一丝水渍。

“哈哈,不错,不愧是青岚的徒孙,我输了……”杨剑豪迈地大笑起来,手一挥,一道白光闪电般向外飞去……

第〇一九一章 【刀下留人】

十字街头的临时刑场上,三大五粗形象凶恶的侩子手老刘抽去了贺盛脖子上的亡命牌,高高地举起鬼头刀,在心中默默念叨道:“小子,我只是听命从事,回头我就给你烧三炷香,你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来找我!”

“刀下留人!”老刘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扭头向鲍大人望去,那牢头眉毛耸,凛然喝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将犯人斩了!”

给牢头这么一喝,老刘心中一阵迷糊,他毫不犹豫地一刀向贺盛脖子斩去……

白光闪现,‘当’地一声响,老刘只觉手上一震,从未出过差错的一刀竟然被震得歪到一边,嚓地一声砍在青石铺就的地上,擦出无数的火星子,双手虎口被震破,老刘握不住鬼头刀,竟然脱手了……

紧紧盯着刑场的扬州府衙大牢牢头简无牙心中一跳,只见老刘脚旁一只缺了个口的海碗正在咕噜噜地转动,他的目光顿时向杨剑他们喝酒的那个小铺子望去。

“大胆!”简无牙刷地一声抽出腰刀,大喝一声,他还没喊出抓人的话,就听又有人在远处一声大喝道:“刀下留人,圣旨到!刀下留人!”

声若雷霆,隆隆而至,鲍星鹏听到那喊声之后心中一震,他站起身,向声音传来之处望去,现场观望行刑的人也都闻声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西城门方向尘土滚滚,蹄声隆隆,就像有千军万马正在冲刺一般,在那尘土前头,几个身穿黄底上绣麒麟飞鱼服的人骑马狂奔而来。

“锦衣卫!”鲍星鹏一惊,飞鱼服、鸾带、绣春刀,这是锦衣卫的服装,而且身着飞鱼服的都是皇上身边贴身的近卫,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扬州?不仅带来了圣旨,而且是为阻止行刑而来,难道那天苏州的来客说的是真的?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华明等五骑冲入菜市口大街十字路口,华明首先一眼扫向人群正中的刑场,只见地上并无鲜血,三个人并排着跪在地上,他们背后插着的亡命牌上写着名字,华明大大地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他将手一挥,他那四名手下迅速将贺盛三人保护起来,侩子手老刘和牢头等人都被赶到了旁边。

华明高举圣旨,喝道:“奉钦差大人令,暂缓行刑!此三人暂押待审!”

鲍星鹏走上前去,施礼道:“敢问将军,是哪位钦差大人下的令?钦差大人何在?南直隶不曾听说有钦差呀?”

华明喝道:“皇上钦点的南直隶巡抚钦差段飞段大人现在正在赶来扬州的路上!本官奉命先行赶来暂缓行刑,鲍大人你要验看钦差大人所奉的圣旨么?”

鲍星鹏忙道不敢,他看看贺盛他们三个,摇摇头,挥手让衙役与侩子手等人退开,他对华明说道:“既然是钦差大人的命令,那我们便遵照奉行吧,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此处不好叙话,不如先将犯人押回府衙,我当设宴为将军接风……”

华明说道:“如此甚好,估计大人过一个时辰就该到了,本官负有护卫钦差之责,安排好犯人之后需得立刻赶去接大人,后边的事项就交给你了。”

鲍星鹏无不应允,他回头喝令衙役将百姓驱散,目光突落到那个小酒馆,他犹豫了一下,对华明道:“华大人,在你赶到之前这个酒馆中有人掷出一只海碗碰掉了侩子手的刀,是否该将酒馆中的人都查问一下?”

此时酒馆里杨剑已经走了,杨森还趴在桌上,苏蓉昂首走了出来,朗声说道:“不必查了,那只海碗是我扔出来的,敢问将军,你说的钦差可是段飞段大人?我叫苏蓉,不知段大人可否向将军提起过?”

华明看着苏蓉两眼顿时一亮,他心中暗赞了句,说道:“原来是段大人身边形影不离的苏姑娘,段大人果然算无遗策,若非苏姑娘掷出海碗挡了一下,我等可是无颜去见大人,只能自刎谢罪了。”

苏蓉笑道:“将军言重了,敢问将军,段大人现在何处?”

华明翻身下马,向苏蓉恭敬地施礼道:“苏姑娘,段大人与我在金山分手,我策马疾驰而来,大人可能还在半路上,这江南的马长力太差,才走半道便累得不行,我等只好半道上用银子与别人换了几匹马,纵然如此,还是来迟一步,幸亏有苏姑娘在此坐镇……”

一旁被冷落的鲍星鹏心中有些不爽,这个华明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对一个小丫头却这么小心翼翼地猛拍马屁,真是岂有此理,他插言道:“将军骑惯了北方的健马,南方的劣马自然受不起将军驱策,将军,苏姑娘,这外头太炎热,我们还是先回衙门再慢慢叙话吧。”

华明向四周望去,说道:“大人命我来到扬州后要与几个人会合,除苏姑娘外还有杨森、郭威、洪邦、蒋骏几个,不知他们可在这里?”

苏蓉微笑着将纤指向四周点了点,说道:“他们都在,杨森正在酒馆中休息,郭威,你们几个快过来!”

郭威他们三个还在犹豫该不该出来相见,听到苏蓉呼唤,他们终于放心地挤出人群,喜形于色地叫道:“来了来了,苏姑娘,你来了苏州怎么也不去找我们,害得我们担心了那么久,昨晚我们几个都急得没合眼。”

苏蓉叹道:“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去把那三个棺材都退了吧,他们不再需要那东西了,把事情办完之后,就到扬州府衙去会合。”

郭威笑道:“还有什么好处理的,直接让老板抬回去,那晦气钱咱不要了。”

等杨森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见郭威正在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聊得起劲,杨森坐了起来,摸了摸胸口,问道:“我怎么在这里?玉麒玉麟怎么样了?”

郭威转头对他笑道:“他们没事,就在隔壁,苏姑娘正在给他们检查,让我们不要打扰,这位是锦衣校尉罗超辉,他们是段大人派来的,段大人已经奉旨成了南直隶巡抚钦差啦,洪邦和蒋骏去接大人,大概也快回来了。”

“哦……”杨森茫然地摸摸头,突然叫道:“钦差?南直隶巡抚钦差?段大人又升官啦!”

郭威笑道:“是啊,不过也不算升官,段大人还是拿都察院的四品右都佥御史的俸禄,只不过在查案方面有决断权罢了,而且年前就要回京述职交旨,也就是说这个钦差只有三个月时限的。”

罗超辉笑道:“只要皇上继续重用大人,区区一个钦差又算什么呢?”

杨森大喜道:“哈哈,罗大哥说得不错,段大人是巡抚钦差了,巡抚南直隶啊,我岂不是就成了南直隶第一仵作了?”

郭威扫了他一腿,笑道:“第一不第一又不是你自己封的,你有那实力吗?滚一边做梦去吧。”

杨森才不管他,傻笑着自个到一旁幻想去了,实际上他是在竖起耳朵倾听隔壁的声音。

就在隔壁的房间里,贺盛、玉麒玉麟并排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大门,苏蓉站在他们背后,双手不时在他们头上拿捏一下,然后又皱眉苦思一阵。

“情况很棘手?”一个声音出现在耳畔,苏蓉并未惊讶,扬州城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她的人应该不多,杨剑就是她所知唯一的一个。

苏蓉点点头,说道:“他们的通天、络却穴被人动了手脚,一股阴毒的内力盘桓在他们脑部诸穴,我曾试过替他们逼出来,开始还算顺利,那阴毒内力一触即退,最后却藏在通天与络却两个穴道之中,纠结不去,我不敢再施压力,以免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一旦我收功,那阴毒内力便再次肆虐,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〇一九二章 【九针制神】

杨剑说道:“连你都没有办法,我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有办法,难道将他们送去少林或是……天门?”

苏蓉摇头道:“下毒手的那人不知用了什么阴毒手法,我怀疑就算伐经洗髓也没有用,也许只能抓到下手者才能逼他出手施救了。”

杨剑说道:“好吧,我在扬州城里到处晃晃,看有没有魔门高手潜藏。”

“有劳杨老了。”苏蓉说道,杨剑没有再答话,应该是已经走了,苏蓉又继续思索该如何为三人治疗。

段飞兴冲冲地赶到扬州府衙的后院,进了专门安排贵客的典雅偏院,郭威将他拦在院子里,将情况告诉了他。

段飞才不管苏蓉的警告呢,他提声叫道:“蓉儿,你在里面吗?情况怎么样了?”

苏蓉打开门,有些疲惫的对段飞说道:“不太好,他们身体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他们脑部穴道却被人做了手脚,以至于神志不清。”

“没有办法了吗?”段飞失望地说道。

苏蓉沉吟了一下,说道:“公子,我再想想吧。”

看到她的神色,段飞知道希望渺茫,他失望地跺跺脚,说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们吗?”

苏蓉道:“当然可以,只要不运功刺激他们脑部各穴道,割了他们的肉他们也不会有感觉的。”

段飞大步向里走去,看到贺盛他们三人身上镣铐未去的样子,眉头不禁一皱,转到他们面前,看见三人呆傻的神色,他心中十分酸楚,第一次与贺盛、岳玉麒见面时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当时他们是何等的英姿飒爽,三人相识,相交,与倭寇血战城头互相护持的情景历历在目,段飞捏紧了拳头,喃喃地说道:“太过分了,可恶至极!是谁干的?抓住他我非将他活剐不可!”

苏蓉思索着答道:“我不太敢肯定,不过下毒手的那人肯定跟一个名叫阴葵派的邪派有关,阴葵派有一门邪术名唤九针制神术,跟他们所受的禁制有些相似。”

“九针制神术?”段飞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说道:“蓉儿,你真的确认这种手法与九针制神术有关吗?”

苏蓉答道:“嗯,大约有五成把握,公子难道听说过这种邪术吗?”

段飞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说过,难道这东西连鬼影子杨剑杨大侠都治不了吗?”

苏蓉摇头道:“术业有专攻,阴葵派不以武功扬名,而以各种层出不穷的邪术著称,九针制神术非常奇诡,而施展在他们三人身上的这种邪术针法更加诡异,从九针简化到了两针却丝毫不减其威力,据我估计这是某个天才邪徒从九针制神术中精简转化而来,有某种特殊用途,比如逼供,或是……催眠?……”

“你的意思是……”段飞脱口道:“独孤九剑!”

苏蓉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

苏蓉冲着贺盛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盛呆滞的目光向苏蓉望去,他张口说道:“我是华山派大弟子贺盛。”

几乎同一时间岳玉麒和岳玉麟都将自己的姓名来历说了一遍,段飞惊讶地说道:“他们被催眠控制了吗?下手之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也许就是独孤九剑,谁知道呢,听……听说华山掌门侯昌邦和他的师弟明日尘昨日便来拜见过知府鲍大人,他们将贺盛与岳玉麒开革出门,看起来还颇高兴地离开了,也许他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吧。”苏蓉说道。

看着面前的贺盛与岳家兄弟,段飞突然问道:“岳玉麒,独孤九剑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岳玉麒的目光向段飞转了过来,不过他却没有回答,目光定定望了段飞一阵,脸上突然扭曲起来,抱头惨叫出声。

苏蓉眼疾手快地在他脖后的天突穴上轻轻一按,岳玉麒应指而倒,身体也放松下来,段飞大惊道:“这是怎么了?”

苏蓉说道:“我跟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万能的催眠术,他们虽然受制于邪术身不由己,能够回答一些普通问题不代表能够让他们说出心中秘密,刚才你的问题触及了他们心中的秘密,因此他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

“哦,原来是这样,只要不问及他们心中秘密,就不会这样吗?”段飞颇感兴趣地问道。

苏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耐着性子答道:“他们神智受限,应该只能回答些简单问题吧,你有完没完啊?我还在想办法救他们呢,没事的话你们就都给我到外面去等着吧。”

段飞讪笑了一下,说道:“对,是我不好,唉,我这也是苦中作乐啊,别急别急,我马上走,你可要小心啊,没有十成把握千万不要轻易动手救人啊。”

苏蓉根本懒得答他,段飞将大家都赶了出去,转身关好门之后,再回过头来的段飞神态已变得冷酷无比,他咬着牙说道:“那个混蛋不可原谅,石斌,去找鲍知府来,我在书房里见他。”

华明说道:“还是我去吧,这个鲍知府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太年轻吗?”段飞说道:“三十岁出头便成了一府知府,很了不起了。”

华明摇摇头,转身走了,不一会段飞便在客舍中再次见到了扬州知府鲍星鹏。

鲍星鹏年约三十二三的样子,身材比段飞还高半个头,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他一进门就向段飞行参见上官之礼,倒是让段飞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主客坐下之后鲍星鹏拱手道:“段大人招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段飞沉吟了一下,问道:“鲍大人,当日你是如何将华山大弟子贺盛及他的两个师弟抓回来的?听说鲍大人曾得到高人指点……不知那人是如何指点鲍大人的呢?”

鲍星鹏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和一把匕首,递给段飞道:“段大人,那天下官睡得比较晚,快三更了还在书房里处理公文,突然一声响,这把匕首穿着纸条钉在下官的桌案上,下官大吃一惊,大叫刺客,惊动了整个后衙四处搜捕,却找不到刺客一丝踪迹,下官镇定下来之后展开纸条一看,将信将疑地带人前往那家药铺,将贺盛等三人抓了回来,当时他们三人便是如此模样了。”

段飞接过匕首与纸条,匕首没什么特殊之处,是随便几十个铜板便能在街边买到的劣质货,那纸条却引起了段飞的注意。

纸条上写着贺盛等三人所在的位置,与鲍星鹏说的完全吻合,不过段飞认真查看的却不是纸条的内容,而是纸条的质地以及那人的字迹,甚至墨水的颜色、气味。

鲍星鹏小心翼翼地说道:“段大人,下官有些好奇,段大人好像对那位侠士很好奇,本案跟他似乎没什么关系吧?凶手是贺盛与岳玉麒、岳玉麟啊。”

段飞冷目一横,望着鲍星鹏,淡淡地说道:“鲍大人,请你记住,他们三人不是凶手,那个案子是我办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他们非但不是凶手,而且还是英雄,一起浴血杀倭寇的兄弟!鲍大人认定他们是凶手,不知有何证据?”

第〇一九三章 【那一纸的秘密】

鲍星鹏被段飞问住了,他支吾着说道:“他们……我奉命重新审理前任太守办的案子,于是看到了海安镇的这个案卷,案卷上说广丹松是主犯而岳氏兄弟是从犯,我觉得有些可疑,因为岳氏兄弟与广丹松一个是崆峒派的,一个是华山派的,完全没有可能勾结在一起嘛,于是我便展开了调查,他们两兄弟也坦承了自己是凶手的事实,我于是便向刑部申请改判,刑部很快就准了,没想到行刑前夜有人劫狱,然后的事情段大人都知道了。”

段飞说道:“贺盛劫狱是实,但是你仅凭那个不明来历的纸条便认为贺盛是海安镇连环杀人案的主谋?”

鲍星鹏说道:“段大人,贺盛作为他们的师兄,替他们拿主意也是可能的,何况讯问贺盛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杀了人,我这才给他定的死罪。”

段飞依旧紧盯着鲍星鹏,说道:“他们三人都被人用九针制神邪术弄傻了,问他什么他都会答应是的,你怎能以此为口供?贺盛的画押手印又是怎么回事?是你代劳的吗?”

鲍星鹏有些慌乱地说道:“段大人,我……我承认他的画押手印是衙役……帮他摁的,不过……我这不是为了早日结案吗?下官新到任不久,前任留下的公务堆积如山,贺盛已经傻了,也只能这样了……”

段飞痛心疾首地说道:“傻了就能随便定罪,随便砍脑袋吗?鲍大人,贺盛与岳氏兄弟是应官府邀请前往海安镇帮忙的,他们更在稍后的抗倭之战中起了关键作用,没有他们奋力杀敌,倭寇早已血洗海安镇,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的,当时还有总捕史羽峰以及扬州下属各县好几位捕快在场,鲍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叫长随到海安镇去请联名信保他们,还可以调当时派去海安镇辅助破案的捕快来作证。”

鲍星鹏汗然垂首道:“大人说的是,下官轻率了,这个案子既然有大人作证应该没有疑问了,不过……当初为何却依旧判了他们劳役呢?”

段飞将当初通判谢志钧的定夺告诉了鲍星鹏,鲍星鹏这才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下官实在不清楚这里面的玄机,以至做出误判,好在大人及时赶到,不然大错铸成就难以挽回,现在不同往日,大人正好替他们彻底洗清冤情,还他们清白了。”

段飞没料到这个鲍大人如此好说话,好多打好的腹稿都没用上呢,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他们被害成了傻子,就算替他们洗清了冤枉,对他们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鲍星鹏看到段飞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张纸条,他不禁问道:“段大人,这纸条上莫非还有什么下官没有发现的线索?”

段飞将匕首和纸条都交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华明收起,这才对鲍星鹏道:“鲍大人有所不知,我善于从微不足道的证据上看到更多的东西,譬如这张纸条是从一整块宣纸上剪下来的,而这种宣纸又不同于一般用于写字的宣纸,这是多层特皮熟宣,从这张纸上我就可以断定这张纸的主人定是一个喜欢绘制工笔画的人,他的生活应该比较宽裕,空闲的时间较多,但是他画画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并没有让自己的画流传于世的打算,他书房中的纸篓里应该有不少只画了一半就揉成一团丢弃的画纸,这纸条上的褶皱应该就是这么来的,临时要用到纸张,他就从废纸篓中拣出一张裁出这么一小块……”

鲍星鹏越听越惊,小小一张纸竟然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钦差大人还真不能轻视之啊,听说他就是从扬州治下的宝应县开始,连破奇案,这才连连越阶超升成了今日的钦差大人,当初海安镇的这个连环杀人案就是他破的……

段飞见鲍星鹏崇拜的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前次去买纸练字的时候多问了纸铺老板几句,这才知道小小的纸里也有这么多学问,没想到今天居然就用上了,对那纸条上的字我就不太了解了,鲍大人可从中看出什么线索吗?”

鲍星鹏恭维道:“大人博学多才,学以致用,下官佩服,下官认为那张纸条是用左手写的,虽然笔画尚算流畅,但是他的字起笔时过重,从左至右时着力渐轻,末了总有笔意未尽之感,下官右手曾经受伤,用左手写过几天字,因此如此猜测。”

段飞笑道:“嗯,鲍大人观察得很仔细,此人的左手就已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右手字想必更加完美,鲍大人对书法如此有研究,鲍大人的书法想必一定是非常好的,不知可否让本官欣赏一下墨宝?”

鲍星鹏微笑道:“下官字体丑陋,实在难当法眼,不过,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段飞笑道:“鲍大人真是个明白人,个中原因本官也就不罗嗦了,不知鲍大人肯否配合一下呢?”

鲍星鹏苦笑道:“想不到在大人眼里我倒是成了第一号的嫌犯,这样吧,请大人到我的书房一观,看看我的书房可有这种多层特皮熟宣,又或者满纸篓扔着画了一半的废纸,下官再用左右手将那纸条各抄一遍,这样大人总该相信我了吧?”

段飞笑道:“如此甚好,多谢鲍大人配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办案,还请鲍大人勿要怪罪。”

鲍星鹏苦笑道:“岂敢岂敢,大人请!”

在鲍星鹏的指引下,段飞带着华明与石斌来到了府衙后宅中知府大人鲍星鹏的后院书房。

书房中书倒是不少,不过都是段飞不感兴趣的四书五经,墙上挂着些字画,倒是引起了段飞的注意,华明进了书房后首先向书桌旁的废纸篓望去,只见那藤编的箩筐里果然扔了不少纸团,鲍星鹏洒然笑道:“请段大人与华将军随便检查,我先磨墨。”

“鲍大人还要自己磨墨?就没有找个书童或丫鬟吗?”段飞回过头问道。

鲍星鹏笑道:“有的,只不过我没叫他进来,段大人,要不要我把他叫进来?”

段飞摇头笑道:“不必了,只是好奇而已,鲍大人请自便。”

鲍星鹏开始磨墨,华明在纸篓里翻了翻,便朝段飞摇摇头,纸篓里的废纸都是普通的宣纸,也就是所谓的棉宣,檀皮含量较低,写字是够了,画画就不行了。

段飞踱到书案前,看着鲍星鹏展开宣纸,然后照着那张纸条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写起来。

右手写完,左手又抄了一遍,鲍星鹏甚至用的字体都与那纸条上的一致,段飞拿着两幅字左右对比,突然,他耸了耸鼻子……

鲍星鹏两眼一亮,说道:“段大人连墨味都不放过,下官佩服!”

段飞呵呵笑着放下手里的两幅字,说道:“鲍大人见笑了,现在可以确定那纸条不是鲍大人写的,鲍大人,请带我去那个医馆看看吧。”

鲍星鹏急忙答应了,亲自带着段飞他们来到扬州西北方位,距离城门较近的一家姓马的大夫开的医馆里。

马大夫听说是来查案的,他二话不说将大家引入医馆背后的宅子里。

马大夫指着自己卧室的门说道:“那天那天杀的强盗都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听到院子里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横在了脖子上,差点把我吓死……”

马大夫详述了当晚贺盛是如何带着岳玉麒岳玉麟两人来到他家,威逼他为玉麒玉麟看病的……

第〇一九四章 【半截迷香】

“那俩小家伙得了什么病?”段飞问道,他心中有些担心,不知道岳氏兄弟在被人弄傻之前还受到了什么折磨,那俩小子长得水*灵,就跟俩小正太似的,在男风正盛的大明朝,监牢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马大夫说道:“也没什么病,那强盗是个傻子,带了两个小傻子来让我治,非说什么那俩小傻子原来好好的,要我把他们治好,我是个医生,感冒咳嗽腰酸腿疼的病我可以治,若能治好傻子,我就是神仙了。”

段飞放下心来,心中疑念突起,说道:“你是说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傻了?不是在这里被人制服后才弄傻的吗?”

马大夫说道:“是呀,除了那个大个子之外,俩小的都是傻的,问他们什么他们都说,连亲爹姓什么都不知道,却记得自己有个大哥,姓段叫什么段飞的,大人,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们姓岳,大哥却是姓段的,难道他们的娘是拖油瓶?”

段飞心中一酸,岳氏兄弟为了躲避仇人,掩盖了身世,因此父母的姓名也是他们心中的秘密,自然不肯轻易说出来,没想到他们心中竟然还念念不忘有个大哥……

听到这个幸灾乐祸的医生越说越难听,段飞沉着脸喝道:“够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怎么被捉住的?你看到了吗?”

马医生看到段飞的脸色不对,心头一跳,他小心了许多,急忙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大侠正在发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就像吃错了曼陀罗一般,转眼就昏倒了,醒来的时候那个强盗……呃……那个大侠和那两个孩子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多亏知府鲍大人带着衙役大哥们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家啊。”

段飞问道:“你作为医生,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位大侠有什么异状?”

马医生脸上涌起自傲神彩,说道:“大人,不是我吹牛,当时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那位大侠表情僵硬,目光呆滞,跟旁边两个小傻子一模一样,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就不清楚了。”

段飞已得到心中想知道的细节,他开始四下观察起来,鲍星鹏紧跟在他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动作与目光所向,段飞有些不自在地侧头问道:“鲍大人,你为何紧跟着我?”

鲍星鹏退后半步,有些赫然地说道:“下官早已听说过段大人大名,这一次难得能够更跟着大人查案,下官想从大人身上学点查案的本领,是以才紧紧相随。”

段飞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如此,其实现场勘查也没什么神秘可言,仔细看,多思考罢了,所谓不正常即有妖,只要发现现场中有不和谐的情况,就可以怀疑与案情有关,然后再仔细观察,做出正确判断,你可以跟着我慢慢看,不过请不要靠得太近。”

“下官受教了,多谢大人指点。”鲍星鹏又退了半步,也开始四下仔细观察起来。

段飞四下观察,却不得要领,他甚至亲身爬上围墙,登上屋顶,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从屋顶下来,拍去手上身上沾的尘土,说道:“除了贺大哥较重的脚印外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个后来的阴葵派高手行事很小心……”

段飞的目光突然看到了房间里正对大门的神农像,神农尝百草,算是医生这职业的第一人吧,因此很多医生将他当神来拜,这位马大夫卧室里就供着一尊神农像,神农像之前有一个香坛,段飞记得刚才香坛里没有点香的,现在却已插上了三炷香,香烟袅袅,一股檀香味顿时扑鼻而至。

段飞心中一动,来到神农像前,指着点燃的香问道:“这是谁点的?”

马大夫的二房妾室颤声说道:“是我,我刚点的,老爷吩咐过,每日要敬香五次的。”

段飞道:“哦……可以暂时取出来吗?本官想检查一下这个香坛。”

马大夫冲那妾室骂道:“你怎么这么笨啊,大人们正在查案,你跑出来掺和什么?快把香给拔了,等大人们办完了事再点,还不快去拔了!今晚罚你不许吃饭!”

段飞眉毛一拧,本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这年头对良家妇女品德的要求是很严苛的,不论是闺阁中的少女还是已嫁人的妇女,跟陌生男人说一句话就要被人骂做不贞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莫要好心反成坏事。

那妾室将香拔去,慌得不知该怎么处理好,结果又被马医生骂了几句,段飞只当没听到,他将那个小香炉拿到外头,略一侧倾,一根小指粗细的东西夹着香灰滚了出来。

段飞拾起那一小节东西,吹去表面沾的香灰,发现这东西是用草纸卷成,其中一头被烧焦了,段飞感觉自己就像是捡到了人家吃剩的雪茄头。

段飞将那东西放在眼前仔细瞧着,华明在一旁看到了,说道:“大人,这东西看着挺眼熟,很像是江湖宵小常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能否让下官仔细看看?”

段飞将那东西递给他,华明拿着仔细一看,然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只闻到了淡淡的味道,但是脑门却突然有些昏眩,华明将那东西还给段飞,说道:“大人,这不是普通的鸡鸣五鼓返魂香,而是一种厉害的迷香,贺大侠应该是着了道被迷晕的。”

段飞将那迷香纳入袖中,说道:“不错,看来就是这样了……马大夫,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贺大侠来敲你门是什么时候?你被救醒又是什么时辰?”

马医生想了想,回答道:“大人,贺大侠刚来时应该是丑时初,没过多久我就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了,睡了大约一个时辰。”

段飞喃喃地说道:“也就是说其间有两个小时,足够那家伙做任何事了,多谢马大夫实语相告,本官替他们三人向你致歉,这其实都是误会,贺大哥心切为两位师弟治病,他不会当真伤害你们的。”

马医生得意地笑道:“这是当然,我早看出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他吵起来,听说他们仨今天差点被砍头,现在怎么样了?我开服提神醒脑的药给他们吧?”

段飞婉拒了马医生的好意,带着疑惑返回了扬州府衙,段飞一路匆匆向里走去,鲍星鹏紧随其后,来到苏蓉正在为贺盛等三人疗伤的房间之前,段飞脚下一停,转身问鲍星鹏道:“鲍大人,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鲍星鹏忙道:“段大人,下官确实有些话想说,却又难于出口,既然大人问起,我便厚颜说了吧,大人,虽然下官相信大人的判断,但是大人要改判贺盛他们三人一案,还请大人给出充足的证据,如此才能服众,日后也不会留下麻烦,大人以为如何?”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鲍大人所虑极是,等我看过他们三人伤势,就到前面公堂初审此案,鲍大人不妨旁听一下,看本官可有徇私舞弊之处?”

鲍星鹏急忙抱拳施礼道:“不敢,下官正想瞻仰学习一下大人的审案技巧。”

段飞没再跟他废话,转身叫道:“蓉儿,我可以进来吗?”

……

不一会段飞已出现在扬州府衙的公堂之上,苏蓉与华明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苏蓉柳眉微蹙,段飞反而好点,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升堂啊,虽说是借了人家的公堂,不过那种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感觉还是让段飞心中美滋滋的。

升堂毕,三班衙役的头儿向段飞禀报道:“大人,升堂已毕,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第〇一九五章 【灵枢圣君】

段飞转头向鲍星鹏问道:“鲍大人,你可知扬州府原通判谢志钧以及原总捕史羽峰现在何处?”

鲍星鹏拱手答道:“段大人,谢通判与史总捕因知府蔡伯浩一案受了牵累,被判千里徒行,此刻应该正在前往云南的路上。”

“他们是何时上路的?”段飞追问道。

鲍星鹏简洁地答道:“上月初五,至今已近一个半月了。”

段飞皱眉道:“他们牵涉了什么案子?很严重吗?”

鲍星鹏说道:“前任扬州知府蔡伯浩涉嫌收受宁王贿赂,谢通判等也被牵连……”

鲍星鹏看了看左右,小声地对段飞道:“段大人,这是吏部尚书王琼的意思……”

段飞在王守仁的信中知道王琼这个人,他一直与首辅杨廷和不和,甚至牵累了王守仁也被杨廷和打压,因宁王一役杨廷和的势力受到打击,而举荐王守仁的王琼则水涨船高,他趁杨廷和地位不稳的机会寻机打击杨廷和一系的地方官员,蔡伯浩等人想必就是这样被罢拙判刑的。

苏州镇守太监的事情还没搞好,段飞可不想再惹当朝吏部尚书不满,不过只要不是翻案,应该不会引起王琼的注意,段飞想了想,说道:“海安镇一案牵涉到扬州前任通判谢志钧及总部史羽峰,派两个衙役日夜兼程赶赴云南,将此二人押回扬州作证,然后再另行处置。”

鲍星鹏劝道:“大人,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妥吧?”

当初谢志钧与史羽峰对段飞帮助不小,段飞此举就是为了报恩,岂容鲍星鹏阻止?段飞断然道:“我意已决,鲍大人不必担心,路总得有人走,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否可行?再派两名衙役前往海安镇,收集证据,请万民书,为岳氏兄弟与贺大哥作证,另外传令给那些曾经奔赴海安镇帮忙查案的衙役,请他们来扬州作证,本官再修书一封派人送去宁波市舶司交给管事太监海公公,他也可为岳氏兄弟作证,还有……还有很多证人,应该不用一一传来了吧?鲍大人,你觉得这么多证人够了吗?”

鲍星鹏连声说道:“够了够了,段大人与海公公的交情很深吗?”

段飞一眼瞟过去,说道:“曾经并肩作战,海公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鲍大人觉得不妥吗?”

鲍星鹏急忙摇头,说道:“没什么,段大人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海公公身为宁波市舶司管事太监,实际上是东厂的人,或许因为这一点鲍星鹏才有些惊诧吧,段飞想了想,对鲍星鹏道:“鲍大人,今晚我就要离开扬州赶赴苏州,我想将贺盛及岳氏兄弟带走,鲍大人可否通融一下?”

鲍星鹏皱眉道:“段大人,虽然说段大人为他们作证,要为他们翻案,但是他们现在毕竟还是死刑犯,段大人倘若带他们走了,有人问起的话,下官不好交代啊。”

段飞道:“他们的案子现在交由我来负责,鲍大人不必多言。”

鲍星鹏无奈地说道:“下官遵命,大人,你难道不准备见见扬州的官员们吗?”

段飞道:“请鲍大人代我向诸位大人解释一下,本官办完苏州那边的事就会立刻赶回扬州,到时候再设宴向扬州的大人们陪罪吧。”

段飞没有在扬州耽搁多久,他初步处理完岳氏兄弟这个案子,然后便带着苏蓉、石斌、华明等人,以及贺盛和岳氏兄弟三个,从码头租船向苏州驶去。

赶来相送的官员们纷纷散去,鲍星鹏也转头返回衙门,一个身穿公服的人却驻足不去,直到段飞船上挂的玄黄天子龙旗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转过头,淡淡地四下扫了眼,然后快步离去。

此人正是扬州府大牢的牢头简无牙,段飞曾经见过他,却没有对他过多留意,此人东张西望地向观音山走去,不一会就来到了观音山半腰间的一座小亭里,凭栏远眺。

一个白衣书生在书童的伴随下悠然从山上下来,路过小亭的时候也走了进去暂歇。

此时天色渐晚行人稀少,简无牙看了看那年轻的书生,眉头微皱,正欲出言赶人离开,那书生突然转首朝他微微一笑,说道:“灵枢圣君如今安好?你是他大弟子简无崖吧?”

简无牙的本名正是简无崖,被人一口道破自己的姓名与师承来历,他顿时大吃一惊,霍然转身,紧盯着那白衣书生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衣书生笑而不答,他身畔的书童喝道:“大胆!神教圣姑在此,你还不赶紧大礼参见?”

简无牙一愣,又仔细看了一眼,终于放松了身体,说道:“原来是圣姑亲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圣姑恕罪,我们阴葵派早已与神教分道扬镳,我只拜天地与圣君,还请圣姑原谅,不知圣姑以我门密语传人来见是何缘故?”

那被称作圣姑的书生微笑道:“阴葵派虽然已经分离出去,却终归还是神教一脉,我想与圣君一唔,商谈一些大事,你可愿替我安排?”

简无牙微微一笑,说道:“圣君师尊对神教的行事丝毫不感兴趣,圣姑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便要告辞了。”

那小丫鬟喝道:“大胆!就算圣君见到圣姑也不敢如此放肆!”

简无牙丝毫不惧地嘿嘿冷笑道:“谁不知道神教近年来屡走错着,损兵折将,再也不复当年,而我们灵枢圣教潜心发展,实力蒸蒸日上,来求人的可不是我们!”

丫鬟气得不轻,那圣姑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需教主一声令下,不需我们动手,阴葵派便要灰飞烟灭……潜伏于官府之中也算不得什么新鲜手段,你看这是什么?”

圣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牌,丢给简无崖,简无崖接过一看,神色顿时一变,说道:“东厂!”

圣姑微笑道:“不错,神教早已渗透入东厂、锦衣卫中,正德借宁王叛乱之际大肆清洗朝臣,反而让我们神教得了大利,现在朝中我们的人也有不少,灵枢圣君宏图大志,却只能屈居一偶,实在可惜了些,若肯重回神教与我们联手,不出十年,我们定能倾覆大明,建立一个由我们神教掌控的朝廷来!”

简无崖神色百变,他沉吟道:“兹事体大,我得回去通知圣君,回头再与圣姑联系吧。”

圣姑淡淡地说道:“不必了,圣君早已莅临,神教圣姑管箫寒恭请圣君现身!”

一声长笑发自亭顶,转瞬之后一个人已飘身落地,此人面带青铜面具,身着蓝色长衫,大步走入亭中,向圣姑施礼道:“神教圣姑果然名不虚传,吴某见教了。”

圣姑管箫寒站起回礼,说道:“圣君毕生钻研奇门异术,箫寒感佩万分,刚才我与贵徒正谈到请圣君出山与我们连气同枝,当能发挥出百倍功效,对双方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圣君以为如何?”

灵枢圣君微笑道:“吴某懒散惯了,实在没心思再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现在我们阴葵派发展得还不错,只要神教不从中作梗就好。”

管箫寒轻叹一声,说道:“圣君志向远大,何以用这些话来搪塞我呢?圣君是担心我们过河拆桥吗?圣君请放心,我管箫寒自来说一不二,只要圣君协阴葵派重返神教,我保证圣君的日子过得比现在更加逍遥,也不用隔三五月就要花大笔银子挪一次窝了。”

PS:转眼就将近五十万字了,段飞起步低,所以发展得比较慢,唉,早知道让他投胎去某个解元的身上就好了,(*^__^*)

第〇一九六章 【化尸丸】

灵枢圣君冷笑道:“圣姑的话我听不懂,我已说过,我们都已懒散惯了,又没有神教那么远大的志向,你们爱怎么折腾我不管,但是莫要来惹我,阴葵派武功不行,来阴的可是谁都不怕。”

管箫寒耐心地说道:“圣君误会了,我没有威胁的意思,倘若圣君肯让脱离神教百年的阴葵派重回神教,我们可以大量提供给圣君实验神术的鼎炉,并做好善后,圣君自可潜心研究,我们绝不干扰,也不会强令原阴葵派众做任何事。”

灵枢圣君冷笑道:“话说得好听,到时候还不是寄人篱下变成你们手中的棋子?圣姑不必废话了,要合作可以,要重回神教那是绝不可能,若是没有别的事,圣姑还是请回吧,苏州现在是我们阴葵派的地面,神教的人最好还是不要乱走,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管箫寒叹了口气,说道:“圣君不肯率众重回神教,这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刚到扬州便听说了今日法场上发生的事,那三个华山派的傻子是圣君做的吧?圣君所为实在令我感佩,我不禁突发奇想,不知圣君可有办法将一个人弄得半傻不傻,却又对某人言听计从呢?”

灵枢圣君大笑道:“原来如此,神教莫非想借东厂张锐之手控制正德那昏君?或者找人将张锐取而代之……果然是好算计,可惜啊,这也是我数十年来苦苦钻研想做到的事情,华山派的那三个小子就是本尊最新的一次实验,结果你也看到了,距离成功可说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管箫寒轻叹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圣君花费巨大代价贿赂张公公和王琼等人……来到扬州不会就是为了在他们身上做个小小的实验吧?紫霞神功与独孤九剑都已到手了吗?”

灵枢圣君嘿嘿阴笑道:“圣女真会联想,本尊可不是为他们而来的,扬州是个好地方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嘿嘿,华山派那三个家伙只是适逢其会罢了,我也确实想逼他们给我默写出紫霞神功与独孤九剑来,可那三个家伙的嘴都很硬,什么都不肯说,用针之后他们依然一个字不肯吐露,真是气煞老夫。”

管箫寒叹道:“圣君言不由衷,我也不强求,紫霞神功对我无用,只不过想看看独孤九剑有何神妙罢了……听说圣君将那三个华山弟子交给了钦差段飞,难道不怕他们泄露了圣君的秘密吗?”

灵枢圣君傲然道:“世上能解九针制神术的不出三五人,本尊新创的两针通络锁魂术连我自己都无法可解,除非神仙下凡,否则那三个华山弟子就得这么傻一辈子了。”

“原来如此……”管箫寒目眺远方,幽幽地问道:“圣君见过那个段飞了,觉得此人怎么样?”

灵枢圣君奇道:“圣姑怎么对他好奇起来?此人……此人在破案方面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相信神教中多的是比他更好的人才,只不过你们都心不在此而已,听说此人以一种新牌戏蛊惑了正德,正德对他颇为赏识,当听说他成了南直隶巡抚钦差时我也大吃一惊,我看过他的资料,他四月之前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而已,九月不到,他已经是钦差大人了,真叫我们这些读圣贤书,花大把银子*的人汗颜啊!”

管箫寒淡然说道:“我早就开始关注过他,但是也没想到他会冒起得这么快,他发明的《大明牌》果然有独到之处,至今已经风靡大江南北,马吊都没人玩了,最重要的是这种牌戏讲究配合,曾听宫里传来消息说正德每次与人玩了《大明牌》后都忍不住长叹一声,说出些想念段飞的话,此次庭争,为了这个钦差的任免,首辅大学士杨廷和都被廷杖罢官,张锐公公身为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不过试探着为苏州镇守太监王堂说了句好话,就被皇上怒斥赶走,真不知这人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

灵枢圣君笑道:“他与王堂的是非我也听说了,王堂还派人来叫我对华山那三个弟子下重手,好乱段飞心神,没想到事情变化如此之快,我竟然杀他们不得,幸好我早已下手弄傻了他们,否则岂不是得不偿失?我一见段飞成了钦差,我便知道不能与他硬碰,改弦易辙附从之,否则他就算是钦差,也休想如此轻松将人带走。”

管箫寒说道:“张公公被苛责之后也改变了主意,我正是奉张公公之命前往苏州的,圣君可有什么吃了之后立刻暴毙,但是全身毫无反应的药么?”

灵枢圣君双目一闪,讶然道:“为了这个段飞,张公公竟然打算放弃心腹!这个段飞何德何能,我倒是好奇起来,玩玩牌就能有这种效果?我苦心孤诣研究的两针通络锁魂术岂不是毫无价值?”

灵枢圣君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递给对方道:“此药名为化尸丸,请圣姑拿去,只消一粒便能让那王堂彻底消失,连骨头都不剩,此物见水即溶,连钢铁都会被其化去,唯有陶瓷不受影响,用后晒干尸水,所得粉末就是化尸丸的原料。”

管箫寒欣然接过,笑道:“如此更好,多谢圣君赐药,今后还有许多需得仪仗圣君之处,请圣君考虑一下箫寒的建议,箫寒就此别过……”

灵枢圣君说道:“圣姑且慢,若是神教需要药物,我们阴葵派尽可以提供,不知圣姑刚才说起的那些鼎炉……”

管箫寒微笑道:“等下次有需要圣君帮忙的时候再说吧……”

话音未落,管箫寒已经牵着丫鬟的手,一闪而逝,简无崖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说道:“师尊,就这么便宜她了?师尊那瓶化尸丸可是费了许多工夫才调配成功的呢。”

灵枢圣君微笑道:“调配时难,有了一颗种子后面再制备便毫不困难了,送她一份又如何?此物辛辣刺鼻,只能用于毁尸灭迹,根本无法拿来害人,就凭她送来的消息已经值了,连张锐都要设法笼络此人,可见此人果然有些门道,此人现在还未有羽翼,海安镇这个案子还真是个好机会啊……”

圣姑管箫寒拉着丫鬟离开观音山后放缓了速度,缓缓走向最近的码头,丫鬟撅着嘴说道:“小姐,那什么灵枢圣君真可气,小姐对他可称得上是推心置腹,他却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小姐不如借东厂之力将他们阴葵派一网打尽算了。”

管箫寒叱道:“阴葵派自有他们存在的理由,都属魔门一脉,自相残杀有何好处?何况你真以为他们这么好对付吗?小环,你又忘记我的话了,小心隔墙有耳,总有一天你会给我惹来麻烦的。”

丫鬟小环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是菩萨转世,天大的麻烦小姐也能轻易化解嘛,小姐,你说这个灵枢圣君他会不会听小姐的话重返神教啊?”

管箫寒摇头道:“合作可以,要他们重返神教只怕是比做梦还难啊,自由惯了的人,谁还愿意被别人管束呢,现在这扬州就是他们阴葵派的天下,连我也得赶紧离开,以免着了他们的道儿。”

小环仗着小姐喜爱,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小姐不是顾忌他们阴葵派吧?小姐担心的应该是那个杨老头,真不知道那个段飞有什么好的,竟然连杨老头都能够说请就请,除开他之外,满天之下知道杨老头行踪的人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呢。”

第〇一九七章 【最爱偷袭】

管箫寒思索着丫鬟的话,随口叱道:“你别一口一个杨老头的,杨大侠的为人连师尊都倾服不已,我见了杨大侠也要尊称一声前辈的,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那个段飞也不是你能评判的,在扬州,通判谢志钧看得起他,在南京,知府大人也当他是宝,在江西,连王守仁都对他另眼相看,与他彻夜畅谈,人家发明的《大明牌》你不也玩得连练功都懒了吗?你瞧不起人家,人家还瞧不起你呢。”

“知道啦,在小姐眼里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唉……”小环苦着脸说道:“我还不如去死了的好……”

管箫寒笑道:“你若死了我也就省心了,总有一天我要拿根针把你这张多余的嘴给缝起来!”

“小姐你真狠心……”小环撅着小嘴儿,跟在小姐背后,不甘心地叫道:“小姐,你不会真的打算去苏州,给那傻瓜做丫鬟吧?”

管箫寒淡淡地说道:“我不去你去怎么样?你以为我想啊?这是张公公的意思,教主也赞同我去试试,我有什么办法?”

“我才不去呢,我嘴巴多,一定会给小姐带来麻烦的。”小环不敢再多嘴,她乐意给小姐做丫鬟,但是要她去给那个‘臭男人’做丫鬟?想得美咧……

……

段飞等人放舟南下,晚上将近戌时末才来到苏州,船停在苏州的码头上,段飞就听到华明来报:“大人,码头上有许多官员在等候,可能是闻风来迎接大人的。”

段飞哦地一声,走出船舱向下一望,但见码头上火光明亮,以几个穿着二品三品袍服的官员为首,一大群官员正站在码头之上翘首以望,其中赫然还有几个太监。

段飞一出现,码头上的人随即有些凌乱地高呼道:“恭迎巡抚钦差段大人!”

踏板放好之后华明等几个当先下去,站好了位置才让段飞下来,段飞在码头上站稳之后诧异地看着面前两位二品官,那两人先朝他施礼了,说道:“浙江布政使陈表,按察使韩鸣,恭迎大人,大人一路辛苦了。”

段飞急忙还礼道:“诸位大人不必客气,段飞乘坐的驿船半路上被人凿穿,以至延误了时辰,让诸位久等,实在抱歉。”

“竟有这等事?按察司真该好好管管了。”一个身穿太监服色,身材高大的人挤了上来,对段飞谄笑道:“段大人,我等已在狮子楼备好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段大人赏光。”

“阁下是……”段飞疑问道。

那身材高大的太监微微一笑,说道:“卑下苏杭织造兼掌御用龙衣镇守太监王堂,见过钦差大人。”

段飞早料到是他,闻言伸手虚扶一下,说道:“原来是王公公,在下闻名久已,王公公客气了,段飞这一路走得辛苦,只想沐浴一番倒头就睡,王公公就不要难为我了吧?”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两人虽然说得客气,实际上早已是生死仇敌,生怕两人当场打起来,浙江布政使陈表,按察使韩鸣急忙上前打圆场,段飞听了他们的劝,给他们面子,同意去狮子楼,而且脸上保持着微笑,对王堂与其他官员并无任何区别。

狮子楼是苏州最豪华的酒楼,它的东家姓吴,乃是苏州第一首富,今日不仅安排了酒楼从早上就一直在等着钦差一行,更将自家一所豪宅让了出来作为钦差行辕,码头之上众官等了一整天,又各有缘由不舍得离开,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大家一起敬了段飞一杯酒,然后便觥筹交错各自吃了起来。

段飞喝酒之后一扫疲态,借致歉为名,一桌桌地敬了过去,一顿晚宴下来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杯酒,不下两斤,虽说黄酒不怎么醉人,但是在众官之中也算豪量了,大家见他喝得爽快,心中也放开来,大家喝了个宾主皆欢,倒是石斌他们对段飞的海量大为惊讶,却不知这是功力大进之后的一个附赠品。

入驻钦差行辕之后,大家在吴府家丁丫鬟的伺候下各自洗澡休息,第二日清晨段飞早早醒来,练了会功,又在院子里舞了会拳脚,随后便见苏蓉端着温水进来。

段飞走过去抓住苏蓉的小手,捏揉了几下,这才定定地望着苏蓉的脸,说道:“蓉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天可怜见,让你没有机会出手……总算又回到我身边。”

自见面以来两人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昨晚苏蓉又有些故意避着段飞,导致两人一直没有时间深谈。

苏蓉将手抽了一下,却还是让段飞握着,她垂着脸眉说道:“你的运气向来都是极好的啊,早说过不用担心的了。”

段飞又捏了几下,见苏蓉不挣扎,他不禁有些心动,腾出只手去挑苏蓉的下巴,纤巧的下巴被段飞挑了起来,苏蓉一扭头,段飞偷袭的大嘴正好亲在了她的耳垂上。

苏蓉只觉耳畔一热,浑身就像触电一般战栗起来,酥麻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传入心中,传入了脑海,她忍不住哼出声来:“嗯……”

那娇慵无力,媚惑诱人,销魂蚀骨的声音传到耳里,苏蓉不禁大吃一惊,她根本不相信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那声音,那声音简直就是怀春少女在情郎的抚慰下发出的召唤啊!

苏蓉的强烈反应给了段飞最大的鼓励,他兴奋起来,正要再接再厉时,苏蓉已一扭小蛮腰,瞬间闪出了七八米远,不过因为心中慌乱不辨别方向,这一下竟然撞进了小院旁的玫瑰丛中。

“呀……”苏蓉惊呼起来,玫瑰有刺,但是苏蓉体内真气自然运转,小小荆棘还伤不了她,但是她的衣裳却没有内功保护,苏蓉只觉身上多处传来凉飕飕的感觉,她身上穿的鹅黄色绸缎衣裳已经被撕破几处,高耸的胸口更是重灾区,大片的雪腻暴露出来。

苏蓉惊呼一声之后飞快地用手遮住了胸部,她惊慌地抬起头,只见段飞正眼定定地望着她,张大着嘴,几乎要流出口涎来,苏蓉羞不可抑地嘤咛一声,运功一振,缠在她身边的玫瑰花枝就像被无形的力量震得枝折花碎,甚至连根拔起,苏蓉挣脱出来,只一闪身便消失在段飞眼前。

段飞不禁咋舌暗道:“好快,这才是苏丫头的真正本事吧!”

段飞收拾心情,转去隔壁,石斌他们早已起来练功去了,剩下贺盛和岳氏兄弟傻乎乎地坐在床沿,看到他们如此模样,段飞不禁黯然。

没多久苏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公子,贺大侠和岳氏兄弟的情况很稳定,暂时不会有事,苏蓉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们恢复的,相比之下周安的案子更加重要,那王堂已经有了准备,公子还是想办法把这个案子先处理了吧。”

段飞用力地点点头,说道:“在苏州应该不会有人想害他们,蓉儿你还是跟我去办案吧,没你在身边我总觉得心空荡荡的,昨天去扬州的路上我稍稍松懈了一下,就差点误了贺大哥他们的性命。”

“好吧……”苏蓉从段飞背后走了出来,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看到她拒人千里的样子,段飞想对她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心里。

这一日段飞带人四处走访勘察,查验三年前的现场,询问周家附近的群众,虽然忙得团团转,却是毫无收获。

昨天耽搁了一天,王堂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周家的左邻右舍众口一词摇着头说不知道,甚至连凶案现场都被粉刷一新,地板也洗刷过了,简直纤尘不染,又哪来的证据?

看到段飞也束手无策,大家都暗暗替他担心起来……

第〇一九八章 【控制的诱惑】

段飞忙了一天,在狮子楼中吃过晚膳后铁青着脸回到钦差行辕,直到进了外人不能擅闯的后院,他才揉了揉僵硬的脸,转身对大伙儿笑道:“大家都累了吧?好好休息去,不用一起吃饭了,明日卯时在沧浪亭聚集,到时我再安排行动,各自散了吧。”

石斌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华明欲言又止,段飞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朝自己一个人住的小院走去,苏蓉作为他的丫鬟,无需避嫌地跟了进去。

“公子准备怎么做?”苏蓉熟悉段飞的行事作风,跟进屋之后随即问道。

段飞没有说话,他坐在桌前拿起笔写写画画一阵,苏蓉站在侧后仔细看着,除了几个大明牌上出现过的阿拉伯数字和字母外她什么也没看懂,段飞其实是在复习化学公式,那些英文字母组成的化学符号她自然看不懂了。

搞了半天,段飞才放下笔皱眉道:“也不知道能配齐不,蓉儿,你本事大,帮我去找这些东西回来,若是能够配齐,周安这个案子办好了……首功就是你的!”

苏蓉拿起段飞开给她的单子,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办……”

苏蓉诧异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硫磺、干海藻、瓦罐、瓷碟、水晶瓶……公子要炼丹吗?这些东西别的地方不好找,不过……道观里应该有吧?我去问问苏州哪所道观里的道士喜欢炼丹,然后便去看看好了。”

段飞喜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回!”

苏蓉哦地一声,说道:“我先去隔壁看看贺少侠他们再去吧。”

“好,你先过去,我还要再想想,一会再过去。”段飞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蓉走后段飞打开放在屋角的大箱子,里边放着一只他随身的小箱子,除了换洗衣物外箱子里还放着不少书,不过却不是四书五经,最上面的一本赫然就是宋慈写的《洗冤集录》。

其他的也多半都是各种跟破案有关的书,段飞翻了翻,从中抽出一本封面上写着《腐尸查验择要》的书揣入怀中,然后便来到了隔壁。

贺盛他们三人有人照顾三餐和大小解,所以段飞出外之后也不需要整天担心他们,不过想起他们三人在海安镇血战倭寇时的风采,再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苏蓉也轻叹一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段飞,同为武林中人,她对贺盛三人的遭遇感同身受,自问倘若变傻的人是自己的话,还不如死了的好。

“公子,我刚检查了一下,贺大侠他们的情况还好,我先去为公子制备那些东西去了,公子请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蓉叹了口气,见段飞点点头,她才转身而去。

苏蓉走后段飞鬼鬼祟祟地探头向门外看了看,然后将门反扣起来,从怀中掏出那本《腐尸查验择要》,快速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挂羊头卖狗肉的书,内容跟腐尸毫无关系,只见段飞飞速翻到其中一页,章节名上赫然写着《九针制神术概要及救治法》。

自从拜师王守仁之后段飞就得到了一本记载了许多书目的小册子,小册子上记载着许多书名的参照,王守仁作为魔教的护法,家里藏有很多魔教的典籍,不过就像段飞手里这本换了封面的书一样,都是改头换面了的,段飞需得派人前往王守仁余姚老家,用他的信物借书出来,王守仁留给段飞的那个小册子就是这个用途的。

王守仁赴京之后段飞便开始按照王守仁的要求,不断派人去余姚借书,然后抄写一遍作为自己的藏书保存起来,然后再去借一批,在听说贺盛等三人被邪术弄得傻了的消息之后,段飞随即翻找小册子,查找相关邪术,然后命人把书借来研究,当昨日苏蓉说出‘九针制神术’的时候,段飞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事,因为这九针制神术也是记载在册的邪功之一。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亲自为贺盛他们检查,好不容易借机支开了苏蓉,段飞就打算先研究一下,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治。

九针制神术是一种流传已久的邪术,最初是作为一种酷刑出现的,后来不断涌现的魔教天才高手们将它不断简化且开发出各种新的功用,从七针到五针然后三针,眼下贺盛他们头上通天、络却两穴受制,其他穴道并无变化,可知下手的那个魔教高手再做突破,将三针化作两针,实在是个天才。

段飞按照书中所述试探了一下,只觉这九针制神术果然神妙无比,虽然被人简化成了两针,但是并未化繁为简,而是因为这两针之中已经融合了其余七针的奥密,这两针的破解要比九针难上百倍!

虽然解法繁复,但是对功力的要求却不高,只要是练过昊天神功且小有所成的人便可施展,因为昊天神功是一切源自魔教的功夫的克星,在为人治疗的时候天然便有一股吸力,可以将侵入目标体内的阴邪内力一股脑吸个干净。

苏蓉上次受伤难愈,便是因为邪功入体之后跗骨难除,那阴邪内力被段飞误打误撞地吸光之后她的身体便再无大碍。

研究完毕之后虽然还有些疑虑,但是段飞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出手救人了,但是,手上却没有医生才会常备的各种针具,好在段飞探查的结果与苏蓉所说的无异,对方应该是以逼问情报为主,因此没有真正伤害到他们的脑部,这两针制神术虽然歹毒,但是只要妥善救治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迟上一两天再给他们救治也不迟。

段飞松了口气,看到三人呆傻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心中转过一些戏谑的念头,想捏捏他们鼻子,问他们一些古怪问题,看他们怎么答,不过想想还是放弃了。

在屋里转了一圈,段飞实在心痒难搔,又捧起那本书翻找到那篇九针制神术,认真看了起来。

从边角旮旯里的笔录和插话都可以看得出来,历代的魔门护法以及学过这九针制神术的魔门天才高手们,都试图从这九针制神术中研究出一种能够完美控制人的方法,可惜都失败了,贺盛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可算是有史以来最接近成功的了。

段飞看了会,不得要领之下又随手翻看其他的内容,其中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还是让他大开眼界,这小小一本册子简直就是自古以来一切控制术的大全,精神上的、用药物的、针术等器械类的控制术应有尽有。虽然记载中并无段飞想象的那种完美的摄魂术,但是麻痹人的意识,短期内叫人听话做事,或说出秘密的办法却记载着好几种。

段飞看得大有跃跃欲试之感,不知不觉已过去许久,正考虑着是否要弄点这种药出来,骗苏蓉吃下去,然后问出她心中的秘密来,就听隔壁苏蓉的声音唤道:“公子,公子?”

段飞吃了一惊,急忙将那本书藏入怀中,开门而出,答道:“我在这边呢。”

苏蓉走出来的时候差点与段飞撞个正着,苏蓉盯着他的脸疑道:“你呆在他们房间做什么?”

“嘿嘿,没什么,陪他们说说话,免得他们太孤单啊。”段飞做贼心虚,有些言不由衷,登时给苏蓉听了出来,苏蓉疑心更重,说道:“你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过份的事吧?”

第〇一九九章 【神水菩萨】

苏蓉撇撇嘴,走进房中观察了一遍,这才走了出来,说道:“就算没做什么,一定是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否则你何必如此慌张?还说是兄弟,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你都不见有多着急,还趁机作弄他们,真是叫人失望。”

段飞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担心是因为能够治好他们三人吧?王守仁的警告历历在耳,倘若他泄露了身份,不止苏蓉和满世界的白道高手要追杀他,连王守仁都要亲手宰了他的。

“今后不许你一个人单独接近他们三人!”苏蓉替贺盛三人对段飞下了禁制令,然后说道:“东西都找回来了,你这当口还打算练什么丹啊?”

段飞神秘兮兮地笑道:“不是炼丹,而是炼药,炼能够破案的药,蓉儿,再烦劳你去给我找些大米或红薯来,要煮熟的,最好是大米,办完之后你就可以去休息了,等我把事情忙完,我会去找你的,你还要出去一次哦。”

苏蓉莫名其妙地转身走了,段飞则将硫磺放到瓷碟(作为坩埚用)里,再将那些瓶瓶罐罐组合起来凑成了一个吸收装置,最重要的三个部分分别是燃烧硫磺用的坩埚,各种矿石做的氧化剂,以及最后吸收硫酸用的清水,设备实在太简陋,氧化剂也不知凑不凑效,段飞自己心里也没底。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段飞点燃了硫磺,他的吸收装置密封性不够好,刺鼻的黄烟顿时弥漫开来。

不一会苏蓉提着一袋米饭回来,见状大惊道:“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不要进来,我在做实验呢,一会就好了。”段飞用湿毛巾捂着嘴,挥着手把苏蓉赶了出去,苏蓉只见段飞两只眼睛已经给熏得红红的,满身都是黄色的细粉以及一股熏人的味道。

不久,一股浓烟又熏了出来,就像着了火一样,苏蓉透过浓烟发现段飞正在烧东西,材料正是她带回来的干海带。

段飞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苏蓉根本没有去休息,而是担心的等在门外,直到寅时初,天色都快要开始蒙蒙亮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段飞欣然地笑声:“咳咳……成功了……咳咳……哈哈……”

卯时初,大家都聚在沧浪亭中,眼前的美景没人有心思欣赏,大家都暗暗替段飞发愁,虽说他现在是钦差,可若是周安的案子办不下去,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昨日忙了一整天,一点进展都没有,大家都想帮忙,却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新的证据。

到了卯时中的时候才见段飞两眼浮肿,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走了来,大家不禁关心地询问,段飞只说考虑案情没有休息好,更增大家的担忧,只有跟着段飞而至的苏蓉翻了翻白眼,段飞还休息了两个时辰,她可是真的整夜未睡。

段飞见大家都有些气沮,他嘿嘿一笑,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定是胸有成竹了。

只听段飞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我一夜未眠不是白浪费时间,现在已有了主意,石斌、郭威、洪邦、蒋骏,你们四个拿着我的拜帖分别去请浙江布政使陈表,按察使韩鸣,苏州镇守太监王堂,苏州知府邬友策,今日我要与他们一起到周家案发现场查案!”

“大人,昨天我们才去过,一无所获啊……”华明提醒道:“大人邀请那四位一起查案,可有把握么?”

段飞望了苏蓉一眼,笑道:“昨日我没有把握,不过今早起来拜了菩萨,求得神水一瓶,定能将案情查明,你们就放心吧。”

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华明也放下心来,大家用过早膳,石斌等送拜帖去了,段飞抓紧时间又练了会箭术、马术,这方面华明可是个中高手,在他的指点下段飞的进步很快,尤其是射箭方面,段飞的进步几乎可称之为神速,了解现代力学原理以及各种物理常识的段飞在这方面优势明显,他的弓上甚至自己刻上了各种不同距离用的瞄准线。

王堂第一个赶到,其次是苏州知府乌有策,而浙江布政使陈表和按察使韩明则姗姗来迟,段飞与他们寒暄一阵,然后不紧不慢地各自骑马乘轿向周家老宅赶去。

这房子现在的主人是王世勇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王樯,他再次热情地招呼段飞他们,不过也难免有些抱怨地说道:“大人,这个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结啊,这三年来我不知道被折腾多少次了。”

段飞微笑道:“快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能结案,所以我特意请了三位大人以及王公公一起前来,大家拭目以待吧。”

王堂双眼随意地向四周望去,然后突然狠狠地向王樯背后站着的一个账房似的人瞪去,那人呲牙一笑,向他讨饶似的拱了拱手。

“大人,王樯背后那人就是王世勇,他今日想必是听到消息,想来看大人出丑的。”苏蓉用传音入密的声音对段飞说道。

段飞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了过去,正好看到王世勇卑躬屈膝的样子,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对王堂及三位大人说道:“本官昨夜回去后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夜半时分,朦胧中得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指点,配出一瓶甘露神水,菩萨说此水可以显现出早已干涸且被洗刷过多次的血迹,仵作老蔡写的遗书与他记载的尸格不符,今天可以用神水现出三年前的血迹,然后便可以知道到底遗书与尸格谁是假的。”

“蔡仵作写有遗书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王堂质疑道。

段飞从容地自怀中取出两张纸来,交给了王堂,说道:“这是蔡仵作写的尸格以及他的遗书,从前不是本官主审此案,因为某些原因,本官一直未曾将这件证物展示出来,现在是时候了。”

王堂首先对比了一下字迹,两张东西的字迹果然相似,王堂辩不出真伪,他皱了皱眉,说道:“段大人请勿见怪,卑下只是就事论事,听说段大人手下有位师爷擅长伪造书信,不知这遗书有谁能证实非伪呢?”

段飞微笑道:“伪造当时的书信容易,这种有年头的书信可不好伪造,王公公不妨先看了再说。”

王堂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将那两张东西交给了布政使陈表,遗书中只是详述了那个案子的情形,隐约点出自己受贿伪造尸格,并无具体牵涉到王堂或王世勇的内容,王堂看完之后不由有些后悔,若早知道遗书的内容,刚才就不必那样跟段飞说话,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三位大人一一看过,布政使陈表将东西还给段飞,说道:“既然如此,段大人不妨依照菩萨指点,看看地上是否还能验出血迹来吧。”

按察使韩明质疑道:“《洗冤集录》中有记载可用酽米醋、酒泼地上,若有血入地,呈鲜红色,可那也是当时查案才有用,时隔三年,这地上不知擦洗了多少遍,如何还查得出?段大人可要三思啊。”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韩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既然是菩萨托梦,想来应该是不会错的,华明,去打一桶水来。”

“不敢烦劳将军,还是我派下人去好了。”王樯急忙说道,他一挥手,王世勇便转了出去。

不一会水提来了,段飞将一瓶散发出怪味的黄色液体倒入桶中,搅匀之后对华明说道:“华明,你用水瓢将这神水均匀地撒在地上,神水不多,可得节约着用哦。”

华明点点头,勺起水,运起功,哗啦一声泼洒出去……

第〇二〇〇章 【神迹现!旧案结!】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想看看神水是否真的有效,只见华明不停地泼洒,很快室内地面便被那已变成淡黄色的神水铺了一层,天气炎热且很干燥,那些先泼洒的薄薄一层黄水很快就干掉了,地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大家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去看段飞,怕他大发雷霆从而引祸上身。

段飞皱皱眉,抢过华明手里的桶,桶里还剩下小半桶黄水,段飞一股脑倒在房间正中的地面上,大家闻到满鼻的怪味,又怕段飞恼羞成怒,下意识地都退了一步。

段飞怔怔地看着地面,昨天明明验证过的呀,难道才过一夜,这用粗陋的工艺制造出来的碘酒这么快就失效了?或者是自己冲水太多,碘酒稀释过度?

“大人……”华明真替段飞难过,他见段飞望着地面就像傻了一般,不禁出声呼唤道。

“有了!有了!”段飞脸上因为狂喜而有些变形,他指着地面,狂喜叫道:“你们看啊,血迹出现了!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

大家纷纷挤上前,只见地面上果然现出了斑斑点点的紫黑色痕迹,那痕迹越来越明显,看起来果然与血迹无异。

陈表惊叹一声,韩明却脱口叫道:“不可能!三年前的血迹怎么可能再现,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太不可思议了!”

王堂望着地上的‘血迹’,紧皱眉头,沉吟不语,一旁的王世勇却吓得满脸苍白,紧张不已,其余人包括华明与石斌等在内,无不惊叹神迹。

段飞没有理睬韩明的质疑,大声说道:“蓉儿,快将血迹形状拓下以备查。”

苏蓉答应一声,开始绘制图形,段飞转身对陈表等三位大人和太监王堂道:“三位大人,王公公,如今血液已现,真是菩萨显灵,地上的血痕聚集在一处,并无追打痕迹,倘若周登是被人所杀,这房间地上应该不止这一小片才有血迹,据我判断,这个周登就如蔡仵作遗书中所说,乃是自杀而死!”

按察司韩明疑道:“段大人,我也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卷,听说那周登前后胸口都中了刀,他若是自杀应该没有办法在自己背上插一刀吧?”

段飞毫不迟疑地说道:“他背上的刀痕乃是他首先将刀固定在桌子的凹角上,自己用背撞过去造成的,大家请看这张矮桌的镂空雕花,不正好可以将所谓的凶器卡住吗?”

大家看着那矮桌,幻想着倒插一把匕首在上面,然后用背去撞的情景,心中都激灵了一下,这个周登真够狠的啊……

段飞继续说道:“周登在赌场中输光家产,输掉了老婆,他其实已了无生趣,为何要陷害周安还不可知,但是他是自杀应该无疑,若是周安杀的,他就该一直挣扎逃脱,而不会躺在周安怀里,直到大家赶来才说出陷害周安的话来,这就是我的判断,大家以为如何?”

王堂皱着眉头,他几可断定什么菩萨显灵现出三年前的血迹纯粹是段飞在搞鬼,但是他为何一句话都没有牵扯到王世勇身上?他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周登是王世勇害死的吗?他在搞什么鬼?

布政使陈表拂须说道:“段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

他的目光望向了王堂,段飞也向王堂望去,王堂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附和段飞的话,段飞向他一拱手,说道:“王公公,我们何不到一旁去说几句心腹话呢?”

王堂看了他一会,微微一笑,道:“卑下也正有此意。”

两人向陈表和韩明、乌有策告声罪,来到了隔壁房间,段飞把门关上,转身对王堂笑道:“王公公,为了贵侄,最近一定非常困扰吧?”

王堂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知道段大人在说什么。”

段飞道:“王公公,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大家不妨都坦诚一点,说老实话,我对贵侄的那些勾当一点都不感兴趣,我需要的只不过是破案而已,不管周登是被杀还是自杀,只要不是周安杀的就行,王公公可明白我的意思?”

王堂双眼微眯,说道:“段大人真的是如此想的吗?”

段飞恳切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其实并不想与公公为敌,这一切都是误会,公公难道认为周登真的是自杀的吗?我已作出让步,现在就看公公准备怎么做了。”

王堂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怀疑道:“段大人前后变化太大,让卑下实在难以相信段大人的话啊。”

段飞无奈地摊开手,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一开始我根本没想到会跟公公对上,我只觉得那个案子有些可疑,于是私下来苏州查案,来到苏州之后的事情都是我那会武功的小丫鬟私下做的,若是我,就绝不会连刘小姐一起劫走,做得也会干干净净,怎会让你们觉察得如此快?”

“那个时侯已经是骑虎难下,只怕我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公也不会放过我,我只好努力跟公公纠缠,现在我有足够的实力与公公分庭抗礼,若是再步步紧逼闹得双方两败俱伤就不划算了,我的条件很简单,公公让我把这个案子以自杀了结,并请贵侄退还周家的所有房产地契以及周氏的卖身契,再写份休书还刘小姐的自由,赔偿周家与刘家精神损失十万两白银,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如何?”

听了段飞的话之后王堂眼神闪烁,似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段飞继续劝说道:“段某现为巡抚南直隶的钦差,实际上只有三个月的任期,然后就要赴京城交旨,公公依旧是江南三大镇守太监之一,我们今后需要互相仰仗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堂仔细观察过四下里,确认绝对无人能偷听到两人的话,这才微笑道:“原来大人存着这份心思,若是大人早知会一声,卑下又岂敢与大人为难?大人所说的条件都不难办到,现在就看大人的了。”

段飞欣然道:“如此甚好,这个案子一旦有了定论,公公便将那几样东西给我,我保证周家不再与公公或王德全为难,甚至举家离开苏州,公公觉得怎么样?”

王堂爽快地说道:“一言为定!”

两人回到隔壁的案发现场,段飞向浙江布政使陈表、按察使韩明、苏州知府乌有策问道:“这个案子三位大人还有异议吗?”

陈表等三人看到他们如沐春风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已达成协议,心中登时都松了口气,哪里还有什么异议?段飞指着现场又点拨了几句,将这个案子修补得滴水不漏,连石斌他们都开始怀疑,这个案子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自杀案,周登陷害周安是毫无疑义的,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有谁会去追究呢?

段飞很快便将此案的判决写好,经王堂看过无异议之后段飞以红漆封口,命人快马送往南京刑部,这只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以他跟钱如京的关系,以及他钦差的身份,他判的案子与铁案无异。

当下皆大欢喜,王堂设宴相请,段飞欣然赴宴,他身边的人也都在被邀请之列,石斌等也觉得这样把案子结了挺不错的,因此一个个都开怀畅饮,最后除了钦差身边的丫鬟苏蓉以及护卫首领华明之外,大家都喝了个酩酊大醉,连那四名锦衣卫的高手也不例外。

安排车马送钦差一行返回行辕,再送走了陈表等人,早已有些站不稳且胡话连连的王堂突然站稳了身体,迷蒙的眼睛也重新锐利起来,他对身边一位随从说道:“派人监视钦差一行的每一个人,不论他们逛窑子还是如厕,都给我牢牢监视起来……”

第〇二〇一章 【笑里藏刀】

“不论钦差大人是逛窑子还是如厕,都给我牢牢监视起来,有任何异动都立刻来报,另外通知城里的地痞无赖,都给我乖一点,不要在这风尖浪口惹事,还有那些不听话的刁民们,想办法让他们安静几天,别给钦差大人瞅着了。”

那人乃是王堂身边心腹亲随袁胜波,他点点头,说道:“小人定将老爷吩咐下来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请老爷放心。”

王堂嗯了一声,说道:“叫世勇把契约、休书以及二十万两白银送过去,倘若这个段飞真的打算跟我们握手言和,他应该不会推辞,否则便是有假,记住了,要将银票亲手交到钦差大人手里,嘿嘿……听说这位钦差大人家底殷实,不过十万两白银总不是个小数,他收了最好,否则……”

袁胜波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说道:“倘若他暗中捣鬼,小人便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不知道该去告谁!”

王堂满意地嗯了一声,说道:“那只是最后的手段,这个段飞若能收买还是收买的好,此人颇受皇上宠爱,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

段飞一行回到了钦差行辕,到了后院,苏蓉将一直趴在她肩头的段飞一推,淡淡地说道:“别装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还不告诉我我可就再不理你了。”

段飞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对苏蓉笑道:“我没打什么主意啊,周安的案子就这么着了,大家好好在苏州玩几天,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扬州。”

苏蓉沉默了一下,说道:“公子打算先安王堂的心,暗中收集证据,等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再一击致命?”

段飞笑道:“蓉儿,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哦,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过我们几个人王堂一定会盯得很紧,其他人我又不放心,唉,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苏蓉思索着说道:“要摆脱那些跟踪的人不难,不过王世勇身边都有高手相助,王堂身边也不会没有人,我担心坏了公子大计,也不好轻易行动,不过,公子难道真的没办法吗?若非早有准备,公子爷不会轻易与王堂达成如今的协议吧?”

段飞笑吟吟地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当然不会便宜了王堂和他那个杀人犯侄儿,哼,这几天我们不用做任何事,反正有人做东,咱们就好好在苏州玩玩吧,假如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几日时光也不会浪费掉,今日喝了些酒,我要沐浴安歇了,蓉儿你也早些睡吧。”

“嗯,我去叫人给公子准备热水。”苏蓉嫣然一笑,翩然而去……

……

‘剁’地一声,箭中红心,华明鼓掌喝彩道:“大人的箭术一日千里,才练了这几日,已比一般军中所谓神箭手要强了。”

段飞心中暗暗得意,心想:“这是当然,我的师傅可是三箭定京军的王守仁啊,学的就是第一流的飞羽流星箭法,有昊天神功为辅,又有力学原理保证,这样还不能发发命中红心就怪了。”

不过这还不至于让他得意忘形,他谦虚地说道:“我还差得远呢,能拿上战场的功夫才是好功夫,敌人可不会站在那里不动给我当靶子,华大哥,你武功高强,经历过战阵无数,要不你给我做靶子,我用箭射你吧。”

华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属下不敢当,大人还是叫我名字吧,大人有兴我便陪大人试试好了。”

华明转向四个正在背后偷笑的下属,喝道:“你们也别想闲着看热闹,都给我到靶子那边去,五个靶子比一个靶子更好。”

段飞很快就知道五个靶子为什么比一个靶子好了,因为那五人没一个停在原地给他射的,他们不断地穿插交换,左躲右闪,段飞看花了眼睛,几乎就没办法盯紧一个人,他不禁叫道:“华明,你们速度太快了,给我慢点,我是初学者啊,你们的影子我都抓不着,还射个毛啊。”

华明他们于是放慢了速度,一面躲闪一面教段飞如何预估目标行动,对运动的目标做到有的放矢,段飞学得很快,按照华明他们的说法,段飞练了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可以射中快速转折逃跑的野兔了。

正玩得高兴,吴府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对段飞施礼道:“钦差大人,宝大祥东主殷德祥求见大人,大人要见他吗?”

段飞看看日头,说道:“什么时候啦?”

华明说道:“大人,现在是巳时中(约早上十点)。”

段飞说道:“好吧,还有些时间,我就去见见他吧,华明,派人去叫醒石斌他们,估计差不多有人要做东请我们出去玩了。”

段飞话音未落,一个吴府的家丁快步走了进来,朝段飞一拜,说道:“钦差大人,王堂王公公派了个人来约大人,说是要与大人同游太湖,大人你看……”

段飞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样吧,吴管家,你把他们两人带到一块,我一起见他们。”

“这……”吴管家犹豫了一下,见段飞没有改变主意,他便退了下去。

段飞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这才去见两人,在吴府书房里,殷徳祥有些不安,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却镇静得多,段飞走入书房乐呵呵地向两人打招呼道:“殷老板,袁先生,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刚刚才醒来。”

殷徳祥勉强一笑,向他还礼,那袁胜波也向段飞回礼,笑道:“无妨无妨,我们也是刚到,我家老爷现在还没下床呢,不过他早吩咐过,今日要与大人一起同游太湖,因此我才先来约请大人。”

段飞笑着向他说道:“昨天喝酒的时候我已答应过王公公了的,何需烦劳袁先生再跑一趟呢?不过倒也是巧了,殷老板可是亲自将那匕首的资料带来了?正好交给袁先生带回去给王公公。”

殷徳祥不知段飞什么打算,听到段飞的话他心中暗暗叫苦,在那袁胜波的注视下,他只好将一本账册拿了出来,苦笑道:“这就是关于那把匕首的账册,没有其他副本了,段大人……袁先生……”

段飞接过账册直接交给了袁胜波,说道:“袁先生请回复王公公,就说段某遵守协议,不知王公公那边……”

袁胜波把账册收入怀中,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大封套,递给段飞道:“段大人,这是王公公吩咐定要亲手交给段大人的东西,还请段大人当面拆阅。”

殷徳祥忙道:“段大人,我还是另寻时间再来拜访吧。”

段飞笑道:“不忙,殷老板请稍候。”他解开封套上系的绳子,拿出许多纸片,随意翻看了一下,数出整整二十张一万两的银票,段飞怔了一下,随即将所有东西重新装回信封中,转手递给了站在旁边的苏蓉,段飞对袁胜波笑道:“王公公实在太客气了,请回复王公公,段飞定准时赴约。”

袁胜波达成了所有目的,他扫了殷徳祥一眼,欣然告辞而去,段飞对殷徳祥笑道:“殷老板勿要责怪我未曾知会便让你与王家的人见面,事情的变化总是比预计要快,现在周安的案子已经破了,我跟王堂也已和解,有我说项,王堂不会为难殷老板的。”

殷徳祥心中有些不悦,不过他可不敢给段飞脸色看,至多回头再给王堂送一份大礼罢了,他微笑起来,对段飞道:“有大人的话我就放心了,段大人,你可还记得前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大人的那些提议……?”

第〇二〇二章 【太湖绝唱】

?只不过……”

段飞拖了拖声音,在殷徳祥心跳加速开始焦虑的时候才道:“殷老板当日未能做出决定,为了快一些将我的创意变成真金白银,我已经命黄素良到处去寻找合作伙伴了,倘若他现在已经找到合作商家,我便不能答应再与殷老板你合作了。”

这种压价借口殷徳祥如何听不出来?他早在听说段飞已经成为钦差的那一刻连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听段飞这么说,他一咬牙,说道:“段大人,前次是老朽愚钝,请段大人开个价,老朽无不听从!”

段飞微笑着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殷徳祥脸上的肉抽动了几下,脱口道:“段大人,你要八成?”

段飞微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殷徳祥吃了一惊,还以为他要端茶送客,好在段飞并无此意,抿了口茶之后段飞微笑道:“八成已经是段某的底线,殷老板当知道利润高也意味着风险高,咱大明的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官商勾结,虽然我并没有直接参与,终归担着许多风险……”

殷徳祥一咬牙,苦笑着说道:“八成着实多了些,我们宝大祥出人出力,这利润实在薄了点,小人不敢贪多,就还半成,大人拿七成五如何?”

“殷老板果然爽快,就七成五吧,成交!”段飞向殷徳祥伸出手,殷徳祥还不太习惯这种礼节,有些犹豫地伸手与他握了一下,段飞笑道:“既然已经说定,我这就派人去把黄素良叫回来,他自会与殷老板你详谈,现在我要赴王公公的约,就不留殷老板了,请……”

段飞端起茶杯,殷徳祥会意地起身告辞,段飞想了想,回头对苏蓉道:“蓉儿,去后面叫石斌他们准备一下,我们要出行了。”

苏蓉走后段飞向守在门外的华明招招手,华明走进来,向段飞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段飞说道:“待会你派个人去任何一个医馆,给我弄一套针灸用的器具,不论是高价买也好,或是用其他方法也好,总之给我弄一套,最好是九针齐全的,另外这还有张药方,你派人去帮我配齐,若有人跟踪也无妨,只不要被苏蓉苏姑娘看到就好,她出身白道,有些事还是瞒着她的好。”

华明恭谨地接过那张药方,诚挚地说道:“多谢大人信任,属下这就派人去办。”

段飞微笑着点点头,心中的思绪却已经不在眼前……

段飞与王堂会合之后发现除了王堂之外,准备一游太湖的还有苏州知府乌有策等几位苏州官员,苏州首富苏友青和宝大祥东主殷徳祥两个商人也陪同一游。

太湖乃中国东部近海第一大淡水湖,湖中48岛、72峰,湖光山色,相映生辉,自古便有太湖天下秀之称,其不带雕琢的自然美,让段飞也不禁叹为观止。

王堂是有文化的太监,乌有策等是有文化的官,苏友青家学渊源,除了殷徳祥之外,段飞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意兴大发,说的话也带着一丝诗意。

他们顾忌段飞的身份,连有心奉承的苏友青也不敢轻易请他做赋,段飞倒是有心改变这一切,他望着烟波浩荡的太湖,悠然说道:“诸位大人好兴致啊,段某无才,想到一些不伦不类的文字,非诗非词,贻笑大方,不过用来抛砖引玉倒是不错。”

苏友青忙凑趣道:“大人过谦了,大人在中秋秦淮花会之后惊才绝艳的表现早已传遍江南,吴中四大才子中的文徵明与唐伯虎两位大师也对段大人赞不绝口,大人所做定然是传诵千古的好诗!”

段飞微微一笑,对他的奉承也没放在心上,他扶着船沿,悠然唱道:“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哪,啊水下有红菱哪,啊水边芦苇青,水底鱼虾肥,湖水织出灌溉网,稻香果香绕湖飞,哎嗨唷太湖美呀太湖美。

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红旗映绿波哪,啊春风湖面吹哪,啊水是丰收酒,湖是碧玉杯,装满深情盛满爱,捧给祖国报春晖,哎嗨唷太湖美呀太湖美……”

望着眼前美景,段飞不禁忆起五百年后,同样是太湖,水域减少了三分之一还多不说,工业污染,蓝藻横行,太湖已经成为生活在其周围的人心中的噩梦……

言随心声,段飞赞美太湖的歌声中充满了痛惜感,令人大惑不解,苏蓉望着眼前碧水蓝天,千帆竞流的景色,突然想起了自己家乡,接着段飞的音调清唱起来,她的歌声圆润轻柔,纯纯的吴侬软语飘荡在太湖上,就像一个绝美的仙子正在水面上轻灵地舞蹈着……

“好!段大人吟的好诗,苏姑娘唱的好歌,果然是千古绝唱啊!”苏友青拍掌叫好,其他人也赞叹不觉,段飞带着一丝傲气地微笑道:“这不算什么,本官虽然不善八股懒得参加科举,吟诗作赋谱几个曲子倒还凑合。”

有他这句话,大家便抛开顾忌,就着山水高谈阔论起来。

“公子,你刚才为何难过?”苏蓉寻机问道。

段飞指着碧波荡漾的太湖水,对苏蓉说道:“你看这太湖水多美,多清澈,你永远不会知道,只需要十年,我们人类就能够让整个太湖变成一个比粪坑还要污秽的地方。”

苏蓉凝目远眺,说道:“公子的话我不太了解,太湖自天地初开便存在,历经万年而不变,怎么可能在十年内就毁于一旦呢?”

段飞语带自嘲地说道:“我说过,你永远不会知道的,这些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苏蓉安慰道:“公子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我虽然不懂,但是会记在心中,或许有一天,会有人能懂公子的话……”

太湖的风光不是一天就能看完的,眼看日头西斜,游船开始掉头回到苏州,王堂在快活楼中设宴款待钦差一行,段飞装作听过快活楼的名声而犹豫一下,当王堂解释说那不过是个酒楼的名字后,他顿时欣然从命。

快活楼确实是一座酒楼,起初它只是一座酒楼的名字,只不过经过不断吞并之后它已经成为一个连锁商铺的名字,名下拥有一座酒楼一家赌场一家妓院几家当铺……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王世勇就是一个大走私头目,挂着王字大旗的海船每日为王世勇带来数不尽的财富。

虽然王堂等频频劝酒,不过今天段飞却没有放胆痛饮,他对王堂解释说还未看过苏州的夜景,吃饱后还要去逛逛街,王堂等恍然,也就不再劝说,大家都没喝什么,吃饱后又结伙逛起街来。

他们这伙人实在太扎眼了,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目光望到哪里老板就乖乖把东西捧了过来,这样买东西实非段飞所愿,要占便宜就占多些,他看看自己和身边的人,实在不缺什么……

两个江湖人兴高采烈地走过,看到他们,段飞突然有了主意,他转身问王堂道:“王公公,苏州可有什么出名的兵器铺子?我屡被江湖人袭击,身边的人却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王堂笑道:“巧了,前头的南市街上就有一家著名的刘家兵器铺子,我们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好兵器吧。”

段飞欣然答道:“好啊,合适的话我自己也要买些东西来防身呢。”

大家继续向前走去,有几个人快步前插,不一会就消失在前方的人流之中,段飞对他们视如未见,用脚趾头去猜都知道他们是王堂或者知府乌有策的人,抢着去安排的。

第〇二〇三章 【神龙斩】

不一会刘家铺子到了,这条街上一连有好几家打铁的铺子,不过明显这刘家铺子的规模和生意都要比其他铺子好一些。

段飞摇着折扇走入刘家铺子,望着刘家铺子的招牌,苏蓉似乎在回忆什么,脚步稍缓,落到了队伍的后边。

一个早已等待着招呼他们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恭敬地朝段飞抱拳施礼道:“钦差大人莅临小店,真是我们刘家铺子的荣幸,王公公、乌大人,欢迎光临小铺,苏老板、殷老板,好久不见了,近日可好呢?”

王堂微笑道:“刘老板真会做生意,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有什么神兵利器都摆出来吧,若是得段大人青睐,你们刘家铺子可就要名声大振了。”

那中年汉子笑道:“王公公,刘老板是俺爹,俺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刘二,请大人们跟我来,好东西都放在后头呢。”

走入刘家铺子后院,打铁的声音突然接近了许多,顺着声音段飞瞅到后院里有个大棚子,十几个大汉围着两只三米多高的大炉子,在铁毡上不停地轮着大铁锤来回敲打,瞧他们轮锤的力度,段飞对他们打造的兵器充满了期待。

刘二把段飞他们领到一间安静些也清凉些的屋子,两个八九岁的童子端茶上来,赫然又是洞庭碧螺春,这吓煞人香经过正德改名之后果然风行起来了。

刘二笑道:“段大人,不知府上需要些什么兵器?”

段飞向苏蓉看了一眼,苏蓉道:“一年刀十年剑,他们还是学刀好了,刘师傅,是他们四个要用刀,请你拿几把最好的刀来看看。”

刘二点点头,看了石斌他们一眼,向那两个小童低声吩咐两句,那两小童面现惊诧,偷眼看了段飞他们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段飞现在的耳力已敏锐许多,听到刘二说:“去拿神龙斩和五把上好的镔铁刀来。”对那把神龙斩不禁期待万分。

不一会,那两名童子捧着一把刀进来,看他们慎重的样子,段飞和王堂等都被激起了好奇,只见那把刀被珍而重之地放在几上,段飞伸出左手去拿,刘二欲言又止,段飞眼角余光看到那两个童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心中一动,加了分小心,抓住刀鞘之后先试了试,只觉入手沉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上几分,段飞装作失手没把刀拿起来,然后脱口惊呼道:“好重!”

刘二微笑道:“此刀乃是我爹三年前金盆洗手之作,我和大哥在旁打下手,锤炼了总共七七四十九天,用去北海寒铁精英十斤,钢母五十斤,开锋之后全共刀重四十六斤八两,是为神龙斩。”

“四十六斤八两!”王堂等无不脱口惊呼,那两个小童相视一笑,吃过这神龙斩亏的人着实不少,这位段大人看起来挺精明的,结果还是上了当。

只见刘二面带骄傲地说道:“不错,虽然神龙斩看起来不长大,但是却足有四十六斤八两,神器会认主,不知诸位大人与它有无缘分。”

华明跨上半步,不动声色地把那神龙斩捧到段飞面前,说道:“大人,请验刀。”

段飞一按卡簧,擦地一声弹出半截刀身,段飞只觉一抹寒光掠过,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只不过半截刀身,王堂已脱口道:“好刀。”眼中的贪婪清晰可辨。

段飞握住上好的牛皮包裹的刀柄,将刀缓缓抽了出来,只见那刀表面上晦暗无光,刀身之上刻着几个看不懂的字样,一条锯齿般的血槽将这些字串在一起,给人感觉有些怪异,刀形也很奇怪,并非常见的朴刀、鬼头刀、九环刀的模样,直直条条,就像一把长长的大尺子一边开了锋,又像是加长加宽加厚了的裁纸刀,刚才大家都感觉寒气逼人,现在整把刀都拔出来,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刘二见段飞凝视那六个奇怪的字,解释道:“刀身上刻的是梵文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中的每个字能够解除一道轮回的灾难,嗡字使人具有五明,嘛字使人产生慈悲,呢字引人脱离六道,叭字为人消灾息苦,咪字为人烧掉魔障,吽字使人功德圆满,六字真言法力无边,可为此刀消除杀气,可以超度亡魂,在刻这六字真言之前此刀寒气逼人,杀气冲霄,为了刻这六字真言,我与兄长斋戒七日,再雕琢了七日,方成如此模样,真言一成,此刀杀气顿消,神异非常。”

虽然明知他是胡说,不过段飞感觉还是很喜欢,摸着刀身,他问道:“此刀形状为何如此怪异?”

刘二解释道:“段大人,铸刀之前我爹和我们弟兄三个曾经研究过许多种刀,从古时的汉刀、唐刀到现在的倭刀我们都仔细研究过,综合各种刀的优缺点,我们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制作出完美的刀来,结果就把刀铸成了如此形制,此刀锋锐坚硬更胜倭刀,又不像唐刀倭刀一般容易折断,除了较重一些外,应该没有别的缺点了,舞动起来有若神龙出鞘,若是用于战场上,定能斩刀断剑,势不可挡,因此取名为神龙斩!”

段飞轻抚刀身,忍不住将内力输入刀中,只见那刀突然有些异象出现,晦暗的表面竟然隐泛毫光,段飞吃了一惊,急忙收回内力,然而刘二眼里却是精光一闪,在场至少有三个人发现了这小小的细节。

段飞喜爱地拿着刀左看右看,那两个小童又搬了五把刀进来,都是用包钢工艺千锤百炼的好刀,不过比起段飞手里这把当然要差上许多,重量都轻了几乎一倍去,不过它们光彩照人,从外表上看倒是顺眼靓丽得多。

刘二笑道:“这五把也是我们刘家铺子精心打造的好刀,若是大人喜欢,每把成本价一百两银子即可。”

石斌脱口道:“一百两?老板,你也太黑了吧,别的铺子一把上好的钢刀也不过才要价十两。”

段飞暗暗摇头,这个傻瓜,太丢人了……只见郭威等纷纷离开石斌身边,不欲与其为伍……

刘二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位小哥腰上有腰刀一把,可否拿出来让我一观?”

石斌得了段飞授意,拔刀倒转递给了刘二,刘二拿着刀在手里掂了掂看了看,微笑道:“这是应天府马字房卖的刀吧?马自成三十年前被我爹打折腿赶出门,没想到却成了应天第一铁匠,他卖的铁器的确比一般铁器铺子的东西好些,不过他毕竟未得真传,加之秉性虚伪了些,这把刀也一如其人,华而不实,拿在手里都轻飘飘的,连重心都偏了半分,这把刀用来切猪肉是不错,砍骨头嘛……就差了些了。”

石斌涨得满脸通红,正欲反驳,只见那刘二左手持刀,右手飞快地抓起一把镔铁刀,随手便将手上的两把刀对砍在一起。

‘当’地一声响,镔铁刀完好无损,石斌的那把腰刀却已折断成了两截,看到此情此景,石斌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刘二随手把那半截刀扔到了墙角,微笑着说道:“小哥现在明白了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交战的瞬间一把兵器的好坏,极有可能会决定使用者的命运,你还觉得为一把好刀花多些银子不划算吗?”

石斌的脸再次涨得满脸通红,不过这回完全是因为羞愧的缘故,段飞不忍见他憋屈,笑道:“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这五把镔铁刀我都要了,华明,你们几个需不需要换把兵器?”

华明微笑道:“多谢大人关照,我们用的刀也都是精钢百炼的好刀,应该无需更换了。”

刘二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道:“这位大人,可否将你的配刀借我一观?”

华明请示段飞后解下刀子连鞘一起递了过去……

第〇二〇四章 【来者不拒】

刘二拔刀一看便脱口惊呼道:“果然是好刀,看这工艺与手段,此刀应该是出自北方潭派工匠之手,传说他们专为官府铸刀,这位大人莫非来自宫中?”

王堂笑道:“刘二,你认刀不认人,瞧你这眼神儿……这位华大人可是皇上派来保护段大人的锦衣卫千户将军呢!”

刘二急忙施礼,道:“失敬失敬,华大人请将宝刀收回,潭派的铸刀术确有过人之处,这把刀确实比那五把镔铁刀要强上半分,不需要更换了。”

段飞看了苏蓉一眼,笑道:“蓉儿,你不是说想要把好剑的吗?刘家铺子看样子就是南派第一了,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哦。”

苏蓉想了想,说道:“算了,现在这把剑用着尚可,下次断了再说吧。”

段飞还想再劝,不过苏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公子不要说了,武功练到一定层次之后,若还要依靠利器才能取胜,心态便是落了下乘,公子莫要害我。”

段飞摇摇头,对石斌他们道:“你们挑好了吗?好了的话就要定了哦。”

石斌他们四个各自挑了一把镔铁钢刀,正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见段飞问起,他们都道:“好了。”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这五把镔铁刀都要了,蓉儿,交银子走人,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玩玩呢。”

王堂讶然道:“大人,那把神龙斩你看不上眼吗?”

段飞非常惋惜地看了神龙斩一眼,下定决心似的说道:“算了,神器会择主,我不是它主人,在我手里它只能成为收藏品呆在库房里,换做是个武将倒是可以提着它上战场,斩将夺旗,方不负了它神龙斩之名。”

“哦……原来如此。”王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给自己手下袁胜波丢了个眼神,袁胜波微微一笑,颔首不语。

一行人走出刘家铺子,又随意逛了逛,时间过得很快,华明瞧瞧星辰的位置,估了估时间,上前建议道:“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

段飞想了想,向王堂望去,两人经过一日一夜的同游,已经相当熟稔,王堂对段飞放了一半的心事,隐约将他引为知己,见状笑道:“华将军请放心,在苏州绝对无人敢对段大人不敬,段大人与我等还要去狮子楼吃夜宵呢,段大人,我看苏姑娘似乎有些困倦,不如让华将军他们护送苏姑娘回钦差行辕,我等继续游玩如何?”

苏蓉哼了一声,把脸撇向了一边,段飞只好向王堂苦笑道:“王公公请见谅,我也有些累了,明日我们再出来游玩如何?”

王堂笑道:“如此也好,段大人,我们不如就此别过,明日辰时中(早八点),卑下亲自到府上相请如何?”

段飞呵呵笑道:“一切全由得公公安排。”

一伙人都有去处,各自散了,段飞他们坐在王家的马车上往回走,段飞与苏蓉同车,其他人或骑马或乘车都在前后护卫着,苏蓉一路板着脸,段飞说着笑话哄她,她也不理,段飞突然朝她使了个眼神,然后缓缓伸手向她搂去。

苏蓉其实不过是在配合他装作生气而已,见状心中一动,脸上出现了动人的神色,只见她狠狠瞪了段飞一眼,却没有闪躲抗拒,段飞将她的小蛮腰搂个正着。

段飞得寸进尺,手上用力将苏蓉的身子拉到身边,在她警告的目光下另一手也绕了过来,双手一上一下将她抱着,苏蓉双目凛然,胸脯起伏加速,如兰如菊的味道钻入了段飞的鼻子里,段飞忍不住说道:“蓉儿,你的伤还没好,不要生气啊,男人嘛,逢场作戏是正常的啦,我心中只喜欢你一个,真的,不信你可以用手摸摸,若是我说的是假话,我的心跳速度会变快的。”

苏蓉心中狂跳,段飞的话似假如真,苏蓉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在向自己表白,不管真假如何,她的心都是抵触的,不过现在她唯有顺着段飞的剧本用娇嗔的语气说道:“你骗人,青青姑娘呢?琴歌双绝呢?我看你来苏州分明是想去那秦楼的。”

段飞忙赌咒发誓,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开心起来,给他们驾车的那车把式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他们的话,听着听着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因为里面的情况已经发展到少儿不宜的地步。

倘若他有机会回头到车厢里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当,段飞啧啧地亲着自己的手背,而苏蓉则是红着脸儿躲到一旁发出哼哼期期的声音,那又羞又气的模样真是诱人之极,段飞若非才刚吃过苦头,铁定会忍不住扑过去的。

段飞一行终于回到钦差行辕,苏蓉下车之后小鸟依人似的窝在段飞怀里,等进了后院,四周没了外人之后她才一扭腰从段飞怀里挣开,红着脸逃到了内院去了。

段飞哈哈大笑,与华明、石斌他们交流了个男人才懂的眼神,大家都暧昧地笑了起来,段飞正要吩咐大家各自回去早点休息,就见苏府的家丁带着王堂长随袁胜波快步走来。

“段大人……”袁先生来到段飞身前,嗅到他身上有些许淡香味道,他暧昧地一笑,说道:“段大人,我家老爷让我给你送来一件小玩意……”

只见跟在他背后的一个王家家丁捧着一只长条形的匣子双手奉上。

袁先生提醒道:“大人,此物有些重量,不妨请华将军替大人接着。”

段飞心念一闪,不禁喜道:“是神龙斩?我不是说不要了吗?王公公怎么把它送来了……”

袁胜波微笑道:“红粉送佳人,宝刀赠英雄!段大人在海安镇力战倭寇,此刀与大人正是佳配,王公公特地买下赠与大人,另外王公公还命我送来十盒京城兰桂坊的胭脂香粉,请段大人转赠给苏蓉苏姑娘,苏姑娘气质淡雅高贵,其他胭脂水粉都不免俗气,唯有兰桂坊产的极品胭脂香粉才好般配,这是王公公的一番心意,请大人勿要推辞。”

兰桂坊一般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华明从北京来的,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兰桂坊在北方可是百金难求一盒的呢,不论是小家碧玉还是皇宫内院里的贵妃皇后,都是以用兰桂坊出产的胭脂水粉为荣的。

段飞虽然不知兰桂坊的名头,却也猜到此物不比寻常,他微微一笑,二十万两银子都收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来者不拒地说道:“王公公有心了,请袁先生替我向王公公道声谢,段某敬谢不敏了。”

袁先生欣然而去,首次看到段飞收贿的石斌他们神色却有些异样,段飞送走袁先生,身边再无外人的时候他才郑重地回头对大家道:“你们都担心我被王堂收买,从此变成一个赃官吗?”

华明等五人不动声色,石斌、郭威他们犹豫了一下,纷纷摇头,石斌说道:“飞哥,我们相信你,你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段飞欣然说道:“不错,我这么做都是有道理的,我明知那周登是被王世勇害死的,却判定他是自杀,今日连收王堂二十万两银子和这些东西,虚与蛇委地与他谈兄论弟,为的是麻痹王堂与王世勇,让他们放松警惕……”

第〇二〇五章 【瞒天过海】

段飞欣然说道:“我收受贿赂是为了麻痹敌人,他们最担心的是我查周安的案子,我索性直接把那案子结了,王堂在江南做了十年镇守太监了,我不信他和他那个飞扬跋扈的侄儿除了周安的案子外就没干过其他伤天害理的坏事,现在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我便可以派人在暗中查案,等拿到了真凭实据,还怕王堂和王世勇不服罪授首吗?”

“至于我收受贿赂的行为,在我离开应天之前已经上书给皇上,相信皇上会同意的,现在说出来是为了安你们的心,也顺便让华将军把我的心意转告皇上,这个王堂不知道用皇上给他的权力赚了多少黑心的银子,我们替皇上收回一些也是应该的,这些钱我不会乱花,而是另有用途,总之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华明欣然道:“大人,我们来江南之前皇上就曾吩咐过,让我们不要管旁人的议论,只需保护好大人支持大人的任何决定即可,当时我们还有些不解,现在终于明白了,段大人请放心吧,我们定会将段大人的意思转告皇上。”

石斌他们也开心地说道:“飞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被那些赃官收买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段飞说道:“什么也不用做,该吃就吃,该拿就拿,偶尔做出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就像今天这样。”

大家都讪笑了一下,段飞朝华明使了个眼神,说道:“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白吃白喝,跟着我没错吧?哈哈……”

大家都散去了,华明落在了最后,他将一只医生出诊时用的药箱递给段飞,说道:“大人,这是你吩咐要的,华明不辱使命,都置办齐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段飞摇摇头,说道:“你也去休息吧,没什么事了,在苏州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王堂绝不会让我死在苏州的。”

华明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他告退之后还在想着,段大人要那些针和那些药有什么用呢?难道他真要给苏姑娘治病?不过那些药看起来不像是用来治病的,段大人还特地要我不告诉苏姑娘,难道他想对苏姑娘……华明暗笑了一下,摇着头走了,不论段飞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的。

段飞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也不屑用那种手段,他让华明给他弄针和药是为了救治贺盛他们,顺便他准备研究一下那本书里写的那些控制之术,学不到‘照妖神眼’,学点旁门左道总行吧?

苏蓉正在院子里烧茶,见段飞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段飞答道:“是王堂送给我的,神龙斩和一些好东西。”

苏蓉摇摇头,说道:“公子一副发自内心的窃喜状,连我都看不出公子究竟是真的与他同流合污还是假装的,旁人就更看不出了,公子的真面目究竟是哪一张?苏蓉真的是越来越迷糊了。”

段飞嘿嘿笑道:“猜不到就别猜了,蓉儿,我担心黄素良那家伙做生意还行,查案恐怕是个生手,莫要坏了我的事,今日王堂已经对我放松了警惕,今晚你是否辛苦一下,去四下收集点消息,或许能够抓到王堂的痛脚呢?当然,如果有危险的话,还是别去了。”

苏蓉想了想,说道:“公子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为公子泡好茶之后就出去试试,王堂的那个姓袁的长随看样子就是一个高手,不知他身边还有什么高手,不过多半都要跟在王堂身边保护他的,只要我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为了公子的大事,为了那些冤死的百姓,我累一些也是应该的。”

段飞感动地拿出王堂送他的兰桂坊出产的胭脂水粉,递到苏蓉面前,笑道:“我是借花献佛,听说兰桂坊的水粉很贵的哦。”

苏蓉脸上一喜,说道:“兰桂坊?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店呢……”

她一眼瞥见段飞坏笑的样子,猛然醒过来,说道:“我才不要,我喜欢用自己研制的*汁,这些水粉那么贵,你还是送给青青姑娘或者别的什么姑娘吧。”

“研制?”段飞惊诧地问道:“你会研制香水?”

苏蓉睁大了眼睛,说道:“是呀,把新鲜的*瓣摘下来研磨,再用些女儿红和菜籽油调匀,可制成*香油呀。”

段飞松了口气,心道:“研磨制备,简称研制,我还以为你真的会制造香水呢,对了,现代香水是怎么制造的?这东西若是制造出来,说不定能赚不少钱哦!兰桂坊算什么,等我造出香奈儿五号,嘿嘿,蓉儿你就穿着它在床上等着我吧……”

“你……你又在想着什么龌龊的事了!”苏蓉轻喝一声,把段飞从幻想中拖了回来,段飞嘿嘿一笑,说道:“你不要这些香粉?好吧,反正我也不要,就扔到阴沟去吧……”

段飞一挥手,那装着十盒价值万金的胭脂水粉小包裹就向墙角的阴沟飞去,苏蓉惊呼一声,急忙闪身赶上,将那包裹接住了,只听段飞呱呱地在偷笑,苏蓉又羞又恼,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给他烧水泡茶了,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子,任段飞怎么道歉也没出来。

段飞怡然自得地烧好水泡好茶,苏蓉已沐浴更衣出来,看着她一身黑色劲装的模样,段飞的目光忍不住在某几个敏感部位流连了一阵,直到苏蓉目露杀气,段飞才讪讪地收回目光,说道:“准备好了?嗯,洗去*的味道了,蓉儿,你准备怎么去查访消息?直接杀去王家?这是没用的,除非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我建议你到王家周边走走,他们的邻居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以你的本事,应该可以在不惊动王家的情况下查到些线索。”

苏蓉心气难消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还用你说?没什么好建议的话,我这就走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苏蓉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段飞目送她的身形离开,急忙提着药箱转身来到隔壁贺盛他们的房间,夜已深,三人已被服侍着睡下,段飞来到贺盛床前,拍了他一下,喝道:“贺盛,醒来!”

贺盛睁眼醒来,见了段飞之后他傻傻地咧嘴一笑,段飞扶他坐起,说道:“贺盛,面朝墙壁盘膝坐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贺盛傻傻地又是一笑,段飞一拍脑袋,不再跟他废话,掀开被子扶着他盘膝坐好,贺盛不用他叮嘱,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段飞打开药箱,从怀中拿出在扬州医馆捡到的那半截迷香,在其一端涂了几种药粉,用吹燃的火折子一碰便燃烧起来,段飞待它燃了一阵后吹熄了它,那迷香冒起浓烟,散发出一股麝香般的味道,段飞闭着呼吸让贺盛吸了不少烟气,又喂他吃下好几种中药,都是曼陀罗之类的能让人进入昏迷至幻的药。

段飞从药箱中取出针囊,展开在床边,他手按贺盛头顶几处大穴,探查了一阵,确认无疑之后段飞从针囊中取出一枚长仅一寸六分的毫针,却又犹豫起来。

针灸刺穴之术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初学者需要不断用厚纸和猪皮甚至是自己的手臂训练至少五年才算初步掌握了针灸,段飞从未经过这种训练,将要用针的穴道又是人身上最重要的部位之一的脑袋上,搞个不好,好人都要被弄残弄死,段飞自然不敢轻易下手。

第〇二〇六章

段飞望望窗外,苏蓉随时可能回来,段飞吸了口气,双手合十朝贺盛拜道:“贺大哥,这九针制神术本来就神妙无比,经过这么多代魔门高手的改造,更是繁复无比歹毒无伦,天底下能顺利为贺大哥你们医治的只怕没有几个,小弟因缘凑巧知道其中关窍,但是却从未试过,不知道会不会反而害了贺大哥,不过想来想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一试了,若是成功了自然好,若是失败……请贺大哥不要怪我……”

段飞向贺盛拜了拜,一咬牙,右手提起毫针,左手撩开贺盛的头发,现出发根,慢慢探索着,一针缓缓扎了下去……

不一会贺盛头上已插了十多根针,其中毫针用去了七根,另外鑱针、锋针、鍉针等也用了几根,段飞望着几乎变成刺猬头的贺盛,总算没出什么大纰漏,他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双手已是汗水津津。

抹去手上的汗水,段飞探查了一下贺盛的情况,贺盛发出轻微的鼾声,依旧在昏睡中,一切正常。

段飞双手捏着分别插在贺盛通天、络却穴上的两根圆利针,缓缓地转动起来,同时两股昊天真气也顺着银针进入了贺盛体内。

就如段飞所预料的那样,贺盛脑海中盘桓不去的那两股阴邪内力就如铁块遇到了吸铁石,迅速被吸过来,有了从苏蓉身上吸取阴毒内力的经验,段飞并不紧张,只觉那两股阴邪内力所到之处让自己酸麻无比,手指颤抖着几乎捏不住银针。

好在这两股内力都很弱,毕竟是用于控制穴道的,与攻入苏蓉体内要命的内力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破坏力也没那么强,才到肘弯就被段飞体内的昊天真气化解得干干净净。

段飞大喜,正要抽手慢慢拔针的时候,体内昊天真气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向上丹田,昊天真气与他化自在神功想比本来就占了上风,此刻吸收同化了新的力量,它又不安分起来,他化自在神功也不甘示弱,从上丹田中狂卷而出,双方在段飞体内疯狂争斗,段飞只觉浑身僵硬不能动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又涨成了紫色,体内劲气乱冲乱撞,奇经八脉无一能免。

段飞毫无办法,只能强制镇定,默想他化自在神功心法,锄强扶弱,勉强维护着体内的平衡。

体内的情况虽然纷乱,但是段飞却有种能够全盘了解每一处筋脉每一股内力,每一次冲撞细节的感觉,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不受控制顺着双手和银针溢出到贺盛体内的一股股纷乱内力的细节,贺盛的脑部被银针控制,毫不设防,被这纷乱的内力冲击,危险至极,段飞只急得头脑发胀,却是无能为力。

“唉……”随着一声轻叹,苏蓉出现在段飞身边,她一指点在贺盛天柱穴上,贺盛应指而倒,苏蓉将贺盛头上的针一根根拔掉,用的手法与段飞先前所用丝毫不差,贺盛发出恬然酣睡的声音,苏蓉继续给他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扶他睡下,这才把目光落到了段飞身上。

段飞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除了眼睛外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送出一丝感激目光,苏蓉淡然望着他,说道:“既然你如此不信任我,我也懒得救你,你自己慢慢挣扎吧。”

说完,苏蓉从段飞身边走开了,段飞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心中一急,体内的真气更加纷乱,他只觉自己就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但是眼里分明看到自己身体毫无异状,至多只是有些充血泛红而已。

苏蓉并未走开,她只不过站在段飞身后罢了,只要段飞出现危险,她自然会伸手相救,先天功法就是这么奇妙,当苏蓉发现段飞屡次在心神大乱之后反而功力大进,便估算到这两种功法同时修炼要做突破非得将段飞逼入绝境不可,于是故意激他,让他处于危险的边缘,在这种压力下,段飞或可再做突破。

段飞的心果然焦虑非常,他越着急体内混乱的劲力就越纠结在一起,争斗不休,段飞身上的鼓胀感也就越来越强,渐渐地段飞只觉浑身鼓胀到了极点,五内俱焚,就好像气球吹涨得就要爆炸一般,段飞心中骇然,暗道:“难道我段飞就要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那么惨?这也太可笑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一股力量从段飞背后破开屏障直刺入了段飞夹脊穴,段飞只觉剧痛入脑,他忍不住仰天痛吼,只觉那力量刺入夹脊穴之后全身鼓胀的感觉突然一松,随后纠结成灾的两股内力竟然泾渭分明地分开了,它们一个自上而下,猛冲向头顶的玉枕穴,一个自下而上,自尾闾穴涌入,然后一齐向夹脊穴攻去。

苏蓉对段飞体内发生的情况也感觉到很惊诧,她本欲看准机会为段飞打通心肾,让他体内形成循环,保住他的小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与她的预料大相径庭,现在她若是抽手的话只怕那两股内力会在夹脊穴相遇,不论是纠结着一起向心肾攻去,还是在夹脊穴激战一场,对段飞来说都是绝对吃不消的。

苏蓉稍稍犹豫了一下,那两股内力已破开玉枕穴与尾闾穴,沿着经脉上下夹攻而至!

段飞很清楚体内的变化,但他却无计可施,只知道苏蓉并没有抛弃他,焦虑的心突然平和下来,只要苏蓉在他身边,他有信心能度过任何厄难,两种先天心法同时在心中升起,并不需要段飞去想,去念,它们自然而然地运行起来,就像风卷残云一样,段飞只觉体内那些鼓胀乱窜的内力迅速被席卷一空,那两股攻向夹脊穴的真气增强了两倍有余,迅速破开沿途穴道,在夹脊穴外与苏蓉蓄势以待的真力狠狠地撞到了一块。

‘轰……’

段飞脑海中恍若听到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般震荡起来,段飞的两股真力被倒撞而回,苏蓉趁机收回内力,不过事情还没完,被倒撞而回的两股真力疯狂地游走于段飞的奇经八脉中,最后进入了下丹田,在那里反复纠结乱斗,将下丹田当做了最佳的战场。

段飞心境平和,只管守着灵台不放,心中两种心法交织,就像无形的真气在交战一般,渐渐地这两种先天心法交融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难分彼此,段飞丹田中的真气也轰地一声融为一体,然后疯狂在段飞体内运转起来,它每经过上丹田与下丹田便增强一分,所行的经脉与之前截然不同,当它积蓄到一定程度时,突然再次改道,自阴蹻尾闾顺着脊椎向上,过夹脊直达玉枕、泥丸……

段飞只觉浑身通泰,心如迷醉,遍体脉络皆觉活动,暖融融如坐春风中,浑然不知自己已莫名其妙打通了任督二脉,今后修行将事半功倍,更可喜的是他修炼的两种先天心法已经浑然一体,今后体内真气将自主运行,上丹田产生他化自在神功真气,中丹田产生昊天神功真力,然后两股真气各自游走进入下丹田凝练,一举三得,上中下三个丹田可以一起修炼,实乃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迹!

苏蓉感觉得到段飞体内的变化,心中也惊诧莫名,别人若是同时修炼两种功法,不死也要残废,没想到段飞竟然运气这么好,几次险关都有人帮忙护持险险度过,以他的修为,至少要过十年才有机会向任督二脉发起冲击,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连苏蓉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嫉妒,当年自己历经了多少艰辛与磨难,才在五年之前,在师傅与几位长辈的护持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大家都说自己是百年来少见的天才,可是这个段飞,才修炼了几个月……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PS:晚上打算去看电影,所以今天早点更新……钢铁侠2,期待很久了哦!

第〇二〇七章 【请大人收留】

不知过了多久,段飞突然醒了过来,就像饱睡之后自然醒来,精神百倍,浑身充满了力气,睁开眼一看,乖乖,昏暗的烛光似乎明亮了许多,五米开外一只刚飞过的蚊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它振翅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蓉儿!”段飞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急忙转身,苏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处,淡淡地看着他,从她的脸上段飞看不出她的喜怒,只觉她就像一座恒古不化的冰山,让人敬而远之。

“蓉儿……”段飞的心一凉,他苦笑道:“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苏蓉淡淡地说道:“先救人吧,其他的事待会再说,你现在两种心法已经初步融合,不会再出现刚才那种危险了的。”

段飞苦笑道:“呃……好,蓉儿,你不会等我救了他们之后立刻一剑把我杀了吧?就算犯了死罪也该给我机会申诉啊。”

苏蓉转身就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段飞反而松了口气,他抹了把汗,转身向躺在床上熟睡的贺盛望去,刚才他感觉到几缕真气乱窜到了贺盛身上,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还是抛开别的事情,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吧。

段飞仔细检查后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推了推贺盛,唤道:“贺大哥,醒醒。”

贺盛沉睡不起,段飞有些慌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给贺盛灌了不少麻醉药,还让他吸了曼陀罗花瓣和迷迭根点燃后混合的烟气,照理说贺盛睡到天亮都没问题。

段飞忙从药箱中取出解药,放在贺盛鼻子前一吹,贺盛吸入那些刺激的粉末后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便睁开眼,醒了过来。

段飞担心地望着他,贺盛眨眨眼,双目焦距渐渐落到了段飞脸上,段飞道:“贺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贺盛的眼睛有了些神采,他凝望了段飞一阵,突然问道:“你是谁?”

段飞吃了一惊,说道:“我是段飞啊,贺大哥,你不认得我了?”

贺盛双目神色有些怪异地盯着段飞,嘴里喃喃道:“段飞?哦……段飞,段大人,我记起来了。”

段飞喜道:“没错,贺大哥,我就是段飞,你都记起来了吗?”

贺盛皱皱眉,说道:“记得,我们在海安镇相遇,打倭寇,最后见面的时候你让我带一封信去扬州救师弟,我都记起来了,师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段飞松了口气,说道:“还好,都救出来了,不过你们都被邪术所制,我先把你救醒来,他们现在还神志不清,等会就去给他们医治。”

贺盛浑身打了个冷战,他眨了眨眼,诧道:“段飞?我怎么会在这里?师弟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段飞愣了愣,说道:“贺大哥,刚才我不是说了吗?玉麒玉麟就在旁边,你们被邪术所制,我先救醒了你,在确信你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等会就去给他们医治,贺大哥,你运功检查一下,再回忆一下从前的事,看看有什么不妥么?”

“是。”贺盛简短地答了句,转头看到岳氏兄弟正在一旁床上睡着,他放下心来,盘坐运功,过了一阵之后他睁开眼睛,望着段飞说道:“很好,我没发现什么不对,从前的事情都回忆起来了,没什么不妥。”

段飞舒了口气,说道:“这就好,贺大哥,事情的经过待会再说,我先把玉麒玉麟救醒吧。”

“好,”贺盛掀开薄被坐在床沿,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段飞道:“应该不用,贺大哥,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吧。”

“嗯,好的,我休息一会。”贺盛坐在床沿向岳玉麒岳玉麟望去。

段飞心中泛起一丝疑惑,眼前这个贺盛与从前似乎不太一样,难道……

“贺大哥,你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段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啊。”贺盛摸摸头,说道:“挺好的,大人请放心。”

段飞疑惑地点点头,拿起工具来到岳玉麒的床边,在动手前段飞忍不住再次回头向贺盛望去,只见贺盛正望着这边,说道:“大人,我可以过去帮忙?”

段飞说道:“当然可以,贺大哥,你过来帮我辨认穴道,我对这个还不太熟悉。”

贺盛跳下床,赤足来到段飞身边,扶起岳玉麒,在段飞的指挥下,拨开岳玉麒的头发,帮助段飞指认穴道,有了贺盛帮忙,段飞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不到十分钟就准备好了一切,段飞小心翼翼地调用昊天神功的真气,没想到真气却直接走向下丹田,然后才顺着手阳明大肠经从商阳穴灌入岳玉麒的通天、络却两穴……

不一会段飞收回手,情况一切正常,岳玉麒受制的两针制神术已经解开,岳玉麒依然未醒是因为吸入了迷药的缘故,段飞在贺盛的帮助下继续救治了岳玉麟,复检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之后分别给他们吸了解药,两人各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岳玉麒与岳玉麟醒来之后没有出现贺盛那种记忆迷失以及迷迷糊糊的问题,两人一睁眼便看到了段飞和贺盛,欣然一笑,然后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他们,喜道:“飞哥,大师兄,我就知道你们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孪生兄弟果然名不虚传,醒来后的动作和说话都一模一样,四人再次聚首,感觉却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段飞各捶了他们一下,说道:“闲话休提,你们可还记得受制前后的事情?”

岳玉麒岳玉麟相望一眼,同时摇着脑袋,说道:“我们只记得吃了晚餐后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刚才醒来,过了很久了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看来受制之后你们是没有记忆的,这也好……贺大哥,你感觉如何?”

段飞发现贺盛的脸色有些苍白,故有此问,贺盛定定神,说道:“没事,我倒是记得一些事,那天我把他们救出来,发现他们情况不对,我就带着他们去找医生,那医生硬是说他们傻的,没救了,我一时焦虑就跟他吵起来,稍不留神就着了道被迷香迷晕,等我醒来时发现已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制住,那人逼问我紫霞神功和独孤九剑的秘诀,我不说他便用玉麒玉麟来威胁我……”

贺盛看了玉麒玉麟一眼,说道:“为了这两个小子,我只好把紫霞神功的心法交给那人,然后把独孤九剑的秘诀也说了,谁曾想那人却依旧没放过我们,幸好段大人及时赶到,又施术救了我们,否则我非但救不了两个师弟,更会成为华山派的罪人……”

玉麒玉麟双眼一红,向贺盛跪拜在地,说道:“大师兄,都是我们的错……大师兄,你责罚我们吧。”

段飞打断他们的话,把他们拉起来,说道:“行了,起来,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要自责了,贺大哥,你可还记得那个黑衣蒙面人的细节?比如他身高、胖瘦或有什么特点?”

贺盛双目一凝,露出一丝恨意,说道:“我当然记得,那双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忘掉,扬州知府鲍大人,他就是那黑衣蒙面人!”

“是他……”段飞没有太惊讶,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他是阴葵派的,与正派自然是不两立,又窥伺紫霞神功与独孤九剑,难怪他会揪住你们的案子不放,这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飞哥,还想什么?大师兄绝不会看错,我们也可以作证,快去抓他啊!”岳玉麒叫道。

段飞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黠笑,道:“我凭什么去抓他?都察院右都佥御史还是南直隶巡抚钦差的身份?”

岳玉麒自知失言,他脸上一红,垂下头去,段飞也不追问,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事不想说,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介怀了,总之我会替你们报仇,迟早会将这个大鲍鱼交给你们处置的。”

“嗯,飞哥,我相信你。”岳玉麟看了乃兄一眼,嗫喏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

“闭嘴!”岳玉麒反手捂住弟弟的嘴,把他摁到了床上,骂道:“笨蛋,你敢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段飞微微一笑,不去理会他们,望着贺盛段飞问道:“贺大哥,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做?”

贺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尊与师叔当面将我们三人逐出门墙,我们三人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段飞安慰道:“这是他们的损失,贺大哥,你和玉麒玉麟不如留下帮我吧,我的身边正缺高手呢。”

贺盛看了段飞一眼,突然朝他双膝跪下,并俯身拜道:“段大人,你的救命之恩贺盛无以为报,只能长附骥尾、鞍前马后跟随大人,纵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段飞吃了一惊,急忙伸手相扶道:“贺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说过,我待你有如亲兄长,玉麒玉麟因我而下狱,你为了他们而受困,我岂能见死不救,你……太折杀我了,贺大哥,快起来!”

贺盛却倔强地道:“大人,你不答应我绝不起来!”

段飞功力不及,扶不起他,只好对玉麒玉麟道:“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快过来劝劝贺大哥,扶他起来啊!”

玉麒玉麟也被他们师兄的动作给惊呆了,听到段飞的话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左一右来到贺盛身边,一声不吭地陪贺盛拜倒在地,说道:“飞哥,段大人,我们也已经没有地方去了,你就答应我们吧,我们愿和大师兄一起跟随大人,长附骥尾、鞍前马后,除强暴,灭贼匪,杀贪官,粉身碎骨也不怕!”

PS:这个月灯灯有很多事情要做,更新速度跟不上了,每日大约只能保持三千字,不过我会继续努力,下个月应该能够恢复,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第〇二〇八章 【无赖VS仙子,花园之战!】

段飞双手扶这个抬那个,他们仨就是不肯起来,段飞心里喜翻了,想装严肃都装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嘴角翘翘地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好吧,我答应你们了,你们都起来,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今后我们依然是兄弟,假如你们觉得我不值得跟随的时候,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苏蓉苏姑娘可以作证。”

苏蓉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她淡淡地说道:“你们的事我才不管呢。”

段飞呵呵一笑,将贺盛三人一一扶起,这一次他们没有抵抗,顺势站起,贺盛说道:“段大人,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憋了那么久,我想动动筋骨了。”

段飞说道:“正好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们去办,苏州镇守太监王堂……”

段飞将自己与王堂之间的恩怨简单地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王堂现在盯得我们很紧,你们仨就是我的奇兵,我要你们平时继续装作傻乎乎的样子,这样才可以避开王堂手下的注意,伺机出动查访王堂伯侄两人的恶行,等收集到足够证据的时候,再将他们一举拿下!”

“还要扮傻子啊……”岳玉麒皱起眉头,他们这段时间真傻子都做了这么久,再扮傻子的话确实很难受,段飞笑道:“应该没人会来盯你们的,再说我还会留个人配合你们为你们遮掩,所以应该不会很难受的,等早晨我们一离开钦差行辕,你们就可以立刻乔装改扮出去查案了。”

“这还差不多。”岳玉麒点点头,段飞又就细节叮嘱了几句,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说道:“这是给你们的活动经费,我想你们需要买些东西吧?不许乱花哦,可是要回来跟我对帐的。”

岳玉麒一把抢过,数了数,咧开嘴笑道:“三千两哦,飞哥你真大方,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花的,至多在必备之物外买些好吃的塞满麟弟的肚子而已。”

岳玉麟涨红了脸,说道:“不要胡说,以前是吃不饱才贪吃些,今后不会了。”

“对不起,麟弟,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岳玉麒忙把岳玉麟搂着安慰起来,段飞看着他们兄弟情深的样子,微微一笑,对贺盛道:“贺大哥,我还有事,你们早些休息,明早我还会亲自过来一趟的,有什么事早上再说吧。”

“段大人也早些休息吧,我会盯着他们的。”贺盛把段飞送出来,段飞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贺盛望着他的目光是坚定且诚挚的,段飞朝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解。

“蓉儿……”段飞望着一个人孤立在院子中的苏蓉,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苏蓉翩然转身,说道:“跟我来。”然后便向外走去。

段飞苦笑一声,苏蓉应该不会把他带到暗处一剑宰了吧?他心里转着各种念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

苏府的花园很大,苏蓉带着段飞来到一个荷塘边,微风拂来,带来一丝凉爽,苏蓉站在塘边一颗大圆石上,转身定定地望着段飞,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段飞来到苏蓉面前,苦笑道:“蓉儿,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苏蓉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段飞心中有些怨气地说道:“蓉儿,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不错,我是魔门弟子,这还是遇见你之后的事,你要杀了我以除后患吗?那你就出手吧,我绝不怨你!来吧,杀我吧!”

段飞向前逼去,苏蓉望着他大步走近,眼神开始有些纷乱起来,段飞来到她的面前,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为什么不拔剑?从这里一剑刺进去啊,这不是你们白道高人们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吗?”

“你不要逼我,若非你还未有恶迹,我早一剑杀了你了,告诉我,你是魔门哪个流派的?既不是阴葵派的,为何懂得解救九针制神术?”

段飞说道:“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不会说的,蓉儿,我是真的想当个好官,解民疾苦,富国兴邦,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本性如何啊!”

苏蓉缓缓抽出长剑,抵在段飞胸口,说道:“你修炼了魔门功夫,随时会受到心魔诱惑,谁知道哪天你就忍不住堕入魔道?从前你没有恶迹不代表今后也没有,今晚你虽然解救了他们三人,但是你敢说没在他们身上动手脚吗?恭喜你啊,段大人,华山派最杰出的三个弟子现在都拜伏在你的脚下了,接下来你是否就要全面接管华山派了?”

“你胡说什么!”段飞将那本自己手抄的《腐尸查验择要》向苏蓉丢去,说道:“九针制神术的解法是从这本书上找到的,你自己看看,哪有什么手脚可做,贺大哥的表现我也觉得很奇怪,但那绝不是我动的手脚!我修炼的是一种平和正大的功夫,除了能克制魔教传承的一切魔功之外,与你教我的功夫没什么区别,何况它们现在都已经合为一体了,这算不算是正邪合一呢?”

苏蓉没有接那本书,任由它跌落地上,淡然望着段飞一会儿,她将手中长剑刷地一声归入鞘中,说道:“你好自为之吧,现在你有华山三侠附骥,我也该回家了。”

“不行,我不许你走!”段飞大声喝道,苏蓉柳眉轻蹙,说道:“凭什么?你以为那一张契约真能约束我么?”

段飞上前一步,距离苏蓉不及一尺,段飞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凭的是大义!我救了你两次,你也救了我两次,好吧,这算是互相抵平了,但是,你若是走了,你就是故意害我,想制我于死地!”

苏蓉皱起眉头,说道:“你胡说什么?我走了就走了,又怎么害你了?”

段飞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一走就没有人劝诫、监督我了,若是我真的忍不住干了坏事怎么办?做坏事就像吸毒一样,做了一次就忍不住要继续做更多的坏事,久而久之我就会真的成了一代魔头,到时候你就有借口要替天行道了不是?我才不上你的当,我告诉你,若是你敢离开我身边,今后我做的任何坏事都是你离开造成的,所有的恶果都要由你来担当。明月可以作证,老天可以作证!”

苏蓉胸口一阵起伏,她恨恨地望着段飞,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无赖!”

“我本来就是无赖!”段飞大笑道:“倘若能将天上的仙子留在凡尘,再无赖再可怕的事我都会做,你信不信?倘若你真的走了,我就算把大明搅得天翻地覆也要把你逼出来,让你亲自杀我的!所以,要杀我的话你还是趁早的好。”

苏蓉的手按在剑把上,她的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拔剑还是不拔?心中两个念头在交战,但是杀意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段飞似乎看到了她心中的犹豫与软弱,他仰天大笑一声,又一步向前跨出,苏蓉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被这个大无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苏蓉嗅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心中突然有些迷糊,段飞低头吻在她的唇上时她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还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这个小魔星,怎么能让他抱住,甚至给他亲了去?

苏蓉双臂一挣,同时闪身向后退去,不过她却错估了段飞现在的功力,也忘记了现在身在何处,段飞体内两股真气融合在一起之后比原先的更加霸道,她一振之下并未将段飞双手震开,她向后闪身一退,却将段飞的身体带得向后一倒,哗地一声,两人相拥着掉到了荷塘里去了。

苏蓉一惊,却并未惊慌,她对自己的水性相当有信心,段飞虽然自水乡长大,但是江南的水温柔平和,他绝对没有经历过狂风巨浪的考验,在水里他一样居于弱势。

谁知段飞却好像根本不懂水性一般,他慌乱地将苏蓉紧紧搂住,两脚也像八爪鱼般缠住了她的双腿,苏蓉用力一挣,只听段飞双臂骨头咔咔作响,他却硬是没有放手,看到段飞嘴里咕噜噜地直冒气泡,苏蓉倒是不敢再乱挣扎了。

水池浅小,两人很快就沉到了水底,苏蓉双肩微摆,调整了一下身子角度,然后双脚一振,她与段飞就像潜艇发射水下导弹一般从水底直窜出水面,飞上了半空。

身在半空的苏蓉正欲扭身落到岸上,谁知段飞却又一口封住了她的小嘴,他的大舌头更是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她的口腔,轻轻滑过她的贝齿,卷起她的香舌……

熟悉的感觉传入脑海,与心中的记忆交相辉映,苏蓉心神巨震,娇躯轻颤,再也无力控制身体,两人随着无数的水花又落回水面,激起大片水花之后两人又沉入了水中。

段飞更加主动地摩擦着苏蓉的身体,苏蓉给他吻得神魂颠倒,在他全面的摩擦之下更是浑身酸软,段飞渐渐地得寸进尺,双手从苏蓉小衣之下探入,苏蓉嗯地一声轻哼,一颗气泡顿时从她鼻子里溢出。

突然,苏蓉的螓首拼命地摇动起来,口鼻里也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大串的气泡从她口鼻溢出,段飞发现她满面惊惶,用祈求的目光望着自己。

段飞的魔手终于停住了,从那要命的地方滑开,又去肆虐其他部位,苏蓉心中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而且心底里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迎合着段飞的抚摸,跟苏蓉的心唱着反调。

“我一定是中了他的邪术……”苏蓉这样安慰自己,满身的功力似乎不翼而飞了,在段飞的亲吻与摩擦之下,渐渐地迷失……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蓉感觉身上那触电般酸麻的感觉消失了,她的小嘴也恢复了自由,她急促地喘息着,睁开了眼睛,只见星光灼灼的背景下,段飞正俯身望着她,双眼近在咫尺,连他鼻翼里喷出来的气息都那么清晰。

“蓉儿,我爱你……”段飞揉弄着苏蓉的胸口,缠胸的布条不知何时早已被段飞拆开,苏蓉嘤咛一声,星眸半闭地道:“你……快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对我们这些大魔头了如指掌吗?我想要你!”段飞的语气很霸道,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又转为温柔,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你的心还没有彻底向我投降,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你……你就算不当场杀了我,也会立刻离去,再也不肯见我,所以我只好再忍忍了。”

苏蓉推开他,用手掩住了胸口,转身背对着段飞,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段飞笑嘻嘻地隔着*的罗衫抚着她优美的背,说道:“你要杀我的话早就杀了,蓉儿,你知道我很容易学坏的,所以你还是留在我身边监督我一辈子比较好,你别离开我,好吗?”

苏蓉的心一会被段飞霸道的话激荡,一会又陷入他的柔情之中,乱如团麻,她整了整衣裳,双手抱膝坐了起来,仰头望天,幽幽地说道:“快重阳了……”

段飞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跪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说道:“蓉儿,你一定要回去吗?”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嗯,我必须回去……不然家里就会派人来找我,她们若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剑把你杀了。”

段飞道:“反正你已经改头换面,连你的仇家都不知道你在我身边,你索性继续呆下去,做我的钦差夫人吧,难道她们还能到深闺宅院里去一家家搜你出来么?”

苏蓉摇摇头,说道:“不成的,我不是相夫教子的料,我会呆不住的,再说了……我的身上还有许多责任,我怎能背弃师门就此失踪,?”

段飞道:“不是还有我吗?我替你完成你的那些责任不行吗?你们白道所求的无非也就是替天行道,我还替天巡狩呢,岂不是比你们乱搞好得多?”

苏蓉嗤地一笑,说道:“你才是胡搅蛮缠、随心所欲地乱搞呢,我不和你说啦,身上又湿又臭,我回去沐浴更衣了。”

苏蓉说完便弹身而起,段飞追在背后说道:“你害得我也湿透了,你不帮我洗吗?”

苏蓉头也不回地道:“你有胆就跟着来吧,别怪我没先提醒,本小姐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段飞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这点警告算什么,这种时候就得厚着脸皮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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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〇九章 【灭门】

清晨的时候,段飞顶着一只熊猫眼来到贺盛他们的房间,背后跟着若无其事的苏蓉和想笑又不敢笑的石斌。

贺盛早已起来,望着段飞惊诧地问道:“大人,你的眼睛……”

段飞苦笑道:“昨晚回屋的时候摔了一跤,眼睛正好碰到了门槛……别提这糗事了,贺大哥,石斌我带来了,你们都是旧识,有话好说,需要什么直接跟这小子说就行。”

“贺大哥,玉麒、玉麟,我们又见面了!”石斌笑呵呵地对他们仨打招呼道。

“哼……”岳玉麒哼了一声,神色不善地望着石斌,连一向比较老实的岳玉麟都沉着脸来到石斌的背后。

“你们慢慢聊,王堂约我出去玩儿,说不定已经来了,我先走啦。”段飞很没义气地转身就走,只听背后很快就传来石斌的惨叫,还有岳玉麒、岳玉麟愤怒的吼声:“叫你趁机欺负我们,叫你取笑我……”

段飞与苏蓉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王堂很快便亲自上门来请,段飞很高兴地跟他走了,一连玩了几日,王堂对段飞的警惕几乎完全放松了,吏部也返回了公函,周安的案子维持了段飞的原判,终于有了定论,周安无罪释放,周氏与刘小姐获得了自由,苏州官员虽然有过失,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往不咎了,自古官场便是如此,小民的利益是不会有人去维护的。

另一位钦差杨慎在应天忙着应酬了几日后也匆匆赶来了苏州,他看到段飞与王堂和睦相处的情景很是疑惑,有心质疑却又没有借口。

周安的案子段飞办得扎扎实实,神水验血迹的时候又有诸多目击证人,杨慎只能把怀疑放到了肚子里。

私下里他也找过段飞说话,段飞对他的疑问并不做直接回答,只对他说道:“杨大人不必猜疑,在下做事对得起天地鬼神,对得起皇上的厚爱,我与王堂相交只不过是以退为进之计,杨大人等着瞧吧。”

有两名钦差大人坐镇苏州,苏州的上上下下都老实了许多,他们只盼挨过这段时间,等钦差大人离开再说,没想到就在这歌舞升平无比和谐的时候,突然发生一起血案打破了难得的平静。

这一日段飞正与王堂在狮子楼喝早茶的时候,一个衙役满头大汗地跑上来,向段飞拜道:“报……钦差大人,知府乌大人派我前来急报,常熟县发生一起灭门惨案,常熟县令初步查探之后未发现线索,他久慕钦差段大人威名,又知道钦差大人正在苏州,因此派人前来急报,希望钦差大人能亲赴常熟查案,乌大人命我转呈常熟县令胡青写给钦差段大人的急信,请段大人定夺!”

段飞把信拆开一看,拍案而起道:“好残忍的凶手,王公公,看来我非得亲自走一趟了……”

段飞说走就走,通知杨慎后就开始准备起来,一副热衷公事的样子,杨慎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留在苏州,段飞这个钦差当得轻松,没有疑案或大案发生他就可以悠游自在到处玩耍,杨慎可没那么多空闲,他觉得苏州府的治下问题多多,苏州府从上到下对他阳奉阴违,他这个负责制约段飞的钦差来到苏州之后反而没有段飞混得好吃得开,真是个极大的讽刺。

段飞与他私下谈过,因此杨慎对段飞的行动也不好多做干预,现在更好了,段飞直接去了常熟县,他却脱身不得,想管也管不了。

段飞这一次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与来苏州时不可同日而语,钦差仪仗带了全套,护卫队伍增加到了一千人,以华明为首的锦衣卫高手也增加了五人,达到了十人之数,这些人都是正德命让华明在锦衣卫中亲自挑选的,武功一流,忠心方面也没有问题。

一路引来无数围观,钦差仪仗在傍晚时分顺利抵达常熟县,县令带着县丞等文官以及三班衙役出城来接,段飞进入常熟县衙后并未多做停留,洗了把脸喝了杯茶便直奔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常熟县北的虞山脚下,大片的农田中孤独地矗立着十几座泥瓦房儿,这便是虞山村了,一路上段飞向胡县令询问过案情,不过他却说得糊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段飞简直怀疑他有无去过现场。

村长和里甲早就在路头等着了,一阵参拜见礼过后,段飞对那姓徐的老村长道:“刘村长,具体案情如何?昨晚可有人听到或见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刘村长身边的年轻里甲抢着答道:“昨天晚上村里的狗叫了一夜,我几次出来查看都没有发现,直到今早天亮的时候,才听到张家老二的尖叫声,于是发现他们家发生了惨案……”

“咦?不是说灭门惨案吗?怎么还活着一个?”石斌插嘴问道。

刘村长叹息道:“张家老二没死,不过……他本来就有些傻,经过昨晚一吓,现在已经全傻了,连人都认不得了,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常熟县令胡青呵斥道:“没死完就不能叫灭门,你这老头,竟敢欺骗本官,欺骗大人,实在该死,回头再找你算账!”

段飞淡然看了胡青一眼,他的信上还说已经查勘过现场,看样子不过是满嘴谎言而已,这苏州府的官从上到下怎么就没见一个稍微正常点的呢?

段飞那淡淡的一眼把胡青看得心惊胆战,浑身顿时出了一层细汗,段飞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已产生如此效果,他收回目光,说道:“请村长带我们去江家命案现场,蓉儿,你随里甲去把那没死的找来,傻子?本官最会治的就是傻子了。”

听到他旧话重提,苏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若是别的魔门弟子,苏蓉早一剑刺过去了,可这个段飞……与他相处三个来月了,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苏蓉跟着那个里甲去了,段飞他们来到了江家门前。

段飞并没有直接走入江家敞开大门的院子,而是站在门前向四周望去,只见江家的位置坐落在虞山村最偏僻处,距离虞山村其他村民的屋子都有一定距离,若是发生什么事,虞山村其他人只怕根本就听不到,当然,村子里家家养狗,一只狗叫全村狗叫,想听不到也难。

江家就养了一只大黑狗,被村里人拉开后还在朝段飞他们直叫,段飞疑惑地看了看那只大狗,说道:“石斌,过去看看,那狗身上可有伤痕?”

石斌过去绕着那只狗转了一圈,说道:“大人,这狗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段飞转身问刘村长道:“老村长,你们对江家熟悉么?他们家晚上一般栓不栓狗的?”

刘村长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养狗就是为了防贼,哪有还拴着的道理,大家都是不栓的,今日大人们来查案,我们怕惊吓到大人,这才把狗都栓起来了。”

“哦,是不栓的……我看江家的狗很凶啊,昨晚凶手闯入屋里,它应该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撕咬,凶手也要先处理掉它才能伤人,为何它竟然毫发无伤?刘村长,你老实告诉我,昨夜狗真的叫了一夜?你们起来巡查的时候为何独独漏了江家?”

刘村长一阵吱唔,胡县令大喝道:“刘村长,你可知眼前的钦差大人是什么来历?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为官以来破案无数,你还是老实说吧,只要人不是你杀的,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刘村长一个哆嗦,叫道:“我没杀人,是……是小李子让我说狗叫了一夜的。”

“小李子?”段飞疑问道。

“就是刚才那个里甲,他姓李,所以大家都叫他小李子。”常熟县的徐捕头说道。

段飞肃然道:“快派两个人把他抓过来问话,倘若狗不叫,很可能就是内贼作案,这个小李子为何隐瞒欺骗本官?此人定是有重大嫌疑。”

“大人,小李子已经带着江老二跟……跟大人的师爷来了。”徐捕头小声地说道。

大家都看得出来,不论那师爷是男是女,跟段大人的关系都很暧昧,听到徐捕头的话,段飞老脸根本不红一下,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只见苏蓉和那年轻里甲带着一个瘦瘦弱弱、畏畏缩缩的十来岁小男孩正走过来。

看到那男孩的模样,段飞心中一动,大声喝道:“蓉儿,给我将那里甲抓过来,别让他跑了!”

苏蓉虽然不明其意,但是却毫不犹豫地伸手虚按在那里甲的肩上,答道:“大人放心,他跑不了的。”

小李子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哪里挣脱得开,呲牙咧嘴地被推到段飞面前,段飞瞪着他大喝道:“大胆狗才,竟敢欺骗本官,你可知罪!”

小李子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说道:“大人,小人一向遵纪守法,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请大人明察!”

段飞喝道:“还敢狡辩?你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欺骗本官说昨夜狗叫了一整夜?你为了掩盖行凶杀人的事实,这才编造的谎话吧!”

小李子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匍匐在地连连叩首,叫道:“大人,冤枉啊,大人,我昨晚不过是喝了点小酒,倒在田埂里睡了一宿,没有按例巡夜,今早便听说江家发生了命案,这才谎言想瞒过去,大人,小人只是偷了点懒,实在没有杀人啊!”

段飞冷笑一声,说道:“你承认骗了我就好,人是谁杀的还要等我看了现场再说……”

段飞的目光从小李子身上移开,落到了一旁呆站着的那个男孩身上。

从他瘦弱的身材上看大约十二三岁年纪,面目呆滞,毫无表情,双手捏着衣服一角,很拘束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果然很傻,不过看着他段飞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感觉。

段飞认真地看了他几眼,问道:“刘村长,这个孩子全名叫什么?他真是吓傻的吗?他原来的情况又怎么样?”

刘村长答道:“回大人的话,他的全名叫江良,他在出事前就傻乎乎的,经常坐在田埂边发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刚来不久就跟村里的孩子打了两回架,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

“哦?江家是最近才搬来的吗?江良为什么要和孩子们打架?”段飞问道。

刘村长答道:“也不算近了,他们家是两年前搬来的,江家的其他人倒也规矩,就是这个江良……他们为何打架我也说不上来,小孩子嘛……”

小李子抢着答道:“大人,这个江良前次在我大哥家田里干坏事,把扎得整整齐齐的稻梗垛又踢又踩,弄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被我大侄子发现了才和他打起来的,他打不过我大侄子,竟然用嘴咬了我大侄子一口!若不是看在他爹江先生的份上,我绝不饶他!”

刘村长解释道:“大人,江良他爹是个秀才,他前年才搬过来的,在村里办了个学堂,免费教村里的孩子们读读书认认字,因此大家都很感激他,他们一家除了这个江良外都是好人啊,可怜……”

江良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凝固了,别人当面说他,他也丝毫不予理会,就像真傻了一般,段飞嗯地一声,又看了江良一眼,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我们进去看看现场吧……”

进入江家的院子后顿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段飞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帕,递给苏蓉道:“蓉儿,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拿去用吧。”

苏蓉鼻子微微一耸,嗅到了一股兰花香气,她随手接过手帕捂住鼻子,率先走入屋里。

段飞微微一笑,从怀里又拿出一张手帕,捂住鼻子后走入屋中,屋里的血腥气浓重得让人发呕,只见一具成年女尸赫然趴在从卧房通向大厅的门槛上,她的背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不过显然致命伤并非来自这三刀,因为她的手临死还捂着脖子,指缝中溢出的鲜血已经在地上铺开方圆达一米的血泊……

第〇二一〇章 【灭绝人性】

段飞回头看了小李子和江良一眼,小李子一副不忍萃睹的样子,而江良的双眼依旧呆木,面无表情。

杨森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凿无疑地说道:“大人,这个女子死于脖子上的刀伤,虽然不是当场致命,但是血流过多,她爬到这里时已经爬不动了,因失血过多而亡,她背后的三刀并未渗出多少鲜血,可见是在死后才被砍伤的。”

刘村长一面摇头一面旁介绍道:“她就是江良的娘亲,我们都叫她江婶子的,唉,她是个好人啊,死得真惨……”

“死得更惨的是江先生和他家的老三,唉……”小李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挪步了。

杨森向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大人,苏姐姐,你们还是别进来了,这里面的情形实在太惨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段飞也不例外,何况仔细查勘现场是办案者都必须做到的,杨森固然可以相信,但是段飞还是得亲眼看以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什么惨案我没见过?蓉儿你们就不要进去了。”

苏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反正我进去也帮不上忙,就在外边等着,给大人做笔录吧。”

段飞微微颔首,跨过血泊与江氏的尸体,进入到江家的主卧室中,目光四下一扫,段飞的肠胃顿时翻滚起来,他用力捂紧了口鼻,双目中释放出令人心惊的寒意。

惨,实在太惨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刺目的血色,甚至屋顶屋梁上都可以看到一道道被甩上去的血迹,粗略估计不下数十道,也就是说凶手挥刀至少数十次,中刀的人可想而知会是什么下场。

房间地上躺着一个身体扭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他的身上、脸上、手上不知中了多少刀,几乎刀刀见骨,那情形实在惨不忍睹,然而更惨的是床上,一团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碎肉显得是那么的可怖,杨森检查了一阵后木然说道:“这应该就是江家的老三,一个还不到半岁的婴儿……”

华明随着段飞走入屋中,看到此情此景他眉头微微一皱,跟着进来的石斌、郭威四个听了杨森的话后目光不禁向床上望去,看到那一团碎肉,石斌面色惨变,突然捂住嘴,向外冲去,然后哇地一声吐到了大厅的墙根下。

段飞强忍住腹中的不舒服感,目光挪到了别处,只见除了血迹外离门不远处还有一处呕吐痕迹,一股酒香杂在血腥气与呕吐物味道中传入鼻翼,让人感觉极其不爽。

“李里甲,这堆东西是你吐的吗?”段飞喝问道。

小李子在外面答道:“是的,大人,小人第一个来到现场,看到屋里的惨状,忍不住就吐了。”

郭威、洪邦和蒋骏虽然忍住没有吐出来,但是也已面青唇白,眉头直皱强忍住了呼吸,段飞目光飞快地在屋里扫视一番,对现场有了初步印象,他转身道:“我们都出去吧,阿森,有什么异状就告诉我。”

杨森答道:“嗯,可以开始填写尸格了,这个男性尸体应该就是江家的主人,江玉蓝了,他的手掌与臂上有多处格挡凶器受的伤,显系曾与凶手搏斗过,凶器是一把薄而快的刀,切肉就跟切豆腐似的,不过凶手的力气似乎不足,以致无法切断较粗的臂骨与肋骨……伤处多在胸腹以下,凶手应该比较矮……”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江良的身上,十二三岁的个头,瘦瘦弱弱的身子,跟杨森嘴里的凶手形象何其相似,不过大家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孩子,怎可能做出那么凶残的事来,死的可是他的父母、姐弟啊!

段飞也向江良望去,听到杨森的话之后他依旧一副呆木的样子,简直比贺盛他们受制于九针制神术时还要傻,这样的一个傻小子,怎可能杀了全家,然后全身又干干净净,毫无一丝破绽呢?凶手应该是另有旁人吧?

段飞这么想,淳朴的村民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纷纷开始猜测,若是熟人作案,村子里还有谁比较可疑呢?

厅房里有一些残缺的血脚印和血滴延伸到另一间卧室,段飞顺着血迹走去,掀开布帘一看,只见略显昏暗的卧室中有两张床铺,江良的大姐,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躺在自己的床前,脸上被砍了几刀,尤其是她的眼睛,被切得碎了,致命伤应该是脖子上的一刀,看得出来她应该也做了一些抵抗,只不过还是没能逃过凶手的屠刀。

段飞观察了一圈,转身出来走到江良面前,问道:“江良,你昨晚都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江良的目光缓缓转到了段飞脸上,终于有了焦距,不过也就是一刹那,他的两眼又失去了焦点。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茫然答道:“昨晚?昨晚半夜我听到响动,爬了起来,躲在屋角的箱子里,姐姐比较笨,没有躲起来,我在箱子里躲了好久,直到听到院子里的公鸡打鸣我才爬出来,看到家里人都死了,我就出去找人,在路上碰到了里甲李叔,他一进屋就吐了,我都没吐……后来他们让我去了村长家,我什么也没做,直到这个姐姐来找我,我就跟着来了。”

屋子里确实有个大箱子,段飞示意让郭威去检查一下,郭威走入屋子检查了一番,出来之后向段飞点点头,道:“大人,箱子里确实有足够空间,衣物上也有压痕,江良说的应该不假。”

段飞说道:“嗯,你们去查查有没有撬门而入的痕迹,再查看一下房屋四周有无凶手逃逸时留下的血迹或脚印之类的痕迹,若是能找到凶器更好。”

石斌等领命而去,段飞对村长道:“刘村长,请你把江良带回去,回头我过去还要详细问一问经过。”

村长带着江良走了,杨森也已查勘过所有尸体,走出来道:“大人,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从伤痕上看,凶器应该是一把厨刀,很普通的菜刀。”

“哦?菜刀?我们去厨房看看。”段飞带着大家走出屋子,来到院子的另一边,与柴房连着的厨房,常熟县的衙役很快就把江家的院子包括厨房、柴房都搜索了一遍,向段飞回报道:“大人,我们在江家厨房中没有找到菜刀,一把都没有。”

郭威也禀报道:“大人,没有发现撬门而入的迹象,血迹从屋里出来后到了院子里就没了,水井边的地面很潮湿,似乎曾经冲过很多水,我们怀疑凶手杀人后就在院子里清洗过。”

杨森说道:“据我判断,江家四人的死亡时间都很接近,案发时间大约在昨晚子时初,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一切痕迹!”

段飞点点头,说道:“子时初……也就是晚上十一点,有些人夜生活才开始,不过这时候多数人都已经睡着了啊……”

段飞的话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已经习惯了的人都直接忽略掉了,段飞回过神来,指着江家门墙边的一块空地,说道:“看到没有?那里好像少了样东西,痕迹很明显,我想原来应该有一块石头的,徐捕头,派两个人找些工具把江家的茅厕掏一掏,我怀疑凶器和血衣都被凶手裹上石头沉到粪坑底下去了。”

徐捕头答应一声,逐着有些不情愿的衙役们走了,段飞在江家的院子里又张望了一阵,终于说道:“好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去村长家。”

离开江家后石斌疑惑地问道:“大人,你怀疑是江良杀的人吗?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狠啊?”

段飞答道:“我还没有确定凶手是谁,你胡乱猜测什么?谁说小孩子就不会杀人了?你知道日本人要怎么获得武士称号吗?他们那些习武的孩子不论武艺有多好,没杀过人的都是不许被称之为武士的,不积硅步无以千里,你们都知道倭寇凶残,又怎知他们早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人呢?积累几十年的杀气,所以才当着披靡啊!”

石斌恍然道:“原来如此……大人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难怪那些倭寇那么凶呢……”

段飞来到村长家,早有人通报,村长赶紧出来迎接,段飞让村长安排了个小屋子做审讯室,微弱的烛光之下,段飞与江良对面而坐,常熟知县坐在侧后,苏蓉、华明、石斌等将江良团团围在当中。

大家都得了段飞吩咐,没人说话,段飞悠闲地喝着苏蓉泡的茶,丝毫没有要开始询问的意思,江良从茫然中渐渐感觉到了一些压力,他的目光渐渐聚焦在段飞脸上,手上,又移到别人脸上,身上,渐渐的神态有些焦躁起来。

这时,徐捕头兴奋地来报道:“大人,我们掏空了江家的粪坑,找到了凶器和血衣,凶手可真狡猾,竟然把衣服裹着石头丢到粪坑里,若非段大人明察秋毫,还真找不到呢。”

段飞嗯了一声,见江良的神态有些慌张,他突然问道:“江良,你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弟弟?”

江良一阵慌乱,他还没张口,段飞继续说道:“不用说我也明白,弟弟出世后分薄了自己的宠爱,父母都不再关心自己,整天挂在嘴里的都是弟弟,难怪你会仇视他。”

江良漠然,段飞道:“你恨他,所以把他剁成肉酱,这我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连自己父母都不放过?甚至连平时疼你爱你的姐姐都杀了,你还割破了她的眼睛,这都是为什么?”

在旁听审的刘村长忍不住想说话,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江良已经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不再是茫然无焦距,而是冰雪一般无情,他淡淡地望着段飞,淡淡地说道:“我恨他们,我恨所有人,所以我杀了他们,把那个小肉球剁成了肉末,谁敢挡着我我就杀,杀,杀!”

瘦小的身子,淡淡的神气,说出来的却是让人心寒的话,他的目光就如冰剑一般刺向段飞的心脏,不过段飞却并不怕他,两人对视良久,段飞淡淡地说道:“我明白了,荀子说人性本恶,孟子说人性本善,看来他们都走了极端,有些人的确是天性凉薄的,你的父母生你养你,你不知感恩孝敬,反而因为一些小事仇视他们,到最后甚至下了杀手,江良啊江良,你真是名不副实啊!”

江良淡淡地说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名字,三年前搬来这里住的时候才改的,我爹早就对我不抱希望,却硬要我改名江良,既然讨厌我便让我离开好了,他又怕我败坏他的门风,硬要把我锁在家里,嘿嘿,他自命清高,还不是在三年前花钱买通官府,隐瞒了我第一次杀人的事?反正被你抓到,杀头是免不了的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六岁的时候就杀过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家伙,只不过那一次做得很干净,而且没人怀疑我罢了。”

听到他的话,大家的心都有些寒,尤其是旁听的虞山村的村民们,有人甚至喝问道:“小兔崽子,半年前苏家的小芽子在河边游泳淹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江良冷冷的一眼瞥过去,说道:“若是我杀的我没必要否认,但是不是我杀的你们也休想栽在我头上,来到这破地方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动杀机了,知道为什么吗?”

江良那一眼瞥得那村民背脊发凉,江良刷地一声把衣扣撕开,露出了胸口遍布的伤痕。

不少人发出了惊呼,江良把衣服丢到一边,缓缓转了个身,他的背后也有许多伤痕,有的是木条抽的,有的却是火烙的,还有很多伤痕根本认不出来历,大家心中都涌起了疑问: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

“这些伤……”江良缓缓坐回去,淡淡地说道:“有的是爹打的,有的是娘烧的,更多的是我自己弄的,他们因为我不听话而打我,我则是为了控制心中的杀意故意弄伤自己,否则的话这村子里一多半的小鬼早死在我手里了,欺负我的人都该杀!”

江良身上突然涌起的杀机让段飞都暗暗一凛,其他人就更不消说了,虞山村的村民们都有些后怕起来,望着江良的目光中都涌起了一丝恐惧与敬畏。

第〇二一一章 【天生杀才】

江良似乎很享受他们那种恐惧的目光,但是他望向段飞的时候却突然一愣,因为段飞可不会怕了这么个天生有着*性格的小鬼。

面对江良惊讶的目光,段飞冷笑着用极其不屑地说道:“你不过才杀了几个手无寸铁的弱者,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子真刀真枪杀的倭寇都得按打算的。”

江良目露疑色,望着段飞不做声,段飞冷笑道:“不相信?老子在扬州海安镇破那个连环杀人案的时候正好碰到倭寇来攻城,娘的,那些倭寇每个都拿着四五尺长、锋利无比的刀子,老子还不是照样把他们一个个砍得七八段丢到城下喂狗?”

江良的怀疑变成了敬佩,因为他感觉得到段飞说话时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杀过人的人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段飞为了继续打击这小鬼,又说道:“会杀人的可不止我一个,跟着我的人谁没上过战场?谁没杀过人?你啊,还嫩着呢!告诉我,你为何要压制自己的杀意,又为何突然爆发出来,将自己最亲的爹娘和姐弟满门都杀了?”

江良指着苏蓉,说道:“她难道也杀过人?还有他,看到尸体都吐了,难道也杀过人吗?”

他指的是石斌,石斌只觉脸上无光,气得火冒三丈,刷地声拔出刀来,指着江良喝道:“废话,你要不要试试!反正就算杀了你大人也会为我开脱,就说你试图拒捕,杀了便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良感觉得到他的怒气和杀意,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了,你呢?”

苏蓉冲他淡淡一笑,悠然说道:“姐姐杀人是不见血的……”

江良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抱着肚子惨哼起来,苏蓉笑吟吟地说道:“得罪了姐姐的人会死得不明不白,根本没人知道是我下的手,你不觉得姐姐比你高明一百倍吗?你这个小笨蛋,竟然还敢怀疑姐姐没杀过人……”

大家看到江良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再听到苏蓉那夹着得意的悠然声调,无不暗暗胆寒,段飞说道:“行了,蓉儿,给他解了,回头你想怎么弄都行,别现在弄死了,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苏蓉答应一声,拢在衣袖中的手轻轻一弹,一缕指风顿时解了江良被点的穴道,其实这种手法也不能持久,但是骗骗江良和旁边这些无知村民已经足够了。

江良缓过一口气,望着苏蓉叹道:“若是早见到姐姐就好了,我一定会央求姐姐交我本事,然后暗暗地一个个把村子里得罪过我的人都杀掉的。”

刘村长和李里甲他们都哆嗦了一下,暗暗庆幸起来,段飞对江良喝道:“好了,现在你没机会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杀机?又为什么突然忍不住杀了自己全家?”

江良老老实实地答道:“大人,我天生见不得血,见到血就忍不住想撕碎眼前的一切,他们都当我是怪胎,我爹自从发现我的怪异之后就教我说,人不是野兽,叫我不要被心中的恶魔所驱使,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所以我努力克制自己,想做一个像爹爹那样受人欢迎的人,不过半年前弟弟出世后一切都变了,爹爹对我开始变得很冷淡,因为弟弟是一个正常人……我感觉得到,爹爹要将我抛弃了……”

江良眼里露出一丝悲伤,瞬间又变成了淡漠,他继续说道:“昨天傍晚爹爹杀鸡给娘补身体,看到鸡血我忍不住又想杀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过我害死忍不住乘爹爹不备到厨房喝了一口鸡血,却被爹爹发现了,他骂我不知悔改,骂我是教不变的野兽……”

江良抚摸着身上纵横的新伤,淡淡地说道:“我恨我自己,但是我更恨他们!所以我要杀!杀了他们!半夜等他们都睡着的时候……我拿了把菜刀,悄悄摸到他们床边……”

……

凶器与血衣俱在,江良的口供也都已录好,他毫不在意地画押签字,被锁起来押下去之前他还很遗憾地对段飞道:“大人,我早些遇到你就好了,在战场上杀人不用偿命,姐姐,我早些见到你就更好了……”

当他被带远去之后段飞才哼了一声,说道:“早遇到她,你早就被她斩成七八段了!”

大家目光异样地望过来,段飞感觉到稍微有异,忙对胡县令、刘村长等解释道:“在战场上杀敌跟他这种杀人是不一样的,我可没有嗜血的本能,我天性是善良的,蓉儿是个嫉恶如仇的侠女,倘若早见到这个小恶人,岂不早一剑杀了?我说的没错啊。”

胡青轻咳一声,说道:“大人,这个案子该怎么判?下官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小的杀人犯呢。”

段飞眉头轻皱,问苏蓉道:“蓉儿,你是我的师爷,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苏蓉说道:“大人,依照江良所犯的罪行而言,判个凌迟都不算过分,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重判只怕会引来非议,据我观察此人还不算不可救药,他身上斑驳的伤痕便是明证,我建议判他徒刑千里,发配到北方边境去服苦役去吧。”

段飞看了苏蓉一眼,说道:“蓉儿,如此岂不是便宜了那小子?他可是杀了四个人啊,而且还是至亲之人……”

苏蓉微微一笑,道:“我看是大人你生了爱才之心才对,我不过是顺着你的心意说的,他的命运如何还不是大人一言可决?”

段飞嘿嘿一笑,道:“爱才?这小鬼满身凶厉之气,我才没那心思,不过……”

段飞转身对胡青说道:“胡大人,本官师爷的意思胡大人若是觉得尚可的话……不妨就这么办吧。”

胡青连连点头,说道:“苏姑娘……哦不,苏师爷的建议再好不过,下官明白的,下官明白的。”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日从苏州一路赶来,车马劳顿甚是疲惫,这个案子既然已经破了,我们不妨回常熟县休息休息,胡大人应该都安排妥当了吧?”

胡青确实早已安排妥当,倒是没想到破案这么快,他喜滋滋地说道:“是,是,下官早已安排好了,这里的事留给徐捕头处理就行,段大人,我们这就启程返回常熟吧?”

段飞打着官腔道:“嗯,如此甚好,常熟可是个好地方,本官说不得要在常熟叨扰几日,胡大人可有好的提议么……?”

段飞在常熟呆着不走了,一开始常熟县令胡青还很高兴,把钦差大人招呼得无微不至,过了两三天可就有些犯愁了,常熟毕竟是个小地方,拿得出手的好玩地方都已经玩遍,好吃的也都吃过了,钦差大人又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千多号人呢,再这么呆下去,只怕整个常熟县都要被吃穷了。

实在没事干了,段大钦差连小偷小摸的蟊贼犯案都当成大案重案来办,把个常熟闹得鸡飞狗跳,平日爱闹事的那些混混没一个敢出门的,常熟县的百姓对此倒是拍手称快。

这天深夜,常熟县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穿着黑色夜行衣,连脑袋和脸都全部罩在黑纱里,唯独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身手敏捷地避开更夫和巡夜者,潜入了常熟县衙的后衙内院,趴在屋檐上望了一阵,黑衣人轻飘飘地跳落下去,刚落到地上,眼前已出现一个人,华明手按刀把,低声喝道:“你是谁?长江、长江?”

“不,我是黄河,黄河。”来人对上了段飞预设的暗号,华明心里暗笑段大钦差的古怪口令,朝那人点点头,说道:“进来吧,大人等你们的消息好几天了。”

那人大步向前走去,华明让开一步,那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侧脸对华明道:“我是故意让你发现的。”

华明微微一笑,道:“华山派的踏雪翻云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踩到正堂屋檐上那只獬豸滑了一下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你了。”

黑衣人脚下一缓,目中精光一闪,并没有反唇相讥,看样子他输了一着,他来到书房前,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唤道:“段大人,是我。”

段飞正在书房里无聊地练字看书,闻声喜道:“快进来。”

黑衣人进屋后小心地反手关上房门,转身的时候已拽下黑色头套,上前几步向段飞跪下抱拳禀道:“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大师兄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来人正是岳氏兄弟的老二岳玉麟,他站起来后双手捧着个包裹放到了书桌上。

段飞又惊又喜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兄弟,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是贺大哥让你这样做的吗?真是的,贺大哥那死脑筋,虽然说我救了你们,但是你们在海安镇的时候救了我可不止一次啊。”

岳玉麟呵呵笑道:“那是不一样的,大人,你别说了,习惯了就好,这样其实也蛮好的,大人不是一般人,我们能在大人手下做事已经是天大的福泽了,大人,你还是先看看大师兄给你的东西吧。”

“真是死脑筋。”段飞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最上是几张信笺,底下却是一叠厚厚的状纸。

段飞先看贺盛写的信,作为华山派的大弟子,贺盛不但识文通墨,毛笔字写得都比段飞的好,真是让段飞汗颜,难怪当朝的那些官儿瞧不起他呢,连岳氏兄弟苦练武功之余也没有忘记读书认字,他们三人允文允武,比起只有一身蛮力的石斌、郭威等几个要有用得多。

贺盛信中详细说明了这几日他们暗中查访的经过,以及做出的安排,看完他的信,段飞喜形于色地说道:“你们三人做得很好,我估到你会来,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这个,打开看看吧……华明,派个人去通知胡知府,安排一下,我们明日启程返回苏州!”

岳玉麟疑惑地展开段飞丢给他的一只纸包,只见纸包中尽是一粒粒黄橙橙的大颗而且饱满的葡萄干!

岳玉麟顿时喜道:“谢谢飞哥。”

段飞向他点点头,开始看那些状纸,同时问道:“吃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叫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

“不用,飞哥你忙吧,我这里还有从苏州带回来的葱油饼儿,凑合着吃就行了。”

段飞没有搭话,他已经沉浸在那一张张含冤泣血的状纸中……

清晨,一切准备停当,段飞突然思索了一下,决定去监牢中探视一下那个小小凶手。

没有人知道段飞为什么要去看他,段飞也不要人陪同,当段飞弯腰进入牢房时,缩在角落里的江良惊讶地望过来,段飞深深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江良,你是一个天生杀才,你不是羡慕我们能上疆场,堂堂正正地杀人么?给我好好活着,说不定本官将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第〇二一二章 【拦轿喊冤】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钦差一行就已经离开县衙,开始上路了,常熟知县胡青等送出县城外,望着渐行渐远的钦差队伍,总算松了口气,虽然一开始钦差大人对自己不太待见,不过这几日招呼周到,刚才钦差大人临走前还勉励了几句,看样子给钦差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自己在王公公与钦差大人之间如鱼得水,今后还怕朝中无人升官难吗?

在胡青沾沾自喜中,段飞一行慢悠悠地向苏州进发,一点都没有急着赶路的样子。

同样一条路,那天紧赶慢赶只用了半个时辰,今日竟然走了两个时辰之久,从卯时中走到了巳时中,终于远远地看到了苏州城北的十里长亭,与平日不同的是,长亭内外竟然黑压压的全是人,明晃晃的玄黄天子龙旗格外醒目,竟然是钦差副使杨慎协苏州府的百官出城十里前来迎接!

段飞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与杨慎和苏州府的官员们见了面,王堂也亲自前来迎接,只不过大家在秋老虎的阳光下干等段飞一个上午,不免都有些身心疲惫,稍事寒暄之后便汇作一处,向苏州城返回。

“杨大人,怎敢劳动您亲自出城迎接,真是让段某受宠若惊啊!”段飞请杨慎坐到自己的八骥大车里,再次表达自己深切的感激。

杨慎哼了一声,放下苏蓉奉上的凉茶,说道:“段大人,我听说常熟的那个案子你早就结了,你倒是逍遥自在,在常熟呆着不回来了,我在苏州差点忙死、气死,周安那个案子已经批下来了,周安无罪释放,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看杨大人打算怎么办了,段飞只有查案之权,其他的事段飞不敢逾越。”

杨慎哼了一声,说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与镇守太监王堂勾结谋一己之私,段大人,难道这就是你以退为进之计?”

段飞哑然失笑,道:“杨大人不要轻易下结论,段某这个小钦差查查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很方便,若是涉及官员,这钦差的帽子恐怕就没那么好使了,这方面却是杨大人的强项,我倒是很好奇,段飞离开应天当日曾与杨大人深谈,并将差不多一尺厚的资料交给杨大人过目,不知道杨大人做出了什么决断?”

杨慎盯着段飞看了一阵,说道:“原来段大人是担心我掣肘你,我索性挑明了说吧,我已上书请皇上圣裁,魏达先与薛泽等人也就是掉脑袋与丢官的区别而已,不过我建议皇上等苏州有了明确结果时再处置他们,以免打草惊蛇,本官在去应天之前便已经来过苏州,对苏州的官场并非一点都不了解,我也很想抓王堂,想肃清苏州官场,可惜王堂他们防我甚严,这几日我竟然抓不到他们一丝破绽!”

段飞微笑道:“现在杨大人应该了解我为何要与王堂交好,又为何要借机避到常熟玩了几天吧?”

杨慎是个极聪明的人,他顿时醒悟道:“原来段大人以退为进是这个意思,莫非你暗中派人继续留在苏州调查?可是段大人身边就那几个人,连我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瞒过王堂他们?”

段飞笑道:“这个杨大人就不必担心了,本官自有办法将王堂他们的恶行恶迹调查得水落石出,现在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进城之后杨大人等着看我出招吧,杨大人若有兴趣,不妨与我同唱一台戏,我扮的是白脸,杨大人不妨继续扮黑脸吧。”

杨慎缓缓点头,说道:“既然段大人胸有成竹,杨某乐于奉陪!只盼段大人莫要辜负了皇恩,莫要辜负了我爹的期望……”

“嗯?杨大学士对我有何期望?”段飞惊讶地追问道。

杨慎望着段飞,淡淡地说道:“我爹一直阻碍段大人的仕途,只不过是担心朝中再次出现刘瑾、钱宁、江彬之流,蛊惑皇上祸害天下罢了,其中并无私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倘若段大人又有才学又无私心,肯为天下百姓某福,为大明江山谋利,我们父子就算为段大人结草衔环、前驱用力又有何惧?”

段飞肃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杨慎一拜,说道:“杨大学士高义,段飞受教了,段飞不敢说自己绝不会以权谋私,但是段飞所作的一切都是以辅佐皇上、振兴大明、造福百姓为基础的,穷则独善己身,达则兼济天下,段飞之心苍天可鉴!”

杨慎听了他的话之后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说的还真够坦白,若是换个人应该会说出一番更加慷慨激昂的话吧?他苦笑道:“好个穷则独善己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段大人应该不算穷了吧?我倒要看看段大人如何兼济这苏州一府的百姓,只要不违礼法,用些手段也无伤大雅,杨某无不尽力配合!”

段飞欣然道:“好,就让我与杨大人联手在这苏州城中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摧枯拉朽般摧毁王堂等在苏州建立的顽固势力吧!”

‘叩叩……’随着车壁被敲响的声音,华明的语声传来道:“两位大人说话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啊。”

段飞与杨慎相视一笑,段飞从衣袖中掏出一叠状纸递给杨慎,说道:“我的人已经发动,就算他们现在发现也已经迟了,杨大人可以先看看这些,当能明白最近我并没有懈怠公务。”

杨慎接过状纸认真翻阅起来,没看几个字神色就为之一变,越看越是恼怒,若非段飞小声安抚,他早已拍案而起,喝令手下锦衣卫立刻将王堂与乌有策等一干官员全部抓起来了。

“大人,我们就要进城了。”苏蓉在车外对段飞说道,这是约好的暗号,听到她的话,段飞吸了口气,做好准备,然后对杨慎道:“杨大人,那|话|儿要来了,这些状纸还是留待回头再看吧,记住我与王堂交好,因此扮的是白脸,大人一心要查处他们,扮的是黑脸,别搞错了。”

杨慎点点头,把状纸交还给段飞,静静地等待着……

咕噜噜……

马车的车轮从泥地滚上石板路,前方传来恭迎钦差的声音,钦差车驾缓缓驶入苏州城中。

没走多远,段飞突觉马车一顿,停了下来,他与杨慎对望一眼,喝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车子停下了?”

华明的声音高声答道:“大人,不知为何前方有些混乱,我派两个弟兄到前面看看。”

不等他派人去前面查问,路边突然跪下十几个人,双手捧着状纸,几乎同时哭喊道:“钦差大人,草民有天大冤情,请大人为我申冤啊!”

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大叫道:“钦差大人,请为我们申冤啊!”

这便是段飞让贺盛他们安排的一场拦轿喊冤的好戏了,几十人围着钦差车队一起喊冤,声震瓦宇,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听到有人喊冤,随在钦差车队后的王堂、乌有策等人顿时神色大变,他们最担心的便是这么一出,没想到就在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那些安排好沿街欢呼的人呢?那些防止生面人靠近喊冤的地痞无赖呢?他们怎么全都不见了?

段飞掀开厚厚的车帘,站在车门前,望着路边跪着喊冤的人,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何冤情尽管去知府衙门击鼓鸣冤去,为何挡住本官车驾?华明,把他们通通赶开了。”

“且慢。”杨慎掀帘出来,说道:“段大人,本朝太祖有令,拦轿喊冤,官员必接,否则当渎职论罪,如此多的人拦轿喊冤,只怕案情非同小可,段大人不会不敢接吧?”

两人的神态都不太好,就好像刚吵过一场似的,王堂与乌有策等人正好赶来看到了这一幕,只见段飞紧皱眉头,拂袖道:“岂有此理,华明,把状纸收了,把这些人都给我锁起来,带回府衙看管起来,本官赶了半天路,有些乏了,休息好之后再升堂审案。”

“是,下官明白。”华明领命而去,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将状纸收了,然后把那些男女老少都有的喊冤者全绑住手串成一串,就要押送苏州府衙。

杨慎喝道:“且慢!苏州知府乌大人何在?”

乌有策急忙上前道:“下官在此,杨大人有何吩咐?”

杨慎道:“这些人本官都交给你了,倘若谁出了差池,小心我拿你问罪!杨达,你带两个人跟着他们,给我盯紧点。”

杨府家丁杨达受命点了两个随从跟着去了,乌有策与王堂互望一眼,王堂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转身回到自己车上,他的车上还坐着一个人,冷漠地说道:“情况有些不对,段飞才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有人暗中在坏公公的事,这些人究竟是杨慎安排的还是段飞安排的呢?王公公,你可要小心啊。”

王堂恶狠狠地说道:“我看多半是杨慎安排的,段飞的底细我很清楚,他身边的人我都盯得很紧,连他那个赶来苏州办货的外管家我都贿赂了笔银子送走了,他根本不可能在苏州安排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段飞这个人欺软怕硬,刚才看到喊冤的人这么大阵仗,他就知道肯定不好惹,所以有些退缩,若是平常案子,只怕他早屁颠屁颠地接下来了,倒是杨慎那家伙家学渊源,保不准还有什么人在暗中为他做事,我实在有些失算。”

那人道:“王公公分析的是,不过对那段飞也不可掉以轻心,我总觉得此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王堂轻蔑地说道:“段飞不过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无赖而已,这种人最好对付,不过此人在办案上倒是真有些本事,周家的那个案子给他做得滴水不漏,谁能想到时隔三年经过无数次洗刷之后,地上的血迹依然能够显现呢?”

那人淡然道:“虽然我不知道段飞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很显然,这不过是一种新奇的障眼法罢了,他想如此结案,因此故意做成了这个样子。”

王堂道:“若真是他假造的血迹,岂不是更说明他不想与我为敌?否则当日他把周家弄成令一番模样,我们看不破他的手段,也拿他没有办法,他就可以继续追查那个案子了。”

那人淡淡地说道:“或许吧,我没有证据,只是隐然觉得此人是个祸害,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出手杀他。”

王堂惊道:“万万不可!此人从前没有杀掉,现在可不能杀了,除非他离开苏州,再也与本公无关,不过……假若他真的可以收买,就如江彬、钱宁当年……还不如留着他小命为好。”

“只怕养虎为患啊……也罢,我还控制得住自己,公公请放心,我不会轻易出手的。”他心中却暗暗想道:“近几年来修炼一直没有进展,此人或许便是我的魔障,我越想杀他就越不能杀他,今后不见他就是……”

王堂想了想,说道:“不行,我得悄悄去钦差行辕走一趟,拼着再花上几十万两银子,也要保住苏州府这批官儿,他们一倒,说不定还要连累了我呢。”

那人拱拱手,说道:“公公高明,公公掌着苏杭织造,上品的丝绸出海一趟就能换回一船白花花的银子,能花点小钱买通钦差最好不过,或许我真的是多虑了。”

……

第〇二一三章 【星火燎原】

段飞回到钦差行辕,才擦把脸喝了碗茶水,就听石斌禀报说王公公来了,他请王公公到书房,王堂才跨入书房,见到段飞便抢上一步抱拳施礼道:“段大人,卑下身负苏州上下官员的重托,请段大人手下留情啊!”

段飞微笑道:“王公公不必客气,你说的是那些拦轿喊冤的人吧?状纸我已粗略看了一下,告苏州上下官员的不多,倒是告公公以权谋私、走私贩私以及贵侄王世勇欺凌百姓、行凶霸道的比较多哦。”

王堂背上顿时沁出一身冷汗,他刚才听乌有策来报,说告状的都是本地刁民,告的也都是苏州府的官儿,其中有少量牵涉到王世勇的,他这才信心十足地带上银票准备收买段飞,没想到段飞第一句话就把他打蒙了。

段飞安慰道:“王公公不必紧张,王公公镇守一方,为朝廷办事,得罪人是难免的,本官岂会因为几个刁民的状纸便怀疑公公呢?只不过……似乎杨钦差对这些刁民挺在意的,他身负监督本官执法办案之权,我想替公公遮掩也难啊。”

王堂脑筋灵活起来,他望着段飞,试探着说道:“段大人的意思是……”

段飞微微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官最擅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了,周安的案子摆明是有人快速连刺周登两刀,因为事先已用点穴之类的方法制住周登血脉,以致流血不多,周登才坚持到了周安赶回,也因为点穴的缘故,血迹没有喷洒得到处都是,周登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为了保住妻儿,他狠下心来污蔑周安,藏在暗处之人这才解开他受制穴道,鲜血顿时喷得周安满身满脸,我说的没错吧?王公公,这个案子要破其实不难,我只是不想与王公公为敌而已,不知道王公公信不信得过我呢?”

王堂是知道这个案子细节的,听到段飞说得一点不差,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听完段飞的话之后他不禁连声道:“我信,我信,若段大人要拿我问罪早就拿了,我自然信得过段大人,段大人,这里有四十万两银票,是卑下与苏州府上下官员供奉给段大人的,请段大人多加维护我等,今后段大人若有差遣,我等肝脑涂地也要为段大人分忧!”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段飞与公公一见如故,公公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家同气连枝,相互照应才是道理嘛,哈哈……”

看到段飞爽快地收了钱,王堂这才松了口气,他谄媚地笑道:“段大人说的是,今后段大人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卑下及苏州府的上下官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飞正要说话,冷不防书房外石斌大喝一声道:“大人,钦差副使杨大人求见!”

段飞说道:“杨大人?他怎么来了?就说本官正在休息,明日再见他。”

石斌苦笑道:“不行啊,大人,杨大人怒气冲冲地进来,没人敢拦他,噢,杨大人,你怎么这么快……大人,杨大人已经来到花园口了。”

王堂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行踪暴露,杨慎来抓行贿的现行了,他脑袋一晕,慌了手脚,段飞倒是比较冷静,他一指书房一侧的屏风,王堂顿时会意,急忙窝着身子快步躲到了屏风后。

他刚躲好,就听见杨慎的声音在书房外很不客气地凛然道:“段大人,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话要问你!”

段飞收好银票,咳了一声,道:“杨大人请进,段某刚坐下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杨大人来得这么快……”

杨慎重重地推门而入,怒道:“你在常熟休息得还不够么?打算休息到几时才准备过问今天接的那些案子?本官负有监督职责,你若不开审,我便要替你审了!”

王堂在屏风后听得那个恨啊,段飞乐呵呵呵地说道:“杨大人不要着急,本官赶了一早晨的路,歇歇脚喝口水,吃过午膳看过案卷后才能升堂嘛。”

杨慎冷笑道:“段大人莫非还准备去快活楼吃顿山海大宴,再让快活楼的女子为大人按摩一番么?段大人去过那快活楼几次了,可知那快活楼是谁开的吗?”

段飞沉声道:“杨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虽然有监督本官办案之责,但是无权对本官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杨大人请回吧,午膳过后我自会去苏州府衙升堂办案,杨大人若是不放心,届时不妨去旁听一下。”

“好,好,好!……杨某在苏州府衙恭候段大人大驾!告辞!”杨慎怒气冲冲地走了。

王堂等了一会也不见段飞唤他出来,从屏风背后伸出脑袋瞅了瞅,这才走了出来,愤然道:“段大人,这个杨慎实在是太嚣张了!日后卑下定连同苏州府上下官员一起弹劾他!”

段飞皱着眉头道:“此人平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手里说不定还有什么证据,不可小视啊,王公公,不瞒你说,这个案子我觉得有些棘手了。”

王堂暗叫不妙,难道这小子才收了钱就要反悔?他忙说道:“段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王公公请放心,本官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盟友的,杨慎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朝堂之争中平衡的产物,王公公你觉得皇上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呢?嘿嘿……”

段飞掏出银票又数起来,王堂见他一脸贪婪的模样,顿时欣然大笑起来。

段飞笑了几声之后正色道:“王公公,本官可以替你担了这个干系,不过……”

“我明白,段大人放心,这个孝敬是不会少的。”王堂拍着胸脯保证道。

段飞一愣,说道:“王公公,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这个杨慎手里很可能有些无法回避的证据,为了保险起见,王公公必须给我提供一个替罪羊,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这个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则根本不可信,王公公心中可有比较好的人选?”

王堂思索起来,这个提议倒是比较切实可行的,段飞有此提议,也就是说他确实是在考虑帮助自己,苏州府官员中谁比较合适呢?

段飞说道:“王公公不忙急着想,还是先与我一起研究下这些状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联手起来,还怕那杨升庵吗?”

升庵是杨慎的字,从段飞的语气中王堂突然抓到了一点灵感,结合杨慎刚才对段飞说的话,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被杨慎威胁到的人不仅仅是他王堂以及苏州的官员们啊。

段飞送走王堂之后来到一处偏院,杨慎正在里面等他,见段飞进来,杨慎劈头便道:“段大人,那王堂可是信了?”

段飞笑道:“连我都不敢相信能够获得杨大人的谅解,何况王堂呢?他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我,回去搜罗证据,准备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呢。”

杨慎轻叹一声,然后精神一振,说道:“段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段飞双眼神光熠熠地望着杨慎,说道:“杨大人当知涉案官员甚多,若是准备一网打尽……杨大人心中有几分把握?杨大人手里又有多少顶替的人选?”

杨慎苦笑起来,说道:“原来段大人也考虑到这些问题了,我的想法是抓大放小,王堂和陈表、韩明是非抓不可的,其他人倒是可以暂放一放。”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可以暂时放过陈表一马,浙江不能无人主持大局,而陈表此人虽然与王堂沆瀣一气,却没有犯下多少大恶,至多也就贪了一点,留着他可以稳定浙江大局,倒是苏州知府乌有策不能放过,正是他的纵容,王堂与王世勇伯侄才能够……”

杨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段大人,先别考虑抓谁放谁,王堂等人在苏州根深蒂固,只怕连苏州卫上下都被他收买了,就凭我们手里两千来人,只怕还不够填人家的肚子,莫要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了。”

段飞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杨慎,说道:“这是王守仁王大人命人快马送来给我的,杨大人看了就会明白。”

杨慎接过信后仔细一看,神态顿时轻松了许多,他欣然将信还给段飞,说道:“原来如此,王大人算无遗策,对段大人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这种事没什么好解释的,段飞岔开话题道:“杨大人,下午升堂之后还需杨大人配合着拖延下时间。”

“没问题。”杨慎说道:“不过,我觉得陈表此人还是不能放过,他身为浙江布政使,有不可推卸之责……”

段飞与杨慎就该留谁该抓谁,仔细商量起来……

下午未时中,两位钦差一前一后乘着八抬大轿向苏州府衙而去,在苏州府衙门口外突然遇阻停轿,段飞正打算掀帘看看,只听前方震耳欲聋地有无数人异口同声叫道:“钦差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给吓了一跳,忙掀帘一看,只见府衙门前跪满了百姓,他们人人手捧状纸,成千上万人跪在地上,将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那场面着实让人震撼。

段飞走出轿子,那些百姓看到轿子里有穿官服的人出来,更大声地叫道:“钦差大人!镇守太监王堂私自征税一倍,苏州官员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纵容恶徒残害百姓,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段飞张目四下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动容,华明靠近过来,小声问道:“大人,这也是事先的安排?现在我该怎么做?”

段飞道:“不,这是百姓们自发的,苏州百姓受压迫太久了,我们早些时候点燃了一颗火种,现在,大火已经开始燎原了!”

第〇二一四章 【狗屁钦差】

段飞他们在窃窃私语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杨慎的声音大声说道:“段大人,民心所向,你都看到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段飞看看缩在衙门背后的乌有策等苏州府官员,暗暗冷笑一声,转身喝道:“石斌,你们去把状纸收了,华明,给我打开条通路,告诉百姓们,本钦差要进衙门去升堂审案,交了状纸的人才能进衙门,无关的人都给我赶开!”

段飞回到轿子里,很快轿子又重新被抬起,在喊冤声中进入了衙门里。

府衙后堂,石斌将厚厚一叠状纸呈上,说道:“大人,这是我在衙门口收到的,还有人不断将状纸交上来,所以郭威和蒋骏还留在外面收呢。”

段飞随手翻了翻,眼睛抬起向神色有些怔忪的乌有策望去,说道:“乌大人,这些状纸上告的人与事你可知悉?”

乌有策强自镇定,拱手道:“钦差大人,这些刁民无事生非,完全是编造故事、一派胡言,大人切勿轻信他们的谎言,下官一向廉洁奉公,绝无贪赃枉法之事!”

杨慎冷笑道:“乌大人,你都还没看状纸呢,怎么知道状纸上说的是什么?”

乌有策已完全寄希望于段飞,闻言毫不客气地说道:“杨大人,下官做没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杨大人捕风捉影、听信谣言怀疑我等,实在令下官寒心,难道在大人眼里我们堂堂朝廷命官还没有那些刁民可信吗?段大人,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乌有策扑倒在地,向段飞连连叩首,在场的苏州府同知、通判也随同拜倒,不停喊冤,与外面的百姓一般无二。

段飞微笑道:“大人们请起,段某办案无不讲究真凭实据,这些状纸虽然言之凿凿,不过在我看来却缺乏凭据,我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杨大人,你觉得呢?”

杨慎哼了一声,说道:“我不信外面那千百名告状者都是无端生事,乌大人有没有做过亏心事自己清楚,段大人,是否该升堂了?本官还等着观摩段大人审案呢!”

段飞霍然站起,说道:“好,来人啊,升堂!”

“威武……”三班衙役依序列队,恭迎两位钦差大人升堂。

乌有策作为被告,段飞让人在公堂一侧给他准备了张椅子,待他坐定之后,段飞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状纸,看了一眼后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啊,传原告褚晓上堂!”

乌有策愣了愣,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当那人被带上来时他更加疑惑,因为此人他的确从未见过。

那人跪在堂上,段飞喝道:“你就是原告褚晓?你状告何人?所告何事?”

褚晓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闻声答道:“大人,我状告知府乌有策,他目无法纪,冤枉良民,屈打成招,请钦差大人为我做主啊!”

杨慎轻蔑地看了变得有些不安的乌有策一眼,只听段飞继续问道:“褚晓,你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来,倘若属实,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褚晓大喜,说道:“大人,半年前的一天,我清晨从衙门前经过,衙役们突然涌上将我抓入衙门,诬我在衙门前小便,大人,小人要小便只会找那些偏僻的墙角,怎么可能在衙门口尿尿啊,小人为己分辩,乌大人不顾事实,命人打了小人二十板子,小人受刑不过,只好承认招供画押,被罚了三十两银子,戴枷示众三天,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堂下轰然吵闹起来,有人在笑也有人在骂,纷纷扰扰乱作一团,公堂上段飞与乌有策交换了一个眼神,乌有策放下心来,杨慎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了。

段飞向乌有策问道:“乌大人,可有此事?”

乌有策义愤填膺地急忙答道:“大人,此人一派胡言,污蔑下官,请大人明察!”

段飞嗯了一声,对褚晓道:“褚晓,你可有证人、证据?能证明你没有在衙门口随地大小便么?”

褚晓张口结舌地说道:“大人,这让我去哪里找证据?大人,我真的没有啊……”

段飞一拍惊堂木,喝道:“没有证据你乱告什么?来人啊,将这个诬告者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戴枷示众三天,以效敬尤!”

褚晓被拖了下去,段飞又拿起一张状纸,喝道:“下一个案子,传原告……”

一连几个案子都是那些小偷小摸、随地大小便的案子,因为没有证据,原告都被打了出去,戴枷示众,杨慎的脸色越来越黑,堂下的百姓也鸦雀无声,他们眼神中的希望渐渐淡去,望着堂上两位钦差,他们的心渐渐麻木起来。

当段飞再将一个状告衙役林某公然抢了小孩糖葫芦的原告打出去时,杨慎终于忍不住对段飞道:“段大人,难道收到的状纸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段大人不要浪费时间,挑些大案重案来审吧。”

段飞嘴里答应了,不过他翻|弄状纸半天都还没找出一张大案来,杨慎忍不住朝堂下大声喝道:“堂下可有人有重大冤情上告?还不上堂申冤更待何时!”

有了前面几个前车之鉴,纵然杨大钦差发话,依然没能挽回人心,堂下百姓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出头挨打,杨慎不禁有些怀疑段飞的用心,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挤出人群,大声说道:“钦差大人,我有重大冤情上告,请大人为我做主!”

这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他被两名衙役用水火棍架住,兀自大叫道:“我状告恶霸王世勇害死我全家老幼总共五口,状告苏州知府乌有策贪赃枉法,不但不严惩恶霸,反而将我交给凶手,若非天可怜见,我陈辉星早已死于非命,钦差大人,请为我做主啊!”

听到陈辉星三个字,乌有策神态大变,他仓惶地叫道:“陈辉星?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堂下百姓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他们再次鼓噪起来,陈辉星怒极而笑,他大声说道:“苍天有眼,乌有策,你想不到我还活着吧!”

乌有策定了定神,突然转身向段飞禀报道:“大人,快命人将他拿下,此人乃是穷凶极恶之徒,他杀了自己满门五口,前次追捕时被他跳入河中,我们还以为他已经死在水里,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来人啊,将陈辉星给我拿下!”

“慢!”杨慎拍案道:“他既然来了就不会逃走,放他上来,乌大人急着抓他,难道是不敢与他当堂对质吗?”

乌有策看了段飞一眼,见他摇摇头,乌有策哼了一声,说道:“本官无愧于天地,有何不敢的?只是有些担心此贼再次逃脱,想先将其拿下再说而已。”

段飞终于开口了,他说道:“乌大人说的不错,此人既然是杀人嫌犯,给我先拿下再说,来人啊,将嫌犯陈辉星给我绑上堂来!”

苏州府的衙役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将毫不挣扎的陈辉星牢牢绑住,拖上堂去,陈辉星五花大绑地跪在堂上,却丝毫没有惊慌,他昂首挺胸面向段飞,说道:“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害死我全家的乃是苏州恶霸王世勇,请大人明察!”

段飞翻了翻案上的状纸,说道:“你既有冤情,为何不击鼓鸣冤?就算不相信苏州府,你也可以去按察司衙门或者应天刑部告状嘛。”

陈辉星苦笑道:“小人也曾试过去按察司告状,却险些出不了按察司的大门,大人,王世勇有个镇守太监的伯父,在南直隶有谁敢接我的状纸?今日听说钦差审案,我才敢大着胆子前来告状,倘若大人也不敢接我这个案子,我只好到地府去找阎罗王继续告他了。”

段飞淡淡地说道:“你状告王世勇,可有状纸、证据?”

陈辉星道:“状纸我适才已在衙门口|交给大人你身边的那位长随,想必现在正在大人的公案上,请大人明察,至于证据……小人被王家与知府乌有策陷害追杀,有家不能回,几次险遭杀害,早已孑然一身,就算当初有证据,此刻也已失落了。”

段飞拍着惊堂木喝道:“你没有证据就是诬告,来人啊,给我将杀人重犯陈辉星戴上重镣,打入死牢!”

陈辉星大叫道:“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堂下百姓再也忍不住了,他们纷纷怒叫道:“哪有这样审案的,难道我们告状都要自带证据不成?那还要当官的有什么用?我们不服,什么狗屁钦差,我们不服!”

群情激奋,堂下的衙役挡不住,渐渐被推了上来,乌有策惊慌失措地大叫道:“大人,定是陈辉星挑拨百姓,他要造反,大人,快命人将他们拿下,将这些刁民都抓起来!”

段飞拍着惊堂木喝道:“大胆!你们要造反吗?”

听到造反二字,涌上前的百姓都愣了愣,此时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叫到:“大家冷静,不要上乌有策的当,他正希望我们闹事,然后把我们全抓起来呢!”

段飞喝道:“都给我退下,陈辉星的案子本钦差自会调查个清楚明白,你们再吵我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闹事的百姓很快被段飞安插在人群中的人安抚下来,不过他们怀疑地望着堂上,随时有可能会再次爆发。”

段飞已命人将陈辉星押回来,拍着惊堂木喝道:“陈辉星,本官给你个机会,你老实交代,你是如何杀害自己一家五口,诬陷王世勇的?”

这句话就像一颗火星一样落在火药桶里,堂下百姓顿时炸了锅,杨慎虽然与段飞有所沟通,但是此刻都忍不住怀疑段飞是不是真的两面三刀,想为乌有策与王堂等脱罪了。

陈辉星怡然无惧地大声说道:“大人,是王世勇害死我一家五口,请大人明察!”

段飞回头低声吩咐道:“华明,你可以开始了。”

华明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后方打了个手势,段飞对陈辉星道:“陈辉星,你的状纸本官一时找不到,你将案件经过口述给本官听听吧。”

“是,大人。”陈辉星说道,他将发生在自家的惨事娓娓道来,案情有些复杂,说了半天才说明自己与王世勇结怨的经过。

原来陈家当初也是苏州富商,在经营上与王世勇有些冲突,王世勇恃强凌弱,派人砸了陈家铺子,打断陈辉星的双腿,陈辉星老父本来卧病在床,直接给气死了,陈辉星弟弟前往府衙告状,结果被打了二十大板赶出来,气怒攻心,加上衙役出手很重,当晚便不治身亡,陈辉星的妻子带着儿子到庙里敬香,半道上被王世勇强掳了去,受辱不过自尽身亡,陈辉星的儿子也被王世勇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两人的尸骨至今还未找到,陈辉星的母亲见儿媳与孙子失踪几日,觉得愧对陈家列祖列宗,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了。

陈家几乎一瞬间家破人亡,陈辉星忍辱负重养好伤后再去苏州府告状,乌有策假装接了案子,转手就把陈辉星交给了王世勇,陈辉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到提刑按察使司告状,又差点就被闻讯赶来的王家家丁抓住,最终跳河逃走,从此再不敢露面,直到听说钦差大人来苏州查案,他这才豁出去不顾性命地前来当堂告状。

陈辉星叙述完案情已是泣不成声,陈家的遭遇确实够惨,公堂下面也有许多人陪着他哭了起来,杨慎紧咬牙关,双目怒火直喷,乌有策坐立不安、汗如雨下,只听陈辉星悲嘶道:“大人,王世勇害得我家破人亡,五条人命啊,大人!”

段飞看看时间不早,说道:“陈辉星,你所述案情果然很可怜,不过本官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你可敢与王世勇当面对质?”

陈辉星双目射出无尽的怒火,他沉声道:“大人,你该担心的是传不来王世勇,而非我敢不敢与他当面对质!”

段飞冷笑道:“是吗?王世勇这么难传招?我倒是有些不信,本钦差要传他,他敢不来?来人啊,给我传嫌犯王世勇上堂!”

第〇二一五章 【变脸收官】

众衙役鸦雀无声,他们或面面相觑,或低头缩身,愣没有人敢出头,乌有策暗暗给段飞使眼神,段飞却视如未见,已经到这时候了,没必要再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他见无人出头领命,提高声音再次问了一遍。

众衙役依然没有人敢搭话,堂下百姓嘘声大起,有胆大的躲在人群中高声说道:“苏州官府上下沆瀣一气,苏州府的衙役哪敢去传王世勇啊,钦差大人你还是叫自己带来的人去抓他吧。”

杨慎气得头发直竖,拍案喝道:“乌有策,这就是你手下的衙役?你到底收了王世勇多少好处?为他掩盖了多少罪行?乌有策!你可知罪!”

乌有策依然梗着脖子道:“杨大人莫要轻信这杀人凶手的一面之辞!本官自问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皇上恩典,对得起我头顶的官帽。段大人,下官冤枉啊!”

杨慎哼了一声,对段飞说道:“段大人,既然苏州府的衙役不听使唤,不如让我们带来的锦衣卫出马吧,我就不信锦衣卫还抓不了一个区区恶霸!”

段飞点头道:“也罢,锦衣卫的弟兄们,去几个把王世勇给我传来!”

杨慎这才发现华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惊疑一声,突听大堂之上有人朗声说道:“不劳大人相请,王世勇已经拘传到了!”

除了段飞等区区几人之外,堂上堂下的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下正大光明的公堂顶上居然会有人潜伏着,话音一落,大家刚反应过来抬头望去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喀嚓’一声落到地上,然后惨叫声惊天动地般响起……

大家无不愕然,纷纷将目光投射过去,只见那人倒在地上,双腿怪异地扭曲着,白森森的骨头刺穿了裤子暴露出来,他的裤子迅速被鲜血浸湿,他的双腿在落地的时候竟然已经折断了。

“是王世勇,真的是他!”围观的百姓看得真切,纷纷低呼起来,语声之中多半带着幸灾乐祸之意。

段飞喝道:“来人啊,去看看是谁躲在屋顶?被丢下来的人又是谁?石斌、郭威,你们去把他提上来!”

石斌等各自答应一声,分头行事去了,石斌和郭威将瘫倒在地杀猪一般惨叫不停的男子拖上堂来,段飞戏谑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公堂之上,难道是想暗杀本官?”

那人疼得根本没法说出话来,段飞眉头一皱,对乌有策道:“乌大人,有人说此人乃是王世勇,你上前认一认,看究竟是不是?”

乌有策的神态有些不安,他惊骇地望着那人,点点头,道:“大人,他的确是王世勇,只不过……”

陈辉星挣扎着大声叫到:“大人,这恶贼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就是王世勇,他就是害死我一家五口的恶贼王世勇,大人,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段飞看了看吓得慌了神的乌有策一眼,然后目光与杨慎交流了一下,杨慎点点头,段飞微微一笑,转头对苏蓉道:“师爷,你精通医术,去帮王世勇看看,本官还等着他问话呢。”

苏蓉答应一声,走上前在王世勇腰上踢了一脚,王世勇的惨叫声顿时停了,堂上只余下他粗重的喘气声,苏蓉给他检查了一下,帮王世勇将折断的双腿正了正,然后回头道:“大人,他的伤并不妨事,只需请位大夫给他包扎一下用点药就行,大人若是急着问案,我在他旁边替他按住穴道止血止痛便可。”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好吧,就这么办,王世勇,你可能听到本官的问话?你为何爬到公堂之上?你难道不懂爬得高摔得惨的道理吗?”

堂下传来一阵哄笑声,王世勇抽着冷气颤声答道:“大人……小人身不由己,被人从家里掳来,是被人丢下来的。”

“哦?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奇哉……”段飞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王世勇,陈辉星告你害死他一家五口,你有什么话说?”

王世勇吸着凉气,颤声答道:“大人……小的……小的冤枉,陈辉星……哎哟……”

王世勇浑身颤抖起来,语不连声,苏蓉的声音悄然钻入他耳中,冷冷地说道:“王少爷,你还是乖乖说实话吧,否则我便让你活活疼死在这公堂之上,骨头再硬的江洋大盗也撑不了半刻,你能撑多久呢?”

王世勇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顺着脊椎直窜向脑海,沿途就像被刀子一刀刀地剐上去一般,疼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王世勇自出世以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疼得浑身肥肉乱颤,只想晕过去,却又不能如愿,听到苏蓉的话之后他起初还想咬牙顶住,不过转眼的功夫,他便再也受不了了,口里发出嗬嗬声响,艰难地点了点头。

苏蓉其实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将按住穴道的手稍稍松开而已,令王世勇痛不欲生的除了他折断的双腿之外,更重要的是王世勇被丢下来之前被强行喂下一几种药物,这些药物有的可以让人浑身更加敏感,有的可以让人全身刀割一般痛苦,有的则拥有摧毁人意志的功效,甚至还会出现幻觉,令人如堕地狱,加速心志崩溃。

多管齐下造成的痛苦就算是意志最坚定的人也未必熬得住,王世勇对别人虽然狠厉,但是自身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没喘两口气便再也受不了了,当苏蓉再次运功按住他穴道的时候,他喘了口气便大声叫到:“大人,我招,我招,是我砸了陈家的铺子,是我买通乌知府,活活打死了陈辉晨,然后奸污了陈辉星老婆,是我亲手杀了周登,是我掐死了周郎,是我……”

王世勇口不择言地,诉说着自己所犯的恶行,眼前渐渐昏暗下来,一个个熟悉的人人出现在面前,他们披头散发血淋淋的,身上沾满了污垢,爬满了令人恶心的虫子,他们面目不全,一个个伸出腐烂的手,向王世勇抓去……

王世勇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但是双脚却无法向前迈步,他低头一看,只见两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知何时从地下冒了出来,正张着血盆大口,将他的脚整个咬住了。

堂下百姓正听得群情激奋,恨不得冲上去活活将王世勇打死,突听王世勇惨叫道:“不要,不要抓我,陈辉晨、周登、靳风兰、项芳、裴舒善、章荔……你们不要抓我,我给你们烧纸钱,给你们风光大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堂下突然哭声大作,几个告状者跪在地上,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嚎啕大哭道:“大人,王世勇已经招认,我家夫君真的是他害死的啊……”

乌有策已经面无人色,浑身打摆子一般哆嗦着,他想不到王世勇怎么会这么轻易便招供出来,现在唯有拖延时间,看钦差段大人与王公公如何化解了。

段飞很快便打破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突然冷喝道:“乌大人,王世勇已经招供,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乌有策抖了一下,向前一扑便跪在地上,他惊骇地叫道:“段大人,下官……冤枉……下官着实不知道那是什么……”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这是自王世勇家里搜出来的账簿,上边详细记录着他是如何贿赂苏州府官员的,乌大人,你要不要翻看一下,看看自己这几年究竟收了王世勇多少贿赂?”

乌有策恍然大悟,心神大骇地叫道:“你……你跟他是一伙的!”

段飞大笑道:“你还不算太笨,不过也醒悟的太迟了,乌有策,你看看这是什么?”

段飞从背后接过蒋骏递过来的一个包袱,在公案上摊开了,乌有策抬头一看,只见段飞手里捧着一只翠绿色的玉麒麟,乌有策浑身一震,然后瘫软在地,再没有话说。

段飞翻开账簿,很快找到乌有策一栏,念道:“正德十年三月初七,送知府乌有策翡翠玉麒麟一只,价值白银三万两,乌有策甚是喜欢,答应帮忙解决陈辉星一案……乌有策,你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乌有策无言以对,段飞望向杨慎,说道:“杨大人,乌有策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杨慎好不容易忍到现在,用力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来人!将乌有策顶戴摘了,掳去官袍,戴上刑具,押下候审!”

苏州府的衙役没人敢上前,杨慎背后的两名亲随走上前,一人摘了乌有策的官帽,一人便去剥乌有策的官袍,乌有策爬起身,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指着段飞和杨慎道:“你们不会得逞的,苏州府是王公公的天下,很快你们就会后悔了!苏州卫的士兵想必已经再路上,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乌大人说的没错,苏州卫都司关俊辉的确已经亲率兵丁控制了苏州府,不过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抓人,乌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这些证据是谁给我送过来的呢?”

乌有策愣住了,他吃吃地道:“不可能,关俊辉收了王公公不少好处,他怎可能在这种时候背叛我们……”

段飞大笑道:“乌大人原来并不聪明,那关俊辉敢收受贿赂,可没有造反的胆量,他收到我的信之后便立刻改弦易辙,向我们投诚了,我一直拖着你们,一方面是为了让我手下的人收集证据寻找证人,另一方面就是给关都司时间安排好行动,按图索骥去抓人,苏州府被告在册的官员此刻应该已经全部落网了。”

乌有策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他无力地任人剥去官袍,用镣铐锁了起来。

陈辉星已被松开绑缚,他泪流满面地向段飞和杨慎连连磕头,堂下的百姓也兴奋地大叫青天不止,段飞和杨慎相视一笑,只等好消息传来。

很快,一队队士兵押着一批批人来到衙门口,由锦衣卫接手把人押送了进来,这些人都是苏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儿,早些时候他们还欣然出城去迎接钦差,现在却已成为钦差的阶下囚,世事变幻之快莫过如此。

每抓来一人,段飞便立即开审,将搜到的证据一一列出,历数他们贪污受贿,残害百姓的罪过,至于该怎么判,段飞则交由杨慎处理,两大钦差合作无间,一面抓人一面安排接替人手,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浙江布政使陈表、按察使韩明都被抓来了,段飞的主要目标镇守太监王堂却始终未见,段飞有些担忧起来,吩咐洪邦、蒋骏带着自己的手令前往查看。

不等他们回来,华明已从后堂走过来,在段飞耳边轻声说道:“大人,王堂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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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一六章 【无价之宝】

段飞疑道:“失踪?”

华明答道:“对,我们赶到的时候王堂已经不见了,我们问过他的家丁与护卫,没有人见到王堂外出,我仔细搜查过,府邸之中除了一个藏宝用的地窖外未曾发现任何地道,王堂应该不是通过地道逃生的,据王家管家说王堂今日回府后见了乌知府一面,然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在我们赶去的时候,镇守太监府邸内乱作一团,他们也在到处找人。”

石斌说道:“这个老狐狸……想必是听到什么风声,觉察不对,独自偷溜走了!”

段飞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王堂若是要逃,绝不会丢下王世勇,可以说眼前的灾祸都是他过于溺爱王世勇所造成的,他绝不会丢下王世勇不管的。”

石斌疑惑地问道:“那还有什么可能呢?”

杨慎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他问华明道:“华将军,你可在他府中找到什么证据吗?”

华明摇头道:“没有,想是王堂临走之前将所有证据都毁灭或者带走了。”

杨慎叹道:“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此役未能尽全功,着实可惜啊。”

段飞觉得杨慎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他想了想,顿时有些明白过来,王堂现在的最大依仗就是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张锐,杨慎定是想借机扳倒张锐,段飞现在等若已经得罪了张锐,若是在此事上出把力,不但能够消除未来的大敌,或许还能博得文官集团的好感,岂不是一举两得?

段飞翻了翻手上的名册,除了王堂之外已经没有落网之鱼,又看看下边镣铐加身的三排官员,他对扬慎道:“杨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打算去镇守太监府走一遭,或能找到些线索。”

杨慎看了段飞一眼,微笑道:“段大人尽管去吧,不过……段大人可要把持住哦……”

段飞知道他的意思,打了个哈哈,带着华明等人扬长而去,杨慎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暗道:“此人究竟是表里如一的真小人呢?还是装出这幅模样的大奸大恶?段飞啊段飞,我还真看不懂你啊……”

镇守太监府从外边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占地也不大,但是进入府内之后顿感有异,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让段飞眼前一亮,因为这些植物绝非中华土产,而是舶来品,段飞从中看到许多很眼熟的花草树木,只不过他从前对这些并不怎么关注,因此都叫不出名字来。

华明带路将段飞引到后面王堂居住的院子,段飞首先感觉到的就是一个乱字,就好像曾遭洗劫一般,段飞回头看了华明一眼,华明惊讶地张开嘴说道:“大人,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段飞哦地一声,从地上捡起一个破枕头,它被人用利器刺穿划开,里面填塞的棉花都被掏了出来,段飞看了看,将枕头丢到地上,拍拍手说道:“看来不仅仅是我们对王堂感兴趣啊,说不定第一拨人带走了王堂,华明你是第二拨,刚才又来了第三拨,大家似乎都在找东西,只不过不知道他们要找的跟我们想找的是不是同样的东西……”

华明愧然道:“大人,都怪我倏忽了,我应该守在这里的,请大人责罚。”

段飞摇摇头,说道:“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的眼光,第一拨人带走了王堂,同时也带走了所有证据,第三拨来的人只不过扑了个空而已,他把屋子弄得一团糟,正说明他没找到东西,已经乱了方寸……经过三拨人搜查,这房子里应该没有任何线索了,我们不如去欣赏一下王堂的藏宝库吧。”

华明点点头,带着段飞来到王堂卧室的床边,掀开墙上一幅字画,一个一尺方圆的暗柜出现在眼前。

暗柜早已被撬开,里面空荡荡地除了一只圆形握把外什么都没有,华明抓住握把向外一拉,只听扎扎声响起,屋角露出一个足可给人弯腰向下走的阶梯。

段飞向那阶梯走去,华明抢着道:“大人,还是让卑职先下去,查探过没有危险时大人再下去不迟。”

段飞点点头,说道:“石斌,那边有盏油灯,点燃了拿过来给华将军。”

石斌点燃油灯拿过来,华明接过油灯,拔出腰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过了一会,华明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道:“大人,下面没有人,也没有被翻动的迹象,大人可以下来了。”

段飞弯腰走下那个旋转阶梯,只有一开始时有些难走,很快便宽敞起来,可以直起腰了,转了大约三个圈子,眼前突然一亮。

只见一个大约一百平方的地窖里已经燃起了六只壁灯,照亮了整个地窖,地窖里沿着墙摆放着一只只足有一米高的大箱子,约有二十来只的样子,箱盖都已被华明掀开,以免里面藏着人,箱子里存放的多半都是金银珠宝,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相当夺目,令人看花了眼。

段飞拿起一块金砖掂了掂,随手丢给了看得眼热的石斌,然后说道:“大伙儿见者有份,随便拿点吧。”

石斌等喜滋滋地想去拿,又有些担心地偷眼看了看华明他们,华明微微一笑,抓了一把龙眼大的珠子收入怀中,并对跟下来的几个手下道:“听到大人的话了么?还不快动手?嘴巴给我管严点,若是我听到什么风声,别怪我不客气。”

大家轰然应诺,各自挑自己喜爱的东西就往怀里塞,段飞对金银珠宝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一箱箱的东西看过去,突然眼前一亮。

相比那些黄金珠宝,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极不起眼,但是,在段飞眼里却都是天赐的宝贝!

首先入目的是一只约有一米高的座钟,它造型古雅,表盘、指针、摆锤一应俱全,的的确确是一只完整的座钟。

这个座钟摆在箱子的最上层,在其下还摆放着许多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段飞却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有多么巨大,整个地窖箱子里装的金银珠宝再乘以十倍都不足以与这个箱子里的宝贝比拟,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无价之宝啊!

段飞微笑着从箱子里拿出一支深褐色的纸卷状东西,华明好奇地看了一眼,说道:“大人,这东西好像是一根迷香。”

段飞把那东西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笑道:“你错了,这不是鸡鸣五谷返魂香,而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名字叫做雪茄!正宗的古巴雪茄!”

华明哦地一声,疑惑地看着雪茄,却不知它有何用处,为何钦差大人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

段飞是不抽烟的,但是他知道香烟对人类的吸引力是多么的强大,这东西若是能够大量进口,销售给有钱人,将会给他带来无数的财富,不过这还得等待时机。

段飞很快将雪茄放下,又拿起一块用印刷精美的纸张裹着的东西,虽然看不懂上边印的字母是什么意思,但是从上边简陋的图案便可以猜出这是一块肥皂!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段飞确信这的确是一块肥皂,这也是一件好东西,虽然王堂不知其价值,不过物以稀为贵,因此也被放在这藏宝箱之中。

箱子里还有许多在大明难得一见的东西,比如用玻璃制造的——晶莹剔透的瓶瓶罐罐,欧洲现在正处于化学大发展的时代,王堂想必是从商人或海盗手里得到这些东西,因为它们在大明还比较少见,因此也被作为收藏品收藏起来。

看到这些宝贝,段飞心中开始琢磨如何将它们都侵吞掉,华明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在一旁低声说道:“大人,这些东西在旁人看来毫无用处,大人不若挑几件好玩的敬献给皇上,其他的就自己留着好了,我保证他们绝不会多嘴的。”

段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不能瞒着皇上,这个你不用担心。”

段飞把东西放回箱子中,转身说道:“该拿的都拿好了吧?华明,你尽快点清藏宝数目,一一记录在册,该如何处置这些东西,我还需跟杨钦差好好商量商量。”

地窖里有些气闷,段飞随手从珠宝箱中拿了一串檀香珠子,然后便离开了地窖。

走出地窖,段飞第一眼便看到苏蓉,她并没有跟着走下地窖,此刻正在凭窗远眺,段飞来到她身边,将那串檀香珠子拿到她面前晃了晃,说道:“蓉儿,这串珠子喜不喜欢?”

苏蓉皱了皱眉,淡然说道:“它太贵重了,而且还是赃物,我才不要。”

段飞拿的这串珠子比当初他在宝大祥买的那串檀珠还要圆润大粒,价值在数万两白银以上,苏蓉素来简朴,这么贵重的珠串她自然不喜。

段飞笑道:“我没说要送给你呀,只问你喜不喜欢而已,你可不要误会了。”

苏蓉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哼了一声,突然转头说道:“公子,现在大局已定,后日便是重阳了,我想回家了……”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行,王堂失踪,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还不能走。”

苏蓉转身纤指一指床底,说道:“公子,那床底之下有一滩还未完全干涸的水迹,我猜那就是王堂的葬身之地了,公子学究天人,一定猜得到那些水迹是什么来着,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段飞惊疑地哦了一声,走到床前弯腰向床底一望,果见床底下有一滩水迹,同时子还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段飞想了想,又回到苏蓉身边,低声说道:“你怀疑这是阴葵派的独门秘宝——化尸丸么?”

苏蓉轻轻颔首,说道:“只怕王公公已经被人灭口,连尸骨都已化尽了,公子还想用什么借口阻止我回家呢?”

第〇二一七章 【各有所求】

段飞哑口无言,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他愁眉苦脸地说道:“蓉儿,你能保证只离开几天就回来么?”

苏蓉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没有说话,段飞知道她回家心切,心一横,说道:“我没有办法拦阻你,不过我至多只能准你法定的十五天探亲假,此去杭州不过半日,应该足够了吧?若是十五天之后你还不回来,我就会想尽办法去找你,哪怕把你的画像贴满杭州,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通过吏部与锦衣卫力量通缉逃婢!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迟到几天就按几次方来计算。”

苏蓉抗议道:“你从前好像不是这么算的!什么法定探亲假,谁定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段飞耍无赖道:“我是你主人,我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三的三次方是二十七,四的四次方是二百五十六,五的五次方是三千一百二十五,你可以算算你能耽搁几天?”

苏蓉无奈地吁了口气,说道:“无赖……”

段飞大着胆子伸手去搂她,苏蓉未等他得逞便扭腰闪开了,段飞无奈地抓抓头,说道:“看来我得加紧练功了……”

苏蓉轻轻一笑,似乎放下了些心事,缓步走了回来,说道:“你这辈子别想得逞了。”

段飞问道:“蓉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不许偷溜啊,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些礼物带回家去?”

苏蓉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走之前自然会告诉你,不过你不许派人跟踪我,否则我与你之间的任何协议都完全作废。”

段飞正有此意,给她点了出来,不由有些颓然,苏蓉微笑道:“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吧……你难道对化尸丸一点都不动心?还是打算等我不在的时候再悄悄到床底刮些粉末藏起来?”

段飞被苏蓉再次说中心事,他嘿嘿笑了起来,说道:“蓉儿,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都瞒不了你……石斌,去给我找只盛放丹药的瓷瓶来……”

苏蓉轻叹一声,目光再次向外望去,化尸丸是一种歹毒的东西,换做旁人,苏蓉断不许他私藏起来,但是段飞……苏蓉的心非常的矛盾。

段飞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又吩咐道:“郭威,你和洪邦、蒋骏去把王堂的管家、账房、花匠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召管家和账房来大家都能理解,那花匠招来何用?大家都有些奇怪,不过谁也没多嘴,转身就走,不一会王堂的正副管家、三个账房还有五名个花匠都被召集到段飞面前。

“大人,王公公的事我们一无所知,请大人明察……”胡须花白的老管家热泪盈眶地不停叩首,带得其他人也纷纷叩首讨饶不已,倒是那五名花匠得到了分别对待,此刻还站在屋外不明所以。

段飞冷笑道:“你们觉得会有人相信吗?王堂作恶多端,走私贩私,犯下的罪行足以让他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们身为管家与账房,就是他的帮凶,现在王堂已死,你们若是老实交待,将王堂违法走私、贪污收受贿赂的罪行的话,本官或许还能网开一面,给你们条生路,否则你们就等着被砍脑袋吧。”

这五人依然咬紧牙关不肯交待,段飞也不跟他们罗嗦,摇摇头,说道:“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石斌,将他们抓回苏州府衙,关入大牢,分别关押起来,谁先交待便可留住小命,其余的等明日我与杨钦差一起公开审理,杨钦差恨王堂入骨,绝不会轻易放过王堂的爪牙,株连九族也不在话下,你们自己斟酌利弊……带下去吧。”

管家和账房怔忪着被拖走了,段飞将那五名花匠招了过来,只见这五名花匠之中竟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他们见王家遭逢大变,心中极是忐忑不安,段飞微笑着安抚道:“你们不必惊慌,我叫你们过来并非打算问罪,而是想请教一下,这座府邸之中有许多本官从未见过的植物,它们是谁种的,可有种子留下?这些新奇的植物本官相当喜爱,若是可能的话,本官也想在自己家里种上一些,或许需要延请一两个熟悉它们的花匠……”

四名本土花匠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那个白人花匠愣了一下也跪了下来,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花匠向段飞叩首道:“大人,那些花草都是从南洋或是西洋极远处传来的,王公公甚是喜欢,便想方设法弄来种在宅中,又从海盗手里买下了李马赛(Limasse),他是法兰克人,原本就是一个花匠,我们四人栽培这些异域花草的技术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大人若是喜欢,我们五人可以一起为大人种植这些花草,我们平日只负责种植花草,王公公他们所作的事与我们无关啊大人,请大人怜悯……”

段飞嗯了一声,目光望向李马赛,说道:“李马赛,你是法国人?你除了会种花草外还会什么?”

李马赛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我……是个花……匠,除了种……植花草,我还会用……各种鲜花做成香油……”

段飞神色一动,法国香水享誉世界,这是有传统的,说不定这个李马赛真的会做香水呢。

那个花匠的头儿在偷眼看着段飞的神情,他见状忙道:“当花匠的谁不会用花来做香油啊?大人,我们也会的。”

李马赛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的方法与你们不同,我用的是蒸……发的技术,你们的方法已经被淘汰了的!”

段飞听他说出蒸发两个字,心中不由一喜,说道:“好了,你们都别争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仆人,洪邦,你带他们去收拾东西,把所有种子都给我带走。”

那些花匠们无不大喜,那个头儿叩首道:“多谢大人恩典,大人,有些花草没有种子,得连土一起挖出来带走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洪邦,这些事都交给你了,把他们和花草、种子带回钦差行辕,这点小事就不用通知杨钦差了。”

李马赛突然说道:“尊敬的大人,请你一起赦免我的两个仆人吧,他们是我最好的助手,很是听话的。”

段飞道:“随便吧,蒋骏,你和洪邦一起去,查一下来历,只要与王堂所犯罪行无关就行,将他们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一起带回行辕。”

没过多久杨慎便乘轿而至,段飞带他检视了一下王堂的藏宝地窖,很是失望地对杨慎说道:“王堂逃之夭夭,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了,银票、地契、账簿,一样都没有留下来。”

杨慎检查过后对那一箱舶来品并未太过留意,闻言笑道:“段大人似乎比我还要失望啊。”

段飞耸耸肩,说道:“最失望的是没能抓到王堂,这家伙不知道逃哪里去了,我已请关都司派人把守四面城门加紧盘查,不过只怕也没什么用。”

杨慎道:“段大人不必过虑,王堂已经是丧家之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段大人,镇守太监府已经抄完,我们一起到那恶霸王世勇家走一遭如何?”

段飞欣然从命,两个钦差起轿向王世勇家行去,王世勇的宅子比镇守太监府要庞大豪华得多,光是两只守门的石狮都有两米高,这可是违规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在门口摆狮子或麒麟的,大小也有严格规定,光这一条就能办王世勇一个谮越之罪。

苏州园林誉满天下,王世勇这个宅院虽然难脱暴发户之俗气,但是布设得倒也豪华别致,有些地方还引入了一些欧洲风格的建筑和设计,据说王世勇曾经在酒醉时自诩为天下第一园,不过大则大已,比起段飞的钦差行辕可就要差上几个档次,更比不上杨慎所驻留的拙政园。

王世勇早已成擒,他的宅子也已被搜了几遍,两位钦差来这里不过是清点数目罢了,光是看到搜得的清单,杨慎和段飞都不禁咋舌不已,银票一百三十万两,现银十五箱,黄金以万金记,珠宝首饰数不胜数,比王堂地窖里藏的东西还要多出几倍,粗略估价就不下两百五十万两白银。

杨慎咋舌道:“王堂与王世勇伯侄二人官商勾结,竟然搜刮了如此多民脂民膏,简直骇人听闻,实在是死不足惜!”

段飞心中却不这么想,王世勇固然可恨,王堂固然在收税上加了倍,不过大明全年税赋收入不过两百来万两白银,王堂只是区区苏州府镇守太监,搜刮民脂民膏一百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何况他还要用大笔银两上下打点,这些银子多半还是靠走私得来,杨慎虽然以神童著称,不过文人自古轻商,不了解其中奥妙并不奇怪,段飞另有打算,也不想对他点明。

听到杨慎的话,段飞叹道:“王堂与王世勇固然该死,但是他们身边的人却并非个个该死,杨大人打算如何处理王世勇的妻妾家丁?”

杨慎说道:“本官也不欲滥杀无辜,只不过王堂一案牵涉太大,一时间审不了这许多,只能暂时将他们扣押候审了,按律王堂、王世勇等主犯就算不株连九族,他们的妻妾子女和亲近手下也要问罪,男的发配边关为奴,女的或发配,或卖为官妓,这些人数目实在庞大,只怕一时不好处理,段大人莫非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段飞笑道:“杨大人,你我职责不同,这些事我本不该插手,不过我也不忍杨大人太操劳,不如这样吧,杨大人你对付那班赃官,我来处理这些妻妾仆从,我断不会放过那些助纣为虐之徒,其余的便都从轻发落,或是无罪释放吧。”

杨慎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段大人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两位钦差分配好差事后便开始分头行动,杨慎连抄数家,段飞却没有奔走忙碌,而是命人请了十个平日在衙门口帮人抄写书信、状纸的童生、秀才,让他们在王世勇的宅子门前一字排开,写出无数告示贴在苏州府各处,并命人大肆宣扬,消息传开后便有许多百姓前来申诉,那十个书生开始忙碌起来,不停记录原告被告的名字,记录具体申告细节案发经过,然后一叠叠的资料送入宅中,交给钦差大人过目。

王堂、王世勇伯侄在苏州经营了十来年,他们权倾一时,他们的手下自然少不了仗势欺人之徒,百姓们从前申告无门,现在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段飞拿到状纸后并未急着抓人开审,而是与苏蓉一起将状纸分门别类整理起来,分别处理。

很快一批作恶多端穷凶极恶的名字便浮出水面,段飞毫不客气地派人将他们全抓了来,这些人不单单出自王堂、王世勇伯侄两家,苏州的地痞、恶霸在这次雷霆扫荡的行动中纷纷落马,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他们的指认,段飞是一抓一个准儿,这些人有的很快认罪,有的却抱有饶幸心理,矢口否认。

不过段飞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直接派人将这批人拉出去游街,就在专门砍头的十字街召开公审大会,受过他们欺辱伤害的百姓纷纷当场指认,群情激奋之下,钦差段大人顺应民意地当场将这批罪大恶极之徒问罪斩首,才不管现在早已过了午时,那些冤魂有胆就放马过来吧,段飞不在乎多杀他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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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一八章 【东厂丫鬟】

游街与公审是久经历史考验的招数,受欺压已久的百姓们得偿所愿,满腔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避免了更大的混乱,段飞也博得了青天之名,段青天的呼声响彻云霄,连苏州府衙大堂上正在审那些赃官的杨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除去这些罪大恶极之徒,其余的从者段飞并不打算从严查处,好在民愤已平息不少,这些人可以慢慢处置,从中午开审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段飞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吩咐道:“今日便办到这吧,准备起轿回行辕。”

段飞的轿子离开王世勇家的时候,百姓们尚未舍得散去,看到钦差轿子出来,两挂长长的鞭炮被点燃,在劈里啪啦声中,有人大叫道:“苍天有眼,送段大人来拯救苏州百姓于水火之中,段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请段大人受我等三拜!”

段飞吩咐停轿,他掀帘而出,围在路边的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段飞提声说道:“乡亲父老们,大家请起,当今天子圣明,命我巡狩江南,段飞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这是皇上的恩德,你们该谢的是当今圣上,大家与我一起祝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吧!”

“祝愿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姓们在段飞的引导之下齐声祝愿,当这潮水般的声音暂时平歇时,段飞再次提声道:“乡亲父老们,时间不早了,你们请回吧,我与杨钦差明日一早会继续审案,绝不会姑息一个赃官,绝不会放过一个坏蛋,你们放心好了,都回家去吧!”

百姓们渐渐散去,段飞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重新起轿,回到了行辕。

段飞与苏蓉、华明、石斌等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庆功宴,回到后院的时候,苏蓉跟着段飞走入他的房间,说道:“公子,我明日一早就走。”

段飞愣了愣,叹道:“是啊,后天就是重阳了,真快啊……”

苏蓉道:“公子可是答应了么?”

段飞沉重地点点头,说道:“你决意要走,我也留你不住,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你此去只怕很难再回到我的身边,蓉儿,答应我,只要有一分希望,你就会回来,好吗?”

苏蓉轻叹道:“公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段飞霍然道:“有没有未来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其他人更没资格插手我们之间的事,蓉儿,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心吗?为何要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来?”

苏蓉双目含泪地摇头道:“有些事你不明白,我……我……”

她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公子,我的未来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何况……只怕你高估了我对你的感觉,我早已斩断情丝,这辈子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段飞狠狠地瞪着她,像是想看到苏蓉的心里去,苏蓉目光平和,丝毫不见波动,正僵持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段飞和苏蓉一齐转身向门口望去,只见石斌一头撞了进来,满脸兴奋之色,望着段飞就道:“飞哥,你猜谁来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坐船下扬州的时候,骂了我们俩的那个小丫鬟吗?她和她的小姐一起来了,现在正在书房候着见飞哥你呢。”

段飞心中掠过当初惊鸿一瞥的惊艳,又记起了那个坐在知味观包子铺二楼的俊俏书生,脱口叫道:“她们来找我?快带我去见她们!”

苏蓉轻哼一声,段飞才醒悟过来,回头对苏蓉道:“蓉儿,刚才的话题回头咱们再慢慢谈,我现在去见一位客人,你要不要……”

苏蓉淡然道:“来的是女客吗?你们大男人未必方便单独接待,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段飞本来想支开她的,却被她抢先说了,只好点头道:“好吧,我们一起过去,阿斌,你还发什么愣?前头带路啊!”

石斌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他缩了缩脑袋,急忙转身引路而去。

五分钟之前……

管箫寒与她的丫鬟小环被石斌破例带到了后院的书房之中,还殷勤地招呼茶水点心,若非管箫寒点醒,这小子几乎忘记还要去通报了。

见到石斌远去后小环才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小姐,时隔三月,这傻小子还是那么傻,不知道那个段飞有什么长进没有。”

管箫寒淡淡地说道:“你懂什么,看他下盘稳固、身手敏捷,便知道他已经与当日大有不同,倒是你这三个月来毫无长进,还有脸说人家。”

小环撅起了嘴巴,似有不服,管箫寒也不去理她,自顾观赏着四面挂着的字画,没过多久,段飞带着苏蓉和石斌就到了书房外。

段飞一跨入书房便不由一愣,因为书房里的两位客人都戴着宽大的斗笠,脸上还戴着面纱,除了知道她们是女人外,根本看不出来历。

“公子别来无恙?”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盈盈站起,她的声音绵软好听,满口的官话让人听不出她的来历,但是她微微扬起下巴,一双能让星辰黯淡的眸子依然那么明亮与美丽,段飞顿时认出她来,同时心中一闪,说道:“原来是你!”

管萧寒微微一笑,道:“是我什么?”

“是你……”段飞说完之后便后悔了,管萧寒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这个造型让他记忆犹新,突然记起那次在扬州大通钱庄门外差点撞到一个女孩,没想到会是她……

管萧寒故意穿戴与段飞当日一般模样,显然就是为了试探,段飞一时不查脱口而出,心中早已后悔不迭。

段飞强自镇定地说道:“小姐贵姓大名?我们此前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今日专程前来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管箫寒的目光飞快地落在苏蓉脸上,精芒毕露,苏蓉似乎抵不过她的目光,垂脸避开,更挪了挪脚步,躲到了段飞身后。

“这位想必就是峨眉高第芙蓉仙子苏蓉了,果然是出水芙蓉,清丽绝俗啊……”管箫寒轻笑一声,说道:“今后我们要多亲近亲近……”

段飞感觉到管箫寒对苏蓉的敌意,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愉快地说道:“姑娘你究竟为何而来?再不说清楚,我可要送客了!”

管箫寒的目光回到段飞脸上,她嫣然一笑,虽然戴着面纱,但是段飞却有股百花在眼前盛开的感觉,心神不由一乱,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醒悟到眼前这女子竟然对自己用上了媚术!

没等段飞发怒,管箫寒已收回媚功,欣然说道:“段大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卑职管箫寒,携丫鬟小环奉命前来辅佐段大人,今后大家就是同路人了,为了今后更好的合作,我需要了解大家的实力,这才出手试探,请段大人万勿生气。”

段飞沉声道:“管姑娘你奉了谁的命令?请你说清楚一点。”

管箫寒将头上斗笠摘下,又取下了面纱,她看了石斌和苏蓉一眼,说道:“大人,能否屏退左右?”

段飞怫然道:“管小姐,他们都是我身边至亲之人,我什么都不瞒着他们的,你想说便说,不想说的话便请回吧。”

小环神色一冷,她还从未见过对自家小姐这么不客气的人,管箫寒却不以为意,她轻轻摆手,小环顿时不敢有任何异动,管箫寒轻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段大人,卑职是东厂的人,奉皇命来给大人做个随身丫鬟,大人不会不同意吧?这是我的腰牌,还有张锐张公公的手谕,请大人过目。”

小环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段飞一愣,深深地看了管箫寒一眼,这才接过了她递来的腰牌和一纸令谕,只见那块黄玉腰牌上团云图案下刻着东厂二字,并有一个古篆模样的东厂大印,翻过背面,上边刻有役长二字,旁边还有缇骑办案,毋枉毋纵等字样。

段飞已经不是刚来时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了,东厂役长职位虽低,但是权力却相当大,东厂下面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就是役长,俗称档头,正是这些东厂档头,带着他们手下的番子,满天下地收集情报,更多的是为自己谋私利,罗织罪名,诬赖良民那是常有的事,之后就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上至藩王下至百姓,没有不闻之色变的。

段飞再扫了那手谕一眼,将东西还给管箫寒,淡然道:“原来是张公公派来帮忙的,张公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华明的声音传来,他在书房外禀道:“大人,京城那边有消息来了。”

段飞客客气气地向管箫寒告声罪,让苏蓉和石斌招呼着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出了书房后从华明手里接过一个铜管,拆开封盖取出一张纸卷,展开一看,密信中说的正是关于东厂派人来帮忙的事。

原来,张锐觉察到段飞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便开始改弦易辙,打起了别的主意,既然不能棒杀,那就想办法盯着吧,在华明他们南下之后他就开始在正德耳边吹风,打着段飞身边人手不足,耳目不灵的幌子,打算安插一个人手到段飞身边,以东厂遍布天下的眼线,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正德也正是因此被张锐说动。

不过这件事却让段飞嗅到了一丝危机,他和华明低语几句,华明会意,招来个手下,交代几句后就跟着段飞走入了书房。

管箫寒在书房里慢慢品着茶,苏蓉站在角落里,眉头紧蹙着,似乎下意识地避开了管萧寒的视线,段飞有些惊讶地向苏蓉望去,难道她也怕了东厂的爪牙?

管箫寒的目光却瞬间落在了华明身上,华明也毫不客气地与她对视,两人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就好像两把无形的剑在空中不断地交击。

东厂的成立就是为了削弱与制约锦衣卫的,虽然后来发展成了统属关系,锦衣卫见了东厂的人就要矮上一截,但是双方争权夺利明争暗斗从未断过,钱宁倒台之后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并不买张锐的帐,下面的人自然也针锋相对,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剑拔弩张之下,管箫寒微微一笑,轻轻挪开双目,起身说道:“这位就是锦衣卫千户华明华将军吧?果然英武过人,华将军,不论锦衣卫和东厂过去有什么恩怨,今后我们都是辅佐段大人的下属,今后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华明自知逊了一筹,哼了一声后说道:“我奉命保护大人,你的职司是成为大人耳目,我们并无冲突之处,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管箫寒欣然颔首,对段飞道:“大人……哦不,我该叫公子了,现在天色已晚,还是给我先安排个住所吧,苏姑娘,今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我与你一见投缘,若是方便的话,我倒是想和你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苏蓉板着脸哼声道:“抱歉,我独居惯了,也没什么好谈的,公子,我看后院没什么空房了,不如安排管姑娘和小环到偏院,住在石斌他们旁边吧。”

苏蓉也不是吃素的,她一开口便向管萧寒展开了反击:这里除了钦差大人就是我说了算,你不是奉命来做丫鬟的吗?那你就给我乖乖呆一边去吧!

第〇二一九章 【逼出中情局】

石斌喜形于色地说道:“好啊,太好了,飞哥,我们旁边正好有个闲置的院子,环境很好,很安静优雅,正适合给管姑娘和小环姑娘入住。”

管箫寒不以为意地笑道:“苏姑娘有心了,如此安排甚好,请苏姑娘和石小哥带我们过去吧。”

管箫寒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在,说得虽然客气,却已将苏蓉和石斌当做自己的下人一般,石斌毫无所觉,欣然领命,苏蓉却不会任她使唤,她对段飞道:“公子,你操劳了一日,我去给你炖些银耳莲子羹去吧。”

段飞心中管箫寒原有的好印象完全被打破,他自然要维护苏蓉,闻言点头道:“蓉儿,你先回去吧,待会我再去找你……管姑娘,我身边的人可不是任你使唤的,你现在身份是我的丫鬟,可不是大小姐的,你该干嘛干嘛去,石斌,叫苏府管家派人给管小姐安排起居,你就不必多事了。”

小环终于忍不住怒道:“段飞,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说话!”

管箫寒回首一掌打得小环撞到了墙上,管箫寒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太放肆了!”

小环吓得浑身哆嗦,半边脸肿了起来,连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也不敢去擦,管箫寒教训完丫鬟之后转回头对段飞淡然道:“段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后卑职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段大人不吝赐教,小环,我们还是自己去找地方住吧。”

管箫寒带着小环从段飞身边走过,走到门边时,管箫寒突然转身对段飞说道:“段大人,张公公是一片好意,请段大人不要误会。”

段飞冷冷地说道:“段某拭目以待。”

管箫寒微微一笑,扬长而去,石斌望着她们的背影,欲言又止,段飞哼了一声,说道:“阿斌,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分了?”

石斌还没回答,段飞已接着说道:“她们是东厂的人,也就是张锐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探子,东厂是什么你总不会一无所知吧?这个管箫寒和她的丫鬟都不简单,你还是不要太接近她们为好。”

石斌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华明说道:“大人,此女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要不要去查查她的底子?”

段飞点点头,说道:“她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且似曾相识……你在不惊动东厂的情况下调查一下吧,最好暗中再派两个弟兄盯着她们,张锐不会平白帮我,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石斌忍不住说道:“飞哥,你多虑了吧?说不定张锐想讨好你呢?东厂还没听说有女番子的,说不定张公公派她来就是为了……为了……”

段飞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斌,你给我清醒一点,以你我现在的身份,身份清白的好姑娘随便你怎么挑,那个小环一看就是个刁蛮的丫头,而且还是东厂的人,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石斌没奈何地答应了,不过段飞和华明都看得出来他依然没死心,段飞暗叹了一下,自己心中何尝没有存一分期望呢?他说道:“好吧,你没事的话可以出去了,我还有些事要办。”

石斌垂头丧气地走了,段飞对华明道:“帮我盯着他一点,有什么不对的立刻来通知我,不过不要被他察觉,唉……”

华明说道:“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处理完手上的事,回京面圣交差比较好。”

段飞默然点头,过了一会才说道:“华明,等一下,我写张便签给杨慎,你去拙政园看看杨钦差回去休息没有,若他还没回,你就去知府衙门找他,我要王堂那一箱东西,越快越好。”

华明知道段飞说的是哪一箱,刚才他还叫了两个弟兄去那箱子里取两件东西,准备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呈给皇上呢。

段飞伏案疾书,写了个便签,向杨慎索要那一箱东西,然后将便签交给了华明,华明领命而去,段飞吹灭蜡烛,离开了书房。

他快步来到苏蓉的门口,看到里面还亮着灯,顿时松了口气,敲门道:“蓉儿,我可以进来吗?”

“公子请进。”苏蓉在屋里答道。

段飞推门而入,只见苏蓉正坐在床沿,身边搁着一只布包,显然已经准备停当,随时可以离开。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蓉儿,你准备提前离开吗?是因为那个管箫寒的缘故吧?”

苏蓉把包裹往床里一丢,瞥了段飞一眼,淡然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走啦!”

段飞大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咧开嘴笑道:“因为管箫寒?蓉儿,你吃醋了吗?”

“吃你的大头醋,这个管箫寒一来就想赶我走,我若是走了倒好像怕了她似的,我还就不走了,哼,很失望是不是?我不走你要一亲芳泽就有些不方便了。”

段飞笑道:“你果然是吃醋了,放心吧,我不是石斌,我没那么容易被迷晕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个管箫寒不简单啊,我会小心防着她的,最奇怪的是……我怎么感觉她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我曾经见过她两次,但是这种熟悉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打心里头的熟悉……”

苏蓉淡淡地望着他没有说话,段飞抓抓头,说道:“不管它了,蓉儿,你不是说要给我煲银耳莲子羹吗?怎么没动静呢?呵呵,我打算明天一早就送贺大哥他们离开,现在苏州已经不需要他们了,留在这里搞不好会被管箫寒看破。”

苏蓉道:“这样也好,你是不是要我帮你掩护一下?”

段飞微笑着点点头,苏蓉轻叹一声,起身道:“走吧,你准备怎么安排他们?”

段飞微微一笑,道:“总之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你放心好了。”

苏蓉不再过问,两人回到段飞居住的那个院子,苏蓉点火开始给段飞煲银耳莲子羹,顺便帮他做掩护,段飞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屋里正在休息的三人纷纷坐起,岳氏兄弟望着段飞欣然而笑,贺盛下床向段飞拜道:“大人,外边的情况如何?那些赃官全抓住了吗?”

今天贺盛他们就没有出去,因此他们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段飞摇头道:“除了王堂以外,该抓的人都抓了,直接砍了一批,苏州大势已定,我来是给你们个新任务的。”

岳玉麟精神一振,跳下床来,喜道:“飞哥,又有什么好玩的新任务了?”

段飞说道:“我准备明天托词送你们离开苏州,这里有二十万两银票,我要你们隐姓埋名尽快给我建立一个地下情报组织,暂时就叫中情局吧,你们暂时可以不用与我联系,除非我需要召唤你们。”

“中情局?地下情报组织?”岳玉麟挠了挠头,这东西可不是他擅长的,贺盛和岳玉麒也有些不明所以。

段飞解释道:“中情局就是中华情报局的简称,你们要做的事与东厂、锦衣卫差不多,尽可能地获取各种各样的情报,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用任何手段消除一切障碍。”

贺盛他们有些明白了,段飞继续说道:“你们平时每个月和黄素良联系一次,交换消息,若是我要见你们,我会通过特殊渠道,这方面我还没有想好,你们以南京为起点,首先物色些合适的人选进行培养与训练,因为中情局是秘密组织,不能像锦衣卫和东厂那样大张旗鼓招人,我们必须招些对现实不满的人,身份不限,在确认吸收入组织之前必须经过忠诚度考验,还可以招收些孤儿来培养,他们才是未来最忠诚的部下……”

贺盛点点头,说道:“这个没有问题,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从事的。”

段飞继续说道:“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挖掘王堂与苏州官员们的罪证,这也是一种情报收集,你应该有一定的体会,若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我会找个时间跟你们解释或者详细写出来,你们照着办就差不多了。”

贺盛点点头,说道:“这样更好,大人,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要搞这个中情局?”

段飞摇头道:“我不是突然想起的,事实上在应天对你们的案子束手无策时我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太天真了,皇上的青睐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法宝,而且这个依靠也不是绝对牢固的,唯有拥有自己的力量才最保险,外人都以为你们傻了,却不知你们正是我的奇兵,经历过这么多事,你们该知道这世界有多残酷,你们不会因为手软而误事吧?”

贺盛与岳玉麟默默地点点头,岳玉麒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说道:“飞哥,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除了飞哥,我们什么人都不相信,为了飞哥,让我去杀皇帝都行。”

段飞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杀皇帝容易,若是我叫你去杀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岳玉麒舔舔嘴唇,说道:“飞哥你不会滥杀无辜,若真有怎么一天,那个孩子……一定是有必要杀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段飞点点头,心中暗道:“这小子还是心软,唉,他们出身白道,能帮我已经不容易了,现在也没别的人可用,好在现在只需要默默发展,挑选与训练人手,以后再物色更好的人来负责吧。”

段飞又交待几句,贺盛他们三人认真的把他的话都记了下来,段飞给了他们二十万两银票,应该够对付一阵子了,当他确信都交待清楚了的时候,这才离开了他们的房间,苏蓉早已煲好了银耳莲子羹,此刻正站在院子里仰天望去……

段飞没有打扰她,也随之仰头向天上望去,过了好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惊醒了两人,两人收回目光,互望一眼,却没有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华明走入院子,向段飞施礼道:“大人,箱子已抬来,大人现在就要过目吗?”

段飞说道:“抬到我屋里去,大家都辛苦了,没事的都早些休息吧。”

大家齐声应和,把箱子抬到段飞房里之后一起离开了,段飞打开箱子,苏蓉也好奇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那只大座钟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肥皂,其余东西都一件不少。

段飞将那些易碎的玻璃瓶罐一只只小心地取了出来,苏蓉随手拿起一个大肚玻瓶瞧了瞧,说道:“公子,这些东西与唐朝时传入中原的夜光杯很像,不过为何做成这些古怪模样?”

段飞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这些都是西洋炼丹术要用到的宝贝,还记得上次我把整个屋子都熏黑了吗?有了这些东西就不会搞得那么狼狈了。”

苏蓉惊讶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公子,你是从哪里学到西洋炼丹术的?难道这些都是魔教秘典中记载的吗?”

段飞摇头道:“可以这么说吧,魔教不也是从西方传入的吗?嘿嘿……”

苏蓉见他不肯说实话,摇摇头,说道:“莲子羹已经放在桌上,你爱吃不吃,我回去休息了。”

看到苏蓉气鼓鼓地离去,段飞并没有挽留,送苏蓉离去之后,他关上门,继续兴奋地检查箱子里的东西。

一盒雪茄被丢到一边,银质的六分仪也放到一旁,压箱底的一只锦盒出现在段飞面前。

段飞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了出来,箱子被一只小巧的铜锁锁着,不过钥匙正插在钥匙眼里呢,段飞轻轻一拧,锁头便开了,段飞慢慢掀开箱盖,看到了当他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差点兴奋得大叫起来……

第〇二二〇章 【天意无常】

枪!箱子里盛放着两把形制精美的火枪,金灿灿的握把上雕刻着勇者屠龙的故事,没有准星,扳机的设置也与段飞熟知的枪不同,它是用来控制枪筒后的火绳的,扣动扳机,火绳便会靠近枪屁股,点燃火药发射子弹,这两把枪还是很原始的扳机击发火绳枪。

段飞的兴奋感稍稍减退,因为这样的枪对他来说缺乏吸引力,他总不能背着几里长的火绳四处巡查,随时燃着火绳备用吧?从易用性来说火绳枪也远远不如他手上的臂弩,不过……

段飞拿起一把火绳手枪仔细看了看,枪身上的雕琢工艺绝对无法与宝大祥那些工匠们相比,不过那一截十来厘米长的枪管却绝不是现在大明的工匠能制造出来的,它是用优质钢条采用钻孔技术钻出来的,大明现在还没有这种钢材和技术,段飞不经意地向枪管里看了一眼,然后他两眼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叫道:“这怎么可能!”

段飞在枪管中赫然发现了螺旋式的线膛!大明的工匠现在可能做梦都还想不到这一条螺旋线有多重要吧。

看到那条螺旋线膛,段飞的心有些沉重,欧洲那边的武器已经发展到这么先进的地步了吗?看来大明朝的科技已经全面落后于欧洲了,若非遥远的大海阻隔,只怕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的海盗早已杀过来了,而整个大明帝国却依然沉浸在天朝中华的美梦之中……

放好枪,段飞看了看桌上的瓶瓶罐罐,毅然来到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这份奏折将与那只大座钟和那一盒肥皂一起送入京城,送交到大明皇帝正德之手,希望能够得到皇上的喜爱。

天意无常,段飞不想再被动接招,他要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段飞不想做一个奸臣,但是他绝不会任由别人对自己下黑手,既然现今的皇上非同寻常,那他便做一个非同寻常的奸臣吧!

……

第二天一早,段飞的心态已恢复正常,他玩了会神龙斩,然后招来石斌他们四个,让他们四人联手攻击自己,将他们四个打得是落花流水。

苏蓉教给石斌他们一种联手对敌的技巧,他们本来不会输得这么惨的,不过石斌心不在焉,屡次出错,落得如此下场也就毫不奇怪了。

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为好,郭威暗暗把段飞拉到一旁,告诉他一件不太好的事,昨晚蒋骏和石斌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

段飞知道症结所在,他让郭威等先行离去,当院子里只剩自己和石斌两人的时候,段飞亲昵地搂着石斌肩膀,石斌有些反抗地扭了扭身子,段飞把他按得一起坐在练武场旁的长条形石凳上,说道:“阿斌,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石斌硬邦邦地说道:“没有,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段飞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这都是我的错,我身边有了蓉儿,忽视了你们的感觉,你也不小了,是该找个媳妇啦,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小环吗?”

石斌听到段飞的话,心态软化下来,他嗯地一声,段飞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哪怕天塌下来我也替你扛着,你尽管去追求小环姑娘吧。”

石斌嗫喏地道:“可是……可是你昨晚说过,要我离她们远点的。”

段飞笑道:“苏姑娘原本还打算今天就离开呢,她都改变主意了,我的心思也会变的啊。”

“可是……”石斌倒是顾虑起来,说道:“她的主子是东厂档头,她或许也是个东厂番子呢……”

段飞拍拍石斌的肩膀,笑道:“怕什么,她身份越高贵越危险,追上手的时候才越有成就感呢,你担心自己的身份?回头我就让华明给你安排个锦衣卫百户的空怎么样?锦衣百户哦,比东厂番子可要高上几个档次了。”

“不要……”石斌扭捏起来,说道:“我没那能力,还是跟着飞哥稳妥点,再说了……若是需要用锦衣百户的身份才能追求到她,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段飞赞许道:“不错,有进步。”

话说完之后段飞突然收起笑脸,说道:“阿斌,你要记住,她们毕竟是东厂的人,有些事情你可别说漏嘴了,就算要告诉她们,也得等到弄清楚她们秉性,或是你已经得到了小环身心的时候。”

石斌爽快地说道:“飞哥你放心吧,我明白的,公私分明嘛,不该说的事情我会守口如瓶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决定等会儿就把贺大哥他们送走,本来想让你去的,既然你要追求小环姑娘,我还是让蒋骏和洪邦去吧。”

石斌跳了起来,说道:“还是我去吧,只有我知道他们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段飞笑着虚踢他一脚,说道:“你明白就好,还跟我闹脾气呢,去吧,走之前要不要先见见你的小环姑娘?”

石斌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后不会了,飞哥都是为我好,是我太笨了,反正她们要赖在飞哥身边的,我也不急着去追她,飞哥,你要我把贺大哥他们送去哪里?”

段飞压低声音,在石斌耳边说道:“送他们回宝应,我的家里,然后就立刻回来。”

段飞欣然看着石斌离去,然后便见到苏蓉微笑着走来,段飞等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豁然拔刀向她劈去,同时笑道:“蓉儿,陪我玩玩吧。”

苏蓉怡然不惧,轻轻一掌便拍在段飞的刀面上,把神龙斩拍到了一旁,段飞抖腕收刀,忽的又是一刀劈出。

苏蓉说道:“两刀之间相隔太久,缺乏连贯性,容易为敌所乘,这一刀勉强有点像样,这就是你在与倭寇作战的时候自己悟出来的刀法?”

段飞这一刀夹着些血战沙场的气势,故而苏蓉会有此问。

段飞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它是我从罗汉刀法结合实战经验改良而来,感觉怎么样?”

苏蓉轻轻闪过,然后用食指与中指在刀背上轻轻一敲,段飞险些把刀子脱手扔出,苏蓉淡然说道:“有些虎头蛇尾,对付一般人尚可,遇到高手只有死路一条。”

段飞并未泄气,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演练呢,刚才把石斌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迟早也能把你打得抱头鼠窜,在来看我这一刀!”

苏蓉只守不攻,段飞刀子舞得好看,却怎么也挨不近她身子的一尺以内。

狂砍一阵后段飞自己累得不行,拄刀于地,喘息着说道:“不行了,再玩下去先吧自己累死了,这刀子实在太重了。”

苏蓉说道:“你的臂力与功力已勉强够用,之所以这么快就不行了,是因为你还不懂运刀之术,等你学会运刀,旧力未绝新力已生,到时候你就能够将刀法运转得犹若行云流水,绵绵不绝,那时候的刀法才算勉强入门。”

“晕倒术?不用学我已经快晕倒了。”段飞索性躺倒在地上,苏蓉低头望着他,说道:“若你疲累时直接躺下,你将永远也无法超越自己,快起来。”

段飞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一咬牙又爬了起来,正要问苏蓉何谓运刀之术时,突听一阵狂奔之声迅速接近,然后便看到石斌一头撞了进来,他兴奋地望着段飞叫道:“飞哥,你猜谁来了?你绝对猜不到!”

这情景似曾相识,段飞皱眉道:“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到底是谁来了?”

石斌叫道:“是海子,海子来找我们了!”

“海子?”段飞愣了一下才想起何海的名字来,他欣然道:“真的是何海这小子?他真的回来了?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

“飞哥,好久不见了……”何海站在书房门口微笑着对疾步赶来的段飞说道。

何海瘦了黑了,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双目变得锐利了许多,段飞快步走上去,给他来了个熊抱,然后用力地捶着他的胸口,说道:“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来找我啊!”

何海眼里闪耀着泪花,他望着苏蓉哽咽着问道:“这位是……嫂子?”

苏蓉的脸微微一热,段飞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惜苏姑娘不给我机会。”

他拉着何海的手介绍道:“这位是苏蓉苏姑娘,目前暂时的身份是我的丫鬟兼师爷和保镖,苏姑娘是峨眉派的弟子,武功很好的,好几次救了我呢。”

何海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他恭敬地向苏蓉点点头,说道:“何海见过苏姑娘。”

苏蓉微笑道:“我早就听公子说过你们兄弟的事了,我先去泡茶,你们慢慢聊。”

段飞拉着何海坐到椅子上,段飞迫不及待地问道:“海子,你最近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吗?”

何海呵呵笑道:“还好,还好……跑了几个地方,做了点小生意而已……”

他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向站在一旁的石斌一瞥,段飞顿时会意,对石斌道:“阿斌,你还不快去给海子准备落脚的地方?他这一次应该会住上几天的。”

“好嘞。”石斌兴奋地说道:“海子,你等着啊……”

石斌走后何海的神色顿时一变,他神色肃然地叹息道:“飞哥,三个月不见,没想到你已经成了巡抚南直隶的堂堂钦差,而我……却已沦落成了海盗……”

段飞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不是跟你成叔出海做生意去了么?怎么会……”

“成叔死了,我亲手杀的。”何海呵呵笑了起来,他从衣袖中伸出右手,说道:“他斩我一根手指,我斩掉他的脑袋,这生意蛮划算的。”

段飞沉吟道:“他先动手的?为什么?”

何海淡淡地说道:“为了你画的那张海图……你叮嘱过叫我不要轻易示人,我还是太傻,太天真,太容易相信人了……”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真没想到……”

那幅海图虽然只是段飞按自己的记忆粗略画出来的,但是却已经比现在这个时代的地图要精确得多,段飞画的不止是东南亚,还有马六甲海峡与澳洲大陆,那已经不仅仅是一张海图了,简直就是用不尽的金山银山!甚至是成就霸业的伟业宏图!

第〇二二一章 【羽翼渐丰】

何海向外瞥了一眼,说道:“飞哥,咱们长话短说,现在我不但是海盗,而且还是杀人犯,倘若你不打算把我抓起来的话,我倒是有两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段飞轻叹道:“当初你说要出海时我就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你没有伤害无辜的大明百姓,别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说吧,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要人还是要武器、装备、补给品?”

何海出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定是有所图谋而来,段飞的判断是有根据的,何海眼里精光一闪,他微笑道:“飞哥果然高明,首先,我要给飞哥你送上一份大礼,成党榕虽然被我杀了,但是他的手下大将彭延岚带着几个人现在正在苏州,此人对我威胁甚大,飞哥不妨替我除去,顺便捞个大功。”

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段飞自然不会拒绝,他点点头,说道:“这没问题,还有呢?”

何海笑道:“飞哥你抄了王世勇的家,他家里有个人我想保出来……此人名叫傅貂,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王世勇海上经营多半都是他负责的,此人若是被我得去,我有信心在一年之内成为民间出海经商的第一人!”

“傅貂?这个名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段飞疑惑地说道。

何海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他是王世勇的小相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与作用。”

说起小相公,段飞突然记起这么个人来,他恍然道:“原来是他,没人注意到更好,这样我放水才更轻松方便啊。”

“放水?”何海不解地问道,段飞哈哈一笑,解释道:“就是通融的意思,这两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礼尚往来你也帮我办一些事吧。”

何海颔首道:“飞哥你请说,我一定尽全力给飞哥你办好。”

段飞说道:“挺简单的,你帮我物色一些人才回来,比如会烧玻璃的,会炼钢的……嗯,……教士,对了,欧洲那边的教士一般都会不少东西,不管你用钱收买还是强抢,给我多弄点这种会古里八怪技巧的人回来。”

何海虽然不明白段飞要这些人做什么,但是这件事并不难办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段飞想了想,又道:“对了,我还要书,西洋的书,什么书都要,你只管给我带回来,我可以用金子换同样重量西洋的书,当然,你还得给我找几个翻译,嗯,一般教士都会懂几门外语的……还要些什么呢?嗯……若是你生意做大了,不妨去中东给我运一船船的黑油回来,还有南美洲的橡胶树……”

段飞兴奋得手舞足蹈地在那里说着,何海只有静静聆听的份,尽量把段飞说的东西记在心上。

段飞正说得高兴,耳里突然传来接近的脚步声,段飞忙做了总结,说道:“差不多就这些吧,最重要的是人和书,你帮我搞越多越好,我这里还有二十万两银票,你拿去扩充自己的实力,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若是被大明军队抓到,不要抵抗,只要消息传到,我就会尽量想办法救你。”

何海点点头,心中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段飞的官越做越大,怎么可能担了天大干系去救一个海盗?今天他都是无可奈何才来找段飞的,段飞没立刻把他抓起来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当然,就像王堂和王世勇手下也控制着几批海盗一样,大家各取所需是可以的,有难同当就难说了。

段飞也知道他心有顾虑,因此有些话也没有说出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动正德皇帝,给何海颁一张私掠许可证来着……

石斌快步走入书房,对两人说道:“飞哥,海子,东西都准备好了,海子这次打算住几天?咱们好久没聚在一起喝酒叙旧了。”

上一次团聚是在宝应县大牢,当初宝应县无赖小子中的八大金刚现在只剩三个了,何海叹了口气,说道:“大约能住个三五天吧,我忙着生意,飞哥也忙着公务,只怕没什么时间叙旧啊。”

段飞笑道:“我无所谓,查案的事情我已经办得差不多,其余的事情留给杨大钦差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在这后院摆上一桌子,就我们仨,好好喝个痛快!”

何海点点头,这时苏蓉端茶上来,段飞又道:“蓉儿,你教石斌他们那些功夫我也想让海子练起来,你看如何?”

苏蓉扫了何海一眼,说道:“我教他们的并非不可外传的功夫,公子自己拿主意就行,不用问我的。”

“那就好,”段飞对何海道:“你出门在外做生意不容易,练点功夫既可以强身健体,遇到贼匪打不过还可以逃,阿斌,露两手给海子看看吧。”

“嘿嘿……”石斌得意地望着何海,捞起袖子,露出纠结的肌肉……

就在石斌向何海炫耀自己功夫的时候,段飞回到自己屋里,取出六分仪和一把火枪,兴冲冲地拿去给何海。

何海接过火枪和六分仪看了看,又还给了段飞,说道:“飞哥,这两件东西是王堂的收藏吗?六分仪现在已经很普通了,我就有好几个,这把枪嘛……在潮湿的地方不方便用,也难养护,还不如一把上好的钢刀好使。”

段飞恍然,苦笑道:“我明白了,苏州刘家打铁铺子的手艺不错,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何海想了想便答应了,苏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开始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大明律法规定,没有功名在身的人是不许携带武器的,虽然这条律令并没有得到彻底实施,但是一般小百姓绝不会轻易犯忌,就算是商人,多半也只会请保镖,而不会自己买把刀防身。

时候不早,该送贺盛他们离开了,石斌很珍惜与何海在一起的时间,段飞无奈只好让郭威走这一趟了,反正贺盛他们一路扮傻子,到了地头再暗中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段飞亲自扶着贺盛他们出门上了马车,满面沉肃地目送马车离开,耳畔突然传来管箫寒的声音:“公子,你为何将贺少侠他们送走呢?”

段飞侧身看了过去,管箫寒的一身打扮与苏蓉相似,介乎大家闺秀与丫鬟之间,与她身旁的真正丫鬟小环光从穿着上就可以肯定她们还是主仆关系。

段飞感觉到苏蓉微微靠近了自己一些,他心中暗乐,微笑着对管箫寒道:“管姑娘不多休息会吗?现在苏州大局已定,我还说不准接下来要到哪里去,没个定数,来回颠簸对他们不好,我打算送贺大哥他们回扬州,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另想办法给他们医治。”

管箫寒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惊讶,说道:“公子对箫寒的态度迥异于昨日啊……”

段飞笑道:“时隔一晚,段飞总算想明白啦,管姑娘,等会我就要去衙门了,管姑娘是自己出门游玩,还是跟着去衙门走一遭呢?”

管箫寒道:“做丫鬟的自然要步步紧随公子咯,公子请放心,没有公子的吩咐,箫寒不会做出任何谮越的事来。”

段飞笑道:“嗯,真能这样我就放心了,石斌,你留下陪海子,我再不去衙门办公,只怕杨钦差又要派人来催了!蓉儿,咱们走吧。”

段飞一行骑马来到衙门,杨慎早已升堂多时了,等他审结一个案子,段飞请他暂时停审来到后堂,屏退左右之后段飞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件事杨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杨慎皱眉道:“段大人,我昨晚认真考虑过,你说的那两个人能力是有的,不过……”

段飞追问道:“不过什么?”

杨慎为难地说道:“他们现在职位太低,若是一下提升太快,只怕会招来非议啊。”

杨慎真正的担忧是养虎为患,段飞提议调桂萼与林希元任苏州知府及同知,这是明显的拉帮结派嘛,杨慎自然要想法子推拒。

段飞据理力争道:“桂鄂做过知县,能力出众清廉有道,林希元的风评亦不错,为何不能越级提升?杨大人也很年轻啊,做钦差巡视江南做得很好嘛,可见能力并不是与年纪挂钩的,眼下苏州府官员几乎无一漏网,国不可一日无君,苏州府总不能只靠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名望与威信的布政使撑着,杨大人莫非还有更好的人选?我看杨大人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杨慎暗叹一声,他心中倒是有些人选,但是却不好贸然提出,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段大人,这件事我们明日再做决定如何?还是尽快处理完积累的案子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也罢,我再给杨大人一天的考虑时间,再拖下去只怕对大家都不好。”

段飞转身向外走去,来到门边时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杨慎道:“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告诉杨大人,昨天晚上我见了一位客人,她的来历杨大人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段飞说完便走了,杨慎微微叹息着,心情不禁有些沉重,这件事他还是今天早些时候听人禀报的,张锐此举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东厂在段飞身边安插个人手并不奇怪,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身边没有东厂的探子,不过这样明目张胆地派个人,而且还是个绝世美人,张锐的目的就有些可疑了,监视还是拉拢?不管哪一样,杨慎都不免有些忧心啊。

PS:强推了,居然没人告诉我,晕,早说我就多发几章了,嘿嘿……

第〇二二二章 【奴颜悍将】

苏州大牢自昨日开始便人满为患,王世勇、乌有策等重犯要犯都关在苏州大牢里,其他的小喽啰则全部被拘禁在王世勇的豪宅中,不为别的,这里地脚好,距离砍人的十字街很近,而且地盘大,房间多,划出个院子把人赶紧去就行,外边再派兵团团围住,这些人就算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

段飞来到王世勇的宅院时,苏州卫都司关俊辉正在等着他,关俊辉年逾四十,但是依然身强体健精神抖擞,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此人亦是一员骁将,不过在宦海沉浮多年,已经变成一根老油条,否则也谋不到苏州都司这样人人眼红的好地角。

昨天相见时他们没有机会说悄悄话,今天关俊辉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段飞的,不过见面时段飞飞快的给他丢了个眼神,关俊辉顿时会意,随即诞着脸言语无味地奉承了段飞一通。

段飞抬抬手关俊辉就乖乖闭上嘴儿,段飞道:“关大人,废话少说,本官再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我收到消息,在城东霞萌巷有一伙假装成客商的海盗头目潜伏,大约有七八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希望你亲自带上五十位精干弟兄,悄悄围起后再行抓捕,别放跑了一个,死活不论,我身边长随石斌知道具体地方,让他带你们过去。”

关俊辉大喜过望,抱拳说道:“多谢大人栽培,卑职这就带人过去,定将这些海盗一个个生擒活捉回来!”

大明虽然重文轻武,但是军功尤重,若是能成功抓获一批海盗头目,以大明历来对海盗的恶劣战绩而言,自然是大功一件,足以抵消关都司贪污受贿的过错,何况昨天他还反水帮忙抓捕了苏州府一干贪官,只要钦差大人在奏折里美言几句,还怕今后没机会升官发财吗?

望着关俊辉兴冲冲离去的背影,管萧寒微微蹙眉道:“公子,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可否确切无误?莫要抓错了人呀。”

段飞神秘一笑,道:“我自然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哈哈……来人,摆好公案,将嫌犯一一带过来,本钦差要开始办公了!”

昨天已经砍了一批,剩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当然,也有例外,譬如何海向段飞索要的那个名叫傅貂的人,他虽然没有恶名在外,但是他帮王世勇操办海运走私,按律也是个斩字,一来段飞不觉得走私有什么不好,二来何海相求,段飞索性装糊涂,就当不知道好了。

其他人无非是仗势欺人,横行乡里而已,至多也就打打架,也不是首犯,在段飞收来的案卷中,这些人的名字鲜有提及,这些人的处理官府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体罚与罚款并用。

段飞将一干有关联的人一起拘上前来,威胁要砍其中一两个为首者的脑袋,这些人便会互相推诿,使劲揭对方老底,段飞再找来本地衙役一一对证查实,然后这些人便按照罪行的轻重分别判罚,重者打五十大板兼戴枷示众三日,罚款白银一千两至五千两不等,犯罪情节较轻的罚款白银一百两至一千两,交了银子就可以走人,若是交不出银子,一百两银子兑换戴枷示众一日即可。

银子飞也似地被家属送了过来,很快便堆积如山,还没到中午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了大半,这时候关俊辉兴冲冲地赶了回来,向段飞敬个军礼道:“大人,卑职幸不辱命,已将那班海盗一网成擒,全数抓回来了,在他们身上和藏身之处搜出许多凶器以及赃物,我们都一起带回来了。”

段飞欣然说道:“都司大人辛苦了,弟兄们有无伤损?没有惊扰地方吧?”

关俊辉道:“没有,这些海盗伪装客商住在一家小客栈中,他们还挺警惕,从不喝酒,我就让老板送了壶掺了迷药的茶进去,毫不费力地就把他们全抓住了。”

段飞满意地点头道:“关大人智计过人,如此最好,那些海盗呢?带上来给我看看。”

关俊辉喜滋滋地转头喝道:“都给我带上来!”

苏州卫的士兵两人挟一个地将七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拖了上来,他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还没醒呢。

石斌走近段飞身边,低声说道:“飞哥,都抓齐了,一个也没跑掉……”

段飞抬手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喝道:“取水来,将这些海盗给我泼醒过来,剩下的人本官懒得再审了,每人打二十板子,罚款五百两,石斌、郭威,把他们都给我押到外头去,打完收了银子再放人。”

石斌会意地领命而去,押着包括傅貂在内的犯人们走了,关俊辉的手下很快抬来两桶水,自这昏迷的七个人头上一一浇下,他们中的都是普通蒙汗药,冷水浇下后打了个激灵便纷纷醒来。

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后他们并未挣扎反抗,也没有大声呼喊,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了目光,其中一个头发与胡须都已变灰白的壮汉双目闪过一丝凶狞,他抬起头瞪着段飞叫道:“大人,我们都是安分守法的良民,你们抓错人了吧?”

段飞早有准备,他冷笑道:“抓没抓错人你自己清楚,彭延岚,你自幼便跟随成党榕下海走私,你们时而做生意时而伺机打劫过往商船,手段残忍从不留活口,是以才一直少有人知,现在你们既已落入本官之手,你们还是乖乖招供了吧。”

那大汉被人一口叫破名字,又说出了他们的来历,神色顿时大变,他脱口叫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何海出卖了我们?”

段飞冷喝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已经在我手中,老实交代还可以得个全尸,否则你们等着凌迟吧!”

彭延岚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何海那个畜生会出卖我们,真该早一刀宰了他的!”

段飞脸色一冷,喝道:“在本官面前还敢嚣张,来人啊,给我上夹棍!”

华明和锦衣校尉罗超辉摩拳擦掌地说道:“大人,夹棍只怕对付不了这种铁了心的巨盗,大人若是将他们交给我审问,只需一个时辰我便能让他们之中至少大半人乖乖招供!”

锦衣卫中多的是用刑的高手,段飞点头道:“也罢,他们是你的了,记住别弄死了,本官还要将他们明正典刑的。”

华明嘿嘿一笑,把人带走了,苏蓉蹙眉道:“公子,既已在他们身上搜出诸多罪证与凶器,又有人告密指证,足以判他们死罪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施刑求口供呢?”

“妹子此言差矣。”管萧寒驳道:“这些海盗无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手上不知欠了多少人命,不好好折磨他们,打压他们的锐气,如何能为那些冤死的百姓报仇雪恨?又如何能吓阻那些有可能去做海盗的人呢?妹子的怜悯之心还是用在其他可怜人身上吧。”

“管小姐这话深得我心,蓉儿,你的心太软了,这也难怪,他们的事你还是不要理会了,王世勇的这个园林布置得颇有特色,管小姐,你何不陪蓉儿到园林中游玩休息一下呢?”

管萧寒笑道:“公子,你再这么叫我便显得太生分了,你还是叫我萧寒吧,蓉儿妹子,现在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忙,我与你一见如故,很想和你说说话儿,我们一起走走聊聊如何?”

苏蓉转身就走,微带怒意地说道:“不管便不管,我喜欢一个人独处,谁也不要来烦我。”

管萧寒朝段飞轻轻一笑,追着去了,段飞一点小环,说道:“小环,你跟石斌一起去为我和关都司泡两杯茶来,王世勇家里存着许多好茶叶,你懂茶吧?给我一杯白茅雨尖,给关都司泡杯凤凰单丛来。”

石斌喜滋滋地答应一声,然后望着小环道:“小环,走啊,你还等什么?”

小环眼白一翻,无奈地跟着走了,段飞微微一笑,挥退左右,关俊辉会意地也喝退了手下,向段飞靠近两部,献媚地说道:“段大人,小的这么合作,皇上和王大人那里还请段大人美言几句啊。”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关大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关俊辉惊愕地道:“大人何出此言?”

段飞冷声道:“我看过你的履历,王大人对你也颇多赞誉,不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与那乌有策何异?”

关俊辉面露愧色,垂头丧气地说道:“大人教训得是……”

段飞道:“我明白关大人的苦衷,要想在官场中混出个人样来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没有倚靠的情况下……从某些方面来说,王大人做得的确不够好……”

关俊辉心一酸,双眼一热,泪水差点涌了出来,他哽咽着说道:“王大人一心为公,从不徇私,我虽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但是我今天的这个位置却是自己拼死拼活挣来的,王大人他……虽然我绝无怨怼之心,但是有时想起来也着实有些失望。”

段飞沉声道:“王大人并未忘记你,他相信你在媚颜奴骨的外表之下依然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否则也不会轻易让我带着一封信便来苏州了,关大人,不知你信得过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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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二三章 【左辅右弼】

关俊辉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笑逐颜开地说道:“王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他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认了,就算丢了脑袋又如何?段大人你有所不知,王大人轻易不称许人的,他看得起的人定非泛泛,段大人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吧。”

段飞道:“那好,我就直说了,本官和王大人不一样,他洁身自好不喜拉帮结派,本官却只觉得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太少,关大人,你说呢?”

关俊辉虎目含泪地抱拳道:“段大人,不说你跟王大人的关系,光是你看得起我,关某人这条命便卖给你了,今后请大人尽管差遣!”

段飞欣然伸手扶起了关俊辉,说道:“关大人言重了,你我是一荣俱荣,若我有飞黄腾达之日,绝不会忘记了关将军的助力!”

关俊辉乃是正四品的武职外官,而且辖地又是苏州这种富庶之地,换了个人或许就不会对段飞这个小小钦差这样投诚了,不过他是王守仁的旧部,又被抓住小辫子在先,加上他雄心未去,还想有所发展,段飞稍稍示意,他便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小环用最快速度泡了壶龙井茶出来,对段飞解释说没有他要的那两样茶,此时关俊辉早已离开,段飞翘着二郎腿品着茶,说道:“小环,你的茶艺不怎么样啊,这壶龙井茶泡得很欠火候,你家小姐难道从未教过你吗?”

小环有苦说不出,只能瞪了石斌一眼,说道:“公子,这不是我的错,都怪阿斌,若不是他阻手阻脚,我也不会大失水准了。”

石斌傻呼呼地笑着,乐在其中,从小环叫他阿斌便可以知道他们关系进展迅速,显然这是小环主导的……

苏蓉站在流翠亭下眺目远望,眼前的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王世勇虽然粗俗,但是他手下还是有些雅士的,这个园子就造的不错,苏蓉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是晚上,看不到白天的风景。

苏蓉回忆起当初诱杀妖道骆景阳大弟子宫风策的时候……心中突生警兆,回头一看,管萧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亭子里,距离苏蓉不足两米。

苏蓉哼了一声,拂袖欲从管萧寒身边擦身而过,管萧寒平伸右手拦住她的去路,娇笑道:“蓉儿妹子,你为何急着离去?莫非骇怕我把你给吃了?放心吧,姐姐我是不吃人的。”

苏蓉冷冷地望着她,说道:“好好的山水,突然飘来一股邪气,只怕有妖怪出现,我自然避之不迭。”

管萧寒伸出芊芊玉指去勾苏蓉的下巴,苏蓉退了一步避开,管萧寒咯咯笑道:“妹子骂我是狐狸精,抢走了你的心上人吗?”

苏蓉哼了一声,说道:“你少废话,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对我步步进逼?我虽然没有东厂的腰牌,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若再不说个明白,别怪我不客气了!”

管萧寒微笑道:“妹子没有东厂的腰牌,不过段大人的体贴与爱护却是你最好的挡箭牌,我可不敢惹怒了妹子,免得段大人不待见,我可没办法向王公公交待。”

苏蓉的手按在剑柄上,管萧寒看了她一眼侧身让开,笑道:“妹子既然急着要走,我们就再找机会聊天吧。”

苏蓉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管萧寒突然掩口轻笑道:“越看越像,蓉儿妹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哩……”

苏蓉淡然答道:“你看花眼了,若是我曾经见过你这张欠揍的脸,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咯咯……”管萧寒得意地笑了起来,远方匆匆走来一个人影,管萧寒说道:“蓉儿妹子,看来公子真的很在意你呢,才离开这一小会就担心你被人欺负了……”

远远地石斌正和小环一起走过来,见到两人他们同时向这边挥手,石斌叫道:“苏姑娘,管小姐,大人要回衙了,让我们来叫你们呐……”

华明等几个锦衣卫忙着审讯,竟然连午膳都没心思吃,段飞跟他说了一声之后先带人回到苏州府衙,杨慎还在忙着审案,他现在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从这些赃官嘴里掏出更多的东西来,段飞可不想跟他掺和,直接绕过大堂,到签押房去了。

整个苏州衙门已经陷入停顿中,从知府到推官甚至小小的捕头都被抓了起来,衙门中风声鹤唳,小吏们忐忑不安,积累的公文堆成了山,甚至卫生都没人搞,地上尽是碎纸垃圾。

段飞将衙门里的所有小吏都召集到了一块儿,对他们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要抓的话早抓了,绝不会留到现在,不论你们之前替那些赃官做过什么,本钦差都既往不咎,现在积累了这么多公务,你们该干嘛去,将需要批示的拿给我处理,从现在开始谁再敢怠慢公务,小心我严惩不贷!去吧,开工了!”

吏目们欢呼起来,喊了声钦差大人千岁,然后便一哄而散,停顿的政府机关再次运作起来,过了一会,源源不绝的公文便送到了段飞面前。

段飞正埋头处理公务的时候,蒋俊报道:“大人,华将军来了。”

段飞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华明快步走来,他满面笑容,手里拿着几张纸,大步走进签押房,拱手对段飞道:“大人,卑职幸不辱命,他们七人的口供画押在此。”

段飞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辛苦了,洪邦,去找刑房的吏目过来一个,拟一份公告贴出去,将这七个海盗明天中午斩了。”

华明从段飞的眼神里觉察到什么,他赫然道:“大人,这群海盗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七八条姓名,果然死不余辜。”

段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些口供他也懒得看,直接让苏蓉接过去了,管萧寒蹙了华明一眼,说道:“华将军可查出他们来苏州所为何故?”

华明没有答她,而是顾左而言他地笑谑道:“大人左辅右弼,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管萧寒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大人是得道者多助,左辅右弼,前呼后拥才算正常嘛。”

华明知道她反讽自己成了段飞开道的小卒子,却故作没听见,段飞打圆场道:“左辅右弼不如左拥右抱好啊,可惜本官生来劳碌命,只怕没那福气啊!”

苏蓉没好气地拿起一份公文,说道:“大人,上海县请求拨款五千两维修今年被倭寇损坏的城墙。”

段飞接过公文,看了一眼后说道:“准了。”

管萧寒也拿起一份公文,说道:“大人,吴江县衙暴雨中受损,需要一千两维修……”

段飞看都没看,说道:“驳回请求,批复自己看着办五个字。”

管萧寒笑道:“大人,你看都没看,怎么就驳回了?”

段飞答道:“修个屋顶会要这么多钱?倘若他真是个好官,百姓们会自发地给他修屋顶,倘若他是个贪官,也不差这点钱,自己掏腰包修去,还有什么好看的?驳回!”

管萧寒怔了一会,这才心悦诚服地说道:“大人果然高明。”

段飞头也不抬地说道:“少拍我马屁了,快些干活吧,最好在晚膳前把眼前的活儿干完,否则就要耽误我的大计……”

管萧寒好奇地问道:“公子有何大计?能告诉我么?”

段飞大叫道:“晚上我要跟蓉儿夜游苏州啊,不能被这些破事耽搁了……”

管萧寒嫣然一笑,苏蓉的脸上却一阵羞恼,冷淡地说道:“大人还是安心办公的好……”

管萧寒不愧是张锐亲自推荐来的人,办公效率非常高,一点儿也不亚于苏蓉,在她们两人的帮助下,小事段飞不用管,大事她们也能帮出主意,偶尔抽查一下管萧寒代做的批复,段飞愣是挑不出一根刺来,于是桌上堆积的公文迅速减少,送来的公文数量根本抵消不了段飞他们处理的进度。

当杨慎来找段飞的时候,段飞正在跟管萧寒开心地聊着,还没到申时呢,积累的公文都处理完毕了,段飞有的是时间休息。

杨慎走入签押房,望着管萧寒大有深意地说道:“段大人真是好享受啊……”

段飞笑道:“杨大人可不要误会,我们刚处理完苏州府积累的公务,稍事休息不算怠工吧?这位是管萧寒管小姐,她非常能干,帮了我不少忙呢。”

管萧寒向杨慎施礼道:“杨大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杨慎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段大人,我已决定明日午时便将以浙江按察使韩明为首的一批贪官总计一十二人全部斩首,还有王世勇为首的恶霸与凶奴等十人,刚好凑够天干地支之数,这是待斩名录,段大人可要过目么?”

段飞摆摆手,说道:“我看还是不必啦,杨大人决定的事我没有意见,若换做是我,要杀的人至少多出一倍之数,对了,杨大人,今天我得到消息,抓了几个海盗,这是他们的供状画押,我也准备明天斩了他们,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一起开刀吧,七个,刚好凑成北斗七星。”

第〇二二四章 【解禁快活街】

杨慎哦地一声,接过供状认真看了起来,才看了没几个字,他便悚然心惊地道:“竟然有这等事,这几个海盗着实该杀!”

看完之后杨慎却怀疑起来:“段大人,那些海盗何在?这些口供是如何获得的?”

段飞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怀疑什么,这群海盗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他们隐藏多年,作恶多端,却丝毫没有风声流传,换个人也会怀疑的。

明白是一回事,段飞却不能不做个姿态,他怫然道:“杨大人不信尽管再审过,段某忙了一天,头晕目眩,先告辞了!”

“段大人……段大人请留步……”杨慎叫了几声,段飞却气冲冲地头也没回走了,管萧寒一声轻笑,杏眼桃花地朝杨慎递了一个勾魂眼神,跟着去了,华明落在了最后,他对杨慎说道:“杨大人,这些海盗是段大人得到消息后派关都司亲自去抓获的,至于口供则是我亲自逼问出来的,绝无虚假。”

杨慎苦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段大人的气也来的太快了吧?”

华明微笑道:“据我在这段时间观察所得,段大人若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背后定有深意,杨大人不必担心。”

杨慎笑道:“多谢华将军点醒,段大人的火气只怕是对那位姓管的小姐发的吧,偏生我撞了个头彩。”

华明点点头,告辞而去,段飞骑马来到街上,经过一个十字街口的时候,段飞心中一动,突然拨马向快活街驰去。

快活街原来不叫快活街,不过当这条街上的一家家铺子都改名叫快活某某的时候,这条街便成了大家嘴里的快活街。

快活街原本是全苏州最繁华的街道,随着王世勇被抄家,他的店铺也全被查封了,整条街便清淡了许多,来往行人也是匆匆而过,没人多做停留。

段飞骑马来到快活酒楼前,昔日繁荣热闹的快活楼被封条封住了大门,与整条快活街一样,秋风凄凄惨惨戚戚……

段飞左右看了看,说道:“这条街可是苏州最繁华的地方啊,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再拖下去可会影响税收的啊,华明,传令下去,快活街上所有被查封的店铺马上重新开业,暂由本官监管,账目每日一次送交本官过目,再贴出告示,明日斩了王世勇他们之后就在快活楼上拍卖王世勇等被查封的产业,报名参加的竞拍者需要交纳一千两白银做定金,定金是不退的,这样可以避免无聊的家伙来捣乱,嗯,就这样吧,本官开始怀念快活楼的菜了,石斌,去把封条拆了,洪邦、蒋俊,你们去把那些账房、厨师、小二都找来,快活街要重新开业赚钱了!”

段飞的这个命令可谓是皆大欢喜,拆去封条,段飞走上快活楼的四楼顶层,倚在窗沿向下望去,只见消息传开之后无数人涌入快活街,不到半刻钟整条快活街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快活楼的账房狂奔而至拜见钦差大人,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段飞淡然挥手道:“不要废话了,赶紧给我整一桌好菜才是,明日拍卖的时候我会要求买家至少三个月内不能没有正当理由胡乱开除员工的,放心好了。”

虽然段飞用词新颖,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账房欣然而去,很快酒菜便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段飞招呼道:“大家不必客气,都坐下吃吧。”

大家客气两句,都被段飞强邀坐下,段飞举杯说道:“大家干一杯,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管你们来自什么地方,既然现在都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就要齐心合力把我交待的事做好,谁三心二意玩无间道别怪我不客气!喝了这杯酒就表示同意,不肯喝的现在就请滚蛋吧!”

华明和管萧寒互望了一眼,段飞这番话显然是针对管萧寒说的,华明微微一笑,举杯盈盈向管萧寒一揖,然后望向段飞道:“段大人,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大家举起杯,目光都向管萧寒望去,管萧寒妙目流转,嫣然笑道:“张公公派我来便是专为辅佐大人的,自然会竭尽全力帮大人办好每一件事,不过……”

管萧寒看了华明一眼,说道:“张公公非常关注大人的动向,我免不了要三日一报,那些小事我自然不会上报浪费公公的时间,大事嘛……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段飞看了华明一眼,微笑道:“这个我自然不会介意,来,大家干杯,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分彼此,也不要再针锋相对了,本官夹在中间也很头疼呢。”

管萧寒与华明相视一笑,又看了苏蓉一眼,与大家一起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脸上很快便涌起两陀嫣红。

放下杯后席间的氛围活络起来,至少表面上大家的关系都进了一层,管萧寒赞道:“当众拍卖被查封的产业,自古以来还未尝听闻,这一着果然高明,不过若非大人有足够的魄力,只怕想到了也不敢立刻做出来啊。”

段飞微笑道:“这没什么,只要对大明有益的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会违背传统甚至是律法,当众拍卖总比私下授予亲戚关系好吧?还杜绝了行贿受贿呢,岂不是一举两得,嘿嘿……朝中的大人们只怕会很看不惯,不过当今皇上圣明,不会见怪的。”

管萧寒微笑道:“听说大人身边有一位管家名叫黄素良,很会做生意呢,不知他明日会参与竞拍么?当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是不会烦劳张公公的。”

段飞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公开拍卖嘛,黄素良他开的价若是冠绝其余,本官自然也不能因公废私,因为他与我的关系就不卖给他嘛,谁掏钱不是一样白花花的银子?黄素良做他的生意,本官可从未对他徇私,能赚到钱是他的本事,可以缴更多的税给国库,那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乎?不论黑猫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管萧寒赞道:“大人果然英明,随便一句话都充满哲理,令人深思,倘若天下当官的都能像大人这么想,我们大明定会繁荣昌盛,百代兴旺的。”

段飞笑道:“嘿嘿,本官再有哲理的话都没有管姑娘……哦不,都没有萧寒你的奉承话好听啊,哈哈……大家喝酒、吃菜啊,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天渐渐地黑了,快活街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苏蓉没有吃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筷子,她现在依然以素食为主,段飞帮她挟的大块红烧肉她根本动也没动就扔到了桌沿。

搁下筷子后苏蓉就转首向外望去,只见街对面不远处红幡招展,两只大灯笼的映照下,快活楼三个大字迎风飘舞,与快活酒楼不一样的是,那是快活楼旗下的妓院。

看到那两盏大灯笼下生意火爆的情景,苏蓉忍不住回头道:“公子,快活楼妓院中多是苦命的女子,你为何不趁机搭救她们呢?若是明日妓院被其他人买下,对她们来说岂不是毫无分别?”

段飞笑道:“蓉儿,你的心软,自然看不得别人受苦,却不知她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怜,我跟你说过我在扬州破了一个拐卖女孩的案子,查封了一家养瘦马的‘马厩’,解救出许多女孩,你知道她们最后的情况如何吗?”

苏蓉摇摇头,转首向外望去,她多半已经猜到了一些,段飞苦笑道:“那些获救的女孩绝大多数又继续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或是寄到其他马厩,期待被一个好主顾看上,买回家去做妾度过此生……”

段飞喝干了半杯残酒,说道:“她们一无所长,早已习惯那样的生活,硬要改变的话反会给她们带来更大伤害,这是个以男性为尊的世道,有几个像你们这样能够独立为主,争取自己幸福生活的姑娘呢?”

苏蓉轻叹一声,段飞笑道:“当然,明日拍卖的时候我会给她们一次机会,那些被逼为妓,自愿离开的我会让新老板退还她们的卖身契,让她们自行离开。”

苏蓉站起身向段飞盈盈一拜,说道:“多谢大人宽宥,我替她们谢谢你,大人,我不胜酒力有些倦了,请大人准我先行离席……”

段飞趁机道:“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们几个自己慢慢吃,不用客气,我陪蓉儿散散步解解酒气,有蓉儿在苏州城里没人能伤得到我,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段飞已说得这么明白,在座的人中没有一个是白痴,苏蓉俏脸一热,逃也似地快步走了出去,段飞大笑三声,得意洋洋地将官袍官帽脱了,里面青衫直衲,居然早有准备,转眼就从钦差大人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段飞跑出酒店,苏蓉正站在街边等他,见他跟了出来便缓缓向前走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徜徉在街上,偶尔互相看上一眼,竟然有一种久违了的亲近感觉。

第〇二二五章 【解浪剑】

“蓉儿,明天就是重阳了,你真的不回家了吗?”段飞轻轻地握住了苏蓉的手,入手柔软芊滑,段飞忍不住心中一荡。

苏蓉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我碍着你跟那妖女鬼混了?你现在巴不得我快走是不是?”

段飞用力一握,将她刚逃走的手又抓了回来,他发自内心地喜笑道:“蓉儿你吃醋了,哈哈,我的蓉儿吃醋了!”

苏蓉哼了声转身就走,段飞疾步跟上,苏蓉在人流中不断穿插,似乎想甩脱什么人一般,段飞暗暗奇怪,也没多嘴,只紧紧握着她的手,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南市街,苏蓉毫不犹豫地向刘家铺子走去,段飞讶道:“蓉儿,你莫非想买把好剑?上次你不是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苏蓉气鼓鼓地顶撞道,段飞张张嘴,不吭声了,他倒是要看看苏蓉准备搞什么鬼。

刘家铺子的一个伙计迎了上来,苏蓉道:“刘二老板在吗?我们是他的老客了。”

那伙计客气地说道:“请二位稍等,我这边去请二老板出来。”

不一会刘二大步从后院走了出来,望着段飞和苏蓉笑道:“原来是段大人和苏姑娘莅临小店,难怪今早枝头上喜鹊不停地叫呢,段大人,苏姑娘,你们想买些什么兵器?尽管跟我说好了。”

段飞见苏蓉没有吭声,于是笑道:“不知道刘老板这里又有什么好货,我们到里面去谈吧。”

刘二将两人请进上次那间静室,叫小童奉上茶点,他再次询问,苏蓉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刘老板,我想订做一把宝剑,剑茎宽一寸五,剑身三尺二,剑重八斤五两,重心比一般剑靠前三寸一分,需用北海寒铁精英与天降陨铁按三比二的比例打造。”

刘二面现惊讶,说道:“姑娘……你需要的剑好生奇怪,不过……我家库藏中倒是有一把,听说是我爷爷当年为一位朋友特意铸造的,可惜那人却再也没有来取……这把剑乃是爷爷心爱之物,我得向爷爷问一声才行。”

苏蓉轻蹙柳眉,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随便取一把上好的剑来即可。”

段飞给刘二递了一个眼神,刘二却视如未见,他哦地一声,再看了苏蓉一眼,然后调头就走,竟然亲自去了。

两个童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段飞笑道:“你们铺子里还有什么合用的护具或巧器、暗器之类的东西么?多拿几件出来吧,若是看中,我不会少给你们银子的。”

俩童子答应一声转了出去,不一会就领着两个大汉抬着一堆东西进来,什么护腕、护膝、护心镜的应有尽有,还有不少飞镖之类的暗器,却没有所谓的机关巧器。

段飞兴致盈然地挑选护具,甚至试穿暗藏铁板在鞋底的长靴,此情此景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只怕会瞠目结舌,堂堂钦差大人用得着如此怕死吗?

苏蓉却知道段飞很向往侠士生活,若非他的轻功太差,只怕他每晚都会跑到屋顶上去抓贼的。

刘家铺子的东西质量都不错,段飞挑来挑去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多久只见刘二和另外一个壮汉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走了进来,那个壮汉长得与刘二有些相似,但是更加粗壮,老人年事已高,形销骨立,但是虎死威犹在,光是看他的身材和粗大的手掌,就知道老人当年一定很威猛。

那老人进来后目光一扫,很快就落在苏蓉的身上,刘二向两人介绍了一下,老人是他的爷爷,另一个大汉是他大哥刘大,也就是现在刘氏铺子的真正掌门人。

苏蓉暗叹一声,上前拜见道:“苏蓉见过刘老,刘老风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贺。”

老人神色激动,目光一闪,说道:“你叫苏蓉?苏姑娘,你是她的什么人?她……现在还好么?”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师祖她老人家已经在五年前过世了……”

老人浑身一颤,两眼一闭,两行烛泪从脸庞滚落,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苏蓉与这位刘老人是什么关系,段飞若有所思,非常认真地看了苏蓉一眼。

苏蓉劝道:“师祖闭关而去,说不定已经飞升极乐世界,请刘老节哀。”

刘老悲声说道:“她有跟你们说起过我吗?她难道忘记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没完成吗?”

苏蓉说道:“师祖在给我们说起当年行走江湖的经历时经常提起刘老,师祖行事自有道理,刘老不妨仔细回忆一下,或许师祖早已完成了与刘老的约定,否则她心有挂碍,走得也不会那么安详。”

刘老皱眉苦思起来,喃喃地回忆道:“她当日离开时说剑成时可得一见,可是我等了六十年,却一直等不到她的消息,她总不会在远处看我一眼便算相见了吧?”

“剑成时可得一见……”段飞心中一动,说道:“刘老,我明白了,当年那位姑娘对你说的话中暗藏玄机,剑成时可得一见,后一个见其实是刀剑的剑,而非见面的见,剑成后可得一剑,她说的一点不假,更没有失约。”

苏蓉赞许地看了段飞一眼,段飞却朝她呲牙一笑,苏蓉明白他的意思,段飞分明在说:你甭想用这种方法骗我!

刘老怅然若失地喃喃道:“剑……见……她原来从未打算与我再见……她心中根本没有我……”

苏蓉望着他肃然道:“刘老请勿自伤,本门功法讲究心无挂碍,斩断情丝正是本门心法的一个关窍,师祖大智大慧,想必早已参透了这一点。”

段飞心中大骂,两眼紧盯着苏蓉不放,心中暗道:“心无挂碍?我呸,这是什么骗鬼的话,要不要我给你说说共产主义真理?修行修傻了你们,你若敢对我玩这一套,我可没刘老头这么好欺负,上至凌霄殿,下至森罗殿,我非把你这逃婢抓回来不可!”

苏蓉没来由地感觉浑身不舒服,转眼一看,段飞正恶狠狠地望着自己,那神色看起来就像饿狼盯上了小白兔,让人恶寒不已。

苏蓉淡淡地瞪了一眼回去,段飞只觉心中欲望全消,整个人如被冰水从头浇下,一阵茫然之后才清醒过来,段飞记得当日在应天刑部门前,苏蓉就是用这招让那个张管事魂不附体跪下招供的,事后段飞想让苏蓉教他,苏蓉却不答应,以那‘照妖神眼’不是任何人都能练的为由拒绝了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吃了一眼,照妖神眼果然神妙,用来对付罪犯岂不是再好不过?

段飞的心再次痒痒起来,刘老在两个儿子的劝说下终于舒缓了心情,望着苏蓉就好像看到了六十年前的那个她,刘老颤声道:“你很好,很好,就和她当年一模一样,苏姑娘,这把剑留在我身边已有四十多年,它构造特异,一般人拿去根本没有用,既然你是她的徒孙,此剑在你手里定能发挥出最大功效,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我可算你的长辈,你不许推辞,否则就是想让我的心不得安宁。”

苏蓉肃容道:“苏蓉不敢,长者赐不敢辞,苏蓉替师祖收下此剑,不知此剑何名?”

刘老双手捧起带鞘的长剑,说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此剑名为解浪!”

苏蓉接剑在手,再次谢礼道:“多谢刘老赐剑,苏蓉愧受了。”

刘老深深地再看她一眼,然后向在座的人点点头,转身欲去,段飞突然叫道:“刘老请稍等,有件事我想烦劳一下……”

刘老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苏蓉警惕起来,竖起了耳朵,只听段飞说道:“刘老可知我在你们店里买了一把名叫神龙斩的刀……”

刘老说道:“神龙斩我曾经见过几次,我那蠢儿子爱如至宝,没想到被公子买了去,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段飞说道:“我也挺喜欢这把刀的,不过它能不能再改一改?另一面也加上锋刃,前端改成月牙形开锋如何?”

刘老眉毛一耸,说道:“公子果然高明,一眼便看出此刀不足之处,刘大,刘二,你们听到了吧?经过这位公子所说的改造,此刀进可攻退可守,可劈可刺可撩可划,比你爹弄的那傻乎乎模样实用得多也好看得多,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若是你们打好了,这间铺子我就叫你爹传给你们,你们想一起做或分家另立门户都由得你们了。”

“爷爷,我们定会齐心协力将神龙斩回炉重铸得完美无缺的。”刘大刘二看了段飞一眼,神色惊诧中又带着些许敬佩,刘大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弟弟一眼,向段飞拱手道:“大人随时可以将刀着人送来,我们打好之后会亲自送到钦差行辕的。”

段飞笑道:“我相信你们的实力,定会打造出一把真正的神兵利器来。”

刘老望着段飞道:“公子见解独到,不过……若没有点本事也休想用好这把刀,敢问公子与苏姑娘是什么关系?”

第〇二二六章 【龙牙刃】

段飞得意洋洋地抢着答道:“她是我的丫鬟,刘老可是准备给我多打些折扣么?”

刘老噗嗤一乐,说道:“丫鬟?亏你想得出,不过你运气也真好,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给我听着,今后你若是敢惹苏姑娘生气,我决不饶你,别看我区区一个铁匠,我可是进京面过圣的!”

“不敢,她不欺负我就好了。”段飞嘿嘿一笑,说道:“刘老,解浪剑不够好听,还不如叫飞翼剑的好,我也想给自己的刀改个名字,就叫灵犀刀怎么样?”

“不行,什么灵犀刀牛角刀的,跟那把刀根本不搭架,解浪剑的名字也不是随意起的,怎能胡乱更改?追女孩也不能这么厚脸皮的。”

苏蓉脸上斐然,段飞却噗嗤一乐,说道:“好吧,不叫灵犀刀,就叫龙牙刃好了。”

刘老喃喃地道:“龙牙……龙牙,嗯,这个名字倒还贴切,神龙斩修改好后就叫龙牙刃吧……”

段飞心切修改神龙斩的事,等刘老离开之后立刻催促苏蓉动身离开了刘家铺子,苏蓉抬首看了看天,说道:“公子你自行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段飞讶道:“你还要去做什么?”

苏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说道:“你别管,这是我的私事,你若是敢跟来,别怪我立刻离开。”

段飞当真不敢跟过去,跺跺脚,他赌气地转身就走,回客栈取了马,一人单骑向钦差行辕飞奔而回,给夜风吹了一阵后他冷静下来,突然莞尔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自己心中隐藏的事情更多,他凭什么生苏蓉的气呢?

段飞环顾左右,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真是难得的清净啊,他缓缓策马向前走去,慢慢品味沿途的风景人情,与坐在八抬大轿里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飞哥。”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段飞凝目望去,只见何海站在街边,微笑着看着他。

段飞策马来到他的身边,跳下马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怎么跑出来了?不怕被巡街的士兵抓起来吗?”

何海笑道:“我有合法的路引和证明,来苏州做生意的,现在苏州虽然乱些,不过有两大钦差坐镇,谁敢乱抓人呢?”

段飞笑道:“你我是偶遇?还是你专程在这里等我?”

何海说道:“我准备明早离开,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与飞哥告辞的。”

段飞失望地说道:“这么快就走了?石斌一定会很失望的……”

何海苦笑道:“没办法了,下次回来再道歉吧,飞哥,我要走了。”

段飞点头道:“好,你去吧,对了,有空帮我打探一下西洋海盗的消息,他们在东南亚发展的情况怎么样了?消息越详细越好,过年前我会离开江南,你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可以拿我的信物去找苏州卫都司关俊辉,他想杀冦立功,你可以剪除潜在敌手,你明白么?”

何海慎重地接过段飞的信物,激动地说道:“飞哥,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被抓或者泄露风声,耽误了你的前程?”

段飞笑道:“怕,我当然怕,所以你还是尽量保密,别那么容易被人逮住啊,嘿嘿,迟早有一天我会建议皇上开海禁,到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出海经商,就不会有这么多海盗出现了。”

何海道:“我也很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飞哥,你多保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相拥了一下,何海挥泪而别,段飞目送他消失在远处,这才重新上马,返回了钦差行辕。

苏蓉没过多久便返了回来,她没有向段飞解释自己的行踪,段飞也没有过问,苏蓉给段飞煮了一碗夜宵便躲在自己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又是一天早晨,段飞正在屋里鼓捣他的瓶瓶罐罐时,石斌来报道:“飞哥,钦差杨大人来了。”

段飞放下手头的事,来到书房,只见杨慎正在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字画,段飞进来后杨慎随口问道:“听说段大人曾经在应天府都察院贴了一副对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一幅对联还是一首诗中的摘句?”

段飞将鲁迅写的那首自嘲诗念了一遍,杨慎念叨了两遍,突然拱手向段飞深深一拜,段飞惊道:“杨大人为何突然行此大礼?”

杨慎说道:“言为心声,段大人能写出如此豁达高远的诗,又岂会是结党营私的小人,杨某惭愧,竟然一直怀疑段大人的人品,请段大人原谅。”

段飞暗叫惭愧,他呵呵笑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换做任何人也会对段某疑神疑鬼的,段某错就错在不该莫名其妙地就结识了皇上,让大人们将我看做是刘瑾、江彬之流了。”

杨慎摇了摇头,说道:“昨晚我考虑了一夜,段大人推荐的那两人都是极好的人选,桂萼任丹徒知县时丈量田地、均平赋役,政绩显著,因此得罪了上官下吏,这才被贬去南京赋闲,若非我灵智受蔽,早该同意段大人的推荐了。”

段飞轻叹一声,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谈,他轻声问道:“杨大人现在有所决定了吗?”

杨慎说道:“我已发出调令,应天那边动作快一点的话,他们后日傍晚之前就应该可以到任了。”

段飞欣然道:“如此正好,苏州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等他们一到,我就与他们践行,去扬州去了。”

杨慎讶道:“段大人,苏州现在百废待兴,积压的旧案数不胜数,你我正要联手大干一场,你怎能说走就走?”

段飞悠然说道:“苏州有杨大人与桂萼他们坐镇,有我无我没有多大分别,苏州的积案虽多,都是些陈年的死案,没有多大的研究价值,我不如到别的地方去走走看看,或许会有更大的收获,何况那边还有一个案子在等我去办呢。”

杨慎皱眉道:“段大人莫非还在责怪我么?否则便不要急着说走,再呆几日,待桂萼他们顺利接手时我们再一起到扬州巡查如何?”

段飞有些犹豫,杨慎说道:“段大人不会因为遇到疑难死案便束之高阁,专捡那些简单的案子来办吧?”

看到杨慎嘴角的笑意,段飞知道他在激自己,虽然明知如此,却也无法拒绝,他苦笑道:“好吧,我试试看吧……”

杨慎收敛笑意,正色道:“段大人,百官请皇上将钦差执司一分为二,由你我分任之,本意是让我牵制你,可惜江南的情况呆在朝堂上的大人们一无所知,或者明明知道却不想理会,任江南糜烂至斯,我们只有改变初衷、齐心协力,才能用最快速度解决麻烦,不给江南带来太大的伤害。”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好,便让我与杨大人一起,在江南掀起一场让百姓欢呼雀跃,让那些贪官恶霸魂飞魄荡的狂风暴雨吧!”

杨慎笑道:“段大人,你我何不改个称呼?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地听着实在生分,小字用修,号升庵,虚长了几岁,你若不嫌弃,私底下就叫我升庵兄吧。”

段飞拱拱手,说道:“升庵兄……”

杨慎大笑起来,段飞也觉得怪怪的,他嘿嘿一笑,说道:“升庵兄,我还没有字,也不知道起什么号,升庵兄若不嫌麻烦的话,不妨帮我拿个主意吧。”

杨慎捻着胡须笑道:“看来我得好好动动脑筋了,段大人单名一个飞字,此名虽然朗朗上口,但三才配置为两水夹金,大凶啊,段者,断也,段大人的运势就如风筝,线断筝飞……”

段飞听得脸色有些黑沉下来,只听杨慎继续说道:“照命理分析,段大人应该幼遭大厄,活不到成年,若是大难不死之后却会行大运,但基础不稳,易生意外灾祸,且有没落背运之虑,段大人三才配置中水格太多,所谓红颜祸水,段大人的桃花劫只怕会不少,是该起个字来平衡一下了,段大人,筱泉二字如何?段筱泉三字三才配置为一水拖二木,木克水,兼能固土,可让大人根基稳固,主繁荣昌隆,幸福长寿哦。”

段飞沉吟道:“筱泉……小泉?不好,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一条老狗……杨大人还是给我换一个吧。”

杨慎想了想,说道:“翰泉如何?”

段飞还是摇头,杨慎继续苦思一下,说道:“轶瀛如何?这个名字也是一水拖二木,总格大吉啊!”

段飞暴汗道:“意淫?杨大人,你能不能给我再换个正常点的?”

杨慎莫名其妙地说道:“轶瀛很好啊……啊,既然段大人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个好了,淘宝?渊泷?皓琼?……”

杨慎苦心孤诣起的字都很合段飞,但是段飞却连连摇头,淘宝?我还易趣呢,皓琼?好穷……当然不行了。

杨慎闹了个满头大汗,说道:“岚宝,这个字也不错,从字格上看,可得长辈的惠助,得意外发展,可大获成功……”

段飞念了两遍,说道:“岚宝不错,今后我的字就叫岚宝了,多谢杨大人……多谢升庵兄替我想的好名字。”

PS:今天是父亲节,大家别忘了向自己的老爸问好哦!

第〇二二七章 【劫囚】

杨慎抹了把汗,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段大人……岚宝你喜欢就好,嗯,岚宝,此名稍有依赖贵人之嫌,宜自强不息,广结良缘,免得陷入困境时束手无策无人施以援手,且天运惧土,当你行土运时只怕有些不妥。”

段飞对这些并不太相信,两人经过这番相谈,关系更进了一步,段飞向杨慎拱手道:“升庵兄,我准备去衙门处理那些积案去了,升庵兄今日有何打算?”

杨慎笑道:“你去办案,我自然继续处理政务,若是有空,我倒是想四处巡查一下,当然,至少都是在斩了那批贪官恶霸之后了,段大人可想做个监斩官么?”

段飞摇头道:“不了,有那时间我不如多看些案子,若是能找到点突破口就好了。”

杨慎道:“如此我便不耽误段大人了,我们一起回衙如何?”

段飞点头答应,杨慎等了他一会,然后两人各自乘着轿子,带着人马回到苏州府衙。

段飞让出签押房给杨慎干活,他则霸占了苏州府衙的花厅,那儿环境好,又通风,吏房中的小吏将库存的积累案卷都搬到花厅,交给段飞的两大私人女秘书,经她们之手分类处理后的案卷才放到了段飞的面前,段飞躺在睡椅上,手捧案卷,仔细看着……

段飞看过没有什么头绪的案子就丢到另一边,有些案子与王世勇或苏州府被判刑的官员们有关的,他就让石斌等去问一声,王世勇他们自问必死,为了省点痛苦,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段飞居然顺手就破了几个旧案。

看着看着,管萧寒突然抬头望着段飞,说道:“大人,有些奇怪,苏州一府之地,这半年来竟然出了十多起失踪的案子,有些不对劲啊。”

段飞说道:“苏州这么大,半年才十多起失踪案,这有什么?多半都是被拐子拐去卖了吧。”

管萧寒肃容道:“大人,失踪的并非仅仅是年轻少女,男女老少都有,而且有的案子同时失踪的不止一两个人,甚至有时是一家人全失踪的。”

段飞被勾起了一点兴趣,说道:“真有这样的事?你给我统计一下苏州半年来到底失踪了多少人,将每个失踪案子都列入表中,将一些关键线索列入,最后再分析统计一下,看看这些案件之间有没有联系再说。”

“列表?分析统计?”管萧寒有些不解地问道。

段飞懒得解释,拿来一张白纸,刷刷刷地用他再次临时制备的鹅毛笔画了一个长方形的现代表格出来,练功、练字久了,他对身体和手指的控制已经大有长进,画的直线几乎可以媲美用尺子画出来的线,长方形的表格画得方方正正。

段飞继续充实表格的内容,什么时间地点,死者性别、年龄、特征什么的,管萧寒好奇地看着他,连苏蓉都望了过来。

段飞在表格最后留了些空白,随时可以补充资料,他把笔一搁,说道:“就这样,按着表格填吧。”

管萧寒拿起表格,双目露出一丝惊叹,她毫不吝惜语言地赞道:“大人果然高明,这个表格虽然简单,但是却极为实用,在此之前我还从未见过,是大人首创的吗?还有大人这支笔,任何人用它都能写出极小的字来,不但可以节约纸张,还能有各种各样的功用,大人,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段飞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难道你在别处见过?去吧,若是一张表格不够用,你再自己画些表格,依次编号好了。”

管箫寒惊叹不已地拿着表格干活去了,苏蓉又拿起一个案卷递给段飞,说道:“大人,这个案子看起来相对简单,或许我们可以一试。”

段飞接过那个案卷仔细看了看,说道:“好吧,等吃过午饭,我们就去现场看看,现在加紧把那些涉及王世勇等死刑犯的案子理出来,午时他们被斩之后可就真的成死案了。”

苏蓉和管萧寒各自点了点头,但凡遇到那样的案子,便让石斌他们去大牢中找人询问,午时渐渐近了,牢房那边已经开始做准备,将犯人一个个提出来,装入囚车,准备推出去游街,然后到十字街口斩首示众。

突然,一个衙役飞快地奔进花厅,气喘吁吁地伏地禀道:“大……大人,不好啦,你的长随石……石斌,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挟持着,要我们放了王世勇,大人,我们不敢做主,你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段飞霍然一跃而起,惊呼道:“什么?怎么可能!”

他不等那衙役回答,丢下手里的案卷就向大牢奔去,只见大牢之外,一个黑衣人挟持着石斌,被锦衣卫和衙役们团团包围逼在墙角,大家投鼠忌器,没人敢动手。

段飞来到两人面前,苏蓉和华明左右护卫着他,那黑衣人望着段飞喝道:“总算有能做主的人来了,段飞,你快下命令放了王世勇,否则我就杀了他!”

段飞深深地望了黑衣蒙面一眼,说道:“原来是袁先生,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所谓树倒猢狲散,王堂已经完了,你还替他卖命,这让我有些想不通了,你不如放下手中的刀,告诉我王公公现在何处,将功抵过,我可以保你无事。”

黑衣人正是袁胜波,他见段飞已经识破自己伪装,索性将蒙面巾扯下,冷笑道:“段大人,你可真会扮猪吃老虎,我们都被你骗惨了,王公公在哪里不劳关心,你还是关心关心我手里这小子的死活吧,快把王世勇少爷放了,否则我便捏死了他!”

段飞冷笑道:“他跟在我身边,早有必死之心,倘若我为了他而释放了王世勇,只怕他事后要自刎谢罪,我又怎能逼他做那样的事?袁先生,王公公派你来做这样的事显然是个天大的错误,要知道在此前我们都以为王公公已经死了呢……”

袁胜波脸上涌起一丝悔意,段飞又笑道:“还有,袁先生用的应该是调虎离山之计吧?使得不怎么成功呢,若非我尽力配合,袁先生岂会成功潜入府衙?我早已派人守在王世勇身边,只要有人接近王世勇他就会突施杀手……袁先生,你不过是一枚弃子,我劝你还是尽快放下手里的刀,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一声令下你就要万箭攒心了!”

袁胜波神色没变,但是他握刀的手却有些松了,段飞说道:“袁先生请勿自误,我没有太多心情跟你耗下去,放或不放,袁先生给我个答案吧!”

袁胜波冷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虽然是个弃子,也有弃子的功用和尊严,你快将王世勇放了,我数三声,再不放人我便要杀人了!”

段飞又摇摇头,说道:“你又上当了,我只不过是逛你而已,现在我可以确定你的确是一个弃子了,我其实早知道会有人试图劫狱救人,我早已在犯人的身上都下了跟踪药粉,只要王世勇被带回王公公身边,我的人就会将他们团团围住……”

袁胜波气得浑身发抖,握刀的手猛地一紧,锋利的短刀在石斌脖子上划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苏州大牢的一处屋顶猛地爆开,碎瓦纷飞之中,一个巨大的影子腾空而起,附近的衙役抱头鼠窜地躲避四溅的破瓦碎石,华明等却屹然不动,破瓦片伤不了他们,还没飞到段飞面前就被他们拍开了。

段飞的目光向那道影子望去,只见那赫然又是一个黑衣人扛着王世勇破瓦而出,当他的升势渐尽之时,他空余的一只右手划了个半圈,然后向下一甩,无数石块和破瓦被狂风席卷着向下边的破洞射去。

只听啵地一声清响,破洞之中又飞出一道人影,蓝衫蓝裙,手持长剑,正是段飞那不请自来的东厂丫鬟管萧寒。

“咦?”段飞惊疑地轻呼一声,管箫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牢里去了,只见扛着王世勇的黑衣人身形早已挪开落下,在屋顶房梁一点,飞快地向远处逸去,管萧寒毫不犹豫地持剑追上。

袁胜波见段飞果然派人去追,他回过头来,望着段飞喝道:“快叫你的人回来……”

段飞正望着他淡淡地冷笑着,袁胜波突感不对,只见段飞平举双手对准了他,咔塔一声轻响,两只劲弩穿透了段飞的衣袖,电射向袁胜波,袁胜波大吃一惊,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当那两枚短弩插入他脑门的一瞬,他心中泛起一丝后悔,无数回忆开始在眼前显现,随后眼前便暗淡了下去。

‘当啷’一声,袁胜波手里拿着的短刀落到了地上,袁胜波的身体软软倒下,石斌则张着口在那里,似乎被吓得傻了。

段飞冲上前一脚踢开袁胜波的身体,用手捂住石斌的脖子,叫道:“蓉儿,快过来,给石斌治伤啊!”

苏蓉一面伸手按住石斌的穴道止血,一面安慰道:“公子,石斌只是被划破了皮而已,没事的。”

段飞转头道:“华明,快带人去追,至不济也要将王世勇抓回来,洪邦,传令全城戒严,搜捕王堂!抓获王堂或通报消息查实者,赏银千两!”

第〇二二八章 【问斩】

华明与洪邦领命而去,段飞回过头来,关心地望着石斌,石斌脖子上被苏蓉用干净的手绢包扎了起来,石斌望着段飞露出了一丝苦笑,段飞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斌,我没吓着你吧?你该知道我的臂弩有多准,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绝对是百发百中的啦!”

石斌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段飞对已经赶来但是站在人群外的杨慎点点头,大声说道:“没事了,大家都各回执司干活去吧。”

人群散开之后,杨慎来到段飞面前,说道:“岚宝,是王堂的人吗?”

段飞听到这个称呼后只觉背脊好像有蚂蚁在爬,苏蓉与石斌、蒋俊也诧异地望着段飞,脱口道:“岚宝?”

杨慎得意洋洋地向大家解释道:“这是我给段大人起的字,不错吧?”

“岚宝,岚宝,嗯,不错,挺好听的。”苏蓉嫣然一笑,望着她的笑脸,段飞心中的不快突然消失了,他洒然笑道:“天下第一神童给我起的,谁敢说不好啊?习惯了就好,升庵兄,王堂显然未死,他竟然还胆敢派人前来劫囚,我们不如顺势大搜苏州一遍,就算抓不到他,至少也能镇住一部分人,保证午时斩决的顺利进行。”

杨慎道:“正该如此,此刻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尽快把人推出去游街吧。”

段飞道:“好,原本我不准备亲自监斩的,现在看来不去不行了,升庵兄,请……”

杨慎喝令众衙役牢头将那些囚犯一一拖出来装笼,也不等华明和管萧寒是否带王世勇回来了,两大钦差一前一后镇着场面,两千锦衣卫将待斩的囚犯包裹得严严实实,再有人赶来劫囚,纯粹就是找死了。

苏州卫也开始大肆搜索,都司关俊辉很清楚,抓到王堂又是大功一件,自然大力配合,整个苏州虽然杀气冲天,但是百姓们却像过节一样,甚至有许多人买了鞭炮挂在门前,门口上也贴了许多红纸,就等那些赃官恶霸脑袋一掉,然后肆意欢庆了。

一干犯官恶霸才过了两天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披头散发,形容枯槁,浑身污秽,以至于围观的百姓看了好久才确认他们没被掉包。

验明正身之后一干犯人都被插上了亡命牌,侩子手肩扛大刀,站在他们的背后,等待斩首的命令,人群中陈辉星大叫道:“钦差大人,为何待斩的死囚中没有王世勇?”

四下百姓一阵骚动,段飞摸摸鼻子,吸了口气,正要解释,突听有人银铃般笑道:“大人,王世勇带到,请大人验明正身!”

随着话音落下,管萧寒手提软绵绵的王世勇,就像一朵巨大的兰花,轻飘飘地从天而降,落在了监斩台前。

见到如此招摇的出现方式,苏蓉忍不住皱眉哼了一声,现场的百姓却齐声欢呼起来,甚至有人大叫仙女,管萧寒向四周盈盈一笑,说道:“我不是仙女,我只是钦差段大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不久之前有人劫狱救走了王世勇,段大人派我去把他捉了回来问罪,这都是段大人的恩泽,你们还不谢过段大人?”

陈辉星带头向段飞纳头拜倒,百姓们纷纷叫好,段青天的呼声大作。

段飞向杨慎望去,杨慎朝他微微一笑,段飞回头对百姓们大声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皇上命我巡抚江南,这是我应该做的,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姓们的呼声震耳欲聋,犹若山崩海啸一般惊人,那般已经昏昏欲死的待斩犯人为之惊醒,面对着一双双仇恨的目光,他们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滋味,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充塞了他们的身心,不禁骇然尖叫起来。

杨慎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午时已至,不要误了冥差的行程,来人啊,给我斩!”

令牌一扔,那二十九名侩子手纷纷举起大刀,一片刀光耀眼,杀气腾腾,侩子手们齐声大喝,刀光如轮斩下,二十九颗脑袋顿时飞了起来,在一片血光中滚落地上,围观百姓有的骇然尖叫捂住了眼睛,也有不少胆大的,或是苦大仇深的,当场鼓掌叫好,还有人当场点燃鞭炮,噼啪声中有人甚至趁机冲上去对仇人头颅乱踢乱踩,还有人带了小刀,要割些仇人的肉带回去下酒的。

“都给我住手!”段飞怒喝一声,他无意中运起了玄功,这一声吼虽然不如佛门狮子吼,却也有足够威力镇住眼前这些百姓,大家心中狂震,不由自主地齐刷刷扭头望向段飞,只听段飞喝道:“人死仇消,你们都是文明人,为何要行那禽兽行径?都给我回家去,摆一桌酒席,烧三炷香,敬拜告慰亲人在天之灵不好吗?”

陈辉星正是那个手持小刀要割王世勇肉的人,他听到段飞的话,吃吃地说道:“大人,小人与王世勇仇深似海……不寝其皮吃其肉小人实在无法释怀啊。”

段飞道:“王世勇都没吃人,难道你要做吃人的禽兽?吃了他的肉你全家的老小能活过来吗?算了吧,回去找个老和尚请教一下,读些佛经静下心来,你是人啊,万不能因为情绪激动而做出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来。”

陈辉星依然有些不服,管萧寒微笑道:“大家还是听大人的话都散了吧,今日这些被斩首的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怨气极重,大家可不要为了泻一时之愤,沾染上了怨气,甚至被冤魂附身才好……”

管萧寒的话比段飞要管用得多,百姓们齐刷刷地向后退开,连陈辉星都犹豫起来,管萧寒微笑着挥挥手,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她的话就像带有魔力一样,百姓们渐渐散去,陈辉星向段飞再叩三个响头,也转身离去,转眼间刑场周围就只剩下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她跪在一座灵牌面前,目不斜视地不停叩首,直叩得额头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第〇二二九章 【真真假假】

段飞一眼望过去,突然惊呼道:“周夫人,那是周夫人,蓉儿,你快去看看。”

在那里疯狂叩拜的正是周登的妻子周氏,苏蓉来到她的身边,轻声安慰道:“周夫人,仇人已死,往事已矣,请节哀吧。”

周氏转过身向提着官袍快步走来的段飞叩拜道:“段大人,请受我九拜,你为周安洗冤,为我夫君与孩儿报得血海深仇,大人的大恩大德罪妇无以为报,下一世愿为大人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以报……”

段飞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他伸出手却不敢去扶,还是管萧寒爽快,直接把周氏拉了起来,段飞问道:“周夫人,周安和刘小姐都来到应天了吗?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摆酒?若是就在这几天办的话,本官说不得还要去叨扰一下。”

周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欣然说道:“托大人洪福,他们正赶过来呢,周安的脚……有些不方便,所以坐车走得慢一些,我先赶来亲眼看仇人授首,周安他们准备近日结婚,大人能来是再好不过,我这就回去加紧操办,有了确切消息我便亲自送请柬到钦差行辕去。”

段飞放心了些儿,笑道:“不仅我要去,杨钦差也是要去的,沾粘喜气嘛,杨大人,你说呢?”

杨慎见他们站在刑场边上谈着喜事,一堆人头就在脚边呢,他暗暗嘀咕了一下,皱眉道:“还有许多公务要办,只怕我去不了,段大人替我向两位新人至福便好。”

周氏喜滋滋地说道:“多谢两位钦差大人,苏姑娘,你也要去啊,还有石斌……你们可都要一起来啊……”

周氏喜形于色地走了,苏蓉望着她的背影却深深地一叹,段飞问道:“蓉儿,你为何叹息?”

苏蓉摇摇头,管萧寒却道:“大人,你一片好心促成一桩喜事,可惜却成了周氏的催命符,不出意外的话周安大喜之日就是周氏自尽之时……”

段飞吃了一惊,说道:“你们刚才为何不提醒我?”

苏蓉斜瞥了管萧寒一眼,说道:“周氏的死意已决,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她的清白被王世勇所玷污,她早已不想活了,心中一股恨意让她支撑到今日,与其活着继续痛苦,还不如自尽以示清白。”

杨慎赞叹道:“这个周氏果然是一个贞洁的妇人,刚才我见她神色平静,面露喜色,还道她打算继续苟活下去,听到两位姑娘的解释这才知道她存有死志,实在难得。”

段飞哑然,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她自己想死我也管不了这许多,杨大人,这里的事情已经完结,我打算押着尸首回衙继续办公,有件事需要烦劳杨大人帮忙……”

杨慎道:“段大人无需客气,需要我做些什么?



段飞说道:“这一次我们查封了许多王世勇等人手中的产业,尤其是快活街上的诸多商铺,倘若不尽早决定归属,只怕会拖累苏州的税赋收成,我已发出消息,今日午后在快活酒楼现场拍卖那些产业,还请杨大人前去主持一下。”

杨慎诧道:“这件事我双手赞成,段大人不准备亲自前去坐镇吗?”

段飞笑道:“我有一位朋友打算出场竞拍,倘若我出面主持,我怕有人会说我假公济私,杨大人一贯公正廉明,有杨大人坐镇,就没人会说闲话了。”

杨慎笑道:“原来如此,那好吧,本官勉为其难走一遭吧,段大人,倘若你那位朋友空手而归,你可莫要怨怪我啊。”

两人说定之后段飞带着二十九具尸首回衙,而杨慎则赶往快活酒楼坐镇主持拍卖会,他不相信段飞真的一点手脚都不动,这家伙狡猾是出了名的,只不过有自己坐镇,杨慎猜不出段飞还能用什么手段来获取最大利益,所以他很好奇,想看看段飞会如何出招。

段飞真的没打算没有出招,出招的是黄素良,在半个月之前他就已经出招了——南直隶巡抚钦差段大人有个外管家名叫黄素良,他正在江南做投机生意,没有门路搭上钦差大人的可以找他问问路子——这个消息流传甚广,但是黄素良很明白,钦差段大人的外管家这个身份他是绝对否认的,做生意在外的时候他也从未与段飞联系,但是谁也不敢忽视他与段大钦差的关系,听说了拍卖会的消息后他才飞速赶来苏州,并在最后时刻报上名,让许多交了定金的商家大叫不妙,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光是这一招就让拍卖组委会多赚了几万两报名费。

段飞回到府衙后立刻传令让早已等在衙门口等着收尸的人交钱把尸体领走,每具尸首一万两白银,少一个子也甭想领走,也不许除了直系亲属之外的任何人来认领尸体,交十倍的银子都不行,而且,消息放出之后一日之内还没人来领尸体的话,据说段大钦差身边某人提了个建议,要用石磨将无人认领的尸体磨碎喂猪,然后再把这些猪肉高价出售,相信陈辉星之类的苦主会很乐意抢购的。

这个消息未经证实,但是却飞快传播出去,百姓们乐于哄传这个消息,很明显,王世勇没有其他直系亲属,王堂要么亲自现身,要么就任由自己侄儿的尸体被磨碎喂猪,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这个建议是管箫寒提出的,段飞觉得可行,但是苏蓉却有些不忍,犹豫了半天才找时间对段飞道:“公子,这个消息传出去会不会影响公子名声啊?”

管萧寒却道:“这有什么?又没人能证明这是公子说的,要怪只能怪公子身边某人……嘻嘻,有什么问题我自会一力承担。”

苏蓉看着她,突然说道:“管姑娘,刚才在刑场你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心法?很像魔门的摄魂*啊,与管姑娘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哩。”

管萧寒美眸微现笑意地望着她说道:“蓉儿妹子你终于有兴趣跟我说话了吗?其实呢……我也是峨眉弟子哦,从入门时间上算,说不定还是蓉儿妹子你的师姐哩。”

第〇二三〇章 【弯弓射天狼】

苏蓉森然道:“胡说八道,你究竟是何派弟子?我怀疑你出身魔门,你再不说实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段飞也望着管萧寒淡淡地说道:“管姑娘,我也要问你,你为何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出手将王世勇抓回来?若非你多事,现在王堂早已成擒,请管姑娘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管萧寒咯咯笑道:“人家一时心切,想在公子面前立功嘛,公子又没告诉我已经在王世勇身上下了手脚,否则我定不会多事的,蓉儿妹子,你怀疑我不是峨眉弟子,要不要跟我过几招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当是师姐妹喂招如何?来吧。”

苏蓉淡淡地说道:“旁观者清,华将军,你去陪她练练,我在一旁观战,不出十招,定能看出她到底是何来历!”

管萧寒咯咯笑道:“妹子怕我赢你吗?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师姐妹之间的玩耍,来吧,看剑!”

管萧寒才说完便并指向苏蓉眉心点去,华明喝彩道:“好一招暗香浮动,果然是峨眉剑法。”

苏蓉也不示弱,她也并指使出峨眉剑法,与管萧寒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两人以指代剑少了许多煞气,使的都是峨眉剑法,又都貌美如花,姿态万千,你来我往,倏起庶落,尤若行云流水落英缤纷,让人叹为观止。

“华明,你看出什么来没有?”段飞低声问道。

华明疑惑地说道:“大人,她们使的都是峨眉的梅花神剑,却都似是而非,属下之前从未曾与峨眉高手交手,因此不敢确认。”

段飞无奈道:“都住手,管姑娘,不管你是否峨眉派的人,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今后不能再不经我同意便做出追杀王世勇这样的事。”

管萧寒轻笑道:“是,公子,我记住了,除了张公公交代的一件事我必须做到之外,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再背着公子,蓉儿妹子,我们一起收手吧?”

苏蓉喝道:“慢着,你再接我三招!”

话音一落,苏蓉倏地一指刺出,在一旁观战的诸人突然有股前倾的感觉,只见管萧寒的衣裙波浪般鼓荡起来,她正面承受的压力显然要大得多。

管萧寒依然面带微笑,心中已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一剑深得梅花神剑的神髓,却绝非梅花神剑中的任何一招,就像一朵寒梅孤独地探出悬崖之外,寒风料峭中它依然茁壮地成长开花,没有什么能阻止它。

管萧寒自觉自己心神受到了这一招的影响,她轻笑一声,并指向苏蓉脉门切去,嘴里笑道:“蓉儿妹子是从哪里学来这种邪门的招数?难道蓉儿妹子竟然出身魔门?”

苏蓉手一颤,一朵寒梅变化成了无数朵,将管萧寒的身体完全罩住,她淡然答道:“以神动念,以念动意,以意克敌,这都不懂,还假装什么峨眉弟子,寒梅万朵,妖女现形!”

管萧寒只觉四周压力骤增,狂风凛冽,她几乎看不清苏蓉点来的无数梅花里哪一朵才是真的,自己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狂风席卷着缤纷的梅花向自己袭来,每一朵花瓣都发出了狂猛的呼啸,就像是飞速旋转着的一只只小型绞肉机。

管萧寒虽然极是诧异,但是却不至于束手无策,她咯咯轻笑道:“好厉害的招数,姐姐只好使出真功夫啦,妹子看好了哦!”

在苏蓉的狂攻之下,管萧寒微微缩身,突然像弹弓弹射一般向苏蓉弹去,手中剑指直点向苏蓉眉心。

看到管萧寒的动作,华明脱口惊呼道:“弯弓射天狼!她是括苍派的弟子!”

“括苍派?”段飞反问道,这个门派名字他都没听过。

华明点点头,目不转睛地说道:“不错,百年之前括苍派乃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已经很久没听说它的传人行走江湖了,这一招弯弓射天狼实在太有名了,它是一招玉石俱焚的招数!不少括苍派弟子百余年前与魔门一战中使用此招与敌人同归于尽,括苍派也由此中落……”

“玉石俱焚?这怎么行!”段飞吃了一惊,忙向两女喝道:“住手,住手!”

管萧寒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了苏蓉梅花万朵所造成的困局,苏蓉见她不顾自身地一指点来,神色一片肃穆,轻轻巧巧地一指点出……

在管萧寒感觉之中,四周萧杀之气都消失了,但是前方却有一股仰之弥高的压力狂涌而至,刹那间两人的手指点到了一起,啵地一声响,就像气球被踩爆,突然间狂风大作,两人连退几步,脸色都微微发白,这时段飞的声音才传了来,管萧寒微微一笑,说道:“蓉儿妹子,第三招暂时寄下吧,再继续下去对谁都不好。”

苏蓉多退了一步,心知自己比管萧寒还是稍逊一筹,闻言点点头笑道:“原来姐姐是括苍派的弟子,姐姐若是早说明白,妹子我又怎么敢跟姐姐动手呢?说实话梅影神剑的第三招我还没练好,强行使出来的话定会被姐姐笑话的。”

管萧寒苦笑道:“括苍派早就不存在了,我既不想依仗它的名头行走江湖,也不想因为它从前与魔门的恩怨而莫名其妙被人追杀,所以从未施展过括苍派的剑法,没想到第一次用竟然就是最容易被认出的一招,妹子的梅影神剑实在太厉害了,从前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难道是明心师太想出来的?”

苏蓉黯然道:“师尊受了暗伤过世太早,否则我现在能够勉强施展的就不仅仅是这三招了……”

两个互相看不惯,颇有生死仇敌派儿的两人竟然亲亲密密地姐妹称呼起来,让段飞和华明这些大男人目瞪口呆。

华明轻咳一声,说道:“管姑娘,你既然是括苍派弟子,为何会成了张公公的手下?”

管萧寒轻叹道:“张公公于我有恩,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张公公让我做的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便没有拒绝的资格……”

苏蓉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段飞一眼,她跟段飞的关系何其相似,只不过管萧寒绝对不会和张锐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罢了。

第〇二三一章 【夹棍伺候】

段飞笑道:“大家说明白了就好,管姑娘,小环是你的徒弟?”

管萧寒道:“嗯,她虽然不算我的弟子,不过她对我倒还忠心,公子请放心。”

段飞嘿嘿笑道:“这就好,箫寒,我的兄弟石斌很喜欢小环,你能不能帮他们撮合撮合?”

小环听到他们把话题说到自己身上,不禁竖起了耳朵,听到这里顿时发出一声惊叫,石斌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相信段飞会帮自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帮忙。

管箫寒也愣了一下,然后掩口轻笑道:“好啊,没问题,我一定帮忙,不过阿斌能否得到小环青睐……还得看他能否得到小环的青睐啊。”

“呀,羞死人了……我才不要呢。”小环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就逃,段飞对涨红了脸低头不敢做声的石斌笑道:“还愣什么,傻瓜,快追出去啊!”

“哦……”石斌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磨磨蹭蹭地跑了,段飞在后头大声叮嘱道:“记住啊,泡妞就得脸皮厚一点,要主动出击啊,死皮赖脸也要赖着她,造个笼子也要将她困住,决不能让她跑了!”

管箫寒别有深意地笑道:“公子就是这样追女孩子的吗?蓉儿妹子你不会就是那只被困住的金丝雀吧?”

苏蓉娇羞地说道:“姐姐别听他胡说,他若敢碰我一下,我早一剑把他手剁下来了,我跟姐姐一样,跟着他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还有一年半载,我就可以恢复自由啦。”

“咳咳……”洪邦在一旁清咳两声,提醒道:“大人,你交代的那个案子,现在苦主和嫌犯都已带到……好一会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走,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咱们现在可以算是锦衣卫与东厂联手,还有峨眉派、括苍派高手坐镇,有什么案子能难得住咱们呢?”

管箫寒笑道:“公子说漏了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咱们睿智无穷的钦差大人,若没有钦差大人,我们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段飞笑道:“哈哈,说得好,箫寒你拍马屁的功夫比华明还强,实在厉害,我快要给你拍到云朵之上去了,小心拍得高摔得惨啊……”

段飞在后堂重新阅览了一遍那个苏蓉挑选出来的案卷,死者是一个妇人,两年前,她的尸体在距离自己家一个街区之外不远的地方被人发现,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尸格记录显示她是死于利器刺伤,伤口呈三角形,凶器应该是一把三角形的利器,但是当年苏州府并未找到凶器,甚至究竟是什么凶器也没有查出来。

死者被发现时,身上没有任何贵重物品,但是她的丈夫却说她是戴着金银首饰出门的,一个身携贵重物品的妇人,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情况下离开家死在一个街区之外,不免有些奇怪,而且人死了就死了,似乎大家都很淡漠,连死者丈夫都毫不过问,这个案子就这样被拖了两年,这个案子存在着诸多疑点,段飞看过不少旧案了,这样明显不合逻辑的案子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其中有鬼。

知府乌有策已经被斩掉了脑袋,他死之前交代了一个重要线索,当时苏州官府之所以没有继续追查此案,是因为当时有人使了银子,而且死者的丈夫也无心追究凶手是谁,苏州府胡乱判了个流匪见财起意,杀人劫财,因为一直没有抓到凶手,因此这个案子搁置至今。

当初那个花银子买通官府懈怠办案的人自然就成了现在段飞眼里的首要嫌犯,其次就是死者的丈夫,段飞将他们都招了来,准备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为什么他们都不想官府查下去,他们究竟在隐瞒着什么呢?

“威武……”

三班衙役手里的水火棍在地上连敲,密集的声音让跪在堂上的两个人有些不安,他们相互偷看一眼,然后又垂首乖乖跪着。

他们的表现段飞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赵彦、史典,你们两人可彼此认识?”

跪着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先摇头再点头,段飞怒道:“大胆,又点头又摇头,你们是在戏弄本官吗?”

这两人身材都有些发福,从身上穿着的来看,两人家里经济状况都不错,虽然商人只能穿布衣,但是他们身上的布衣明显质料不错,而且还是最新流行的式样。

听到段飞的怒吼,两人都哆嗦了一下,眼前这位段大钦差前天和今天连斩几十个人,百姓们叫他段青天,但是也有不少人叫他段砍头的,但凡心中有鬼的人没有不怕的。

他们急忙抬起头解释道:“大人,我们虽然不熟,但都是在苏州做生意的人,因此彼此还是知道的。”

“胡说!”段飞冷笑道:“你们彼此不熟?你们还准备了多少谎话来哄骗本官?你们以为本官不知道吗?这两年你们形同陌路,但是之前简直就是通家之谊,在赵氏出事之前,赵彦你负债累累,赵氏死后你不但还清了欠款,更有了大笔资金盘活了频临倒闭的生意,赵彦!我问你,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史典杀了你妻子,然后赔偿了一大笔钱让你不去告他?”

“大人冤枉!”史典大叫起来,段飞喝道:“本官还没问到你呢,给我闭嘴!”

吓住了史典之后,段飞继续逼问道:“赵彦,你回答我,你妻子死后你从哪里得来银子还债?不是史典给你的,难道是你偷来还是抢来的?”

在段飞逼问下,赵彦的神色大变,他满头大汗,嘴里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段飞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赵彦,你再不老实交代本官可要对你动大刑了!”

赵彦情急之下叫道:“大人,前年我妻子死后,我的岳家资助了我一些银子还债,请大人明察。”

段飞冷笑道:“你丈人这么好心?女儿死得莫名其妙不找你拼命就好了,还会给你银子还债?要不要我立刻传你岳父岳母来对质?真是假话连篇,不动刑你是不会老实的了,来啊,夹棍伺候!”

两边衙役迅速取来用具,将赵彦的双腿夹住,两边用力一拉,夹棍收紧勒住赵彦的脚踝,段飞喝道:“赵彦,你再不老实交代就要吃大苦头了,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赵彦咬紧牙关摇了摇头,段飞从令签筒中拿出一支黑色令签,丢了下去,喝道:“行刑!”

第〇二三二章 【疯狂】

公堂之上自有规矩,段飞多少知道一些,令签筒中有黑红两种令签,其中黑色令签用于较轻刑罚,如打板子,而红色由于吉祥象征,在古代常用于避邪,故红色令签只有在判处刑罚时才使用。当断案有了结论,丢出的红色令签不能收回,也即意味着已定的判决不能更改,就如后世的红色印章,盖上就不能动了。

看到丢的是黑色令签,衙役们顿时心领神会,下手不会太狠,不会令人致残,更不会要了性命,若是直接丢的红签,衙役们就会拼死用力,受刑人不死也残。

纵然手下留情,夹棍之刑依然不是那么好吃的,它能够被列为古代十大酷刑之首,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最常用,而是因为它简单易行,效果也相当的好,一般人是绝对受不了那种痛苦的,这不,衙役们才刚用力,赵彦便惊天动地地惨呼起来。

衙役们见惯了这种场面,毫不手软地继续用刑,而且力道掌握得很好,用一阵力后稍稍松懈,然后再用更大的力,让人在剧痛之后能够稍事休息,好承受更大的痛苦,倘若一下子便将人疼晕过去,那绝对是新手菜鸟,用刑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呢。

见到此情此景,苏蓉微微皱眉,低声说道:“公子,你之前从不对嫌犯用刑的,为何对这个赵彦独独例外?”

段飞微笑着扭头答道:“我这是惩罚他当面撒谎,同时也是在杀鸡儆猴,你看旁边的史典,他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待会再问他的时候一定会顺利得多……”

段飞的话还没说完,赵彦已受不了刑,他嘶声大叫道:“大人,我招,我招……”

“住手……”段飞回头喝了一声,衙役们顿时松手,赵彦惨叫一声顿时疼得晕了过去,在衙役们去提水的当儿,段飞笑眯眯地对苏蓉道:“看吧,有时候用最直接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也不错。”

苏蓉撇撇嘴,段飞呵呵一笑,回头抓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大喝道:“史典,赵彦准备招了,你现在想招没有?要不要本官给你也动动刑啊?”

史典早已吓得面青唇白,他打着摆子颤声道:“大人,我招,我招……赵彦的银子是我给的,一共是白银两万两,一次给清,他欠我的债也一笔勾销了。”

段飞嘿嘿笑道:“你终于老实点了,说吧,你为何要给他银子?莫非人是你杀的?”

史典惊叫道:“大人,我没有杀人,给他银子是为了……为了……”

史典为了半天都没说完话,段飞脸一沉,喝道:“史典,你是不是也想尝尝夹棍的滋味?”

史典惊得仆在地上道:“大人,小的不敢,小的愿招,我跟赵彦是世交,从前经常来往,但是……赵氏不是我杀的,不过……当晚赵氏是离开我家之后被人杀死的,我害怕担干系,赵彦担心面子受损,我们两人商议之后便达成了协议,我给他两万银票并将欠单一笔勾销,两人也从此不再来往,没想到还是被大人查了出来。”

段飞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话虽然可信了许多,但是本官还有些怀疑,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赵彦竟然能够忍受妻子红杏出墙?你与赵氏来往多久了?赵彦一点都不知情?你想没想过?有可能是他发现真相后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的妻子?”

一旁的赵彦被泼水后渐渐醒来,他原本羞愧得捂住了脸,听到这里之后却大叫起来,说道:“没有啊,大人,小人没有杀害自己的妻子,怜儿定是史典杀的,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赵彦连叩几个头后指着史典骂道:“怜儿定是你杀的,你这个狗杀才,我们说好了那是最后一次,今后两不亏欠,你有什么不情愿的就跟我说好了,为什么要杀了怜儿?我跟你拼了!”

赵彦向史典扑去,抱住他一口咬在他脸上,史典骇得都失禁了,他浑身软了,推不开赵彦,只好大叫道:“救命!救命啊大人!”

段飞喝令衙役将两人拉开,史典满脸是血,赵彦硬是在他脸上咬下一块肉来,史典疼得哇哇大叫,然后突然晕了过去。

赵彦依然奋力挣扎,一副想活活把史典咬死的模样,联想到半刻之前他们装作陌路的样子,段飞觉得其中定然还有其他问题。

段飞拍案叫道:“赵彦,这里是公堂,你给我安静点!”

赵彦双目现出狂乱神态,他突然一口咬在一个衙役的手上,衙役痛呼一声松手,赵彦竟然挣脱开,再向史典扑去。

“华明!”段飞皱眉轻喝,站在公案侧前方的华明顿时一跃而上,捏住赵彦的脖子将他轻轻提起,赵彦嗬嗬乱叫,张牙舞爪地扭动不止。

看到他这般模样,段飞暗叫不妙,刚想回头,身边左右几乎同时刮过一道凉风,苏蓉与管箫寒不约而同地掠到了华明身边,管箫寒更快一步地伸手把住赵彦的下巴,望他双眼一看,管箫寒说道:“大人,此人已经疯了。”

段飞惊道:“怎么可能,看他是不是装疯?”

管箫寒和苏蓉都认真看了赵彦一眼,管箫寒还翻看了赵彦的眼皮,两人互望一眼,都摇头道:“大人,他已经真的疯了。”

段飞愣了愣,招来问案的死者家属与嫌犯竟然一个当堂疯掉,一个被咬伤,负责审案的官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第一次用刑审案,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案子竟然惹来如此麻烦。

段飞没奈何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将他们押入大牢候审,去个人请医生给他们诊治,退堂!”

来到后堂,段飞猛灌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他望着苏蓉和管箫寒,说道:“赵彦怎么会突然疯掉?你们可有办法医治?”

管箫寒和苏蓉一起摇头,两人似乎越来越有默契了,段飞烦心地说道:“走,大家换上普通衣裳,到现场去看看。”

华明提醒道:“大人,尸体是在一个小巷中发现的,时隔两年,只怕没什么线索了。”

段飞道:“我知道,此去不过是看看地形,或许能找几个人问问,不管了,反正没事干,就当逛街好了。”

第〇二三三章 【大姐姐小姑娘】

大家没再多说,段飞和华明等几个锦衣卫换了常服之后从府衙后门溜出来,沿着街道慢慢走去。

大街之上倍显萧条,因为苏州全城都在进行搜捕,路过的士兵见到段飞等人都会上来查问,华明的锦衣卫腰牌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赵彦家位于城东平江大街上,段飞他们来到赵家门前,首先拜访了赵彦的左右邻居,邻居们反映赵氏夫妻人品都还不错,赵彦平时有些软弱,但是对妻子很好,经常见到两人同出同入,恩爱非常,不过,在赵家生意不顺的那一年,情况有些改变。

赵彦开始汹酒,赵氏开始单独出入,深夜不归,有些流言开始传出,大家都说赵氏红杏出墙,还有人提醒赵彦,赵彦却勃然大怒,将好心告诉他的那个邻居打了一顿,事后虽然赔钱了事,两家却再也没有来往,此后也没人再敢在赵彦面前提起这件事。

当段飞具体问及赵氏到底跟谁私通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迟疑,在段飞追问下,大伙儿的回答毫无二致,香樟树街上的史典!

段飞哑然失笑,为了这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赵彦竟然白挨了一顿夹棍,甚至疯掉,掩耳盗铃一至如斯。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华明插了一句问道。

这些人又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是街上的王老五说的,他说有一次半夜偶然在香樟树街上见到史典送赵氏出门,两人很暧昧的样子。”

段飞精神一振,追问道:“王老五?他又是什么人?”

王老五是一个无赖,也就是那个被赵彦打伤的人,他平日没事就在街上浪荡,偷偷东西耍耍流氓,还是一个万事通,很多消息都是最先从他嘴里传出来的,这家伙去找赵彦的时候并没安好心,他只是想用这个消息勒索点银子花而已,赵彦揍了他一顿之后花银子封住了他的口,但是王老五没那么好相与,依然悄悄把消息传开了,大家只瞒着赵彦一家而已。

段飞心中有了些想法,这个王老五多半喜欢刺探别人隐秘,否则他哪来那么多的消息?这倒是个天生的间谍,不知他跟踪了赵氏多少回,可否看到些什么别的东西。

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段飞立即吩咐华明他们去逮那个王老五,然后他带着苏蓉和管箫寒来到赵彦家门前,握住大门上的兽吻铜环,拍了两下。

叩门声传了进去,过了一会,一个女孩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问道:“谁啊,我爹不在家,有什么事等我爹回来再说,或者也可以先告诉我,等我爹回来了我再转告他。”

段飞隔着门板说道:“赵晓春是吧?我们是衙门的人,你爹暂时被大人扣押在衙门里了,我们是来帮他拿些换洗衣物及日常用具的,顺便有些问题想问你。”

小姑娘犹犹豫豫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儿看了出来,段飞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无害的微笑,小姑娘却并不领情,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捕快刘大叔怎么没来?”

小姑娘还挺聪明的,也挺懂得保护自己,段飞正要再措辞哄她开门,只听当啷一声,管箫寒已拔剑而出,长剑从门缝刺入,然后轻轻一挑,门内反扣的铁门栓顿时被挑起,管箫寒飞起一脚踢在门上,门洞霎时大开……

赵晓春被吓了一大跳,她惊怔地望着管箫寒,脱口叫道:“救命啊,强盗杀人啦!”

管箫寒收剑而入,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微笑道:“小妹妹,别嚷嚷,姐姐不是坏人,回头姐姐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么好哄的,她面带惊惶地退开两步,说道:“你们想做什么?我爹马上就要回来了!”

段飞没奈何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对赵晓春道:“小姑娘,我们真的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查案的,你也想抓住杀死你娘的凶手吧?”

赵晓春犹豫了一下,依然警惕地说道:“你们真是衙门里的人……你们想查些什么?”

段飞说道:“两年前你娘被人在街上刺杀了,在此之前你可觉察到她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么?”

赵晓春侧着脸思索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我娘她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管箫寒笑道:“晓春,你对你娘的行踪一点都不知道吗?你难道没听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出去,快出去!”小姑娘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叫着就向屋外奔去,管箫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虽然赵晓春拼命挣扎,但是在管箫寒手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跟婴儿没什么区别。

段飞喝道:“箫寒,不要难为她,既然她不肯说就算了,我们出去吧。”

管箫寒笑道:“公子,这小姑娘分明知道很多事情,说不定线索就在她身上呢。”

赵晓春泪眼汪汪地就是不做声,看到她的可怜模样,段飞摇摇头,说道:“走吧,我们到别处查线索去,一个小姑娘家会知道什么呢。”

管箫寒眼睛一转,松开了手,说道:“不错,看她这呆傻模样,定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白费功夫了。”

赵晓春怒视着她,管箫寒朝她不屑地撇撇嘴,跟在段飞后面走出赵家,赵晓春吸了口气,突然叫道:“你们不是来给我爹拿东西的么?怎么就走了?”

段飞哦地一声回头说道:“晓春姑娘,你不说我们都差点忘记了,请你去拿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你爹可能要在牢里呆上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吗?要不我叫你隔壁邻居照顾一下?或者送你去救济院安置几天?”

赵晓春怒道:“你们抓我爹做什么?我爹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

段飞紧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抓错了人?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赵晓春的嘴巴张了张,猛地又紧紧闭上了,她飞快地进屋去取了衣物和用具,用块布包裹好背了出来,说道:“我相信我爹没杀人,你们是差人啊,你们都不知道谁是凶手,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快走,我要去看爹了。”

第〇二三四章 【女人都有凶器】

管箫寒伸手拦住她,说道:“小姑娘,你爹是杀人嫌犯,暂时不允许探监,东西我们替你带去好了,你爹的嫌疑很重,若是没有别的线索,只怕我们大人就要判你爹斩首了。”

赵晓春紧咬牙关,管箫寒伸手去拿包裹的时候她死不肯松手,管箫寒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哦……”

赵晓春终于说道:“是街头的任东,一定是他杀了我娘,你们去把他抓起来吧!”

“为什么?”段飞俯身问道:“小姑娘,抓人是需要理由的,你总不能随便报个名字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吧?你有什么证据?”

赵晓春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他,有一次他女儿任兰气我,说了好些娘的坏话,还说是她爹跟她娘说悄悄话话的时候被她偷听到的,你们把任东抓起来用刑一审不就知道了?”

段飞和管箫寒相视一看,都有些失望,段飞笑道:“好了,晓春,谢谢你告诉我们的线索,我们会去查的,你需要人照顾吗?”

赵晓春摇头道:“不用了,自从娘死了之后家里就是我一个人在照顾,爹做生意忙得很,根本没工夫管我,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三人离开赵家,赵晓春在背后重重地把门关上了,三人相视一笑,段飞叹道:“这小姑娘真懂事,小小年纪居然就能照顾家里了。”

管箫寒一愣,突然笑了起来,段飞不解地望去,管箫寒笑得更加欢畅,段飞目光转向苏蓉,苏蓉淡然道:“公子真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赵晓春怎么说也有十二三岁了,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有不少连儿子都生了,能顾家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段飞哑然,他倒是忘记这当儿了,谁叫他身边的这两位美人儿都不是普通人呢?十七八岁还不嫁人,放在平常人家一定是条件太差,嫁不出去了。

段飞尴尬地东张西望,只见华明他们远远地带了个人过来,他欢呼一声,说道:“那一定是王老五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双方在半路相遇,华明向段飞禀报道:“大人,王老五已带到。”

段飞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只见王老五身材瘦小,容貌猥琐,目光闪烁,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王老五喜欢打探消息,自然认得这段时间苏州最热门的钦差大人,他见是钦差大人,吓得急忙跪下,拜道:“草民叩见钦差大人。”

段飞微笑道:“起来说话吧,王老五,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大费口舌,告诉我,你认为最有可能杀赵彦妻子的人是谁?”

王老五刚站起来又被吓得跪了下去,他说道:“大人,草民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段飞冷笑道:“刚说你聪明你就犯糊涂了,不知道你的底细我怎可能让人将你逮回来呢?你还是跟我实话实说了吧,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王老五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草民的确知道一些情况,不过我不知道是否与凶案有关,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段飞问道:“那好,我来问你来答吧,赵氏大约是什么时候被史典勾搭上的?”

王老五说道:“大人,具体什么时候草民不清楚,不过我却知道是为什么,赵氏本来是一个贤妻良母,都是赵彦,他为了还债,把妻子送去给史典玩弄,听说玩一次算一百两银子呐,赵彦这个人模狗样的畜生,平日装出正经模样,背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畜生不如啊。”

段飞大约已经猜到就是这么回事儿,因此毫不惊讶地说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王老五咂咂嘴,说道:“大人,好像没什么了。”

段飞真想拧自己一下,他喝道:“你还看到有谁跟赵氏比较亲近?或是企图亲近她的?”

王老五想了想,说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那些从前垂涎赵氏的无赖倒是有几个曾经试图接近赵氏,不过好像都没得逞,比如……”

王老五说了几个名字,段飞都让石斌他们记了下来,准备过一阵就去抓来询问一下,其中就包括赵晓春说过的那个街头任东。

王老五继续回忆着,突然说道:“对了,赵氏跟史典那个儿子也有些不清不白地,我曾经见他送赵氏出来,两人牵着手,亲亲密密地说着话……”

段飞道:“哦?史典的儿子?两年前他多少岁?”

王老五道:“十三四吧,不小了,去年史典就给他娶了房媳妇呢。”

段飞点点头,问道:“还有吗?”

王老五摇摇头,道:“应该没了。”

段飞突然问道:“王老五,赵氏死的那一天晚上,你在哪里?”

王老五干笑着说道:“大人,你怎么怀疑起我来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小酒,在家里跟老婆睡觉呢,不信可以问我老婆啊。”

段飞道:“大明律夫妻亲人之间不能互相作证,你难道不知道么?好吧,暂时没你什么事了,记住近期不要离开苏州,随时听候传唤,若是探听到什么有关凶犯的消息,及时通知本官,若是因你的消息抓到了罪犯,本官自有厚赏!”

王老五走了,段飞让石斌他们去将任东等人传来,自己在苏蓉与管箫寒的陪伴下漫步向前行去,段飞悠然道:“蓉儿,箫寒,你们想过没有,凶手究竟是用什么凶器刺死了赵氏?”

管箫寒沉思起来,苏蓉答道:“公子,尸格上说尸体伤口呈三角形,凶器应该是一个三棱状的利器,据我所知应该没有这样的兵器或小刀出售,若非特殊打造的兵器,就应该是某种日常使用的东西,比如说……”

“簪子!”管箫寒说完之后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递给段飞看,说道:“大人,我这只簪子是细长的圆针形,有些簪子就是三棱形的,有木制的象牙制的还有铁制的,一般头部都比较钝,但是若用力挥刺,还是能杀人的。”

第〇二三五章 【家有悍妇】

何止能杀人,简直就是凶器!管箫寒的这只簪子尖头被打磨得十分锋利,而且闪耀着淡淡的蓝光,段飞隐约还嗅到了一股腥味。

看到段飞脸上愣怔的神色,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大人别怕,倘若我有心要害人,我就不会把它拿出来给大人看了。”

段飞吞咽了一下,说道:“箫寒,拜托你把它放好来,不要给小朋友看到,很危险的。”

管箫寒咯咯笑了起来,苏蓉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公子,管姐姐倒是提醒了我,杀赵氏的凶器的确有可能是一把簪子。”

段飞道:“倘若凶器是一把簪子的话,难道说凶手是一个女人?”

苏蓉与管箫寒一起点头,段飞微笑起来,道:“好吧,看来咱们还得把女人也列入查案的范围,难道会是史典的老婆吃醋杀人?嗯,过一会我们顺便去史典家走走。”

段飞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从赵家前往史家,段飞边走边观察周围的环境,猜想倘若自己是赵氏,深更半夜走在路上有可能会发生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从平江大街到香槐大街之间那条曲折的小路,大白天的段飞都感觉有点阴气逼人,一头从拐角冲出来的黑狗更是把他吓了一跳,赵氏一个女子竟然经常一个人摸黑走这条小路,实在是不简单啊。

倘若深夜在这里遇到一个色狼,只怕赵氏要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她难道就不怕?

赵氏正是死在这条街的尽头,死在一株香樟树下,那天晚上,她离开史家,来到这里,然后便长眠在这儿。

被传召来的里甲指出了赵氏当日横尸的位置,她当日是仰面倒在地上的,凶手只刺了她一下,却要了她的性命,段飞在心中勾勒出当时的情景,凶手刺了赵氏一下之后便慌乱地逃走了,赵氏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地上,就这么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里甲回忆着说道:“尸体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不过并没有强暴痕迹,就像……就像是和人厮打了一番……”

段飞心中一动,看来凶手真的有可能是个女性,若是男人袭击了赵氏,赵氏应该没有什么还手能力,一下就被放倒了,当然,也不能排除凶手是个老弱病残的可能……

因为地上和赵氏身上都没有拖拽痕迹,可以确信这里就是凶案发生的现场,香樟树默默地见证了这一幕,然而它却没有办法告诉段飞凶手是谁,段飞拍拍手,说道:“好吧,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去史典家看看。”

史典家距赵氏横尸的地方已经不远,里甲替段飞敲开门,省却了被人质疑身份的尴尬,段飞等被史典家的管家迎到中堂,让人上茶之后他便急匆匆地向后院走去。

史家有前后三进庭院,在苏州也算不小了,难怪史典有心情玩弄别人的老婆呢,不知道他的老婆有没有被人惦记上……

当史典的老婆带着孩子来到中堂时,段飞打消了这个念头,史典的老婆身材粗壮毫无姿容,而且还不懂打扮,一脸浓妆出来参见钦差大人,看到她之后段飞对晚餐都有点失去胃口了,史典每天面对这样一张脸,难怪他娶了三房小妾,又勾搭上了赵彦的老婆呢。

他那三房小妾的姿色也就平平,远比不上大家嘴里的赵氏美貌,这自然是史典的正妻努力造成的结果,她当然不想史典取个美貌小妾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不过她是史典的糟糠之妻,又给史家生了个长子,其他三个小妾都还没有生养呢,她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这样一个凶悍妇人,倘若她要对付赵氏,绝不会过了半年多才下手,而且她会直接在家里给赵氏难堪,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半道上给赵氏来一下狠的,这是段飞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按照规程询问道:“史夫人,你可还记得赵彦的妻子赵氏?”

史夫人恭恭敬敬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屑,她答道:“回大人的话,我当然记得那个狐媚子,天生就不是好东西,表面一副圣洁的模样,转过背就勾引别人的男人,大人,她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段飞说道:“还没抓到凶手就不能算结了,史夫人,我问你,赵氏被杀当晚,你在什么地方?有谁可以作证?”

史夫人惊愕地说道:“大人,你难道怀疑是我杀了那狐媚子?大人,我要杀她直接就在家里令仆妇将她棒杀了,何须容忍那么久?若非我默许,她根本就踏不进史家的大门啊大人。”

段飞点点头,说道:“史夫人,我没有怀疑你杀人,这只是一个常规询问,本官现在负责审理此案,我需要将当日晚上与赵氏有关的人的行踪都排布一下,互相对比,说不定史夫人你的话能够查证出谁是凶手呢。”

史夫人哦地一声,说道:“钦差大人果然很会查案,那天晚上我不在家,我约了人到天仙楼玩马吊去了,不信大人可以派人去查,隔几天我就会出去玩玩,给史典那混球时间偷腥,眼不见为净嘛。”

“天仙楼?”段飞道:“那是什么地方?”

史夫人暧昧地笑道:“那是个给女人找乐子的地方,男人可以去快活楼快活,女人自然也得有个地方玩嘛,从前我们喜欢赌马吊,现在都时兴玩《大明牌》了,听说就是钦差大人发明的,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段飞汗然,没想到在这种禁锢女人的时代居然还有天仙楼这种这么逆天的地方,苏州的老夫子们怎么没有集体坐在它的门前绝食抗议呢?

看到史夫人那满不在乎的神态,段飞几可确定自己就算真的派人去查,相信查到的结果也会与史夫人所说的一般无二,他不禁好奇地问道:“史夫人,你为何能够容忍你丈夫在家里私会别人的妻子呢?甚至还主动让出时间与空间,这……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第〇二三六章 【御姐】

史夫人笑眯眯地望着段飞,说道:“段大人有所不知,从前我是管得很严的,史典那混球偷偷跑出去鬼混,我就与他大吵大闹,结果闹得很僵,差点便被他休了,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男人是免不了要偷腥的,与其让他去快活楼那样的地方挥金如土,玩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还不如稍稍放松一点,让他偷些干净的女人,三年前正巧那个赵彦带着老婆上门来借钱,史典这个混球本来是不肯借钱的,但是我跟他说了之后他恨不得当晚就把存在大通钱庄的银子全取出来借给赵彦,好让他一辈子也还不清,这样他就可以玩个够了。”

段飞暴汗,这个史夫人的思维还真的是非同凡响,结果史夫人继续摧残他的神经,说道:“那个赵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借到钱支撑他家的生意,连老婆都卖,我至今还记得赵氏第一次留下时的哭声……不过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很快她就适应了,甚至还主动送上门来,若非我严格限制她来往,我家那混球早给她吸干了,我本来还在家里盯着他们,不过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也出去玩,我家混球一开始还暴跳如雷,我说我不出去玩也可以,他也甭想再偷腥,这混球就蔫了,到了后来他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玩,他好在家里跟赵氏鬼混哩。”

段飞清咳一声,说道:“我总算明白了,史夫人,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想再问问其他三位夫人……”

史夫人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她们?她们不经我同意根本就不许离开后院半步,她们也没那胆量偷跑出去,段大人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看到史夫人的狂态以及史典那三个小妾畏缩的模样,段飞知道史夫人说的都是实话,这三个妾室根本没资格嫉妒赵氏,凭什么追出府去杀人呢?

段飞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我还想问问史府的家人以及小少爷,史夫人可以走了。”

史夫人朝段飞抛了个媚眼,说道:“大人,那我可真走了,你若是再发明什么好玩的游戏,记得预先给我一份,我非馋死天仙楼那帮狐媚子不可。”

段飞一阵恶寒,差点吐了出来,而苏蓉和管箫寒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态,段飞喝了口清茶压住那恶心的感觉,唤道:“管家……”

史府的管家走上前来,说道:“小人韦博参见大人,大人有什么要问小人的?”

听到他大人小人的称呼,段飞差点忍俊不住笑出来,他清咳一声忍住笑意说道:“史夫人经常去天仙楼玩吗?她的话可都是真的?她真的把另外三位夫人管得这么严?她们当晚真的没有出去过?”

韦博答道:“回大人的话,夫人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她根本无需隐瞒,另三位夫人在家中甚至连婢女都不如,除了清明时她们回过家扫墓之外,她们已经半年多没出过家门了。”

段飞嗯了一声,又问道:“赵氏被杀的当日晚上,可有人离开史府?”

韦博答道:“在赵氏离开前有几个仆人和后院丫鬟趁夫人不在曾经出去玩过,不过他们都在赵氏离开之前回来了。”

段飞眉头微皱,问道:“赵氏回家路上那么黑,你们老爷就从不担心她的安全?没有派谁送她回家吗?”

韦博答道:“大人,一开始是赵彦自己过来接妻子的,后来他来得少了,我家老爷就开始派人送赵氏,赵氏被杀前半年左右,那赵彦好像听到什么风声,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不许我们派人相送,自己又不来接,有一次赵氏差点被人强暴,她向我家老爷哭诉,老爷也不知该怎么好,后来是我家少爷说让他来送赵氏,他一个孩子应该没人会说闲话,这里距离又不远,发生什么事他跑回来找人搭救也不迟,所以老爷就答应了。”

苏蓉忍不住斥道:“真是荒唐,让一个小孩子护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你们家老爷还真放心得下啊。”

韦博垂头道:“开始大家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一次两次都没出问题,大家就渐渐放心了,我们这两条街不比快活街那边,周围住的都是正经人家,没有那么多无赖闲汉,还算安全。”

段飞道:“人都死了,安全什么?史少爷,你过来,每天都是你送赵氏回家的么?”

少爷姓史名超,他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却已长出浓浓的胡须,有些成人的模样,尤其那身板儿,比同龄人都要高大粗壮,听到段飞叫他,他神色有些慌乱,他定定神才走上前来,说道:“回大人的话,韦伯刚才说的没错,后半年多半都是我送的,不过我也没送她到家,我一般只送她到平江大街的出口,然后远远目送着她回到家中才回来。”

段飞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如此,为何那晚你却没有送她过那条阴暗的小路?”

史超的脸上露出深切的痛悔,他黯然说道:“是啊,我那天若是像往日那样送她过去就好了……”

段飞追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史超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说道:“我……是我害了她……我跟她吵了一架,还推倒了她……”

“嗯!”段飞来了精神,喝道:“你为什么推倒她?莫非你就是真正的凶手?”

史超惊慌地放下双手,分辨道:“不是,不是我,我怎么……怎么舍得杀她……”

看到史超脸上的表情,再记起王老五说史超跟赵氏的关系暧昧的话,段飞猛然醒悟过来,这个史超竟然喜欢上了赵氏!

段飞放缓了语调,继续问道:“史超,那你为何与她吵架?为何推倒了她?”

史超哽咽着说道:“她……那天她特别高兴地走出大门,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说谢谢,我更加奇怪了,就问个不休,她回头看了我家大门一眼,说道:‘小超,谢谢你这半年来风雨无阻地送我回家,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总算结束了,今后你不用再壮着胆子送我过这条街啦。’”

第〇二三七章 【珍惜】

史超一字不差地重复着那天赵氏对他说过的话,恍然就像回到了当日,小史超当时不知道赵氏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对她说道:“赵阿姨,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赵氏爱怜地摸着他的头说:“阿姨没有生你的气,阿姨只是不用再来你家,不用再走夜路,也就不用你送我了。”

史超激动起来,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阿姨再不来我家了?那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姨了?难道阿姨不要我了吗?”

这种事赵氏无法对他解释,根本无法解释,史超突然暴怒起来,抓住赵氏的手大叫道:“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史超虽然小,但是他自幼就比同龄孩子强壮许多,赵氏哪里挣扎得脱,只好苦苦哀求,史超不肯放手,他大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喜欢你,我不放你走,我要告诉爹爹,我要娶你……”

赵氏听到他的话之后顿时傻了,虽然时隔两年,但是听到史超的话之后段飞他们也不禁目瞪口呆。

史超抹了把热泪,说道:“没错,我喜欢赵阿姨,至今没有任何改变,那天晚上我想抱着她,想亲她,结果……”

史超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他梦游般说道:“怜儿她打了我一掌,我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推了她一下,怜儿一下子倒在地上……她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很害怕,我后悔了,我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但是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她冷冷地站了起来,拔出发簪指着自己胸口,让我离开,否则就要刺进去……”

“发簪?!”段飞惊呼道:“她拔出发簪指着自己?她的发簪是什么形状的?你看清楚了吗?”

史超说道:“我当然记得,她的发簪是铁木的,头上雕着一只用嘴梳毛的孔雀,听说还是赵家的传家之宝……她用发簪指着自己,不许我再跟着她,我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她走入黑暗,然后……然后……第二天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已经死了……”

史超放声大哭起来,韦博在一旁安慰,段飞等史超稍微放松了一点,这才继续问道:“她走入黑暗中你就走了吗?不会吧?你站在原地傻愣的时候可听到些什么声音了吗?”

史超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怜儿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连什么时候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韦博叹息道:“不错,当日过了好久还不见少爷回来,我便沿路去找,在路口找到少爷,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问他什么他也不答,我就把他扶了回来,没想到赵氏竟然会死在香樟树下……”

史超又道:“第二天大家发现了怜儿的尸体,那个赵彦跑来家里大吵大闹,我忍不住冲上去打了他一巴掌,说替怜儿打的,他给我打蒙了,我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骂他,娶了怜儿这么好的女人却不知道珍惜,他真该千刀万剐……”

韦博说道:“就是那一次我家老爷与夫人觉察到少爷的心事,他们与赵彦做了了结之后就立刻开始为少爷物色,半年之后办喜事娶回了现在的少夫人,我可以保证,少爷与赵氏的感情非常纯洁,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单独相处,少爷对赵氏其实就像对姐姐一般。”

“你懂个屁啊!”史超大怒起来,一拳打在韦管家的肩上,把他打了个趔趄,史超指着他骂道:“若不是你这个助纣为虐的老狗,怜儿又怎么会那么伤心决绝地离开我们家?我后来才知道你也趁机强暴过怜儿,你这老狗别躲,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韦博不敢还手,他抱着头到处躲,史超不停地追打,韦博只好大叫救命。

这史家还真够乱的,段飞摇摇头,示意华明将这两人一手一个给按住了,史超还在挣扎怒骂,段飞喝道:“史超,你给我闭嘴,赵氏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存着非分之想?光是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抓回衙门打板子,再戴枷示众了,韦博,你竟然也和赵氏有关系?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你趁机追上去杀了赵氏?”

韦博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他说道:“大人,我没有杀她,我跟她也就是……只有一次,那天她突然来找老爷,刚巧少爷和老爷都不在家,我于是便骗她进了屋子,强要了她,她事后哭着跑了,过了近一个月都没来过,老爷知道这事后还打了我一顿,我从此对她敬而远之,再也没有碰她。”

史家的破事段飞已经不想再听了,他打了个呵欠,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强暴了她,石斌,洪邦,将韦博锁了带回衙去,重打二十大板,戴枷示众三天!”

在韦博大声求饶中段飞站了起来,说道:“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难怪赵氏走得那么开心,想必她已经还完欠债,就要回复到从前安稳的生活之中,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石斌提醒道:“大人,那几个无赖都带到了,不如一起审了再带回去吧?”

段飞摇头道:“既然是无赖,还是在公堂上审的好,带他们游游街也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一起锁了,带走!”

管箫寒跟在段飞侧后,劝道:“公子,你何必为了这些人生气呢,根本就不值得嘛。”

苏蓉淡淡地说道:“他不是在生气,而是惋惜,替赵氏惋惜。”

管箫寒一愣,段飞颔首道:“蓉儿说的不错,我是在替赵氏惋惜。”

管箫寒不解地说道:“红颜祸水,赵氏遇上这样的丈夫,发生这样的事,正是天意使然,有什么好惋惜的?”

段飞冷笑道:“天意?呵呵,我看这不是天意,而是人祸才对,从赵晓春和史超对赵氏的感情就知道,她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老天若是有眼就不会让她遭遇到这样的惨事,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庭,可惜……她遇上的没一个好人,连那个史超都……别看他至今还对赵氏念念不忘,我敢说他若是得到了赵氏,不出两年便会弃她如敝履。”

苏蓉和管箫寒都若有所思,华明一脸当然如此的表情,石斌这傻小子抓着脑袋傻乎乎的问道:“大人,这怎么会呢?得到了之后应该更加爱惜才对,就算赵氏年老色衰,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段飞骂道:“笨蛋,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才会珍惜,一旦得到了,就会慢慢失去兴趣,不信你去问那个韦博,在强暴赵氏之前之后,他定然经过了从日思夜想到淡然漠然的转变,一顿板子的威力可没这么大。”

石斌还真的跑后边去问去了,管箫寒轻叹一声,说道:“得不到的会珍惜,失去了更后悔,人啊,为什么就这么看不破呢?”

段飞答道:“因为我们是人,不是神仙,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道德礼法都是我们定制出来约束自己的东西,一旦抛开这些,人也就与禽兽无异了。”

快回到衙门的时候段飞看到远远地一队人马走来,玄黄天子龙旗迎风招展,正是钦差杨慎的人马。

两人汇作一处,段飞上了杨慎的八抬大轿,杨慎看着他一身装束,快意地笑道:“岚宝你微服私访去了?如此好玩的事情竟然没有叫我,实在该罚。”

段飞笑道:“升庵兄莫要怪我,这都是临时起意的,有个案子有些奇怪,我就去探查了一下。”

段飞将赵氏这个案子的审查经过简述了一遍,杨慎也提起了兴趣,说道:“这个案子果然有些古怪,赵氏难道是被自己头上的簪子刺死的么?如此一来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因此我才想回来再翻翻卷宗,看看那个赵彦好点没,再审一下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杨慎点点头,说道:“岚宝你不用担心,赵彦那样的人就算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破案抓住凶手就好,岚宝你只怕想不到今日的拍卖会有多热闹,光是定金都收了五万六千两银子,总共三十六处地产,二十八家店铺,卖出了五百八十万两白银,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段飞心想黄素良应该也参与了竞拍,若是没有他在场,只怕会拍得更多银两,不过黄素良的本钱只有五十万两白银左右,这还是去大通钱庄再提了二十万两银子的结果,应该对整个拍卖影响不大。

段飞见杨慎一副兴奋的样子,于是说道:“现在杨大人应该相信我的决定没错了吧?若是像往常那样私下官卖,只怕一半银子都拿不到,升庵兄准备如何处理这次收缴查封所得以及拍卖所得的银两呢?”

杨慎欣然道:“这一次收获颇丰,加上今日拍卖所得,竟然有千多万两白银,没想到几个赃官一个恶霸竟然侵占了如此多的银子,我打算留下一成给苏州府应急,其余的全部送往京城,国库空虚已久,这笔银子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段飞摇头道:“升庵兄想过没有?苏州府一年的税赋不过三数十万两白银,这还是王堂加倍征收的结果,为何他们却能够截留下如此多的财富?”

杨慎皱了皱眉,说道:“这……我也有所耳闻,应该是他们走私贩私的结果吧,这些商人实在可恨,做投机的生意,丝毫不顾国家的利益。”

段飞反问道:“在升庵兄眼中何谓国家的利益呢?”

第〇二三八章 【坐井观天】

杨慎迟疑起来,段飞没给他思索的时间,慷慨激昂地说道:“没了百姓何来国家?国家的利益就是百姓的利益,百姓富裕国家自然富裕安宁,百姓穷则国穷动荡,我大明朝地域比宋朝大了不止一倍,但是赋税却还远不如宋朝,大宋年年都要进贡大笔金银给辽国、金国,但是大宋的百姓却比我大明还要富裕,大宋的国库从未空虚过,在我大明朝之前何曾听说过海患倭寇?这是为什么呢?”

轿子已经进入衙门,不知停在何处,杨慎谨慎地说道:“段大人的话有些偏颇武断了,大宋虽然富庶,但是风气糜烂,道德沦丧,那些商人无才无德,有了钱之后便花天酒地,甚至影响了朝廷的风气,这才致使大宋上下贪图享乐软弱不堪,我朝太祖皇帝定都应天,不出十年朝野一片靡靡,直至高宗靖难,移都北京,以天子守国门,举国之风气才为之一正。”

段飞反问道:“难道升庵兄认为民富不如民贫么?宋朝奢靡,军队软弱,但是民间造反者从未有动摇国之根本的,而我们大明呢?前不久杨勇、刘六刘七造反,各地穷苦百姓群起响应,几乎席卷全国,进扼北京……”

华明在轿子外说道:“两位大人,可以下轿了。”

两人却没有理会,而是在轿子里激烈地辩论起来,同样的辩论段飞从前在网上见得多了,大明对大宋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因为历史不存在如果这种推论。

但是段飞嘴里不时爆出的一些新颖观点还是让杨慎大为惊异,经常被段飞驳得一时哑口无言,段飞继续长篇大论地轰炸过去,同时就那些问题给予一些解决的办法,杨慎虽然嘴上不肯松口,心中却开始有些松动。

中国从不缺乏智士人才,不过他们被孔孟之道尤其是朱熹的思想局限住了,限于传统,他们往往明知某些事是对的却不敢去做,杨慎现在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某一天会跟苗、侗、白等化外野民打成一片,教化他们,稳固了云南,成为云南少数民族敬拜数百年而不忘的圣人,与诸葛亮齐名,当然,这都是他因大礼议案,被贬去云南之后的事情了。

段飞的话渐渐地在杨慎那用朱熹之道建造的坚固脑壳上敲出了一些裂纹,段飞继续努力,试图将裂纹扩大,直到彻底摧毁。

“……蒙古人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族,在大家眼里不过是一群化外野人,但是他们锐意进取,不断努力学习与发展,用我们发明的大炮轰垮了我们的城墙,终于夺取了天下,奴役我大汉百姓近百年,他们甚至打到了多瑙河畔,灭掉了无数个自诩文明上国的国家,升庵兄可知世界之大?在遥远的西方,已有七八个比元朝更强大的国家兴起,他们的征途已踏遍大半个世界,很快就会对我大明发起攻击,巨舰大炮将会在大明的沿海纵横肆虐,倘若我们再如此闭关锁国下去,大明危矣!百年之后,现在满朝自诩忠心耿耿的臣子都将被人唾弃鄙夷!升庵兄,是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杨慎给他描绘的情景弄得心烦意乱,苦笑道:“我明白岚宝你的想法,不过……有些言重了吧?区区几艘海盗船的海盗,会有这么厉害吗?我大明的水师火炮也不弱啊。”

段飞说道:“升庵兄觉得火枪火炮不足为患,这是因为我们大明的枪炮准头不佳,射速极低的缘故,倘若枪炮的射速超过弓箭,射程超过弓箭,精准度超过弓箭,这样的枪炮大量装备军队之后,升庵兄认为我们大明的军队还有几分胜利的希望?我可没有说笑,如今西方列强都已拥有这样的枪炮,他们随时可能杀到我们大明的疆域来!”

杨慎笑道:“岚宝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只怕言过其实吧,枪炮已经出现好几百年了,至今仍没有什么大的发展,笨重不堪威力不强,用来震慑吓阻一下还行,想要替代弓箭只怕还不行吧?”

段飞懒得跟他解释了,对他说道:“我手里就有从王堂那搜到的两杆火枪,都是过时的款式,升庵兄要不要见识一下西洋火枪的威力?到时升庵兄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杨慎道:“正要见识一下。”

段飞喝道:“石斌,回行辕到我的房中取那一盒火枪来!快马加鞭,别耽搁了。”

石斌答应一声,急忙叫人备马,然后飞快离去,段飞和杨慎终于下了轿,段飞说道:“升庵兄,趁这个时间我想继续审赵氏的案子。”

杨慎笑道:“你忙吧,我到签押房去,等火枪取来,你派人去叫我便可。”

段飞点点头,两人分道扬镳,华明担心地说道:“大人,你跟杨大人争辩得如此激烈,杨大人会不会心生芥蒂啊?”

段飞摇头笑道:“这不过是一般的学术辩论而已,以杨慎的心胸,绝不会因此心生芥蒂的。”

管箫寒好奇地问道:“公子,这世上真有你说的那种火枪么?”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说道:“等石斌来了你们就能够看到了,大家都知道夜郎自大这个典故,却不知自己正是那坐井观天的青蛙,我们大明没有办法改良枪炮以代替弓箭,焉知其他国家没有能工巧匠将火枪大炮改良为犀利的武器呢?走吧,先审案才是正经。”

段飞坐在堂上,先让衙役去牢中看赵彦与史典的情况,若是尚可便提上来,等那衙役离开之后,他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啊,升堂!将嫌犯任东给他提上来!”

嫌犯任东被提了上来,此人约莫四十余岁,模样平常,身材一般,丢到人堆里就会找不着的那种,他上堂之后就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叫道:“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实在没有杀人啊,赵氏被害的那晚我在牛二家喝酒,直到三更才回家,牛二可为我作证。”

段飞想问的话这家伙一股脑说了出来,段飞面色一沉,喝道:“本官还未问话,你为何要咆哮公堂?来人,掌嘴十下。”

两个衙役走上去,一个按住他,一个拿起掌嘴用的木板,啪啪声打任东的嘴巴,很快便打完了,任东的脸也已肿得就像两个刚发好的馒头。

段飞喝道:“任东!”

任东吓得一哆嗦,俯首道:“小人在。”

段飞道:“你说自己没杀人,为何赵晓春与王老五都指认你有杀人嫌疑?你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大刑伺候!”

任东忙答道:“大人,小人着实没有杀人,他们怎么能胡说呢?”

段飞冷笑道:“王老五声称亲眼所见,赵晓春说是你女儿偷听到的,你还不老实么?”

任东见段飞伸手又要去抽令签,他急忙答道:“他们,他们都误会我了……那赵氏温柔美丽,小人难免心生仰慕,原本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小人听说她与史典的关系之后便有了些念想,有段时间没人送她,我就忍不住在半路拦着她,想跟她好,没想到她却疾言厉色地骂了我一顿,我……我忍不住想用强,结果她踢了我一脚,飞也似地跑了,我回家忍不住跟家里婆娘骂了她几句,没想到竟然被女儿听去,小人也是现在才得知。”

段飞冷笑道:“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那天你是不是再次企图强暴赵氏,赵氏奋力抵抗之下,你夺过簪子刺死了她?”

任东叫屈道:“冤枉啊大人,那天我真的在牛二家里喝酒,不信大人可以传牛二来给我作证。”

段飞道:“好吧,去个人传牛二,把任东先押下去,将刘强毅给我带上来!”

刘强毅等几个无赖一一被传上来问话,结果一无所获,这时史典被传了上来,他脸上包扎起老大一块布,整张脸就露出个眼睛和嘴巴,倘若鼻孔流鼻涕都没办法擦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段飞微笑道:“史典啊史典,现在你痛快了吧?今后还有心情玩弄别人的老婆吗?”

史典颤声道:“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段飞哼了声,喝道:“史典!赵彦到底欠你多少钱?照你夫人的说法,赵氏远未还清欠债,为何她最后那天离去的时候竟然说再也不用到你府上去了?”

史典苦笑道:“大人,你不去查凶手,倒是对这些细微末节的事查得真仔细……”

“大胆!”两边的衙役呼喝起来,史典缩了缩脖子,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与赵氏的来往有时我夫人也不知道的,而且赵氏千方百计摆脱我,我有时心软,又许她一些条件,那天她离去的时候的确已经不再欠我什么了。”

原来那刁蛮的史夫人也有看管不到的地方,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舍得就这么放过她?或者你一时不忿,追出来将她杀了?”

史典摇头道:“大人,我怎么舍得杀她,我倒是觉得赵彦杀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〇二三九章 【玩手枪】

史典说道:“大人,我怎么舍得杀她,我倒是觉得赵彦杀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哦?此话怎讲?”段飞问道。

史典说道:“大人,那赵彦天性凉薄,连妻子都舍得拿来抵债,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怜儿才被害,他二话不说就来我家大吵大闹,诬陷说我杀他妻子,无非就是想再榨小人一笔钱财,这不?小人答应再给他两万两白银,他就立刻不吵不闹了,小人怀疑怜儿就是他杀的,因为坊间已有怜儿不贞的消息传出,赵彦死要面子,已经开始嫌弃怜儿了,他定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怜儿杀了之后他就可以另结新欢,又可以榨小人一笔银子,简直就是一箭双雕啊。”

史典这话倒是说得段飞心中一动,那个赵彦果然有动机这么做,也唯有他才知道这是妻子最后一次到史典家,再不下杀手就没有机会了,而且赵彦在公堂之上突然发疯,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史典善于察言观色,他见段飞听了自己的话后沉思起来,他急忙添油加醋地说道:“大人,这个赵彦从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接手赵家的生意之后就指使下面的人缺斤短两坑害顾客,卖的药材甚至掺假,他今日咬我的情景大人也都看到了,这样凶残狡猾的家伙,不是他杀的怜儿还有谁呢?”

段飞心念一转,冷斥道:“他人已疯了,将所有罪责推在他身上你便可以脱罪了吗?”

史典叫道:“大人,小的不敢,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

段飞喝道:“是否实话本官自会去查,来人,将这个史典给我押回大牢,未经本官同意,不得让人探视,退堂!”

回到后堂,段飞思索了一下,说道:“蓉儿,箫寒、华明,你们觉得谁比较像凶手?”

管箫寒答道:“公子,据我在一旁观察所得,我觉得这个史典不像是凶手。”

苏蓉没有做声,华明道:“大人,我也觉得史典的话比较可信,那赵彦比较象是凶手。”

段飞笑道:“我也怀疑赵彦,他有动机,有能力,你们想啊,那天史超送赵氏到了岔路口儿,赵氏拒绝了史超一个人走进了小路,史超在路口外傻愣了一阵,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事实上那个时候赵氏已经遇上了凶手,或者已经被杀害了,就算史超当时傻愣了,当时只要赵氏尖声大叫史超定然还是可以听到的,为何赵氏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呢?”

苏蓉轻叹道:“因为她遇到了熟人,一个不会伤害她的人,因此她才没有发出惊叫声,否则哪怕有人突然冲出杀她,她还是有机会发出惊呼的。”

段飞笑道:“不错,她一定是突然看到了熟人,不过……当年的案卷上记录着赵晓春的口供说赵彦那一晚都没有离开家,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蒋俊插嘴道:“大人,你忘了大明律妻不证夫,子不证父,赵晓春的话不能作为证据啊。”

段飞满意地说道:“不错,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看来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赵彦了,蓉儿,你真的确定这个赵彦真疯了?”

苏蓉瞧了管箫寒一眼,正巧管箫寒也向她望过来,苏蓉眉头轻皱,说道:“大人,我也不敢肯定,虽说他眼神散乱疯狂,但是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管箫寒笑道:“大人何须烦恼?相信华将军不需要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告诉大人一个确切的答案。”

华明摩拳擦掌地说道:“不错,大人,将赵彦交给我吧,就算他真疯了,我也能让他乖乖交待!”

段飞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尽量用些轻点的手法,别弄残了他,还不知道他是否真凶呢。”

华明答应一声,带着罗超辉等几个锦衣校尉走了,管箫寒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锦衣卫的人还真喜欢对人用刑呢。”

段飞心中暗道:“东厂的人也不差啊,说不定还更加厉害呢。”

石斌满头大汗地提着只箱子走了过来,段飞笑道:“别管他了,咱们去找杨钦差,我让你们瞧瞧洋枪的厉害!”

苏州府衙后院的花园之中,杨钦差与段钦差并肩而立,周围站着好奇的苏蓉、管箫寒、石斌、蒋俊等人。

段飞也没玩过这两只火枪,甚至不知道火药配比与量化,好在这是两把作为礼物送人的火枪,配套齐全,箱子里不仅有两把火枪,还有一包火药一袋子弹、一根铁仟和一个很像后世子弹壳的小东西,段飞估摸着这东西就是用来量火药的用量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段飞装了一筒火药到枪管里,然后用那铁仟压紧,再装了粒子弹进去,点燃火绳之后他对大家笑道:“大伙儿仔细看,我要开火了!”

段飞将火枪瞄准了前方乱石嶙峋的假山,一扣扳机,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大家都感觉到耳膜一疼,耳朵里尖啸声好久都没有消失,面前浓烟一片,等浓烟消散之后,大家望着满地的碎石和被轰了一个大坑的假山,张开的嘴半天都何不拢来。

段飞用铁仟通了通枪管,又上了一颗子弹,不出两分钟又一枪准备好了,段飞指着假山说道:“我这一枪要打假山上的那个凉亭,你们仔细看吧。”

又一声巨响,这一次大家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巨响传来时假山顶上那座小凉亭连同底下一大块石头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瞬间炸开,变成了四下飞溅的碎石。

段飞放下手中的枪,说道:“这还是短管手枪,若是长管步枪,威力更大,打得更远,比弓箭还远,换上一个熟练的士兵,一盏茶功夫他可以开好几枪,若我手里有一千个士兵,每人有这么一杆火枪,我会安排他们排成许多排,当先第一排俯卧地上,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每开一枪便退到后边擦枪装弹,原来站在后排的轮流上前开枪,如此枪阵就如海浪一般重重叠叠永无止歇,哪怕面对十万敌兵,我也要他有来无回!”

亲眼看到了火绳枪的威力,大家都被震撼得一时无语,连段飞夸大了的火枪威力也信以为真,杨慎拿起另一把火枪,惊叹道:“没想到西方的火枪竟然已发展到如此厉害,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西方人果然可虑,这根火绳的设计就巧妙无比,为何我们的工匠就从未想到过这样的方法呢?”

段飞说道:“火绳的原理还比较好仿照,甚至还可以设计出更简便的点火方法,不过,升庵兄没看出来这火枪真正让我们大明工匠望尘莫及的地方吗?这根枪管所用的精钢绝非现在我们大明的工匠能够提炼得出,而且它是用一根精钢条生生挖出来的,咱们大明的工匠能做到吗?人家都已经开始批量制造了!”

杨慎仔细瞧着枪管,默不作声,他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但是他对段飞的话已是深信不疑,眼前这两把枪就是明证,杨慎也见过京军操练,京军神机营的装备是大明最好的,但是他们用的火枪既笨重威力又弱,根本无法与眼前这两把小枪相比,段飞的话就算打了折扣也不可轻视啊。

管箫寒好奇地拿起另一把火枪,看得相当仔细,苏蓉见她如此,眉头不禁一皱,伸手将火枪夺了过去,笑道:“公子,这火枪挺好玩的,你送一把给我好么?”

段飞说道:“这种落后的枪没什么好玩的,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玩吧,小心别伤着自己哦。”

管箫寒眼馋地望着杨慎手里的那把火枪,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公子,我也想要一把嘛……”

段飞还没答她呢,苏蓉已经把火枪从杨慎手里抢了过来,说道:“这把火枪公子是要献去给皇上玩的,你想玩啊?自己去找西洋海盗抢吧。”

管箫寒可怜兮兮地望着段飞说道:“公子,蓉儿妹子她欺负我……”

段飞有些奇怪地向苏蓉望去,苏蓉眼神湛然地向他眨了眨,段飞会意地笑道:“蓉儿说的没错,这把火枪我的确要献给皇上过目的,谁让你迟了一步?下次弄到火枪我再给你留一支吧。”

管箫寒嫣然一笑,道:“公子可别忘了啊,蓉儿妹子,咱们姐妹关系这么好,借你的火枪给我看一看嘛,好不好?”

“不给,就不给,这是公子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呢,我谁也不让碰的。”不管管箫寒怎么哀求,就是不给她。

段飞含笑看着她们玩闹,杨慎忧心忡忡地说道:“岚宝,西洋人的火器如此厉害,我们该如何是好?”

段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倘若西洋人打过来,只怕我们想学大宋年年纳贡人家都不要呢,直接就用坚船利炮轰开天津登陆,只需数万人便能攻下北京城了。”

清末的时候八国联军就是这么杀到北京火烧了圆明园,洗劫了整个北京城的,杨慎虽然是一介书生,却也知道一些行武打仗的事,明白段飞说的极有可能发生,他心中一阵怔忪后断然说道:“这件事我得立刻写份奏折发百官审议,需得早做防备才行。”

段飞冷笑道:“升庵兄准备在金殿之上用火枪轰一下盘龙柱吗?”

杨慎一愣,随即颓然道:“不错,岚宝你所虑极是,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火枪竟然如此厉害,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段飞点点头,说道:“西洋火器的厉害我其实早跟皇上说过,只不过当时我手里没有火枪,皇上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我已派人着意此事,等我搜集足够的资料,就会再次向皇上进言。”

杨慎叹道:“段大人深谋远虑、忧国忧民,我们却一直怀疑段大人的用心,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段飞微微一笑,道:“深谋远虑倒也未必,只是生长在海边,对海外的事情知道得比朝中的那些老爷爷们多一些罢了。”

杨慎哈哈大笑起来,满朝文武果然以老爷爷居多,段飞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段飞没有时间和空间私下去问苏蓉为何不让管箫寒接触到那两把火枪,因为华明神色尴尬地快步走来,朝段飞抱拳禀道:“大人,赵彦死了!”

段飞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怎么可能!”

第〇二四〇章 【混毒刑杀】

华明苦笑道:“大人,这个赵彦可能身上有什么暗疾,我们也没用什么手段,他就呕血不止,然后就断气了,我们几个拼命输功给他续命,他还是死了,大人,卑职无能,请大人降罪。”

段飞回过神来,说道:“查清他是怎么死的再说,尸体在哪?杨森……”

“嗯?”杨慎睁大眼睛望着段飞,段飞却没察觉,苏蓉借与段飞说话的机会释疑道:“公子你忘了?咱们离开扬州的时候他没有跟来,而是回宝应去看他爷爷去了。”

看爷爷是假,回去缠着爷爷学功夫才对,段飞哦地一声,说道:“好吧,苏州的仵作何在?快找人来验尸啊!”

蒋俊快步跑去找仵作,段飞则让华明带路来到他们用来逼供的地方。

这是苏州府大牢旁的一间刑房,地上墙上挂着不少刑具,不过好像都未动用过的样子,地上躺着一具尸首,正是今天早些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赵彦。

罗超辉还在努力施救,见段飞来了才闪到一边,段飞一眼便见到赵彦胸前大片的血迹,他的双腿裤管被撕烂,小腿上鲜血淋漓,好像少了一块肉,段飞忍住没有多看,他俯下身,翻开赵彦的眼皮,只见赵彦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颈侧也没有了脉搏。

乍看去赵彦果然一副受刑不过吐血身亡的模样,不过段飞相信锦衣卫的施刑手段,绝不会突然用错重刑导致赵彦在剧痛之下,全身鲜血突然涌入心脏,心脏承受不起爆开而亡。

既然不是用刑过度致人于死,这个赵彦又是怎么死的呢?段飞俯身到赵彦嘴边闻了一下,一股发酵的食物腐臭味之外还有一股奇怪的苦味。

“大人有何发现?”华明关切地问道。

段飞摇摇头,说道:“等仵作看过再说吧。”

不一会苏州府的张仵作匆匆赶来,他神态古板漠然,天下仵作似乎都这副没人爱的表情,他的动作也几乎与段飞一模一样,首先检查赵彦是否已经死了,之后他再仔细翻看赵彦的眼睛有无淤血痕迹,又查看赵彦的口鼻,甚至沾了点赵彦的呕吐物放到嘴里尝了尝,除了段飞和华明等有限几人外,连石斌、蒋俊他们都把头扭到了一边。

末了,张仵作很肯定地说道:“大人,死者瞳孔发散至半球,明显过大,他的呕吐物中有股奇特的苦味,据我估计,这应该是马钱子的味道,《本草原》记载马钱子生食味苦、寒,大毒,死者应该是同时服用了某种至幻药物与马钱子,致幻药物会使其神志不清甚至陷入疯狂,而生马钱子会让他头痛、头晕、烦躁,胸部胀闷、呼吸不畅,还会特别敏感,在这种情况下受刑,难怪他会死得这么快了。”

华明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大人明鉴,我们都没来得及给他动什么刑呢。”

段飞回头望着他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谁会给赵彦下毒呢?洪邦、蒋俊,你们去查一查赵彦今天都吃过什么东西,在哪里吃的,顺便将赵晓春带回来,凶手很狡猾,你们尽量细心点,任何疑点都不许放过!”

“是,大人,我们这就去调查。”洪邦和蒋俊精神振奋地走了,华明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为何不让我去将功赎罪呢?大人莫不是怪我办事不力?”

段飞摇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们,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难道你们忘记王世勇了?现在除了那几个海盗,就差王世勇的尸体没人认领了,而今天晚上将会是王堂唯一的机会,这一次你们可要给我打起精神来了哦!”

华明和罗超辉等轰然应诺,并且还立下了军令状,这一次再失手的话他们真没脸见人了。

晚膳之前洪邦与蒋俊把赵彦的女儿赵晓春带了回来,蒋俊带着赵晓春到停尸房去见她的父亲,洪邦则来向段飞汇报。

“大人,赵彦今天早餐与中餐都是在家里吃的,因为全城大搜捕,他也没有出门做生意,在家里直接就被衙役们传到了衙门里。”洪邦说道。

段飞沉吟道:“这么说赵彦是在家里中的毒了?难道是赵晓春下的毒?可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对父亲下毒呢?”

没有人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洪邦继续说道:“大人,我们在赵家并未搜到任何可疑的药物,去附近几家药铺查问过,最近也没有人来买过马钱子。”

段飞微微皱眉,说道:“奇怪了,赵晓春哪来的毒药呢?”

苏蓉道:“公子已经认定是赵晓春下的毒了?”

段飞反问道:“除了她还会有谁?难道是赵彦自己下的毒?”

苏蓉道:“不无可能,赵彦听说自己被传唤,心忧名声受损真相暴露,于是服药自杀。”

段飞说道:“你的意思是认定赵彦杀了自己妻子,过了两年多才畏罪自杀?”

苏蓉淡然道:“这个推论总比怀疑一个小女孩连续杀害自己父母的可能性高些。”

段飞心中一动,霍然道:“一个小女孩连续杀害自己的父母?蓉儿,你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赵晓春的嫌疑果然很大!”

苏蓉惊讶道:“我只是随口乱说的,公子怎么信以为真了?”

管箫寒却道:“我第一眼看到那赵晓春的时候就知道她有古怪,看来我的直觉果然没错,蓉儿妹子,小孩子也会杀人的,而且往往比大人还要凶残。”

苏蓉摇头道:“不会,赵晓春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毫无理由杀害自己的父亲啊。”

管箫寒笑道:“看来蓉儿妹子也觉得她有可能杀害自己母亲了,既然如此,她再把自己父亲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蓉淡淡地说道:“要杀早杀了,何必等到今日?难道她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今天要重审她母亲的案子,因此预先给她父亲服下药物,并且精通调毒之道,让他在审案的时候因受刑不过才发作?”

管箫寒被她驳得哑口无言,赵晓春或许有动机,但是她的确没有下毒杀人的能力。

段飞望着她们两人,笑道:“你们的争辩给了我很大提醒,我也觉得杀害赵氏的凶手有可能是赵彦与赵晓春其中的一人,而赵晓春应该是没有能力混毒杀人的了,倘若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呢?赵彦今日没有吃别的什么东西啊?”

管箫寒笑道:“大人,毒未必就得从口入啊……”

段飞一愣,管箫寒话还未说完便大惊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管箫寒身形电闪地掠了出去,刹那间消失不见,在场众人均大惑不解,还是苏蓉与段飞的反应较快,他们互相望去,异口同声地叫道:“张仵作?!”

PS:灯灯是个老作者了,写过的书有《巡狩大明》《魔脑传奇》《轩辕道》《纵横异界之火树王》《蛊色生香》还有些其他的就别提了……

第〇二四一章 【百毒邪功】

苏蓉身形一闪,段飞眼里刚出现残影,苏蓉又回到了原地,段飞急道:“蓉儿,你怎么回来了?快去停尸房呀!”

苏蓉说道:“王堂恨公子入骨,现在公子身边没有高手保护,我不能轻易离开,再说华明与管姐姐武功高强,应该足以应付任何意外。”

段飞猛一跺脚,他快步向敛房走去,苏蓉与石斌、洪邦紧跟而上,其中洪邦诧异道:“大人,那仵作怎么了?我们哪里中计了?”

段飞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们怀疑那个仵作是假的,正是他给赵彦下的毒,赵彦一死,他就有机会潜入敛房偷尸体了。”

洪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苏蓉继续道:“那个仵作来得太快了,我们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将近敛房的时候只见一道冲天的蓝影,管箫寒衣诀飘飘直若仙女升天,她大裙飞舞地飘然落到屋顶,望着段飞他们远远地说道:“公子,王世勇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他们应该还未走远,我追去看看。”

段飞大声喝道:“自己小心!”

管箫寒答应一声,然后就像一朵蓝云一般速度飞快地飘然而去。

段飞急步赶到敛房,敛房外并无异样,但是一进入停尸的房间,就见蒋俊、赵晓春、华明等几个人大的小的躺满一地,每个人脸上都青黑吓人,其中赵晓春与蒋俊气息还算正常,华明等几个锦衣卫高手却一副气若游丝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

苏蓉闪身来到华明身边,一掌按向他的肩头,段飞则首先向蒋俊的脉门探去。

“公子小心!”苏蓉惊呼一声,被针扎一般缩回手,她说得迟了些许,段飞已经握住蒋俊的脉门,突然,段飞感觉到搭在蒋俊脉门上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同时一疼,然后麻麻痒痒的感觉传了上来,就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般,那感觉迅速蔓延向上,段飞低头一看,只见三道黑线从三根手指开始蔓延向上,在手肘的曲泽穴处受阻,被段飞体内自动涌来的内力抵住了。

苏蓉闪身来到段飞身边,正要帮他一把时,只见段飞神色怪异地举起左手示意道:“不用……”

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甚是奇怪,不知怎的,段飞心中突然浮起一股强烈的欲望……

这股奇异力量并不像苏蓉与贺盛他们所中的阴毒内力那么好对付,段飞的内力虽然能够将之抵御化解,但是速度极慢。

蒋俊脸上的青黑色迅速消退,他轻哼一声,眨了眨眼睛回醒过来,段飞收手问道:“感觉怎么样?这是几根手指?”

蒋俊凝目一看,说道:“三根,我没事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样?”

段飞摇头道:“不太妙,不过应该没事,你放心吧。”

蒋俊点点头,疲累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好困……全身骨头都疼……”

苏蓉道:“这是正常的事情,你刚从鬼门关回来,休息一两天就好,若是还能行动,不妨加紧练练功,会好得更快些。”

蒋俊点点头,段飞向赵晓春走去,吩咐道:“石斌、洪邦,你们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两人搀扶着蒋俊离去,段飞身边就剩下了苏蓉一人,苏蓉的三分心思用在段飞身上,其余七分全用来倾听四周的声息。

蒋俊和赵晓春身上中的毒功较弱,段飞有了经验之后很快就替赵晓春解了,但是她还是个少女,身体远不如蒋俊强壮,因此才醒来便直接晕了过去。

段飞将她放下,向华明走去,苏蓉说道:“华眀的功力深厚,情况尚好,公子还是先救焦旭的好。”

焦旭是最先跟随段飞的五名锦衣卫之一,他的功力与华明相差不多,但是现在的情形果然更糟糕一些,段飞急忙来到焦旭身边,伸出双手,扣住焦旭的双手脉门,双管齐下地给他吸毒。

焦旭他们所中的毒功要严重得多,段飞虽然已有经验,又已有所准备,但是从焦旭双手涌来的毒功还是击溃了他蓄积在双手中冲、商阳穴的内力,涌入他体内。

段飞手上诸穴一一失守,列缺、尺泽、侠白、天府、云门……

手太阴肺经被攻陷多半,直到中府穴才堪堪守住,另一边手厥阴心包经诸穴也一一沦陷,直到接近心脉的天泉穴时才稳住阵脚。

苏蓉早已随时准备帮忙,见状才放下心来,只见相持一阵后段飞手背的青黑色渐渐褪去,段飞收手站起,咂着嘴说道:“好厉害的毒功,蓉儿,你知道它的来历么?我差些儿就挡不住了,这应该不是出自魔教的功夫。”

苏蓉点点头,说道:“它的确不是来自魔教源流,而是来自百毒门的毒功,我或许也可以勉强为他们一两人解毒,但是必然功力大损,数日内不宜动武,那魔头故意留住他们性命不杀,就是为了消耗我们的功力。”

段飞双手酸麻不已,他甩了甩手,说道:“倘若我们不施救呢?”

苏蓉答道:“那样的话他们就会逐一死去,死得极其凄惨,将可严重打击我们的士气。”

焦旭功力远比蒋俊深厚,但是他受伤更重,这时还未醒来,不过脸上青黑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了苍白,段飞尚未恢复过来,不敢立刻给下一人施救,他继续甩手道:“那仵作果然歹毒,他计中有计,突袭华明等让他们失去战斗力,然后还想用毒功继续削弱我们……”

苏蓉突然转身用背部朝着段飞,羞意盈然地说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当然要想尽办法削弱你身边的力量,还要打击你的信心……你……你能不能收敛一下?难看死了。”

段飞一愣,说道:“我怎么了?”

他愕然低头看着自己,赫然发现自己下边已经支起了一座高高的帐篷,段飞老脸一热,急忙拉了拉衣裤遮掩,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关我事啊,那毒功入体之后又酸又麻,不由自主地就……嗯,不由自主的。”

苏蓉娇嗔道:“行啦,不要解释了。”

段飞嘿嘿一笑,望着苏蓉的背影,突然又有些冲动,只听苏蓉说道:“段飞,你信任我么?”

第〇二四二章 【提防妖女】

这还是苏蓉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段飞一愣,说道:“蓉儿,你是我身边我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人,石斌他们能力不足,唯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苏蓉嗯地说道:“那好,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不过你可能会以为我在挑拨离间……又或者笑我嫉妒,不过我还是得说出来,免得今后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你怪我瞒着你……”

段飞听到她那严肃的语气,感觉到有些不对,他肃然道:“你说吧,我当然相信你的话。”

苏蓉点点头,说道:“你得防着管箫寒,她极有可能是魔门高手,你还记得我说过,当权的奸邪身边少不了魔门高手的身影,刘瑾身边有个张文彩,张锐身边说不定也有魔门高手潜伏,而现在,他们又把管箫寒安排到未来有可能会飞黄腾达的段大人身边来了。”

段飞笑道:“她不是括苍派的吗?怎么又成了魔门高手了?你肯定吗?”

苏蓉不耐烦地说道:“你刚才还说信任我,听到管箫寒的名字就忘记了吗?”

段飞收摄心神,说道:“我开玩笑而已,她的确很可疑,不过现在还没有确认,我也拿她没办法呀。”

苏蓉道:“我的意思是提醒你,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给她看见,一个轻忽说不定就会给你带来无穷后患。”

段飞恍然道:“难怪你不给她仔细看那只火枪,你是怕她回去仿照出来吗?就算她真这么想,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呢。”

苏蓉肃然道:“公子不要轻视了魔门的奇人异士,百余年前魔教横行,他们支持各路义军反元,他们还帮助义军造船造炮,制造出的兵器比元军的正规军还要精良,若没有魔教工匠帮忙,太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蒙人赶出中原,火药都极有可能是他们发明的,他们要仿造出火绳枪来也不无可能,魔教中人四处作乱,若是他们手里有了大批火绳枪,只怕天下大势就此改变,可不是开玩笑的。”

段飞眉头皱了皱,苏蓉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就算他说动皇上开始研制火绳枪,要想大批装备军队还得得到百官的同意,阻力之大可想而知,搞不好连发起者都要灭顶倾覆,国家越大,要做点事就越难,魔教就不一样了,他们随便弄个小作坊就可以开始研制,只要能够炼出更好的钢材,就有可能造出适合新枪的枪管,火绳枪也就创意比较重要,有了好钢材之后仿冒起来一点都不费功夫,造反军只要能有个千人火枪队,只怕官兵就要吃大亏了。

段飞不由暗悔自己一时兴奋,在大家面前详述新式火枪队的战术,日后若是魔教火枪队肆虐,岂不是他的过错?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蓉儿你不用太过担心,幸好你没有把火枪给她仔细看,有些秘密想必她还不知道,想要成功仿照出威力相当的火枪就没这么容易了,今后我会防着她的。”

苏蓉嗯地一声,说道:“休息好了没?我看宗家清好像有些不行了。”

段飞二话没说地向宗家清走去,这时石斌和洪邦走了回来,段飞正在运功吸毒,苏蓉替他吩咐道:“你们把门关上,在门前守住,没有我与公子的命令谁都不许放进来,包括杨钦差以及管箫寒管姑娘。”

石斌抓抓头,说道:“苏姑娘,我们该怎么解释啊?你给我们想个借口嘛。”

苏蓉道:“就说公子不小心触到了蒋俊,以至中了毒伤,而我正在运功为人疗伤,不能被打扰好了。”

石斌点点头,从外边将门紧紧掩上,拔刀而出,与洪邦一起把守住了房门。

不多时杨慎果然来了,石斌按照苏蓉的指示拦住门口不让他进,杨慎没奈何,只好搬了椅子就坐在敛房门口等着,他倒是没什么顾忌,换个当官的只怕会远离敛房以避晦气。

管箫寒空手而回,杨慎问起的时候她回答说留在王世勇身上的跟踪粉半路上便被人除去,她扑了个空,没能逮住那个假仵作。

这时真仵作被杨慎派去的衙役带了回来,他们一家被人捆翻丢在房里,蒋俊去他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个假货,那人化了妆本来就不易辨认,何况蒋俊根本就不认识他。

过了许久,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段飞才脸色苍白地开门出来。

大家纷纷围拢上来,段飞虚弱地说道:“他们都没事,不过几天之内怕是下不了床,蓉儿为了救治我们耗费了太多功力,现在已昏睡过去,箫寒,你先进去帮她看看,其他人暂时还是别进去的好。”

杨慎排众而出,问道:“段大人,管姑娘已经将情况大致告诉我了,我怀疑王堂的真正目标是你,要不要我加派些人手保护你?”

段飞点点头,叹道:“好吧,多谢杨大人关爱,不过……那魔头有备而来,计中有计,谋划多时了,只怕普通卫兵没有多大臂助。”

杨慎忧心忡忡地点点头,说道:“谁能料到此人如此厉害呢?”

段飞不知道府衙中还有多少王堂的眼线,索性懒得再说,身子一摇,直接就晕了过去。

石斌与洪邦急忙将他扶住,大家一阵忙乱,只见管箫寒从敛房中走了出来,她神色肃穆地吩咐道:“大家将大人与华将军他们都送到后衙,找间宽敞干净的卧室集中安置,锦衣卫收缩防御,另请关都司派兵在街上巡逻戒严,希望今夜能平安度过,小环,你来帮我搀扶苏姑娘。”

苏蓉被搀扶出来之后大家蜂拥而入,将华明等人抬了出来,华明他们面如金纸,昏迷不醒,任谁看着都知道他们情况不妙,众人一窝蜂来到后衙,乌有策等被砍了之后,苏州府衙后的大院小院基本上都空了出来,其中乌府自然是最大的,大家把所有病人都弄到了乌有策的卧房,搬床拆门板地匆忙布置,将华明等安置起来。

完事后管箫寒安排另外几名锦衣卫高手在卧室外巡查守护,更外边是两千锦衣卫和更更外边的苏州卫精锐士兵,将整个苏州府衙团团围起,飞鸟难入。

普通士兵再多也难防高手,大家都明白这一点,管箫寒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说是要用特殊方法给大家疗伤,然后紧闭门窗,一只蚊子也不让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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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四三章 【你功我受】

一切弄好之后她才轻轻拍掌,说道:“好了,大家可以不用装了。”

段飞第一个爬起来,他来到华明身边,关心地问道:“华明,你感觉如何?”

华明睁开眼睛,勉强撑起上半身,苦笑道:“大人,卑职……实在惭愧,那人突然暴起偷袭,我们几乎同时中招,焦旭和焦阳兄弟受伤较轻,跟他战了几合,也被一一打倒,那人又在我们身上各补一掌,这才带着王世勇的尸体扬长而去,大人,卑职无能,愧对大人信赖,回京之后卑职就向皇上请罪。”

段飞安慰道:“这是我的疏忽,怎能怪你们呢?重要的是你们没事就好,王堂可以慢慢抓,王世勇的尸体丢了就丢了吧,我也没指望用它换银子花,好好养伤吧,今后更卖力给我办事就行,我这人容许犯错,但是绝不容许背叛,你们要谨记这一点。”

华明激动地说道:“是,多谢大人宽容,大人的教训卑职永不敢忘!”

段飞这话其实是对管箫寒说的,他鼓励地拍拍华明肩膀,正要站起身去看其他人,华明突道:“大人,卑职有个包裹留在行辕卧室的床下,请大人派个人去取来,今晚百毒门的人多半会来袭击大人,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段飞道:“好,我立刻派人去取,你好好休息。”

华眀依言躺了回去,段飞转身让管箫寒传话出去取华明的包裹,管箫寒办完事转身回来,苏蓉也坐了起来,段飞坐在卧室里的圆桌旁,招手让她们两人走近了,段飞说道:“蓉儿,箫寒,趁现在没事,你们告诉我这个百毒门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苏蓉和管箫寒互望了一眼,苏蓉说道:“百毒门的历史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一个邪恶的教派,他们虽然名为百毒,实际上并不擅长用毒,只是擅长用各种毒物混合起来练功,所练成的百毒掌非常厉害……”

管箫寒紧接着笑道:“他们每个人用的混毒不同,因此修炼的百毒掌特性也各不相同,除非知道他们修炼毒掌时用的是什么毒素,具体配方如何,自身也要对药物极为熟悉,否则万难施救,蓉儿妹子既然轻易化解他们所受的毒功,应该对那个魔头相当熟悉吧?”

苏蓉淡然道:“抱歉,管姐姐你还和那魔头照过两面,我对那魔头根本一无所知,当时已经是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下才设法施救,没想到师傅留给我的百草解毒丸竟然正好对症,这是他们命大,也是公子鸿运当头,否则哪会有这么巧?”

管箫寒满脸的不信,眼珠一转,她笑道:“蓉儿妹子,你把那百草解毒丸给我一粒尝尝,或许可以找出克制那魔头的办法呢?”

苏蓉两手一摊,说道:“当时唯恐不够,早用完了,师傅离开得太仓促,配方也没有来得及传给我。”

看着她们两人拌嘴暗斗,段飞颇觉有趣,不过现在不是看戏的时候,他问道:“你们确定这个百毒门的大魔头不会下毒害人吗?倘若他在饮水中下毒,可就要防不胜防了。”

管箫寒笑道:“我已吩咐大家注意检查饮水有无下毒,一般百毒门的弟子身上都会带些毒物,不过那个偷袭华明他们的大魔头应该是不屑用毒的,凭他的毒功足以纵横天下,若非担心我们人多势众将他困杀,我两次追他的时候他早回头先把我解决掉了。”

“那就好。”段飞摸了摸衣袖里藏着的臂弩,说道:“现在他以为我们只剩下箫寒和几个锦衣卫高手,一定不会放过杀我的唯一机会,我们就给他一个惊喜,嘿嘿……”

管箫寒摇头道:“只怕还是有些不妥,我与蓉儿妹子联手足以挡住他,但是加上那几个锦衣卫也没有可能留下他,外面那些士兵根本帮不上忙,搞不好还会死伤惨重。”

段飞皱眉道:“倘若我突然用火枪偷袭他呢?”

管箫寒摇头道:“很难,就算重伤了他,他临死的反扑也会很可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何必与他争一时之气?此人既然在我面前现了形,以我们东厂的力量,迟早能将他逼出来,到时候公子用一根小指头也能把他给摁死了。”

段飞笑道:“你说得不错,不过只要我们设计得巧妙一些,未必不能将他留下,嘿嘿,现在外面在锦衣卫控制之下不是?蓉儿,跟我来……”

段飞走入屏风之后,苏蓉纳闷地跟了过去,管箫寒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消失在屏风背后,突然,一件外衣搭在了屏风上,苏蓉尖叫起来:“你做什么?呀!我要杀了你!”

“脱衣服啊……哇!”段飞一声闷叫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

天渐渐地黑了,苏州府衙内外刀枪并举、如临大敌,然而最核心的地带却安静到了极点,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动静,微风轻拂垂柳,如此而已。

数条人影借着夜色渐渐潜近了府衙,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但是他的身形却丝毫没有窒碍的感觉,在屋顶房檐上来去自如,犹若闲庭信步。

此人大袖一挥,他身后的几个黑衣蒙面人立刻四散而去,此人脚下毫不停留,似慢实快,似正大光明实诡异莫测地,避开了所有守卫的目光,进入了防守严密的苏州府衙。

突然,苏州府衙前的一栋房子燃起了大火,有人大叫道:“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啊!”

苏州卫的士兵无动于衷,锦衣卫更不会去救火,大火迅速蔓延,转眼就点燃了一条街,浓烟滚滚,向苏州府衙方向卷去。

一般的烟都是向上升的,这些烟却是向下沉的,转眼间便将苏州府衙掩了小半,但凡吸了那烟气的人,无不涕泪直流咳嗽不止,皮肤被沾到的地方也迅速长起了疹子,红通通地奇痒难耐。

浓烟所过之处乱作一团,这时有人大叫道:“浓烟有毒,大家尽量避开,用湿帕掩住口鼻,被沾到皮肤的速用水冲洗,吸到毒烟的立刻喝大量的水,然后再去医治,水龙呢?给我调所有水龙来,朝烟雾喷水,尽量挡住,其他人跟我去剪除那些放火的贼人!”

大家在他的指挥下迅速镇定下来,中毒了的人迅速撤离,水龙还未取来,那人不过是一名小校,他抢了一匹马,双手各拿了一把钢刀,盘旋一圈拉来十余士兵,然后沿着街道迅速向着火的房屋冲去。

斜地里一声冷斥,突然数点寒星向那小校射去,小校大喝一声,双刀飞舞,将那些暗器完全挡开,刀光一敛,一张冷笑着的脸出现在随着暗器扑出的黑衣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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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四四章 【强袭】

“杀!”那名小校大喝一声,手中双刀交叉劈出,那黑衣刺客狂叫一声,举起一只腿骨似的兵器档架,然而双方实力相差甚巨,小校一刀轻易荡开黑衣人的兵器,另一刀闪电般劈入了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颓然落地,被后边紧随而来的马队踏为肉泥,这一场交锋瞬间便结束了,小校带队冲入了着火的街道,浓烟滚滚双目几乎无法示物,那些毒烟却对小校毫无影响,他目光一扫,已发现几个目标,但是此刻他跨下的马却吸入了毒烟人立而起,小校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持着双刀闷声不响地向藏在暗中的敌人扑去。

敌人虽然占了地利,但是明显感觉不如他敏锐,实力也弱了些,第一个黑衣人感觉到杀气,还未转过身便被拦腰砍成两截,第二个黑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被他连杀三个人之后,其他黑衣人并未慌乱,而是进退有道地汇合在一起,但是,这时那个杀气腾腾的小校却不见了。

剩余四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背靠在一起,浓烟中突然传来数声闷响,黑衣人疑惑地互望一眼,突然,他们身侧一座燃烧着的房屋轰地一声朝他们倒了下来,四个黑衣人仓皇躲避,但见那房屋阁楼窗户突然碎裂开,一个人影夹着火舌扑了出来,他身上衣服有些地方已经烧焦,他的脸被熏得像锅底一般,他带着浓烟与火焰扑了出来,夹着威猛绝伦的气势,就像是从地狱来的追魂使者。

那四个黑衣人大惊失色,魂为之夺,只觉漫天的刀花在火光映照下是那么的明艳动人,随后四颗脑袋几乎同时飞起,鲜血喷撒在空中,顿时变成了蒸腾的热气,那小校正觉浑身燥热,忍不住伸头迎着喷泉般的鲜血洗了个脸,然后拾起那四个人头,飞快地向来路奔去。

腰挂七颗人头,那人满身鲜血煞气逼人地跑出被浓烟遮蔽的火场,突然停住脚步,只见数十把枪头对准了自己,他手里钢刀一碰,大喝道:“是我韩星,放火的刺客都已被我杀光了!”

“是吗?只怕其中有诈。”一个千户站在人群后大叫道:“韩星有可能是奸细,给我拿下再说!”

韩星双目暴睁,怒吼道:“乔磊!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从前你欺压我,贪我的功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诬陷我是奸细!我和你拼了!”

韩星大吼声中高举双刀向那乔磊扑去,乔磊惊慌后退,大叫道:“放箭,杀了他,杀了这个奸细!”

他的话无人理会,那些挡着韩星的人反而退步让开,给韩星顺利地冲了过去。

乔磊见韩星迅速逼近,他仓皇拔出腰刀,大喝道:“韩星,你胆敢攻击主将!不要命了吗?”

韩星怒喝道:“我受够了你的鸟气,先杀了你再说!”

乔磊倒退着的双脚突然被人一袢,他惊叫一声仰天便倒,韩星一跃而上,一刀劈落,乔磊骇然尖叫起来,韩星的刀重重砍在乔磊肩后的石地上,发出剧烈撞击声和四溅的火花,乔磊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两|腿|之|间迅速湿了,一股臊气飞快蔓延。

韩星拔刀走开了些,他冷笑道:“来人,将这个废物捆起来丢一边去,等一切安稳下来再说,火龙向前推进,再分一百人过去帮手将大火扑灭!其余人坚守岗位,不得有误!”

这边还未忙完,又听有人在府衙内大叫道:“着火啦,着火啦,府衙后院着火啦!”

韩星霍然回头望去,只见府衙之中果然火头四起浓烟滚滚,韩星恨恨地跺脚骂道:“果然有奸细!可恶,钦差大人你可千万别死啊!”

韩星手持双刀心中极为犹豫,他想冲进去帮忙杀贼保护钦差立大功,但是府衙内是锦衣卫的职司范围,他可不敢擅闯,一方面上军令如山,他不敢擅离职守,一方面若是被人当做奸细可就麻烦了,至少乔磊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王堂在苏州的势力根深蒂固,段飞和杨慎虽然杀了一批人,将乱麻一般的势力打散重建,但是却还远未能完全消除王堂的影响,这苏州府衙之中就还有不少人被王堂拿着把柄,在王堂的威胁下他们不得不助纣为虐,平时偷送消息,此刻才发动起来,在府衙内到处点火,锦衣卫当场杀了几个,但是敌人内外夹攻烟熏火燎之下,所有人都在逃命,再也分辨不清谁在放火,浓烟有毒,锦衣卫自己也走避不迭,苏州府衙里霎时乱作一团。

混乱中那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悄然进入了后衙,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自然悠闲地向段飞他们群聚养伤的地方走去。

“什么人,站住!”两个巡逻的锦衣卫终于发现了他,提刀逼上来的时候这老者身形倏地一退,恰恰插入两个锦衣卫的中间,双手不知何时已扣在两个锦衣卫的脑门之上,那两个锦衣卫身形僵住动弹不得,口里发出嗬嗬之声,青黑之色迅速自上而下地蔓延瞬间覆盖了脸颈,老者将手一挥,这两名奄奄一息的锦衣卫就像稻草一般被他扔到了花草浓密的暗处。

老者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而是加速向前掠去,途中连破五道防线,与他照面的锦衣卫无不是一招便倒,他不一会便杀到了乌府后院,跃上墙头之后他遥望着段飞他们藏身的屋子,发出一声狂笑道:“段飞,你给我出来,不要再叫旁人来送死了!”

回复他的是密密麻麻的箭雨,老者两只大袖挥舞,荡起狂风将箭雨吹得四散抛飞,他大喝道:“段飞,老夫受命来取你脑袋,本不想造下太多杀孽,但是你要他们替你送死,我也不在乎手里多几条冤魂,都给我纳命来吧!”

老者说这话是为了离间段飞这边的人心,在老者眼里段飞手下高手虽然已经损失过半,但是依然有着一定的实力,这老者不想在普通人身上损耗太多力量,否则说不定会功亏一篑,若是那些锦衣卫拼死保护段飞,只怕他也讨不了好去。

老者大喝一声后身形向前飞掠,从背后取出一根黑沉沉的大骨头样兵器,轻轻挥舞便将飞来的箭矢挡开,落地时已身在卧房门口,据他所知,段飞与其他受伤者进入之后就从未曾离开……

第〇二四五章 【阴你九连环】

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身穿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提绣春刀,正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张仵作,别来无恙啊?不过你很快就会有恙了,你信不信?看枪!”

那老者正是假扮张仵作突然出手打伤了华明他们的人,他对自己的毒功有着十分的把握,他心中估摸着华明他们现在就算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没想到华明却好端端地站在面前,面庞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哪有一点儿受伤未愈的样子?

换做其他任何人突然出现这老者都不会惊讶,但是看到华明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愕然,就这么一瞬间,华明举起了背在身后的左手,火花一闪,轰地一声巨响,浓烟喷射中那老者狂吼一声,身形向后电射,但是他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发射的子弹,老者一个踉跄之后终于站稳在乌府卧房前的花道上。

“张仵作,别来无恙啊……”张仵作背后又响起冷笑的声音,张仵作倏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人身穿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提绣春刀,正面带冷笑地看着他,赫然又是一个华明,而且他手里也提着一杆短枪,火光一闪,一声巨响,浓烟弥漫中老者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地向华明扑去。

受伤的野兽更可怕,而眼前的老者显然怒极,他连受两次枪伤,伤势还是次要的,尊严受到严重挑战才是眼前老者勃然大怒的真正原因,他要毫不犹豫地撕碎眼前这个假货!让所有人都知道挑战他的权威的最终惨烈结果!

看到老者势若疯虎的动作,假扮华明的段飞不由暗暗庆幸地眨巴了一下嘴巴,难怪管箫寒不准他直接暗算敌人呢,他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躲在苏蓉背后擦起了枪膛。

第一个华明才是假的,第二个华明可是真的,他见敌人戮力冲来,他脸上现出惊骇之色,后退了半步,然后豁然立定,一刀劈出,周遭的空气就像被他这一刀吸去了一般,突然安静了一下,然后呼啸声大作,这一刀蓄势以待,气势上硬是将老者盖过一头,两人毫无花假地硬拼了几下,当当声中华明脚下连退几步,但是步伐稳健,并未落在下风,倒是那老者胸口两处枪伤在硬拼过程中再次喷出鲜血,可见他一点都不好受。

老者逼退华明之后倏地停住了脚步,他左手捂着右胸,目光狞恶地向四周一扫,只见四周人影憧憧地从草木的掩蔽中站起十余人来,其中包括下午被他打伤的罗超辉与焦阳等人。

老者闷哼一声,目光盯着华明狠狠地说道:“你才是真的华明,是谁给你们治好毒伤的?这不可能!”

段飞笑吟吟地出站在苏蓉后边,从她肩膀上伸出头来,说道:“张仵作,我们不知道你的名字,暂且还是叫你张仵作吧,你那什么破毒掌在我面前不值一提,我撒泡尿都能把它给解了,怎么?不服气啊?事实就在眼前,百毒门的垃圾,神气什么啊?迟早我要它在我手里灰飞烟消,派灭人亡!”

张仵作明知此刻不能生气,但是听到段飞那得意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气血一阵翻涌,他闷哼一声,双手持铁骨棒平举,喝道:“鬼话连篇,就算老夫中了你们的奸计,你们想要留下老夫只怕也没这么容易,这是段飞与王堂之间的恩怨,不想死的人赶紧滚开!”

华明看着张仵作的胸口,只见一大团被火药熏黑的印记中破碎的衣裳清晰可见,并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因此不好判断张仵作受伤有多重,但是华明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微笑道:“老人家,你有没有发现……你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你用点穴术止血,有没有感觉到伤口麻麻的,痒痒的?如果有感觉的话,恭喜你,你中了我们锦衣卫专用的九连环,就算你毒功厉害,安安心心地调息养伤,至多也就能活一天,倘若你跟人剧烈交手,只怕一时半刻便要暴血而亡了!”

张仵作的确感觉到伤口处有些痒,他凝神探视了一下,麻痒的感觉赫然清晰、剧烈起来,同时他鼻子里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毫不犹豫地撕开伤口附近的衣裳,只见右胸被铅弹打伤的圆形伤口上起了许多的泡泡,甚至冒起了青烟,随着麻痒的感觉之外,一股灼痛的感觉迅速传来。

张仵作用手指沾了点伤口流出来的液体放入嘴中,然后呸地一声吐了出来,他飞快伸手向怀中掏东西,华明挺刀再上,缠得他没空去吃药,张仵作气得大骂道:“卑鄙!”

段飞哈哈大笑道:“卑鄙又怎样?你咬我啊?咱们再卑鄙也比不上你装乌龟潜入敛房卑鄙,大伙儿一起上啊,今日定要阴死这只老乌龟!”

“是,千户大人,让我们先跟他玩玩。”包围着张仵作的锦衣高手交错扑上,替代了华明与张仵作缠斗起来,锦衣卫平日的职责就是拱卫皇宫保护皇上,他们可不讲什么武林规矩,最喜欢以众欺寡,平日经常在一起操练,合击之术熟稔无比,张仵作虽然功力高强毒功厉害,但是想打伤他们一两个然后借机突围也不容易。

张仵作手中的骨杖又粗又长,与兵刃交击时发出的金铁交鸣声可证实它乃是铁打的,可若是纯铁制成,这根铁骨棒怕不有百多斤重,那张仵作挥舞起来就更跟一稻杆似的,这老头的身子骨也不免太厉害了,段飞想到自己那把重新回炉的龙牙刃,不免有些汗颜,这难道也是功力上的差距吗?

华明退到段飞身边,鼻息已有些急促,管箫寒代替了他原来的位置,她看似不经意的漫步左右,却给交战中的张仵作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张仵作渐渐稳住了心态,在围攻中也渐显一副闲庭信步的感觉,他手中铁骨棒很少做大范围的挥舞,而是以点击为主,档架兵器的时候发出一中稍显沉闷的金铁交鸣声,段飞心中一动,突然大喝道:“大家小心他那根老骨头里有机关!别跟他客气了,有什么暗青子、血滴子都给我招呼过去,快点灭了他,还有时间去快活楼海吃一顿!”

“是,遵命,大人!”围攻张仵作的锦衣卫高手精神大振,他们纷纷掏出暗器对猎物展开了全方位的攻击。

张仵作大怒,叮叮叮挡开许多暗器之后他一按手中铁骨杖的机关,咔塔一声之后铁骨杖前端突然喷出一蓬毒雾,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细针暗器,一个锦衣卫高手躲避不及半边身子中了招,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上衣服竟然瞬间便焦黑一片,在地上翻了两下就再没声息。

华明身形一颤,管箫寒却轻喝一声,道:“他已没救了,叫他们回来,让我与蓉儿来对付他!”

华明跺跺脚,喝道:“都撤开,劲弩强弓给我四下守稳了,这厮已害死了余惠盛,绝不能容他逃了!”

锦衣卫同仇敌忾地一声怒吼,围攻着张仵作的锦衣卫洒下漫天花雨般的暗器,同时飞速四散退开,张仵作身形前冲,手中骨头杖磕飞了前方的暗器,向段飞冲去。

苏蓉神色淡然地仗剑挡在段飞身前,朝张仵作冲来的身形轻轻一剑刺出……

寒梅神剑第一式——寒梅傲霜!

武功达到一定的境界时招式已不是那么重要了,寒梅神剑虽然出自梅花神剑,但却青于蓝而胜于蓝,它已超出形的范畴,达到了以意克敌的境界,一招出手,苏蓉自身恍若已化身成为高崖上的一株寒梅,迎着凛冽的寒风,她傲然挺立,一无所惧。

与此同时管箫寒身形鬼魅般地接近,一招梅花神剑中的暗香浮动悄然向张仵作后心递去。

张仵作一声怪啸,杖头一挺,向苏蓉的剑尖点去,眼看两件兵器快要接触的时候,铁骨杖咔嚓一声轻响,一蓬毒针夹在一股毒液中喷射出来。

段飞担心苏蓉安危,见状心中不由一惊,只见苏蓉突然变招,同时喝道:“疏影横斜。”

管箫寒一愣,随即变招,只见张仵作身体一扭,那招暗香浮动已失去目标,她下一招疏影横斜正好接上,而苏蓉与张仵作之间却出现了无数朵剑芒凝成的梅花,一朵朵,一片片,都夹着强大的劲气,铺天盖地般向张仵作卷去,那些毒液直接被卷了回去,毒针被解浪剑一搅,早不知被切成多少段,跌落地上。

PS:今天才知道魔脑传奇被屏蔽了,这年头,快回到“男不读水浒,女不看西厢!”的年代了。

第〇二四六章 【毒宗星陨】

两人施展的都是峨眉派的剑法,配合得相当默契,张仵作受伤之后遭遇两人联手夹击,一时间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张仵作脸上越来与难看,刚才被偷袭还罢了,被两个小辈联手压制住,让素来高傲的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张仵作发出一声怪啸,他的双手突然鼓胀起来,变得跟铁骨杖一样黝黑,一时间腥风大做,他手中的拐杖也变得更加举重若轻,威猛绝伦,硬生生地将梅花神剑使得珠联璧合的两女迫得向后退开,段飞再次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下。

“去死吧!”张仵作发出一声怒吼,投标枪也似地将那根铁骨杖向段飞掷去,同时他身体前扑,双掌如山地向苏蓉拍去,务要让她无力阻止。

苏蓉独力迎着他的毒掌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一连数剑刺在张仵作的掌上,却只发出叮叮的声音,张仵作嘴角发出狞笑,因为拐杖已经快要飞入房门,段飞面前虽然有两个锦衣卫高手保护,但是以张仵作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就算能挡住那一杖,也绝对挡不住接下来的变化,而他或许可以在变乱骤生的时候,趁眼前这个名叫苏蓉的白衣少女心慌意乱的时候,将她拿下,回头采阴补阳,肆意蹂躏,既可报心头之恨,又能够疗伤,岂不快哉……

他打的好主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苏蓉也笑了,无奈的笑,眼看张仵作恃强凌弱的一掌接一掌劈来,苏蓉倏地一剑刺出,张仵作的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他只觉自己一掌劈出就像往苏蓉的剑尖上送过去一般,虽然苏蓉前几次也刺在他的手心,但是那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一剑他的护体毒功只怕挡不住了。

张仵作心中大骇,想抽手退开,但是却像身处梦魇一般动弹动弹不得不得,苏蓉的剑轻轻巧巧地刺穿了他的掌心,然后连人带剑倏地退开,追着铁骨杖进了屋子,屋子里叮地一声之后砰地一声爆响,惨叫连声……

张仵作的心骇然大惊,他给苏蓉那一剑吓破了胆,若是他全盛期或许还罢了,现在他连中两枪,又中了九连环的毒,哪里还敢再逞强停留,也不管房里铁骨杖炸开后的情况如何了,张仵作想也没想地两脚一点,飞身跃上了屋顶。

脚还没落下,他只觉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骇然扭头望去时,只见管箫寒朝他甜甜地一笑……

“啊!……”屋顶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管箫寒一剑从右到左地刺穿了张仵作的心脏,张仵作痛吼一声,拼死举掌向管箫寒打去,管箫寒又一声轻笑,飘然抽剑退开,张仵作又发出一声渗人的惨叫,摇了两摇之后他再也站不住,咕噜噜地从屋顶滚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锦衣卫们纷纷扑上,管箫寒喝道:“住手,不要靠近他,以免他临死反噬,百毒真君,我敬你也是一位宗师级的强者,告诉我王堂在哪里,我便让你安然西去,也不会辱你尸身,否则……”

张仵作勉力爬起,他口里黑血直冒,他却仰天打了个哈哈,嘶声说道:“迟了,张公公早已离开苏州,你们再也抓不到他了,你们这群骗子,害我今日连中奸计,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你想辱我尸身?有本事就来吧,哈哈哈……”

张仵作仰天大笑,然后垂头倒下,管箫寒感觉略有不妥,不过她也不敢贸然接近,只见张仵作的肌肤上冒出一颗颗的黑水,他的身体就像雪一般溶了,难怪他毫不担心尸身受辱呢。

华明只看了他一眼便冲入了卧房,他更担心的是钦差大人的安危,只见房内两个锦衣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苏蓉正在探视他们的鼻息,段飞似乎被吓到了,傻傻地站在那里,屋里洒了不少毒水,还有许多蓝汪汪的毒针钉在各处。

“大人,你受惊了!都是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华明愧道,好在段飞没受伤,否则他就算当场不自尽,回头也要因失职而被投入大牢,愤怒的正德皇帝可能会活剐了他。

段飞摆摆手,说道:“没事,大家都没事就好,只可惜……那张仵作怎么样了?”

苏蓉站了起来,说道:“他们……没救了,我去后面换件衣服。”

苏蓉匆匆离去,华明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小衣,地上有些白色的破碎布片,许多还被毒水烧焦了,想来苏蓉是在情急之下脱了自己的外衣给段飞挡了一下。

段飞和华明走出卧室,段飞一眼就看到了还未融化完的张仵作的尸骨,管箫寒正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华明匆匆将最后发生的事向段飞禀报,段飞听明白后也朝百毒真君的尸体走去。

百毒真君的尸体转眼化作了一摊血水,段飞扬声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大家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回京之后自会向皇上禀报,升官发财大家都有份呢!”

许多锦衣卫发出欢呼声,但亲手剿除了百毒真君的管箫寒却并无喜色,华明脸上也没有笑容,段飞笑道:“箫寒,你们剿除这个大魔头,不但立了大功,更为天下百姓除了大害,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管箫寒黯然看着一片狼藉的花园,说道:“没想到百毒真君竟然如此厉害,若非锦衣卫弟兄们拼死拦截,只怕就要被他逃走,是役我不敢居功,功劳都是锦衣卫弟兄们的。”

说完管箫寒还向余惠盛的尸体深深地鞠躬,令人对她的观感大改。

华明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不管你是真心还是故作姿态,我都要谢谢你,替我自己,替我们锦衣卫的兄弟……”

管箫寒没有说话,只是朝他轻轻颔首,目光一转,她却突然惊诧地叫了起来:“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飞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正在百毒真君留下的血水中翻|弄,挑开他破烂的衣裳,将底下还未被毒水腐蚀融化掉的东西挑到一旁,听到管箫寒的质疑后他得意地笑道:“这叫搜寻战利品啊,杀死这么大一个BOSS,怎可能不掉些好东西呢?”

PS:连翻|弄都是禁词,魔脑又怎么可能不被封呢?…………………………………………………………………………………………………………………………………………………………………………………………………………………………………………………………………………………………………………………………………………………………………………………………………………………………………………………………………………………………………………………………………………………………………………………………………………………………………………………………………………………………………………

第〇二四七章 【天煞出世】

“博识?那又是什么?公子,那些东西都被毒血沾染了,得用大火焚烧然后再深埋土里,过得许多年才能消减其毒性,公子你……”

段飞笑道:“别傻了你,这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毒,用水冲或者放把火烧一下就可以了,哈,我找到了,这有一只铁筒,快拿水来,说不定里头藏着解毒的药物呢!”

锦衣卫飞快提来水,经过反复冲洗之后段飞用一块干净的布隔着拾起那只圆筒,扭开盖子后从里面倾倒出一只用厚厚的软绸布包裹着的东西,展开一看,得到了一只雕琢得相当精致的翡翠貔貅。

这只貔貅约有小孩手臂粗,十厘米长,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地趴在那里,段飞惊疑一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下,说道:“这只翡翠貔貅虽然值几个钱,但是以百毒真君这样的身份,也不至于随身携带着,而且还用个内衬软布的铁筒藏着这么紧要吧?难道这是什么值得珍藏的纪念物?”

管箫寒见到那只貔貅之后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她随口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蓉儿妹子可认得呢?公子,还找到了什么别的东西么?”

苏蓉接过非常貔貅看了看,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猜想可知这应该是一只信物,究竟是什么信物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就是百毒门的掌门信物呢。”

段飞伸手想取回来,苏蓉却直接把那貔貅藏入了怀里,她微笑道:“不管怎样,这都是件重要的东西,还是我先替你藏起来吧。”

段飞知道她在提防着管箫寒,无奈地抓抓头,说道:“好吧,那你可得藏好了。”

管箫寒似乎毫不在意地说道:“公子,有几个锦衣卫受伤已久,再不医治就来不及了,蓉儿妹子,你来疗伤,我替你护法如何?”

苏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了,华明,将受了毒掌伤的人都送到卧室中,大人,请你替我护法,疗伤过程涉及门派之私,谢绝参观,其他人不得靠近卧室十米之内。”

“没问题。”华明慨然答允,然后指挥锦衣卫将伤者送入卧室之中,段飞正要进去,突听远方有人大叫道:“让我进去,我要见钦差大人,段大人,救命,救命啊!”

段飞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华明急忙道:“大人,卑职这就去看看是谁在喊救命,不管怎么样卑职都会将他暂时扣下等大人出来再处理。”

段飞点点头,道:“你快去吧,还有放火烧埋尸体的事情也不得耽误,死者厚葬,伤者重赏,有功者另加赏赐,去吧。”

华明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人恩典,卑职这就去办。”

段飞和苏蓉走入房间,将门窗紧闭,华明叮嘱了罗超辉等好好处理弟兄们的后事,只听前头又在大叫救命,他正要前去一看,心中犹豫了一下,转头向管箫寒望去,管箫寒微微一笑,道:“你们毕竟还是信不过我,也罢,我陪你到前边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叫救命吧。”

华明干笑一声,解释都省了,两人匆匆来到前边,只见府衙前苏州卫的两队人马正在对峙,其中一方人少,为首者浑身鲜血,头发披散衣裳枯焦,双手各持一把钢刀,一面挥舞档架围攻者递来的刀枪,一面大叫救命。

另一方人多势众,为首者看衣冠应该是一名千户,他用白布裹着脑袋,正骂骂咧咧地率领手下围攻对方。

华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见是苏州卫的士兵在内讧,他眉头一皱,怒喝道:“都给我住手!”

那个用白布包头的正是千户乔磊,他被韩星吓晕后被捆起丢到一边,混乱的时候韩星没空盯着他,结果他的亲信手下瞅空把他救走,乔磊回头带了大队人马赶来抓韩星,没想到韩星却大喊大叫,终于惊动了钦差大人。

乔磊兀自不肯住手,他知道这事若被钦差得知,他就算保住了脑袋只怕也保不住头上的帽子,倘若抢先一步将韩星杀了灭口,就算钦差怀疑,只要自己上下打点,口风严一点,或许还可以挨过去。

乔磊发出一声唿哨,围攻韩星的人加紧了攻击,华明近日来诸事不顺,见状勃然大怒,什么时候小小卫所的兵都敢这样无视锦衣卫的权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华明脸色一沉,挥手喝道:“来人啊,将这批围攻府衙试图造反的反贼都给我拿下!”

除了乔磊等有限数人外,包括韩星在内的人都是被迫的,见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来,顿时四散奔逃开,乔磊见势不妙也打算拨马而逃,但是华明早盯着他了,见他要逃跑,华明一跃而起,凌空大喝道:“抛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乔磊扭头望去,看到华明飞扑而至的身形后骇然变色,那一身飞鱼服让他失去了抵抗之心,而且他也没有那能耐,华明一掌将他劈下马,鹊巢鸠占地骑在马上,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次没人胆敢再违逆他的命令,混乱的场面顿时停滞下来,只有锦衣卫的呼喝以及士兵们丢下刀枪落在地上的叮当声。

乔磊从地上爬起,满面惊惶地对华明道:“将军大人,那个韩星是奸细,刚才就是他把刺客放进去的。”

韩星的耳朵很灵敏,隔着老远都听到了乔磊的小报告,他愤然大叫道:“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我第一个冲入火场当场斩杀了七个刺客,有人头为证,弟兄们也都看到了,我倒要问你,乔千户乔将军,刺客杀人放火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韩星身边的士兵齐声呼应,乔磊不敢跟韩星当面对质,他用后背挡住大家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捧到华明面前,低声谀笑道:“将军,这里有几千两银票,你趁乱帮我把这个韩星杀了吧。”

倘若没有惊动钦差,华明说不定真会收这银子,现在却不能收了,何况他还记得刚才自己喝令住手时这家伙装聋作哑的情形,华明神色一冷,夺过布包高高举起,大声喝道:“此人当众贿赂,必有不可告人之事,来人,将他拿下!”

乔磊有苦说不出,锦衣卫将他摁住,套脖子拢双臂地当场五花大绑,韩星欢呼一声,抛掉手里的双刀,大笑道:“乔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钦差大人明察秋毫,自会查清你的恶迹,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乔磊面色如土,垂头丧气作声不得,华明骑马来到韩星等面前,锦衣卫正要拿人,华明喝道:“不必了,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我大明的勇士,岂能无辜受绑?不知这位满面杀气的将军怎么称呼啊?”

韩星甩甩手,裂开大嘴指着自己笑道:“将军是在跟我说话吗?我叫韩星,只是一个小校而已,不敢当将军称呼。”

华明看看他的狼狈样以及腰上挂着的七颗头颅,神色一动,说道:“以你的武勇,成为将军只是迟早的事,叫早一些也没大错……刺客是如何发动,又是如何被清剿的?你们为何争斗?你一一对我说来,我待会就带你去见钦差大人。”

韩星大喜,条理分明、口齿清晰、添油加醋地将自从刺客发动,到自己奋勇杀敌以及乔磊贪功想害自己的经过都详细说了出来。

华明对他的印象颇好,微笑道:“韩星,你果然是一个将才,你想不想进锦衣卫啊?”

韩星一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管箫寒一直没做声,这时她却打岔道:“韩将军,加入锦衣卫不如加入东厂,我可以做你的推荐人,你看如何啊?”

韩星更是张口结舌,华明转身对管箫寒愠道:“管姑娘,你这是何意?”

管箫寒嫣然一笑,华明不禁有些心神悸动,他将目光勉强移开,管箫寒道:“看韩将军的样子就是不想入锦衣卫的,华将军何苦强人所难呢?”

韩星趁机表白道:“承蒙两位看得起,韩星自幼便立下誓言,要在疆场上为国杀敌的,两位的好意韩星只有心领了。”

锦衣卫是保护皇帝的力量,抵御外敌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韩星的这个理由很真诚,华明稍稍释然,他朝韩星点点头,道:“好吧,我不逼你,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韩星连声答应,华明将他和满脸晦色的乔磊带到了乌府后院,只等钦差大人出来了。

第〇二四八章 【袒护】

过了许久段飞才精神抖擞地开门出来,其后是脸上有些疲惫的苏蓉,对着华明关心的目光,段飞肯定地点点头,华明大喜,匆匆将韩星和乔磊的来历介绍了一下,然后便告罪离开,进卧室去招呼那些受伤的同伴去了。

段飞的目光望向韩星与乔磊,韩星挺了挺胸膛上前拜见,乔磊却软瘫如泥地倒在地上,段飞点了点头,对韩星道:“外边情形如何?弟兄们损伤情况怎么样?”

韩星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外边弟兄没有伤亡的,多数都是中了毒烟,小人应变及时,他们现在情况都稳定下来,已经请回医生,正在熬药给他们彻底解毒。”

段飞放心地说道:“这样就好,本官没料到对方会放火,而且还用毒,险些害了大家,韩星,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本官不会亏待了你,现在你来说说你跟乔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星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入伍以来就被乔磊贪功欺压的情形对段飞说了一遍,段飞听完之后冷冷地对乔磊道:“乔磊,韩星的话你有什么异议?”

乔磊知道无可辩驳,他只能不停叩首道:“大人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大人饶命啊!”

段飞脸一冷,喝道:“给我押下去,等关指挥回来后再处置,韩星,乔磊的千人大队暂时交给你管束,等我和杨钦差、关指挥商量之后……”

后院门口石斌大声报道:“钦差杨大人、关都司到……”

段飞急忙上前迎接,望着两人笑道:“杨大人,关指挥,你们怎么联袂而至?正好有件事要找你们商量。”

杨慎和关俊辉的脸色可都不太好,关俊辉脸黑黑地向段飞抱拳道:“段大人,刚才卑职得到消息说有人强行闯关,于是便赶去查看,发现守东门的士兵损伤了几个,几个人护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自东门攀墙出城,当时天很黑,又比较混乱,因此未能确认那人是否王堂。”

段飞点点头,说道:“照我看必是王堂无疑,他在苏州已经是山穷水尽,再不趁乱离开,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关俊辉道:“是,卑职也是这么想,我已派出一队人沿途追踪,希望能够追上。”

段飞知道希望渺茫,他笑道:“王堂至今已经不足为患,他身边的人也会逐一离开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监,还会有什么威胁呢?杨大人不妨发布一个公告,全国范围内画影通缉即可。”

杨慎却道:“段大人不可掉以轻心,王堂应该带走了不少银票与账簿,打虎不死必留后患啊。”

段飞道:“杨大人所虑极是,不过急也急不来,那些银票又没有标记……”

管箫寒请命道:“公子,王堂想必还未逃远,请大人给我一匹好马和一只开城令箭,我擅长追踪,不如追上去试试。”

“好吧,你自己小心。”段飞说道,管箫寒来苏州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取王堂的脑袋,段飞没什么理由阻止,杨慎倒是建议道:“管小姐,若是遇到王堂,尽量抓活的回来。”

管箫寒答应一声,飘然而去,段飞却知道倘若王堂被她追上,就算有十条命都得玩完,张锐是绝对不会允许王堂活着威胁到自己的。

回过神来,段飞对关俊辉道:“关大人,你可知道你手下的千户乔磊与他手下小校韩星在府衙前发生争执,险些酿成大祸?”

关俊辉大惊,道:“卑职不知,卑职来去匆匆,并未注意到府衙前有何争执,也未有人通知我……乔磊?我明白了,定是乔同知对我隐瞒了此事,我这就传他来问话。”

关俊辉手下的指挥同知是乔磊的大哥,被传进来之后他面色苍白地向两位钦差和顶头上司单足跪下,说道:“卑职苏州卫指挥同知乔鑫参见两位钦差与指挥使大人。(卫一级的最高长官应该是指挥使,关俊辉不是都司而是指挥使,前面都码错了,现在改正。)”

关俊辉怒道:“乔鑫,你弟弟乔磊跟下属在苏州府衙前争执,引起骚乱,幸得锦衣卫镇压才未造成大错,发生如此大事你竟然还一直瞒着我,你以为能瞒得了么?”

乔鑫梗着脖子道:“大人,乔磊是我的亲弟弟啊!”

关俊辉怒道:“为了亲弟弟就可以欺瞒上官?亲弟弟就可以欺凌属下,强占功劳?乔鑫,我一向甚是倚重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让我失望!”

乔鑫无言,关俊辉气鼓鼓地向两位钦差请示该如何处置,这个乔鑫显然是关俊辉手下亲信,他弟弟无能,但是他自己却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从极力维护弟弟这方面看到是让段飞颇为感动,段飞笑道:“照我看乔同知并无大错,罚俸三个月即可,这个乔磊嘛,胆小怕事无能至极,不可继续留在军中,打回原籍务农好了,其千户之位由韩星顶替,不知杨大人与关指挥有何异议?”

关俊辉急忙道:“段大人处置公允,卑职没有异议。”

杨慎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乔鑫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钦差大人手下留了情,否则他弟弟不死也要脱层皮,谢过三位大人之后他拖着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走了,而韩星则喜滋滋地向三位大人致谢,段飞望着他微笑道:“韩星,之前那乔磊欺压你,抢你功劳你为何都不上告也不闹事,为何今日却忍不住了?”

韩星脸上一热,说道:“小人曾经上告过的,没想到回头就被乔磊带人抓住痛打了一顿,小人这才知道他有个哥哥是乔同知,之后便再也没敢上告,小人的名字经常被人拿来取笑,与汉朝大将韩信相比,所以小人也知道忍辱负重的道理,今日我是借着钦差大人的虎威才敢与他相抗,请大人恕罪!”

段飞大笑起来,鼓励地拍拍他肩膀,说道:“你果然很有潜力,加油。”

照理说这幸运且聪明的家伙就该趁机告辞而去,没想到他却有些迟疑,段飞突然会意道:“你放心吧,有关大人照应,那个乔同知不会给你小鞋穿的。”

虽然韩星不明白什么叫做穿小鞋,因为这年头穿小鞋运动还未达到全民普及的程度,但是他却明白了段飞的意思,他这才感激万分、放心大胆地走了。

关俊辉向两位钦差请罪,这点小事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又聊了两句后关俊辉与杨慎先后离去,段飞回头对苏蓉道:“蓉儿,你觉得管箫寒此去能追上王堂吗?”

苏蓉道:“我猜不着,不过……就算她杀了王堂她也大可瞒着,说自己没追上啊。”

段飞点点头,道:“看来你认为她还是有较大机会追上王堂的……”

苏蓉道:“大人,你现在就别想着王堂身上那些银票了,眼前还有一个案子没破,还有个孤女没安置呢!”

段飞又一次给苏蓉猜中心事,老脸不由一红,王堂现在对他已没什么威胁,他唯一牵挂的就是王堂身上的银票罢了。

心思回到案子上,段飞不禁有些头疼,因为百毒真君横插一手,本案最大嫌犯赵彦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个案子还怎么查下去?那个小女孩该怎么安排?这些本不该成为问题的……

第〇二四九章 【狡计大现血】

段飞叹了口气,道:“蓉儿你去照顾赵晓春吧,我现在不想见她……”

苏蓉嗯了声,说道:“我们带她回行辕吧?”

段飞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那个史典让人放了吧,基本上他已经没有嫌疑了。”

一夜过去,段飞几乎没有睡过,他的心情很沉重,根本无心睡眠,清晨时分,他与往常一样修炼完毕之后苏蓉才端着水进来,段飞问道:“管姑娘回来了吗?”

苏蓉撇撇嘴,道:“一起来就想着她,放心好了,她没那么容易死的。”

段飞呵呵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想的是王堂的银票啊……昨晚那小姑娘睡得好吗?唉……”

苏蓉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神色,她迟疑着说道:“公子,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古怪……”

段飞道:“哦?她怎么古怪了?是吓傻了吧?”

苏蓉低声道:“她太冷静了,除了刚见到赵彦尸体时哭了一阵,随后她表现得实在太冷静,简直不像一个孩子,我跟她谈及她母亲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冷淡,给我的感觉就跟……就跟那个江良有些相似。”

段飞想了一下,道:“她的冷静有可能是这两年锻炼出来的,我早觉得她不像个小孩子,极有可能是在家遭大变之后父亲又不管家,她的心智迅速成熟起来,至于她对母亲表现冷淡,很可能是因为她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对自己的母亲很失望的缘故。”

苏蓉道:“不仅仅是失望,我觉得那简直可以称之为仇恨了。”

段飞笑道:“好吧,我们假设一下,那天晚上,赵彦喝醉了,赵晓春听说了母亲的事之后很生气,她于是埋伏在小巷中,等到母亲走入黑暗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可能性是有,不过牵强了一点,恨是一回事,她毕竟不是天生冷血的人,或许会骂她,会恨她,但是决不会动杀机的。”

苏蓉道:“那可不一定,人在愤怒的时候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段飞无奈地说道:“你觉得她是凶手,那就用你的照妖神眼去照一照好了,我们打个赌如何?倘若她是凶手,我们之间的两年约定从此作废,倘若她不是凶手,你就在我身边多呆两年,怎么样?很公平吧?”

苏蓉迟疑起来,说道:“我才不赌呢,她是不是凶手与我何干?”

段飞大笑三声,说道:“你心虚了,这样吧,我们做个试验,从赵晓春的反应就可以知道她有没有杀人。”

苏蓉好奇地问道:“什么试验?”

段飞神秘地笑起来,竖起食指在面前摇呀摇……

段飞回到了苏州府,经过一夜抢修,府衙前被烧毁的房屋已经得到妥善处理,段飞再次升堂,提审任东等几个嫌犯。

这些人都曾对赵氏抱有幻想,有的甚至还曾经半路堵截过赵氏,在王老五和史超的指认下,他们都当堂招供了,但是问及有没有杀人时,这四人都坚决地否认了。

苏蓉突然从后堂走出来对段飞一阵耳语,段飞点点头,朝下边跪着的四人喝道:“本案有了新线索,本官已经知道是谁杀了赵氏,任东,你可知罪!”

任东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大人,怎么可能是我,我没杀人,千真万确,那天我一直在家,怎可能溜出去杀人啊?”

段飞冷笑道:“这可不一定,你们家离赵氏被刺杀的地方这么近,你借口撒泡尿的功夫就能去几个来回了,杀几个像赵氏这样的女流简直是易如反掌。”

任东吃了一惊,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杀人啊。”

段飞悠然道:“若非昨日动刑不小心弄死了赵彦,本官今日定要对你动大刑的,不过不动刑本官也有的是办法查证你是否凶手,你们四人都给我老实回话,这两三年内你们手上可沾染过血迹?”

任东摇头道:“大人,小人一向安分守己,又不是杀猪的,手上哪来血迹啊。”

其他三人也纷纷摇头,段飞道:“本官有办法验证你们手上有无沾染过大量血迹,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莫要被查出来时才狡辩,到时候本官可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任东与其他两人想了想,还是摇头,另有一人却迟疑道:“大人,三年前小人曾经与人厮打,手被咬伤,流了许多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段飞详细询问了他手受伤情况,以及流血情况,说道:“你只是手指被咬伤,血断不会弄得满手都是,来人啊,有请圣水!”

石斌与洪邦抬着一盆水上来,放到四人面前,段飞道:“你们四人给我平伸双手,本官亲随会用勺子将圣水浇下,谁的手浇圣水后变色就表明他的手曾经沾染过鲜血。”

看到四人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石斌得意洋洋地对他们说道:“你们都知道周安的那个案子吧?三年多了,地板经过了不知多少次洗刷,地上血迹还是被大人用圣水给洗出来了,圣水知道吧?这可是观音菩萨深夜托梦给我家大人才制备出来的,专验陈年的血迹,一验一个准儿,当初布政使陈大人和按察使韩大人还有王堂王公公都是亲眼所见,绝不会错的!”

段飞喝道:“少废话,给我浇圣水!”

石斌和洪邦答应一声,勺起‘圣水’就往四人手上浇去。

四人紧紧盯着自己的手,两边的衙役也睁大了眼睛,大堂后边的小门旁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眼睛也好奇地望向四人平伸的手。

没过多久,其中一人突然大叫起来:“大人,真的出现了,我三年前被人咬伤手,没想到血迹还在,圣水果然灵验!大人,小人手上除了曾经受伤的大拇指外并无血迹呈现,这说明小人不是凶手了吗?”

段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其他三人手上一扫,石斌不合时宜地说道:“大人,他们手上并无血迹,看来都不是凶手。”

段飞恼火地挥手道:“罢了,退堂,本官另外想办法追查凶手,退堂!”

段飞气冲冲地大步回到后堂,眼前人影一闪,他还没看清是谁便骇然大声喝道:“来人啊,有刺客!”

石斌等大惊,急忙抢上前,将那人影抓住带到段飞面前,说道:“大人,刺客已被我们抓住了。”

赵晓春给吓得脸色发白,忙道:“我不是刺客,是苏姐姐带我来的。”

苏蓉也道:“大人,她是赵晓春啊,不是刺客。”

段飞松了口气,说道:“昨日闹刺客,瞧我给吓得……赵晓春,本官又不是老虎,你见本官来,为何仓惶躲闪?”

苏蓉笑道:“大人,你的官威越来越重,她一个小姑娘,没给你吓晕已经不错了。”

赵晓春连连点头,段飞笑道:“好吧,是我不对,小姑娘,既然是本官吓着你,就请你吃点东西压压惊吧,蓉儿,去取本官的冰镇银耳羹来,大家都辛苦了,吃一些凉快凉快,醒醒神好继续查案呐。”

赵晓春连道不敢,段飞却不由分说地让苏蓉给她添了一碗。

段飞呼噜噜地喝了一碗下肚,这才痛快地说道:“真是爽啊……小姑娘,你怎么光看我不喝啊?这东西要一口喝下去才爽,从脑门一直凉到脚板底,这年头也就这点享受了。”

赵晓春吐了吐舌头,学着段飞一口将那碗冰镇银耳羹喝下肚去,她这辈子还未尝过冰镇的东西,只觉从嘴巴到肚子冰凉冰凉的,感觉果然很不错,当然,若是盛夏季节能够喝到冰镇的东西就更好了,现在农历九月份了,天气没那么热,喝冰水下肚,肠胃不好的搞不好要拉肚子。

凉意过去之后赵晓春却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起来,段飞又道:“蓉儿,再去拿些窖藏的蟠桃来,给大家尝尝。”

蟠桃拿来的时候赵晓春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看到还是小时候吃过的蟠桃,她不禁垂涎万分,好在苏蓉很快就把一颗又大又红的蟠桃递到了她手里,赵晓春也不客气了,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桃肉,蟠桃的汁水漏了出来,沿着她的脸和手滴到了地上。

“瞧你这小馋猫样,来,姐姐给你擦擦脸,擦擦手儿……”苏蓉白了段飞一眼,拿起一方潮湿的白巾,给赵晓春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段飞道:“毛巾哪里擦得干净?手粘粘地不舒服,石斌,你们还不快去端盆水来给大家洗洗手?”

石斌端来一盆清水,段飞洗了之后水盆被端到了赵晓春面前,赵晓春倒是不在乎脏不脏的,她把手放到盆子里擦了擦,突然,她望着自己的手骇然尖叫起来。

“呀!血!好多血!”赵晓春惊骇地大叫着,一跃而起,一盆清水被掀翻,水洒了一地,只见她双手多处变色,分明是刚才苏蓉借擦手之机给她涂上了湿淀粉,然后遇碘变色,但是在赵晓春眼里却是血红血红的,就像那个可怕的夜晚,简直一模一样。

PS:246章是系统出错,我一直不知道,因为没开页面,在作者后台修改的时候看到是有内容的,加了一堆省略号后就出来了,那个‘十米’嘛,没什么改的必要,大家就像苏蓉、华明他们一样,接触段飞久了,对他满嘴莫名其妙的话只当耳边风好了,懂意思就行啦,哈哈……不是我懒,纵横的系统有毛病,修改前面发的章节会影响上传字数,搞不好就会没了全勤奖,我五月份全勤奖就是因为把华明他们第一次出现时的‘大内侍卫’改成了后来的‘锦衣卫’,少了一个字,五百块飞了,所以能不改还是不改的好啊。

再PS:纵横貌似被公鸡了,八点多的时候更新不了,只好十点更新……

第〇二五〇章 【贪就贪,谁怕谁】

段飞拍案而起,大声喝道:“赵晓春,你一个小姑娘,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血?你为何要刺死自己娘亲!”

赵晓春惊骇地摇着手道:“不,不是我杀的,我娘不是我杀的!”

摇动的双手,晃动着的血红色更加刺激到赵晓春的神经,赵晓春惊骇地拼命把手在身上擦拭,想将血迹擦干,苏蓉霍地喝道:“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你看看我们在你家里找到了什么!”

赵晓春双眼不由自主地一跳,眼神与苏蓉的目光一碰,然后落到了她手上。

苏蓉的手里拿着一根簪子,木头的簪子,簪子头上雕着一只用嘴梳毛的孔雀,簪身是三角形的尖锥,此刻簪子上也沾满了鲜血,血红血红的……

赵晓春大骇尖叫道:“不可能!它明明随着娘一起下葬了,你们开了娘的棺?娘……娘啊,这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

听到她这句话,段飞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苏蓉打赌,否则就亏大了,他大喝道:“赵晓春,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竟然忍心对她下杀手,这究竟都是为的什么!”

赵晓春吃的银耳羹里有些迷神的药物,此刻她神智已有些迷离,又受到照妖神眼的影响,分辨不出发簪的真伪,只道自己已无可辩驳,眼前甚至出现了赵氏的身影,正拿着发簪向她逼来,她吓得瘫软在地上,听到段飞夹着内力的大喝声,赵晓春神智一清,赵氏的幻觉消失了,赵晓春癫狂地大叫道:“为什么?你自己问她去,她怎么能做出那种肮脏的事情来,就是母|狗都比她干净,史典那只肥猪玩她,任东那畜生强|奸她,她居然每日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教训我,若不是任兰讥笑我,我还要被她瞒一辈子,那天晚上,我悄悄跟着她,亲眼看到她进了史家,然后又亲眼看到一个男孩送她出来,她竟然不知廉耻地勾引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

赵晓春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继续说道:“她不要脸我还要呢,当她看到我站在暗影里的时候,她的脸色真精彩,我就质问她,她除了哭什么都不说,我一气之下去抢簪子,本想吓唬一下她,没想到她吓得跟我抢簪子,混乱中簪子一下刺中了她胸口,她倒了下去……我害怕地拔出簪子,鲜血喷了出来,好多血啊……我转身就跑,跑回了家,爹爹还醉得一塌糊涂,我把衣服鞋子烧了他都不知道……”

段飞摆摆手,苏蓉在赵晓春身上轻轻一点,赵晓春便昏厥在她怀中,苏蓉问道:“公子,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这只是一个意外,我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判了……”段飞看了看周围,都是身边的人,他精神一振,说道:“这个案子……就这样算了吧,这个小丫头双亲都已经不在了,就让她跟着我吧,蓉儿,你说呢?她本性不坏,好好教教应该会改好的。”

苏蓉说道:“公子慈悲为怀,我没有意见。”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些成年旧案没一点意思,我有些乏了,一起到后衙去休息吧,若是杨大钦差来找,就说我正在忙着研究案卷,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段飞在已经收拾好的乌府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苏蓉来报说管箫寒回来了他才起来。

管箫寒一见面就说笑嘻嘻地说道:“恭喜大人顺利破案,又收了个小丫鬟。”

段飞打了个呵欠,道:“见面就拍马屁,是不是把王堂追丢了?”

管箫寒笑道:“这回公子可猜错了,虽然我没有带回他的首级,但是……”

管箫寒从衣袖里摸出一叠银票,说道:“缴获银票共计一百二十万两,请公子查收。”

段飞接过银票掂了掂,笑道:“有没有贪污啊?”

管箫寒心中一跳,脸上笑得越发开心地说道:“公子,我怎么敢呢。”

段飞数了二十张还给管箫寒,其余的都藏入怀中,他说道:“不贪污说明你傻,那点俸禄还不够塞牙缝的,这些拿去给张公公,就说这是我孝敬他的,余下的我都替皇上收着,别传出去啊。”

管箫寒睁大了眼睛,还没见过这么公然贪污贿赂的,只听段飞继续说道:“你已经杀了王堂的事就不要告诉杨大钦差了,免得他还要问你要其他东西,你明白吗?”

管箫寒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多私吞点,她点点头,收起银票,说道:“我明白了,我白追了一整夜,根本没找到王堂的踪迹。”

段飞不担心管箫寒会向别人告发自己贪污,这些钱段飞自有用处,跟之前收的贿赂一样,最终都是要交给皇上的,就当是替皇上收的私房钱好了。

苏蓉走了进来,说道:“公子,赵晓春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公子要见她么?”

段飞摇头道:“暂时还是不见吧,杨慎找过我吗?”

苏蓉道:“没有,杨大人今日忙着准备交接的工作,他也知道大人这两天累了,因此没有来过。”

段飞诧异地说道:“如此说来我这个钦差今天竟然无事可做了?”

苏蓉点点头,问道:“公子要不要再看看那些旧案?”

段飞摇头道:“我本打算明日离开,那些旧案多半很麻烦,不看也罢。”

苏蓉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段飞看着她笑道:“蓉儿,光是一个苏州府已积累如此多没有破的旧案,我可不是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只管批回就好,全天下积累的旧案数不胜数,就算我呕血三升也破不了这许多,唯有从制度上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苏蓉疑道:“制度?”

段飞嗯声道:“不错,随着社会的发展,犯罪率不断上升,就需要专业的队伍来处理罪案,虽然我们大明已有提刑按察使司,但是职权不够明确,基层力量不足,兼且良莠不齐,负责处理查案的文官多半毫无经验,且志不在此,因此导致积案越来越多,其实问题很好解决,将查案的权力下放,交给捕头与捕快负责,采用优胜劣汰制,文官只需掌好监督之权即可,一开始或者会有些混乱,但是不出几年,积案就会大大减少。”

苏蓉听得入神,管箫寒也颇感兴趣地说道:“公子真是高见,能否再说详细一点?”

段飞瞥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暂时还没有详细想法,这事急也急不来,等我慢慢想齐全了,再向皇上建议,希望能够改变现今的这种混乱情形。”

话说完之后段飞笑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该吃午膳了吧?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呢。”

苏蓉和管箫寒发出会心微笑,苏蓉说道:“公子当然觉得饿了,现在快未时中了呢,我们早吃过啦,厨房的饭菜都给公子热着呢,我这就去给公子端过来。”

段飞真的饿了,他风卷残云般席卷食物的时候,石斌来报道:“飞哥,苏友青、殷德祥和黄素良联袂来访,飞哥要见他们吗?”

段飞笑道:“也该来了,不过怎么多了个苏友青?带他们进来吧,说我正在用膳,就不起身相迎了。”

PS:突然发现‘十米门’是苏蓉说的,就当她被段飞同化了吧,哈哈,三尺等于一米,很简单的换算嘛,在古代好像没有介于尺与丈之间的长度单位吧?跨度太大,这个米就比较容易被接受啦。不是偷懒找借口,纵横的系统问题,不能随便修改啊!

第〇二五一章 【中华娱乐公司成立鸟】

不一会苏友青与殷德祥还有黄素良三人来到花厅,段飞放下筷子,对三人笑道:“段飞粗陋无礼,还请三位见谅!”

苏友青呵呵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听说早晨刚破了个旧案,现在才有时间用膳,是我们来得仓促了。”

段飞请他们坐在一旁椅子上,笑道:“三位也是贵人事忙的主,近日联袂而至,莫非是在生意上有什么大举措需要本官支持啊?”

苏友青在商界地位最尊,因此还是由他来回答道:“大人实在高明,一语中的,我们三人决定成立一个联合商号,共同开拓市场,主要经营的就是以《大明牌》为始的牌戏类商品,这件事与大人关系甚大,因此特地来向大人讨个意见。”

段飞笑道:“你们商量好就行了,我至多也就动动脑筋想点新玩意来换酒钱而已,会有什么意见呢。”

苏友青看了黄素良一眼,黄素良笑道:“大人,我们商量的结果是苏老板、殷老板还有我各占两成股份,大人技术入股占四成,换算所得初始资金为两百万两纹银,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两百万两?”管箫寒脱口惊呼道:“这样的话,我家公子岂不是占了八十万?这……会不会多了点啊?”

苏友青笑道:“非也非也,八十万其实算少了,这位姑娘,你莫要小看了智慧的价值,我们绝不是因为大人是钦差所以给他更多的分成,按照殷老板与大人的原协定,段大人可是占了八成半的呢,《大明牌》未出之前,谁又能想到小小的一副牌竟然能风靡大江南北,给殷老板带来了数不尽的利润呢?”

殷德祥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可惜在下没有苏老板那遍布天下的生意网,否则利润何止十倍?段大人,昨日我们在拍卖会上碰面聊了几句,都觉得联手做大能够赚更多的银子,因此拍卖会后我们便相约谈了一个晚上,今日才决定来拜访大人,请大人最后定夺。”

段飞笑道:“承蒙三位看得起,就这样办好了,有钱大家赚嘛,哈哈。”

黄素良拿出早已拟好的合约递给段飞,说道:“大人,这就是我们商议的合约,若你看过没有问题就可以签押了,事不宜迟,我们打算立刻成立联合商铺,名字就叫做大明牌坊!”

段飞哑然失笑道:“大明牌坊?这的确是个好名字,借大明牌之风趁机给自己打名气,可是,若是不懂大明牌为何物的人见了,却会有所误会,而且让人觉得咱们局限于大明牌上,这个名字美中不足,我看还是叫中华娱乐公司的好。”

“中华”一词,是公元300年魏晋时期钟信“天人合一”观念的哲人从“中国”和“华夏”两个名称中各取一字复合而成的,中华二字在古籍中偶可一见,在明朝还未扩展为全民皆知的俗称,中华民族一词尚未出现,段飞想借此让所有人都熟悉这两个字,希望今后任何人听到这两个字都会产生肃然起敬的感觉。

中华与娱乐大家都能理解,公司二字却令人费解,段飞解释了几句,眼前这三个商人思维极其敏捷,一听就懂,对段飞想出公司二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蓉和管箫寒虽然都聪明绝顶,了解的事情也比一般人多得多,但是她们对商业毫无概念,只听得想打瞌睡,见三人吹捧段飞,只当是在拍他马屁。

段飞将合约扫了一眼便签字盖了手印,苏友青与殷德祥的脸色都彻底松弛下来,他们目光一齐向黄素良望去,黄素良对段飞笑道:“大人,《大明牌》已风靡全国,大家都痴迷于新玩法,不过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光是双扣一种玩法迟早会让人生厌,我们也想了些新玩法,不过远不如双扣好玩,这个看来还得大人出个好主意才行了……”

段飞笑道:“这个简单,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们一种新玩法,它也是四人玩的,讲究配合,它的名字叫做桥牌。”

“桥牌?”三人大惑不解,桥牌之名自有来源,但是却不好给他们解释,段飞只好笑道:“这是昨日我在一只小桥上想出来的,所以就叫它桥牌了,名称不重要,重要的是玩法,现在我把桥牌的基本规则讲一遍……”

苏友青等三人就像小学生似的认真听讲,段飞从怀里取出一副早已准备好的牌来讲解,桥牌可是风靡后世的一种扑克玩法,听着听着连苏蓉与管箫寒都好奇地凑近了观看,石斌等扑克爱好者就更别提了。

当三人心领神会就要告辞回去大肆推广新玩法的时候,段飞又道:“我还想到了一种不属于扑克的游戏,明天我准备好了再派石斌送去给黄老板,相信它能够给新成立的中华娱乐公司带来滚滚财源。”

苏友青与殷德祥大喜,又恭维几句这才离去,黄素良却留了下来,段飞与黄素良的关系可谓是半公开的,不过段飞还是挥退了包括苏蓉与管箫寒在内的所有人,当花厅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段飞径直问道:“黄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嘛,精神都不一样了,昨天共拍得多少东西啊?”

黄素良恭恭敬敬地将一叠都已经发黄了的纸递给段飞,说道:“主人,昨天幸得苏友青与殷德祥捧场没有与我竞争,其他人也很给面子,小人共花了九十八万两银子,拍下了包括快活酒楼、快活妓院、快活客栈、快活当铺在内的十几个铺子,房产地契都在这里,请大人收存。”

段飞接过地契的同时讶然道:“九十八万?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黄素良笑道:“小人除了在钱庄提了二十万之外又向他们借了四十万两银子,说好了半年内还清,加上最近卖给王堂王公公一批珠宝,凑够了一百万整的银子,这才去竞拍的。”

段飞惊道:“你借高利贷?就不怕事后还不起吗?”

黄素良急忙摇手道:“主人,我没有借高利贷,把珠宝翻倍价卖给王堂之后,我去回了应天,找大通钱庄南直隶负责人聊了一个下午,终于说动了他,给我年利百分之十,只要我们半年之内还完借贷,只需支付利息两万便可,而我们买得的这些产业半年之内至少能赚十万,甚至是二十万两白银,主人尽管放心好了。”

段飞道:“既然你信心满满,我便相信你了,苏州府新来的知府和同知是我的熟人,你可以在苏州获得一定的支持,我建议你不要把全副心思都拿去去搞投机生意,做些实业吧,比如开办织造工厂什么的,将规模尽量做大,赚的银子绝对不比你搞投机来得少,而且没有亏本的可能。”

黄素良皱眉道:“主人,别的都好说,规模大了确实可以提高效率,但是也会引来极大的压力,目前织造业多半是一户一机的模式,若我们大规模生产,那些一户一机的织户只怕会群起到衙门去告我们的。”

段飞赞许地说道:“你想得挺周全的嘛,你的顾虑是对的,不过这是无法避免的,一户一织的模式迟早要被淘汰,正因为我预料到会出问题,所以我说你会得到一定的支持嘛,相信你只要记住几点就能安然度过来自民间的危机,首先,你对待工人不要太严苛,第二,要多进行形象公关,让大家都了解到在你的工厂里做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设立奖金重奖那些能够改造机器,让生产更加便利快捷的技术工人,设定考评制,工作最勤劳的工人将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这样一来勤快又聪明的人甚至能存下不少银子,至少比他们在家里单干要赚得多,最后就是多到衙门走动,请当地官府的头儿到厂里多走走,多考察,百姓们就会认为政府是支持我们的,也就不敢轻易闹事了。”

段飞弹飞了停在衣袖上的一只苍蝇,悠然道:“基本上你做到这三点之后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倘若有人恶意竞争挑起事端,这个时候就决不能手软,苏州知府是我介绍来的,苏州卫指挥使与我关系很深,倘若这样还办不好我交给你的事,你不如自己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黄素良心领神会地说道:“小人明白了,一定不负主人所托。”

段飞说道:“很多事情可以做了再说,一旦有了成例,在其他地方推广也就很简单了,民间的事情你自己对付,真正的危险来自朝堂之上啊……”

第〇二五二章 【一条鞭法】

送走黄素良的时候已近申时,段飞叫人去雕刻店买了些雕刀和黄杨木,切成整齐的长方形小块,他兴致盈然地玩起了雕刻。

申时末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传来,桂萼与戎文盛乘坐的官船已经抵达苏州码头,他们正向苏州府衙而来。

段飞穿戴整齐带着仪仗到衙门口迎接,因为有杨慎在场,大家见面之后一切都按官场惯例来办,杨慎已准备好在衙门里为他们两人接风,酒菜就是从快活楼里订的。

酒至半酣段飞突然问桂萼道:“子实兄,你从前在丹徒等地为官多年,处理民政是绝无问题的,不过……苏州与丹徒那些地方不同,子实兄你可知在苏州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桂萼恭敬地说道:“下官惶恐,正要向两位大人请教。”

段飞笑道:“你怎么还这么客气,我们可是老相识了,指教不敢,我随口说说,你觉得可行就听,不可行就当我在说醉话好了,我认为在苏州这种地方做官,搞活经济最最重要,苏杭扬历来一直都是鱼米之乡,现在更是我大明的经济、文化中枢,税赋占了大明江山的好几成,倘若苏州经济搞得不好,税赋减少,只怕咱们的内阁六部都要打个喷嚏,所以说这个经济一定要搞好才行。”

杨慎也微微颔首,虽然他难以接受商业化的思想,但是苏州的赋税的确很重要,桂萼和戎文盛没有做声认真听着,段飞继续说道:“怎样才能搞活经济让苏州成为咱大明首屈一指的经济之都呢?这就要多动脑筋了,时代不同了,很多因循守旧的东西该丢掉就得丢掉,只要是能够促进经济发展社会繁荣的就要毫不犹豫地实施,不知子实兄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没有?”

桂萼精神大振地说道:“段大人所言令下官茅塞顿开,下官早有些微想法,却没有段大人呢想得如此透彻,有两位钦差大人在场,下官正要请教。”

在段飞和杨慎的鼓励下,桂萼精神抖擞地说道:“下官在历任丹徒等地知县时,深感赋税不均,营私舞弊、欺隐土地逃避赋税的问题非常严重,官豪势家不但通过诡寄、飞洒等诸种手法欺隐土地,又独占肥沃的土地,却只按低税率交纳很少的田租,把赋役转嫁到贫苦农民身上,丰年还好,一遇灾年,百姓便不胜其苦,实乃朝廷之大患,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便要彻底清丈土地,下官任成安知县时,成安原额官民地二千三百八十六顷五十九亩九分,清丈之后,均量为大地二千七百八十一顷四分五厘,土地竟被欺瞒了两成半之多,推及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土地被欺瞒侵占了。”

杨慎在心中算了一下,霍然拍案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些贪官污吏豪强恶霸着实该杀!”

桂萼苦笑道:“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杨大人年少英发,以弱冠之龄考中状元,从此身在朝堂,当然不知道这些底下的事,这清丈土地只是第一步,下官久任地方,熟知下情,目前实施的均徭法和十段册法都已积弊重重,条目之多令人瞠目结舌,连我都看不明白,何况百姓?清丈土地之后改革赋税势在必行,取消照黄册派定年份轮役的老办法,改以一省之丁粮供一省之役。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布政司。而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行令各府州县,永为遵行。”

听完桂萼的话后杨慎陷入沉思之中,段飞对施政不太懂,也就没多嘴,不过听起来似乎不错,赋役合并化繁为简,这种办法似乎在中学的历史课上听过。

杨慎想了许久,突然问道:“桂大人深思熟虑,此法大有可为,不知桂大人为它起了名字没有?”

桂萼见得到了杨慎的首肯,他欣然说道:“此法将各种役目并为一项,按丁粮一次编定,俱于秋粮征收,因此我为其取名为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段飞脱口惊呼起来,这可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词,考历史的时候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出,段飞忘记了它的内容,但是名字还是记得的,没想到是桂萼发明的。

杨慎和桂萼、戎文盛都奇怪地看过来,段飞干笑一声,说道:“这个名字言简意赅,非常之好,若是能有得力人选在朝堂之上提出来,定能获得通过,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举双手赞成!”

杨慎却摇头道:“此法的确可行,不过却不宜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桂大人还得隐忍几年……”

桂萼会意地点点头,段飞却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此法能解民之疾苦,应该尽早推广才是。”

杨慎只是摇头,桂萼也不好解释,戎文盛低头不语假装没听见,段飞大为奇怪,突听耳边传来苏蓉的话,道:“公子别再问了,此法的确对百姓有利,对朝廷安稳也有大利,但是却要朝中有强力人士大力推行才行,清丈土地说得简单,桂萼当年就是这么被踢到应天养老的,眼下朝臣更迭,没有谁能够说自己已经坐稳了位置,这种得罪人的事没人敢做。”

段飞恍然喝了杯闷酒,对桂萼道:“有机会我便会向皇上提出来,倘若皇上感兴趣,这事便成了一半。”

桂萼点点头,却没有说话,段飞笑道:“桂大人,今日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来见我,说要在苏州开个纺织厂,规模不小呢,他之所以来找我主要是有些担心,纺织厂规模大了之后说不定会有些麻烦,真会这样么?”

杨慎道:“他的担忧并不是没道理的,这两日我处理苏州府的政务,发现已有不少大商家建立起了超过百架织机的工场,引起很多织户不满,他们围攻工场,甚至打伤了人,告到衙门里呢。”

段飞笑道:“这也不过是利益之争,倘若人家工场生产的东西不如你,你用得着去跟人家争执么?杨大人既然知道这事,不知那有百架织机的工场纳的赋税多还是一百户织户纳税多呢?”

杨慎蹙眉道:“虽然那工场纳税多,但是……”

段飞大笑道:“这不就结了?人家也是正经做生意纳税,这些织户凭什么去闹事?规模化正是人家经商的一种手段,就像两个小吃店,你的品种少东西上得慢,生意自然不如隔壁品种多,上菜快的铺子,难道争不过人家就要去砸了人家的铺子?这可不像话啊,杨大人,不知那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杨慎答道:“乌知府为了平息此事,罚了那商人一万两银子,并让他们停工待命。”

段飞道:“这就不对了,看来乌有策不仅是个大贪官,更是个大昏官,他简直是在纵容刁民作乱嘛,这件事出来后其他工场是不是也相继倒闭了?”

杨慎缓缓点头,段飞眨巴着嘴说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不懂经济,坑商害民的典型事例,这些大商家退出苏州,给苏州经济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可惜乌有策死了,否则我定要再给他脸上来几个耳刮子!”

杨慎道:“虽然乌有策死有余辜,不过这件事上我倒是觉得他没有什么过错,这件事迅速平息正是他的功劳,至于那个商人利益受损,对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能因为他一人而损害了那么多百姓的利益啊!”

第〇二五三章 【好湿啊好湿】

段飞真想冲过去敲敲这个大神童的木脑袋,他放声狂笑,指着杨慎笑得东倒西歪,杨慎给他笑得莫名其妙,经过这么多天相处,他的自信已被段飞打击多次,心中不禁有些虚了,说道:“段大人……你为何发笑?”

段飞笑道:“杨大人啊杨大人,你这回可是错得到家了,百姓的利益当然不能不顾,但是!你要看长远一些,要看得透彻一点,这些百姓的利益真的需要去维护吗?他们做生意做不过别人,就去闹事,这样的刁民不抓起来就算宽大了,他们的利益有必要维护吗?倒是那个商人真可怜,他买那么多机器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辛辛苦苦做生意,老老实实缴税,创造了那么多就业机会,安置了那么多无业游民,结果却给几个无赖和一个昏官断送了前途……”

段飞望着杨慎,一脸惋惜模样,就好像那个昏官就是杨慎一般,杨慎吃吃地说道:“可是……”

段飞继续说道:“那个商人本来可以发展成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他缴的税说不定比一万个甚至十万个小织户缴的税还多,咱们大明现在缺的就是这样的大商人,若是大明有十个百个千个万个苏友青这样的大商人,杨大人还用得着担心国库空虚、军费不足、无钱赈灾吗?”

杨慎只听得蹙眉不止,桂萼骨子里也是重农轻商的书生,他见状辩驳道:“段大人,倘若给那大商人发展大了,他岂不是会害得许多织户倾家荡产?这些人该如何安置?难道都去工场里做小工吗?这事一个处理不妥可要造成大乱的啊。”

段飞笑道:“安置不是问题,他们在家里也是一人一机,在工场里也是一人一机,工场发展需要大量熟练工人,这些小织户正好加入工场,没有风险稳拿工资,为什么不呢?那些散户还不好管理,整合成一个或几个大工厂反而更加利于税收和人员管理呢……”

段飞努力搜刮脑袋里依稀记得的东西反驳杨慎和桂萼,倒是戎文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还会帮忙说两句,段飞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实在太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多读点有用的课外书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

人的固定思维是可怕的,段飞说了半天依然未能说服两人,不过经过这番辩论,倒也开拓了两人的视野,日后他们当政的时候或许会想起段飞今日的话,结合实际情况,希望他们会有所改变吧。

虽然未能成功说服两人,不过桂萼毕竟是段飞推荐来的人,他语气之中已经暗示会在一定程度上照顾黄素良,段飞暂时放下了心事,人是趋利的动物,只要再多想点办法,或许能够让那些因循守旧的织户改变主意呢……

桂萼接手得很快,第二天上午他便对苏州的政务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其他杨慎安排的官员也纷纷赶到苏州赴任,段飞和杨慎这两个钦差开始没事可做了,杨慎想找段飞谈诗论词,段飞是绝对避之不及的,反正他也有很好的借口,说是研究旧案,实际上躲在房里雕刻他的小玩意儿。

段飞正在雕琢的是一颗颗的棋子,不是象棋,而是军旗,希望这种在未来风靡全国的游戏能够得到大明百姓的喜欢。

傍晚的时候收到了周安夫妻送来的请柬,吉日定在明天,段飞便将行程定在了后日,他要回扬州,彻底把岳氏兄弟的案子给了结了。

晚上黄素良依约来了,段飞将刻好的一盒棋子交给他,顺带着还交代了他一句话:“小心做事,潜心发展,搞好群众关系,做红色资本家……记住了哦,这盒棋子只是给你做样品用的,回头好好包装一下还回来给我,这可是件宝贝啊……”

没错,过得百八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这绝对是一件传世之珍宝,世上第一副军旗啊,而且还是大明钦差段大人亲手雕刻的,卖个几千万美元应该不成问题吧?哦,历史已经改变,还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出现美国呢,还是换算成黄金……卖个五六百公斤黄金应该不难吧?

……

五艘四桅楼船,载着两位钦差和他们的护卫、仪仗,于辰时中迎着朝阳离开了苏州码头,向北驶去,目标正是江南又一座大城——扬州。

眼前已是一片金秋的景色,然而段飞站在船头却忍不住吟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石斌一愣之下用力地鼓起掌来,大声赞道:“好诗啊好诗,飞哥你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随口便能吟出这么朗朗上口的好诗来,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其他人却都很迷惑,这两人一个背错了不合时宜的诗,另一个简直不学无术乱拍马屁嘛,唯有当事人才明白段飞为什么要念这首诗,石斌又为何要大拍马屁。

管箫寒朝回过头来的段飞嫣然一笑,小环却红着脸低着头,拼命踩石斌的脚面,石斌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其实笑开了花,想当初那惊鸿一现让他惊为天人、情根深种的小丫鬟,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世事难料啊……

段飞朝小环笑道:“小环,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骂我牛头不对马嘴了?”

小环抬起头来,吐着舌头娇憨地说道:“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了,大人有大量,婢子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嘛?”

管箫寒悠然一叹,说道:“公子,当初你我擦肩而过,真想不到竟然能够重逢,人生真是奇妙难测啊。”

段飞长叹一声,想起当初的情景,感叹道:“是啊,人生无常,沧海桑田,真的是变幻莫测,小环当日讽刺我时我不过是一个有些运气的小无赖,而我也以为你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大家闺秀……”

管箫寒沉默下来,她不知道段飞是否借机讽刺她,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并非如此,管箫寒的心有些乱,她何尝愿意这样呢……

杨慎这时才听明白段飞的话,他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环姑娘说得可是一点也没错啊,可惜她今日惧于钦差大人的权势,再也不敢说实话了。”

小环又向杨慎撒娇道:“杨大人,你也来取笑我,我一个小小丫鬟,哪敢在钦差大人面前放肆啊,杨大人,大家都说你是神童,做的诗那是极好的,段大人听说也文采风流,在中秋秦淮花会的时候曾经独占鳌头,你们两人都是钦差,反正现在闲着没事,不如各写一首诗,对应今日情景,比比看谁的才气更高吧。”

杨慎正有此意,段飞写的诗谱的曲在许多人的传诵下早已名扬大江南北,若非恪于他钦差的身份,早有无数名士才子要找他会会了,杨慎也试探过多次,但是段飞都选择了逃避,让杨慎大为疑惑,怀疑这家伙的诗是抄袭而来,或者是枪手所作,例如那个留在应天陪兄弟秋试的唐伯虎。

石斌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齐声起哄,大家都对段飞报以极大期望,连苏蓉都兴趣盈然地说道:“公子,杨大人可是公认的当今第一才子,公子与杨大人正是一时瑜亮,若能来一场斗诗会友,必传为千古佳话……”

苏蓉一面说着的时候一面眨巴着眼睛,段飞明白她的意思,倘若能让杨慎首肯他的才华,甚至击败之,那么段飞之名将传遍大江南北,今后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对段飞今后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第〇二五四章 【临江斗诗仙】

段飞苦笑一下,今天只怕要让大家失望了,脑子里的名诗虽然不少,但是多半都是过去式了,说出来要笑掉别人大牙的,近现代的诗也记得一些,但是也不能随便拿来用啊,应景的好诗哪有那么容易随口就能说出来的,不过此刻他已避无可避,否则真的是怯战了,他只好点头道:“也罢,今日大家兴致这么好,我便献丑博大家一笑吧,升庵兄乃一代才子诗仙,可要口下留情啊……”

杨慎欣然道:“岚宝你终于肯应战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咱们以诗会友,你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杨慎才高八斗、心高气傲,除了亦师亦友的前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之外,同代人中的诗文没几个能让他放在心上的,段飞的表现虽然惊艳,却吓不倒他,因此他自信满满,倒是激起了段飞的傲气,段飞朝他拱拱手,说道:“请升庵兄不吝赐教!升庵兄是我的前辈,就由升庵兄起头吧。”

大家都安静下来,期待地望着两人,杨慎抬头远眺,现在他们还在运河之中,两岸都是鳞次栉比的民居,这种后世奉为瑰宝的人文圣景在这年头却常见得很,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杨慎的目光不由转了回来,突然落在了管箫寒的身上。

管箫寒好奇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头上金钗摇晃,盘在脑后的发鬓偏垂下来,杨慎灵机一动,说道:“金碧佳人堕马妆……”

大家静待他的后文,不过七步成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杨慎摇头晃脑地想了一阵,船儿驶过一片民居,前方出现了一片小树丛,小鸟在枝头欢唱,一个女孩弯腰正在采摘野花,做成花环戴在头上,杨慎大喜,续道:“鹧鸪林里采秋芳。”

他回过头来,目光从管箫寒移到了段飞脸上,他悠然一笑,完成了全诗:“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段郎。”

大家不管听懂了没有都齐声叫好,听懂了的人都含笑向管箫寒望去,以管箫寒的大方开朗,也给闹得俏脸微红,换做青青或是情歌双绝,说不定会娇嗔几句,逗得在场男人开怀大笑,不过管箫寒却从来没被人这样调侃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慎假装在额头上抹了把汗,拱手对段飞道:“幸不辱命,好不容易凑了首诗出来,现在就看岚宝你了。”

段飞在他还没开始吟诗时已经绞尽脑汁在想了,但是至今依然想不出什么应景的诗来,现在被杨慎逼宫,他更是心急如焚,越发想不出一个字来。

苏蓉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心疼的掏出白巾走上前给他擦汗,温柔地说道:“公子不要心急,静下心灵感就会有了。”

望着苏蓉关切的神情,段飞感动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蓉儿,你真好……”

苏蓉见他在众人面前如此亲热,不禁红着脸抽手退开,段飞有些失望,想到她从来不肯答应留下,迟早都要离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怨苦,望着苏蓉白衣如雪不染点尘的圣洁模样,一首歌突然出现在心中,他脱口吟道:“

冰雪少女入凡尘

玄武湖畔初见晴

是非难解虚如影

一腔爱一身恨

一缕清风一丝魂

仗剑挟酒江湖行

多少恩怨醉梦中

蓦然回首万事空

几重幕几棵松

几层远峦几声钟……”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苏蓉身上,苏蓉心神巨震,难以自持地向段飞望去,两人目光交汇,久久难以分开。

鼓掌叫好之声让两人清醒过来,苏蓉急忙转身向远方望去,心中却乱麻一般,她自然而然地将这首诗当做段飞特意写给她的,想到两人迟早都要分开,自己晨钟暮鼓清修的时候,段飞却仗剑挟酒、落魄红尘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她忍不住双瞳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蓉儿妹子……你怎么了?段大人这首诗不好么?”管萧寒大有深意地靠近苏蓉,悠然问道。

“好,实在太好了。”苏蓉勉强收摄心神,转身一笑,道:“杨大人,你说呢?”

杨慎赞道:“岚宝果然急智,这首诗虽然措辞用句并非绝佳,但是却应景入情,与我的诗分别对应眼前的两位姑娘,实在难得,不过……岚宝你的诗难道都不讲究格式的么?这首诗我都不知道该归于诗还是词了。”

段飞淡淡地答道:“升庵兄太古板了,敢问七言五律格式是谁所创?在他之前难道便没有诗了吗?难道不按格式作诗就不能算诗了吗?那么词又是从何而来?若人人都像升庵兄这么古板,只怕在唐诗宋词元曲之后,我大明将拿不出什么可以出手的东西了。”

段飞的话毫不客气,但是听在杨慎、苏蓉、管萧寒耳里却有如当头棒喝,杨慎只觉背后汗水津津而下,再不敢小看了段飞。

石斌等见段飞说得杨慎哑口无言,不明其意也知道段飞赢了一回,他们齐声喝彩,让杨慎脸上颇有些尴尬。

官船终于转入了长江,眼前突然开阔起来,管箫寒见气氛有些压抑,眼珠一转,笑道:“杨大人才气过人,比唐宋名士亦不遑多让,我记得杨大人写过一首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

这是杨慎颇为自诩的一首诗,传播甚广,听到管箫寒念出来,大家的目光都向浩浩荡荡的长江望去,杨慎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容,然而段飞却打断了管箫寒的话,脱口道:“不对!”

管箫寒愕然,杨慎愠道:“岚宝,管姑娘念得没错啊,这首诗哪里不对了?”

段飞这才意识到这首诗是杨慎写的,他吃吃地说道:“这首诗……应该是这样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小环笑道:“段大人,这回你可错了,杨大人的这首诗我也记得的,你漏念了一个字,浪花淘尽是英雄才对。”

她以为会得到杨慎夸赞,然而杨慎却面沉如水地望向天水一色的极远处,管箫寒与苏蓉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的话显得极为突兀与不协调。

“我……我没说错呀……”小环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末于无形之中,段飞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人家的诗你拿来乱改,人家岂不是很没面子?何况杨慎还是当今最著名的诗人,段飞贸然指摘他著名的诗句,岂不是捅了大篓子?

气氛越来越压抑的时候,杨慎突然用略显悲怆的声音说道:“改得好,改得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原装版的的《临江仙》本是当年杨慎年少英发,考中了解元,渡江前往北京殿试时所作,当时他雄心万丈,心情与现在截然不同,后来因大礼议案被贬云南,悲苦彷徨之下看破了世情,于是将临江仙改成了后世传颂的版本,更被后人点评《三国演义》时拿去做了开卷词。

因为段飞打岔改变了历史,正德没死,大礼议案也无从发生,但是杨廷和依然因为忤逆皇帝而被罢官,杨慎的命运倒是发生了改变,他的心情不对,大彻大悟看破世情的临江仙新版本来已不可能出现,但是段飞偶然一句话却让它得以降临世间,世事变化难测莫过于此。

杨慎摆摆手,说道:“这是岚宝的功劳,若非他点醒,我又如何能做出这般突破?岚宝改的这一字又岂能用千金来衡量?岚宝啊岚宝,我今天总算是服了你了!”

段飞心中汗然,脸上却一副诚恳的模样,他乐呵呵地笑道:“只是凑巧而已,升庵兄过奖了,作诗最伤人脑筋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如何?升庵兄你还是放过我吧。”

杨慎放声大笑,似乎抛开了心中一切包袱,有一种超脱的欣悦,也就不逼段飞跟他对诗了,段飞终于逃过一劫,回头想来后背都汗湿了。

PS:临江仙本来是想放在他们两人回京时再上的,不过突然改变主意,提前上了,嘿嘿。

第〇二五五章 【扬州旧案】

大船速度很快,沿途所有船只看到船头上的玄黄天子龙旗,纷纷让开河道,午时不到,大船便在扬州城外的码头上靠了岸。

“恭迎钦差大人……”扬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到码头迎接,段飞多数都见过,不过除了扬州知府鲍星鹏之外,绝大多数他都叫不上名来,扬州水陆关税镇守太监简珍明上次段飞没有见到,当他上前参见的时候段飞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简珍眀相对王堂显得矮小猥琐了许多,或许是有了王堂的前车之鉴吧,他对两位钦差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这也难怪,除了海瑞那样千载难逢的‘非人类’,大明朝的官有谁不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段飞在苏州一手收红包,一手却将人阴死,在官场中可是很忌讳的,除了试图投靠他的人外,哪个当官的还敢靠他太近啊。

苏州知府鲍星鹏就是一个想抱钦差大腿的人,不过他很聪明,虽然迎接的场面很大,招呼钦差用膳的地方也是扬州最有名的酒楼,但是却没有铺张浪费地胡乱点菜,上的都是扬州的时令美食,色香味俱全,又没花多少钱,段飞虽然托生在扬州无赖身上,却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菜肴,只吃得津津有味,满意之至。

郭威和杨森早已得到消息,重新归队,令段飞颇感意外的是,在午宴之后鲍星鹏抽空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扬州原通判谢志钧以及原总捕史羽峰已经押回扬州,现在正被关在大牢中。

谢通判对段飞有提拔之恩,而史羽峰更身兼长辈与战友两重身份,因此段飞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欢喜,不过却不能抛下这么多官员跑去相见,好在鲍星鹏有心讨好,早已将他们安排妥当,在牢里好好伺候呢,也就不急这一时半刻了。

贺盛指认鲍星鹏就是那个暗下毒手的阴葵派妖人,段飞对鲍星鹏表面上推心置腹信任有加,暗中还是防着他的,照苏蓉的意思,晚上偷偷摸过去,一剑割了他的脑袋就是,不过段飞却有些担心她的安危,虽说阴葵派的妖人武功不强,但正是因为他们武功不强,各种奇功异法层出不穷,再者又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孤身一人还是有帮手的,轻率动手的话后果难料。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鲍星鹏的真正身份,暗中查实之后再当面动手,到时候找个借口招他来,叫华明、苏蓉、管箫寒他们一起动手,还怕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阴葵派妖人吗?

两位钦差初来乍到,鲍星鹏给他们安排住在大盐商衡永庆的衡园之中,距离府衙较近,地方也不小,对衡永庆来说这也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番应酬之后衡园终于安静下来,钦差大人赶路辛苦了,也需要休息,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呐。

段飞换了常服,在苏蓉与石斌的陪伴下,离开衡园,骑马向扬州府衙驰去。

来到扬州衙门前,段飞勒马停稳,正要掏出借来的锦衣卫令牌,衙门口里却走出个人来,向段飞拱拱手,也不称呼,笑道:“我家大人早料到会有贵客驾到,请三位随我来。”

段飞回头看了苏蓉一眼,下马把缰绳交给了门口的衙役,然后跟着那人走入了府衙之中。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秦名沛,是鲍大人身边的刑名师爷,大人此刻正在花厅之中等候着。”

“花厅?”段飞皱了皱眉,他现在可没心情跟那只大鲍鱼客套,他急着要见谢志钧与史羽峰呢。

秦沛笑道:“不错,正是花厅,除了鲍大人外,还有两位客人在等着,钦差大人一定不会失望的。”

段飞嗯了一声,不一会便来到花厅之前,秦沛先走进去,禀报道:“大人,钦差杨大人来了。”

鲍星鹏大笑道:“钦差大人请进,你看看这两位是谁?”

段飞大步走了进去,只见花厅里摆了一桌酒席,除了鲍星鹏外,酒席旁还站着两个人,正是谢志钧与史羽峰。

两人目光复杂地朝段飞望来,激动、欣慰,又免不了有些惆怅与苦涩,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现在段飞已经成为堂堂南直隶的巡抚钦差,而他们却成了阶下囚……

段飞还担心两人被鲍星鹏所害,见状顿时放下心来,虽然两人脸上还有些风尘劳顿的颜色,头上白发多了几根,但是至少没变成傻子。

“通判大人……总捕大人,段飞害你们受苦了!”段飞激动地说道,他双手抱拳,深深地拜了下去。

史羽峰急忙抢上将他扶住,同样激动地说道:“钦差大人,我们都是囚徒,你的大礼我们可受不起啊!”

谢志钧也道:“谢某是咎由自取,如何能怪到钦差大人身上?大人莫要折杀我们了。”

段飞毅然说道:“两位大人请勿妄自菲薄,当初若非谢大人慧眼识珠,若非史大人竭力保护,段飞又岂有今日?段飞不才,明日便要替两位洗脱冤屈,虽然不太可能让两位官复原职,但是两位大人至少不用再受那牢狱之苦,先养好身体,日后再徐图前程不迟。”

谢志钧摇头苦笑道:“能够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平民百姓已经是参天之造化了,谢某经此一事已经看开了,功名如浮云,还不如在家里多陪陪妻儿的好。”

三人一阵唏嘘,鲍星鹏笑道:“三位大人请入席,重逢应该高兴才是,来,我先请两位喝杯压惊酒赔罪。”

谢志钧和史羽峰脸上有些不愉,当初若非鲍星鹏翻出旧案,他们怎么会被罢官发配?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现在他们还是待审的囚徒,岂能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三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段飞也坐到了酒桌旁,招呼苏蓉与石斌一起坐下,石斌也与史羽峰打了招呼,熟人见面有许多话要说,但是鲍星鹏与秦沛在场却让大家有些不好开口。

好在鲍星鹏很会做人,他又敬了段飞一杯酒后自动找借口与秦沛离开了。

谢志钧与史羽峰心中有结,而段飞担心隔墙有耳,也没敢放心深聊,倒是石斌嘴巴不停地在说,将段飞最近的风光说了不少,谢志钧听着满脸的苦笑,而史羽峰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期颐,被段飞敏锐地看到了。

聊了一阵后段飞让两人好好休息,静候明日的开审,然后便离开了府衙,回到衡园,郭威与杨森向段飞汇报了一下这些天的经历,傍晚时分百官又来相请,段飞喝到半夜才回,几乎将扬州所以官员都放倒了。

第二日清晨,旧案重审,段飞在后堂先问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他请调的证人都已传召到位,于是段飞通过过道来到大堂,下面的衙役早已静候多时,段飞等好奇旁听的杨慎坐稳之后,重重一拍惊堂木,喝到:“升堂!”

这个案子其实毫无疑义,一个个证人传上来,见到审案的是段飞,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直接竹筒倒豆子般实话实说,事情的经过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谢志钧也将当日的考虑招供了,甚至有海安镇的证人拿出王家的陪葬品作为证据——他们事后早已将王家的坟茔全部推倒挖开暴尸荒野,真相终于大白,段飞询问杨慎有何意见,杨慎也无话可说,段飞大笔一挥,史羽峰无罪释放,谢志钧篡改案卷,本该罚杖责四十,念其此前审讯时已经受过更重的刑罚,杖责就免了,两人当堂释放。

第〇二五六章 【文武双全】

段飞没有再审别的案子,退堂之后他在酒楼设宴给谢志钧、史羽峰洗尘、压惊,同时段飞也请了该案的其他证人,其中包括海安镇的里甲以及扬州其他辖地的捕快,他们有些人段飞曾经试图招揽,但他们却没把握住机会,现在看着洪邦与蒋俊威风了,心中相当羡慕,忍不住透过洪邦、蒋俊之口,想投靠段飞,但是却被段飞用姜太公覆水难收的故事给拒绝了。

虽然段飞身边依然急缺人手,但是现在还不是大张旗鼓招揽手下的时候,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已经不需要没有技术含量的投机分子了,换做是什么名士大儒或者武林高手来投靠的话,他自然会倒履相迎的。

“不知史大人今后有何打算?”段飞在席间伺机问道,谢志钧看来受打击颇重,意志消沉,从史羽峰身上找突破口比较明智。

“这……”史羽峰有些犹豫,他毕竟出身少林,年纪也比谢志钧小,虽然遭遇波折,但是心中还存着些希望,当初段飞前往江西赴任的时候他已经有投靠之心,只不过现在段飞益发高升,而他却是依靠段飞才脱得牢狱之灾,其中落差大了些,以至于史羽峰心中惭愧,没有立刻回答。

段飞放下酒杯,诚恳地说道:“史大人,经此一事再想进衙门做捕头只怕有些难了,难道你打算就此埋没一生?或是给那些粗俗不堪的盐商看家护院?史大人经验丰富,是我们这些小辈万万无法比拟的,倘若史大人肯屈就,我万分期待史大人给做个刑名师爷……”

史羽峰苦笑道:“我自己有什么能耐自己清楚,段大人破案如神,哪里用得着我这个棒槌,刑名师爷……嘿嘿,这倒是挺适合老谢的,倘若老谢答应给你做刑名师爷,我就给你看家护院又如何?老谢,你说呢?”

两人同时发配云南,一路上早没了尊卑上下级的区别,难兄难弟两个相互扶持、照应,关系大有不同。

段飞期待地向谢志钧望去,谢志钧黯然摇头,说道:“谢某已经心淡了,想回家休息个一两年,然后再开个私塾,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后半生吧。”

段飞暗叹一声,史羽峰却劝道:“老谢,你不是说什么都看透了吗?怎么还这么固执呢?你家里的情况我清楚,你就别死要面子了,倘若你不答应,我也只好陪着你喝西北风,倘若你答应了,我们就跟着钦差大人吃香的喝辣的,你说吧。”

谢志钧责怪地瞪了史羽峰一眼,说道:“你何苦逼我太甚?罢了,段大人,谢某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做几天师爷吧。”

段飞大喜,举起酒杯道:“谢大人,史大人,今后段某就要麻烦两位多多照应了。”

史羽峰笑道:“这话段大人可是说反了,我们两个要靠大人照应才对,老谢,你说对吧?”

谢志钧点点头,也举起杯子,说道:“现在名分已定,我们已是大人的下属,称呼上就要改改了,在下小字文辉,大人今后就叫我文辉吧。”

官场上下尊卑森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段飞点点头,叫了声文辉,史羽峰苦恼地说道:“我没有字又没名号,这可怎么办?”

石斌笑道:“反正你就是个护院,大家叫你史护院就好。”

史羽峰瞪眼气道:“臭小子,皮痒了不是?竟敢触我霉头,史护院死护院,是你叫的么?”

石斌急忙道歉,史羽峰只是做个姿态而已,也就不再追究,小小一个称呼难倒了大家,最后还是苏蓉一句话解决了问题,她娇笑道:“叫什么都生分,你们两位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哥们,生死的兄弟之情,还用得着别的称呼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段飞举起酒杯向史羽峰激动地说道:“大哥!不论今后我做到什么程度,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当初的阿飞!”

史羽峰也很激动,他哽咽着叫道:“阿飞……”

两人的去向确定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接下来大家不禁聊起了当初在海安镇发生的事,感叹世事变幻莫测,史羽峰深深叹息着说道:“那仨孩子真的傻了?再也没办法恢复了吗?”

段飞摇摇头,苏蓉替他答道:“鬼影子杨大侠替他们看过,天底下恐怕除了施术者外没人能解救他们。”

史羽峰黯然道:“可惜了……”

段飞用力一捶桌子,说道:“我一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将那可恶的阴葵派魔头捉住,治好他们的。”

史羽峰点点头,话音一转,对几个来自海安镇的里正乡亲说道:“七月份的时候听说海安镇遭到了倭寇袭击,然后我们就被抓了,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你们几个今天正好说说。”

里正恭敬地说道:“多谢总捕关心,倭寇确实来骚扰了一下,不过比四月初那次差远了,根本不堪一击,我们很快就将其击溃,还抓了几个俘虏,听说王德福一家死后沿海的倭寇乱作一团,他们自顾无暇,争斗了两个月之久,这才有小股倭寇来沿海骚乱,造成的危害远比前些年小,这都是段大人和总捕的功劳啊,海安镇的百姓都说要给两位建长生祠哩。”

段飞听说倭寇内讧,不由好奇地多问了几句,那里正了解的不多,不过也让段飞对沿海岛屿上的倭寇情况得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了解。

大明沿海小岛上的倭寇的总数约在两三千左右,乍看确实不多,但是他们熟悉水道,来去无影,而且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山头,虽说分散了兵力,但也增加了防御难度,剿灭就更无从提起。

“倭寇这么猖狂,那些私自出海的商船怎么办?他们就不怕遇到海盗么?”段飞问道。

“这……”里甲支吾起来,史羽峰替他说道:“那些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自己不去打劫别人就好了,要么实力雄厚,有护航的船,要么就给几个最大的海盗交保护费,然后挂着海盗的旗帜就可以不受其他小股海盗骚扰了。”

在大明出海是个禁忌的话题,大家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

在扬州,段飞完全成了个闲人,因为扬州府的积案明显比苏州府少得多,一方面这是因为从前一直有谢志钧这样的能吏坐镇,另一方面鲍星鹏的能力也很出众,上任一个多月来新出的案子基本上都给他在三五日内破了,段飞昨天曾经粗略核查过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于是段飞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他抽空回了一趟宝应,闵大人已经准备退休了,何海的母亲一切安好,段飞家里的那些孩子们都被贺盛他们带去应天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和一个看门的老家人。

段飞留下一千两银子让那老家人好好看家,这栋房子可是正德帝住过的地方,未来的某天或许会成为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一定要保护好才行。

段飞在扬州呆了五天,扬州的风月生意一落千丈,段飞亦有所觉,他闲来无事派人到处查探消息,原本针对的是鲍星鹏,没想到在他手里吃过一次亏的瘦马行纷纷因此歇业关门,导致扬州相关交易市场一片萧条,居然还有不法商人请鲍星鹏向段大钦差说情,被鲍星鹏一口回绝了,甚至还立刻亲自带队将那个不法商人的所有产业清查了一遍,查出不少非法的生意,那个商人撞在枪口上,被狠狠地处罚了一通。

第〇二五七章 【段飞入京】

段飞并没有干预鲍星鹏的行动,因为他做得很好,从目前所得的资料看,这个鲍星鹏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官,之前桂萼曾说过他政绩平平,但是现在看来鲍星鹏在做小县官的时候是有点深藏不露了,这也难怪,鲍星鹏是个聪明人,在底层难作出什么政绩来,搞不好就要得罪上官,桂萼就是这么给弄到应天养老的,当了一府之尊后,可以做的事情就多得多了,更适合大展拳脚展现自己的抱负与能力。

段飞都有些怀疑贺盛是否认错了人,又或者那个弄傻他们的邪教高人实在太高,弄了套假记忆给他们呢?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但段飞挑不出毛病来,鲍星鹏其他方面的政务连杨慎与谢志钧都没话说,段飞的明察暗访也没有什么线索,他想借助东厂的力量,没想到管箫寒来到扬州之后神出鬼没,需要她的时候她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这天段飞与杨慎在山水阁喝早茶吃包子的时候,段飞建议道:“杨大人,扬州在鲍大人治下和谐安宁,政治清明,我们实在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不如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杨慎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他取笑道:“段大人为何急着离开呢?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或是有所顾虑?扬州许多地方还得靠段大人来拨乱反正呢。”

段飞摇头苦笑道:“杨大人别逗我了,扬州的风月不是一日两日发展起来的,小打小闹还可以,倘若我真的下了重手,只怕连杨大人你也要来埋怨我了,听月阁的白牡丹听说昨晚被一位外地贵客入了阁,真是叫人羡煞啊……”

杨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虽然他与妻子伉俪情深,但是自从杨慎上京,夫妻俩两地分居已久,杨慎亦是个风流才子,偶尔逢场作戏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他昨晚偷溜去听月阁的时候正好被在那里鬼混的洪邦、蒋俊他们瞅个正着,于是他的丰功伟绩便被段飞知晓了。

段飞哈哈大笑起来,杨慎可怜兮兮地向段飞拱拱手,苦笑道:“岚宝你饶了我吧,就不要再说了,你想什么时候走由得你,你想到哪儿去?总得先跟我吱一声吧?”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淮安。”

杨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淮安?嗯,不错,淮安今夏……”

突然一声大叫打断了杨慎的话,只听街上有人大叫道:“圣旨到……圣旨到……”

一骑飞马赶来,行人纷纷走避,段飞和杨慎听到圣旨到三字,都惊讶地站了起来,凭窗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卫飞驰而至,手中却没拿着圣旨。

那名锦衣卫在山水阁前飞身下马,蹬蹬蹬地奔上二楼,他向段飞和杨慎施礼拜道:“属下拜见两位钦差大人,现有京中来的一位公公,正在衙门里等着宣旨呢。”

段飞和杨慎暗暗一惊,别又出什么事了吧?他们互相望了一眼,杨慎叫道:“备马,备马,回衙门接旨去。”

两位钦差大人一阵疾驰赶回扬州府衙,随着衙役高声唱名,一个满面油光身体发福的中年太监从花厅中迎了出来,杨慎见到这个太监时眉头不经意地轻轻一皱,说道:“原来是许公公,不知今日颁的是什么旨意,竟然劳动了许公公大驾?”

许鸿乃是北京尚衣监掌印太监,实权虽然不如司礼监,但是也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一般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许鸿乐呵呵地说道:“咱家这都是沾了两位大人的光,顺便到苏州去任职的。”

杨慎不禁恍然,王堂死后自然得有人来顶他的缺,那可是个肥差啊,这个许鸿虽说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不过合适的太监在北京至少有几十个,他能抢到这个肥缺应该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最重要的是,许鸿也是张锐的人,杨慎暗叹一声,没查到王堂的账簿,果然后患无穷,这个张锐逃过了一劫不说,居然这么快又卷土重来了。

许鸿喜滋滋地说道:“二位大人,赶紧摆香案接旨吧,咱家还急着去苏州上任呢,这可耽误不得。”

香案摆了起来,杨慎和段飞换了斗牛服并排着跪下接旨,许鸿背对香案站在他们面前,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许鸿念完圣旨,将圣旨重新卷好交给了杨慎,微笑道:“恭喜两位大人了,咱家这就要去苏州了,今后有缘再会了……”

杨慎和段飞站了起来,杨慎跟许鸿说着客套话儿,段飞却有些茫然,圣旨里的话多半都是对杨慎说的,只有一句话跟他有关,让他抛开手头的事情,星夜赶往北京,复旨候命。

杨慎见段飞有些怔神,暗中踢了他一脚,段飞回过神来,与杨慎一起送许鸿上了轿子,许鸿的大队人马离开后杨慎笑着对段飞道:“怎么?担心此去吉凶难测?”

段飞点点头,说道:“是啊,我这个钦差才做了几天啊,这就要我复旨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了?”

杨慎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照我看不外乎有两个原因,第一,皇上想你了,第二,百官担心你祸害了苏州之后又去祸害其他地方,因此想法子把你召回京城,放眼皮底下晾着。”

段飞叹道:“但愿吧……”

鲍星鹏等官员闻讯而来,又给段飞摆了个欢送宴,两位钦差直到深夜才回衡园,段飞上茅厕出来,只见石斌不知为何站在门前,正要问时石斌突然朝他比了个手势,段飞会过意来,从石斌手里接过一只小蜡丸,匆匆进了房间。

展开蜡丸取出里边的纸条看了个明白,段飞终于松了口气,石斌伸着脖子问道:“飞哥,是好事吗?”

纸条是王守仁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不过还是没有海上大船快,加上许鸿急着去发财日夜兼程,因此慢了半天才到。

段飞脸上才露出喜色,就听门外传来杨慎的声音,他放声笑道:“岚宝,岚宝……我估计你今晚一定睡不着的,所以特地过来陪你说说话儿,岚宝……”

段飞匆忙收拾好东西,把那纸团儿揉成了粉碎,迎了出来,笑道:“升庵兄你可猜错了,我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正要向升庵兄请教呢,没想到升庵兄你不请自来了!”

两人相对大笑,携手走入房中,红彤彤的长明灯燃了一夜,两人的谈笑声彻夜不断。

第二天清早,杨慎及扬州府百官将段飞送到十里长亭,段飞在华明等锦衣卫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向京城赶去……

段飞一行快马加鞭地向北京赶去,眼下已经开始吹北风了,坐船向北走绝对快不过骏马,段飞虽然没有日夜兼程,不过也没有一点耽搁,早行晚宿地赶向北京,大腿磨脱皮也不在乎,多垫两层软垫就好。

三日之后的傍晚,北京那高高的城墙已经在望,段飞凝望着北京城,眼睛里有些湿润,穿越了五百年,他终于又回到北京了!

大家见段飞勒马,也纷纷停了下来,华明赶了上来,问道:“大人想在城外的驿站休息一晚么?”

很多第一次来北京的官儿都会选择在城外住一夜,第二天打起精神穿戴整齐了才进北京,不过段飞才没这些杂念呢,他指着北京叫道:“今晚我们在四海楼吃大餐!谁最先进北京城门谁请客,驾……”

段飞毫无疑义地第一个冲进了北京城,虽然他穿着便装,但是背后旌旗招展、锦衣卫紧随,守门的小兵儿可不敢拦着他,就让他们呼啸着冲进了北京城里,然后再背后议论纷纷:“这谁啊,以前没见过呢?还真够嚣张的啊……”

段飞曾经跟杨慎深谈,也曾得王守仁指点,明知这种举动会引来非议,但是他就是要嚣张一点,让全北京的人都知道,他段飞来了!

PS:段飞进京了,巡狩江南也就结了,看来当初起错了名,该叫初巡江南才对,嗯,敬请期待《巡狩大明》第四卷锦衣风云!

第〇二五八章 【秘入豹房】

从永定门到正阳门,进了正阳门才算是真的进了北京城,思城坊的四海楼就位于朝阳门大街靠近延福宫的西侧,十字路口边上,门前就是东四牌楼,段飞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吃饭时间,四海楼真的是四海宾客纷至沓来,没有预订位置的话几乎不可能找到空位,不过华明自有办法,找来个堂倌叮嘱几句,堂倌便满脸谄笑地对段飞道:“这位官爷,楼上还有个包厢空着呢,请随我来……”

四海楼这样天下闻名的酒楼自有它经营上的一套,每天都会留着两到三套包厢待客,除非是皇亲国戚或者二品以上有实权的高官,否则花多少钱也甭想订到,段飞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是他的大名早已传遍京城,极有可能飞黄腾达的人物,四海楼自然不敢轻易得罪,直接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包厢。

华明指派罗超辉带弟兄们自己回锦衣卫、禁卫去报道,大家便散了,段飞只携随身的几人上了四海楼,酒菜飞速摆了上来,北方风味的美食让段飞胃口大开,石斌这些从南方来,吃惯了江南精致菜肴的人却有些不合胃口。

今日天色已晚,朝会早散了,段飞打算明日早朝上殿面圣缴还圣旨,因此他没敢喝酒,只是频频劝大家吃菜。

吃得半饱时,罗超辉身穿常服走入包厢,在华明耳边低语了两句,华明凑上前在段飞耳边低声禀道:“大人,有位贵人说是与你有旧,等着要见你,我们还是立刻过去吧。”

段飞一愣,他在北京认识的人不多,能劳动华明说声贵人的除了那位还有谁?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急着要见自己,段飞不敢怠慢,起身就想找地方更衣,华明笑着附耳提醒道:“大人,不用更衣了,就穿着常服过去吧,你别忘了,你还不知道他身份的。”

段飞明白过来,和大家打个招呼道:“我有点事去见位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罗超辉你负责招呼大家找地方住下,大家慢慢吃,别担心没钱付账被抵押在这里干活,蓉儿身上带着的银子足够你们吃遍京城了。”

大家心领神会地没有多嘴询问,谢志钧带头说了句一路顺风万事顺利,其他人也纷纷祝愿,苏蓉站起来给段飞拢了拢散发,用她的绣花白手绢给段飞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轻声说道:“一切小心,我等你,如果耽搁久了,有机会就让华明他们递个消息给我……”

伴君如伴虎,段飞感觉得到苏蓉心中的关切与担心,他轻轻握住了苏蓉的手,悄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赶了一天的路,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或者你想等着我一起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先透露点让我期待一下嘛。”

段飞揉着苏蓉的小手,说着挑逗的话,苏蓉害羞地垂下眼睑,嗔道:“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还活着而已,你要做什么特殊的事,还是去找你的箫寒吧。”

段飞哦地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呀,箫寒都失踪好几天了,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苏蓉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道:“滚吧,去找你的箫寒吧,最好别回来了!”

这话可就有点撒娇味道了,段飞哈哈大笑着,跟华明一起下了楼,骑上马儿,在北京城里一路飞驰。

华明那一身飞鱼服让他们畅通无阻,段飞对北京古城不是太熟悉,只知道他们绕过了皇城,来到了西苑方位,华明带着他来到一个大院门前。

这个大院与普通私宅光从外表上就可以看出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它的大门是金披的,上边还有许多粗大的铆钉,它门前的两只雄伟雕塑高达三米,不是狮子而是麒麟,它的围墙有十米高,从它外墙倾斜的角度上可以知道它的厚度惊人,而且最顶上竟然还有箭剁,这绝不是普通宅院,这简直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小城堡!

段飞仰头向它门上的匾额望去,只见那宽大的匾额不知道谁没事干把它用红布遮住了,门前站着两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人,正好奇地望着两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笑呵呵地朝段飞与华明说道:“华将军,这位就是钦差段大人吧?果然英姿勃勃一表人才啊,段大人,我家老爷正等着你呢,快跟我来吧。”

那管家一边引路一边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张,段飞本已起疑,此时不禁仔细观察,只见张管家脸上虽然有不少皱纹,但是皮肤娇嫩却非一般男人可比,而且他的声线阴柔,虽然没有海公公那么明显,但是绝对是个太监无疑。

“西苑……城堡一样的院子,姓张的老太监……还有皇上……”段飞将所见信息在大脑中汇总,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块被遮住的匾额上不会写着豹房两个字吧?”

西苑豹房因正德而名闻天下,段飞早听过不知多少遍了,在宁王造反的时候,许多传言就跟豹房有关,比如说正德在豹房里玩弄抢来的民女,稍有不顺便将她们活活扔去喂虎豹,但凡有人肚子大起来,还故意让她怀孕数月,然后剖开来看究竟是男是女云云,将豹房说得跟鬼蜮似的,段飞所看到的却与传说截然不同,这里环境优美,建筑整齐大气,就像是紫禁城的具体而微的精简版,而且融合了南方园林的特点,使得它在严肃中又透着一股优雅闲适的味道。

虽然没有看到一个守卫,但是段飞练功之后耳目越来越聪颖,他可以听到花草之后有许多沉稳徐缓的呼吸声,外张而内驰,联想到大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锐张公公现在一副老管家的模样,段飞心中暗道:“这些莫不是专为我准备的?”

张锐带着段飞在花草树丛间绕得几绕,绕到了一座足有五层的高楼之下,张锐仰首上望,大声说道:“老爷,段飞段大人来了。”

过了一会,四楼的窗台上探出个人头,他朝下边欢声唤道:“阿飞!你总算来了,快上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段飞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是听声音可以确认就是当初在宝应结识的那位朱公子无疑,他朗声笑道:“原来是朱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呢,朱公子的消息好灵通啊,我才来到北京城,四海楼的菜都没吃几口就被你招来了,你可得赔我一顿好吃的才行哦!”

正德开心地大笑道:“你总是不会吃亏的,放心吧,我家里的厨师比四海楼的大厨还要高明,绝不会饿着你的,废话少说,快给我上来吧你。”

段飞回头看了华明一眼,华明瞒道:“大人请便,我就不上去了。”

华明虽然是正德钦点给段飞当保镖的,不过以他的身份还没办法随便进入摘星楼这样的地方,段飞会意地点点头,跟在张锐的后面,走入了摘星楼中。

摘星楼与商纣王自焚的那个摘星楼同名,在民间亦是恶名如潮,据说商纣王的酒池肉林正德皇也一一照搬,摘星楼建得更是奢华无比,然而段飞豹房一路进来,摘星楼攀援而上,并未见到什么特别奢华的东西,这座豹房的规模远不如江南一个普通盐商的家宅,摘星楼甚至不如王世勇旗下的快活楼华丽,传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段飞深以为然。

四楼地板铺着波斯的地毯,踩在上边软软的,转过一个照壁,眼前顿时一亮,只见四面柱子上燃着许多蜡烛,正德斜倚在一张软榻上向段飞招手道:“快过来,就等你了。”

PS:江南之行做了不少铺垫,也在为段飞未来打班底,所以长了些,进京了就好了,要推倒苏蓉没这么容易啊,有什么好主意可以尽快推倒她的,不妨告诉我……

第〇二五九章 【施政如玩牌】

正德面前有一张矮桌,除了正德外还有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矮桌旁,段飞目光扫了过去,那两女都站了起来,向他施礼道:“奴家见过段大人。”

两女都有国色天香之容,一举一动都温婉有礼,年少那个看起来至多十五六岁,但是气度不凡,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味道,段飞不知她们身份,总之不敢多看,向她们拱拱手,道了声幸会。

因为两人并没有通名,他也乐得装糊涂,能陪皇上玩牌的女人,身份会低到那里去?他来到桌前坐下,只见矮桌上正摆着一副精致华美的牌盒,宝大祥三个金漆的大字赫然醒目,《大明牌》三个字倒是被挤到了一边,宝大祥终于知道要打品牌了,不过这样又未免过犹不及。

正德坐直了身体,从那牌盒中倒出一副金灿灿的牌来,手法熟练地洗牌切牌,笑着介绍道:“左边这个是我内人,你可以叫她朱夫人,右边这个是我妹妹,你叫她朱小姐好了,好久没跟你玩牌了,这几日与张管家配合总是玩不过她们,输了许多好东西给,今晚一定要赢回来!”

段飞心里有些嘀咕,没听说正德有妹妹啊,而且他只喜欢收义子,没听说他收过妹妹的,段飞笑着向两女打了个招呼,然后笑道:“那可不一定哦,自从上次宝应一别,我可是好几个月没有玩牌了。”

正德笑道:“我知道你贵人事忙,这几个月跑江西跑应天又跑苏州扬州,办了许多公务,破了不少案子,不过也没少游玩打牌,你骗不了我的,来吧,大家翻牌,谁最大谁先摸牌。”

陪着皇上和贵妃、公主打牌,这可是一件大费脑筋的事,哄皇上高兴容易,若是惹得贵妃或者公主不开心了,随便吹吹枕边风,段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段飞暗庆自己没有喝酒,强打起精神,煞费苦心地玩着牌,上家贵妃的大牌不能压,公主下家的牌不能顶,还得照顾着对面的皇上,时不时地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保持着高涨的情绪,第一局肯定是要大胜的,好在正德牌不错,段飞只要不喂错牌就行,最后果然大胜,正德扣底得分翻倍,他们不但抢回了扣底权,还凭空升了一级。

正德很久没玩得这么舒爽的牌了,张锐虽然挖空心思想讨好他,却没玩双扣的天赋,时常出错牌惹得正德不高兴,每次玩牌都提心吊胆,生怕正德一气之下要了他的脑袋,这样玩起牌哪有什么乐趣?作为对家的正德自然也就没了兴致,今天终于有了好对家一起玩牌,正德开心极了,就算输了也一样的高兴。

“呀,运气不好,若不是满手烂牌,这盘怎么会输给你们呢?”正德在丢出第二盘最后一张牌时忍不住叹道。

输也要输得毫无破绽,在正德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哄得刚才惨败的贵妃与公主嫣然一笑,这就是本事啊!

不过这种玩法也极耗脑力,段飞玩了几轮之后有些心力交瘁,他揉着头说道:“不行了,我赶了一天路,明日还要早朝,再不休息明天就要顶着两只熊猫眼上殿面君,这可了不得。”

正德见自己还是小赢着,索性见好就收地掷牌道:“好吧,今晚就玩到这吧,你精神不济,再玩下去可又要输了。”

朱夫人与朱小姐恰到好处地埋怨几句,说他没牌品,赢了就走,正德哈哈大笑着说道:“谁说我牌品不好来着?记下记下,明日早朝回来再玩,呃……只怕明天就没这么好玩了……”

正德突然有些失落,段飞明白他的想法,明天早朝之后段飞自然就知道眼前的朱公子其实就是皇上,牌友变成了主从关系,这牌玩起来就没有意思了。

段飞犹豫了一下,突然退后两步,跪地拜道:“臣请皇上恕罪,臣早已知悉皇上身份,却依然对皇上不恭,请皇上恕罪!”

正德愣了愣,面色一冷,说道:“是谁告诉你的?”

段飞心中一凛,似乎感觉到了来自正德身上的无形压力,他赶紧说道:“皇上,没有人敢告诉我,不过臣善于观察,又早已听闻西苑豹房之名,再从张管家身上发现了许多线索,这才猜到了皇上的身份!”

正德看了张锐一眼,张锐心中暗骂一声,段飞分明把罪过顺手栽在了他头上,他脸上却笑得很开心,赞道:“段大人不愧有神捕之名,果然观察入微,皇上,老奴惭愧,瞒不过段大人的神眼,请皇上治罪。”

“罢了,”正德挥挥手,笑道:“我只是跟段爱卿开个玩笑而已,段爱卿起来吧。”

段飞道:“谢皇上。”这才敢站起来,不过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却让正德叹了口气。

正德懒洋洋地说道:“既然你猜到了朕的身份,那我也不用瞒你了,这位是刘贵妃,这是永福公主,你重新拜见过吧。”

段飞才站起来又急忙跪下拜见两女,刘贵妃微笑着虚扶一下,说道:“段大人请起。”永福公主却侧身只受了半礼,然后对正德道:“皇上,既然无牌可玩,我还是先回去歇息了。”

正德点点头,永福公主向正德和刘贵妃告辞,转身离开,在离开的刹那,她的目光好奇地向段飞望去,正巧段飞偷偷瞧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同时一惊,永福的心儿狂跳起来,脚步纷乱地逃走了,段飞先死吓了一跳,但是转眼见到永福慌乱地走了,他倒是暗暗好笑。

再次站起时段飞感觉自己与正德之间似乎生分了点,这可不妙,他试图补救地问道:“皇上,刚才臣在楼下时皇上曾说让臣看一件好东西,不知究竟是何宝物?”

提及此事正德顿时精神一振,他吩咐张锐道:“你快去将那副军棋拿来。”

张锐转身走了,正德对段飞笑道:“本来想逗你玩的,没想到却忘记了,这军棋也是你发明的吧?挺有意思的,你小子每天不会就在琢磨这些玩物吧?”

段飞正色道:“皇上,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段飞不敢说头悬梁锥刺股地勤于公务,但也绝非整日玩乐的庸官,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臣在做事之余忍不住想找些东西来娱乐身心而已。”

正德笑道:“行了行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在江南办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连你收留了一个小杀人犯我都知道。”

段飞吃了一惊,急忙跪倒说道:“皇上,臣怜她自幼多厄,父母双亡,而且又不是有意伤害母亲,因此才瞒过大家,将杀人罪名安在她父亲头上,收她为婢也是为了就近照顾她,教好她,此外别无他意,请皇上恕罪!”

正德叹了口气,说道:“看看,我又没责怪你,动不动又跪什么?我若要降罪于你,早把你打进天牢了,还等得到你来请罪吗?起来吧,昨日早朝有人告你贪污巨款,纵容手下买脏卖脏,朕都替你驳了回去呢。”

段飞抹了把汗,站了起来,轻笑着恭维道:“皇上圣明,知道臣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

正德点点头,说道:“他们都说你是奸臣,朕偏不信,你说的那些开工厂、造大船、打海盗的事朕都十分赞赏,可是朝里那些人却全都反对,真是气死朕了。”

段飞笑道:“皇上圣明,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得慢慢来,就像打牌一样,要看牌局来出牌,不能随便乱押,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富国安民,其他的事还得先放放。”

正德叹道:“放放,放放,还得放多久啊,富国安民,你说得轻巧,你从苏州给朕缴来了千多万两银子,再好的国策落到这些贪官手里也全变味了,富是全富到他们的口袋里了。”

PS:看来狼不多嘛,喜欢看推倒的人先去看看我的《蛊色生香》好了,里面推倒了无数,哈哈……这本书嘛,得慢慢来,慢慢熬的粥才香啊……

第〇二六〇章 【东厂客卿】

段飞笑道:“皇上请息怒,自古以来哪一朝缺过贪官呢?贪官其实也有他们存在的价值,苏州赋税十年加起来也才数百万,皇上养了王堂十年,一旦宰了,就得了一千多万两银子,这不是挺好的吗?臣替皇上清理了苏州的贪官恶霸,苏州的百姓对皇上感恩戴德,自发高呼皇上万岁呢。”

正德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嗯,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倒是堵住了朝里许多人的嘴巴,一千多万啊,足足抵我大明四年多的赋税了,今年又从宁王那里得了一笔钱,许多原来做不了的事可以做了,赈灾山东、河南,宣府、大同驻军欠下数年的俸禄也都发了,解决了很多迫在眉睫的问题,阿飞啊,你的功劳那么大,你说我明日该给你什么样的嘉奖才好呢。”

段飞说道:“皇上,段飞四月才当的捕快,六月得遇皇上,无功得授江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又得巡抚王大人青睐,推荐我为应天府都察院右都佥御史,然后周安一案,皇恩浩荡,命我为南直隶巡抚钦差,才三个月不到,段飞连升数级,早已不胜惶恐,段飞所作的都是份内之事,岂敢再行邀功?明日缴还圣旨,皇上随便给我安排个务实的衙门,让我多给皇上做些事就行了。”

“务实的衙门?嗯,以你的能耐,不可大材小用了。”正德笑道:“这事暂且不提,你可知我急着召你回来所为何事么?”

段飞摇头道:“臣不敢妄加揣测。”

正德笑道:“不知道也好,免得你今晚睡不着,明天再告诉你好了,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这豹房里歇下吧,张锐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锐躲在门口偷听两人对话呢,听见呼唤他急忙捧着一件用锦绣包裹着的东西小跑进去,说道:“皇上,老奴回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正德指着矮桌说道:“把棋子放桌上,你去给阿飞安排一下,他今晚不回去了。”

张锐一愣,问道:“皇上要与段大人……”

正德摆手道:“不了,给他随便安排下,尽早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早朝说不定有一番苦战……嗯,王守仁所得对,朕越来越觉得朝堂如战场了。”

张锐松了口气,放下军旗后转身走了,正德道:“解开看看,这东西是吏部尚书王琼递上来的,宝大祥最新的玩意,不过听说他们改名儿了,叫什么中华娱乐公司,真是莫名其妙,既然你来京城了,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就直接拿来给朕好了,免得那老王琼又啰嗦一阵。”

王琼,也就是趁宁王一役之后正德大裁官员的时候因为帮宝大祥献了个望远镜,加上又是三朝老臣,正德就把他召回北京压阵,任吏部尚书,王琼上任之后拼命打击杨廷和在地方的势力,谢志钧他们扬州府的上一届官员就是这么被拖下台的。

听到王琼的名字,段飞顿时记起了这件事,他不留痕迹地笑道:“王大人可是三朝老臣了,自然希望皇上多勤政,少玩这些东西,不过人又不是机器,劳逸结合才对,皇上又没误了正事,平时闲暇玩玩棋牌也是一种智力运动,有什么不好的呢?”

正德欣然道:“正是,朕有内阁议政,又有秉笔太监披红,每日早朝后不消半个时辰便能解决完政事,王堂也忒多事了。”

段飞笑道:“王大人有六十好几了吧?老人家啰嗦一点也是正常的,皇上听着就是了,咦……”

段飞揭开包裹棋盒的锦绣,一只金灿灿亮闪闪的棋盒便出现在他面前,正德嘿嘿笑道:“怎么样?吃了一惊吧?这可是宝大祥首席工匠周喆亲手打造,连棋子共用去九十五两黄金,五百颗宝石,取的是九五至尊,五福捧寿之意哦。”

段飞揭开纯金镶着宝石的盒盖,再次发出感叹之声,倘若他那一盒黄杨木的棋子五百年后价值五百公斤黄金的话,眼前这一套纯金镶嵌珠宝的军旗价值只怕要超过十倍有余,它本身价值可观,再加上它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珠宝工匠周喆亲自打造,而且又是贡品,被正德皇帝爱不释手,说不定还能沾上刘贵妃、永福公主甚至未来历代皇上的贵气,不卖个天价就没天理了!

正德见他一副怔神的模样,不知道他竟然想到五百年后能卖多少钱去了,笑道:“怎么样?想不想来一盘?”

段飞摇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我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明日是我第一天上朝,可别精神不济被满朝大人们看扁了,下棋的机会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正德欣然道:“说得不错,那你还是早些去歇息吧。”

段飞告退出来,下楼看到华明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华明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情况如何?”

段飞说道:“还好,我已拜见皇上了,他留我在豹房歇息,你若是便利的话就去跟蓉儿说一声吧。”

华明笑道:“便利,这豹房里除了禁卫外就是我们锦衣卫了,便利得很,大人放心,话我一定尽快传到。”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那你这就过去吧,把我的钦差袍服、还有圣旨带过来,明日一早我直接进宫。”

……

清晨,段飞醒来,开始准备入朝,没有苏蓉服侍还真有点不习惯,华明昨晚已为他带来了所有东西,还详细地告诉他上朝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因此段飞虽然有点忐忑,但是毕竟没有乱了手脚。

让段飞意外的是张锐非但昨晚亲自给他安排宿处,大清早居然又来了,他更详细地向段飞介绍早朝的规矩,简直比段飞当年高考前的老师还要和善殷勤。

对这位张锐张公公段飞并没有特别的恶感,王堂已经死了,两人之间已没有最大的障碍,正德朝以来先是刘瑾作乱,后是钱宁江彬争权,东厂张锐并无恶迹,倘若张锐肯放过他,他倒也无所谓从前的那些恩怨。

因此张锐向他示好,他趁机向张锐道歉,顺便还问了声:“管姑娘不知跑哪里去了,好几天不见人影,她可是忙东厂的事情去了?”

张锐呵呵笑道:“我也不清楚呢,管姑娘与一般档头不同,她算是客卿身份,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等她回来段大人再自己问她好了。”

听了张锐的话,段飞心中一怔,因为这于理不合,要么张锐骗他,要么这个管箫寒来历不凡,连张锐都拿她没辙,她……真的是魔教的人吗?

同时段飞也有点熏熏然,既然张锐没办法命令管箫寒,那么她就是自愿到他身边做丫鬟的了,作为一个男人,段飞还是很有点优越感的。

张锐笑道:“段大人昨夜睡得可安好?”

段飞答道:“我睡得很香,多谢张公公关心。”

张锐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段大人,今日皇上会当朝嘉奖你,以你的功劳升为二品官再封个爵都是没问题的,不过那些官儿嫉妒大人才能,绝不会让大人顺顺利利,段大人可要有所准备啊。”

段飞说道:“多谢公公指点,段飞早有预料。”

张锐又问道:“段大人知道皇上为何急着命你回京么?”

段飞摇头道:“皇上昨天本来想说的,不过又忍住没说,张公公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锐笑道:“既然皇上也不想预先告诉你,定是想给你个惊喜,我岂敢事先揭穿?放心吧,是好事,只不过会有些波折,有些小丑挡道捣乱,不过有咱家照拂,除非是皇上要难为你,否则你大可不必担心。”

PS:我错了,我误会大家了,都是我思想不纯洁,我道歉……其实我一直在安排机会给段狼,可惜他身边女子都太精明厉害,没这么好下手啊,现在知道啥叫女子无才便是德了,这话就是无能男人专用的……

第〇二六一章 【段飞上朝】

听他有心招揽的话,段飞口不对心地说道:“公公有心了,不过既然是皇上指派的差事,应该没谁敢阻挠捣乱吧?”

张锐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这京城里的水呀,深着呢……段大人记住我的话就好,咱家这要去伺候皇上更衣了,段大人,咱家告辞了。”

张锐正要离开,段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张公公,我还有个问题,据我所知先皇并无女儿,昨晚那位公主……”

张锐笑道:“没错啊,你昨晚见到的那位永福公主是湖广安路州兴王朱祐杬长女,封号永福公主,兴王朱祐杬前不久死了,他长子朱厚熜和长女是来报丧并等着受封的,朱厚熜住在十王府,永福郡主很得刘贵妃喜欢,于是被留在豹房相陪,前些日子刚被封为公主呢。”

段飞哦地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兴王……朱厚熜?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难道他在历史上也有些名气?

段飞对历史不熟,皇帝的名字他也只记年号,若非回到五百年前,他也不会知道正德真名叫做朱厚燳,倘若他了解得更深入一点,就该知道这位来报丧的兴王子朱厚熜其实就是历史上的嘉靖帝,搞起了大礼议之争的那个,只不过正德现在无病无灾,扶嘉靖上位的杨廷和又先倒下了,只怕这位以堂弟身份继任皇位的朱厚熜没机会当皇帝了。

张锐很上心,人走之后还给段飞安排了个太监指引,在那姓罗的小太监引导下,段飞进角门过午门,再过了玉拱桥就是太和门了,不过现在叫做奉天门,太和门这个名字是后来清朝顺治帝改的,明朝的皇帝除非心血来潮跑去金銮殿办公,否则一般都在奉天门里接受百官朝拜,处理政务的。

奉天门外有两排矮石柱,石柱上刻着官位,没有资格进奉天门的官员就在这些石柱旁边依次站好,等皇上宣召,段飞现在还算是应天都察院的四品官,本来得在外头呆着的,不过他现在是奉旨钦差,太监罗杰将他带到奉天门旁的廊柱下站着,等候朝见。

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地越来越多,段飞穿着大红色斗牛服站在廊下,又是那么年轻面生,很快就成了百官瞩目的焦点,段飞吸了口气,挺起了胸膛,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树了起来,偷听着旁边那些窃窃私语的对话。

“这是谁啊?没听说有钦差回京啊……”

“你消息真不灵通,这家伙就是前阵搅得朝堂动荡,害得首辅大学士杨大人罢官的那位南直隶巡抚钦差段飞,他昨天傍晚才进的城,在四海楼包厢吃了顿饭,然后就被招进了豹房,一整夜都没离开,啧啧,本朝多奸佞啊,瞧着吧,刘瑾、钱宁、江彬之后就是他段飞了,说不准哪天皇上又要多一位干儿子了。”

段飞背脊的寒毛突然耸立起来,他有些不安,留宿豹房又怎么了?为什么这些老头满嘴的鄙夷与讽刺味道?有些年轻点的官儿居然还有些羡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飞正在偷听的时候,面突然有人叫道:“段大人!”

段飞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瞧去,只见一身正二品袍服的王守仁站在面前,文武百官之中段飞也就认得他了,在这陌生的地方突然见到熟人,段飞不禁大喜,叫道:“王大人,好久不见,段飞可想死你了,呃,下官段飞参见巡抚王大人……”

王守仁笑叱道:“别乱喊了,现在你才是钦差巡抚呢,来,我给你引见几位大人。”

段飞跟着他来到一位神清气爽面目慈和俊朗的老人面前,王守仁介绍道:“这位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杨一清杨大人……”

段飞对杨一清敬仰已久,急忙上前见礼道:“杨大人,下官仰慕你好久了,六月的时候我曾前往金山拜会,可惜缘悭一面,不想今日得见,真是不胜荣幸。”

杨一清心里是有些看不起段飞的,闻言浓眉一挑,诧异道:“哦?段大人曾经去找过我吗?我一直未曾离开呀,定是那守门的老苍头捣鬼,可惜了,若我能早见到段大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误会了。”

段飞连连点头,未及交谈,王守仁又给他介绍下一位,一个白发苍苍面黑而精干的老人,王守仁道:“这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费宏费大人……”

费宏的态度比杨一清要慈和许多,但是段飞却知道这家伙是个墙头草,当初看错形势想踩段飞一脚,了解到正德对段飞的态度之后才改弦易辙。

接下来是吏部尚书王琼,这是个矮胖的老头,他对段飞极是不屑,见面就讽刺了两句,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段飞在扬州给谢志钧他们翻案很不爽。

还没等王守仁介绍礼部尚书石珤和刑部尚书张子麟,钟声响起,原本站在廊下的官员们纷纷进入奉天门,段飞奉招才能进去,因此依旧站在那里,好在还有些官员也在等着召见,因此并不孤单。

就在段飞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出来个太监,面朝廊下宣道:“南直隶巡抚钦差段飞段大人何在?陛下宣你晋见!”

段飞急忙垂头疾步进入奉天门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自己的位置,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提了提官袍,正正经经地跪了下去,叩首道:“臣段飞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奉旨巡抚南直隶,现奉命回京,复旨交差。”

“爱卿平身……”正德坐在上边微笑着说道:“爱卿巡抚南直隶功勋卓著,实乃我大明肱骨良臣啊,杨卿,你说朕该怎么嘉奖段大人才好呢?”

段飞在苏州查贪官,缴了千余万两白银上来,大大缓解了国库紧张的状况,杨一清也是明白的,不过段飞实在太年轻,而且没文凭,现在已经是四品官了,若再升他的官,只怕他还没到二十五岁就要位极人臣,想到自己不数年就要跟这个年轻小子并列朝堂之上,他就有些不爽,此时皇上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出列禀道:“皇上,段飞精于断案,在应天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我看可依旧任命他为都察院右都佥御史,以为嘉奖。”

同样的官位,应天的官自然远不如北京的,杨一清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也实属无奈,然而正德却大为不满,照他看直接任命段飞为吏部尚书都没问题,王琼老啦,糊涂啦,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懂进退?这个时候直接挂冠回家不好吗?给年轻俊杰腾出个位置来嘛。

正德不置可否地道:“杨爱卿建议任命段飞为都察院右都佥御史,大家觉得怎么样?”

有许多官员喂杨一清马首是瞻,闻声站出来说道:“杨大人所言极是,安排妥当,臣附议。”

正德侧着脸问张锐道:“张爱卿,你说呢?”

张锐答道:“皇上,老奴觉得以段大人的功劳,就算任命他为刑部尚书也不过分,而且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的段大人也定能胜任,不过……”

这话直接针对刑部尚书张子麟,张子麟可恼了,正要站出来驳斥,张锐的话锋一转,却出人意料地继续说道:“皇上,我认为现在嘉奖段大人还为时过早,段大人年纪轻轻,资历还浅,又非科举选士,一年三迁官至四品已属天恩浩荡,若再给他升官,只怕朝中百官不服啊……”

张锐话音未落,礼部尚书石珤首先站出来附和道:“皇上,张公公所言极是,老臣也认为此时再给段大人加官进爵有些不妥,段大人既然已经缴了圣旨,还是让他回应天,升任都察院左都佥御史便了。”

PS:本章原本设定昨天晚上八点发布的,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都没发布,只好自己动手弄了……影响了大家看书,实在抱歉,连这一章在内,今天将更新三章。

第〇二六二章 【锦衣卫迷踪案】

王守仁当初的话让当朝重臣们觉得把段飞调来京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年纪轻轻,难道还能当上二品大员,入阁拜相不成?就算有皇上照拂,只要将他陷在掌中,还怕他能搞出什么花样?久了皇上自然就把他淡忘了,只要他稍有不慎被抓住把柄,更可直接将他罢官踢回江南,或是处刑发配,就更没机会回到朝堂作乱了。

不过他们听说昨晚段飞留宿豹房之后却改变了主意,豹房现在就相当于小皇宫,看看能够留宿豹房的都是些什么人吧,刘瑾、钱宁这些太监就别提了,江彬、许泰这些人哪一个是好东西了?更重要的是,虽然没人敢说,但是据说明武宗朱厚燳有断袖倾向,当年钱宁权倾朝野的时候,大家分明见到正德与他同床,还把脑袋搁在他大腿上……之后每当钱宁早上离开豹房,等候已久的大臣们就知道正德已经起来准备早朝了。

自古以来有断袖倾向的皇帝数不胜数,人人称颂大汉的强盛,当时两汉25个刘姓帝王中,正史记载的就有10个皇帝有男宠,大名鼎鼎的汉武帝男宠更是有五个之多,正德喜欢男宠其实并不奇怪,倘若他的男宠都是籍籍无能之辈还罢了,偏偏正德喜欢的男宠都很强,刘瑾当年权倾一时,站皇帝的外号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他整得百官苦不堪言,满朝文武见到他就要行大礼叩拜的竟然占了十之六七,钱宁、江彬算是有前车之鉴的,在弄权欺人上没有刘瑾来得厉害,但是他们也绝非善荏,大明朝皇帝自英宗以后就没人能出京城一步,在这两人的鼓动下,正德离京出游简直就毫无顾忌,还闹出许多笑话,但是文武百官就是束手无策。

宁王乱后正德连除江彬与钱宁,大家都拍手称快,虽然接下来的文官势力也遭到了正德的清洗,不过新任的秉笔太监张锐远没有刘瑾、钱宁得宠,因此他行事也不敢太过嚣张,宦官势力距离顶峰时期相差甚远,百官在正德朝从未有如此轻松过,他们暗地里早已弹冠相庆,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段飞,他很得宠,很能干,而且,第一天来北京竟然就留宿在豹房!天啊……一下子全乱套了!

这一切都在张锐的意料中,昨晚听到正德说要安排段飞在豹房睡的时候,他当时就大吃一惊,还以为又一个钱宁、江彬出世了,后来听说只是给段飞另外安排房间休息,他这才松了口气,转个头他又想出个毒招儿,立刻就叫人四处传播段飞留宿豹房的事,而且说得含含糊糊地,想人家不误会都不行。

这一招果然够狠,百官对段飞之心立刻从拉拢变成了戒惧,只要他们继续攻击打压段飞,还怕这个没根基的小子不投靠东厂,不同投靠他张锐吗?

礼部尚书石珤是六部尚书中最看不惯段飞的,因此他跳出来最快,一口气就准备把段飞打回应天,左右都佥御史在都察院里根本没有区别嘛。

石珤的话激起了许多有同感的人的回应,这些官员们纷纷落井下石,想一下就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但是有见识的官员却感觉不妙,其中王守仁是看得最透彻的,他见这么多人上了张锐的当,心中不由暗叹:白痴啊,张锐是什么人?他的话你们也能随口附和?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死的……

不过这一次王守仁决定袖手旁观,反正只是在哪里当官而已,非关生死,他才懒得出手。

除了王守仁外还是有不少明白人的,刑部尚书张子麟从一开始迷惑转而觉察到了张锐的阴谋,他见张锐面噙冷笑,而正德却一副笑得让人心寒的表情,他向杨一清看了一眼,杨一清此刻不好出面,正好让他出头,于是张子麟出列道:“皇上,臣有异议。”

张子麟位高权重身份遵崇,百官顿时闭嘴,张锐望着张子麟眼里闪过一抹冷笑,正德坐直了身子,颇有意味地说道:“张大人请讲。”

张子麟道:“皇上,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怎能因为段大人年纪太轻便有功无赏呢?为臣年迈体衰,颇有力不从心之感,段大人年少有为,甫立大功,不如将他调到刑部,任右侍郎一职,既可辅佐老臣办公,老臣又可就近对其加以指点调教,日后或能成为大明的栋梁之臣,皇上以为如何?”

杨一清早有此意,只不过这是刑部的事,他不好没商量之下就越俎代庖,现在张子麟提了出来,他顿时连声赞好,右侍郎是正三品的官,距离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可说是一步之差,不过只要先将段飞安排好了,以张子麟的能力,要看好这麻烦小子不是问题,日后再看他心性,徐图安排吧。

刑部现任右侍郎已倒向张锐,张子麟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张锐一听顿时质疑道:“张大人,你老糊涂了吧?刑部右侍郎并无空缺啊,倘若张大人感觉力不从心了,何不向皇上请辞乞归,这才是真正的让贤啊!”

张子麟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可不同,不是我夸口,我张子麟虽然老了,不过放眼刑部却还无人可替代,若我挂冠求去,就是不顾大局陷朝政于不顾,现在有段大人这样的良才美玉出现,我正可将他细细雕琢一番,助其成为栋梁之才,这才是真正的放眼大局,至于现在的刑部右侍郎曹瑄……”

张子麟回头看了曹瑄一眼,曹瑄有些站立不安地怒目瞪来,张子麟微微一笑,回头说道:“我觉得曹侍郎人浮于事尸位素餐,完全辜负了皇上对他的恩宠,张公公若是喜欢,不妨招他入东厂好了。”

正德扑哧一乐,曹瑄的脸色涨得就跟茄子一样颜色,他出列后直接跪在地上,朝正德叩首嚎啕道:“皇上,张子麟他血口喷人,臣入刑部为右侍郎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或望皇恩,张子麟与我有仇,他分明是借机报复,请皇上明察!”

这些人一吵起来就没玩没了,正德打了个呵欠,说道:“别吵了,张大人与杨爱卿都觉得段飞可以出任刑部右侍郎,石爱卿与张爱卿却觉得段飞年纪轻资历浅,不能再提调了,这倒是难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主意啊?”

大家面面相觑,费宏正要出列,张锐却道:“皇上,老奴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哪,就被石大人打断了。”

正德哦地一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还不快快说来?”

张锐朝张子麟阴阴一笑,说道:“皇上,虽然段大人在南直隶连破奇案连立大功,不过朝中的大人们都未看在眼里,有所疑虑自然是在所难免,倘若段大人在诸位大人眼皮子底下再破奇案,如此一来就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了,到时候皇上直接任命他为刑部尚书大家应该都没话可说了吧。”

许多官员都在暗暗叫苦,只听正德与张锐演双簧一般问道:“哦?这建议倒是不错,不过……一时间哪里去找什么奇案来给段飞做验金石啊?”

张锐笑眯眯却目露杀机地说道:“皇上怎么忘记了?锦衣卫佥事平茂的案子……”

许多不明内情的人现在才哦地一声明白过来,张锐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原来要整的不是眼前的任何人,而是今日没有上殿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项豪!

原来,在数年之前,当时的锦衣卫佥事平茂突然无缘无故地失踪了,锦衣卫缉骑四出地搜索了半年依然无果,平茂的失踪案成了当年著名的一个无头案。

PS:昨天设置晚上自动更新的章节没有更新,我可怜的全勤奖没了,呜呜……啊啊啊……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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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鹅鹅,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第〇二六三章 【长风破浪】

前段时间项豪升任锦衣卫使,他入主锦衣卫,他的老宅就卖给了别人,前几天却被人在后院花园的地下挖出一具尸骨,尸骨身上的衣裳已腐烂不可辨认,但是其腿骨上的一道旧伤被人认了出来,平茂当初曾经在大同戍边,小王子南侵的时候腿曾经受过刀伤,有人怀疑那副骨头就是平茂的,平茂妻子听说之后将项豪告了,事涉锦衣卫指挥使,接了案子的刑部立刻将状纸在早朝时拿出来,随即引发了一场朝争。

其实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显然是张锐报复项豪不肯依附而设下的圈套,借旧案来打击项豪,锦衣卫与东厂的关系不是依附便是对抗,现在项豪还没有站稳脚跟,正是对付他的大好时机。

张锐欲将这个案子发三司审判,或交给东厂处理,项豪自然不肯束手就缚,他上书抗辩,要求自清自查,双方不断争吵,在朝堂之上还稍好些,退朝之后两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皇宫与豹房的,追着正德互揭隐私,极尽攻击之能事,让正德烦不胜烦,就在这个时候,正德听说苏州事了,段飞正闲得慌,于是心中一动,打算将这个案子交给段飞来查,精心做了一番铺垫之后,他终于下旨将段飞召回,朝中官员们除了王守仁之外没有一个能够看穿全局的。

现在,真相大白了,大家看到张锐的笑容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家伙不简单啊,竟然连施无中生有与借刀杀人之计来对付政敌,今后大家可要小心了。

张锐话刚说完,正德便大喜道:“不错,爱卿的建议甚好,段爱卿,你可愿意接手这个案子?”

百官纵然想阻止,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且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锦衣卫与东厂掐架,他们乐得看热闹,这个案子事关两个权力部门,谁也不想接手,搞不好会有灭顶之灾的,段飞来办这个案子再好不过,说不定项豪和张锐第一个就把他灭了,这样大家岂不省事。

段飞其实早有准备,不但早知道为何皇上让他来京,连其中利弊王守仁都在信中跟他详细解释过,王守仁建议段飞推掉这个案子,如此一来可一举三得,第一,可以避开争端,不被张锐利用,还可以获得项豪的好感,第二,皇上的宠爱是好事,但是物极必反,还是给两人的关系降降温的好,这一次拒绝了皇上,将可使百官安心,避入文官阵营,获得喘息之机,第三,这可是十多年前的旧案,连骨头都未必是真的,破案的难度很大啊。

这样的案子查清了将会得罪张锐或项豪中的一个,查不出来又会给正德不好的印象,还不如拒绝了,正德或许一开始会觉得他不可任事,不过迟早都会明白过来,段飞只是不想趟这浑水而已,基于这三点,王守仁建议段飞还是找借口推辞为好。

但是段飞却不以为然,他见正德询问,毫不犹豫地说道:“皇上,臣愿意一试,不过臣有个要求……”

正德欣然道:“你说吧,只要朕能给的都没问题。”

群臣一阵低声喧哗,都竖起了耳朵,只等段飞提出什么过份建议时群起而攻之。

只听段飞说道:“臣既然受圣命查案,臣就要全权负责,臣请皇上下旨,不论出现任何阻挠臣查案的人或者事,臣都有权将其当场拿下追究刑责,倘若皇上认可臣的这个要求,臣才有把握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正德一愣,段飞的这个要求不算过份,但是也不好办到,果不其然,段飞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大臣跳出来反对,措辞异常激烈,就好像天快要塌了似的。

“段爱卿,你再考虑一下,换个要求如何?”正德以商量的语气问道。

段飞坚决地说道:“皇上,此案事涉锦衣卫高官,倘若好处理的话又岂会轮到我?段飞只不过是个从应天来的毫无根基的区区四品小官,在京城随便来个主都能将我捏蚂蚁一般捏死,若没有圣旨在手,段飞实在不敢接这个案子。”

正德皱起了眉头,他得好好考虑一下其中利弊,才能下这个决定,段飞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身后的文武百官群情汹涌地反对,段飞只当没听到,倘若正德没有这个决心,他又何必做那个撞石头的鸡蛋呢?

思索了一阵之后,正德终于开口了,他目光扫了下面一眼,说道:“好了,别再争了,段爱卿有所顾虑朕也是清楚的,谁觉得这个要求过分谁给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啊?段爱卿不过是为了顺利办案才向朕要一份旨意,你们慌什么?难道凶手是你们?又或者你们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为难段爱卿,阻挠他办案?北京城就那么丁点儿大,有什么消息半柱香时间就能传遍全城,你们怕掉脑袋啊?朕又没给段爱卿先斩后奏的权利!”

正德一连串的反问让群臣都安静下来,正德望向张子麟,说道:“张爱卿,段飞的这个请求你觉得可行么?”

张子麟知道自己若是摇头,这个差事恐怕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他对这个案子知之甚祥,就算有能力查清他也不想惹这个麻烦,何况这个案子没那么好查,他只好说道:“皇上圣明,段大人所言不虚,皇上若想破此案,非段大人不能也,段大人若没有圣旨,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正德目光向下扫去,只见下边的人全没了刚才的呱噪,一个个低着头乖得跟孙子似的,正德心中暗暗冷笑,目光向侍立一旁的张锐望去,张锐忙道:“皇上,老奴也以为段大人的要求并不过分,除非是心里有鬼,否则何须阻挠段大人办案呢?诸位大人担心段飞仗着圣旨胡作非为,这也是可以想法子杜绝的嘛,东厂有督百官之责,段大人办案的时候东厂派个人去陪着就是了。”

正德道:“就这样办吧,诸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

等了等见没人出列奏本,正德喝道:“退朝,杨爱卿,段爱卿,你们随我来。”

皇上摆驾回宫,张锐紧随伺候,杨一清和段飞亦步亦趋,段飞还未穿越前曾经来过紫禁城旅游,不过早不记得这里的地形与建筑名称,只觉走了老远的路,应该是来到了内宫,好不容易来到一处有匾额的大殿前,段飞抬头望去,乾清宫三个金字映入眼帘。

正德率先而入,段飞跟进去的时候正德已经坐好在一张桌案后,杨一清开始拟旨,等正德首肯之后再抄写在圣旨上,然后给正德盖章,圣旨便直接交到了段飞手上。

“爱卿啊,朕相信你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论是谁杀了平茂,你都决不能姑息,不论那人是皇亲国戚还是掌权的将军、重臣,凡是涉案的,你都给我抓起来,五品以下任你处置,五品以上或者是身份特殊的,抓来给朕,朕替你处理!”

正德越说越杀气腾腾,就好像凶手就在眼前一般。

段飞答应之后问道:“皇上,此案目前是谁在负责?我想立刻接手,马上展开调查。”

张锐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能有谁?锦衣卫指挥使项豪呗,嫌疑最大的人愣是要抢着查案,这个案子能查清才怪了。”

正德笑道:“你就别废话了,嫌疑最大未必就是凶手,项豪急着洗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阿飞……嗯,还是叫你阿飞顺口些,你这就去吧,虽然已经缴了旨,不过华明他们暂时还是跟着你帮手吧。”

第〇二六④章 【奉旨查案】

张锐提醒道:“皇上,华明他们可是项豪一手提拔起来的,只怕不那么好使唤,不如让段大人带我们东厂的人去吧。”

“去去去,少出馊点子。”正德笑骂道:“你们之间正闹腾着呢,若是一帮东厂番子闯进锦衣卫去抓人,项豪不跟你们拼命才怪!”

正德向段飞点点头,从腰上取下一块龙形玉佩,递给段飞道:“朕赐你玉佩,今后除非是宫禁时间,你都可以随时进宫来找我,豹房就更通行无阻了,你去吧……”

段飞谢恩后告退出来,心中琢磨着正德的意思,从正德的话和神态来看,似乎他并不怀疑项豪是凶手,相反,他不让东厂插手,倒像是在怀疑张锐,这个案子张锐在里边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段飞是跟着大队的仪仗进来的,现在一个人走出去,脑子里又在盘算着,等他猛醒过来抬头望去,眼前赫然是一堵厚厚的墙。

段飞很不幸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若非他那一身鲜艳的斗牛服,他早被禁卫抓起来了。

段飞依着大致方向走去,遇到人就问一下,终于走回了正路,前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唱:“永福公主驾到……”

只见远远地一队人走来,中间拥着一座四抬的轿子,沿途不论是禁卫还是太监,纷纷向小轿跪下,段飞想躲也来不及啦,他暗叫倒霉,只好低头跪下,只觉那队人马渐渐走近了,小轿突然停在段飞面前,过了一会一个宫女碎步来到段飞面前,轻声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南直隶巡抚钦差段大人么?”

段飞抬起头来,答道:“正是段飞,不过今日段飞已经缴还圣旨,不再是南直隶巡抚钦差了。”

眼前的小宫女欣然笑道:“原来真的是段大人呀,段大人,公主说大人不必多礼,请大人起来,还有,公主让我问大人,那首彩云追月——中秋的词曲真的是大人在顷刻之间所作么?”

彩云追月——中秋乃是段飞在中秋秦淮花会上被人逼出来的,见这小宫女问起,段飞有些心虚地答道:“不错,正是段飞所作,姑娘觉得哪里不妥吗?”

小宫女摇摇头,说道:“我叫小倩,我只是替公主问一问而已,段大人,我回禀公主去了。”

小姑娘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待仪仗远去,段飞这才站起来,疑惑地望着永福公主乘坐的轿子,这小姑娘问那首诗做什么?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从哪里抄来的不成?她不可能知道啊,除非她也是穿越来的。

段飞摇摇头,向宫外走去,他才出宫门,第一眼便看到了苏蓉,两人脸上同时露出释然的微笑,除了苏蓉之外,站在宫门外等着他的还有华明和石斌等人。

“公子,情况如何?”

“蓉儿,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发问,随后又同时笑了起来,华明替苏蓉答道:“大人,早朝还未结束苏姑娘便已经来了,刚才见百官都走了大人却还未出来,她急得坐立不安呢。”

苏蓉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腰,段飞朝她笑道:“蓉儿,你这么想我,为什么不一大早便在宫门前等我呢?”

苏蓉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不想给公子压力嘛。”

段飞一怔,说道:“蓉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主子是可以随意鞭挞丫鬟的呢,我敢不对你好么?别再废话了,快说,情况怎么样了?”

段飞从衣袖中得意洋洋地拿出圣旨在苏蓉面前一晃,说道:“缴了一份圣旨然后我又得了一份,华明,你可知道锦衣卫佥事平茂的那个案子?”

华明点点头,低声说道:“我昨晚听说了,这个案子交给大人了吗?”

段飞道:“嗯,皇上把它交给我了,还让你们继续随我查案,看来你还得跟着我一阵了。”

华明大喜道:“卑职愿意辅佐大人,多久都没问题!大人请下命令吧,我们现在就去锦衣卫吗?”

段飞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皇上没让他们回避,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段飞没有回答他,转头问苏蓉道:“蓉儿,你们昨晚在哪里休息的?”

苏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昨晚是在客栈里住下的。”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这可不能长久,看来我们还得先在京城里找间合适的屋子买了或者先租着一间……”

华明急道:“大人,案子不等人啊,房子的事卑职去张罗,大人还是及早去查案吧。”

段飞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哦,我对房子要求不高,只要能住得大家安适就好。”

华明苦笑着连连点头,段飞奸计得逞,终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给我带路吧,我们先去埋尸之处瞧瞧,再去锦衣卫会会指挥使项大人吧,石斌,你回去请谢师爷和史大哥,再叫上杨森,我们在发现尸骨的那所宅子里回合。”

华明将地址告诉了石斌,石斌走后华明带着段飞他们一路来到东城区澄清坊的金鱼胡同,靠着东四牌楼街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项豪的老宅了。

自从这里出了事之后锦衣卫已将这里完全控制住了,见有人靠近,一队锦衣卫拦了上来,喝道:“锦衣卫在此办事,闲人绕道,不相干的人让开些,免生误会!”

段飞高举圣旨,喝道:“本官奉旨前来查案,谁敢阻拦?都给我让开!”

那些锦衣卫看着圣旨有些惊疑不定,却并未后退,更没有让路,华明上前对那为首的人说道:“王千户,段大人奉旨前来查案,我奉命护卫,你们不得拦阻,还不快快让开?”

锦衣卫千户王平是项豪的心腹,他与华明是很熟的,见华明给他递了个眼神,顿时会意地说道:“既然是段大人奉旨前来,我们不敢阻拦,不过军令如山,我们不敢有违,敢请段大人在客房稍候,等项指挥使前来验了旨再说。”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正有心与指挥使一晤,前头带路吧。”

王平将段飞引入宅中伺候着,早有人飞马直奔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而去。

第〇二六五章 【藏尸构陷】

段飞很有耐心地在厅里喝着茶,没等多久,就听一阵沉凝的脚步声走近,段飞抬头望去,只见一员虎将身着鲜红色麒麟服大步走来,在他身后紧随着千户王眀与另外一人,三人步调一致,同样是大步流星,三人成军,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项豪是军伍出身,与鞑靼血战过的,此刻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身上的那股杀气段飞不用仔细看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

项豪存心给段飞点下马威来着,跨入门槛的时候段飞悠然站了起来,向他一拱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项指挥使了,幸会幸会,项指挥使大名鼎鼎,段某久仰久仰。”

项豪一愣,没想到段飞竟毫不受影响,他脸上勉强露出个笑脸,说道:“传言道段大人曾经上战场杀倭寇,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段大人,听说你奉旨前来接手这个案子,不知圣旨何在?”

段飞双手捧起圣旨,递过去给他,说道:“圣旨在此,请项大人查验。”

项豪慎重地接过圣旨,展开来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了段飞,说道:“请大人收好了,段大人,想必你对此案已有所了解,项某敢问一句,段大人觉得项某像是这么傻的人么?”

项豪探起段飞口风来了,段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项大人,请恕段飞无礼,这个案子与项大人关系密切,现在项大人更是头号嫌疑犯,项大人再插手这个案子实为不智,项大人还是回去忙公务去吧,本官奉旨办案,自会秉公处理,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若是有必要,段飞自会亲自上门请教。”

项豪大笑三声,说道:“好,好,好,段大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王眀、王佐,你们把所有人都撤了,这里就交给段大人了!”

项豪果然是个人物,他毫不犹豫地把人全撤了,当然,或许他早已安排好,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早已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项豪走后华明担心地说道:“大人,你为何不随口敷衍项指挥使一两句呢?这样不太好吧?”

段飞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项大人眼下感激我还来不及呢,这块烫手的山芋他巴不得早些丢给别人,可惜我来之前没人敢接手,丢给东厂他又不愿……”

华明恍然,此时他的手下迅速接管了这所宅院,不久之后石斌、谢志钧、史羽峰、杨森齐至,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他们都很清楚,这是天子脚下,他们的第一个案子,决不能办差了啊!

现在大家都蓄势待发,就等段飞一声令下了,段飞对他们的精神状态很满意,不过这还不够,他让大家聚拢过来,说道:“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很棘手,事涉锦衣卫指挥使项豪,搞不好他能一下把咱们所有人全宰了,很危险,压力很大吧?”

石斌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苏蓉正要说话,段飞摆了摆手,大声说道:“我要你们把这些都给我忘了,这就是一个杀人埋尸的普通案件,你们只管查案,别的事情自有我与华明处理,明白了吗?”

石斌小声说道:“我们明白了……”

段飞不悦地喝道:“没吃早饭吗?给我大声一点!所有人一起,大声说,明白没有?”

石斌、郭威等抬起头来,大声答道:“明白了!”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明白就好,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华明,你派人去锦衣卫将所有关于本案和死者的卷宗资料都带回来给我,再传相关证人回来问话,其他人都跟我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再说。”

华明点点头,派了焦氏兄弟去传人,这宅子的新主人是锦衣卫同知朱|德,发现尸体的是他家长工刘毅辉,咋听到朱|德这个名字的时候段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事实上此人的确与后世朱大将军同名,不过他本来不姓朱的,前些年正德大收义子的时候,不论他原来是张德还是王德,都成了朱|德。

段飞带着人来到朱府后院,后花园经过挖掘改造后显得很凌乱,主卧门口外不远处被挖了个长条形的坑,那一副白骨就是从这个坑里被挖出来的。

段飞一看到那个坑便心生疑窦,他没作声,用手一指那泥坑儿,说道:“杨森,这下边就交给你了。”

杨森说道:“好嘞。”然后直接就跳到了坑里,蹲下身子,用段飞送给他的放大镜仔细检查起来。

史羽峰好奇地用手指捅了捅身边的谢志钧,低声问道:“老谢,这小子在找什么?”

谢志钧低声答道:“他在检查有没有凶手遗下的证据,同时可以从泥土的颜色和质地分辨出土里是否埋过人……”

谢志钧的话音刚落,就见杨森用手摸了摸土,然后把手放到嘴里一舔,史羽峰恶寒起来,昨天这小子跟自己喝了不少酒,斟酒的时候那手指不知碰到酒杯边缘没有……

杨森抬起头来,说道:“大人,这土味道不对,不像是长期埋过人的,这个坑也忒浅了些,根本掩不住气味,若是埋个大活人在里头,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不臭死才怪。”

段飞点点头,说道:“与我想的差不多,石斌,你们去找些锄头铲子来,将这个坑挖大挖深一点,看看可有遗漏的线索。”

石斌他们四人忙碌起来,段飞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转身向谢志钧请教道:“文辉,关于此案与现场,你有什么看法么?”

谢志钧点点头,说道:“大人,我的确有些想法,不过不方便在这里说,请大人到里面说话。”

两人先后走进了主卧之中,谢志钧低声问道:“大人,在皇城里办事,很多事情就不能不先考虑,听说这个案子是皇上钦点大人来办的,皇上的意思大人可揣摩明白了?”

段飞微微颔首,说道:“应该有五成把握吧,皇上似乎并不认为凶手会是项豪。”

谢志钧道:“嗯,从华明依然被派来帮忙就可以看出一点端倪,既然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事情就好办了,这个案子很明显是一个藏尸构陷案,那个锦衣卫同知朱|德有重大嫌疑。”

第〇二六六章 【换土疑云】

段飞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个案子没有表面那么简单,朱|德为什么要陷害上官?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而且朱|德的身份也不简单,他是皇上的义子啊……”

谢志钧会意地点头说道:“不错,大人所虑极是,看来是有人想通过朱|德来整项豪,满朝文武之中有这能力的人不多,东厂的张公公只怕嫌疑最大,大人,这个案子如此麻烦,你就不该接受的。”

段飞摇摇头,说道:“不,我必须接受,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两强相争,我夹在其中必将得罪其中一人,若是我将这无人敢接手的案子破了,我的名字定然会响彻京城,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一个不慎便要万劫不复了。”

谢志钧附和道:“是呀,大人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却接了这个案子呢?”

段飞说道:“当着满朝文武,皇上希望我接手这个案子,倘若我拒绝了,皇上会怎么想?文武百官会怎么想?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是避无可避,也不能避,我要让皇上知道我是个有担当的人,还要让文武百官以及张锐看到我的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不正是大家所追求的,真正的大丈夫吗?”

谢志钧感叹地点点头,段飞继续说道:“不知谢大人看过戏没有?一个角色的出场至关重要,出场好了,整部戏至少保住了一半,我刚来到京城,很多人还不知道我段飞是什么人,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免得什么小角色都来烦我,至于其他的担忧嘛,以后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背靠皇上,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志钧担忧地说道:“大人,你选择的这条路不好走啊……”

突听杨森在外面叫道:“别动!快看旁边的土,好像有些不一样!”

谢志钧一愣,段飞二话没说就向外走,两人从屋里出来,只见石斌他们已经将土坑挖阔挖深了不少,杨森把石斌等赶了出来,再次跳入土坑之中,他扣着坑壁上的土,簌簌声中许多土块剥落下来,然后坑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锄头留下来的印迹。

杨森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非常肯定地说道:“大人,土坑中的土可能被人换过,这道锄印还很新,应该不会超过几天,否则蚯蚓早把它钻出许多洞来了。”

听到杨森的结论,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白骨被发现是在十多天前,倘若几天之前土曾经被人换过,那么项豪的嫌疑可就大了,这段时间以来锦衣卫将朱府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挖掉旧土换上新土伪造现场简直比呼吸还要简单,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伪造现场呢?

答案只有一个,段飞向华明望去,华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嘴里却坚定地说道:“项指挥使是绝对不会杀害平茂的。”

段飞说道:“在东厂的监视下没人能避开那么多眼睛运入运出大量泥土,对方必然是采取挖坑换土的伎俩,大家四处找找看哪里有新挖过的痕迹。”

除了华明之外其他人都答应了,四处查探起来,段飞随着苏蓉在花园里四处走动,鼻子耸动着,说道:“蓉儿,你觉得这个宅子怎么样?项豪虽是个粗人,不过他这老宅倒是搞得不错,各种运动设施也很齐全……”

“这可是座凶宅,你不怕么?”苏蓉回头白了段飞一眼,快步向前走去,段飞急忙跟上,大家四处寻找踪迹去了,这个角落里没有旁人,段飞正要有所行动时,突听史羽峰的声音在另一边叫道:“我找到了!一定是这里!”

苏蓉回过头嫣然一笑,段飞跺跺脚,懊恼地说道:“他们动作倒挺快……”

史羽峰在距离茅厕很近的地方找到了一块曾经被挖动过的土,不过朱|德买下项豪的屋子后曾经大肆改动翻修,花圃也被大面积翻挖过,因此到处都是被挖过的痕迹,因此这片地方洪邦曾经搜查过,却一无所获,没想到史羽峰却看到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东西,段飞走过去时就听到史羽峰正在向洪邦等介绍经验。

“藏东西的诀窍就是让别人想不到,洪邦你刚才走到这里闻到臭气就急着走开没有留心多看,我说的没错吧?刚才我往四周看了一眼就估摸着会在这里,然后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你们应该知道,不论花草还是树木,都是向阳长的,你们发现了没?这上边种的花草长歪了,这说明它们应该是不久前才移过来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你们快挖来看看。”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段飞鼓着掌走出来,笑道:“小子们还嫩着呢,今后大哥你可要多教教他们。”

史羽峰呵呵一笑,说道:“那是当然,能帮到大家的时候,我是绝不会藏拙的。”

段飞道:“阿斌,你们还愣什么?快挖啊。”

史羽峰指认的那块地方曾经做过精心伪装,就算旁边没有厕所影响,洪邦恐怕也看不出来,不过两锄头下去之后所有伪装便毁于一旦,任谁都能看出来,下边的土与旁边的绝不一样。

该轮到杨森出场了,眼看杨森跳入土坑之后就用手去摸土,段飞喝道:“阿森,你再这样以后我们出去喝酒就让你一个人蹲一边吃去。”

杨森苦着脸说道:“不尝尝怎么知道是什么味道?光看很多东西是看不出来的,这一招我可是咬着牙一狠心,不知吐了多少回才学会的……”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反胃的表情,杨森嘴一瘪,委屈地说道:“好吧,以后我再也不碰这些东西,更不会去尝它们了,不过若是判断错误误了案子,你们可别怪我。”

难怪仵作都没人愿意接近呢,相较而言杨森祖孙俩还算好的了,段飞叹道:“算了,今天你还是用你他舌头吧,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不用舌头也能分辨出来。”

大家都在等着杨森去尝那些土,他却拍拍手站了起来,说道:“谢谢大人,谢谢飞哥,这土不用尝也可以知道它是曾经埋过人的,从腐臭已消散的气味估测,尸体应该已被掩埋了至少五六年了。”

第〇二六七章 【看门狗】

石斌捏着鼻子说道:“你不尝尝你怎么知道这土曾经埋过人?若是错了怎么办?

杨森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锄头,从泥坑里挑出一块泥,丢到石斌面前,说道:“是这东西告诉我的,你看不懂我也没办法。”

石斌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块泥土,却没有任何发现,他喃喃地说道:“这土里除了一只死虫子什么也没见,它能告诉你什么?”

杨森说道:“那不是死虫子,是‘尸壳虫’的壳,尸壳虫一般在人死了之后大约半个月就会出现,上次飞哥跟我说过尸体跟虫子的关系,我跟着飞哥到处跑,爷爷在宝应没事做的时候就在义庄做了许多研究,这就是爷爷告诉我的。”

“哦……”石斌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事实上当场能略微听懂一些的人也只有两三个,段飞认真看了看那些泥土,说道:“蓉儿,拿证物袋了吗?”

苏蓉说道:“带了,喏……”

段飞接过纸袋,将那尸壳虫连泥土一起装了进去,然后让士兵他们继续挖,直到再次发现不一样的泥土,段飞仔细地在挖出的土里寻找着,又发现了更多食腐类甲壳虫的尸体,同时还发现了一些腐烂破碎的奇怪编织物。

“杨森,这些是什么,你知道吗?”段飞问道。

杨森伸头一看,立刻答道:“烂草席呗,裹尸体用的,没钱买棺材的人就用草席裹着直接扔乱葬岗里埋了,若是没人认的尸体甚至连埋都懒得埋。”

段飞将那些不知道被埋了多久的烂草席也装了起来,再将那些土细细筛了一遍,段飞又找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譬如一些特别的小石头,还有火柴棍般大小,疑似指骨的东西等。

段飞细心地从泥土中找出许多东西来,正在一一分辨着的死活,焦旭兄弟快步走来,却没有带任何人回来,他们两人来到段飞身边,向段飞禀报道:“大人,我们奉令去传朱同知与他家长工刘毅辉,在他家却找不到人,后来到了锦衣卫才知道朱|德全家已托庇于东厂,我们就先带着本案的所有案卷回来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看来我只好去东厂认人了,你们先将案卷放在书房的桌子上,我一会就过去看。”

他转头对着华明说道:“华明,现在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华明执拗地说道:“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我相信项指挥使是绝对不会杀害自己至交好友的。”

段飞说道:“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现在去看看案卷,看完之后我们就去东厂。”

华明精神一振,大声叫道:“是,大人,要不要我先回锦衣卫多带些人过去?”

段飞一怔,笑骂道:“咱们又不是去闹事的,人去多了非打起来不可,你想害死我啊?就我和你两个,好了,别说了,蓉儿,我们一起去看看资料,文辉,你也一起看看吧。”

段飞与苏蓉来到书房,两人迅速将资料过目了一遍,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看法,这个案子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

项豪与平茂的关系非比寻常,当初两人一起在大同戍边,又一起调到锦衣卫,一起升任锦衣卫佥事,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若非两人都已结婚生子,只怕会被人误会有断袖之嫌,两人是战友兼同事关系,有通家之谊,为什么平茂失踪,大家却怀疑项豪呢?。

平茂失踪,项豪的确是有嫌疑的,因为在平茂失踪之前两人关系似有恶化迹象,有人曾经听到他们吵架,平茂说什么不可以这样之类的话,事后没多久平茂就失踪了。

针对别人的质疑,项豪的回答很简单,当时两人在办同一个案子,刑讯逼供时项豪用了一些少见的手法,平茂有些受不了,所以才会和项豪说那样的话,事实上两人很快又和好,并将那个案子给完美地了结了。

完美了结,这话段飞看着挺别扭的,他把华明叫进来问了问,华明犹豫了一下,坦然答道:“大人,这话是锦衣卫的暗语,也就是说……将案子做得天衣无缝的意思……其中或许还有杀人灭口之类的。”

段飞恍然大悟,原来是完美地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啊,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跟华明他们在一起久了,还差点真以为老虎不吃肉了呢……

“文辉,你怎么看?”段飞搁下案卷向正在研究案情的谢志钧问道。

谢志钧放下手里的案卷,答道:“大人,现在的线索都指向了项指挥使,只怕他脱不了干系,不过刑讯逼供这档子事在锦衣卫实属平常,平茂怎可能为了这事对项指挥使吵起来呢?我建议大人可以从这里入手,让项指挥使说出真话来。”

段飞看看华明,他眉头紧蹙地望着谢志钧,显然很不满他刚才的话,段飞笑道:“好吧,不过我想我还是先见过朱|德和他的长工刘毅辉再说。”

段飞长身而起,看了苏蓉一眼,朝华明点点头,率先走出了书房。

谢志钧望着段飞和华明远去的背影,悠然发出一声轻叹,苏蓉问道:“谢师爷,你为何叹气?”

谢志钧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大人如此行事,真不知是吉是凶……”

苏蓉笑道:“谢师爷不必为那家伙担忧,他运气好得很,他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谢师爷难道不觉得正是他行事不依常规,我们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吗?”

谢志钧微微颔首,笑道:“大人有大人的考虑,我们还是帮他再看看案卷,试着找出点什么新线索才好。”

段飞与华明两人两骑,快马加鞭地飞驰在京城街头,留下不少惊叹,两人出了金鱼胡同,沿着十王府街一路向北,路过干鱼胡同、奶|子府街、灯市胡同、豹房胡同,然后拐入了厂卫街,在这条街上只有两个毗邻的大户,那就是锦衣卫与东厂,他们毗邻而居,关系好的时候据说如同一家,有好几个小门相连,现在估计那些小门早已用砖石堵起来了。

段飞过锦衣卫而不入,飞骑向东厂驰去,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口有八名锦衣卫按刀而立,见状面面相觑,等段飞在东厂衙门口下马的时候他们才醒了过来,其中一人飞快地向里边奔去。

段飞来到东厂门口一跃而下,他现在的马术大有长进,身手也敏捷得多,穿着官袍还能做这样的大动作,京城里的官们只怕没几个能做到。

东厂门口也有八个番子守着,他们显然得到了特别吩咐,见到段飞那一身斗牛服就有两人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拱手道:“这位可是钦差段大人?张公公久候多时了,他吩咐过,若是段大人来了,就请段大人立刻入见。”

他直接将华明当做了空气,热情地将段飞向里边请,华明跟上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那些番子却突然动了,他们刷地声一起拔刀拦在华明面前,华明的手也按在了刀把上,双方怒目圆瞪相互对峙,气氛紧张之至,几乎是一触即发。

领着段飞向里走的人回头喝道:“住手!你们在干啥呢?段大人是咱们的贵客,段大人带来的人不论是阿猫阿狗大家都不能慢待了,把刀子都给我收起来,真是没规矩,回头定要好好杂治一下了。”

这分明是早预备好的,故意折辱人呢,段飞担心华明忍不住气,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华明神色冷峻,丝毫没有动气的样子,东厂番子们收刀退开的时候,他也轻轻松开了握在刀把上的手。

第〇二六八章 【厂卫如仇】

看到华明的表现,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那人说道:“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嘛,搞得那么紧张做什么呢?本官奉旨查案,华明他们是我的副手,今后希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啦,否则本官不好办啊……”

那个番子呵呵笑道:“是,是,我们一定严加管束,今后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奉段大人之命来的,我们都要待若上宾,大家听到了没有!”

东厂番子们轰然应诺,华明只是冷笑以对。

一路上遇到许多东厂番子,看到华明那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还是火药味十足,好在那引路的番子很快将段飞他们引到一个环境优雅的小院,让人上茶并端了些糕点零食上来,那番子笑道:“大人在此少待,我这就去告诉张公公段大人来了……”

此人一离开视线,华明不禁哼了一声,似乎将满腹怨气都哼了出来,段飞笑道:“镇定,镇定,别人越想激怒你,你就越要保持冷静,华明,从前锦衣卫与东厂的关系就一直这么僵硬么?”

华明叹了口气,道:“这是项大人任指挥使之后的事,在此之前……张锐在前任指挥使大人面前就是个端尿壶的……”

他有所避忌,没有说出那人名字来,不过段飞却听明白了,锦衣卫前任指挥使钱宁当初权倾一时,能压制他的也就是后来居上的江彬一人而已,张锐的实力以及正德的喜爱程度相比这两人差得远了,钱宁倒台之前锦衣卫自然是压着东厂的,这一切突然倒了个个,华明等锦衣卫自然极为不忿,而翻了身的东厂番子却恨不得随时骑到锦衣卫头上去。

小院门前传来走步声,华明顿时闭上了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冷峻非常,来者正是张锐,他身后跟着两名东厂护卫,两人目光一落到华明身上就像将他锁住了一样,段飞也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这两人定是张锐身边的护驾高手,段飞不由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放肆。不得对段大人的从人无礼。”张锐阴阳怪气地轻喝一声,说道:“段大人,咱家就预料着你今天会来,不过还是没想到段大人来得这么早,牛二牛三,你们赔华千户到院子里走走,不许无礼,段大人,请!”

段飞挥挥手,华明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去,他的脸色已有些发白,汗水湿透了背脊,段飞明白在交锋之中华明落了下风,他淡然说道:“张公公,华明在苏州斩杀百毒门主的时候受了些伤,请你那两位从人手下留情,不要弄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

张锐向那两人喝道:“听到段大人的话没有,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

那两人答道:“是,小人知道了。”两人退了出去,顺手将门也掩上了。

“段大人是为了朱|德来的吧?”张锐开门见山地问道。

段飞道:“正是,朱|德托庇于东厂,锦衣卫不得入,我只好亲自来了。”

张锐叹道:“咱家这也是不得已啊,除了我们东厂,谁还敢收留朱|德啊,大人刚到北京,只怕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项豪曾经放出话来说要取朱|德小命,朱|德他哪敢离开东厂半步啊。”

“哦?项豪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有几个人听到了?”段飞问道。

张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话他当然不敢当众说出来,是我们东厂在锦衣卫里的内线传出来的,绝不会冤枉了项豪,段大人请放心。”

段飞点点头,说道:“张公公,办案要紧,倘若公公没什么交待了……我想询问朱|德,还有他家那个长工,请公公安排一下。”

张锐眉头一皱,说道:“段大人,皇上虽然命你全权负责查案,不过东厂依然有监督之权,管姑娘不知所踪,我只好暂时另外派人跟着你,请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想干预的意思,只希望段大人能秉公办理,将真凶捉拿归案!”

段飞虽然不乐意,不过看来这也是正德的意思,他只好点头说道:“无妨,只希望张公公委派的人不要比管姑娘差太多就行。”

张锐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像管姑娘那样又养眼又能干的美人儿天底下没几个,只怕段大人要失望了,不过那人虽然不那么中看,能力还是有一些的,重要的是,他是段大人的旧识,段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段飞一愣,在东厂之中他认识的人不多,难道是……

“海公公!”段飞见到那人时忍不住惊喜地叫道。

海公公神色复杂地看着段飞,垂首施礼道:“卑下海大桂参见段大人。”

段飞快步上前,握住海公公的手笑道:“海公公,我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啊,怎的如此生分了?”

海公公苦笑道:“怪只怪段大人升官太快,现在已是堂堂的钦差大人了,我怎敢失礼?段大人,我这便带你去见朱|德,他现在情况不妙,见到他的时候段大人可别太吃惊啊。”

海公公与张公公正好相反,一个是没什么心情跟段飞叙旧,一个却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到正题,段飞听到海公公的话之后讶道:“朱|德他怎么了?”

海公公摇摇头,说道:“他被人暗算了,段大人还是自己看吧。”

海公公带着段飞来到一个独院前,还没进门段飞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进了院子之后顿时嗅到了一股重重的药味,两个东厂番子守在门口,见海公公来了,他们赔笑道:“海公公,你老怎么来了?这位是……哎,外面的人怎么守门的?怎么把黄皮狗放进来了?”

锦衣卫的飞鱼服多半都是眀黄色的,背后常有人骂他们黄皮狗,不过敢当面骂的估计除了东厂就没人了。

“闭嘴!”海公公闪身上去,啪啪两下就给了他们几个耳刮子,俩番子被打得傻了,海公公停下手来,喝道:“这位是钦差段大人,他奉旨核查平茂一案,你们都给我退下!”

那俩番子抱头鼠窜而去,海公公回过头,也没对华明有什么好脸色,他伸手请道:“段大人请,朱|德和刘毅辉都在里面。”

第〇二六九章 【狼疮恶毒】

推开眼前的门,呻吟声突然大了起来,伴随着呻吟的还有一股硫磺似的恶臭味,段飞皱了皱眉,走入房中,转过一个侧门,只见屋里有两张床,各躺着一个人,两个大夫模样的人站在床前,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在给两人换药。

段飞走到床边,低头一看,只见床上躺着那人浑身都熬着药膏,恶臭正传至他们身上,从大夫正在处理的地方可以看见一片脓包,恶心,恶臭之至。

海公公解释道:“五日前他们突然发病,全身长满脓包,张公公怀疑是锦衣卫内线干地,因此将那一日曾经接触过两人的人都清查了一遍,抓了六个人,现在还没审出个结果呐。”

段飞问两个大夫道:“他们情况如何?谁是朱|德,能说话吗?”

年长一些的那个淡淡地答道:“大人请稍等,我们将他们身上的浓血清理完,给他们吃点药,他们就可以回答大人的话了。”

段飞嗯地一声,来到外间,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着,华明说道:“大人,这里恶臭难闻,说不定还不干净,我们不如在外面等候吧?”

段飞说道:“他们只是中毒而已,倘若会传染的话,只怕张公公早把他们丢回锦衣卫诏狱去了,这点臭也不算什么,本官还不放在心上,海公公请坐,趁这时候咱们不妨叙叙旧,你知道么?史总捕也来京城了。”

海公公叹道:“我知道,他现在是段大人身边的人了。”

紧接着海公公又叹了口气,说道:“段大人,往事就不要重提了,对眼下这个案子,段大人怎么看?”

段飞说道:“此案疑点重重,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我不想轻率下结论,因此也不能将我个人的看法提前说出来。”

海公公轻轻颔首,闭目不语,段飞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陷入了思索中,从眼下所得的资料来看,项豪的确有重大嫌疑,尸骨是在他家发现的,埋尸之地甚至就在他的卧室前,案发之后项豪反应剧烈,锦衣卫控制了他的老宅,直到段飞接了圣旨才退去,随后段飞又在他家发现了伪造现场的痕迹,现在朱|德与刘毅辉又中毒危在旦夕,一切线索都对项豪不利。

不过,项豪的话浮上心头:“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蠢的人吗?”

不错,能在锦衣卫这样的地方混到指挥使这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愚蠢到杀人之后埋在自己卧室前的地里?除非是心理变态,就算这样,项豪在搬家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把尸体挖出来处理掉,为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直到案发之后他才试图补救呢?掩耳盗铃也不是这么干的啊。

张锐急着想定项豪的罪,这一点段飞能够理解,不过段飞从来没打算要投靠张锐,因此也没必要帮他这个大忙,这是段飞在京城的第一案,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秉公处置,把这个案子办成明明白白的铁案就成了段飞的唯一选择。

同样是秉公办案,在段飞心里和张锐的嘴里,味道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不一会那两个大夫疲倦地走了出来,对海公公和段飞施礼道:“他们已经可以说话了,大人有什么就尽快问吧。”

段飞却没急着进去询问,而是双眼紧盯着那两个大夫,问道:“大夫,他们的情况如何?中的是什么毒?”

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中的是狼疮毒,毒发之时就像长了狼疮一般,全身溃烂,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只能挨一天算一天了。”

段飞记得红斑狼疮在21世纪都是极为棘手的,何况这个时代?不过朱|德是中毒,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他还有救。

段飞走入卧室,华明指着躺在里侧那人道:“大人,那就是朱|德。”

段飞走过去,望着那人道:“朱|德,你听得到我的话吗?”

床上那人勉强睁开眼睛,段飞说道:“本官奉圣旨核查锦衣卫佥事平茂失踪一案,我问你,那具白骨真的是你自项豪宅里挖出来的吗?”

朱|德点点头,说道:“是,是我家长工刘毅辉在侍弄花圃的时候挖出来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朱|德突然激动起来,他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可怜兮兮地叫道:“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项豪要杀我,我身上的毒就是他派人下的。”

听到他的话,华明忍不住冲了上来,怒喝道:“朱|德,你胡说!”

朱|德一愣,华明喝道:“谁不知你与项指挥使不和?你自己无能,这个指挥使同知做了几年都无建树,项指挥使后来居上,你眼红了不是?你在锦衣卫造谣中伤项指挥使,大家都懒得理你,只当小狗在吠,你现在竟然投靠东厂,陷害项指挥使,我第一个不答应!”

见华明凶神恶煞般模样,朱|德惊呼道:“大人,救命!”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朱|德,你放心,华明不会伤害你的,我问你,你才买的新宅子,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改建改造?若是不乱挖,就不会发现尸骨,也就不用落到如此田地了,不是吗?”

朱|德泪如雨下地说道:“大人,我现在也后悔死了,我不该听信风水先生的胡说,他说那宅子煞气逼人,若是不改造一番就会妨主的,我给他说动,就将宅子按他说的改造了一番,没想到竟然挖出一副骨头来,我当真后悔死了。”

段飞笑道:“你白痴啊,若那宅子风水不好,项大人又怎么会一路青云成了堂堂的指挥使?”

朱|德摇头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但是,他说项大人曾经血战沙场,镇得住那宅子,我就差了一点,镇不住啊。”

段飞冷笑道:“你连一座宅子都镇不住,就算真的整倒了项豪,你能坐稳他现在的位置吗?你镇得住下面那么多锦衣卫吗?”

海公公的声音在一侧淡淡地说道:“段大人,你这话有些不妥吧?”

段飞答道:“海公公,该如何审案我心中有数,谁说没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朱|德,你说呢?”

第〇二七〇章 【锦衣卫验骨】

段飞微笑道:“我又没说你说谎,你慌什么?

段飞看了一眼扔在垃圾篓里刚换下来的东西,又淡淡地看了朱|德一眼,说道:“好吧,本官自会查出真相,你好好养病吧。”

段飞转身向外走去,华明惊讶地说道:“大人,我们就这么走了?”

段飞回过身,反问道:“要不然还能怎样?把朱|德带回锦衣卫诏狱大刑伺候?海公公答应的话我倒是不反对。”

海公公还没回答,朱|德已惨叫起来:“不要,救命啊,我不要回锦衣卫,救命……”

海公公把门掩上,淡然道:“段大人,张公公吩咐过,段大人要来找谁问话都没问题,随时都欢迎,不过朱|德托庇于东厂,我们就要保护他,从东厂带人走是绝对不可以的,这不是阻挠办案,而是保护证人,若段大人非要带走朱|德,请拿圣旨来。”

段飞耸耸肩,道:“看吧,我就知道不行,所以我根本懒得问了,走吧,除了他们我们还有许多证人证物可以追查到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能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口供也无所谓,我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查出真相,到时候那些说谎的人就等着下天牢吧。”

段飞一刻也没停留地向东厂大门走去,海公公疑问道:“段大人,你准备上哪儿去?”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去锦衣卫啊,你们东厂抱着证人不放,锦衣卫揽着证物不放,我只好多跑两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华明挑衅似的说道:“海公公,你奉命监督大人,看来得跟我们一起到锦衣卫走一趟了。”

海公公愁眉苦脸地说道:“咱这把老骨头也只好豁出去了。”

段飞哈哈大笑起起来,快步走出东厂的大门,拿回了自己的马,也懒得上马了,就牵着往不远的锦衣卫镇北抚司衙门走去。

“段大人好!”锦衣卫镇北抚司衙门口的八名锦衣卫八字排开,对段飞热烈欢迎,段飞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大家好,东厂的海公公随我前来办案,大家可不要怠慢了。”

一个锦衣百户笑道:“大人请放心,项大人吩咐过的,只要是段大人身边的人,都是咱们的贵客!段大人,小姓张,名悦,愉悦的悦,不是东厂张公公那个锐利的锐哦,张悦没法跟张公公比啊,张悦没出息,混了这么多年还是锦衣卫的看门百户,项指挥使吩咐我在此等候段大人,段大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吩咐我。”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有劳张大哥了,我是来看那一副尸骨的,请张大哥带我前去吧。”

张悦呵呵笑道:“好嘞,请段大人随我来!”

这个张悦才刚转过身,后边的锦衣卫就有人大叫道:“张锐,回去洗干净,今晚儿哥哥要宠你。”

张悦回过头抛了个媚眼过去,‘娇嗔’道:“死相,想锐锐陪你啊,先在月比中拿了第一名再说。”

海公公面沉如水,华明则面噙得意的冷笑,刚才在东厂受到的折辱都讨了回来,这个自称张悦的锦衣百户其实并不叫这名儿,是故意这么安排来恶心人的。

段飞都快被他雷倒了,他催促道:“别废话啦,快带路吧。”

“好嘞……”张悦在前头带路,那屁股一扭一扭的,别提有多做作难看了,段飞真想在他屁股上踢上一脚,让他从面前滚蛋,不过却没这么做,直到来到一座小院里,张悦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他转身对段飞说道:“段大人,虽然还无法确认那是谁的尸骨,不过项大人还是给他设了个灵堂,项大人在这灵堂之中曾当众发誓,必将手刃杀害平茂大人的凶手,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的,段大人进去之后请为亡者上三炷香吧。”

段飞道:“死者为大,不论他是什么人,我们给他上三炷香也是应该的。”

张悦看了海公公一眼,转身推开那紧闭的门,一座白色布幔遮蔽的灵堂出现在大家面前。

段飞不信鬼神,但是本着尊重死者的心态,他还是慎重地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华明自然跟着上香,海公公居然也点了三支香,拿在手里说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平茂啊平茂,现在皇上差段大人来办你的案子,你可莫放过了这个机会,一定要为自己报仇啊。”

华明和张悦都怒目圆瞪地望着海公公,海公公却视若无睹,段飞无奈地说道:“华明,打开棺盖,本官要看看骨骸。”

华明向张悦望去,张悦点点头,棺材并未上钉,两人合力将棺盖移开轻轻放到一边,华明说道:“大人,请。”

段飞走上搭架,扶着棺材边向里望去,只见宽大的棺材中躺着一具白骨,段飞凝望了一会,突然问道:“张悦,你知道平茂佥事身材有多高吗?”

华明答道:“大人,我曾见过平茂大人,他的身材只比项指挥使大人稍矮,也没那么雄壮,这副尸骨的身材嘛……好像差不多,人死之后骨头应该是会缩一点的。”

段飞点点头,倘若平茂如华明所说,那么这副尸骨的主人身高倒是与平茂差不多,段飞有点后悔没把杨森带来,验骨这方面他毫无经验,还是等杨森看过再说吧。

段飞示意华明他们将棺盖盖上,走下搭架,说道:“张悦,本官想将这件证物带走,不知项大人准不准……”

张悦立刻将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儿,他说道:“不行啊大人,平茂大人是项指挥使亲兄弟一般的人,他的尸骨咱们不能动,等头七过了,就要下葬的。”

“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头什么七……”段飞心中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他有点头疼地敲敲脑袋,又问道:“张悦啊,当初第一个给这副骨头验尸的是谁?我想见见他。”

张悦道:“大人要见那仵作?他是顺天府大兴县的,大人尽管派人传他来问就是。”

皇城底下的县官不好做,县衙里的人更不好做,京城里随便一个衙门都比他们大,张悦的话一点儿不错,段飞想了想,又问道:“平茂的妻子呢?她允许你们在这里设灵安葬平茂?”

第〇二七一章 【我的心事你别猜】

张悦不屑地说道:“她?她还有脸见平茂大人吗?她早已改嫁,不再是平家的人了,凭什么管平茂大人的后事?自然是咱们项大人一手操办了。她竟然恶人先告状,咱们项大人还怀疑是她害死了平茂大人呢!”

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给东厂和锦衣卫之间针锋相对的事情弄得几乎晕了头,竟然忘记了一条惯律,丈夫失踪或者死亡,妻子往往是第一号嫌犯。

“这位平夫人嫁给谁了?”段飞问道:“平茂有子女吗?”

张悦说道:“那女人嫁给了一个富商,凭借平茂大人的余荫,活得还挺自在,平茂大人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当初平茂大人失踪时他才十来岁,事后是项大人将他抚养成人的,那个女人若是稍微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她儿子也不会那么恨她了。”

段飞兴致依然地说道:“哦?她儿子为什么恨她?”

张悦看了看身边的灵位,说道:“大人,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

张悦带着段飞他们来到锦衣卫用来招呼客人的地方,让人去沏茶送吃的之后,张悦神秘兮兮地说道:“大人,我其实也只是听说,当年平茂与我家项大人一起在边关戍边的时候,平夫人在家里不太安分的,京军与边军交换戍卫的时候,平大人与项大人一起来到了京城,那女人才稍微老实了一点,不过平大人热忱公务,经常通宵达旦不回家的,谁知道那女人有没有再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呢?说不定她被平大人撞破奸情,然后跟情夫一起把平大人给害了。”

段飞笑道:“你倒是挺会推理的嘛,我问你,倘若平大人真是她夫人害的,那么她是如何将平大人尸体移到项大人老宅中,并且埋在土里的?”

张悦显然早有准备,他微笑道:“这还不简单?东厂啊,东厂探子无处不在,定是他们探到了什么消息,逼迫朱|德与平夫人从命,由朱|德买下项大人的宅子,再起出平大人尸骨,借口整治花园,把尸骨埋下去栽赃陷害项大人,以东厂的手段,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又有何难?”

段飞鼓掌叫好道:“说得真是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悦啊张悦,你这个百户实在是屈才了。”

张悦也不管段飞是否讽刺,嬉笑着连道:“不敢不敢,大人过奖了。”

段飞脸上笑容一收,说道:“华明,将这个张悦给我拿下。”

张悦吓了一跳,华明也奇道:“大人,这是为何?”

段飞说道:“妖言惑众,胡言乱语污蔑国家权重部门,还不够砍头的吗?”

张悦大惊道:“大人,卑职冤枉啊,卑职该死,不该胡言乱语的,请大人饶了我吧。”

华明也帮着说起好话,海公公诘诘冷笑道:“请段大人秉公执法,当场斩了这卑鄙小人。”

华明和张悦顿时都变得想要吃人一般,段飞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大家这么认真干嘛?”

段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有些困了,想找个地方睡觉,华明,你给我安排房子好了没有?”

华明吃吃地说道:“大人,这个……卑职正在安排……”

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那么快安排好一座合适的宅院不啻于痴人说梦,段飞故意为难地说道:“本官今早为了上朝起了个大早,熬到现在已经累得不行,倒下去就能睡着,你却告诉我还没找到房子,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本钦差去睡驿站吗?”

海公公说道:“段大人,要不我给你安排所宅子?包你满意。”

段飞摇头道:“不行,是你给我安排房子还是东厂给我安排房子?不管怎么样别人都会说闲话的,要不然华明早给我安排好了,也罢,我们回那凶宅,本官今天就睡在那里了。”

华明急忙说道:“大人,这怎么行?还是让卑职来想办法吧。”

段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道:“等你想得办法来,我已经睡醒了,走吧,没什么不行的,说不定睡到一半还会有冤魂来托梦呢。”

段飞不由分说地离开了锦衣卫,打马回到原来属于项豪,现在是朱|德的宅子。

一入朱府段飞便即下令道:“华明,派人去大兴县给我传当初验尸的那个仵作来问话,还有平茂的的老婆,在我睡醒来之后要立刻见到他们。”

华明答应一声,然后担心地说道:“大人真打算在这里歇息?”

段飞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难道还怕平茂的冤魂来索命不成?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真要托梦,也会告诉我究竟谁才是真凶!去吧,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

每一个听说了段飞这决定的人都很迷惑不解,连苏蓉都担忧地说道:“公子,在这凶宅之中歇息不太妥吧?”

段飞翻了翻眼皮,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天底下还有没死过人的地方吗?你们也真奇怪,人都敢杀,居然还怕鬼……别说凶宅,那个坑我都敢躺进去。”

段飞只是说说而已,他可不想真躺进去,不是害怕鬼,而是害怕脏,苏蓉她们也不敢再劝,只怕他犟起来,真的躺到那坑里去睡觉。

好在段飞并没有神智错乱的倾向,除了命人到仓库去给他拿床单被褥铺床准备休息之外,他将苏蓉、谢志钧、华明三人召集到书房之中,四人围桌而坐,段飞将自己在东厂与锦衣卫获取的资料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这个案子,你们现在怎么看?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华明,你先开始吧。”

华明倔强地说道:“多谢大人信任,我还是觉得项指挥使大人不是凶手,我的想法跟张悦差不多,这定是东厂精心安排的陷阱。”

段飞颔首说道:“嗯,不错,这的确极有可能,也是目前锦衣卫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连皇上似乎都是这么想的,文辉,你说呢?”

谢志钧慎重地说道:“华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就算项大人原本是无辜的,可惜他现在已犯下大错,再想为自己撇清可就有点难了。”

第〇二七二章 【审仵作】

谢志钧以退为进的话让华明不那么难接受,他见华明没有什么强烈反应,于是继续说道:“他不该强行抢占朱府,不该带走尸骨,不该另挖洞穴伪造现场,这些都是极其不智的行为,定是事出有因,或许大人该找项大人私下好好谈谈。”

段飞摇摇头,说道:“项豪是不会告诉我任何情况的,我虽然持有圣旨,但是他们依然视我如无物,这个案子实在不好办啊。”

大家都沉默了,段飞的目光向苏蓉望去,苏蓉嫣然一笑,说道:“公子绝非遇到难题便束手无策之人,公子现在心中早已有了对策,何不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呢?”

段飞笑道:“你就会取巧,最近好像你越来越懒得动脑筋了,大家觉得我能够走到这一步最大的依靠是什么?”

三人都思索起来,段飞没等他们说出答案,直接说道:“是皇上,若没有皇上青睐,我根本没机会当官,更不可能成为钦差大人,没有皇上的支持,段飞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现在至多也就继续在宝应钓我的鱼而已。”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点了点头,段飞继续说道:“现在,皇上依然是我最大的依靠,遇到了麻烦,我只好请出皇上替我解决,等我睡一觉醒来,见过仵作与平茂那改嫁的老婆之后,我就去豹房见找皇上去。”

苏蓉与谢志钧都会意地点点头,华明有些不安地说道:“大人要将今日查到的东西告诉皇上么?”

段飞说道:“不错,本案的细节与发展,我并不打算瞒着皇上,何况现在还要借皇上之威,来取得案件的进展……华明,皇上派你跟随我,可不是让你一意包庇项豪的,你可明白?”

华明咬牙说道:“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要相信我,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的。”

“是,大人(公子)!”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脑子清醒了才能够想出好的措辞来说动皇上,嗯……”

大家这才明白段飞为何一意孤行非要在这凶宅中睡觉,他们不敢再劝,将段飞送入了书房隔壁的卧房,眼看段飞就要关门歇息时,石斌忍不住说道:“飞哥,你不会真打算睡觉吧?”

“滚!”段飞毫不客气地喝了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石斌讪笑着摸摸鼻子,指着脑袋对苏蓉道:“苏姑娘,飞哥他……”

苏蓉转身就走,说道:“你飞哥脑袋没问题,各自去挑房间吧,今晚上咱们只怕就要住在这儿了,看开点吧。”

“不是吧……”石斌发出一声哀叹,看看四周的环境,他急忙拔腿就跑,说道:“谁也别跟我抢,我要挑一间离这个院子最远的屋……”

段飞在房里听到之后摇了摇头,还是蓉儿最了解他啊,其他的人啊,跟了他那么久了,还这么迷信……

转念一想,段飞顿时有了新的主意,他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屋顶,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蓉的声音传来:“大人,该吃午膳啦。”

段飞嗯地一声从床上爬起,精神抖擞地推开门问道:“仵作和平茂的老婆传到了吗?”

苏蓉笑道:“放心吧,公子,他们都传来了,反正他们跑不掉,公子还是先吃了午膳再去审问他们吧。”

段飞跟着她走去,见到石斌后劈头便道:“阿斌,吃饱之后去买些香纸蜡烛什么的回来,晚上我要在花园里设个灵位,最好再找些和尚道士回来做做法事,超度一下亡灵。”

石斌的嘴张大之后就合不拢了,他吃惊地说道:“飞哥,你不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段飞不耐烦地说道:“废话那么多干啥?叫你去你就去,要不然我叫别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石斌不敢再问,段飞匆匆吃过饭,命人将那仵作先带到后花园,仵作自称姓刘,他身份卑微,给段飞行过大礼之后才敢站起来等着段飞问话。

段飞坐在椅子上,指着那土坑问道:“刘仵作,你可还记得当日发现尸骨时的具体情形?尸骨以什么姿态埋在坑中?坑中的土是疏松的还是硬实的或有空隙的?”

刘仵作回忆道:“回大人的话,当时那副白骨是侧躺在坑中的,面朝这边,坑中的土嘛……由里到外都是硬实的。”

段飞说道:“你年纪不小了,经验应该颇丰富,现在你告诉我,倘若人一死就埋下,这尸身周围的土会呈什么状态?”

刘仵作额头上冒起了大颗的热汗,他吃吃地说道:“大人,这……情况不同结果也大不一样,小人无法凭空臆断。”

段飞说道:“无法凭空臆断也就是说只要有具体条件,你就可以分析出大致情形来,对吧?”

刘仵作一咬牙,点头道:“小人可勉力一试。”

段飞指着土坑一旁堆着的土,说道:“你先瞧瞧,这些土与当日你将尸骨挖出来时可是一致的?”

刘仵作走到土堆边仔细看了看,很肯定地说道:“大人,这土与那日小人将尸体挖掘出来时截然不同。”

段飞喝道:“胡说,这分明就是本官从这土坑中挖出来的土,你敢说与当日不同?”

刘仵作大惊道:“大人,小人绝不会看错,这土绝非当日埋尸的土啊。”

段飞哼了一声,让杨森托着两只盘子走过来,段飞指着盘子说道:“刘仵作,本官相信你不会看错,那么本官要考考你,你眼前有两盘土,你觉得哪一盘比较像当日你挖掘尸骨时埋骨的土呢?”

刘仵作走上前仔细看去,他很快就毫不犹豫地指着杨森左手那一盘土,说道:“大人,这盘才是那日埋尸的土,小人绝不会看错的。”

刘仵作虽然很有把握,但还是担心地向段飞望去,段飞笑道:“刘仵作,你这回可错了,在东边墙角下本官新挖了一个坑,被你指认为埋尸的土是从那个坑里挖出来的,难道尸体原来是埋在那个坑里的吗?”

第〇二七三章 【狡妇人】

刘仵作惊叫道:“不可能!尸体明明是埋在这里的……”

他快步跑到墙角蹲下来仔细看,过了一会他又跑回来,说道:“大人,这分明是有人移走了埋尸之土,请大人明察!”

段飞鼓起掌来,笑道:“刘仵作你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看来你没有错,本官也是这么猜想的,应该是有人将埋尸的土换了,想让本官做出错误的判断,本官差点就被他骗过,刘仵作,待会本官就要入豹房去面圣,你可敢当着皇上的面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么?”

刘仵作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段飞鼓励地望着他,刘仵作吃吃地说道:“大人,小的身份卑微,胆子又小,岂敢去见皇上,大人还是饶了我吧。”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蓉儿,将录的口供拿来,让刘仵作签字画押。”

苏蓉将口供拿到刘仵作面前,刘仵作苦笑道:“大人,小的不识字,这个……”

段飞怒道:“你还担心本官骗你不成?我看你是有些皮痒了!锦衣卫千户华明何在!”

华明断然答应道:“卑职在此!”

他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刘仵作,刘仵作的证词已证明埋尸坑的确被人换过土,因此坐实了锦衣卫破坏现场证据的罪过,不用段飞吩咐,他都想劈了眼前这个家伙。

段飞却对刘仵作温和地说道:“刘仵作,本官根本没有必要骗你,这里还有东厂的海公公作证,你怕什么?你还是快将口供签押了,本官还赶着要进宫呢。”

海公公将那口供扫了一眼,递给刘仵作道:“刘仵作,快签了吧,咱家可以保证这张供词里的话与你刚才的口供毫无二致。”

“多谢公公,多谢大人。”刘仵作这才按了手印,苏蓉将口供收起递给段飞,段飞朝她使了个眼神,苏蓉眨了眨眼睛,退到一旁,华明说道:“大人,我这就将刘仵作送出去,回头便把徐氏带来给大人审问。”

海公公说道:“这点小事用得着华大人亲自出马么?刘仵作,你暂且在一旁等候,待会咱家亲自送你出去。”

刘仵作感激地说道:“多谢海公公。”

苏蓉笑道:“海公公莫非担心华将军把刘仵作直接送诏狱里去了?放心吧,我家大人可不允许任何人迫害证人哦,刘仵作,还是我来送你出去吧。”

刘仵作看了看海公公,海公公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苏姑娘说了,刘仵作你就放心吧。”

苏蓉带着刘仵作走了,段飞道:“石斌,去传平茂的老婆过来,对了,华明,她现在该怎么称呼啊?”

华明答道:“大人,她嫁给了个姓徐的,大家都叫她徐氏。”

过不多久石斌带着徐氏来了,徐氏朝段飞盈盈一拜,说道:“奴家拜见钦差段大人。”

段飞说道:“徐氏,你抬起头来。”

徐氏微微仰起下巴,朝段飞望去,徐氏已四十岁出头,但是她皮肤与身材保养得都很好,看起来至多也才三十岁,段飞装出一副色魂授予的样子,啧啧赞道:“好一个销魂的妇人……”

徐氏不以为辱地展颜笑道:“奴家蒲柳之姿,难入大人法眼,不知大人招奴家来此所为何事?”

段飞笑道:“蒲柳之姿?徐夫人过谦了,徐夫人,有人说是你杀了平茂陷害项大人,你有何解释?”

徐夫人的神态顿时一变,她扑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叫道:“冤枉啊大人,奴家实在冤枉啊,是哪个杀千刀地在胡说八道,是不是项豪?或者他的手下?大人啊,那畜生为了撇脱自己,才故意这么说的呀。”

段飞质疑道:“畜生?就算你怀疑项豪杀了你前夫,你也不能随便骂别人为畜生吧?”

徐夫人愤愤地说道:“大人,奴家也不想惹祸,但那项豪就是一个畜生,当初枉我夫君和他亲如兄弟,他竟然……竟然窥觊我的美色,趁夫君不在家的时候闯入家中企图非礼,若非奴家拼死抵抗,只怕奴家的身子就要被他玷污了……”

“哦?竟然还有这等事!”段飞一面举手阻止华明的怒火,一面说道:“徐夫人请说得详细点,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徐夫人擦了擦眼角,说道:“平茂视项豪为兄长,项豪经常指使他做这做那,那一天,项豪找了个差事将平茂支开,然后就来到我家,平时两家经常来往,因此奴家也没有防备,谁知项豪竟然狼性大发,试图强暴奴家,奴家拼命反抗,好在枕头底下有一把常备的剪刀,奴家拔出剪刀抵在胸前,那畜生害怕平茂回来不好交待,这才悻悻退去,平茂回来后我向他哭诉,他不但没胆去找项豪,还打了我一巴掌,骂我乱抛媚眼勾引项豪,大人,出了这事之后没多久平茂就失踪了,说不定是项豪担心事发平茂找他麻烦,这才抢先动手,把平茂给杀了埋在院子里的。”

徐夫人的话让华明听着两眼直冒火,段飞却不置可否地说道:“徐夫人,当初平茂大人失踪前你最后见到他时是在哪里?他有何异常?他可有说要去见谁了吗?”

徐夫人回忆道:“大人,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那几天他的确有些坐立不安,估计就是为了那事,男人嘛,虽然不敢说出来,但是心里头还是不好受的,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晚上,他说还有公务没有办完……叫我不用等他,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他一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徐夫人又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段飞微笑着瞧着她拙劣的表演,突然问道:“徐夫人,你与平茂有个儿子吧?他今年几岁了?生辰八字你还记得吗?”

徐夫人一愣,她想了想才答道:“大人,奴家与平茂的确有个儿子,他叫平彪,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了,弘治八年六月三日生的,时间久了,他的生辰八字奴家不太记得了,大人,平彪的生辰八字与本案有关吗?”

段飞笑道:“随口问问而已,徐夫人可以回去了,哦,在离开之前,徐夫人请将这口供画押了吧。”

徐夫人倒是认得字的,她浏览了一遍苏蓉做的笔录,很爽快地签字画押,然后袅袅婷婷地走了。

第〇二七四章 【埋尸与验骨】

就在段飞与徐夫人说话的时候,苏蓉送刘仵作离开后花园没多远,刘仵作正想回头说声不用送了,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刘仵作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身于一个黑洞洞的地窖之中,一点萤火虫似的烛光,照亮了四周阴森恐怖的环境,照亮了围在刘仵作身边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的四个人。

那是罗超辉、焦旭、焦阳兄弟还有宗家清,四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看到他们,刘仵作给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叫一声转身想跑,结果却在身后看到了苏蓉,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苏蓉连连叩首,叫道:“姑娘救命,刚才姑娘亲口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的。”

苏蓉悠然笑道:“这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刘仵作,刚才你在大人面前说过,埋尸时不同的环境会导致不一样的情况,现在大人想知道的是,尸体埋在花园里那些埋尸土里,然后用力踏平,任由风吹雨打,十余年之后,尸体挖出来时,他身上的泥应该是严实的还是疏松的?而你当日将尸体挖出来时,有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这番话有些长了,不过刘仵作就是干这一行的,在压力下他现在脑袋也转的比较快,闻言顿时会过意来,他知道不老实回答就会享受到锦衣卫那闻名久已的酷刑,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埋尸的土比较粘,若是当初埋尸时曾经用力压实的话,尸体腐烂后将会留下一个空腔,就算雨水渗入或蚯蚓虫爬也不会完全崩毁,而那日挖出尸骨的时候,尸骨胸腔已经完全被泥土塞满压实,与自然崩土不同,显然是被挖出重埋的。”

苏蓉满意地将录下的口供递到他面前,说道:“刘仵作,画押吧,待会可别告诉海公公哦,大人打算带着你的口供去面圣,你最好也跟着去,把你刚才所说的话都告诉皇上,你可要记住,欺君是要杀头的!”

……

这边刚送走了徐夫人,远远地就见到苏蓉走来,段飞振袖而起,说道:“好了,本案已有些眉目,本官先带杨森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走一趟,然后就可以到豹房去面圣了。”

海公公讶道:“大人有结论了吗?谁是凶手?为何不立刻将其抓起来啊?”

段飞摇头道:“只是稍有眉目,距离查实谁是凶手还早呢,杨森,你给我赶紧去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准备随我进豹房,怎么样,够胆量取见皇上吗?”

杨森往身上嗅了嗅,说道:“没啥味儿呀……飞哥你放心,皇上准没我爷爷凶,爷爷我都不怕哩。”

段飞笑道:“就算没味儿也要去洗,好好擦几遍,人家见皇上之前可是要吃几天斋,还要燃香沐浴三日呢,精神点去见皇上不好么?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封你做天下第一仵作了呢。”

杨森最大梦想就是成为天下第一仵作,听了段飞的话之后他顿时开心起来,喜滋滋地跑去沐浴更衣了。

段飞转身向海公公望去,海公公说道:“我与段大人再走一遭锦衣卫,然后送段大人到豹房,张公公一定对段大人查到的线索非常感兴趣的。”

段飞朝他微笑着点点头,突然说道:“海公公,还记得上次在海安镇临别时说过的话吗?世事真是难料啊。”

海公公苦笑起来,答道:“是啊,世事难料,当日卑下对段大人太过无礼,还请段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哈哈……说哪里话,当日海公公是有意要照拂我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今后海公公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只要我段飞能帮得到忙的,我绝对没有二话。”

海公公淡淡地谢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一阵杨森沐浴更衣而至,全身一新,给人感觉顿时不同。

段飞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精神起来了,海公公,咱们启程吧,请!”

海公公说道:“段大人请。”

苏蓉走上前来,给段飞拉了拉衣领,说道:“公子,去见皇上不能这么随意,我给你整理下衣裳……”

两人含情脉脉地互相对望着,海公公清咳一声,转过身去,苏蓉脸上露出一丝狡笑,从衣袖中飞快取出一张纸塞到段飞手里,嘴里却道:“公子,你瞧你,这头发也乱了,衣领也歪了,这样去见皇上可是很失礼的呀。”

段飞把那张纸收入衣袖中,说道:“就因为如此才需要你这个丫鬟跟在身边嘛,不然要你何用?”

苏蓉咬着唇瞪了他一眼,段飞照单全收,大笑着扬长而去,华明、杨森还有海公公都跟着走了。

苏蓉待他们远去之后,脸上的笑容突然都消失了,她忧心地叹了口气,望着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段飞一马当先地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随行的人中多了个刘仵作,他的精神有些恍惚,海公公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却没有机会查问。

段飞让刘仵作来这里是为了辨认骨头的,谁知道锦衣卫有没有把骨头也掉包呢?若非想在正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段飞才懒得接手这样麻烦的案子呢,现在只能绞尽脑汁咬着牙向前冲,越是艰难越见本事啊。

刘仵作进锦衣卫的时候脚都在哆嗦着,锦衣卫这样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一般人除非是犯了事被抓进来,否则谁愿进这里啊。

“别怕,只要你好好辨认,本官保证你没事。”段飞的话让刘仵作稍稍安心了点,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灵堂里,段飞再上了三炷香,说道:“开棺。”

棺盖再次被打开,刘仵作和杨森一左一右举着烛台仔细看去。

刘仵作仔细观察那白骨上的细节,肯定地点头道:“大人,这的确是小人当日从朱家花园里挖出的那具白骨。”

段飞质疑道:“你确定?”

刘仵作肯定地说道:“小人可以确定,这具尸骸胸前第三根肋骨曾经断裂,长回时的痕迹很特殊,还有他的大腿骨上有一道长好了的伤痕,这些都是小人辨认的根据,不信大人可以查看小人当初写的尸格。”

第〇二七五章 【正德威武】

段飞点点头,说道:“嗯,那就好,杨森,你有什么发现吗?”

杨森掌着烛台,目光凝在白骨的额头上,说道:“大人,是有些发现,不过我说不准。”

“哦?什么发现?”段飞讶道。

杨森看了看海公公,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敢乱说,请大人原谅。”

海公公的白眉一耸,正要发话,段飞已说道:“没错,这个案子事关重大,没有把握的事最好还是暂时别说出来,确认了再说不迟。”

杨森又认真看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发现了,除非把骨头带回去慢慢看,否则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段飞来这里的首要目的就是确认这副尸骨没有被替换过,别的他暂时还没考虑到,闻言他说道:“好了,把棺材盖上,给死者上三炷香,然后用柚子叶洗洗手,准备去见皇上,刘仵作,我希望你一起去,见过皇上之后你的生命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你明白吗?”

刘仵作苦笑着点点头,他现在已没有选择,只能跟着段飞走了。

段飞来到豹房的时候才听说皇上已出京到南苑的神机营去操练了。

段飞扑了个空,还好华明探到了消息,正德今天只是去检验火器局新制备的火器,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段飞于是就在豹房里候着,海公公自个走了,段飞瞅空叮嘱了杨森与刘仵作一下,张锐就转了出来,笑眯眯地问段飞道:“段大人,案子办得怎么样啦,来豹房是想见皇上吧?在皇上面前说话可得小心啊,不如你先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详参详?”

段飞也假笑道:“多谢张公公关照,段飞感激不尽,其实我来豹房找皇上是想向他禀明平茂案目前已知的线索,这个案子已有一些眉目了。”

张锐笑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这么快就查出眉目来了,了不起了不起,段大人,可是已经查到凶手是谁了?”

段飞摇摇头,说道:“不,我只是已查到有人隐瞒事实、伪造现场、试图脱罪而已,我要请皇上对其制裁。”

张锐笑眯眯看了华明一眼,悄声说道:“段大人说的可是锦衣卫项指挥使?”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张锐啧啧赞道:“咱家是越来越佩服段大人了,段大人要弹劾项指挥使,华千户居然不反对么?”

华明板着脸说道:“华眀是皇上的臣子,项指挥使虽然对我恩重如山,但他若是做了什么错事,华明也绝不姑息。”

张锐鼓起掌来,说道:“我真想不到竟然会听到锦衣卫中有人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话,华千户未来前途无量啊。”

华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望向窗外。

张锐又朝段飞笑道:“听说段大人在那凶宅之中小憩了一会,不知睡得可好?要不要咱家给大人暂时安排个地儿歇息呢?”

段飞笑道:“多谢公公关心,段飞粗野惯了,什么地方都睡得着,那宅子挺好的,大家都已安顿好,不用再烦劳公公了。”

“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我也是倒在哪都能睡着的。”张锐感叹了一句,就跟段飞聊起江南的风土人情来,说着说着,一个小太监飞跑过来,向张锐拜倒,禀报道:“公公,皇上快到大门前了。”

张锐霍然站起,匆匆对段飞说道:“段大人,我们一起去迎接皇上吧。”

不等段飞答应,他已疾步向外走去,段飞紧随而上,两人身后跟了一溜的人,不等他们赶到豹房大门,正德已全身披挂一马当先地冲进了豹房,他全身穿着明晃晃的铠甲,骑在西域进贡来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让段飞心中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位大明武帝果然有着自明成祖朱棣以来大明皇帝们所没有的英武霸气,张锐别看老了,他身手敏捷地一下扑倒在地,向正德跪迎道:“奴才张锐叩迎皇上回宫。”

段飞这方面就差远了,他没奈何地也跪了下去,大声说道:“臣段飞恭迎皇上!”

正德正在顾盼生辉,突然听到段飞的声音,他咦地一声,惊笑道:“阿飞!你怎么来了?都起来说话,莫不是案子有头绪了?”

段飞站了起来,答道:“不错,托皇上洪福,臣的确查到不少线索,特来向皇上禀报。”

正德欣然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来,跟着朕,到里面说去。”

正德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张锐急着伸手去扶,却扶了个空,正德顺手将缰绳交到他手里,笑道:“朕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得着你来扶么?竟敢小看朕,罚你给朕当会马童,将朕的爱马牵到马厩去好好洗刷洗刷,用上好的草料喂着,水槽里加三成的烧刀子,哈哈。”

正德拍着手来到段飞身边,他扶着段飞肩膀笑道:“朕的宝马爱喝酒,你说奇怪不奇怪?”

段飞笑道:“爱喝酒的马才是真的好马,听说昔日的汗血宝马就是最爱喝酒的,其实喝酒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舒缓肌肉疲劳,因此爱喝酒的马一般都很精神。”

正德与他并肩向里走去,笑道:“你总是有道理可说的,不过还真有些道理,朕临睡前也喜欢喝点儿酒,第二天的精神就会比较好。”

段飞说道:“就是这理儿,不过皇上精神好,并不全是酒的功劳,皇上还记得臣说过,生命在于运动,皇上每天都出去运动,身体越来越强壮,精神自然也就会越来越好。”

“嗯,你是说过,朕回京后还真让人去查了一下……”正德与段飞一边走一边说,不一会就来到一座宫殿,正德向后望了一眼,吩咐道:“段爱卿跟我来,其他人在外边候着。”

正德走入殿内,段飞跟了进去,其他人只好在店外等候,正德将头盔摘下挂在墙上的挂钩上,对段飞道:“阿飞你过来帮我解甲,顺便说说案子的事。”

段飞走上前,在正德的指点下帮他卸下铠甲,同时说道:“皇上,臣查到一些线索,臣接手此案后前往朱府接手,结果发现埋尸的现场被人破坏,并且伪造成了根本未曾埋过尸体的模样,这应当是项指挥使派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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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七六章 【一惊一乍】

正德的手僵了一下,他沉声道:“项豪?”

段飞低声说道:“不错,项指挥使假造了现场,此举令人顿生疑窦……”

正德吸了口气,说道:“阿飞,你怀疑项豪杀了平茂?”

段飞摇摇头,说道:“具体案情还未明朗,臣不敢断言,不过项大人伪造现场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为正国法,皇上必须做出点表率。”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除此之外你还查出什么了?”

段飞道:“臣还查出,尸体是朱|德买房之后才埋到花园里的。”

正德精神一振,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飞说道:“皇上,这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臣请皇上与臣合演一出戏,先抑后扬的好戏……”

段飞在正德耳边一阵低语,正德颇感兴趣地点头道:“好,朕就陪你玩玩。”

段飞耳里听到一阵快步走近的声音,他急忙说道:“皇上,您准备好了么?”

正德急忙走到御座后坐下,吸了口气,准备开始上戏了……

张锐急匆匆地赶到殿前,刚好听到正德拍着桌子大骂道:“项豪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枉朕对他如此信任,来人啊,传旨,将项豪打入天牢……”

张锐大喜过望,几乎疑身在梦中:自己提心吊胆视为强敌的项豪竟然就这样轰然倒台了?这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张锐正开心着,只听正德继续说道:“……关押三日,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这三日之内,锦衣卫暂由段飞执掌。”

张锐的嘴里发苦,就像刚吞了一颗老鼠屎般难受,打入天牢关押三天?这惩罚也太轻了吧?况且锦衣卫竟然暂时交给段飞执掌?皇上究竟想做什么啊!

段飞也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正德籍发火之机,突发奇想,要他执掌锦衣卫,锦衣卫啊,那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能随便玩的吗?

段飞忙道:“皇上,臣只怕承担不起如此重任啊……”

张锐也说道:“皇上,段大人虽说年少英发,才华出众,但他实在太年轻了,德不能服众,锦衣卫里尽是桀骜不驯的莽夫,老奴只怕皇上如此安排反害了段大人啊。”

正德无所谓地说道:“这有什么,只三天而已,又不是让他永远执掌锦衣卫,朕给他这个权力,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办这个案子,段爱卿,你就不要推辞了。”

段飞一咬牙,说道:“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正德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朕还真想让你永远执掌锦衣卫呢,可惜肯定会有许多人反对的,这不,张锐就第一个反对了。”

张锐急忙说道:“皇上,老臣不是反对段大人入主锦衣卫,其实段大人又聪明又和善,比项豪更合适做锦衣卫的指挥使,不过段大人还是太年轻了,段大人锻炼得几年,皇上再委以重任不迟。”

“行了行了,你们总有话说。”正德换了件常服,说道:“段爱卿才这半天不到就查出这许多线索,一定费了不少神吧?跟我到摘星楼去下两盘棋吧?”

张锐忙道:“皇上,段大人查到了什么线索?竟然引得皇上大发雷霆?项指挥使又做错了什么?”

正德不悦地说道:“这家伙竟然胆敢伪造现场破坏查案,朕实在气不过才小罚他一回,看他以后还敢么?越说朕越来气,具体情形还是让段爱卿跟你说吧。”

段飞将发现项豪派人调换了坑泥的事再说了一遍,张锐大惊失色地说道:“皇上,老奴还以为是什么小事惹皇上生气呢,项豪竟然斗胆包天破坏证据,这可轻饶不得,项豪身为最大嫌犯,其破坏证据的行为足以说明其就是凶手,皇上,杀人偿命,一定要将项豪斩首示众以正国法啊!”

正德哼了一声,反问道:“张锐,你就这么想杀项豪?”

张锐一愣,说道:“皇上,杀人偿命啊,难道不是么?”

正德笑骂道:“好在朕没有让你去查案,否则定然是错漏百出,冤死在你手里的人无数,段爱卿,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段飞对张锐道:“张公公,本官查到项豪用挖坑换泥之计伪造了现场,但是,本官另外查出有人曾经将尸体从别的地方起出,埋到项豪老宅的花园里,而且时间不长,至多不过十来天,也就是在项豪卖了房子之后,这说明项豪与白骨案无关,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张锐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不曾听海公公说起?”

段飞笑道:“张公公请见谅,这是我故意瞒着海公公的,怕的是消息传出之后唯一的线索就没了。”

正德也帮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锐你就不要责怪段飞了,现在这消息只有我与段飞两人知道,就不怕那贼人知道消息,抢先杀人灭口了。”

张锐茫然地说道:“杀人灭口?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正德想了想,对张锐说道:“好吧,这件事也不该瞒着爱卿,不过爱卿你可要小心别把消息传出去了。”

段飞来到殿门前向刘仵作招了招手,刘仵作那一瞬间差点软倒在地,华明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刘仵作缓过气来,他朝华明感激地看了一眼,一咬牙,向前走去。

段飞从衣袖里拿出两张口供,分别递给了正德与张锐,给张锐的那张偏偏就是海公公看过的那张,弄得他心痒痒地直想伸头去正德手里看看。

刘仵作头也不敢抬地走了进来,他来到三人面前埋头跪下,叩了几个头才道:“小人刘玉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德说道:“平身吧,起来说话,刘玉喜,你这口供上说的都是实话么?你再复述一遍吧。”

刘玉喜说道:“谢皇上,小人的口供无一字虚假,这些细节只要是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看出来。”他站了起来,将验尸的过程和自己的判断一一说了出来。

刘玉喜说完之后,张锐怀疑地说道:“刘玉喜,你可知你的话有多重要吗?你可不要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小心皇上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PS:居然漏了一章,真是不可饶恕……

第〇二七七章 【借水推舟】

刘玉喜横着心说道:“回公公的话,刘玉喜今日在皇上面前的话天地可鉴,若有一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飞微笑道:“张公公担心刘玉喜说谎,其实大可不必,不信可以随便找个经验丰富的仵作核对,殿外现在就有一个。”

正德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相信你,这个案子既然交给了你,朕就绝不会怀疑你的判断,你尽管放手去查案吧。”

段飞趁机说道:“皇上,这个案子臣已经办不下去了……”

正德讶道:“这是为何?你不是办得挺好的么?”

段飞苦笑道:“皇上,臣现在查到的只是点流于表面的皮毛而已,臣准备深入调查的时候才发现阻力重重,臣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就算拿着皇上的圣旨……这个……也不是那么顺利……”

正德霍然大怒道:“是谁敢对朕的圣旨阳奉阴违?快说,朕就不信,大明的天下,还有朕办不了的人!”

“皇上息怒。”段飞和张锐齐声说道。

张锐心里大惊,以为段飞要告自己的刁状,正在着急地想着对策的时候,只听段飞段飞说道:“皇上,这不能怪谁,项指挥使在锦衣卫给那副尸骨建了个灵堂,臣想将尸骨带回去仔细检验,然而死者为大,臣实在有些为难。”

张锐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正德赫然笑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谁敢抗旨呢,这事倒也难办,朕总不能下道圣旨,让你把尸骨强行带走吧?”

段飞说道:“皇上,这事说难也不难,那副尸骨未必就是平茂的,只要皇上默许,臣就以验证尸体真正身份为名,将尸骨彻底检验一下,也未必就要带离灵堂。”

正德笑道:“就你鬼点子多,你就照着办吧,还有什么事?没事就陪朕下会棋嘛。”

段飞笑道:“皇上,您还记得您有个义子名叫朱|德的吗?”

正德想了想,突然记了起来,说道:“记得啊,他名字里与朕的年号一样有个德字,当时还有人说妨主,要他改的,朕没有答应,他怎么了?”

段飞说道:“皇上竟然不知道就是他买了项豪的老宅么?”

正德惊诧道:“是他?……”

转念一想,正德反问道:“你怀疑是他移尸埋骨陷害项豪?”

段飞说道:“皇上,臣还不敢断言,不过这个朱|德现在正托庇于东厂,而且还中了剧毒危在旦夕,据东厂为其请的医生所言,朱|德已经没救了,不过臣身边有一位名叫苏蓉的姑娘,她对疗毒极有见地,臣打算将朱|德带回去给她医治,说不定能出现奇迹呢。”

正德说道:“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难道还要我再下个圣旨……?”

正德瞧了张锐一眼,说道:“张锐,现在段飞全权查案,朱|德既然在东厂,你就把他交给段飞吧。”

张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段飞绕得他头晕,最后还是绕到朱|德身上来了,他不敢拖延思索,斟酌着说道:“皇上,朱|德他已病入膏肓,医生说一动不得,若是段大人带他回去的半路上死了怎么办?”

段飞说道:“请公公放心,段飞去东厂的时候会带上那位苏蓉姑娘,倘若她觉得可以将人带走,那么路上或者到了臣暂居的地方时,朱|德不治身亡那就与公公无关,是段飞的责任了。”

正德倒是挺关心段飞的,他望着段飞问道:“你真有把握?”

段飞肯定的点点头,正德欣然道:“朕对你有信心,就这么着吧,不过你们去办正事之前,得陪朕玩会棋才许走,不许推脱!”

段飞担心张锐派人去给朱|德和刘毅辉下毒手,心中是有些不愿意的,不过皇上想让你陪玩那是给你面子,除了那些类似于海瑞似的不要命的疯子,谁敢说不?

段飞欣然道:“臣正要跟皇上切磋切磋,这军棋可两人对战,也可以四人玩,两两对战,不知皇上今天打算怎么玩呢?”

正德笑道:“两人对战没意思,他们都把元帅(司令)送到朕的刺客(炸弹)面前,这还有什么好玩的?两两对战还可以看他们围攻你,就有趣多了,哈哈……”

段飞大汗,他苦笑道:“其实这也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譬如大家都戴上面具,穿同样的衣服,排一二三四号,抽签决定对家是谁,下棋的时候谁也不能说话,连裁判都不知道谁是谁,这样皇上应该就可以玩得开心点了。”

正德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倒是可以一试,不过今日来不及了,走走走,咱们下棋去。”

段飞先告罪出来,叫华明将杨森和刘仵作送回去,并让他们转告苏蓉,到东厂门口会合,谁也不知道正德什么时候会放人,只能委屈苏蓉等一等了。

豹房中宫殿甚多,不过正德最爱的还是摘星楼,他在三楼摆下四国战旗,张锐做裁判,正德、段飞两对家对战另外两位公公,他们分别是尚宝监大太监伊民,以及御马监大太监戚晨。

换做是公主或者贵妃,或者还敢偶尔吃皇上一个棋子,可惜女人对这种战争游戏不感兴趣,文武百官们又不屑于这种新出的游戏,不教训正德就好了,正德岂敢去惹他们,正德的对手只好由太监们充任,这可就真的是难为他们了,左支右拙地龟缩在家中不敢出来,要么就胡乱冲入段飞的阵营自杀,一面倒的局面让人索然无味,不断大胜、狂胜,甚至一子未损地颠胜,让正德没玩多久就觉得没劲了。

“不玩了,不玩了!”正德郁闷地说道:“你们都让着朕,朕玩得不尽兴,朕再也不跟你们下棋了。”

伊民和戚晨如逢大赦般溜之大吉,张锐笑着安慰道:“皇上息怒,这军棋设计得再巧妙也不如皇上亲赴大同,指挥千军万马击溃小王子大军来得威风,皇上今日前往神机营操练三军,不比玩这小小游戏有趣么?”

段飞说道:“张公公此言差矣,这游戏可没那么简单,玩这游戏可以开发大脑,锻炼智力,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培养大局观,提高战略素养,观察力等等,好处多着呢。”

正德笑道:“真有这许多的好处?”

段飞自然是胡吹牛皮了,这时他老脸不红地说道:“当然,不信皇上可以随便在朝中武将与文官之中挑两人出来,让他们下棋,不论文官之乎者也说得多好听,他们在这棋盘上多半是要输掉裤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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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七八章 【证人证物终入手】

正德大感兴趣地说道:“嗯,这个建议好,有机会一定让他们试试。”

段飞似乎可以预见到正德指挥下的满朝军棋大乱斗,他急忙说道:“皇上莫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臣心切那个案子,臣想请辞回去办案,请皇上恩准。”

正德叹道:“办案办案,你还真勤快啊,好吧,朕不阻拦你办正事,你去吧,对了,回去?你准备回哪儿去?你在北京城里又买到便宜房子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便宜房子哪有这么好买,皇上,臣今晚准备住在朱|德那座案发的宅子里呢。”

正德扑哧一乐,说道:“你倒是真会节省啊,住在凶宅案发现场里,你就不怕冤魂缠着你?”

段飞肃然道:“段飞满腔正气,何惧冤魂呢?我只怕他们不来找我,否则一切凶案还不是手到拿来么?”

正德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不错,说得在理,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等段飞走后,张锐对正德道:“皇上,那项豪……”

正德断然道:“朕不是说过了么?打入天牢关押三日,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让戚晨去传旨,先拿他入豹房见朕再说,去吧。”

御马监也是一个强力部门,统率护卫皇宫的武骧、腾骧、左卫和右卫四卫营,戚晨掌着御马监,是仅次于张锐的内官,张锐想了想也就没再去争,不管谁去都成,项豪这个跟头是栽定了。

段飞来到东安街口的东缉事厂时,苏蓉早已等候多时了,守门的东厂番子早已得到消息,海公公在门口迎着他们,段飞带着人直入东厂,来到朱|德养病的那个院子,苏蓉进屋去查看朱|德他们的病情,段飞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海公公也只好跟着他站在外边。

段飞向四周望了望,突然问道:“海公公,朱|德全家托庇于东厂,他家里的其他人呢?本官要一并带走。”

海公公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让人去将朱|德的家人都带过来。

苏蓉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她面带隐忧地说道:“公子,朱|德他们的情况不太妙,听大夫说公子今早来过之后他们就吐血难止昏迷不醒,直至如今依然未见好转。”

段飞问道:“还有救么?”

苏蓉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许可以想办法让他们短时间地醒来,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用过之后他们必死无疑。”

段飞皱着眉头问道:“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么?大夫说他们中的是狼疮毒,我看没这么简单吧?”

苏蓉说道:“是,大人法眼无差,他们的表象虽然与狼疮毒有些相似,但是他们中的却并非狼疮毒,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混毒,我也看不出来历,百毒门或者阴葵派等几个邪异门派都有嫌疑。”

提起百毒门,段飞突然记起一件事来,他脱口问道:“蓉儿,咱们从百毒真君身上找到的那件东西你可研究出个头绪来了?”

苏蓉不知道段飞为何要在这种场合提起那只玉麒麟,她只好摇摇头,含混地说道:“没有,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公子,我们还是尽早将朱|德他们带回去吧,那两个大夫也一并带回去,他们一直给朱|德疗伤,应该会有一定助益。”

段飞说道:“好,等朱|德的家人来到,我们就一起回去。”

正说话间,东厂的人领着朱|德的家人来了,浩浩荡荡地好几十口。

“华明,点人。”段飞吩咐道。

华明粗略点了点朱|德的妻儿老母等几个重要人物,然后向段飞禀道:“大人,数目没错,人已经齐了。”

段飞说道:“齐了就好,大家不要害怕,本官只是想带你们回家而已,朱家下人来几个抬着你们的朱老爷和长工刘毅辉,回家去了!”

朱家的下人带着刘毅辉面带惊恐地望着段飞,以及他身边身穿飞鱼服的华明,他们多少知道一些东西,当然明白这个时候被锦衣卫带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华明怒目一瞪,大喝道:“你们可是要用锁链锁着才肯走么?”

大家一阵慌乱,终于变得听话起来,朱|德那躺在担架上的老母亲还想撒泼,苏蓉闪身过去,在她肩上轻轻一点,老人家就乖乖地躺了下去,居然还打起鼾来,苏蓉举起手指头朝其他人甜甜地一笑,说道:“谁再啰嗦,就抬着回去!”

再也没有人敢磨蹭,朱家的下人抬着朱|德和刘毅辉,跟在段飞的马后,离开了东厂,浩浩荡荡向金鱼胡同走去。

段飞却没有直接回金鱼胡同,而是带着华明和杨森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将那副尸骨装在一个小箱子里,准备带回去给杨森慢慢研究。

杨森正在小心地捡骨头时,段飞突然听到北镇抚司里一阵喧哗,他让华明出去探了探,华明没多久便带着一丝怨气回来,对段飞说道:“大人,是御马监戚公公带着武骧卫来了,他们要将项指挥使抓走,有些人不服便喧哗起来了,我真搞不明白,大人既然知道项大人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为何还要告诉皇上,让他受这种屈辱呢?”

段飞肃然道:“华明,任何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项豪破坏并伪造了现场,知法犯法,岂能不罚?皇上对他已经算是很宽容的了,你放心,迟早我会揪出那个陷害他的人,到时候说不定皇上会让你们锦衣卫去拿人哦。”

华明向往地说道:“希望项大人会将这个任务交给我……”

“好了。”杨森将箱子背了起来,对两人说道。

段飞当先而去,走上大道时,远远地看见一队禁卫正离开锦衣卫,锦衣卫的许多人紧跟其后,有些没跟上去地则愤然将目光向段飞他们投来,段飞也不理会,离开锦衣卫之后段飞快马加鞭地向金鱼胡同赶去,还未回到朱府,就已赶上了苏蓉她们。

进入朱府之后如何安排那些人并不需要段飞操心,他直入后宅,朱|德与刘毅辉也被抬了进来,谢志钧给他们安排了个静室,苏蓉与那两个被带回来的大夫进去救人,杨森也找了间房去研究骨头,花园里的灵位已经搭好了,段飞亲自点燃了蜡烛,上了三炷香,然后就在灵位前兴致勃勃地烧着纸钱玩儿……

海公公在一旁等得可就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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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七九章 【不道之罪】

段飞玩火玩得开心,海公公傻看了一阵,忍不住问道:“段大人,你不打算进去瞧瞧他们办得怎么样了么?”

段飞笑道:“我相信他们的能力,况且我不懂药理不会验骨,就算去了也没用,倒不如多烧点儿纸钱给这位无名者,他若地下有灵,说不定会给我托梦,告诉我案情呢。”

海公公质疑道:“段大人当真相信阴灵之说?你似乎已肯定这具尸骨不是平茂的了?”

段飞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段某相信邪不胜正,至于那具尸骨嘛,难道海公公竟然还认为它是平茂的吗?”

海公公被反问住了,段飞笑道:“究竟是不是过一会就可以知道了,既然海公公等得不耐,我就不玩了,华明!”

华明在一旁也瞧得郁闷,听到段飞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地吼道:“卑职在!”

段飞说道:“华明,你去将北京城里的所有仵作都给我传来,本官有话要问他们。”

华明一愣,说道:“大人,北京城里的所有仵作?”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不错,不论是宛平县的还是大兴县的、顺天府的,五城兵马司的,正职的,赋闲的,退休的,都给我传来,对了,顺便去问一问朱夫人,或者朱|德家里的其他人,朱|德当初请的是哪一位风水先生,不论有没有得到确凿的名字,你都给我大搜京城,尽量多找几个风水先生回来。”

华明哦地答应着,莫名其妙地走了,海公公忍不住说道:“段大人,你招来如此多的仵作,难道打算让他们像医生会诊一样一起验骨吗?这还好说,段大人传那些风水先生又又何用?”

段飞笑道:“海公公你说对了一半,不过我叫他们来不是验骨,而是验土,验骨的话杨森一个人足矣,验土嘛,就非得所有北京城的仵作外加风水先生一起来了。”

海公公听得莫名其妙,段飞对他笑道:“海公公,我们来下盘棋如何?”

海公公是没心思跟段飞下棋的,他见段飞这里没什么事,一会儿去看看杨森验骨,一会儿又去看苏蓉为朱|德治伤,段飞只好找来史羽峰下军旗,让谢志钧做裁判,玩得不时放声大笑,似乎将案子都忘光了。

终于,杨森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手里拿着填的尸格,向段飞禀道:“大人,我已验骨完毕,可以确认的是,那具尸骨决非平茂的。“

虽然段飞早已预知结果,但是还是哦地一声,然后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何证据?”

杨森答道:“大人,平茂是军士出身,若非英勇善战,也不可能因公升调锦衣卫,他的身子骨定然是相当粗壮结实的,这具尸骨虽然也较粗壮,但是敲骨听声可发现其骨壁薄弱,绝对称不上结实,或许生前差别不明显,但是埋在土里被雨水冲刷十多年之后,这区别可就大了。”

杨森停了下来喘口气儿,段飞满意地点点头,杨森继续说道:“而且,练武的人必然骨节粗大,尤其是练有外门硬功的人,华明曾经告诉过我,平茂练过铁砂掌,他的指骨定然异于常人,然而这具尸骨的骨节、指节却并没有什么异状,综上所述,这具尸骨显然不是平茂的。”

段飞继续问道:“尸骨腿上的伤能确定是什么凶器所伤吗?”

杨森答道:“不能,伤口已长好,除非凿开伤口上长好的骨结,否则实在无法辨认凶器。”

段飞说道:“既然已确定这是一句无名尸体,那你便无需顾虑,给我凿开查验,有何问题我替你担着。”

杨森哎地答应一声,段飞又道:“你确认尸骨死因没有?”

杨森说道:“大人,尸骨胸前肋骨有明显断裂,这个伤口没有机会长回,因此我怀疑他临死前不久胸口曾遭重击,不知是否致命伤,但定然与他的死有关。”

段飞翻了翻杨森写的尸格,说道:“嗯,能看出这么多线索已经不错了,你继续去忙吧,越多线索越好。”

“是,大人,我这就去找锤子和凿子来凿开他长合的伤口。”石斌兴奋奋地走了。

海公公质疑道:“段大人,如此糟蹋尸骨不妥当吧?”

段飞奇兵突出地用元帅攻入史羽峰的腹地,吃掉了他的大将军,然后淡淡地回答道:“对我来说破案抓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对死者来说,倘若他是被人杀害的,那么他一定希望我替他抓到凶手,就算稍微对他的尸骨有所不敬,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海公公道:“话不能这么说,损毁尸体这是不道之罪,段大人可要慎重了。”

段飞好奇地问道:“不道之罪?这是什么意思?”

海公公吸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裁判谢志钧慎重地解释道:“大人,不道之罪也就是违反天道或大逆不道的罪过,相当的严重,大人,这件事的确不可轻率而行,请大人三思啊。”

段飞犹豫了一下,史羽峰轻轻巧巧地从军营中拿出一颗棋子,放在段飞的元帅之上,史羽峰笑嘻嘻地说道:“这一招叫夺帅,呵呵,阿飞,这件事的确不可做,哪怕案子破不了也不能做啊,这攸关你的官声和未来,决对不可以轻易尝试。”

段飞眼看着自己的元帅与刺客同归于尽,又听到这个消息,他愤然一捶桌子,将满盘的棋子震跌了多半,这样一来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愤然道:“难道就为了这所谓的不道,就不用破案了吗?谁知道死者是怎么想的?谁能替他们做主?”

谢志钧轻叹一声,说道:“就算他们自己做主也不行啊,大人,《宋书·顾恺之传》中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案子,有个名叫唐赐的男子在邻家醉酒归来,呕吐时秽|物中竟然有几条长虫,他骇然大惊,怀疑自己中了蛊毒,就此一病不起,临死前他留下遗言要自己妻子等自己死后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蛊虫’在作怪,他的妻子遵从了他的遗言,在他死后剖尸检查,后来被他的邻居知道了这件事,告到官府……”

第〇二八〇章 【证人死了】

第〇二七九章【证人死了】

谢志钧说着前朝的故事:“这个案子轰动一时,整个朝廷都为之争论不休,经过了许多波折,最后宋孝武帝刘骏遵从顾恺之的意思,以不道之罪判了唐赐的妻子五岁刑,因为唐赐儿子不阻止母亲,犯了不孝之罪,处以“弃市”之刑,也就是妻子坐牢五年,儿子拉到菜市口斩首了,可见这不道不孝的厉害,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前朝的朱熹也认为……”

段飞暴躁地说道:“行了行了,不要拿孔圣人和朱圣人来压我,不查就不查,反正也就是个无名尸,查不查个水落石出与本官有什么关系?不玩了,回去睡觉,谁也别来吵我!”

段飞拂袖而去,留下谢志钧与史羽峰面面相觑,过了半天谢志钧才轻叹一声,史羽峰笑道:“谁叫你多事了?来来来,咱们俩闲得无事,正好来一盘。”

“我身为师爷,得替大人着想啊……”谢志钧收拾棋子,向海公公邀道:“海公公,你为我们二人做个裁判如何?”

海公公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这时杨森兴冲冲地拿着工具跑了回来,见段飞不在,他讶异地问道:“大人哪里去了?”

史羽峰笑道:“大人心情不好,回房休息了,让我带个话给你,那具尸体能查就查,查不了的就放着吧,不许损毁尸体,免得害大人陷入不利境地。”

杨森啊地一声,脸上神情郁闷之极,他眼睛一转,说道:“大人心情不好?我找苏姐姐去,她一定能让大人心情好转过来的。”

苏蓉正好走出来,闻言诧道:“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志钧将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苏蓉轻叹一声,说道:“这件事海公公与谢师爷都是对的,大人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我这就去找他劝说一下,顺便将朱|德的情况告诉他。”

苏蓉转身就要走,海公公提声问道:“苏姑娘,朱|德的情况如何?”

苏蓉头也不回地摇摇头,径自来到卧房门前,敲门道:“公子,朱|德快不行了……”

过了一会,段飞和苏蓉、海公公、谢志钧、史羽峰等站在一张门板架起来的病床边,床上的朱|德气若游丝,若不仔细探查,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胸口起伏,苏蓉手里各捏着一枚银针,分别插在朱|德的印堂与人中穴上,苏蓉神色肃穆地轻轻捻动银针,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听朱|德哼了一声,眼睛缓缓睁开了,只见他双眼眼白尽是血丝,精神极度萎靡,大家都知道,他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苏蓉飞快地说道:“朱|德你只有一盏茶时间,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朱|德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开,从段飞与海公公脸上扫过,朱|德惨然一笑,干裂的嘴唇微张,说道:“叫我妻子带着全家回老家去吧,好好赡养我母亲,养大我孩儿,别的也就没什么要交待的了。”

段飞喝道:“朱|德,你现在该说实话了吧?是谁让你陷害项豪的?”

朱|德闭上了眼睛,段飞再次喝问,朱|德只是摇头,两眼眼角渐渐渗出两滴泪来,苏蓉摇摇段飞的手,说道:“他定有苦衷,大人还是不要逼他,让他走得安心些吧。”

段飞哼了一声,神色相当不好地问道:“蓉儿,你查出是谁下的毒没有?”

苏蓉说道:“公子,我觉得应该是百毒门的人干的。”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百毒门!”

就在这时,奄奄一息的朱|德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望着段飞说道:“段大人,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鬼魂吗?倘若我的家人有何损伤,我就算死了,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德说完之后突然大叫一声,身体挺了几挺,双目圆睁地就此不动了。

段飞惊诧地说道:“这厮诅咒我作甚?我又没有说过要伤害他的家人!真是岂有此理!”

苏蓉的手在朱|德颈侧查探了一下,说道:“大人,他已经死了。”

海公公也伸手去摸了摸,段飞看了看另一张床上还在奄奄一息挣扎求存的刘毅辉,说道:“蓉儿,你至今依然没有办法救治他们吗?”

苏蓉摇摇头,说道:“百毒门的混毒手法很复杂,而且他们先后被下过两次毒,第二次下的毒尤为猛烈,我实在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和那么多的病人……就算知道他们配毒的方子,也来不及凑足那许多解药。”

段飞摇摇头,说道:“这个案子看来真棘手,线索是越来越少了,蓉儿,你尽力就好,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给我们知道真相的机会,刚才朱|德那番话只怕也不是对我说的,他只是想借我们的口,威胁一下那个胁迫的人而已。”

大家都默默地点头,段飞道:“咱们都出去吧,暂时不要通知朱|德的家人。”

段飞抑郁地站在花园里,海公公劝道:“段大人,人力有时而穷,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忧心,这个案子就算破不了也不要紧,张公公自然会为你在皇上面前解释。”

段飞苦笑一下,说道:“多谢张公公的关照,不过既然我接了这个案子,就要想办法将它破了,否则我有何面目去见皇上?海公公你不用多说了,本官自有办法!”

海公公轻叹一声,没有再劝,这个案子就算整不垮项豪,张公公也应该满意了,他实在不明白,段飞还有什么把握,难道招来满城的仵作和风水先生就能够查出谁是真凶又是谁做的手脚么?

大约在申时末的时候,华明终于回来了,他身后带着一大拨锦衣卫,押着二十几个人快步走来,这些人什么打扮都有,其中和尚道士居多。

看到他们,段飞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的喜怒无常让海公公感觉颇不舒服,只见段飞远远地朝华明大笑道:“华明,你还真能干,这个案子若是破了,本官亲自向皇上给你请首功!”

第〇二八一章 【尸土寻踪】

华明大声答道:“多谢大人!”走近之后华明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与手下跑遍了京城,总共传来仵作六人,风水先生十九人。”

这时有个瞎眼道士叫道:“大人,我是算命的,不是风水先生啊!”

一个锦衣卫在他膝弯后踢了一脚,喝道:“刚才问你会不会看风水,你自己说整个北京城没人能比你更精通看风水了的,现在竟敢反口,你当咱们锦衣卫吃素的吗?”

那人扑地跪倒,心中暗暗叫苦,其他人被带到段飞面前后自己跪倒了,纷纷叫道:“草民拜见钦差段大人。”

段飞见他们多半面带惊恐,他微笑道:“大家放心,我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相询,你们尽可放心,本官是不会害你们的。”

有个风水先生见过的世面多,他大着胆子说道:“大人尽管问吧,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愿能帮上大人的忙。”

段飞说道:“如此甚好,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现在就开始吧,石斌、郭威,将那一车泥土推上来。”

石斌与郭威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停放在大家面前,等他们揭开车上盖着的草席之后,段飞说道:“诸位熟悉北京周遭的殡葬地,我想知道的是,这一车泥土,原本是属于哪儿的?大家都走近仔细瞧吧,本官期待着你们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有说出来历并得到确认者,赏银千两!”

明白锦衣卫抓自己来为的是什么之后,大家都安下心来,听到还有赏银,都不由跃跃欲试,他们排着队上前开始辨认那些泥土,那瞎眼的算命先生居然也睁开了眼睛,凑上去认真地瞧着。

风水先生多半都懂墓葬堪舆之术,说得神秒,其实也就是看看墓地水土合不合适埋人,太潮湿或太干都不好,有很多讲究的,他们对土的认识就比一般人多些,尤其是墓葬地的土,仵作多半也懂些风水,甚至是风水先生转职的,让他们来认土是再好不过。

看了一会,一个风水先生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说道:“我知道了,这是西直门外紫竹林旁观音山的土。”

另一个风水先生立刻反驳道:“不对,这分明是永定门外马家堡旁邙山的土。”

大家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几乎将北京周边的各墓区都说遍了,甚至有人还说这是皇陵的土,真叫人笑掉大牙。

段飞拍拍手,华明一声大喝道:“都给我闭嘴,大人有话要说!”

现场终于平静下来,段飞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本官忘记提醒一句,为了保证线索的有效与可信度,提供线索的人每人要缴纳一百两银子作为保证金,华明,刚才你都记下来了吗,挨个收钱吧。”

“啊!!!”刚才炒得不亦乐乎的人都傻了眼,那些没有说话的人则暗暗庆幸起来,不过这些人身上多半都没带着这么多银子,华明将搜上来的一大摞铜钱和碎银缴到段飞面前,说道:“大人,只搜得这些,估计总共约莫五十来两银子。”

“真是少得可怜,算了,就这样吧,你们谁能确定自己说的准确无误?若是带着锦衣卫前去现场勘查,掘出的土与这些土毫无想通之处,本官要加罚你们每人一千两银子,另加关入诏狱三个月以儆效尤哦,你们想清楚了,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刚才缴了银子的那些人都叫了起来,说道:“大人,我们实在无法确认,刚才都是信口胡说的,请大人饶了我们吧。”

段飞微笑道:“这才乖嘛,现在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认真再看一遍,有把握的就说,实在没把握的就省省吧,一千两银子不是这么好赚的。”

大家又认真看了一遍,多数人都摇起头让到了一边,一个老和尚见无人敢接这差事,他这才伸手到土堆里抓了一块粘结的土,先看了看,再嗅了嗅,然后用手指将它慢慢捏碎,泥粉从他手指缝中纷纷扬扬地洒落,老和尚脸上露出了傲然神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抛开手里剩余的泥土,然后把手指放入嘴里含了含,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末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肯定地说道:“大人,这一千两白银我要定了,这一车土绝对是来自阜成门外玉渊潭一侧的山岗墓地,而且是向阳的一面,这一车土掩埋过尸体,应该至少十年以上,大人要确认土的来历,是想找到真正的埋骨之处吧。”

段飞鼓掌喝彩道:“说得好,实在是太精彩了,只要一经核实,大师的一千两银子是绝对少不了的,来人啊,备马,我们要立刻赶往玉渊潭查案!”

华明说道:“大人,阜成门戌时就要关门,现在时辰不早,我们快马还能赶个来回,若是还要查案,只怕时间就不够了。”

段飞说道:“那就不回来了,随便在当地找农家住下就是,海公公,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去玉渊潭呢?”

海公公愁眉苦脸地说道:“人老了操劳不得,段大人还是饶了我吧。”

段飞也不勉强,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海公公便去回禀张公公吧。”

海公公点点头,华明又问道:“大人,咱们带几个人去?可要通知苏姑娘和杨森?”

段飞说道:“带上杨森,至于苏姑娘嘛,她要照顾病人,就不必叫她了,这些风水先生和仵作每人赏银十两,都遣回去吧,这位大师,请问怎么称呼?”

老和尚合十道:“贫僧法号智能,乃是广济寺的挂单游僧。”

段飞笑道:“原来是智能大师,请大师带我们前去玉渊潭指认方位,大师是坐轿还是骑马?”

智能说道:“贫僧是会骑马的,虽然骑术不精,但大人既然要赶时间,那我还是骑马的好。”

段飞道:“那好,大师请稍候,准备好后即刻出发。”

段飞跟苏蓉说了一声,然后带着华明等几名锦衣卫和石斌、史羽峰等人一起从阜成门离开了京城,来到玉渊潭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中,夕阳高挂在西边的山顶上。

智能大师引着大家来到玉渊潭南的一处山岗下,指着向阳的那一面,说道:“那一片乱葬岗就是我说的地方,大人请看,山岗上长着一种紫红色的草,它们的根茎味道很独特,住在这里的人说它叫喊冤草,专门长在冤死的人坟上,整个北京,就这一块地方有,土的颜色、质地和喊冤草的味道都和这里一模一样,我觉得就是这里没错。”

PS:朋友告诉我275章后面少了一章,检查之后发现确实少了,真奇怪,我记得发了的呀……不管怎么样,现在补上了276章,后边的以此类推了,大家重新看一遍276章吧。

第〇二八二章 【锦衣盗墓】

段飞向山岗望去,只见山岗上果然一片一片地长着许多紫红色的草,尤其在一座一座的坟茔上特别茂盛,段飞暗暗一笑,难道这儿埋的人都有冤屈?

只见这些坟茔多半都已年久失修,有许多简陋的小坟堆出现在大坟茔之间,导致山上布局混乱,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踩到谁的坟头,这里已经成了个乱葬岗。

段飞吩咐道:“石斌,你们去找找看有没有最近被挖开过的坟,史大哥,你和文辉去附近村落问一问,看看一两个月到半月前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么,杨森与智能大师跟我上山验土,华明,你们在山下负责警戒。”

“是,大人。”大家分工合作各自散开,段飞走上半山腰,在山上锄了一锄土,翻出来与手里的土样做了初步对比,颜色与质地果然差不多,段飞信心大增,转过身向四周望去,只见山岗上下坟茔处处,自己带来的几十个人分散开后竟然没给这片地方带来什么人气。

石斌等人快速搜查了一遍山岗,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盗墓痕迹,段飞也并没有对此抱太大希望,只见史羽峰带着两个本地人快步走来,在山岗下大叫道:“大人,我探到消息了。”

段飞大喜,向下大步跑去,叫道:“什么消息?”

史羽峰加快了脚步,与他在半路相遇,段飞及时刹住了身子,史羽峰低声埋怨道:“阿飞,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平日言行都要注意,再说这斜坡沙砾甚多,若是一个没站稳滑倒了怎么办?”

段飞笑道:“大哥,难道你想让我像朝里那些几十岁的老尚书们一样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吗?那样我还不如死了算啦。”

“呸呸呸,瞧你这话说的。”史羽峰有些顾虑地向四周望去,段飞又笑道:“大哥,我鸿运当头阳气旺盛,就算真有阴魂,他们见到我躲还来不及呢,你真是杞人忧天啊。”

史羽峰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跟你说正事吧,我刚才在村里探听到一个消息,村民们说将近一个月前有一伙人在这半山腰上围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估计就是在挖骨头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嗯,总算有点好消息了,文辉还在村子里探听消息吗?”

史羽峰点了点头,那两个村民这时才走了上来,他们没练过武,跟着史羽峰快步走来,现在已气喘吁吁,史羽峰给他们做了引见,两个村民是兄弟,一个叫唐志一个叫唐强,他们听说段飞是奉旨查案的钦差大人,吓得急忙跪下连连磕头,段飞让他们起来,问道:“你们不必紧张,只需将你们所看见的,听到的告诉我就行了。”

唐志是兄长,稍微镇定一点,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想知道上个月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在山岗上做什么吗?”

段飞道:“你将事情的经过县说一遍吧。”

唐志回忆道:“那是中秋节后的事了,嗯,应该是八月十七。”

唐强插嘴道:“是八月十八,那天正是圩日,大哥你记错了。”

“别插嘴。”唐志回头喝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嗯,八月十八,那是八月十八的事,那天一大早,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儿来到乱葬岗上,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有亲人埋在乱葬岗,担心那些人踩踏到了亲人的坟茔,就想过去看一下,我是村子的里正,我刚来到山岗下,就被人拦下了,他们说那是锦衣卫在办事,叫我们不要靠近……”

唐志的目光突然落到山脚下的锦衣卫身上,他张了张嘴,喃喃地说道:“飞鱼服……你们也是锦衣卫?”

段飞说道:“他们说自己是锦衣卫就是锦衣卫啊?你查验过了他们的腰牌没有?”

唐志苦笑道:“大人,我哪敢啊,他们若真是锦衣卫,就算砍了我脑袋也白搭,他们若是假的……我岂不是死得更冤?”

段飞抛开这个问题,继续问道:“他们共有几人?在哪里挖坟?这你总看得出来吧?事后你们肯定也曾经检查过的。”

唐志答道:“是,大人,他们共有一十六人,他们在那片地方开挖过,事后虽然填埋了回去,但是我们土生土长在这里,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段飞来到唐志所指的位置,他还真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不对,段飞说道:“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唐强争着说道:“就是这,他们挖了三座坟,其中有一座还是我们村子里的,事后那家人到我哥家闹了好几次,所以绝不会错的。”

段飞心中一动,问道:“那家人到你们家闹了几次?他们家死的是什么人?因为什么死的?他们坟被挖了,尸骨可还在呢?”

唐志又瞪了弟弟一眼,答道:“大人,他们家死的是老娘,病死的,虽然坟被挖了,但是后来检查发现尸骨还在,我赔了点钱给他们,这事也就算了。”

段飞又问道:“另外两座坟又是谁的?你可知道?”

唐志挠挠头,说道:“不是咱们村的,应该是外来的,这要问问老村长,外来人要在这里安葬,得先征得他的同意才成。”

段飞回头看了看那三座坟,想了想,说道:“好吧,唐志,现在时间不早了,本官今夜想在你们村歇息,你给我安排一下,大哥,我们到他们村子里走走,石斌,你们不用找了,都下山了!”

大家跟着唐志来到玉渊潭边的玉兰村,村里人听说有官差来了,都纷纷关门躲避起来,只在窗户和门缝里向外偷瞧,唐志尴尬地解释说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不过段飞却知道其中的真相,自古以来中国的百姓都怕见官啊。

唐志将段飞带到村长家,村长出来迎接,跟在他背后的竟然是谢志钧,段飞与他不禁相视一笑。

村长请段飞上座,然后小心翼翼地陪在下首,毕竟是天子脚下,村长家还算富庶整洁,不过村长妻子泡的茶可就差了,段飞根本没兴趣,径直问道:“唐村长,我听说上个月十八日有一伙假冒锦衣卫的人来挖了乱葬岗上的三座坟,带走了其中一具尸骨,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现在真正的锦衣卫就在你的面前,你可要老实交代。”

PS:昨夜心中焦躁,一夜都没睡着,清早才困了下,刚起床……

第〇二八三章 【内奸现形】

华明站在段飞侧后,他听了段飞的话后哼了一声,手按在了刀把上,唐村长身体一抖,忙到:“大人,小老儿绝不敢隐瞒,上个月的时候的确有人在乱葬岗上挖了三座坟,其中还有一座是我们村子里的,那一座里尸骨还在,我们没有动另两处坟,不知道有没有被盗尸骨,请大人明察。”

段飞说道:“好吧,听说外来人要在山上修坟都得经你同意,如此说来,那两座坟的来历你都是知道的咯?”

唐村长点头道:“大人,这不是我的决定,历届村长都是这么做的,这山岗原本不叫乱葬岗,咱们唐姓的老祖宗是替人看守墓园的,后来……”

段飞说道:“行了行了,这些历史我没兴趣,你还是赶紧告诉我,那两座坟茔的来历吧。”

唐村长忙道:“是,是,是,小老儿这就去给大人查。”

他从里屋找出一本账册,翻了好几页都还没找到,段飞提醒道:“那坐坟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你尽查前边的干嘛?至少从十年之前查起吧。”

华明忍不住过去帮他翻查,没一会终于找到了,唐村长念道:“是这里了,弘治十六年八月,死者姓李名推,年约四旬,病死的,家住京城明玉坊石老娘胡同靠西边第三家,给了一百两纹银,让我们好好看护,每年烧些香纸蜡烛什么的,另外一个坟……”

唐村长查了一下,说道:“另一个坟是二十年前的了,姓刘,经商途中遇盗横死的,他妻子就地葬了他,说好有钱了就来移棺,至今还没见来,看样子是来不了了。”

段飞说道:“那个姓李的真是病死的?”

唐村长说道:“这上边是这样写着的,大人,十几年前还是俺爹当村长,可惜他几年前已经过世了,要不或可为大人解惑。”

“明玉坊石老娘胡同靠西边第三家,姓李的……”段飞对华明道:“华明,你们都记下了吧?明日回城之后立刻到这个地方走一遭。”

华明思索着答道:“大人,这事有些古怪,能住在明玉坊的人都不会是穷困人家,一般家里都预有墓园,家中重要人物死了,可以得到妥善安葬,家里仆役死了,若是与主人关系较好的,多半也会葬在家族墓园里,否则就被自己家人领回去安葬,这个姓李的情况就比较奇怪了。”

段飞想了一下,不得要领地笑了起来,说道:“现在乱猜无益,明日回到京城就明白了,好了,村长,本官已经得到想知道的信息,现在大家都是饥肠辘辘,不知道你们村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放心,本官会照价付款,绝不会白吃了你的东西。”

唐村长连道:“不敢不敢,小老儿这就为大人准备晚饭,请大人稍候。”

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菜,鸡鸭鱼肉而已,不过现宰现杀的鸡鸭肉质鲜美,大伙儿又忙了一个下午,吃得都挺开心的。

村长还给大家安排在村子里最富庶的一家歇息,段飞也没什么吩咐,各自歇息去了。

二更天的时候,院子里偏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向院子东边的厕所走去,淅淅沥沥地方便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回房睡觉,而是东张西望了一下。

今晚无人值夜,正房与偏房各处鼾声此起彼伏,大家睡得正香,那人小心地挪到柴房前的暗处,手在肚皮上一摸,掀开衣服,竟然取出个扁小的笼子,他从笼子里取出一只小信鸽,将一只细金属筒绑在鸽子腿上。

眼看就要将信鸽放飞,他却突然犹豫起来,放还是不放?两个念头在他心中交战,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只一直非常安静的信鸽突然挣扎着扑了一下翅膀,它被抓疼了,那人吃了一惊,然后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一刀将鸽子的脑袋割了下来。

那人杀了鸽子之后,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啪……啪……啪……’

突然响起的掌声让那人大吃一惊,他倏地爬起,半蹲在地上,目光炯炯地望着正房方向,只见正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入月光映照的范围时,一张俊朗的笑脸终于清晰起来。

段飞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向柴房前那人走去,华明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挡在段飞面前,喝道:“大人小心!”

那人见到段飞就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如掩耳盗铃般可笑,他当啷一声丢下匕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段飞面前,他一声不吭蹬蹬蹬地朝段飞连连磕头,段飞推开华明,上前扶起他,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能够悬崖勒马,我感到很欣慰,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知错改过就是了,哭什么呢?”

那人哇地一声,扑上前抱住段飞的脚,痛哭道:“飞哥,我对不起你,你责罚我吧!”

“嘘……”段飞捂住了他的嘴,说道:“小声些,今晚的事除了华明之外没人知道,你要我罚你还不简单么?明天清早起来,围着乱葬岗跑十圈好了。”

华明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大人,这样未免太轻了吧?若是在我们锦衣卫被逮着了,就算不扒了他的皮,也要打断手脚割掉舌头,让他再也做不了奸细!”

段飞说道:“这也怪不得他,当日在海安镇的时候海公公也曾招揽过我,我差点就动心了,当时咱们人微位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就不要自责了,快起来吧。”

那人又磕了几个头,霍地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大人宽宥,小人甘心受罚,今后小人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否则定叫我死得惨不堪言,天地鬼神可鉴!”

“何必呢,大家都是兄弟,你又没有做出什么大错事……”段飞劝慰道:“这件事今后谁都不要提了,都回去睡觉去吧。”

那人说道:“大人,我哪里还睡得着,我这就认罚去,不跑到腿断我绝不歇息!”

第〇二八四章 【家法王法】

那人转身就跑,段飞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华明问道:“大人,可要我跟上去盯着么?”

段飞摇头道:“不了,我相信他,希望他也值得我信任,今晚没什么事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得累呢。”

华明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得跟去盯着他,大人早些歇息吧。”

段飞点点头,华明一跃而起,空中转身,脚在墙头一点,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段飞叹了口气,回房睡觉去了,自从昨夜正德随口提起他在苏州收容了赵晓春的事之后,段飞就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知道赵晓春是凶手的人就那么几个,全是他的心腹,会是谁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段飞考虑不久就有了目标,能够获得他信任,且与东厂有所关联的人不多,而且那个人透露的消息也不多,那个人究竟是谁已经若隐若现,段飞并没有立刻惊动他,而是一直等待着机会,直到刚才,倘若那只信鸽被放了出去,段飞是绝不会轻饶他的,幸好他悬崖勒马,段飞也就有了饶他的理由,毕竟跟着自己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给他一次机会吧,唯一可惜的是,那只鸽子死了……

清晨段飞醒来,依旧在床上练了会功,出来活动身体的时候才发现石斌他们一个都不在,段飞找了个锦衣卫来询问,这才知道他们都去晨练了,而且晨练内容竟然是绕着乱葬岗跑圈!

段飞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一个巧合还是另外三人故意的呢?段飞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今后他会更多地注意身边人的情况,希望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段飞练了会拳脚,然后派人去叫石斌他们回来,吃过早餐,段飞让史羽峰去跟唐村长结算这两日的开销,唐村长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段飞叫史羽峰硬留下十两银子,然后大伙儿呼啸而去。

段飞自阜成门进城,直奔明玉坊石老娘胡同,自西向东数到第三家时,只见高挂的灯笼上写着个李字,段飞略微示意,华明当即走过去敲门叫道:“开门开门,钦差大人来查案了!”

紧闭的大门旁开了个小门,一个家丁走了出来,问道:“哪来的钦差,查什么案子啊?”

华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喝道:“赶紧给我打开大门,叫你们老爷出来迎接我家大人进去,再敢磨蹭拖延,就抓你到锦衣卫诏狱去凉快凉快!”

那家丁这才看清来人的衣着模样,他吓了一跳,忙道:“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小的刚才没看清,将军大人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遭吧。”

华明哼了一声,松开手,那家丁飞也似地跑了进去,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出来迎接钦差大人啊……”

过了会儿,段飞被李家的主人李宁远奉为上宾地请到了待客厅,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咱家没出什么事吧?”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李老爷不必担心,本官今日来你家只是想询问一件事,并且告知一个消息的……李老爷可有一位亲戚叫做李推的?”

李宁远的神色突然一变,他说道:“大人,我是认得一个叫李推的,可他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呀,难道有人冒充李推犯事了?”

段飞没理睬他的反问,继续追问道:“这个李推有多高?身材如何?”

李宁远回忆了一下,说道:“大约五尺八九吧,不算高壮也不瘦弱,也就一般身材。”

段飞又问道:“他身上有何特征?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吗?”

李宁远说道:“大人,他年轻时好勇斗狠,腿上曾经受过伤,被人砍了一刀在小腿上,其他的好像就没什么伤了。”

段飞基本确定了那具白骨的身份,他语气一改,突然问道:“李推是怎么死的?”

李宁远犹豫了一下,段飞紧盯着他的眼睛,李宁远微微垂头,避开了段飞的目光,说道:“大人,他是病死的。”

“胡说!”段飞猛一拍茶几,喝道:“他明明是受了伤之后没有好好医治,这才命丧黄泉,这可不是病死,而是因伤至死,说,谁是打伤李推的凶手!”

“我!”一个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李宁远急忙起身,说道:“娘,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说道:“我听说家里来了贵客,因此特地出来瞧瞧,没想到钦差大人竟然是为了李推那个无赖来的,钦差大人,老身身体不便,失礼之处请大人原谅。”

老夫人何止失礼,简直就是倨傲了,华明浓眉一竖,正欲发火,段飞摆了摆手,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礼,老人家刚才说是你打伤了李推,不知是亲手打的还是叫旁人打的?”

老夫人在李宁远的搀扶下坐到了段飞对面的椅子上,她淡淡地答道:“十多年前老身的身体还没这么差,不过也犯不着亲自动手,那无赖是被我命人打伤的,大人突然来到我家,问起十几年前的事情,不知所为何故?”

段飞答非所问地道:“老夫人,现在本官是在办一件人命关天的案子,你还是不要反问的好,等我问完了话,你就明白是为什么了,老夫人,你为何要命人下毒手打伤李推呢?”

老夫人轻轻一顿拐杖,说道:“钦差大人难道要查他死因,抓老身问罪不成?老身这把年纪了,也不怕实话实说,李推是宁远他爹娶的四夫人生的,那个浪荡子自从出世我就知道他是个祸害,年纪越大他也越来越不长进,当年他越发地无法无天了,一连搞大几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肚子,又烂赌输掉了他爹留给他那份银子,每日酗酒闹事,上门来大吵大闹,若非我执家法将他拿下好好修理了一顿,他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段飞冷笑道:“老夫人好厉害的家法,你滥施刑法,草菅人命,老夫人难道不知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第〇二八五章 【豪门后院】

老夫人轻蔑地撇了段飞一眼,说道:“大人今年才几岁?老太婆我今年已经九十六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大人不要唬我,年逾八旬不上刑,说吧,大人究竟想怎么样?十余年没人敢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了,大人是从哪里听到他的故事,特地上门来为他洗冤的么?”

段飞道:“老夫人,并非本官无事生非上门叨扰,本官奉旨查的是另一个案子,然而查来查去却查到了李推身上,李推的尸骨竟然出现在锦衣卫指挥使项豪大人的府上……”

老夫人霍然惊呼道:“竟有这等事?大人没有搞错吧?这怎么可能!”

段飞淡淡地说道:“老夫人可知我刚从西城外玉渊潭回来?我正是从玉兰村的老村长那查到了你们李家的地址,大约一个月前,有一批人去玉渊潭挖出李推的尸骨,埋到了锦衣卫使项豪宅中。”

老夫人神色惊疑不定地说道:“大人既然查到了玉兰村和玉渊潭,想来是没有错了,不过……为何李推的尸体会被人挖出来埋到了别处?”

段飞说道:“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了,老夫人,从你埋葬李推的方式大概可以估猜出知道他墓地位置的人应该不多,老夫人可还记得这些人的名字吗?”

老夫人断然道:“当然记得,宁远,去将李敢,李想,李仁,李义给我叫来!”

李宁远急忙跑出去叫人,老夫人对段飞道:“大人,当初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八九个,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这四个家人还在府上了,这件事就连宁远都不知道,唉……”

老夫人感叹还没完,一阵喧闹从后院传来,有人大声叫道:“让我过去,放我进去,老贱人,你不敢见我吗?大人,钦差大人,我有天大冤情,大人要为我做主啊!”

听到这些话,老夫人的神色顿时变了,她冷笑着骂了一声道:“小贱人,你倒真会挑时间。”

老夫人大喝道:“放她过来!”

一个同样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看起来也已过了五十岁的丫鬟,那老妇人扑倒在段飞面前,嚎啕大哭道:“大人啊,我的推儿死得冤枉啊,就是她,就是这个泼妇,是她活活将我的儿子给打死了呀!”

段飞问道:“你是李推的亲娘?也就是刚才老夫人所说的四夫人?”

四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真是老身,大人啊,我儿子李推就是被这个贱人活活打死的,大人要为我做主啊!她把我关了十多年,今日我才得见青天,青天大老爷啊,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四夫人蹬蹬蹬地叩着头,只一会儿地面上就出现了一滩血迹,段飞忙道:“四夫人请起,本官正是为此事而来,自会查个清楚明白,四夫人请起。”

四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狂喜,她难以置信地说道:“大人是为了我儿来的么?他可是还活着?”

段飞摇头安慰道:“四夫人,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往事已矣,还是不要太执着的好,老夫人,刚才你说道十年前执行家法将李推打了一顿,之后不久他便不治身亡了,对不对?”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老身是叫人打了他,不过老身执行家法几十年了,从未打死过人,事后我还给他请过大夫治伤哩,谁知道李推是否有什么隐疾,竟然就这么死了。”

四夫人尖叫着向她扑去,嘴里大叫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说不定你给他的药里下了毒呢,我掐死你这老不死的贱货,我要杀了你!”

李府家丁将两人拉开,老夫人在家中掌有大权,他们自然对四夫人不太客气,四夫人被他们推倒在地,扑天哭地地嚎啕起来。

段飞目光出神地望着四夫人带来的那个随身丫鬟,她竟然一动不动,神色漠然,没有丝毫上前照顾四夫人的意思,难道老夫人连四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控制住了吗?

李宁远匆匆走了回来,身后带着四个家人,李宁远向段飞施礼道:“大人,李敢,李想,李仁,李义俱已带到。”

段飞向那四人望去,这四个家丁每人也有五六十岁的年纪,见钦差大人望过来,他们纷纷垂下脸,不敢对视。

段飞冷声问道:“你们四人可曾向别人泄露过李推的埋葬地么?”

四个家丁一齐摇头,趴在地上哭着的四夫人哭声突止,她爬了起来,惊喜莫名地叫道:“大人,你知道我儿被葬在何处吗?”

看着她一脸的欣喜与沧桑模样,段飞的心不禁一酸,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死后葬在何处,那位大夫人做得忒也过份了。

段飞安慰道:“四夫人,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本官会给你一个交代,来人,为四夫人看座……”

段飞目光向那四人一落,突然喝道:“现在李府之中除了老夫人外就你们四人知道李推的埋尸之地,若非你们泄露,谁会知道李推埋在哪里?快给我老实交代,不要逼我将你们打入锦衣卫诏狱!”

那四个家丁一阵惊慌,其中一人突道:“大人,知道李推埋葬地的不止我们四人,还有一人他虽然离开了李府,却还在京城里生活哪,大人何不找他问问,小人的确没有泄露这个秘密啊。”

段飞讶道:“哦?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快说!”

那家丁说道:“大人,那人叫李全,现住在宏善寺北的羊房胡同。”

“李全!”老夫人和四夫人都脱口惊呼起来,段飞目光一转,对华明道:“华明,带他去认人,立刻给我将那个李全抓回来问话。”

“是,大人!”华明点了焦旭焦阳两兄弟,去抓一个小小家丁,有这两大高手足矣,华明身负重任,不能轻易离开段飞身边。

段飞回过头来问老夫人道:“这个李全有何奇特之处?为何老夫人与四夫人听到他的名字之后都脱口惊呼起来呢?”

老夫人尴尬地说道:“老身只是没想到他还活着而已,早在十多年前这个李全就自行离开了李家,老身也是很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了。”

很显然,这位老夫人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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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八六章 【恶奴横行】

“她胡说,大人。”四夫人反驳道:“大人,当初就是她命李全打伤的推儿,李全在家中飞扬跋扈,都是她怂恿的,大人,推儿之死这贱人是主谋,李全是帮凶,大人一定要将她们都拿下治罪,为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啊!”

段飞道:“李全的案子本官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的,四夫人莫急,你们三个没别的话说了吗?”

段飞望向那三名李府家丁,他们纷纷摇头,段飞道了声好,突然说道:“你们的话不尽不实,本官要将你们拿回锦衣卫好好审问,来人啊……”

“大人饶命啊!”那四个家丁吓得跪倒在地,叫道:“大人,李全做的事与我等无关啊,我们也是被逼的。”

段飞眉头一皱,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老实交代!”

那四人正欲交代,老夫人突道:“住口!”她面对段飞的目光毫不躲避地说道:“大人,事关李家的声誉,请大人屏退左右,老身自会向大人禀明一切。”

“声誉?李家还有声誉吗?哈哈哈……”站在李夫人身侧的那个丫鬟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老夫人勃然大怒道:“曹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夫人担忧地握住了曹芳的手,曹芳仰天大笑道:“在我眼里李家就是一个臭不可闻的粪坑,李全才是这个家里的真正主人,除了你们这些李全看不上的老女人,李家的女人只要是姿色稍好的,谁能逃得过李全的掌心?”

“住口!”老夫人与李宁远都怒喝起来,几个家丁欲上前阻止,华明却按刀站在了曹芳身边,曹芳尖叫道:“李宁远,你别说你不知道,大少爷长得一点都不像你,那鼻子,那眼,那眉毛,那嘴,倒是像极了李全,真是老天报应,你当年欺辱我时,可想过会有报应吗!”

“闭嘴……”李宁远就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他无力地倒退了两步,若非家丁扶着,他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曹芳继续尖叫道:“大夫人,你年老色衰李全自然不会看上你,不过你的两个女儿可逃不过他的掌心,许多人都不知道当年你为何将她们随便找户人家就嫁了出去,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们早被李全玩过了,再也嫁不得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只好随便嫁掉算了。”

老夫人面色惨白,曹芳咯咯笑了一阵,对正在看戏的段飞说道:“钦差大人,有些话我常在心中许多年了,今日才得说出口来,神情难免有些癫狂,请大人原谅,这许多年来我一直装傻卖乖,默默地看着一切,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段飞放下茶杯,问道:“你是李推的媳妇?”

曹芳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李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得到我也是用了强的,不过女子出嫁从夫,他总算还有点良心,比李家的其他人都好一万倍,既然大人问起,不错,我是李推的未亡人!”

段飞皱起眉头,斟酌着问道:“李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家丁,他在李家如何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你们为何不报官将这恶奴拿下?”

曹芳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李全有个兄长,自幼被家里送去皇宫做了太监,李全则被送入李家为奴,李全的兄长在宫中渐渐出人头地,进了东厂还当了个理刑百户,两兄弟不知怎地有了联系,李全有了个这么强势的哥哥,自然就不将李家任何人放在心上,在李家肆意胡为,无人敢管,哪怕刘瑾垮台,内厂关闭,东厂大清洗的时候,李全被赶出李家,为了李家的名声,也没人愿意去衙门告他。”

“原来如此,本官总算明白了。”段飞话锋一转,问道:“当初老夫人用加法惩罚李推的时候,你可在场?”

曹芳冷笑一声,说道:“当然在场,大夫人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所有人都在场欣赏的。”

段飞道:“不知大夫人对李推施了什么刑罚?你可还记得?”

曹芳毫不犹豫地说道:“当众打背二十鞭子。”

段飞惊讶地说道:“就二十鞭子?”

曹芳说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二十鞭子,李家的家法鞭子那是特制的,一鞭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何况李全那厮公报私仇打得特别狠,李推当场给打晕了几次,又被泼醒了再打,大人啊,大夫人和李全是想活活将他打死啊。”

“你胡说!我还怀疑李推是给你这小贱人害死的呢!”老夫人骂道。

段飞皱着眉头道:“慢来、慢来,老夫人,本官没问你话,你莫要插嘴,曹芳,你说李全公报私仇,这又是怎么说?”

曹芳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时到今日我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了,不错,李全曾经试图非礼我,被李推瞅见,李推将他暴打了一顿,这是李全在李家唯一一次偷腥遇阻,李全记恨在心,正是他通过他大哥查到李推在外边的恶迹,向大夫人告状,李推才吃的家法。”

大夫人哼了一声,段飞没理她,继续问道:“李推将李全暴打了一顿?当时李推可有受伤?或者哪里觉得不适吗?”

曹芳摇头道:“没有,李推身体比李全强壮得多,三两拳就将李全打倒在地,若非我上前劝阻,李全非得当场被打死不可,他哪有能力反抗?若我早知后来发生的事,当日绝不会劝阻的,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夫人冷笑道:“李推死了不过死了个孽种,倘若李全死了,倒霉的就是我们李家满门,你那天算是作对了。”

曹芳反唇相讥道:“你才是孽种呢,大老爷长得跟老老爷一点也不像,背地里大家都说你当年偷汉子才抢在四夫人面前生了个少爷出来,否则今日哪有你在这里坐的位置,你早该被踢出李家卖到红楼去了。”

两个女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段飞大喝一声将她们镇住了,说道:“真是奇了,李全不过是一个区区无赖,你们怕他怕得要死,本官乃是堂堂奉旨钦差,现在还暂时代掌着锦衣卫,你们竟然还胆敢在本官面前大喊大叫,真是岂有此理,当本官好欺负吗?你们再吵就一起掌嘴,抓到锦衣卫蹲大牢去!”

第〇二八七章 【杀人灭口】

大家噤若寒蝉,这才记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正身份,虽然他语气和善,但是他发起火时却有一股让人寒毛直竖的感觉。

段飞放缓了语气,对曹芳道:“曹芳,你确定李推在受家法前没有其他外伤么?”

曹芳想了一会,说道:“没有,那些日子他身体好得很,在打李全之前还到处寻欢作乐来着,打了李全之后他才知道害怕,在家躲了几天没敢出去,每日生龙活虎地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段飞皱眉道:“二十鞭子至多打得皮开肉绽,绝不会将人活活打死,既然他不是此前受的伤,难道是事后?曹芳,你可还记得李全被鞭打之后病情是渐好还是渐坏?或是突然某日急转直下?”

曹芳目露惊异地说道:“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伤原本渐渐有了起色,那一日却突然恶化,他昏迷不醒呕血不止,请来的医生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只说是外伤导致内腑出血……给他开了点中药,说是可以治内伤的,结果喝了之后并未见效,挨到第二日下午李推便不行了……”

段飞说道:“在他伤势突发变化之前,你可曾离开过他身边?一直有人伺候着他吗?”

曹芳断然道:“有,我一直服侍在他身边,几乎眼都没合过,还有四夫人和丫鬟小柳,我们轮流伺候他,不过……”

曹芳回忆道:“在阿推病情突然转重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怪事,小柳一更天的时候应该来换我,结果她没来,而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三更天的时候才醒来去叫她,早上的时候她满脸惊慌地跑来叫醒我,说阿推已经不行了……”

段飞目光向那四个李府家丁望去,问道:“那天晚上李府有什么外人来过?或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大家一齐摇头,都说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十多年了啊,段飞也没强迫他们想起什么,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揭开谜底道:“李推不是死于家法,而是死于谋杀,或许就在你们认为有怪事发生的那个晚上,趁你们睡着之后,有人来到李推的床前,用某种重物或者其他的手段,打断了李推胸口的第三根肋骨,这才导致李推伤重而亡。”

“什么!”李家的在场人都纷纷脱口惊呼起来,段飞说道:“看来那个李全嫌疑很大,等他传到,真相就可大白了。”

大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还是大人高明,我就说吧,李推的身体还算不错,怎可能二十鞭子就给打死了呢?这个该死的李全,竟然害我受了十多年的不白之冤……”

“不白之冤?我呸,推儿就算没被李全害死,迟早也要死在你的手上!”四夫人恨恨地说道。

段飞说道:“大夫人,虽然李推不是死于你手,但是你纵奴行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官罚你亲自迎回李推的尸骨,厚葬在李家的墓园中,并补偿四夫人与曹芳各五千两银子,你可原认罚?”

“多谢大人宽宥,老身甘愿认罚。”老夫人说道。

四夫人与曹芳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段飞能为她们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段飞轻轻摇了摇头,李推的案子基本上摆平了,但是白骨案还没结束,一切得等那个李全抓回来再说。

老夫人当场命人取来一万两白银,交给四夫人和曹芳,然后约定了去迎回李推尸骨的日子,几个女人就退了下去,段飞在李宁远的陪同下喝了杯茶,只见焦阳快步跑来,进了厅后向段飞禀道:“大人,不好了,我们找到李全的时候他刚巧喝醉载倒在水沟里给淹死了,我大哥现在守着尸体,让我回来向大人禀报。”

“死了!”段飞拍案而起,说道:“他早不早,迟不迟,刚好在我们查到他身上的时候死了,真是巧啊,我们走,到现场看看去!”

段飞骑术越见精湛,来到羊房胡同的时候,华明也只不过比他快了半个马身。

只见胡同尾上有群人正在围观,华明一声呼喝,围观者这才让道闪开,人群之中焦旭正按刀守着一具尸首,见段飞赶来,他急忙向段飞禀报道:“大人,这便是李全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死在沟中,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摔下去的。”

段飞的脸色可不太好,自己兜那么大圈子,费了这许多工夫,好不容易找到条与东厂有关的线索,现在竟然断了,东厂的人动作还真快啊,想必是见没有信鸽传信,就一直有人在各城门口守着,见段飞他们进城之后直奔李家,就立刻知道事情藏不住了,于是先下手为强地把李全给杀了,让段飞再也查不下去。

“杨森!验尸!”段飞大声喝道,杨森答应一声跳下马直接扑到尸体前,段飞一拨马头,用马鞭指着周围的人喝道:“看什么看,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散开,谁敢在这里停留就都抓起来,以凶手同谋论罪!”

围观者中或许有东厂的探子,不过谁管他们呢,段飞现在心情不爽,这些喜欢看热闹的家伙就成了段飞发泄的目标。

“散开散开,谁敢呆在附近偷看的都给我抓起来!”华明指挥着锦衣卫赶人,围观的人轰然而散,周围没一个敢停留的。

杨森把尸体翻过来,仰面朝天,翻看了一下尸体的眼皮,又撬开他的嘴巴,鼻子嗅了嗅,然后用捡来的木棍压了压尸体的肚子,杨森很肯定地说道:“大人,他不是淹死的,而且也没有喝酒,他口中有血腥味,却没有酒味与水沟里的淤泥,肚子也不见水涨,可见他落到水沟里的时候已经死了,他双目充血,胸口塌陷,口有血腥,初步断定他是被人用重手法打在胸口,直接毙命。”

段飞喃喃说道:“看来当初杀死李推的那个人功力比原来强了许多,又或者这一次杀人灭口用不着掩饰什么,可以全力下手……把尸首带回去复检,大哥,你带着石斌他们到附近走访一下,看今天有谁见过李全,华明,李全家还有什么人,都给我带回去。”

第〇二八八章 【箫寒归来】

大家齐声答应着,各自分头做事去了,段飞骑着马,押着李全的尸体回到朱府,苏蓉得到消息迎了出来,问道:“公子,听说找到了白骨的来历,不过有人先一步杀死了嫌犯?”

段飞点点头,说道:“一步之差,我就可以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了,可惜……”

苏蓉笑道:“公子不必烦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来历莫名的白骨都被公子查出了来历,公子还怕查不出谁杀了李全么?说不定线索早已出现,只是公子还不想暴露出来吧。”

段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说道:“蓉儿,倘若你是个男子,而且甘愿投身官府查案,只怕我连喝西北风的资格都没了,你说得不错,我心中已经知道死谁杀了李全,嘿嘿,那个凶手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或许我们还可以利用他一下……”

苏蓉陪着他向后院走去,段飞突然回头对华明道:“华明,你派个信得过的人,悄悄给我去查一个人,大家都没说李全的哥哥是谁,不过应该不难查到吧?我要知道那个人的所有资料,包括他从前干过什么,以及现在身在何处,能够做到的话,他每天上了几次厕所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华明答了声是,然后找人办事去了,段飞问道:“蓉儿,昨晚歇息得怎么样?海公公今天来过了没有?”

苏蓉笑道:“他或许知道你还没回来,所以也没有过来,对我来说哪里还不是一样?不用想着还要给某人做夜宵……昨晚不知道睡得多香呢。”

段飞正要逗她两句,苏蓉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讶异地向前方望去,段飞疑惑地随着看了过去,只见朱|德家后院乱七八糟的花园里,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正在摘叶微笑……

“箫寒!”段飞惊呼道:“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就在你们俩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先走一步,来到后院等你们呀。”

“胡说,我才没有跟他那个什么咧。”苏蓉俏脸微红地说道。

管箫寒咯咯笑了起来,说道:“真的没有嘛?那太好了,看来这段时间你们俩没有什么进展,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哦。”

“不客气什么?”段飞迷惑地问道。

管箫寒笑得花枝乱颤,说道:“蓉儿都听懂了,我说大人啊,你办案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现在却傻得可爱?哎,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可是连夜赶路才回到京城的,累也累死了,我已经在后院选了间空房,小环正在给我烧水,哎,好好洗个澡,我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才行呢。”

管箫寒说完就走,段飞喝道:“你最近到哪里去了?本官身边不欢迎不打声招呼就随意来去的人!”

管箫寒叹了口气,回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大人有大量,公子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人家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嘛,下不为例如何?”

段飞拿她没辙,管箫寒狡黠地一笑,正要转身,苏蓉突道:“管姐姐,你好像气色不太好,莫不是受伤了?”

管箫寒的脸色说变就变,她蹙眉轻叹,可怜兮兮地说道:“是呀,姐姐去办事的过程中被人围攻,哎,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们了,江湖真是凶险啊,还是呆在公子身边比较安全,蓉儿妹子,你说是吧?”

苏蓉哼了一声,没再理她,管箫寒又朝段飞抛了个媚眼,这才翩然而去,她占据了主卧的右边,而苏蓉则先挑了左边,段飞不由想起了华明的话,他现在可算是左辅右弼了,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左拥右抱啊?

段飞在后院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人来报说李全的妻儿都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段飞微微一笑,那个凶手欲盖弥彰,破绽是越来越多了,换一个杀手定会将李全一家顺手一起杀了,不过这个杀手下得手杀李全,却未必下得手去杀李全的妻儿,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李全那个神秘的哥哥,应该差不多浮出水面了。

不多久杨森验完了尸体,过来禀报道:“飞哥,尸体验完了,这是我填的尸格,死者胸口塌陷,左肋第三块骨头断裂直插心脏,死因与李推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李全死得更快,痛苦更少而已。”

段飞叹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报应啊,李全当初请他哥替他报仇去杀李推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会以同样的手法死在他哥哥的手里……”

杨森睁大了眼睛,问道:“查到李全哥哥是谁了?”

段飞摇头道:“虽然还没有查到,不过也差不远了,你辛苦了,将尸体处理好你就可以先去休息了。”

杨森精神抖擞地说道:“我不累,飞哥你现在是不是掌了锦衣卫?我可不可以到锦衣卫的敛房瞧瞧?”

段飞瞧了他一会儿,这才笑道:“你当那是什么好玩地方啊?我也只是临时名义上暂代锦衣卫使,昨天你没瞧见北镇抚司里那些锦衣卫瞧我们的神色么?我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锦衣卫自讨没趣呢。”

“唉……可惜了,锦衣卫里一定有许多我需要的资料,既然飞哥你没办法,改天我问华明去。”杨森叹息道。

“问我什么?”华明走了过来,向段飞道:“大人,我已派罗超辉前去调查李全哥哥的消息,这是昨日锦衣卫送来的档案,请大人过目,尽快给出批复。”

段飞一愣,说道:“这些东西拿来这里做什么?”

华明无奈地说道:“大人,现在你暂代锦衣卫使啊,那些人把档案往咱们手里一丢就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段飞微微皱眉道:“项指挥使现在在哪里?你将这些东西送去给他处理好了,皇上心血来潮,名义上让我暂代而已,我可不想跟这些麻烦事牵扯上。”

华明苦笑道:“大人啊,现在是由不得你了,张公公将天牢封锁了,我们根本进不去,外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办完这个案子就会由临时暂代转为正式任命,大人啊,你对张公公屡屡退让,我们知道你的苦心,外边的人可不知道,他们都把你看作是张锐的走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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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八九章 【抉择】

“竟有这事!”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个张锐,他分明想逼得我进退不得,最后只能倒向他,看来我只能做出选择了。”

谢志钧叹道:“是啊,大人,京城的派系林立,你威望不够人孤势单,光靠皇上的支持是不行的,你唯有投入一方阵营,才能抵住其他阵营的压力,现在大人面前有三个选择,东厂、锦衣卫和文武百官组成的几个大小集团,大人需得及早做出选择才是啊。”

华明精神奕奕地望着段飞,说道:“大人,来我们锦衣卫吧,朱|德已死,你加入锦衣卫后接任他的同知之位易如反掌,在锦衣卫中除了项大人就是你了!”

段飞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可是张子麟大人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已经允诺让我出任刑部右侍郎了呀,那可是正三品的官,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做上刑部尚书……”

苏蓉突然轻叹一声,段飞向她望去,说道:“蓉儿,有什么不对么?”

苏蓉摇头道:“没什么不对,只不过这三个选择对大人来说都不算太好,张子麟答应委任大人为刑部右侍郎那是迫于无奈的缓兵之计,大人毕竟未经科举,想要在朝廷之中中获得认可,至少要混迹二三十年,运气好了才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甚至官拜大学士,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官儿一脚踢开,前途暗淡啊。”

苏蓉说得不错,大家都点了点头,苏蓉继续说道:“东厂那边大人是绝对不会去的,除非大人自……那个,嗯,到豹房天天陪皇上玩牌下棋,或有一天可以代替张锐成为天下第一权臣,至于锦衣卫,这条路也充满了坎坷,大人公正无私地将项指挥使送入天牢,除了华明等寥寥几个,锦衣卫中谁不视大人如仇敌?项大人心中说不定也充满了忿怒,大人在他手下任同知?说不定下场比朱|德还不如呢。”

经过苏蓉的分析,大家赫然发现段飞面前竟然已无路可走,段飞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倘若他想托庇文官集团,他就该按照王守仁教他的办法去做,倘若他想入锦衣卫,就不该告项豪一状,直接按埋尸陷害案结了,项豪自然会待他如心腹,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段飞放声大笑道:“蓉儿啊蓉儿,你把我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之火都给吹灭了,你叫我怎么说你?不过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我段飞就跨得过去,哪怕路上荆棘遍地或是崎岖陡峭,我都会将它变成平坦通途,嘿嘿,你们就瞧着吧。”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我今后不会再劝你,你好自为之吧。”

苏蓉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段飞纳闷地说道:“蓉儿,你怎么了?”

谢志钧叹道:“大人,苏姑娘的意思很明显,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大人你其实并非只有这三条路,第四条路其实最安稳,最好走,可惜大人你根本视如未见,苏姑娘只怕是有些失望了。”

“第四条路?”段飞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大声对苏蓉说道:“蓉儿,你还记得当初在应天的时候吗?当初我面对那个依仗着姐夫权势的无赖时,若是退缩了,今日你我的命运都将截然不同,时至今日,我更不能轻易言退了,蓉儿,应该明白的是你啊!”

苏蓉脚步微微一顿,她有些无力地说道:“我才不管你呢,我好累,得休息去了。”

段飞说道:“那个刘毅辉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不了也活不了,除非你能找到真正的解药,或者你还想弄醒他问几句话……”苏蓉话还没说完就进屋去了,段飞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苏蓉闹小脾气了,这应该是管箫寒出现的结果吧?或者……她越来越担心自己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回头再好好安慰她吧。

“大人,这些东西……”华明捧着一叠文书,犹豫着问道。

“给我拿书房去,待会再看。”段飞说道。

华明一阵兴奋,段飞的回答相当于答应向锦衣卫靠拢,华明自然高兴了。

段飞其实并不打算去看这些东西,他转身来到苏蓉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其他人见状纷纷转身走开了。

“蓉儿,我可以进来吗?”段飞问道。

“进来吧。”苏蓉平静地说道。

段飞推门而入,顺手便将门关上了,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懂不懂避嫌啊,大白天地把门关上了,你叫我如何跟别人解释?”

“干嘛要解释?”段飞笑嘻嘻地说道:“世人皆醉我独醒,理他们作甚?蓉儿,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蓉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没研究透,不过至少那个人的性命暂时还没事。”

“那就继续吧。”段飞叹道:“来到京城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私下里相聚呢,看着我们的人实在太多,很多事都得藏在心里,有的时候还要装癫卖傻,真的很累啊。”

“你是乐在其中吧。”苏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翻看,那封皮赫然是段飞手抄的《腐尸检验概要》。

段飞苦笑道:“我知道,我自找的,这种混毒术这么麻烦吗?”

苏蓉头也不抬地说道:“或许你可以替他们吮毒试试,说不定这种毒就迎刃而解了。”

段飞苦笑道:“我练的心法或可消解部分毒功,可没说会百毒不侵,再说吮毒这种事想想都很恶心了,我才不干呢。”

“若是管姑娘中了毒呢?你吮不吮?”苏蓉的俏目刷地一下落到了段飞脸上。

段飞坚定地点点头,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论管姑娘中毒还是你中毒,不管你们中毒的部位在哪里……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替你们吮毒的!”

如此放肆的话,苏蓉实在有些吃不消,她的目光一凛,右手一挥,向段飞腋下点去。

段飞呲牙一乐,张开手就向她的手掌抓去,这种漏洞大开的招式苏蓉有一万个方法可以对付,不过苏蓉的手却没有变化,被段飞一把捉住了。

“我们一起研究吧。”段飞握着苏蓉的手,很赖皮地靠坐在苏蓉身边,伸头靠近她,目光向那本《腐尸检验概要》望去。

第〇二九〇章 【谁是猎人?】

最厉害的还是读者,稍有不慎就被发现了,汗

这其实是一本讲解各种制毒、下毒、解毒的《百毒真经》,魔门的百毒真经,与百毒门的练毒术流派不同,不过总有相通之处,可供苏蓉研究解毒之法。

苏蓉说道:“若是一种或两三种毒倒还好办,据我亲身检验所得,这种毒至少混有十余种性质各异的毒,解毒的时候不但要知道各种毒的药性,还要知道它们混合之后的变化,以及解毒的次序,只要稍有不慎目标就会不治身亡,很是麻烦。”

“那你是怎么保住那家伙小命的?”段飞低声问道。

“我将师傅留给我的保命元丹给他吃了,最后一颗。”苏蓉委屈地说道。

段飞哦了一声,他的手不老实地向苏蓉的纤腰摸去,苏蓉嗯了一声,竟然没有反对,段飞的胆子大了起来,在她的腰上揉了一阵之后,段飞转首对苏蓉说道:“蓉儿,看着我……”

苏蓉转过脸来,段飞眼钩钩地望着她,说道:“蓉儿,你放心,在我身边没人敢伤害你,你是我的小宝贝,谁胆敢冒犯了你,我定会十倍百倍回报。”

苏蓉有些吃不住地垂下脸来,她蚊蝇一般嗯了一声,看到她羞答答的样子,段飞心中狂喜,他毫不犹豫地用手勾起苏蓉的下巴尖儿,低头亲了下去。

“不要……”苏蓉惊呼一声,急忙转过脸,结果段飞亲到了她桃腮边,段飞还要继续,苏蓉用自己的掌心堵住了他的嘴,急促地说道:“不行,现在还不行……”

“要什么时候才行?说啊。”段飞轻舔着苏蓉的掌心,步步紧逼地问道。

苏蓉芳心一阵颤抖,她犹豫着说道:“我得……我得禀明了师尊,她同意的话我们才可以……”

“你师父不是已经过世了吗?你该回家去问你父母才对吧?”段飞说道。

苏蓉神智一醒,一指按在段飞胸前期门穴,段飞啊哟一声,双手无力地下垂,苏蓉反驳道:“我回去给师傅扫墓不行吗?师傅有灵,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做的。”

段飞哈哈一笑,见她试图隐瞒,也不去刨根问底,只是笑道:“好吧,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陪你呀。”

“你有那闲工夫么?”苏蓉淡淡地反问道,就像在回应她的话似的,门外突然有人来报,道:“大人,外边来了个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请你亲拆的。”

段飞无奈地说道:“我就出来。”

苏蓉轻轻拧了他一下,低声说道:“你害死我了。”

段飞咧着嘴走出门,脸色顿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刚才说话的是华明,不过段飞可没听出来,华明手上捧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谁送来的?”段飞问道。

华明答道:“是一个小孩送来的,送信人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把信送过来,我们去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听小孩说那人比我稍矮,一身黑衣,戴着斗篷,神神秘秘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接过信封,在手里掂了掂,又递了回去,说道:“把它放在地上,小心些用刀割个口子。”

华明点点头,将信封放在地上,当啷一声拔刀而出,一刀斩下将信封边缘切下,整整齐齐地开了个大口子。

段飞接过他的绣春刀,将那信封挑起,从信封里滚出一只药瓶,药瓶上还裹着一张纸条。

段飞就在地上翻开纸条,只见上边写道:“一枚解药可保朱|德不死,两颗解药立刻活转来,大人若有意,请在巳时中,孤身到隆福寺一见。”

看此人的口气,似乎并无恶意,段飞拾起药瓶打开一看,只见瓶子里只盛着一颗花生般大小的黑色药丸。

华明冷笑道:“这个白痴,他想用另一颗解药引大人去隆福寺,可是,他难道不知道朱|德已经死了吗?”

段飞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华明登时住口,张大了嘴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段飞说道:“朱|德已死,还有个刘毅辉啊,人命关天,在这一趟我非走不可。”

华明迟疑道:“大人,这或许是个陷阱也不一定呢……”

段飞笑道:“应该不会,其实应该说是我引他出来的,嘿嘿,蓉儿,拿这颗药丸去让刘毅辉服下,看看是真解药还是假解药。”

苏蓉拿了解药走入病房,华明又问道:“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啥时辰了?现在距离巳时中还差多久?”

华明道:“大人,现在是辰时末,距离巳时中大约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家伙算准了时间,只够我们检验解药真假的,果然是个聪明人啊。”段飞笑道。

华明低声问道:“大人,那朱|德还活着?”

段飞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只有我和苏姑娘知道,你切莫泄露出去,就当不知道好了。”

华明双眼一亮,笑道:“难怪昨天苏姑娘没有跟出城,我还道她不想去那种地方哩,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不多时苏蓉走出病房,对段飞道:“公子,解药的确对症,那人应该就是下毒者,我们该怎么办?”

段飞说道:“准备前往隆福寺,蓉儿,把我的火绳枪拿来!”

华明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千金之子不垂堂,你不该冒这个险啊,还是让我去吧。”

段飞说道:“不行,你去的话他绝对不会出现的,不过你们可以远远跟着护卫,只要不威胁到那人,相信他还是会出现的。”

“这……苏姑娘,你劝劝大人吧。”华明对苏蓉说道。

苏蓉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肯听我劝就好了,大人,这火绳枪你快进庙的时候才点燃吧,庙里烟熏火燎的,应该比较难发现,只要枪声一响,我与华明便会冲进去救人。”

段飞苦笑一下,点了点头,苏蓉帮他把枪藏在衣袖里的时候,苏蓉悄声说道:“你故意在东厂提起百度天尊的遗物,就是为了引人上钩?”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那东西在你身上?”

苏蓉撇撇嘴,说道:“早被我扔长江底了。”

段飞没理她,低声说道:“待会带上,说不定会有用的。”

苏蓉撅着小嘴说道:“是呀,防患于未然,或许可以用来换你的小命也不一定。”

段飞苦笑起来……

第〇二九一章 【歹毒和尚】

段飞两眼翻白,彻底无语了,收拾好之后就准备上路,华明还有些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叫上管姑娘?”

段飞说道:“不必了,管姑娘刚回来,而且好像还受了伤,还是不要惊动她了吧。”

段飞他们匆匆走了,一直躲在窗户边偷瞧着的小环回头对屏风后正泡在木桶里的管箫寒道:“小姐,段公子他们走了,你不跟去瞧瞧吗?”

管箫寒懒洋洋地说道:“不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小环说道:“小姐,说不定是与百毒门有关的,你真不去吗?”

管箫寒不耐烦地说道:“你还真啰嗦,我说不去就不去,他们走了更好,免得妨碍我疗伤,你给我紧盯着就行,不要让人打扰了我。”

“哦。”小环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回床沿,没再做声。

段飞没有带大队人马,只带着苏蓉和华明两人,来到了隆福寺门前。

隆福寺是朝廷的香火院之一,坐落在城东,因此又叫东庙,不仅距离东厂不远,距离朝阳大街也很近,今日似乎正值庙会,寺前的隆福寺街上人来人往繁忙非常,人流如潮,附近王府居住的贵族、东交民巷使馆区的外国人、贫苦市民和近郊农民都来赶庙会,在这里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品,可以吃到多种北京地方风味小吃,甚至还有人在这里搭戏台唱戏。

时近中午,许多前来进香的男女进进出出,这也给那个留信的人带来许多好处。

段飞借与苏蓉和华明聚在一起商量行动方案时遮人耳目地点燃了火绳,宽袍大袖的笼罩下,一时间应该无人会发觉,等他进入寺庙之后,大家都嗅惯了烟火的味道,就更不易察觉了。

段飞一个人走入了隆福寺,华明与苏蓉远远地跟着,段飞就像一个普通香客一样,来到天王殿拜了拜韦陀,又走到用白玉栏杆围成的高台大殿上拜了释迦摩尼等三世佛,衷心地求菩萨保佑顺利破案,然后他继续来到万善殿拜了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一般人烧香的流程已尽,并没有人来招呼他,段飞站在万善殿前,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对前来上香的中年男女说着话朝段飞靠近,段飞暗暗提起了火枪,紧盯着那两人,那两人讪讪地走开了,段飞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段飞霍地转身望着那人,正要向他肩膀拍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个光头小和尚愕然道:“这位施主,有一位檀越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段飞接过一张字条,上边写着:“让你的尾巴停下,到金刚殿来见我,他们若敢再靠近,就不用见了。”

段飞一面抓住那小和尚,一面把手放在背后暗暗打了个手势道:“小和尚,金刚殿在哪里,快领我过去。”

小和尚说道:“金刚殿是高僧们修行之所,一般香客是不许进去的。”

“我不是一般香客,我是正在微服办案的钦差!”段飞将正德给他的玉龙佩拿出来给小和尚瞧了瞧,然后说道:“悄悄带我到金刚殿,我给你五十两银子怎么样?”

小和尚不知是信了他钦差的身份还是听说有五十两银子的好处,他顿时不再犹豫,对段飞道:“请施主跟我来。”

段飞回头看了一眼,华明和苏蓉得了他的信号都停住了,段飞朝他们点点头,跟着那个小和尚向隆福寺更深处走去。

绕过了诵经声不断的毗卢殿,并没有和尚拦下两人询问,在快要进入金刚殿的时候,段飞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道:“别进去了,到金刚殿左侧大树下见面。”

段飞叫住小和尚,将一百两银子连同那张纸条塞在他手里,说道:“小和尚,我在这里见一个朋友,不进殿了,你自己去忙吧。”

小和尚愣了愣,挺聪明地合十称谢一声,然后怕段飞反悔似的,飞快地溜了。

段飞来到大树下,只见树下有三个石墩,一大两小,大的石墩上还摆着一副未下完的象棋,段飞凝目向棋盘望去,突听背后有人问道:“施主也喜欢玩残局么?”

段飞转过身,望着来人笑道:“段某的确会下象棋,不过对破解别人摆好的残局不太感兴趣,大师难道就是约我来此的人?”

那和尚微微颔首,他面目俊逸气质高雅,看起来至多三十岁年纪,绝非段飞想象的那种常年玩毒行将朽木的人,只听他悠然问道:“听说段大人在苏州杀死了一个自称是百毒真君的人……先不论此人身份真假,不知大人在他身上得到了件什么宝贝?”

段飞大笑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在东厂及百毒门中是什么身份吧。”

那和尚合十道:“贫僧无想,在东厂里我又是另一个面目另一个身份,钦差大人何必了解那么清楚呢,大人只需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然后我们合则两利,不合则一拍两散,如此不好么?”

段飞笑道:“无想大师你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就该猜到这是个钓饵,你为何还忍不住来见我呢?现在我放出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东厂了,为了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甘冒如此大险,似乎与大师行事的谨慎格格不入啊。”

无想轻叹一声,说道:“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段大人抛出的诱饵让无想实在做不到不念不想,无想只好冒点儿险了,段大人,废话少说,贫僧在这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段大人的两位随从身手高明,或许不会中毒,但是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好命,段大人可要为他们的生命着想啊,我最后问一次,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答我就走,钦差大人虽然得宠于皇上,但是间接害死成百上千的百姓,只怕皇上也保不住你吧?”

段飞神色冷了下来,他哼了一声道:“你好毒辣,竟然用百姓的生命来威胁本官,告诉你又何妨,我从百毒真君身上得到的是一只翡翠貔貅!”

“多大的貔貅?”无想问道。

段飞用手比了比,无想两眼闪耀着激动的光芒,他说道:“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想救醒朱|德,我要那件东西,如何?”

PS:家里从八点停电到现在,真是没辙,一颗大雷把供电局炸了……

第〇二九二章 【少林高僧】

面对无想的提议,段飞冷笑道:“朱|德已经死了,刘毅辉的口供不够分量,你凭什么和我交易?”

无想微笑道:“段大人的把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第二次给朱|德下药的时候的确没有留手,不过段大人故意抛出诱饵的时候,我忍不住动心了,在大人临走之前我又给他们扎了两针,救命的针,那位苏姑娘或许还无法彻底给朱|德解毒,但是要保住他性命应该不难,段大人故意放出朱|德已死的消息,想必是为了麻痹张公公,我猜得没错吧?得到我那一粒解药,或许苏姑娘已确认了其药性,给朱|德服下去了,段大人小心谨慎是出名的,为何不用小刀剖开解药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呢?”

“你好阴险。”段飞冷冷地说道。

无想大笑起来,他转头看了看正在逼近的苏蓉与华明,说道:“大人还是不要让他们太接近的好,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已在地上遍洒毒针,伤到谁就不好了,何况我还有杀手锏……大人,时辰不早,你该做出决定了。”

段飞的手突然举了起来,砰地一声巨响,无想愕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段飞吹了吹枪管,冷笑道:“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华明和苏蓉急掠上来,段飞急道:“别过来,小心地上有毒针!”

华明一愣,苏蓉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望地上一抛,咕噜噜地滚到了段飞脚下,段飞低头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块小哑铃也似的磁铁,被一根线绑着牵在苏蓉手里,段飞哑然失笑,说道:“蓉儿,你的小玩意还不少,这家伙唬人的,磁铁没有吸到什么东西。”

苏蓉说道:“也不一定是铁制的毒针,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苏蓉一面挥袖一面向前,劲风激荡,将地面上的落叶与尘土都吹到了一旁,当无想僧捂胸坐起的时候,苏蓉与华明已来到他身边,明晃晃的绣春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好厉害的火枪……”无想苦笑起来,他脸上血色去得很快,他说道:“我不行了,大人能否在我死前给我看看那究竟是件什么东西么?”

段飞道:“除非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你有没有在这隆福寺中下毒?”

无想呼吸急促起来,他说道:“我一心想请大人来见,并没有做手脚,我也没有在隆福寺下毒,我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诈大人而已,没想到大人竟然不受威胁……”

段飞嘿嘿笑道:“只能说你的演技太差,本官哪有那么好骗的?你回答了我两个问题,我很满意,不过我的答案还是不行。”

就在无想黯然失神的时候,段飞对苏蓉低声道:“给他止血,让他休息一下,弄成已经断气的样子,回府再说。”

华明嘿嘿一笑,大人又来这招,不过这一招还真的挺管用,若不如此,张公公今天说不定要愁白了头发呢。

苏蓉飞快地在无想嘴里塞了一颗麻药,开始忙碌起来,这时金刚殿和毗卢殿里跑出许多和尚来,见打死了个和尚,他们都鼓噪起来,其中有的还打算上前逮住凶手,华明把腰牌一亮,喝道:“锦衣卫在此办案,你们不得干扰!此人化身和尚,潜藏在隆福寺中,实际上是百毒门的妖人,你们不必多事,都给我乖乖回去念经吧。”

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大步走了出来,朝华明道:“贫僧本能,乃少林寺来的和尚,大人说无想是百毒门妖人,不知可有证据?”

华明望着本能冷冷一笑,少林又如何,惹火了锦衣卫照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正要发话,被本能大师的法号弄得忍俊不住的段飞急忙拉了他一把,段飞上前对本能大师合十一拜,说道:“大师有礼了,本官姓段名飞,奉旨查案来到隆福寺,大师可认得圆正师兄?段飞曾与他在海安镇一起杀过倭寇呢。”

本能大师两眼一亮,合十笑道:“原来是段大人,段大人的事迹圆正回到少林的时候已经向方丈禀明了,当时段大人还是个小捕快吧,没想到段大人官运亨通,不但已经来到京城,而且成了一位堂堂的奉旨钦差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圆正留在少林没来,不过圆眀、圆通、圆镜就在这隆福寺中,大人可想见见他们叙叙旧呢?”

段飞大喜道:“他们竟然来了京城,真是太好了,可惜本官现在正在办案,不然真想立刻和他们见面……”

段飞话还没说完,一旁走出几个和尚,他们向段飞合十道:“段大人,贫僧圆眀协师弟圆通、园镜,参见大人。”

段飞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握着圆眀的手,说道:“真是你们,见到你们真的太好了!不过我刚打死了这个百毒门的妖人,等着回去核查他的身份呢,我现在暂时住在金鱼胡同的朱府,有空我就来此和你们叙旧吧。”

圆眀笑道:“我们在京城还要呆一段时间,大人贵人事忙,我们就不耽搁大人的正事了,对付江湖宵小少林弟子义不容辞,大人若有差遣,我们定倾力帮忙。”

段飞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有空我就来看你们,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也不会忘记你们,本能大师,圆眀、圆通、园镜,回头见!”

华明道:“大人,既然你跟这位大师相熟,不如请他找主持要无想的度牒等资料吧。”

段飞点点头,回头向本能大师拱手道:“大师,这个无想僧的度牒等资料就烦劳大师了。”

本能大师点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园镜,你还不快去找主持?”

园镜快步走了,本能大师来到无想面前,说道:“大人是如何得知无想是百毒门邪徒的?”

段飞道:“是他引我来的,因为我手上有一件百毒门的人都想要的东西。”

本能大师哦地一声,说道:“大人,我可以探查一下无想的尸体吗?”

段飞说道:“当然可以,大师请便。”

本能大师伸手在无想的脖子上摸了摸,突然惊疑一声,段飞向他眨眨眼,说道:“大师可有发现?”

本能大师沉吟了一下,似在冥想,实际上苏蓉正在给他传音,过了一会本能大师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本能大师伸手到无想胸前摸了摸,突然哼了一声,把手缓缓拿了出来,只见他的手指赫然拖着一条金色小蛇出来。

第〇二九三章 【锦衣孤儿】

小蛇通体赤金色,身上长着一圈圈的淡银色白环,三角头顶上长着一颗血红色的肉瘤,极其狰狞可怖,华明吸了一口凉气,说道:“这是赤血金链银环蛇,奇毒无比,大师没有伤着吧?”

本能大师摇头道:“孽障啊孽障……我曾与无想谈经说法,他俨然一副道德高僧模样,真没想到骨子里竟然是百毒门的邪徒……”

本能大师手指一弹,那条小蛇顿时被弹落地上,扭了两下就不动了,段飞心中暗叹:说不定又一珍稀物种就这么灭绝了……

本能大师站了起来,张开右手,他的食指上多了两个小小的白印,本能大师叹道:“幸亏我的金刚不坏神功小有所成,否则还真要吃大亏哩,无想果然不是好人,大人没找错人,大家都散了吧。”

隆福寺的方丈跟着园镜快步走来,手里拿着无想的资料,他拜见过段飞,将资料交给了华明,并连声撇清,隆福寺是朝廷的香火院,许多大官与家眷都常来这里上香还愿,甚至皇上都时不时偷溜来这里玩的,寺里竟然出了这么个事,方丈吓得差点心脏停跳。

段飞懒得理他,与本能大师等再次道别,然后就离开了隆福寺,华明捡起了那条小蛇,连同从无想怀里搜出的东西一起用只袋子装着提在手中,,用绳索绑住无想的双腿,就在地上倒拖着走了。

拖着一具尸体在大街上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华明一路走一路吆喝宣传,将杀了个隐藏在东厂的百毒门邪徒的消息传了出去。

回到朱府的时候史羽峰和石斌他们已经回来,华明派去调查李全的哥哥的人也带回了资料。

“阿飞,你是在不该冒这个险的。”史羽峰见面就埋怨道。

段飞笑着解释道:“大哥你放心,我段飞不会没把握就跑去冒险的,这不,一枪就撂倒了,简单得很啊。”

史羽峰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没奈何地直摇头,段飞问道:“大哥,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史羽峰正色道:“我查到那个李全的确有个哥哥的,李全嘴巴大,谁都知道他有个哥哥在宫里做事,名字叫李安,李全的邻居偶尔还能见到李全跟李安在小酒馆里喝酒,两人关系应该挺好的,李全还到处放出话,说他哥哥很快就要成为东厂的千户,李全的妻儿想必都是李安给劫走了。”

中国人的姓名太多重复的,段飞都懒得惊讶了,他满意地说道:“我明白了,大哥你们做的很好,华明,现在把你那边得到的消息告诉我。”

华明答道:“是,大人,我们查到李全的哥哥的确叫李安,他入宫多年,曾经在东厂任百户之职,当年刘瑾倒台后许多人跟着倒霉,李安也被踢出了东厂,这几年东厂厂督几经更迭,直到张锐任厂督一职都没有再起用他,不过最近李安似乎时来运转了,李全放出的话也不假,我估计就是因为他给张锐出了个好主意,张锐才对他另眼相看的。”

段飞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大家都没有打扰他的思索,过了一会段飞才抬起头,说道:“华明,立刻派人通知东厂,本钦差要请这个李安回来问话,记住,只是请他回来协助调查,不是抓人哦,他们若是找借口不交人,你就说本钦差请他们配合办案,东厂与锦衣卫联手搜捕李安,总之你临机应变,给李全安个百毒门余孽的名头也行,他们交人便罢,不交人就弄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东厂连出邪徒,在皇上面前我也比较好说话啊。”

华明精神大振地说道:“是,大人,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段飞反问道:“其他事你就给我办得不那么上心了吗?”

华明嘿嘿一笑,说道:“大人明鉴,华明对大人吩咐的事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去做的。”

段飞说道:“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天牢,是时候跟项指挥使聊聊了。”

华明兴奋地点点头,正要离开,段飞看了看手上的资料,心中灵光一闪,目光炯炯地向华明望去,问道:“华明,你真的见过平茂?当时你的年纪应该还还小吧?你是怎么见到平茂的?你与平茂和项豪究竟是什么关系?”

华明的屁股又落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终于问起了,不错,我认得平茂大人时才几岁,乳牙都还没长齐呢,我是项豪大人与平茂大人收养的孤儿,每逢战乱都会出现许多孤儿,项豪大人和平茂大人收留了我们,不但供我们吃穿住,还请来先生教我们读书认字,我们的武功当然也是他们教的,项大人与平茂大人对我们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长官,还是我们的长辈与救命恩人。”

段飞恍然道:“原来如此,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呢?”

华明垂下头,说道:“大人,我怕你因为我们与项大人的关系而不让我们参与此案。”

段飞说道:“其实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能不能用你我自会决定,你这样做不仅会影响办案,还会影响我对你的信任,现在不说这些了,你还记得多少当初平茂和项豪的事?”

华明说道:“那时我已经记事了,基本上都记得,大人想知道什么?”

段飞想了想,说道:“项豪他们自边关来北京的时候就把你们一起带过来了?共有多少人?”

华明说道:“项大人他们在北京稳定之后才把我们接过来的,当时我们总共有十五个人,都是男孩。”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养这么多孩子不容易啊……上次见到平茂大人的前妻时怎么没听她说起过这件事呢?”

华明说道:“这是因为项大人与平大人没有公开过这件事,他们来北京之前我们只有四个人,他们来到北京之后,收养的孩子才增加到十五个。”

当锦衣卫佥事可以得到的外水比较多,多养十来个孩子也比较轻松,难怪平茂的妻子不知道,段飞又问道:“你可知道平茂有什么仇人吗?你们那十几个人现在都加入了锦衣卫吗?”

PS:灯灯的老书《魔脑传奇》已经在纵横上传,以前看过的不妨去捧捧场,没看过的就去尝尝鲜啊。

第〇二九四章 【生死之间】

华明摇头道:“项大人与平大人在我们面前很少提及外面的事,他们很忙,来到收养我们的地方时多半都在传授我们武艺,除非我们做错了事或者武艺练得不好,他们才会把某人单独带出去进行训练,来到北京的时候我们有十五个,不过最后能进锦衣卫的只有四个,我,焦旭焦阳还有罗超辉,其他人听说练功出了岔子,或者找到了收养家庭,都被陆续送走了。”

段飞笑道:“看来你是比较幸运的那个,或者说最优秀的,项豪告诉过你们他们去哪了吗?你们此后可有联系?”

华明摇头道:“不,我算不上最优秀的,从来都不是,最初我们的四个人中我就不是最优秀的,最优秀的是我们公认的大哥竺羽,他也是两位大人最喜欢的人,他们经常带他出去进行特训,每一次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华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平茂大人失踪之后他们才渐渐被项大人送走的,第一个被送走的就是竺大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竺大哥会被送走,竺大哥可是我们之中资质最优秀,武功最好的人啊,至今我都不知道竺大哥去了哪里,我真的很想念他。”

段飞又敲起了桌面,他思索了一阵,突然笑道:“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你能够见找到他的,待会我们去见项指挥使的时候,我顺便替你问一句吧。”

“多谢大人!”华明激动地说道。

“好了,我准备看看锦衣卫送来的那些东西,华明你留下一会儿,大哥,你和文辉就不用在这里傻等着了,来到京城一直忙,大家都还没有出去走走吧?需要什么就去买,顺便帮我物色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史羽峰呵呵笑了起来,华明忍不住道:“大人,其实我已经找到了一所宅子,就怕大人不肯答应……”

“知道还说?”段飞打断了他的话,随手拿起了锦衣卫送来的文档。

史羽峰和谢志钧刚走,段飞就丢下了手里的东西,来到那间已经被视为临时病房的地方,苏蓉和杨森正在忙着。

“情况如何?”段飞走近了问道。

苏蓉说道:“无想的怀中有另一粒解药,朱|德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需给他解除麻药,他就会醒来,至于无想……他胸口的铁丸已取出,正在包扎,不过他伤势太重,只怕很难活下去。”

段飞说道:“让我看看。”他来到病床前,只见无想胸口衣服已被解开,他左胸被子弹打了个小孩拳头般大的洞,伤势虽然可怖,不过应该没有伤到主要动脉和内腑,段飞道:“我瞄准了打的,应该死不了吧?”

苏蓉说道:“伤势不是问题,不过就怕伤口出脓,我曾经见过受了枪伤的人,他们多数都死于伤口腐烂出脓……”

“化脓?这很简单啊,”段飞说道:“华明,去找些烈酒来,越烈越好。”

华明疑惑地走了,段飞对苏蓉说道:“伤口化脓是因为受了细菌感染,只需给伤口消毒就好,嗯,我知道你们比较难理解,不过只要记住就好,伤口一定不能用生水洗,洗伤口要么用烧刀子之类的烈酒,要么就用烧开过放凉的水,然后用煮开过的干净纱布包扎伤口,这样就减少了很多伤口感染化脓的几率,若是仍旧灌浓,就割掉灌浓的皮肉,再操作一遍就好。”

苏蓉哦地一声,还是有些不解,段飞耸耸肩,说道:“回头得空了我叫宝大祥送一台显微镜过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生水里有多少细菌了,看你们还敢喝生水不。”

杨森佩服地说道:“飞哥你知道的东西真多,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吗?”

段飞笑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两样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等你年纪再长一点,你就会明白了。”

华明很快就带回了烈酒,段飞含了一口烈酒,然后一口喷到无想的伤口上,无想已被下了麻药,不过他还是疼得抽搐了一下,段飞嘿嘿笑着,把余下的所有酒都倒在无想的伤口上,说道:“很疼,不过想活下去就得这样。”

华明见这里暂时没他的事了,他说道:“大人,你还有什么吩咐么?要不我这就去东厂要人去。”

段飞道:“去吧,注意要克制一点,不能给东厂找到借口把你们扣下,我是绝对不会去救人的。”

“大人说笑了,我会很理智,很克制地让他们交人的。”华明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带着人走了。

华明走后,段飞让杨森先用水煮包扎的布条,再给无想包扎伤口,然后他和苏蓉离开了这个被锦衣卫严密封锁的小院来到朱府最隐秘的地方,神秘的地窖。

这里绝对不是一般人用来窖藏冰块或者蔬菜肉类的地方,倘若不知情的人闯入这里,说不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屠宰房,只见四壁墙上挂着许多钩钩钯钯,还有各式各样的尖刀、铁链、烙铁以及段飞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也许是血迹或者什么肉类腐臭了的味道,这个地窖明显是用来施刑的地方,想到项豪进锦衣卫已有十多年了,家里弄个这样的地方也不奇怪,不过,段飞突然冒出个念头,平茂不会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肢解了吧?那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啊。

段飞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急忙呼出胸中的浊气,来到平躺在一个平台上的朱|德身边,在这阴森森的地方,朱|德就像是一只躺在屠宰台上等待被肢解的猪,毫无反抗能力。

“你用的是什么麻药。”段飞问道。

“千日醉,大约五日的分量。”苏蓉说道。

“嗯。”段飞向苏蓉伸出手,苏蓉递了个药瓶过去,段飞嘿嘿笑道:“我的蓉儿不但会骗人,还会下药蒙人了,不错不错,进展很大。”

苏蓉嗔了他一眼,说道:“少罗嗦,都是你害的。”

段飞嘿嘿笑着,从药瓶里倒出合适的分量,撬开朱|德的嘴,把药粉倒了进去。

苏蓉从旁边拿来一些清水,倒入了朱|德的嘴里,并在朱|德喉结处轻轻一按,朱|德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渐渐地胸口开始起伏,动静越来越大,直到他剧烈咳嗽,然后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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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九五章 【尸首之争】

“朱|德,你还记得我吗?”段飞把朱|德的脸转过来,笑眯眯地出现在他眼前。

“你……你是钦差段大人,这是哪里?难道是冥府地狱?”朱|德两眼还有些迷茫,并没有认出自己其实身在家中的地窖里。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错啦,你还没死呢,本官把你救活了,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大彻大悟超脱感?”

朱|德骇然尖叫道:“我没死?我没死!天啊,完了完了,我没死我全家就得死……”

段飞给了他一耳刮,说道:“本官不要他们死,他们想死也难,你别担心,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的家人很安全,他们也没有中毒迹象。”

朱|德缓过起来,说道:“真的?段大人,你怎么救活我的?难道你有解药?”

段飞傲然一笑,说道:“我不但有解药,连那个给你下毒的人我都已经逮到了,朱|德,你已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告诉我实话,究竟是谁让你陷害项大人的?”

朱|德苦笑道:“段大人神通广大,连死定了的人都能救活,难道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我吗?何必要我说出来呢?”

段飞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之所以问你,不过是想要你亲口招供而已,要不然你打算在诏狱中招供也行。”

朱|德苦笑的哦啊:“我与全家都落入了大人之手,大人要怎样就怎样,我的口供有用吗?张公公随口一句一概不知就可以推脱得干干净净了,大人何必害我?”

段飞道:“没试过怎么知道皇上会不会相信呢?蓉儿记下来没有?朱|德招供说张锐指使他陷害项豪。”

朱|德苦笑道:“你放心好了,你不用逼我我也会与你合作的,现在我只有靠你了,我希望你带我去见皇上,我可以作证,唯有整倒了张锐,我才能活命。”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本官打算见过项豪之后就带你去见皇上,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否则本官我能替你解毒,也能让你死得更难看……”

“我明白的。”朱|德苦笑道。

段飞道:“现在你可以将张锐是如何找到你,然后你在他指使下陷害项豪的经过都说出来了。”

朱|德便诉说起来,其实事情经过也挺简单,段飞将已知的资料组织到了一起,项豪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准备卖掉老房子,张锐听到这个消息后就萌生了给他栽点赃的念头,不过选角可真有些难为了他,项豪虽然出身粗俗,但是他在京里倒也安稳守纪,没闹出过什么事,要给他栽赃也找不到由头。

厂督的意思下边的人自然也清楚,可惜他们也想不出办法,就在这时,一个自称李安的人冒了出来,他削尖了脑袋也想捧厂督的大腿,在听说项豪的事迹之后,突然记起自己弟弟李全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张公公不是想栽赃给项豪吗?栽个尸体岂不更好?李推的腿上也有刀伤,死了十多年,还有谁认得出来?于是这个计谋便迅速成型了。

朱|德也很想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可惜正德自从收他做干儿子后好像就忘掉他了似的,钱宁倒了,他差点被殃及,结果项豪后来居上,成了新一任锦衣卫使,朱|德心里混不是滋味。

张锐找到他,权衡利弊之后,以朱|德的脑袋,自然以为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便栽进了张锐的陷阱里,拉关系用内部价买了项豪的房子,趁着搬家改造之际,把李推的尸骨埋到了花园里……

只不过张锐没想到项豪的威信竟然如此大,而且反应如此坚决,事发之后整个锦衣卫同仇敌忾让张锐无从下手,项豪从兵马司手里抢走了尸骨,封锁了朱府,把事情闹大,一切就不由张锐一个人说了算了。

段飞终于明白了此案的前因后果,至于朱|德中毒,自然是张锐玩的把戏,张锐不但在朱|德身上下毒,还用他全家的安全来威胁他,让他在段飞面前不得不说谎,在段飞打小报告强行要走朱|德之后,他还留了一手,让无想把朱|德和刘毅辉毒死,没想到段飞听到百毒门之名后临时起意透露了一个百毒门弟子不得不动心的消息,让朱|德终于捡来一丝生机,并且活转了来。

朱|德在口供上签字画押,段飞对他说道:“为了安全起见,你还得装一会死人,直到我把你送去见皇上,把这颗药丸吃了吧。”

段飞从苏蓉手里接过一粒千日醉,递到朱|德面前。

朱|德倒也光棍,他接过药丸说道:“一切便有劳段大人了。”然后服下药丸,药力迅速发作,朱|德躺到下去,渐渐地胸膛不再起伏,也没了呼吸。

苏蓉正在给朱|德‘补妆’的时候,地面上突然传来了纷扰之声,段飞脚步一动,苏蓉说道:“你去吧,段飞走上地面,只觉声音是从大门处传来的,他快步走了过去,几个正在找人的锦衣卫见到他顿时大喜道:“大人,东厂来要人,华将军不在,还请大人到门口去主持公道!”

“要人?他们要什么人?”段飞问道。

“就是那个大人从庙里带回来的死和尚。”那锦衣卫说道。

段飞哼了一声,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走出大门,正在门外组织人手拦着东厂番子的罗超辉突然得了手下传报,他精神一振,大喝道:“钦差大人到,谁敢在此喧哗!”

纷乱的场面顿时消停下来,段飞排众而出,喝道:“是谁在门前喧哗?”

罗超辉禀道:“回钦差大人的话,是东厂来的人,他们一来就叫嚣着说要带走大人自隆福寺带回的那具尸首,我们问他们要圣旨,他们拿不出,还想硬闯,被我等拦住,就在这里不断喧哗。”

段飞目光向对面东厂的人看去,只见东厂番子簇拥着一个人站在前头,此人瞧他服色不过是个掌班,他怎么有胆子敢来这里闹事?

段飞心中一动,忙对罗超辉道:“他们可能是声东击西,你快带几个好手到后院去,一定要守住尸体,不得有误!”

第〇二九六章 【双保险】

罗超辉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大人你……”

段飞喝道:“快去,他们不敢动我的,除非是不要命了,再说本官自有护身之术,快去啊!”

罗超辉一咬牙,点了几个人走了,大门前的锦衣卫力量顿时薄弱下来,不过段飞却怡然不惧,指着那个东厂掌班道:“你,给我过来!”

那掌班迟疑着走上两步,说道:“卑下匡超参见大人,大人,卑下是奉张公公之命而来,可不是来捣乱的,请大人明鉴,听说大人在隆福寺打死了一个邪教妖人,督查邪教乃是东厂的责任,请大人将那人的尸首交给卑下带回去核查身份并缉拿同犯。”

段飞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是张公公的意思,本官自当配合,不过……此人乃是本官奉旨查办的案件中一个重要人犯,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本官还要在他身上继续调查的,岂能就这么让你带走,不如这样,你回复张公公,就说本官查完之后自会将尸首送去东厂,请张公公见谅。”

匡超言语支吾,还想纠缠,段飞脸一沉,喝道:“本官奉旨查案,时间宝贵,没空与你啰嗦,你再不退去,我就以阻碍办案为名,将你们全部拿下问罪!”

匡超神色一变,向段飞一抱拳,说道:“既然钦差大人发话,那我们就回去原话禀告张公公了,卑下告辞!”

眼看着东厂的人快步离去,在场的锦衣卫都发出了一声欢呼,段飞却没有高兴起来,他大喝一声道:“关上大门,留十个兄弟在此守着,其余人跟我来!”说完他转身疾步向后院走去。

锦衣卫的人急忙跟上,来到后院的时候,大家都听到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跟在段飞背后的锦衣卫纷纷快步抢前,向声音传来之处冲去。

花园简直成了个小战场,十余个黑衣人正在与罗超辉、苏蓉等战斗,他们甚至还占了上风,无想的‘尸体’似乎被他们用一只麻袋装了起来,正背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小环也已参战,管箫寒却未见身影。

锦衣卫争功心切,都扑了上去,段飞身边竟然没人保护,一个黑衣人瞅到了便宜,一刀逼开与他交战的锦衣卫,然后向段飞冲去,一边跑一边收刀,腾出手来想活捉眼前这位香喷喷的大钦差段大人。

“公子小心!”苏蓉百忙中弹了几枚飞针向那黑衣人背心打去,但是黑衣人奔行速度很快,加上不断变换角度与方位,她这几枚飞针连那黑衣人的影子都没打着,在场的锦衣卫纷纷惊呼起来,距离段飞较近的锦衣卫纷纷向那人杀去,不过跑在后头的锦衣卫功力都稍弱,给那黑衣人反手几刀劈得东倒西歪,根本就没怎么减缓黑衣人的脚步。

眼看距离目标越来越近,黑衣人双眼露出兴奋之色,段飞停下脚步,毫不惊慌地举起手,对准了黑衣人的身体,猛扣扳机。

‘轰……’段飞面前出现了一团烟雾,也不知打到黑衣人没有,紧随枪响的是一声令人难以察觉的叮声响,黑衣人冷笑一声破开烟雾向段飞冲来,他手上的刀不见了,想必是用来挡飞了子弹,同时也被震得脱手了。

黑衣人扑到了段飞身前,双掌向他脖子扣去,嘴里同时宁笑道:“都给我住手,你们钦差大人在……”

‘卡卡卡……’数声轻响,那人的话顿时中断,他的手掌距离段飞还有不足五厘米,然而他却再也没有机会抓下去了,他的胸前钉着三只短箭,弩箭深深地钉了进去,只剩尾翼的羽毛还露在外头,那黑衣人不敢置信地望向段飞,喉头嗬嗬作响,全身就像抽筋了一样,面容狰狞,神色可怖。

段飞怕他临死前暴起伤人,脚下连退的同时手上再叩,两声‘卡卡’过后,黑衣人胸口又多了两枚短箭,然后被赶来的锦衣卫一刀砍掉了脑袋。

黑衣人们都准备欢呼了,没想到形势突转,囊中物的钦差大人突然变成了死神,收走了他们同伴的性命,这对士气造成极为严重的打击,眼看锦衣卫越来越多,为首的黑衣人大喝道:“风紧,扯呼!”

黑衣人紧缩阵型,互相掩护着向西边围墙冲去,罗超辉指挥着锦衣卫围追堵截,其余的包抄过去,黑衣人留下了三具尸首后终于冲上了围墙,居高临下地乱放暗器,逼得身后的锦衣卫纷纷躲避,就算用刀磕开也被迫放缓了脚步,黑衣人正欲顺势甩来敌人,身后却突然响起强烈的呼啸声,黑衣首领心中一凛,敌人有暗器高手在,他们想要顺利突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当机立断地喝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为首的黑衣人转过身一刀劈出,平地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半空中刀子激烈地颤抖起来,叮叮连声地将袭来的暗器全部打落,这才发现这些暗器全是一粒粒的铁珠子。

其余黑衣人顺着一家家紧挨着的墙头快速离开,杨森虽然改换角度想用弹珠延缓他们的脚步,但是黑衣人首领边退边把他的弹珠全部打落,苏蓉、罗超辉等紧追了上去,不过对方熟悉地形,根本没给他们包抄的机会,眼看对方就要扬长而去,黑衣人的眼前却出现了一朵蓝色的云,云里突然刺出一剑,顿时让所有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管箫寒神色冷淡,提着剑站在墙头,身上衣诀翻飞,就像随时可以临风飞去一般,她看也没看将她半圆形包围住的黑衣人,淡淡地说道:“放下麻袋,滚!”

黑衣人虽然多,但是他们却不敢先动手,双方的实力悬殊,与一般人所认为的截然相反,管箫寒轻轻巧巧地站在那里,绝强的气势却已将所有黑衣人罩住了,黑衣人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娃子是个高手,哪里还敢乱来?

后面的黑衣首领赶了上来,见到管箫寒之后他不由一愣,眼看锦衣卫和另一个厉害的女娃子就要赶上来了,他迅速做出决断,喝道:“把东西丢了,走人!”

背着麻袋的人毫不犹豫地丢下麻袋,黑衣人纷纷离开,管箫寒并不阻止,而是在其他人赶来之前来到麻袋身边,脚尖不动声色的在麻袋上轻轻一踢……

“管姐姐,你怎么让他们这么轻易地走了?”苏蓉来到管箫寒身边,蹙眉问道。

第〇二九七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管箫寒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她飞快地从袖里抽出一块白绢,捂住了小嘴,一阵清咳之后,白绢之上竟然多了一块殷红的鲜血。

“管姐姐,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苏蓉伸手向管箫寒的脉门探去。

管箫寒淡淡地答道:“没事,只不过刚才强行运气吓唬他们,引动了伤势,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把白绢收入怀中,刚好避开苏蓉的手,垂首望着那只麻袋,说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不惜代价地来抢?”

苏蓉答道:“一具被公子打死的百毒门余孽尸体而已,他藏在东厂之中,想是东厂的人怕留下证据被大人利用来对付东厂吧。”

“哦……”管箫寒淡然转身,说道:“我调息到半,听到声音出来看看,还以为在抢什么好东西呢,早知道我就懒得出手了……”

回到院子之后管箫寒也没跟段飞打招呼,直接回屋去了,小环也跟了进去,段飞暂时也没心情去管她们,见苏蓉提着麻袋回来,急忙问道:“情况如何?他们是什么来历?”

苏蓉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武功很杂乱,估计多半是东厂暗里招来的武林败类吧,公子,你刚才可真危险。”

段飞笑道:“还好还好,我的防身宝贝果然派上了用场,不亏我每天保养得那么好,去哪里都带着……扼,除了去见皇上的时候……”

杨森也鬼头鬼脑地冒了出来,他和苏蓉把麻袋抬到病房中,将无想的‘尸体’倒了出来,段飞道:“他没事吧?”

苏蓉嗯地一声,纤指在无想身上一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的手就像触到烙铁般收了回来,段飞惊道:“怎么了?”

苏蓉神色有些怪异地说道:“他……公子……你还是自己试试吧。”

段飞奇怪地伸手摸去,将内力输送进无想体内,只觉一股阴寒的内力突然席卷而至,那针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熟悉。

这一股内力很快就被段飞吸了个干干净净,令段飞奇怪的是,无想的体内还有另外一股内力存在,与段飞所知的百毒门武功毫无相关之处,而且段飞也相当的熟悉。

段飞收回手,向苏蓉道:“你对他下了禁制?他刚才遇到过什么人?”

连苏蓉都不知无想何时被人用阴毒内力侵入了体内,可见那人应该是刚才接触过无想的人。

苏蓉道:“对付这种邪徒,不小心点怎行?刚才的黑衣人都有可能接触过他,另外……管姑娘也曾接触过他。”

段飞一愣,抬头向苏蓉望去,苏蓉朝他眨眨眼睛,段飞不由一惊,用眼神问道:“是她?”

苏蓉又眨了眨眼睛,杨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无奈地说道:“你们在打哑谜吗,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段飞摇头道:“不用,你检查一下这家伙的情况如何,可别死了,留着他我还有用的呢。”

杨森伸手摸了摸,眉头一皱,说道:“我对医术了解没苏姐姐多,不过……此人身上多处经脉受损,就算救活了只怕也会成个废人……”

段飞道:“只要活着就行,蓉儿,我还是对你比较有信心,你来如何?”

苏蓉道:“他经脉受的伤还好说,只要他伤口不化脓就死不了,不过……你这位临时的指挥使是否该调更多的人来守着呀?再被人冲进来就不好看了,你自己的安危也成问题啊。”

段飞狠狠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我这就去传令,我不会再给张锐机会了。”

段飞离开病房,只见锦衣卫正在给死伤的兄弟包扎伤口,段飞找到罗超辉,对他叮嘱几句,罗超辉一脸的羞愧,咬着牙招来一个手下,把段飞的命令传达下去,那锦衣卫小校点点头,拔腿就跑,回锦衣卫传令去了。

华明闻讯赶了回来,那小校很快也带回了大批的锦衣卫,这些人都是项豪的忠实部下,其中段飞曾经见过的王平、王佐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两百多的锦衣卫,重新将朱府包围得水泄不通。

华明和王平、王佐一起向段飞禀报道:“大人,我们已经将朱府保护起来,再有人敢擅闯,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问华明道:“你去东厂办的事怎么样了?”

华明忍不住笑道:“大人果然远见千里,他们矢口否认不肯交人,我便留下话儿,然后派人四处传播东厂蓄养毒魔,私藏凶手的消息,相信现在已传得酒馆茶楼到处都是了。”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这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还有他们好受的,华明,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见皇上,向他汇报目前掌握的案情,项指挥使已无嫌疑,两日之后就可以重返锦衣卫了。”

“大人,这可真是太好了!”华明和王平、王佐脸上都露出了欣然微笑。

华明派人去打探皇上的消息,段飞吃过午膳就在等消息,当他得知正德已回豹房的时候,立刻带了一队锦衣卫前呼后拥地向豹房赶去。

东厂的探子暗藏在朱府附近,见状立刻放出信鸽,向上急报消息,段飞他们来到豹房前时,张锐已在豹房中严阵以待。

“段大人别来无恙?”张锐站在东厂番子和禁卫之前,笑眯眯地对段飞说道。

段飞背后的锦衣卫也个个手按刀把,半圆形将段飞护着,段飞跳下马,笑吟吟地说道:“张公公今天精神真好,带这么多人站在这里,莫不是正要出去?”

张锐微笑道:“段大人说笑了,咱家在这里是专程等候段大人的大驾来着,段大人,咱家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不如到上回那地儿,咱们好好聊聊?”

段飞淡然道:“张公公,我有急事要赶去禀告皇上,不如我见了皇上之后再聊如何?”

张锐怫然变色道:“段大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张某,段大人现在还说不准在哪个衙门里干书吏的活计呢。”

段飞也毫不客气地说道:“张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段某也是个明白人,张公公对我有多好我清楚得很,对你来说段某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利用不成就要毁去,张公公,皇上让我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不是为了让我办案,而是让我有自保之力而已,张公公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吗?”

第〇二九八章 【三叠浪】

张锐有些变了颜色,段飞又说道:“段飞是来拜见皇上的,张公公若是没事还请让一让,免得影响了本官办案,华明,圣旨里是怎么说的啊?”

华明大声答道:“大人,圣旨里说凡是阻碍大人办案者,五品及以下的官员可以任大人处置,五品以上的官员阻碍办案,大人可以将其拿下,交给皇上处理。”

段飞说道:“很好,既然圣旨里说得很清楚了,大家就照着办吧,张公公,本官要去向皇上禀报这两日的查案的细节,张公公有兴趣就跟着来听一听,没兴趣的话,就请让到一旁去吧。”

段飞说完便再也不看张锐一眼,大步向前走去,锦衣卫气势汹汹地跟着他大步向前,堵着豹房大门的东厂番子和禁卫都向张锐望去,张锐一咬牙,摆了摆手,他带来的人纷纷让开,段飞带着锦衣卫从他们让开的过道里从容而过,几乎所有锦衣卫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神色,他们已经憋闷了有一段时间了。

段飞直入豹房,抓住一个小黄门问道:“皇上在哪?”

小黄门从未见过有人敢带着这么多人直闯豹房,吓得猛一哆嗦,道:“皇上……皇上正在鸣玉阁弹琴呢。”

又问清了鸣玉阁的方位,段飞只带了华明,向鸣玉阁走去。

还未抵达鸣玉阁便已听到琴声铮铮,正德弹的曲子赫然是青青姑娘在中秋时与应天贡院第一次演奏的新作《凤求凰》。

走近之后才发现鸣玉阁二层有人正在翩翩起舞,正德与刘娘娘一个弹一个唱,玩得正开心呢。

段飞等正德的琴声止歇,才让小黄门上去传报,正德听说段飞来了,立刻让小黄门下来把段飞领了上去。

段飞刚上去,正德便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在下边等了很久了吧?”

段飞恭恭敬敬地向他和刘娘娘大礼参见,然后答道:“皇上,臣赶来不久,正好听到皇上后半段的《凤求凰》,皇上琴技精湛,臣万分佩服,刘娘娘的舞蹈优美动人,皇上和刘娘娘凤凰于飞,鸾凤和鸣,真是羡煞了鸳鸯。”

正德大笑道:“你最近是不是背了些诗书?开始掉书袋了,可惜你用得不对,《左传》中有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的诗句,你应该说鸾凤和鸣,共效于飞还差不多。”

段飞笑道:“是是是,还是皇上高明,皇上教训得好,臣只读了几天书,比起皇上自然是差得远了。”

正德笑道:“说你不名一文嘛,你又能写出令人拍案叫绝的诗,还能谱出许多风格奇特的曲子来,我还真搞不懂你,这首《凤求凰》据说青青姑娘是听了你的意见之后修改而得,你这小子自创的曲子也不少了,可惜都流于秀气,不够雄壮,不过也难怪,你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没见过那种那种铺天盖地尽是敌人,两军战士淤血奋战的情景,写不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那样的诗来。”

段飞厚着脸皮说道:“皇上,你可不要小看了微臣,臣与那些名士才女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就得写些小桥流水的诗,跟皇上在一起,臣感染到皇上的豪气,便能写出豪雄的诗来呢,不信哪天皇上来了兴致,我便可以与皇上印证一二了。”

正德笑道:“你当我是宋徽宗赵佶吗?写出的诗白惹人笑话,不若我开个斗诗会,让你跟天下才子印证印证如何?”

段飞狂汗道:“皇上饶了微臣吧,臣是慢热型的,要我临场作诗不如让我连破十八个无头公案,回家慢慢熬着或许还能熬出首好诗来。”

正德大笑起来,说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嘛,这样吧,腊月十五是慈寿皇太后的六十大寿诞辰,朕拿不准该送点什么礼物才好,你就给朕预着一首贺寿诗吧。”

段飞暗暗苦恼,没来由地怎么惹来了这么个差事?不过好在距离腊月还早,自己可以慢慢想。

段飞领命后正德说道:“说正事吧,那个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段飞禀道:“皇上,臣已查明,项豪确是被人陷害,那具尸骨并非平茂所有,而是西城鸣玉坊石老娘胡同李姓大户家死者李推的尸骨,因其死亡时间与平茂失踪时间相似,且腿上有一刀痕,因此被用来陷害项豪。”

正德欣然道:“连这尸骨的来历爱卿都查得如此明晰,不知可否查到了背后指使者?”

段飞答道:“皇上,臣从李家查到一条线索,李家恶奴李全有重大嫌疑,其兄长李安乃是东厂的人,李全知道李推的腿受过刀伤,李推极有可能就是与李全结仇之后被李全请哥哥李安出手杀死,这个李安涉案极深,微臣派人去找李全,李全被人早了一步杀人灭口,微臣又派人去东厂传这个李安,结果东厂推诿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倘若能够活捉此人,定能让此案水落石出。”

正德怒道:“东厂!张锐,张锐?来人啊,给我传张锐!”

带段飞上来的小黄门急忙跑了下去,没等他跑下楼,就听有人在楼下嚎啕大哭道:“皇上……老奴御下不严,老奴该死,请皇上治罪!”

正德喝道:“哭什么,给我上来回话!”

张锐跌跌撞撞地爬上二楼,刚才在豹房门口那副嚣张的嘴脸不见了,他满身灰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正德面前,正德瞧他腌臜模样,皱起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弄得这么狼狈?”

张锐连连叩头,说道:“老奴直到段大人派人来传李安时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派人一查才发现此人竟已失踪,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老奴越想越不安,命东厂大肆搜索京师的同时老奴从东厂马不停蹄地赶来,皇上,老奴御下不严,请皇上治罪!”

正德眉头一皱,那个李安就算没死,也定然已经逃出京城,他无奈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朕让你掌东厂,就是希望你能替朕分忧,好好地盯着朝廷内外,没想到你连自己手下都没看牢,实在太叫朕失望了,朕罚你三个月俸禄,今后好好管束你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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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九九章 【一击必杀】

“老奴谢主隆恩!”张锐感恩涕零地说道。

“皇上,请慢做决定,那李安虽然失踪了,不过这个案子还没完呢,虽然那人到处封堵漏洞杀人灭口,不过微臣还是骗过了他一道,留下了一个活口,为了这个活口,臣历经了几次凶险,甚至有蒙面人曾杀入朱府试图抢夺此人‘尸体’,此人已被臣带入豹房,皇上若想知道幕后人是谁,不妨传他上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张锐的神色一变,仆在地上不敢做声,正德道:“好,传他上来。”

段飞来到窗口边,朝下边大声说道:“华明,皇上有旨,传无想上来觐见!”

听到无想二字,张锐暗暗松了口气,他又开始叩头,叫道:“皇上,老奴冤枉啊,无想是东厂招来的一个江湖人,老奴实在不知他来历啊,蒙面人闯朱府的事我也是事后才听说的,皇上,老奴日夜都想着伺候皇上,以至东厂下面有些疏忽了,请皇上恕罪。”

“这个无想是什么人?为何蒙面人要闯入朱府抢他尸体?”正德问道。

段飞将无想来历和被他逮住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说道:“皇上,此人是在朱|德身上下毒的正主儿,在东厂身份应该不低,了解许多内情,蒙面人自然不能让他活着在我手里,甚至要毁了他的尸体才能让我毫无发难的籍口……”

正德道:“我明白了,张锐,这些蒙面人可是你派去的?”

张锐连连磕头,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否则非叩得皮破血流不可,只听他辩解道:“皇上,这绝不是老奴所为,老奴对此一概不知啊皇上。”

正德哼了一声,张锐心里猛一激灵,说道:“皇上,老奴知道是谁干的了,一定是郭震,郭震他一直不服老奴骑在他头上,一定是他在东厂暗中捣鬼。”

这时华明在下边禀道:“皇上,无想已带到。”

正德道:“宣他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锦衣卫小校服装的人走了上来,张锐偷眼一瞥,心中突然一愣,因为这人决非无想,身材比无想高大得多,倒是挺像某人的。

就在张锐回忆此人来历时,那人突地扑倒在地,跪爬着向正德爬上几步,哭喊着叫道:“皇上,皇儿朱|德叩见皇父,皇父大人,皇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请皇父做主,求张公公饶了皇儿的小命啊。”

正德一惊,霍然站了起来,说道:“你是朱|德?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段爱卿,你不是说传无想吗?怎么……”

“皇上圣明,朱|德乃是乔装改扮而来,若非如此,只怕他还进不了豹房的大门,在张公公心中,朱|德早已是一个死人,张公公你没想到吧,当你以为已经毒死了朱|德的时候,他其实活得还好端端的,有他在手,你那些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推诿责任的动作都成了天大的笑话,皇上,朱|德的口供在此,他亲口指认栽赃陷害项豪的人,是内廷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的张锐张公公!”

张锐彻底傻了,正德哼了一声,张锐的心如坠冰窟,他好恨啊,倘若段飞一上来就把朱|德和口供呈上,他还可以用眼泪和谎言来应对,偏生这家伙绕了个弯子,自己刚才已经就李安、无想两人的事哭了两回,他才把朱|德弄出来,自己就算哭得天崩地裂都没用了,这个段飞他好深沉的心机,好毒辣的手段,一点都不给人留生路啊!

正德其实已没必要看什么口供,朱|德就在眼前,他的话已直指张锐,再看看张锐现在的模样,这个案子已是水落石出了,余下的不过是该如何处置张锐而已。

正德叫段飞回京其实目的就是为了整倒张锐,以钱宁整倒江彬,以文官集团整倒钱宁,再以通藩受贿之名整倒了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正德这半年来玩太极上瘾了,张锐欲项豪之争就是正德挑起的,不过项豪整不倒张锐,反而被张锐所趁,正德顿时想到了段飞,段飞也没有辜负他的支持,绕了许多弯子,暗藏了必杀的一招,引张锐连连做出误判,最后才一击必杀,张锐输得不冤啊。

张锐爬到了正德身边,抱着龙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道:“皇上……朱|德定是受了段飞所迫,这才胡乱攀咬老奴,老奴一心伺候皇上,皇上不要轻信他们的谎言啊。”

提起旧事,正德倒是有些心软,他叹了口气,说道:“张锐啊张锐,你叫朕怎么说你,你太让朕失望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朕念你没有功劳有苦劳,加上这只是你与项豪之间的私人之争,还未造成太大影响,这样吧,你身兼二职,也太操劳了,东厂的事太过繁杂,你不如放手交给别人吧,段爱卿,你善于分析,这东厂厂督一职非你莫属,你看……”

张锐大惊,叫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啊,东缉事厂自从建立以来就一直是内官执掌,祖制不可改啊,何况内官便于行走宫中,有什么消息也更方便告知皇上,皇上,老奴有负圣望,皇上掳去我东厂厂督之职老奴心服口服,不过东厂不可由外人执掌,老奴推荐司礼监寇昴接手厂督一职,寇昴经验丰富威望、资历也足够,乃是最好的人选,请皇上圣裁。”

正德怒道:“祖制祖制,什么都祖制的话你就别吃熟肉了,咱们的老祖宗还不会用火呢,你的事还没完,你再啰嗦我就让你到冷宫刷马桶去!”

张锐再也不敢啰嗦,只好抱着正德的大腿,默默垂泪,正德向段飞望去,笑道:“爱卿意下如何?”

入主东厂,权力果然很大,不过势必会受到外庭内廷的强大压力,而且整天要跟手下一堆太监打交道,搞不好久了自己都会变人妖,段飞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见正德问起,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恩宠,臣自然是遵行不二的,不过皇上想过没有,臣初来乍到,北京城的大街都没走过几条,突然出任东厂厂督,只怕难以服众,臣觉得还是刑部右侍郎一职比较适合我,皇上,臣也想终日陪伴在皇上左右,不过臣还要替皇上办许多大事,整日呆在宫里只怕不方便啊皇上。”

第〇三〇〇章 【挑战棺】

正德只是临时起意,听到段飞的话后有些泄气,他捉狎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净身入宫就是了……”

正德话还没说完,段飞已面色如土地跪倒在地,他哭丧着脸说道:“皇上明鉴,臣膝下无子,还是个处男呢,不孝以无后为大,皇上就饶了臣吧。”

正德大笑道:“好了好了,朕跟你开玩笑的,朕若是让你入了宫,只怕你身边那位侠女苏姑娘非找朕算账不可,处男……童子鸡就童子鸡|吧,亏你想得出处男这么个新词,呵呵,朕才不信你还是处男呢,不过这事朕也懒得查究,这样吧……朱|德!”

朱|德忙道:“儿臣在。”

正德脸一板,喝道:“朕当初收你为义子,为的是激励你努力为朕办事,朕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且还做出勾结内廷诬陷上官的事来,朕现在要削去你的官职,将你开革出门,收回当年赐你的宅邸金银,你带着你的家人回老家去吧,张锐,朕说不定今后哪天会想起他,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朱|德大喜,有了这番话,张锐就算事后想整他,也得想想后果,正德这么说就是保住了朱|德的小命,至于什么义子和官职,根本就是浮云,他做了这样的事,能平安回家已经是万幸了。

朱|德的事解决了,正德的目光向段飞望去,说道:“爱卿这么快就将这个案子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白骨旧案都查了个清楚明白,可见爱卿能力出众,既然锦衣卫同知出了空缺,段爱卿不如先将就着吧。”

锦衣卫同知是仅次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务,权柄是相当大的,最重要的是,锦衣卫直接对皇上负责,没有太多的掣肘,这是最让段飞心动的。

段飞正要来个谢主隆恩,接下这个差事,突然有人在楼下尖叫道:“皇上,豹房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副寿材,内有一具尸首和一封书信,书信是写给段大人的。”

正德说道:“将书信呈上来。”

小黄门将书信呈了上来,正德只瞥了一眼就让小黄门交给了段飞,道:“果然是给你的。”

段飞凝目一看,只见封套上写着钦差段大人亲拆的字样,信封已被人打开查验过了,于是就放心地抽出信笺,展开一看,眉头倏地紧蹙起来。

正德问道:“怎么样?上边写了什么?”

段飞禀道:“皇上,这信里说那棺材里的尸骨是平茂的,不过却没说平茂是怎么死的,从字里行间来看,对方似乎想考考我,看我能否查出凶手来……”

正德笑道:“果然有点意思,我也被提起了兴趣,既然人家已经把挑战书送上门来了,这件案子还是交给你办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臣遵旨……皇上,关于东厂厂督的任免,微臣本来没什么资格进言的,不过刚才我记得张公公提起过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郭震是什么人,不过臣觉得让他来掌东厂会比较合适。”

张锐心中一震,微微抬头,目光怨毒地向段飞望去,正德呵呵笑道:“你倒是会推荐,嗯,这个朕自会找人商议,你就不用担心了,去吧,把这个案子给朕妥妥当当地办了,这家伙竟敢把棺材直接送到豹房门口,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你要给朕争气,把他揪出来!这个案子百折千转还真有些意思,你的任命还是等这个案子彻底办完再说吧。”

段飞告退出来,华明迎上前,低声问道:“大人,皇上怎么安排的?”

段飞扬了扬手中的信,说道:“皇上让我先办了这个案子,然后再做安排,不出意外的话,朱|德留下的那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华明大喜道:“太好了,大人,今后卑职就要靠你了。”

段飞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彼此彼此,大家一起努力吧。”

华明又问道:“张锐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大发雷霆?”

段飞笑道:“皇上其实才是最明白的人,这个案子他早已心中有数,所以张锐也没受到什么太大打击,皇上只是让他交出东厂厂督之职而已,你知道郭震这个人吗?”

华明道:“皇上对他也太宽容了,咱们指挥使还被下了三天天牢哩,哎,郭震我当然知道,他是司礼监排第三的大太监,大人为何问起这个人?”

段飞笑道:“他与张锐不太合得来吧?派个人悄悄去告诉他,张锐想把罪责推到他身上去,而本官嘛,却向皇上建议让他接掌东厂,你可明白?”

华明连连点头,说道:“卑职明白,嘿嘿,大人实在高明,就算整不倒张锐,大人这一下也要恶心他半年。”

段飞一面思索一面向前走,会和了锦衣卫的人,一起来到豹房大门口,只见一辆马车载着一具通体乌黑的棺材停在豹房之外的大道边,两个守门的禁卫正在看着,因为这是特殊地段,没人敢久留,所以也无人围观。

段飞来到马车旁,绕着马车转了半圈,问那两个禁卫道:“这车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赶车的人呢?”

那俩禁卫刚才见识过段飞的手段,急忙说道:“大人,这马车是从南边一路直走过来的,我们没瞧见车上有赶车的人。”

对方苦心积虑把车弄到这里,这些禁卫看不到人也不奇怪,对方或许躲在车底或车后,这倒是无需追究,段飞对华明道:“派人沿街去查,看这马车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把这马车赶回朱府去,召集京城各大棺材铺子的老板到朱府去,让他们认认棺材。”

有个锦衣卫说道:“大人,不用那么费事,这棺材上有记号,这应该是城东马家寿材铺子里出的,大人你瞧,这有个记号。”

所谓记号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钢印而已,段飞点点头,说道:“好,传这个马家寿材铺子的老板来见我,最好叫他带上十多年前平茂大人失踪前后不久的账本,本官要查明这个棺材究竟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

第〇三〇一章 【顺藤摸瓜】

段飞带着棺材回到朱府,苏蓉迎了出来,看到那硕大的棺材,她惊笑道:“公子,你不是去见皇上么?怎么带了这东西回来?公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风水运势啊。”

段飞把那封信丢给苏蓉,没好气地说道:“自己看吧,这东西是有人送上门来给我的,连皇上都惊动了,我能不收吗?”

苏蓉展开一看,两眼流露出睿智光芒,她微笑道:“公子,这个人还真有心,居然把尸体给你送来,他的本意应该不是考你破案工夫这么简单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留下的线索很明显,答案应该很快就能明了。”

棺材被直接送到了杨森面前,他傻乎乎地从屋里出来,望着眼前黑沉沉的棺材,愣了好一阵才露出欣喜之色,叫道:“大人,这是你特地找来给我验尸玩的吗?”

段飞一敲他脑袋,骂道:“睡糊涂了你,有人给我送棺材来了,你还不快给我好好验验棺材里的尸体,我就把你塞里头,让你跟尸体好好睡几天!”

杨森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又不是没试过,小时候在义庄,爷爷经常把我塞棺材里,自己去喝酒了,嗬嗬……”

大家的脸色都有点变了,段飞的神色尤其难看,杨森不敢再废话,他爬上棺材,叫石斌、郭威等帮忙把棺盖挪开,望着棺材里的干尸,他哈地一声笑,说道:“这尸骨保存得真好,还能大致看出他生前的相貌哩,是谁给大人送来的啊?这么好的棺木,还真是有心哩。”

段飞只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有冒烟倾向,他喝道:“你怎么突然变贫嘴了?检查他身边有什么可证明身份的东西么?再查查他的左小腿,看有无伤疤痕迹?”

杨森哈地一声惊笑,脱口叫道:“大人怀疑他是平茂?华明……咦?”

杨森转身去找华明的时候,才发现华明不知何时已来到马车上,凝望着棺材里那具保存完好的干尸,他的脸色相当的难看。

“华明。你怎么了?”段飞也发现了华明的不对,华明没有做声,他突然退了两步,跪了下来,朝棺材里的尸体咚咚咚地叩了九个响头,然后他仰起头历啸一声,叫道:“娘啊,没想到你真的死了……罗超辉、焦旭焦阳,你们都给我滚过来!平茂大人回来了!”

历喝之声隆隆传开,听到华明的话,大家都恍然明白过来,棺材里的干尸依稀可以分辨出生前面目,华明已经认出他的身份——失踪的前锦衣卫佥事平茂!

罗超辉和焦旭焦阳陆续赶了来,见到棺材里尸体的面目后无不变色,然后像华明一样跪在棺材周围,不停叩头,嚎啕大哭起来。

杨森匆匆撩起尸首的裤脚一看,说道:“大人,我发现一块锦衣卫腰牌,果然是平茂大人的,尸骨左小腿骨上有一块梭形疤痕,也与刀伤无异,死者关节粗大,双手指掌老茧很厚,此人的情况与平茂大人极为相似,我觉得他十有八九就是平茂本人,初步验尸完毕。”

段飞点点头,说道:“把腰牌交给华明验验,然后用证物袋装起来,继续验明死因,石斌、郭威、洪邦、蒋俊,我现在考考你们,从这辆马车上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一人说一条,说完轮转继续,遇到说不上的,其他人可以补充。”

石斌首先说道:“安葬平茂大人的人很有钱,这种上好的棺木没有千两白银只怕拿不下来。”

郭威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这样大的棺木要送去埋葬,送葬的队伍稍小都会很显怪异,我怀疑这棺木不是专为平茂大人准备的,很可能是凶手为了藏匿尸体才把平茂大人的尸身放入别人棺木里的。”

段飞鼓励道:“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为什么棺材里没有其他尸体了?杨森,棺材里有其他尸体存在过的迹象没有?”

杨森答道:“没有,这具棺木有些年月了,棺材里的各种迹象表明这具尸骨埋下去时就是这个样子,没有被移动过。”

段飞的目光瞧向了洪邦,洪邦道:“大人,这棺材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多,既然他们俩都说完了,我就不妨猜测一下,凶手杀死平茂大人之后非常慌乱,正好有人准备出殡,他就把棺材里的尸体换成了平茂大人……”

“够了!”华明低喝一声,他垂头说道:“大人,你们能不能等一会再分析案情?或者到其他地方去说这些话,还有,大人,平茂大人的棺木大人准备停放在哪里?我想给平茂大人建个灵堂,请大人准许。”

段飞道:“好吧,等杨森验完尸体就找个空房给平茂大人搭建个灵堂,朱|德呢?蓉儿,你去告诉他,让他早点离开京城,免得张锐回过劲来找他麻烦。”

苏蓉答应一声,转身离去,段飞正要与石斌等到远处继续时,一个锦衣卫匆匆走来,对段飞施礼道:“大人,我等已查明马车是从大石雍坊的松树胡同出来的……”

“松树胡同!”华明和罗超辉等脱口惊呼起来,段飞并不怎么惊讶地问道:“华明,你们只知道那地方?”

华明严肃地点点头,他说道:“大人,我确实知道这个地方,我这就去查个明白。”

华明一跃而起,快步向外走去,段飞叫道:“你去哪里?”

华明头也没回地走了,段飞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罗超辉,松树胡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罗超辉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松树胡同是我们几兄弟一起长大的地方。”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华明定已猜到是谁把棺木送来了,你们几个立刻带我去松树胡同,这个傻瓜,可不要做傻事啊!”

罗超辉抹抹眼泪,把焦旭焦阳拉了起来,他们仨带路,段飞再带上五十名锦衣卫,以及史羽峰等人,一起向松树胡同驰去。

大时雍坊位于正阳门的西侧,这里靠近城门,居住着的多半都是相对较贫困的人,街道与房屋多半都有些年久失修,快马踩踏在地上溅得石屑纷飞,罗超辉一马当先,来到胡同里一户人家门口时,罗超辉一面飞身下马,一面说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一匹马正打着响鼻立在门边,应该是华明的马,段飞他们纷纷下马,罗超辉抢先进去,只听华明的声音在门内大声怒吼道:“竺羽,你这混蛋,你给我滚出来!”

PS:最近段飞一直在办案,貌似没有拖延吧?两三下搞定的案子大家看的也不爽,我其实写起来倒是轻松啊。

我没看过明朝那些事,真的,江彬其实很容易搞定的,他的权力是正德给的,正德要收回来只需找个籍口就行,而且那与主角无关,所以具体过程就略过了,历史上正德一死江彬与同党很快就被干掉了这也是事实,明朝的权臣没有一个能对皇权构成威胁的。

明朝的税收一向偏少,这与明朝的国策有关,薄税养民啊,可惜都养到贪官恶霸手里了,那时候的国库与个人财富的对比不能和现在比,朱元璋都因为嫉妒苏州首富沈万三太有钱,找借口把他干掉了,在苏州杀一堆贪官和恶霸富豪,搜到的钱相当于几年国家税收也不奇怪吧?人家是走私大户呢,富可敌国可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第〇三〇二章 【自杀?】

吼声徒然惊起了许多飞鸟与犬吠,却没有人答他的话,段飞大步走入,喝道:“华明,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明站在院子里,双手捏拳,他颤声道:“大人,你看!”

段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对大门的地上用焦炭写着几个大字:“欲知杀人者谁,敢问项大将军——竺羽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竺羽,你给我出来!”罗超辉和焦阳焦旭也仰天怒吼起来,眼看着父亲一般的项豪就要洗脱冤屈重回锦衣卫的时候,竺羽留下的这句话将目标直指项豪,华明他们自然激愤难忍。

段飞仔细看了看地下的字,又看了看瑟缩在一角的几个男女老少,说道:“你们不要紧张,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是说项豪知道谁是凶手,又没直接指认就是他,那几个是什么人?给我带过来。”

段飞的话让华明他们稍稍镇定下来,华明来到屋角抓了两个人提到段飞面前,喝道:“大人问话,你们给我老实回答!”

那两人骇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昨晚也不知遭了什么瘟,竟然一觉睡到刚才,然后就看到这位锦衣卫的大人冲了进来,大喊大叫地,我们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

段飞盘问了几句,华明按着钢刀满脸杀气地站在一旁,那人吓得几乎都不会说话了,断断续续地答了段飞的话,段飞对华明道:“放松,他们的确不知情,这个竺羽做事很干净,我们只能按着他留下的线索,去找项豪问个明白了。”

华明恨声道:“项大人是绝对不会伤害平茂大人的,我怀疑是竺羽干的,大人,派出辑骑四下搜索,通知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把这个混蛋搜出来吧!”

段飞按着华明的肩膀,说道:“华明,冷静点,竺羽既没有造反倾向,又没有四处杀人作恶,仅凭怀疑,我们不能动这么大的阵仗,你放心,本官保证会捉住真凶,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华明吸了口气,垂头道:“是,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办到的。”

段飞拍手说道:“好了,大家赶紧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搜索一遍之后依然一无所获,对方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段飞最后看了一眼写在地上的字迹,转身走人。

回到朱府,朱|德与家人已经离开,他们在十王府街还有一所正德当年赐的宅邸,朱|德买这所房子就是为了陷害项豪,根本没打算住在这儿的,所以搬起来也特别容易,拍拍屁股就走了。

锦衣千户王平向段飞禀报道:“大人,马家寿材铺的老板已经传到,大人要现在见他么?”

段飞道:“嗯,带他到后院来,我有话问他。”

后院花园里,段飞大马金刀地坐在寿材旁,毫无顾忌,一个年约五旬的胖子被传了进来,他向段飞行礼道:“小民马大旺参见钦差大人,不知大人传我来有何见教?”

段飞指着那具寿材,道:“今天有人将这副寿材送到我门前,寿材里有一具尸体,经查证是十多年前失踪的锦衣卫佥事平茂,我传你来是想让你认一认,这副寿材是你们马家铺子当年什么时候出售给谁的?”

马大旺吃了一惊,急忙绕着寿材转了一圈,心中有了底儿,他重新回到段飞面前,禀道:“大人,从寿材上的标记可以确认这的确是马家寿材铺出的寿材,这副寿材用的是正宗上好的柳木,大约是用五尺粗的一截柳木精雕细琢而成,这样粗大精致的柳木棺材售价不菲,一年也卖不了几口,而且形制、大小、文饰各有不同,我给大人查一下账目就能知道是谁买了这口寿材了。”

段飞叫人给马大旺端了张椅子坐下,马大旺把账本摊在膝上仔细翻找起来,不一会他对段飞道:“大人,我已查完十年至二十年的账目,未曾发现与此寿材相似的记录,大人确定此棺木是在十多年前下葬的么?”

段飞道:“不错,你自己想必也能看出来。”

马大旺解释道:“大户人家经常会在家中预先备有寿材,既然这棺木是十多年前下葬的,有可能这棺木已经卖出三四十年了,请大人稍带,我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预先带了五十年内的账本过来……”

这个马大旺果然聪明,段飞不禁赞了句:“难怪马老板生意越做越红火呢。”

不一会马大旺终于查到了目标,他对了对棺材上的纹路以及棺盖棺身的形制,终于确定道:“大人,这具棺木应该是在二十五年前卖给城东路家路仁德老爷的。”

段飞确认了一次,然后吩咐道:“华明,派个人去找陆家的人,看这位路老爷是什么时候出的殡,家里的墓园昨晚是否被盗了。”

华明指派人去了,段飞客气地送走了马老板,然后他瞅见了一旁缩头缩脑的杨森,顿时喝道:“在那里躲啥呢,给我出来,叫你验尸,你鬼鬼祟祟地躲一旁干嘛?”

杨森笑嘻嘻地来到段飞身前,说道:“飞哥,我已经验完啦,平茂大人是被利器刺穿心脏而亡的。”

段飞哦地一声,问道:“什么样的凶器?什么角度?对方是在突袭还是正面与平茂交锋中将他刺杀的?”

杨森神色诡异地看了华明一眼,华明正瞪着牛眼盯着他呢,杨森吓了一跳,说道:“飞哥,我说的是实话,你可别让华将军打我。”

“说!”段飞简短地喝道。

杨森正色道:“我怀疑平茂是自杀的,他胸前的伤口很平滑,是竖直刺入的,毫无阻碍,没有伤到一点肋骨,平茂的脸上筋络很松弛,死前应该很安详,绝非事后用手抚平的,帮他收殓尸体的人很细心,不但替他清洗了尸体,还用香料给平茂擦过身子,穿上了寿衣,绝不是临时仓促把尸体丢进棺材里就完事的。”

“平茂是自杀?”段飞紧盯着杨森问道:“你没有看错么?”

杨森肯定地说道:“我敢肯定,他若是有丝毫挣扎,胸前伤口就不会那么平整,正面攻杀的话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伤痕,袭杀的话杀手说不定会侮辱尸体泄愤,这些情形都没有,按照我和我爷爷的经验来看,平茂九成九是自杀,给他收殓尸体的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或是至交好友,一般人是做不来的。”

第〇三〇三章 【案中有案】

听了杨森的分析,段飞点点头,对华明道:“华明,你都听到了,验尸结果表明平茂多半是自杀身亡,帮他收敛尸体的应该是项大人,虽然我还不明白平茂为什么会自杀,不过……”

段飞摇了摇头,说道:“等那路老爷的家人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入天牢去见项大人吧。”

华明点了点头,杨森纳闷地问道:“飞哥,还有啥好等的?现在就去天牢里弄个水落石出不好吗?”

段飞摇头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得弄清楚后再去见项大人,这个案子……还有没弄清楚的地方啊……”

华明突然说道:“大人,这个案子,能不能就此了结了?平茂大人既然是自杀的,还有什么好查的?”

段飞摇头道:“我们还有选择吗?我们不查自会有人查,竺羽还会继续给我们压力,他挖出棺椁送到豹房再留信向我挑战,一定是另有目的,绝不会就这样停手的。”

“竺羽……”华明捏了捏拳头,脸上露出难言的痛苦,罗超辉和焦阳焦旭也面面相觑,神色黯然。

路家的老管家被传到朱府,他在路家已经呆了五十年,路家发生的大小事情他了如指掌。

当陆管家看到花园一侧停放着的那只棺材时他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段飞一见心中便有了些底儿,问道:“你可是认得这副棺木?”

听到段飞的询问,路管家思索道:“大人,这副棺椁像极了我家老老爷当年给自己预先准备的那口,当时我每天都要亲自仔细擦一遍的,因此记得极为清楚。”

段飞说道:“不瞒你说,这棺椁应该就是你家老爷买的那一副,今早它被人用马车送到了豹房门前,不过它里头躺着的可不是你家大老爷,而是十多年前就失踪了的锦衣卫佥事平茂,这是怎么回事?你家墓园里没有被盗消息吗?”

路管家摇头道:“大人,这不可能,我家老爷的棺椁怎么会……我们路家墓园的守园人也没有传来消息说墓园被盗呀。”

见问题不得要领,段飞换了个方式问道:“路管家,你家老爷是哪一天下葬的?他是得急病死的还是寿终正寝?”

路管家回忆道:“我家老爷是在正德二年四月初五,突然得急病死的,下葬的时候是四月十二,大人为何询问?”

段飞说道:“没什么,你可以回去了,你最好派人去你家墓园看看,这棺椁究竟是不是你家老爷的,去吧。”

路管家带着满心疑问走了,段飞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说道:“华明,随我去天牢走一遭吧。”

刑部天牢不是谁都能进的,不过段飞身为奉旨钦差,进天牢去查案却无人敢阻拦,张公公在豹房门口都没能拦住他呢,看守天牢的狱卒谁敢触那霉头?

段飞直入天牢,通过层层防卫来到了天牢最里层,关押死囚重囚的的甲字号牢房前,透过儿臂粗的铁栏杆,只见项豪神色平静地盘膝坐在木板床上,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望着段飞没有做声。

华明让狱卒给段飞端来一只椅子,段飞端端正正地坐在项豪的对面,说道:“项大人,咱们又见面了,明日大人就可以出狱了,这两天项大人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吗?”

项豪双目精光一闪,说道:“项某什么苦没吃过?这点挫折不算什么,听大人的口气,大人来意莫测啊,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段飞摇头笑道:“不,对项大人利好的消息很多,比如说我已查出白骨来历,并且顺藤摸瓜地查到了张公公身上,张公公被皇上苛责,已经拱手交出东厂,目前还不知道谁会接手,至于朱|德嘛,他已经被皇上收回一切赏赐,赶回老家去了。”

项豪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知道段飞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段飞继续说道:“平茂大人的尸骨也已出现,经尸检查明他是自杀身亡的,这下项大人可以彻底洗清嫌疑了。”

项豪却猛地激动起来,他一跃而起,双手抓住铁栅栏猛摇,把铁栅栏摇得哗哗直响,项豪就像只受伤的狮子,怒吼道:“不可能!是谁,是谁干的!我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段飞静静地看着他,项豪终于镇定下来,他颓然放手,退回床上坐着,双手在头上一阵乱抓,段飞说道:“这东西你认得么?”

项豪抬起头,段飞甩手将平茂的腰牌抛了进去,项豪接住一看,脸上露出悲痛,大滴的热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有个叫做竺羽的人,不知道项大人还记得不?”段飞问道。

项豪的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腰牌丢到地上,他抬起头,面带惶恐地说道:“竺羽?他回来了?他在哪里?”

看到项豪慌乱的模样,华明忍不住叫道:“大人!”

项豪没理会他,不住追问竺羽的下落,段飞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送来了盛着平茂尸骨的棺材,留字让我来找你,说你知道谁是杀害平茂的凶手。”

项豪双手捏得嘎嘎响,他的下巴不停颤抖,发出咯咯的声音,过了好一阵他才平静下来,随后他闭上了眼睛,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段大人,既然你已查明平茂是自杀的,你又何苦继续深查下去呢?让平茂走得安静些不好么?我很累了,段大人请回吧。”

段飞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路家的老爷是不是你杀的?”

项豪抬起头来,向段飞淡淡一笑,说道:“段大人,陆老爷已经九十多岁了,随时可能会死掉,你怎么能怀疑是我杀了他,你有证据吗?”

段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说道:“好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了,竺羽让我来,我来过了,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我就不清楚了,项大人,祝你好运,段某告辞了。”

段飞离开了天牢,华明一头雾水地跟了出来,忍不住问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项大人不肯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段飞看了看天色,说道:“可惜时间不早,要不然就可以先去看看有没有卖房子的,哎,众口铄金啊,虽然我不在乎住在凶宅里,可是身边的人都不喜欢,我也只好想办法换地脚了……”

华明焦急地说道:“大人,你想把我给急死啊?”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竺羽只是想借我们之口告诉项豪他来了而已,接下来就没我们的事了,等着看戏吧。”

第〇三〇四章 【做个了断】

华明急道:“大人,这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他们一个对我恩重泰山亲如父辈,一个是我自幼便相依为命的兄长,我怎能眼睁睁地等着他们互相残杀?”

段飞反问道:“他们一个是你父辈,一个是你兄长,你凭什么去管他们?”

华明无语,段飞继续说道:“你曾经告诉过我,竺羽最得项豪与平茂宠爱,他们还经常带他出去特训,那我问你,为何竺羽对项豪如此仇恨?隔了十多年竟然还不肯放过他?”

华明愣住了,他回忆道:“我也不知道,虽然我们很羡慕竺羽大哥,但是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开心过,他经常望着天空发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大人,难道我们并不是孤儿?难道……”

华明说着说着便打了个冷战,段飞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想查下去就是因为继续查会查出很多有可能让你们不敢相信的东西,与其大家都痛苦难过,不如让这些事继续埋没下去,反正事情就快了结了。”

华明激动地说道:“不,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是不是项豪杀了我们的亲人,大人,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这些,啊!”

段飞说道:“项豪不可能杀了你们父母还对你们这么好,假如他只想把你们当成工具的话就不会任由竺羽和其他人离开,也不会因为平茂的死如此伤心,华明啊,你最好还是什么也别想了,至多今晚,这事就会彻底结束。”

段飞拍马而去,华明紧跟而上,不停地说道:“大人,大人,你越这样我就越想知道真相,卑职驽钝,实在猜不出来,大人还是先告诉我吧。”

回到朱府段飞也没有告诉华明他的猜测,回到朱府之后他立刻派人买来许多用具,在花园中摆了个灵堂,还请来几个和尚,给平茂念经超度。

华明等四个很自觉地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段飞身边的人还有锦衣卫同僚听说之后纷纷前来拜祭,连朱|德都上了三支香,虽然之后立刻被赶走了。

路家的人终于觉察到墓园被盗,他们上门来想要回棺木并讨个说法,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时候把棺木带走?段飞放了个话出来,一切等明日自有交待,他们才乖乖地走了。

夜,渐渐降临了,朱府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后院花园之中念经声不绝于耳,一心想养伤的管箫寒忍不住在丰盛的晚膳桌上向段飞抱怨,说道:“公子,前院空房那么多,为什么不随便挑一间做灵房呢?这灵堂摆在花园里,叫人还怎么休息啊?”

段飞笑道:“摆在花园里是为了方便,今晚会有好戏看,摆前头我怕错过了最精彩的啊。”

“好戏?什么好戏?难道平茂还会活过来吗?”管箫寒问道,当她见到朱|德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以为段飞又在故弄玄虚也就不奇怪了。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猜今晚平茂灵前项豪和竺羽都会出现,这两人之中会有一个人要死,我虽然想阻止,不过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哎,你们不要告诉华明,免得他太冲动做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来。”

管箫寒笑道:“公子你就这么肯定?项豪不是还在天牢里么?难道他敢逃狱?”

段飞嗯了一声,然后对管箫寒正色道:“箫寒,现在的情况与从前不一样了,我与张锐已经势不两立,你要么回去继续做张锐的走狗,要么就与他划清界限,像蓉儿一样留下来帮我的忙,你自己选择吧,留下来我会像信任蓉儿一样信任你,选择离开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

管箫寒偏着头似乎考虑了一下,然后笑道:“公子前途无量,人家当然想跟着公子啦,不过张锐对我有恩,我一时半会还不能彻底离开他,请公子原谅,不过我保证绝不会向张公公泄露公子的任何消息,也不会帮他做任何危害公子的事,等我报完恩就再不会管他的事,当然,工子要对付他我也不能帮忙,这样……公子觉得可以接受吗?”

她这样说可信度反而高了不少,段飞满意地说道:“如此甚好,今后就看你的表现啦,总之你们真诚对我,我也绝不会亏待了大家。”

平茂的案子可以说已经完全破了,段飞也顺利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大家都举杯向段飞庆祝起着,席间气氛活跃起来,苏蓉和管箫寒亲切地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轻笑声,就像是一对亲姐妹。

晚膳过后大家都回房休息,等着看段飞所说的好戏,时间渐渐过去,一更了,二更了,还没有什么动静,直到近三更天时,街上突然传来喧哗,似乎是天牢方位,没等守在外围的锦衣卫前来传报,一个人影已直冲入朱府之中,守卫的锦衣卫纷纷呼喝拦截,照面之后纷纷愕然惊呼道:“项大人,怎么是你,你从天牢中出来了?”

项豪朝他们点了点头,问道:“平茂的棺木在哪里?”

“就在后院花园里,项大人你……”话还没说完,项豪已大步向后院走去。

这里是项豪的家,他自然熟悉无比,大步走入后院之后,项豪立刻看到了平茂的灵棚,他的脚步稍稍放缓,却依然快捷,三五步之后便已跨入灵棚之中。

看到灵牌上写的字,项豪虎躯一震,他冲前两步,将灵牌持在手中摩挲了两下,眼里流露出激动与温柔交融的神情,放下灵牌,他来到棺木边,抚摸着棺盖,嘴里喃喃地说道:“茂茂,我来看你来了,这么多年了,你可原谅我了呢?”

他猛地用力推开棺盖,抽起一根红烛,向棺木中照去。

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在眼前,项豪双眼一热,几乎掉下泪来,他痴痴地说道:“茂茂,你瘦了,是不是想我了?你放心,我很快就来陪你,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正在此时,项豪的肩膀一耸,他挺直了腰,淡淡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灵堂之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素缟的人,他冷冷地答道:“我也该回来做个了断了。”

第〇三〇五章 【一剑穿心】

项豪淡淡地笑道:“你是听了这个案子的消息才赶来的吧?其实我早知道你在暗暗蓄积力量想要对付我,可惜你胆子太小,动作太慢,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人全身都激动得哆嗦起来,低喝道:“你给我闭嘴!当日你没有杀我,现在你后悔了吗?”

项豪缓缓转过身来,大喝道:“任何人都不许过来,这是我与他个人的恩怨,今日要做一个了断!”

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今日我要与你做个了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么多年过来,是不是已经老朽了!”

项豪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很好,我们是用双掌还是兵器?像从前那样?”

“今日之战不死不休,这是你的刀,给你!”那人丢了把刀在项豪面前,项豪提起那把隐含杀气的钢刀,怀念地说道:“这把刀原来被你拿去了,我还以为被谁偷走了呢,很好,我还是喜欢这把从鞑靼万夫长手里夺来的战刀,当年一并遗失的还有茂茂的那把,也在你手里吧?”

那人刷地一声又亮出一把刀来,项豪就像见到了亲人般露出欣慰的微笑,他晃了晃手中的刀,说道:“来吧,竺羽,我让你三招!”

那人正是华明他们的大哥竺羽,竺羽哼了一声,神色严峻冷厉地说道:“你对我终究还有养育之恩,今日不同往日,还是我让你三招吧。”

项豪欣然笑道:“好吧,我老了,你也长大成人了,今天我就受了你三招……”

项豪刷刷刷地连劈三刀,在空中划了个斜斜的Z字,笑道:“我已经攻了三招,该你出手了。”

在远处围观的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见到他们的举动都有些大惑不解,这两人究竟想不想动手啊?还你推我让的?哪有点像仇家嘛。

正在这时,竺羽突然大步向前,迎面一刀就向项豪劈去,项豪的刀法是从战场中磨练出来的,自有一股沙场血战的味道,竺羽的刀法是项豪教的,但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刀法已有所变化,豪雄的杀气之中隐隐带有股阴冷诡秘的味道。

项豪毫不避让地与他刀刀硬拼,战场刀法不比武林中两两对战,没那么多花俏玩意,对方一刀劈来,你挡不住的话就得送命,这是真正实力的较量。

叮叮叮叮就像打铁一般,两人招式相同,力量也相差无几,硬拼了十余刀之后,竺羽突然收刀退后,目光冷厉地望着项豪,冷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不但没有老朽,力量反而变得更强了。”

项豪项豪弹刀笑道:“没有让你失望吧?自从茂茂死后我就心灰若死,沉迷于武道之中,这十来年身子骨倒是越来越强了。”

提起往事,竺羽脸色顿时变了,他冷笑道:“这么说你还因祸得福了?今天我就要你乐极生悲!”

竺羽再次挥刀扑上,这一次他不跟项豪硬拼了,只见人影憧憧,刀光闪耀,双方来来往往交战数十招,手里兵器竟然没有碰撞过一下。

两人从灵棚中打到灵棚外,后花园可算彻底毁了,两人就像割草机似的,随着两人的身影,残枝碎叶四处飞洒。

段飞也在旁观者之中,眼前两人的招式与形式他看得还不是很明晰,于是时不时地问问身边的两位女侠。

以两位女侠的观点来看,项豪似乎还是技高一筹,面对竺羽毫不留手的攻击,项豪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但是终究还是留有余力,偶一反击便能消掉竺羽的许多胜势。

竺羽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目光一变,正要后退,项豪的刀光大涨,将竺羽包裹起来,项豪欣然笑道:“这十多年你的进步很大,可惜姜还是老的辣,你的心还是不够坚定啊。”

竺羽咬牙苦苦支撑,项豪笑道:“不过你已经比华明他们强上许多了,他们怎么不见?被你预先制住了吗?你穿的应该是焦阳的衣服吧?他的身材与你差不多,依你的性格,你应该不会把事情告诉他们的,这么说来,我只要杀了你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项豪眼里杀机毕现,他的刀法越发凌厉,他突然卖了个破绽,竺羽急于抢回主动,一刀闪电斩出,围观者纷纷大叫不好,苏蓉她们也惊呼出声,只见血光迸现,项豪的左臂被一刀斩断,同时项豪的右臂却轮圆了,一刀势若霹雳地向竺羽脖子斩去。

“竺羽完了……”苏蓉闭上了眼睛,像这样的高手对决,很难以一方的完败身死收场,但是项豪却以一条左臂为代价,诱引竺羽出刀,然后他的杀招突出,竺羽的刀尚未收回来,力气用老,他是避无可避了。

然而结果却并不像苏蓉预料的那样,在最后时刻,竺羽的左手手掌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短剑,脱手掷出电射向项豪的胸膛,双方距离如此接近,项豪同样是避无可避,就在两人就要同归于尽,四周惊呼声大作的时候,项豪的手腕一抖,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收刀退后。

甩手剑哧地一声没入了项豪的左胸,收刀太猛的反挫之力也让项豪经脉受创,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项豪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竺羽愣了一愣,见此情景他突然丢刀扑到项豪身边,抱住他身子,大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项豪又吐了口鲜血,微笑着对竺羽说道:“我从前做错了事,只能用死来补偿,当年茂茂自尽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后悔了,倘若你那时来杀我,我是绝不会反抗的,可惜你逃了,我再也找你不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年,我就快要见到茂茂了,咳咳……希望下辈子我们能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不!”竺羽痛苦地叫道:“你想死就自尽好了,为什么要让我来动手!我只是想让你痛苦一辈子,我才不要亲手杀你,你这个混蛋,你到死也不肯放过我!”

项豪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华明他们的大哥,他们被我宠坏了,现在还傻乎乎的,今后他们就要靠你照顾了……”

第〇三〇六章 【托孤、谈判】

项豪倒下之后许多人都涌了上去,包括段飞,项豪看着他,说道:“段大人,这个案子不用再查下去了,平茂是自杀的,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肯原谅我,他自尽后我很后悔,只想好好安葬他,正好我知道路家的老爷子准备了一口好棺材,路老爷年事已高,就算突然死了也没人会怀疑,所以我就偷偷摸了去,点断了他心脉,第二天路老爷就死了,等他们钉上棺木准备出殡的前一晚,我撬开棺盖,调换了尸体,平茂被风光大葬在路家的墓园里……没想到这一切都被竺羽看在了眼里,他认为是我害死了平茂,所以不肯放过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今晚我也是自杀的,与竺羽无关,段大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呢?”

竺羽对段飞怒目相视,项豪微笑起来,说道:“段大人果然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咳咳……”

苏蓉俯下身,一掌按在项豪肩头,说道:“项大人还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我大概只能支持一盏茶的时间。”

项豪的呼吸平顺下来,他感激地对苏蓉点点头,说道:“竺羽,路老爷的尸骨所在你应该知道吧?”

竺羽点点头,项豪继续道:“你也不要再跟那些江湖人厮混了,入了锦衣卫吧,华明他们办事……我总有些不放心……段大人,我去了之后皇上定会让你接任锦衣卫使,竺羽和华明他们今后请你照应一下,他们都是傻孩子,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永远也不会背叛你的……”

段飞严肃地说道:“假如真如你所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放心好了。”

项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道:“当年竺羽的那些小弟兄的名单都在这里,本来这些我都是为竺羽他们准备的,现在就送给段大人吧,我入主锦衣卫不到两个月,身边只有他们几个还有王平、王佐是可以信赖的,现在我都把他们交给你了。”

王平和王佐也来到了周围,听到项豪的话,他们忍不住向项豪跪了下来,热泪盈眶地叫道:“项大人……”

项豪提气叫道:“我项豪做错了许多事,死不足惜,段大人年少有为,深得皇上喜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们跟着他不会错的!”

在场的锦衣卫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他们眼含哀恸,悲伤不已。

交待完这些事,项豪已经奄奄一息,竺羽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激动地叫道:“爹,你还不能死,撑住啊!”

竺羽喊完之后腾身而起,就像一只大鸟般直冲向前院,不一会他便带着华明等人狂奔回来,华明、罗超辉和焦旭焦阳跪在项豪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傻瓜,人哪有不死的呢?我曾经杀敌无数,又害死了自己最亲的兄弟,早该死了,你们不要伤心了,也不要责怪竺羽,难道我不知道我的好徒弟那一招甩手剑的厉害吗?这是我早已期待的事,你们不要难过,刚才我已交待过后事,你们听段大人和竺羽的吩咐就好,我家里早有安排,就不用管他们了,记得把我和平茂的尸体一块火化,洒在积水潭,那个地方竺羽知道,还有平彪……呃,有机会你们也照顾一下……我快不行了,你们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好好辅佐段大人……”

项豪的目光向段飞望去,段飞肯定地点点头,说道:“项大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项豪哈哈一笑,闭目长逝了……

华明等哭声震天,竺羽却默默地站了起来,对段飞道:“大人,有些话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段飞点点头,王平、王佐却大喝道:“不行!大人,他刚刺杀了项大人,倘若他再发疯谋刺大人怎么办?我建议将他拿下,戴上镣铐锁上重枷之后,大人再与他慢慢谈不迟。”

段飞摆摆手,说道:“不必,我相信他,你跟我来。”

段飞转身就走,苏蓉拦在段飞面前,说道:“公子,你又要冒险,这一次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段飞向竺羽一摊手,说道:“蓉儿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的贴身智囊与保镖,我没什么好瞒她的,你可愿意她在一旁听着?”

竺羽颔首道:“就这样吧,请。”

三人来到书房中,段飞悠然坐下,说道:“请坐,我曾听华明他们说起过你的事,对你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吧,不知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竺羽的目光一缩,他疑问道:“华明他们说过我什么?”

段飞随意地说道:“也没什么,那时他还小,记不了太多事,就是说你是他们大哥,天赋非常非常好什么的。”

竺羽的神色和缓下来,他说道:“段大人,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恨项豪,但是我也不能按照他的遗言加入锦衣卫,我已经野惯了,不想受谁的约束,华明他们我也要带走,请大人放过我们几个苦命的兄弟吧。”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只怕华明他们也已习惯了锦衣卫的排场,再也过不了那种小心谨慎危机四伏的生活,我就算答应了,他们也不肯答应的。”

竺羽皱眉道:“大人想怎么做?要强行将竺羽留下么?”

段飞摇头道:“不,我不喜欢勉强人,锦衣卫也不是我的,既然你不愿意加入锦衣卫,我何必强留你?不过项大人要我照应你们,你一个人流落江湖,我很是担心啊,华明他们几个跟了我也有一个月了,他们的办事能力还真叫人无奈,傻乎乎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竺羽沉声道:“大人想说什么?竺羽听不明白。”

段飞淡然一笑,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项大人临终前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不管你是加入锦衣卫或是继续在江湖上游荡,你都是我的人,受我保护也受我制约,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竺羽冷笑道:“这话你可以对华明他们说,对我却没什么用处,我一出这里便海阔天空,大人凭什么控制我?难道还想在我脖子上栓条铁链吗?”

PS:出现项豪与平茂这样的感情不能说是奇怪了,事实上明朝中期龙阳之好蔚然成风,就算没有那兴趣的人,也以身穿女服为时尚,比如唐伯虎就曾经女服见客,在军营与海船这种雄性远比雌性多的地方,很容易出现断背情节,,至今亦然,据说因为江南尤其是福建一带因为出海人多,所以龙阳之风尤盛,为了杜绝这种风气朱元璋才下令禁海的。生物学家说这是动物的本能,在一定的生物圈中若是个体性别失调太严重,就会有一部分个体会改变自己的性别,这是动物保护族群不灭绝的本能,这种情况在鱼类中比较常见,比如大家比较熟悉的黄鳝,刚生出来时都是雌性的,交|配产卵之后就会变成雄性,然后又与雌性|交|配,让她们变成雄性,还有海里的蓝头锦鱼的性别转变是受社会环境控制的,如果把珊瑚礁上最大的一条雄鱼移走,次大的一条雌鱼就会改变性别,转变为色彩鲜艳的雄鱼。

……高等动物之首的人类当然已经没办法自然改变身体,不过心理上的改变还是会有的,现在中国就处于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时期,李宇春这类中性人特别受欢迎或许就是源于大家心中动物的本能驱使……所以,军中禁恋是很正常的,大家因该以平常心看待,一般情况下军旅结束之后回到正常社会,他们都会恢复正常娶妻生子的。

第〇三〇七章 【威逼利诱】

段飞点了点心脏部位,笑呵呵地说道:“心,我要的是你的心,只有把你的心留下,才能真正留下你的人。”

竺羽只觉毛骨有些悚然,他的手悄悄放到了桌下,冷声说道:“大人的话我又不明白了,大人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段飞笑道:“我是说,你最看重的就是华明他们了吧?他们就是你的心结,我掌握着你的心结,你还能逃到那里去呢?华明他们没有告诉我多少你的事情,不过本官自会观察分析并得出结论,刚才我检查过项大人胸前的伤口,你不希望华明他们知道平茂身上的伤也一模一样吧?还有些事涉及到你的隐私,我就不挑明了,总而言之你不听话的话华明他们就会很痛苦,我保证能够做到这一点。”

竺羽呆了半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股杀气难以控制地蔓延开,然后又被苏蓉压制住,竺羽只觉苏蓉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想暴起杀人是行不通的,考虑了一阵之后,他突然垂头丧气地说道:“大人我服了,我是不会加入锦衣卫的,不过你有什么吩咐,今后通过华明他们交代我一声就行,我一定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段飞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不就结了么?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华明他们好好相处一个月,他们的武功是项豪和平茂教的,现在项豪走了,你有仅次于他的实力,接下来该怎么指点他们更进一步就是你的事了,嗯,这十来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在哪块做生意?好不好赚?我也想投资做生意以钱生钱哩……”

竺羽这回是真的无语了,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他和几个新结识的兄弟在陕北一带做马帮的生意,所谓马帮,不过是马贼披了件合法的外衣而已,段飞明白的。

竺羽离开书房之后,苏蓉有些不悦地说道:“大人,你怎么连马贼也要招揽,难道锦衣卫还不够你玩的吗?”

段飞肃然道:“蓉儿,你要我直接把他拿下,并且派锦衣卫去将他那些马贼弟兄全抓起来喀嚓掉脑袋?”

苏蓉默然,段飞道:“不行的,这样的话华明他们首先就会心存不满,说实话,锦衣卫里也就他们几个算得上是我的心腹了,项豪临死前把他们一股脑交给我,并没有让我感到惊喜,而是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压力,锦衣卫除了指挥使外同知最大,朱|德那个白痴就不提了,另一个同知自从我来到京城之后就一直没见到过,刚才项豪交代后事的时候我就觉察到,锦衣卫内部不稳,项豪也弹压不住,何况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倘若皇上真要让我坐这个位置,我就不得不预作安排,好好笼络一下项豪留给我的这些人,再说了,他已经答应今后不再随意乱杀平民,将这一股力量掌握在手中,岂不是比任由他们发展或者直接剿除了好么?”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想到身在朝堂更不由己,公子记住当初跟我说过的话,不要被权力迷了心窍,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来,否则……否则蓉儿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还能怎么办?段飞知道蓉儿心中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替天行道,一剑把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斩了就是,江湖侠女不畏豪强,吕四娘连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段飞心中像蜜一样甜,他站起握住苏蓉的手,将她拉到面前,望着她的脸,段飞恳切地说道:“蓉儿,你放心,权力与金钱都没有办法让我迷失,唯有你的温柔……才能让我晕头转向,我愿意躺在你的温柔乡中,永远都不起来……”

“又胡言乱语,我不理你了。”苏蓉红着脸挣脱了他的手,一跃而出,结果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箫寒姐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苏蓉又羞又恼地说道。

管箫寒捂着胸口说道:“我刚走过来,你怎么突然撞了出来?吓死我了……”

苏蓉红着脸逃开了,段飞大笑道:“让她去吧,她刚才被一只大老鼠吓到了,箫寒,你有事找我吗?”

管箫寒走入书房,娇笑道:“能让蓉儿妹子吓成这个样子的老鼠一定很大,很可怕,公子,项豪从天牢之中闯出,现在刑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的人都在外边候着呢,你再不出去,只怕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天牢不是那么好闯的,尤其是犯人独自向外闯了出去,这一下可闹大了,不仅刑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都惊动了,连豹房都派了个大太监过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飞和和气气好说歹说,让刑部等部门的人看了项豪的尸体,并答应明日亲自去各衙门处理项豪惹出来的烂摊子,这才把他们送走,然后就见王平陪着一个眉眼都笑弯了的老太监走过来,管箫寒提醒道:“公子,他便是司礼监大太监郭震,他怎么来了?”

段飞记得郭震这个名字,那天张锐想把罪责推到郭震身上,段飞则倒打一耙,向正德推荐让郭震接任东厂厂督一职,事后还让华明派人去跟他沟通了一下的。

此时段飞看到郭震满面春风的样子,顿时猜到了三分,他欣然迎上,向郭震抱拳施礼道:“郭公公,段某有礼了,段某与郭公公虽然是初见,却有一种早已心心相印的感觉,公公以为然否?”

郭震是挺感激段飞的,若非段飞帮腔,正德未必会想到让他接任东厂,若非段飞彻底查清了张锐陷害项豪的案子,只怕他就得被张锐害死了,听到段飞的话,他乐呵呵地答道:“段大人咱家有礼了,咱家对段大人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没有段大人说得这么清晰而已。”

段飞继续笑道:“郭公公你红光满面印堂发亮,最近一定是行大运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郭震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拱拱手,说道:“托福托福,托了段大人的福,皇上已任命我为东缉事厂厂督,段大人,听说项豪死了?段大人,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非你莫属,今后咱们可要互相照应啊。”

PS:解释过的事就不解释了,明朝每年税收多少这在学术上都是在争吵的问题,大家何苦跟我较真呢?明朝每年收的税银的确不多,但是若将粮物等实物税一起加起来可就不少了,据说每年有三千万两白银哦,另外,也有学者研究表明明朝是因为税收太低而灭亡的,很意外吧?教科书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可以自己去查资料……税收低加上走私,所以江南产巨富也没什么问题吧?抓了一群官和几乎可以称得上全国首富的家伙,搜出千万两级别的银子应该不算多了。

第〇三〇八章 【厂卫联盟】

段飞也笑呵呵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今后我与公公同守相望,互相扶持,绝不或忘,段某本该好好招呼郭公公,不过郭公公深夜莅临,定是有什么要事,不如改日再与公公好好聊聊。”

郭震笑道:“无妨,只要是段大人的吩咐,我郭震随传随到,段大人,项豪逃狱而且自杀死了,这可是件大事,连皇上都被惊动了,皇上命我来查这件事,段大人不如陪我到豹房走一遭吧?咱们在路上再慢慢聊如何?”

段飞上了郭震的轿子,抬轿的是东厂番子,随行的还有大批东厂的人,段飞随行也带着王佐、王平等锦衣卫,轿子是为中线核心,双方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今儿个早些时候双方还势不两立,到了晚上,风云突变,竟然并行在大道上了,真是天意难测啊。

在轿子里段飞与郭震聊了起来,双方互相试探互相攀交情,因为双方都有个最大的敌人,因此很快便熟络起来。

聊了一阵,郭震恨恨地拍着大腿说道:“张锐那家伙,皇上对他也太宽厚了,做出这样的事竟然都没怎么罚他,虽然交出了东厂,这厮却嚣张不改,娘咧,今下午我刚得了皇命去接手东厂,他就在东厂候着我,阴阳怪气地训了我一顿,真是气煞我也。”

段飞安慰道:“郭公公不要生气,张锐他位高权重,不能轻易撼动,不过经过此事,想必皇上已对他有所猜忌,今后公公你只要多在皇上身边拾掇几句,迟早张锐会失宠下台的。”

郭震叹了口气,说道:“段大人有所不知,张公公他若光是位高权重还好说,惹不起咱躲得起啊,可是司礼监掌握着财税大权,东厂的一切开销都要从他那里拨银子的啊,锦衣卫也差不多,他掐着钱袋子,咱们就没法跟下面的弟兄们交待,段大人,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段飞倒是不清楚这些事,他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个麻烦,倘若咱们另有来钱的路子,是否就可以丢开这老东西了呢?”

郭震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难不成咱们东厂与锦衣卫还到街上卖茶叶蛋不成?这也不行啊,东厂跟锦衣卫下边可是都有好十几万张嘴哪。”

段飞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张锐也不可能掐得咱们太死,否则咱们就联手捅到皇上面前,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放心吧,郭公公,今天我能让他丢掉东厂,明天我就能让他丢掉更多的东西。”

郭震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他陪着笑说道:“一切就看段大人的了,若能解决这事,段大人有什么吩咐我郭震就算是火海也照跳不误!”

“郭公公言重了,”段飞说道:“项豪这件事段飞就想请郭公公帮个小忙,按理说项豪闯天牢可是个重罪……”

段飞与郭震一路细谈,来到豹房之后才相视一笑,走出轿来,此时已在摘星楼之下,郭震介绍说摘星楼上凉风习习,四方景色尽收眼底,因此正德晚上一般都会在摘星楼上休息。

正德眼下还没休息,见报立刻传他们两个上楼,只见三楼上,正德手捧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见两人上来,正德搁下书,笑道:“郭震啊郭震,你怎么搞的,朕让你去查项豪逃狱的事,你怎么把段爱卿给抓回来了?”

郭震笑嘻嘻地说道:“皇上,奴才可没办错事,那项豪跑到了自己的老宅去了,段大人不是正住在那办案吗?奴才跟段大人一说,段大人就自愿跟我来见皇上,具体的经过皇上还是听段大人解释吧。”

正德哦地一声,说道:“项豪跑回老宅干什么去了?你们怎么没把他抓来见朕?莫非给他逃了?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啊?”

段飞忙道:“皇上,这事得从今天送来豹房门外的那具棺椁说起,那棺椁里的人臣已查明正是失踪十余年的锦衣卫佥事平茂,项豪是听说平茂尸骨被发现,这才急不可耐地逃狱出来,去看平茂尸身的。”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虽然情有可原,不过罪不可恕,他难道就不能多忍一日吗?项豪何在?朕这一次非好好办他不可。”

郭震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皇上,那项豪已经在平茂灵前自尽了……”

“什么?”正德吃了一惊,他的目光向段飞望去,段飞微微颔首,说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项豪与平茂关系匪浅,据臣怀疑,他们情同夫妻,他们收养的孤儿都称呼他们爹娘的,或许是当年项豪做了什么对不起平茂的事,平茂竟然自尽了,项豪悄悄将他葬下,却被他们收养的一个孤儿看在了眼里,这一次张公公用白骨陷害项大人,结果倒是引出了平茂的真尸身,项豪面对那个孤儿,悲痛欲绝,竟然自杀了……”

正德听得目瞪口呆,项豪与平茂的故事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他的双眼中似乎浮起了一层雾水,没有人敢打扰他,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说道:“项豪与平茂皆是自尽身亡,可悲,可叹,哎,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有这许多波折,也亏了你才能查清啊!”

段飞说道:“臣也是适逢其会而已,不敢居功,皇上,现在项豪已经死了,他的藏尸逃狱之罪该如何处置呢?”

正德意兴索然地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处置?让他们家人自己领了尸首回去安葬好了。”

段飞说道:“皇上,项豪已安排好了后事,平茂在京中无亲人,妻子早已改嫁,就由他们收养的孤儿为他们处理后事如何?”

正德嗯了一声,说道:“就这么办好了,还有什么事吗?朕有点困了。”

段飞眼尖,瞅见了正德搁在身旁的那本书上的字了,他笑道:“皇上在看《水浒》啊。”

正德咦地一声,低头看了看,笑道:“你没瞧着封面,居然知道我看的是水浒,莫非你也看过?”

段飞暗道:“我不但看过无数回书,还看过好几个版本的电影电视哩。”

他含笑道:“臣听说书先生说过,所以一看到李逵的名字我就知道这是水浒了,皇上才看到他被浪里白条在河里淹个半死啊。”

正德拍拍身边的锦塌,笑道:“是啊,朕昨天才开始看的,来坐吧,这本水浒真是千古奇书啊。”

PS:大家都说不错,让老灯我信心大涨,可这收藏和红票咋就是不涨呢?还是那句话,不管大家在哪里看到这本书,还是来纵横扶持老灯一把收藏一下本书吧,段飞办事要靠皇上支持,读者大大们就是老灯的皇上啊!

第〇三〇九章 【浪子段飞】

段飞推辞了一下,却给正德硬是拉到身旁坐下,郭震看在眼里那个羡慕啊,段飞只敢半个屁股挨在锦塌上,那感觉比蹲着还累。

正德说道:“宋江最后是不是上梁山了?这家伙我不喜欢,心机太深了,一有机会就想着招安,若是给朕见着,朕就阉了他让他留在身边给朕刷马桶。”

段飞笑道:“皇上圣明,这个宋江对他的强盗兄弟们来说是个隐患,但是对朝廷来说却是个可以用的人,强盗们能招安还是招安的好,不费一兵一卒,反得一批精兵强将,这不是挺好吗?倘若这水浒故事真发生在现在,只怕皇上就要给这个宋江一个大大的官,把他养着,驾驭他的手下,替皇上打天下去了。”

正德笑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可惜真正的强盗哪有这么好相与的,他们规模小的想自己当山大王,倒腾得大了,就想造反当皇上了。”

段飞说道:“对于这样的人,必须坚决铲除,其实一般百姓没有几个愿意造反的,叛乱的根源多为天灾人祸,只要吏治清明,就算有人鼓动,又有多少百姓肯背井离乡地跟别人造反呢?若遇上天灾人祸,只要反应迅速、处置得益,也不容易乱起来的。”

正德拍了拍书,笑道:“纸上谈兵,多说无益,再有天灾朕就派你去巡抚,看你怎么个反应迅速,处置得益法。”

段飞呵呵一笑,问道:“皇上看了这许久,有没有比较喜欢此书中哪一个人物?”

正德想了想,说道:“这个嘛……有好几个颇喜欢的,不过……最喜欢的应该是武松吧。”

段飞有些惊讶地说道:“臣以为皇上会比较喜欢林冲或者柴进,他们一个是被逼落草,一个英俊多金,又豪爽仗义,比宋江更适合做领袖哩。”

正德笑道:“那两人我也是挺喜爱的,一个忠义武勇,一个广招门客,就如古之信陵、孟尝,不过我更爱武松,他武艺高强,急侠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一位真正的侠士。”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武松的确是水浒中最得人们喜欢的人物之一……”

正德笑道:“这个武松可是有真人真事的哩,他在北宋曾任杭州提辖官,后因上司被罢官拖累丢了官,继任的新知府是太师蔡京的儿子蔡鋆,是个大奸臣。他倚仗其父的权势,在杭州任上虐政殃民,百姓怨声载道,人称蔡鋆为“蔡虎”。武松对这个奸臣恨之入骨,一日,他身藏利刃,隐匿在蔡府之前,候蔡虎前呼后拥而来之际,冲上前向蔡鋆猛刺数刀,当即结果了他的性命。官兵蜂拥前来围攻武松,武松终因寡不敌众被官兵捕获。后惨遭重刑死于狱中,真是可怜,可叹啊。”

段飞笑道:“他虽然死得可怜,不过做出如此义举,百姓们并未忘记,正是百姓们四处传颂他的事迹,施耐庵才将他写入水浒一书中,其英名将千古流传,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嗯。”正德点点头,反问道:“爱卿,这本书里头你喜欢的又是哪位英雄?”

“浪子燕青!”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是后边才出现的人物,年轻英俊武艺高强,行侠仗义不比武松差,更重要的是此人聪明机警,遇事比较圆滑,绝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错事,也绝不会像武松那样傻乎乎闯进别人的陷阱,李逵在书中只服一个人,那就是宋江,只怕一个人,那就是浪子燕青!而且燕青在书中是以一个小厮的身份出现的,他的主人卢俊义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因为相貌丰伟、武艺高超而得到“玉麒麟”的雅号,最后他也入了梁山,还险些夺了宋江的位置。”

正德颇感兴趣地说道:“哦?还有如此了得的人物?看来朕得加紧看书了,你们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就回去歇息吧,段爱卿,既然案子已经办完,明日早朝你也去交旨吧。”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是,皇上,臣告退……”

正德挥挥手,段飞退了出来,那郭震也跟着退了出来,羡慕地说道:“还真少见皇上这么有兴致的,回头我也得多看些书了。”

段飞笑道:“那我建议郭公公你先看一本叫做《三国演义》的书,等皇上看完《水浒》,你就可以推荐皇上看三国,皇上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郭震连连道谢,将那书名记在了心里,段飞离开豹房,骑马返回朱府,后花园里竺羽、华明他们正在守灵,项豪的尸身被用门板暂时放在平茂的棺椁旁,身上盖上了一块白布。

段飞上前点了三支香,对华明他们说道:“我已请示过皇上,明日一早你们就把他们两人火化了,抛洒到积水潭里吧,夜长梦多,明日早朝之后谁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改变主意。”

华明向竺羽望去,竺羽点点头,说道:“我们明白,就照大人吩咐办吧。”

段飞继续说道:“明日我要赶早朝,就不去送灵了,你们多替我烧些纸钱吧,路家的人若是来索要棺椁与路老爷的尸骨,你们尽量不要与他争吵,给他就是了,实在不行就赔点钱给他们,不要节外生枝。”

华明和竺羽唯唯诺诺,不过显然敷衍的成分居多,段飞一声轻叹,不管他们了,说道:“我先去歇息了,你们……还是轮流歇息一下比较好,唉……”

段飞回房,洗澡睡觉,外边诵经的声音虽然比较吵,但是盘坐了一会就心无旁骛,安定下来。

第二天一早,段飞依旧早早来到奉天殿前,这一次来跟他搭讪的官员明显增多,大家都听到消息也收到了风声,段飞来京不过四日,就拳打东厂张锐,脚踩锦衣项豪,让这两位无人敢惹的主一个丢了东厂,一个先下天牢,继而连命都丢了,如此人物岂不让人敬仰?何况听说他即将入主锦衣卫,今后少不了要与他打交道,与其事后捧场,不如先卖个交情。

大家正寒暄着,人群突然散开,王守仁、杨一清、费宏、张子麟四位大佬联袂向段飞走来。

第〇三一〇章 【狼子野心】

“段大人,听说你已查清了项豪的案子,这是来交旨的吗?”费宏乐呵呵地问道。

段飞忙向他们施礼道:“四位大人,段飞幸不辱命,已经将那个案子办妥当了。”

张子麟笑道:“段大人,这几日我一直在注意你,这个案子千折百回难办得很啊,段大人能在三数日内便将其查得水落石出通通透透,实在是不简单!段大人,这个案子既然已经办好了,你准备好来刑部给我做个侍郎了吗?”

费宏笑眯眯地说道:“段大人,户部也对你敞开大门,只要你点头,户部左侍郎就是你的了。”

王守仁微微一笑,还没开口,杨一清已肃然道:“你们二位老大人都别跟我抢,照我看段大人还是去我工部最好,段大人去户部的话大明只不过是多了个书吏,段大人去刑部,刑部会少一些积案,段大人造的望远镜可谓奇物也,唯独去我工部,段大人之才方能尽情展现,这可是利国利民,造福百姓的大事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人当场争辨起来,王守仁微微一笑,瞅空拉着段飞的手走到一旁,亲切地说道:“段大人,你还是来我兵部吧,你能文能武,在我兵部正好为国立功,开疆扩土功业千秋啊!”

段飞感觉到手心里被塞了张纸条儿,还没来得及偷看,那三位老大人已经抢了过来,拽着段飞的袖子,上演了一出三娘夺子的好戏,王守仁笑眯眯地退到了后头,那三位尚书不断游说,在他们口里不论段飞去哪个衙门都是花团锦簇一片美好前程,不过段飞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提高了音量,说道:“三位大人,请听段飞一言!”

三人一愣,松开了手儿,段飞向他们一揖,道:“三位大人,承蒙大人们的厚爱,段飞感激不尽,至于段飞何去何从,段飞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唯有遵从圣意安排。”

张子麟眉毛一耸,低声说道:“段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啊,锦衣卫虽然权柄极大,但它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段大人若想青史留名,还得往仕途里下功夫,段大人,这才是正途啊。”

段飞笑道:“段飞不过一介白丁,若非皇上慧眼相中,段飞现在还在泛光湖钓鱼呢,对我来说,皇上给我安排的就是正途。”

“糊涂!”张子麟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他还要继续规劝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张大人,对这种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徒何须多费口舌?从前我都说他狼子野心,你们还不信,现在总算明白了吧?”

段飞心中恼火地向那人望去,只见他一身一品的袍服,白发苍苍白须飘飘,正是礼部尚书石珤。

杨一清等听到石珤的话之后都暗叫不妙,他们苦心孤诣地想说服段飞加入六部其实是有长远打算的,石珤的话实在太直接,太犀利了,就算是个泥做的人都要发火,何况年轻气盛的段飞?

段飞对这种脑袋僵化的官儿品行已有相当的了解,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听到这刺人的话儿,他不过是淡然一笑,倍儿有气度,老家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懒得理你,咱们走着瞧!

石珤素有清名,但很多事情就是坏在这种愚忠的老家伙手里的,杨一清忙转身拉着石珤去说悄悄话儿,费宏和张子麟继续劝说,段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微笑听着,直到钟响,张子麟才失望而去,费宏却凑近了笑道:“段大人,看来你早有决定,我就不再多说了,今日早朝之后段大人会忙上一阵,我不方便打扰,过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我再另找时间请段大人小酌一番如何?”

段飞受宠若惊地说道:“费大人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亲自上门拜见大人才对啊。”

费宏微笑着点点头,已经没有时间再说了,他随着人流走入奉天殿内,待眼前人渐少的时候,段飞才瞅空展开手里的纸条,藏在手心里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酉时初备厚礼到吾府求见,吾当拒汝于门外。”

段飞哑然失笑,将那纸条揉成了粉末,悄悄地洒在汉白玉栏杆之下,王守仁可是一代名臣啊,没想到还会玩这种花样,看来今晚得丢面子吃个闭门羹了。

里边朝议没多久段飞便被传召了进去,段飞大礼叩见之后,正德笑道:“爱卿平身,爱卿今日上朝交旨,案子可是办得妥当啦?”

段飞将圣旨和自己的奏章交给张锐,张锐拿去给正德过目,段飞说道:“回禀皇上,平茂失踪的这个案子已彻底查清了,平茂的尸首也已找到,他是自杀的,项大人被人陷害,昨晚也在平茂的棺椁前自尽了。”

正德早已知道详细经过,段飞的奏折他随手就放到了一旁,说道:“爱卿辛苦了,这个无人敢接手的案子爱卿只用了三天便查得一清二楚,可见爱卿的胆识过人,能力出众,现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出了空缺,朕打算对爱卿委此重任,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段飞还没答话呢,张子麟已跃众而出,说道:“皇上,段大人刚到京城交旨的时候,老臣便已禀明过皇上,希望段大人能够入刑部任右侍郎,当时皇上答应让段大人处理完平茂的失踪案子就做安排的,现在怎么突然让段大人去锦衣卫了?皇上,我还是觉得段大人比较适合在刑部做事,去锦衣卫简直是大材小用,浪费了段大人经天纬地之才啊!”

正德有点儿想笑,前些日子在他们嘴里还狗屁不是的段飞怎么突然变成了经天纬地之才了?

这时刑部右侍郎曹瑄出列说道:“皇上,张大人的话臣觉得不妥,锦衣卫乃是拱卫大明守护皇上的重要力量,怎么能说是浪费人才呢?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与刑部右侍郎同为正三品,但是权柄却大有不同,换个黄毛小儿他都会做出正确选择,段大人劳苦功高,非锦衣卫使不能筹其劳也。”

这家伙的话绵里藏针,看似吹捧段飞,实际上却在暗暗指摘他恋权,不仅段飞心中一紧,连正德听了都眉头一皱,张锐在一旁却暗暗得意……

PS:我的书一般情况下都会全本,除非遇到天灾人祸……某道和某主没写完那是因为编辑叫停,某人没继续写下去是因为大量稿子丢了,实在打击士气……这一本一定会写完的,大家请放心!!!

第〇三一一章 【暗箭难防】

张锐冷笑道:“曹大人所言极是,张大人,我倒要问你了,曹大人在任上并无大错,你为何总是不放过他呀?若是段大人任了刑部右侍郎,那你打算将曹大人置于何地?”

张子麟答道:“曹大人经常无故延误公事,在位以来刑部积案如山,既然曹大人无心在刑部做事,又何必赖着不走?皇上,我要弹劾曹瑄怠慢公务,结交内官,收受贿赂,请皇上圣裁。”

“臣附议!”都察院与六科的人出来无数,纷纷弹劾曹瑄,曹瑄招架不住,目光乞怜地向张锐望去,张锐眉头一皱,说道:“皇上,照我看曹大人纵有小过,也绝对没有大家说的这么厉害,不如罚俸一个月以示惩戒便了。”

杨一清出列说道:“张公公此言差矣,曹大人所犯之错决不能轻忽视之,罚俸一个月实在太轻,照我看不贬官为民难以警戒旁人。”

众言官纷纷附和,声讨之声一波比一波高,正德想了想,说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觉得曹大人罪不可恕,那么便将他交给大理寺查处吧,段爱卿,刑部右侍郎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正三品的官,你属意哪一个呀?”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臣也不知该如何选择为好,臣还是谨遵皇上的安排好了。”

张子麟做最后的努力道:“段大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想清楚了,以你的才学,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宋慈、包拯一般的人物,名传千古,入了锦衣卫,你就是自绝了前程啊!”

张子麟的话的确没错,在吏部还可以继续混个尚书,然后继续向内阁和三孤三公发起冲击,生晋太傅死溢文正,成千古名臣,若是进了锦衣卫,几乎就不再可能回外庭了,百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你呢?

段飞毫不犹豫地答道:“多谢张大人的厚爱,段飞没什么抱负,只想做一个能替皇上分忧,对大明,对百姓有用的人而已,至于名传千古更是想都没想过,皇上,臣愿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请皇上恩准!”

正德大喜,说道:“好,朕就任命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今后爱卿要恪职尽守,不要让朕失望。”

段飞跪下谢恩,心中一阵狂喜,锦衣卫都指挥使啊,在大明朝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只要圣宠不减,今后将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做更多的事了。

大家见正德已作出决定,任免东厂厂督和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自己的事,外庭不好做太多干涉,他们只好承认事实。

正德心里也很开心,说道:“诸位爱卿还有本奏么?若是无本可奏,那便散朝了吧。”

吏部尚书王琼走了出来,说道:“皇上,老臣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当初钱宁为锦衣卫使的时候,横行不法,造成许多冤案,锦衣诏狱为之爆满,既然皇上任命段大人为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臣请皇上下旨请段大人以段大人的能力,定然能够替皇上分忧,核实冤案,让诏狱一清,如此一来不仅能够增加段大人的威望,天下百姓都会称颂皇上恩德浩荡。”

正德想也没想地说道:“准奏,段爱卿,你上任之后先将这件事办好吧。”

段飞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遵旨。”

正德又问了一遍,这一回没人出列再奏,正德遂道:“那便散朝了吧,段爱卿,你这就去锦衣卫接任吧,遇到什么疑难之事随时可到豹房或入宫来找我。”

段飞谢恩,正德走后百官才渐次离开,段飞随在百官之中,不少官员凑近来恭喜他,也有不少对他敬而远之的,各人的反应段飞暗暗记在心中,抬头去找王守仁的时候,王守仁却已经走得远了。

段飞知道王守仁要与他保持距离,也就没追上去,出了午门,只见王平、王佐带着一批人正在等着他,早朝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这伙人见段飞出来,立刻围上前来满脸笑容地向段飞施礼恭贺。

段飞心中却有些隐忧,他问道:“华明他们可是到积水潭去了?路家的人来过没有?”

王佐答道:“大人放心,路家的人已经被我们打发走了,华明他们不知回来了没有,大人现在是回府还是去卫衙?”

段飞说道:“先回朱府,锦衣卫那边不忙接手,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谢师爷。”

大伙儿飞驰回朱府,在朱府门前,朱|德突然冒了出来,叫道:“段大人请了,朱某有话要与大人商议。”

段飞说道:“你跟我来。”

进了府,段飞和朱|德来到厅房之中,段飞刚坐下,朱|德已拜倒在他面前,哭丧着脸叫道:“段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啊。”

段飞诧异道:“谁要害你?皇上不是金口玉言保住你了么?张公公现在丢了东厂,暂时也没能力对付你吧?”

朱|德苦笑道:“段大人小看张公公了,且不说张公公在东厂里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这么容易被人瓦解的,就算是锦衣卫里,也有许多已经倒向了张公公的人,皇上虽然答应保我,但是张锐只要随便派个人假装强盗就能将我杀了,再说皇上只是随口说说,过得几天就再也不记得我了,到时候我若是死了,谁会为我伸冤啊。”

段飞摊开手说道:“如此说来你求我又有什么用呢?我也保不住你啊。”

朱|德说道:“只要大人愿意保我,我便有活路了,大人,我愿用这座宅子和两个消息来换大人的承诺,大人以为如何?”

段飞沉吟了一下,问道:“什么消息?”

朱|德见他感兴趣,越发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关于锦衣卫同知古腾收受贿赂,栽赃陷害令人全家死绝,还有北镇抚司镇抚梁亨,他掌诏狱期间犯人家属只要不孝敬足够的钱财,他便会让手下施刑时下重手,不死皆残,我这里录有他们行凶的详细经过,请大人过目。”

段飞接过朱|德递过来的薄薄册子,翻开了一看,只见里边果然记载着许多古腾与梁亨的行凶事迹,段飞微笑起来,说道:“这是你最近才新写的吧?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第〇三一二章 【见招拆招】

朱|德苦笑道:“大人,这的确是我昨晚才记下来的,我虽然糊涂,但是记事倒是分毫不差,这上边记载的事绝对没错,不信大人可以依次去查,这两人平日与我称兄道弟,我昨日去找他们帮忙他们竟然闭门不见,还让人传出阴酸刻薄的话来,我岂能让他们这么逍遥?现在我已走投无路,只能靠大人了,大人手握大权,只要查得半点不实,一句话就能要我的命,我又岂敢瞒骗大人?”

段飞满意地收下了他这份大礼,说道:“这本册子我收下了,至于这套宅子嘛,朱大人回乡路遥,处处都要用银子,朱大人还是将它拿去卖了吧。”

朱|德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能卖我早卖了,大人有所不知,张公公早传出话来,除了大人,谁还敢要我的房子啊,昨日我跑了一整天,受了无数白眼,一件东西也没卖出去,倘若大人有兴趣,我那里还有一些卖不掉,又不舍得扔的收藏,我愿意送给大人,也比最终落到张锐手里好。”

段飞笑道:“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这套房子朱大人开个价,若是价钱合适,我就买下了,至于那些东西嘛,我不太懂,朱大人若是有心就直接送过来吧。”

朱|德一咬牙,说道:“这座宅子我是十万两银子买的,就一万两银子转给大人吧,大人觉得如何?”

段飞想了想,说道:“也罢,王平,去叫谢师爷和苏姑娘过来,记得叫苏姑娘带上一万两银票。”

段飞回过头对朱|德道:“我刚接手锦衣卫,还不清楚具体事项,不知该如何才能保你周全,你自己可有计划,跟我说好了。”

朱|德精神一振,说道:“大人只需对外宣称朱|德是受大人保护的,并且亲自送我出西城即可,朱|德有一身武力,普通的几个劫道匪徒还不放在我眼里,只要不是厂卫派出来假扮劫匪的杀手,朱|德自能应付,从此隐姓埋名,远遁边陲,就不怕张公公找我麻烦了。”

段飞笑道:“这个好办,你放心,从现在开始你便受我保护,你离京之日段某当亲自相送,王佐,把消息传出去,谁敢与朱|德为难便是与我为难。”

王佐虽然鄙视朱|德的为人,也仇视他陷害项豪的行为,但是段飞现在是他们的新主子,主子既然发了话,他唯有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

朱|德满意地带着银票,和谢志钧走了,他们要去顺天府将房地契过户,苏蓉摇头道:“公子从住进来那会就打着主意想要这栋房子了吧?现在终于得手,可惜这房子却已显得小了,衬不上公子现在的身份啊,公子不打算搬到锦衣卫衙门去么?”

段飞摇头笑道:“就当是一件意外收获好了,我早已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又怎会苦心孤诣去谋人家的房产?蓉儿,这是朱|德给我的东西,你仔细看看,我这个锦衣卫使也是可以替天行道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苏蓉撇撇嘴,说道:“我哪儿敢啊……”

苏蓉才看了一眼便赫然变色,脱口说道:“这个锦衣同知古腾竟然明目张胆地谋财害命,真是该死!”

段飞哼了一声,道:“王琼那个老匹夫请皇上下旨,要我彻查锦衣卫冤案,这本是想要害我的阴谋,不过我岂能让他如愿?我就要从这个古腾和梁亨着手,彻底将锦衣卫清洗一遍,朱|德还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苏蓉认真翻看朱|德写的东西,忧虑地说道:“公子,这些事发生久远,只怕不好查证,公子你不会一去锦衣卫便拿下他们问罪吧?”

段飞摇头道:“这可不一定,等华明他们回来,我们一起商议一下,午膳之后再去锦衣卫吧。”

华明他们终于从积水潭回来,竺羽执意不肯加入锦衣卫,段飞也不勉强,在书房之中密议也就没他的份儿了,王佐、王平、华明、罗超辉……还有苏蓉,其他人都没有参加这次聚会。

段飞开门见山地问道:“项大人掌锦衣卫以来,他手里究竟有多少人?”

王佐、华明等人发自内心地苦笑起来,段飞见状顿时明白了,他也苦笑道:“不会就是我眼前这些吧?项指挥使被抓去天牢的时候,不是有许多人愤愤不平的吗?”

华明解释道:“大人,当时我们是在与东厂对抗,大家算是同仇敌忾,情况是不同的,项大人以实力入主锦衣卫,若是时间长了自然能够彻底控制锦衣卫,可惜他上任以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几个都还是他上任之后提拔的……”

段飞苦笑道:“也就是说你们的手下也未必全听你们的咯?”

华明、王佐都点了点头,不过华明又道:“大人请放心,自从我带人到江南走了一圈之后,我手下那千人队忠心方面已经没有问题,可惜锦衣卫有几十个千户,洋洋数万人,我们这点实力实在不算什么。”

锦衣卫最初只是守护京都的卫戍部队之一,编制为一万五千左右,不过历代锦衣卫使不断安插亲信扩大规模,锦衣卫已成为一股庞大的力量,段飞明白之后继续问道:“古腾为人如何?锦衣卫中现在实力最强的还有谁?”

这方面似乎王佐更清楚一点,他答道:“实力最强的就是古腾,他手里至少掌握着五成的锦衣卫,其次才是项大人,不过现在项大人已死,原本投靠他的那些人只怕已经倒向古腾了。”

段飞奇道:“既然古腾实力比项大人强,为何古腾却没有成为锦衣卫使?当初项大人是怎么脱颖而出的?”

华明答道:“项大人是被皇上直接从佥事提拔成锦衣卫使的,据说……据说皇上有一次去参看锦衣卫月比,项豪大人一举夺魁,皇上就记住了他的名字,钱宁被剐之后,皇上记起了项大人,就直接钦点他为锦衣卫使了。”

正德做事往往是一时兴之所至,当初收钱宁和朱|德为干儿子也不过是觉得他们身手不错,喜爱江彬也是因为他武勇过人,做出越级升职的事也不奇怪,可想而知古腾被昔日手下骑在头上的感觉,他暗中拉拢人手与项豪作对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王佐说道:“古腾此人城府很深,钱宁出事之后他居然毫发未伤,还趁机掌控住了锦衣卫更多的实力,本来他就该顺理成章地升任锦衣卫使,可惜项大人横空出世,故而他应该是恨项大人入骨的,不过此人却从未表现出来,现在段大人成了新任锦衣卫使,只怕他又将满腔恨意转到大人身上了。”

听了他们的话,段飞已有了主意,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他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说道:“看来情况不太妙,不过本官奉圣命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能耐我何?那些墙头草不足虑,说不定他们已经等在门口想要投靠我了,华明,你们传消息出去,就说本官初掌锦衣卫都指挥使,奉旨彻查锦衣卫冤狱,若是有人预先向本官投案自首,那么本官便可既往不咎,否则一被查实,本官可就不讲情面了,另外你们再替古腾传个消息出去,就说古腾根本不怕新来的都指挥使,因为古腾已经投靠了张锐公公……”

华明等人都明白过来,他们惊叹一声,说道:“大人果然高明,如此一来将会有不少人就得投靠大人,锦衣卫与东厂的仇不是一天就能解的,张锐前阵子压得我们那么惨,听到古腾投靠了张锐的消息,应该会有不少人做出对大人有利的举动。”

苏蓉却眉头一皱,说道:“公子,这样不妥吧?难道公子真的打算放过他们吗?”

段飞笑道:“缓兵之计而已,咱们总得有点行动才行啊,要不然古腾胡思乱想愁白了头,那可是要怪在我头上的。”

苏蓉不再言语,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午膳之后,段飞还小憩了一下,这是他从王守仁那里学来的拖字诀,当对手以为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接掌锦衣卫的时候,他却偏偏磨磨蹭蹭,让人摸不准他心里的想法,疑心生暗鬼,就会做出错误判断,继而做出错误的行动,机会就来了。

古腾也是军伍出身,不过他善于经营,与项豪那种纯凭军功升上来的人不同,他最强的不是武力,让他引以为豪的是他的头脑,以及他的忍功,钱宁掌权的时候,十年他都忍过来了,项豪以属下身份一跃爬到他头上,他也忍过来了,现在又冒出个段飞,年纪轻轻不过才破了几个案子,何德何能,竟然又越过他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古腾暗怨天理不公,却并不形于色,继续忍耐着,在他看来这个段飞根本不足为虑,虽然他的圣宠不弱于钱宁,但是他毕竟是后来者,根基还浅,一来就得罪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公公,就算他古腾不出手,自然会有人要整他。

PS:又到星期天,晚上回来加精,嘿嘿,加油刷吧,本月稍微加量,继续冲击勤奋奖……

第〇三一三章 【新官上任】

对于张锐发出的信号,古腾还是有些犹豫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段飞毕竟是钦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倘若古腾没有什么外援,光靠手里这点实力,和段飞硬拼的结果难以预料,给段飞掌权久了,他能忍,下面那些人未必还能继续忍下去,到时候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是,倘若他借用了张锐的力量,那么他就算解决了段飞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今后也将受控于张锐,而且他在锦衣卫中的威信也会降到最低。

坐视等于任由段飞掌控大局,投靠张锐,等于放弃自己的独立局面,不管怎么样选择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古腾真想学项豪那样仰天长啸一声:老天你瞎眼了吗!

段飞迟迟不来,古腾虽然很有耐心地等着,但是心中却忍不住不停盘算,他究竟是继续忍耐等着段飞自己出岔子完蛋呢还是投靠张锐挤走段飞?想来想去古腾终于做出决定,他已经不年轻了,五十出头的人还能等上几年?能挨得过那小白脸段飞?

古腾做出决定之后就开始盘算该怎么答复张锐,怎样做到尽量减少损失,就在这时,房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古腾心脏一跳,喝道:“段飞来了吗?”

门外那人答道:“老大,段飞还没来,有些消息倒是先传来了,下面的人已经吵翻了,我按压不下,还是老大你出面的好。”

古腾打开门,问道:“究竟传来什么消息,竟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门外那人是锦衣卫佥事伊元宁,他苦笑道:“还不是那个王琼老匹夫惹的祸?他请皇上下旨让那段飞清查诏狱冤案,段飞拿着针当棒槌使,人还没来,先把话发来了,威胁咱们自己向他投诚,否则被他逮着一个严办一个,闹得人心惶惶,还有……”

伊元宁低声说道:“有消息说老大你已投靠了张公公……”

古腾心里发出一阵苦笑,他还没做出行动呢,怎么就有消息传出来了?这要么是张公公干的,要么是段飞干的,两人都有动机这样做,苦的是他古腾啊,刚才还在想着该怎么暗中投靠张公公,看来自己的那点心机早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伊元宁看到古腾的神色,他吃吃地说道:“老大,你真的投靠张公公了?刚才我还叫人将乱传消息的人掌嘴了……”

古腾对这个心腹用不着藏掖着,他哼了一声,说道:“你甘心从此再也没有升迁的机会?若让那姓段的掌着锦衣卫久了,你以为他不会清除异己安插自己人吗?他不是项豪,诡计多端又有皇上背靠,咱们不依托张公公可能斗得过他吗?从前的恩怨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手里的权力啊!”

伊元宁把张大的嘴合拢了,他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老大,你打算怎么做?”

古腾被段飞放出的流言打乱了部署,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继续弹压那些墙头草,暗暗试探一下自己人的口风,反应强烈的人要尽早除掉,这个时候一定得狠一点,要不然就是别人对咱们下狠手了。”

伊元宁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大哥,你放心,我和樊融都会坚决支持你的。”

锦衣卫的议事大厅已经吵成一片,无需古腾他们去试探口风,这里边已经是泾渭分明分成了三个集团,其中以佥事樊融为首的人数量最多,另外两组人明显少得多,但是加起来也占了议事大厅人数的三分之一。

古腾大喝道:“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大厅安静下来,古腾哼了一声,说道:“段飞还没来,只不过放出两个谣言,你们就慌了手脚了?真是没出息!”

听说是谣言,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古腾大马金刀地坐在议事大厅的主位之上,拍着扶手喝道:“这个位置是我古腾的,谁想占了去,就要付出代价,段飞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运气好一些的小白脸而已,你们谁要是怕了,就立刻滚去给段飞舔脚趾去,我古腾不在乎!”

古腾前所未有的强硬激起了许多人的士气,他们大叫道:“支持老大,把段飞赶走!”

古腾举起手,呼喊声渐歇,古腾说道:“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得讲些策略,段飞不是要清查诏狱么?就让他查好了,梁亨,你到诏狱中散布消息,就说段飞所谓清查诏狱不过是个诱饵,谁真的信了就要倒大霉,嘿嘿,诏狱在你手里已经七八年了,这点事你还办不来吗?他手里就那点人,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能让他束手无策,他这位置也不是铁打的,盯着他的人多着呢,时间长了,自然有人会杂治他,咱们等着瞧好了。”

伊元宁等人齐声叫好,那些神色异状的人古腾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这些墙头草古腾暂时也懒得处理,解决了段飞之后他们自然会倒回来,不过到时他古腾就可以腾出手来解决他们了。

正在这时,一个锦衣卫飞跑进来传报道:“同知大人,段指挥使带着华明、王佐等人,已经离开朱府,向这边来了!”

段飞坐在议事堂正中高高的大椅上,以古腾为首的锦衣卫众依次上前参拜报上姓名官职,段飞手捧锦衣卫官职名册,报一个人就勾一个名字,记有同知一人、佥事二人,镇抚二人,十四所千户共计三十八人,还有七名千户未到,挑明有的率领大汉将军护卫在皇上身侧,有的出公差在外地未归。

参见完后大家在厅中依次坐下,段飞合上名册,微笑道:“今日本官初来乍到,今后还需大家多多捧场,本来大家初次见面,应该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可惜早朝最末的时候吏部尚书王大人却出了个馊主意,让我奉旨彻查诏狱冤案,这不是让我跟诸位为敌么?这种冤大头我可不爱做,不过圣旨不可违啊,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今天丑话说在前头,大家之前有什么小毛病小过错只要事先跟我打声招呼,我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不跟大家计较了,倘若大家跟我打迷糊……这倒是好办,被我查到谁谁倒霉,奉旨办事,不得不办,你们明白吗?”

第〇三一四章 【明枪暗箭、擒贼擒王】

“段大人,我们明白的,我们一定配合大人查案,请大人放心!”古腾乐呵呵地说道。

段飞瞥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怕大家不明白,索性说得清楚一些吧,今天朱|德来见了我,求我救他,并且送了一件大礼给我……”

段飞从衣袖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比朱|德给他的那本足足厚了三倍有余,看到那本册子,古腾的脸都黄了,他想到昨天自己将朱|德拒之门外,并且冷嘲热讽一番的事,心中后悔不迭,诸葛一生唯谨慎,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这一下呢?

段飞见所有目光都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他微笑着解释道:“朱|德别的本事没有,记事倒是挺牢的,这本册子里详细记载了很多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事,本官只需按图索骥便能查出许多事来,但是……”

段飞把那本账册望身边一抛,苏蓉把账册接到了手里,段飞笑眯眯地说道:“我希望大家能够自己说出来,这样才能上下协调,查大放小,大家一起过关嘛。”

大家都面现犹疑,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本账册究竟是真还是假,若是给空城计骗了才叫冤枉呢。

段飞最会察言观色,见状微微一笑,偏头向苏蓉打了个眼神,苏蓉翻开账册,念道:“正德七年,锦衣卫同知古腾栽赃陷害光禄寺少卿蒯伟一案,蒯伟全家入狱,最终冤死狱中,正德八年,北镇抚司梁亨,无辜构陷富户入狱多达十余人,每人勒索万金以上,获脏银五十六万两,其中富户顾芬交不出赎金,竟被活活吊死狱中……”

古腾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咬着牙没有做声,一双牛眼怒瞪着苏蓉,座下的木椅发出咯咯轻响,扑通一声,一个身材枯瘦如猴的人扑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正是被点了名的梁亨,苏蓉抬起眼睛,向满堂的锦衣卫高官们问道:“还要我继续念么?”

段飞微笑道:“不用念了,梁镇抚,你为何跪在地上?莫非朱|德给我的这个东西里头记载的事情是真的不成?”

梁亨的下巴咯咯直响,他执掌的北镇抚司主管对各地藩王及官员的秘密监视、逮捕、判决、关押以及反间谍的工作,一个文官即可胜任,刚才他听到苏蓉点名破昔日所作之事,心惊之下抬头看过去,被苏蓉的照妖神眼一看,顿时心神失守,至今尚未恢复过来。

段飞不等他恢复过来进行狡辩,喝道:“既然你吓得哑口无言,本官姑且断定这是真的了,来人啊,给我将梁亨拿下,王佐,你暂代北镇抚司一职,将梁亨单独关入诏狱之中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等本官与诸位同僚会晤之后再行审讯!”

梁亨是锦衣卫中跟从古腾最紧密的数人之一,镇抚虽然只是五品官职,但是他们手中权力相当大,作用甚至超过了锦衣卫同知,段飞首先拿梁亨开刀是经过商议的,首先这个梁亨掌握北镇抚司已有将近十年了,他了解的内幕较多,此时抓他也有相当深刻的意义,听到段飞的命令,古腾那一派的人顿时骚动起来,不过他们没有看到古腾有什么举动,又顾忌段飞的身份,一时没敢有什么动作,梁亨就这么被王佐带来的人给抓走了。

苏蓉把那本厚厚的册子还给段飞,段飞刷刷地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让人瞅着心跳不已,段飞把册子收入衣袖,笑道:“本官还真没想到这东西会是真的,回头慢慢再研究吧,我和古同知还有话要说,大家事情都很忙,就这么散了吧,有什么话要跟本官说的等我有空了直接来找我便是,本官随时欢迎,不过只限这两天哦。”

现场的锦衣卫渐渐散去,伊元宁与樊融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后,他们似乎看出有些不妥,不过苏蓉用以压制古腾的剑意敛而不发,层次稍差的高手距离稍远都不易察觉,加上古腾自己工夫不强,又嫉妒人才,亲近的手下功力比他更差,因此满堂锦衣卫,竟然没有人觉察到。

当所有人都走完之后,苏蓉才稍稍放松压力,古腾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咬着牙说道:“姑娘好强的功力,堪称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为何竟然助纣为虐?”

段飞冷笑道:“助纣为虐?我分明是替天行道,蓉儿,把无想给朱|德下的那种毒给古同知扎两针。”

苏蓉撇撇嘴,说道:“你不会自己扎啊?我才不替你做这种事呢。”

段飞无奈地耸耸肩膀,从苏蓉手里接过一根蓝汪汪的银针,轻轻在古腾的脖子上扎了一记,古腾紧咬着牙,浑身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段飞在自己脖子上下毒,他目露怨毒地嘶吼道:“段飞,你好毒,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吗?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段飞朝他笑了笑,然后手不停地又在古腾脖子上连扎四五下,古腾感觉得到一股麻麻痒的感觉从脖子被针扎处蔓延开,他无法动弹,奇痒难搔的脖子让他突然有股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好受吧?”段飞微笑道:“想想你陷害入诏狱的蒯伟一家,还有许多被你害死的人,他们所遭受的远比你现在要惨烈十倍、百倍!”

古腾的双眼怨毒更甚,段飞又道:“皇上让我来接掌锦衣卫,我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不过我才懒得和你们玩,你给我玩阴的,我就给你玩绝的,我就是无赖怎么着,你给我乖乖听话便罢,否则你古腾在京城和太原的三处宅邸,一百余口人就要倒霉,放心,我不会杀人放火,我至多会在他们喝的水里放点药,让你们古家从此香火断绝,或者夜黑风高的时候,找个人把你那最疼爱的孙子送去净身房,说不定日后他混得比刘瑾或者张公公还好呢,我说得到做得到,不信你可以试试,你还可以去皇上那里告我,不过可惜你找不到任何证据,更重要的是,你罪行累累,罪证如山,皇上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呢?”

段飞一阵威胁之后古榕的眼神终于有些变化,他终于明白段飞不但很会破案,还很卑鄙无耻,威胁人的手段他见过不少,但都是他对别人的,当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才能够了解什么叫做前途无路,哭告无门。

段飞手里的毒针给苏蓉收回去了,苏蓉在古腾身上连点,然后收敛了剑意,说道:“你的心脉已受我所制,只要你不运功就没事,三日之后自会恢复,三日之内一旦运功就会令心脉受损,呕血还是小事,严重的将无可修复,日后变成痨病鬼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我家公子好了。”

古榕吸了口气,恨恨地说道:“段大人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不择手段的,果然够资格坐稳指挥使的位置,不知段大人打算怎么安排我?”

段飞微笑道:“古大人今年已经五十好几了吧?钱也赚得不少了,何不索性辞职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呢?古大人只要继续做出与我作对的样子,三日之后以不甘在年轻人手下任职为名,辞职求去,我会事先在皇上那儿打声招呼,你就回太原养老吧,之前你犯的那些错我就替你遮掩下了。”

古腾叹道:“古某输得很不甘心,希望段大人遵守你的诺言,否则古某并非没有一拼之力,段大人不要逼我与你拼个鱼死网破才好。”

段飞笑道:“段某想要的只是尽快坐稳这个位置,古大人全家性命和那点身家都没有放在我的眼里,古大人乖乖地离开,段某或许还会欢送一程呢。”

古腾默然不语,段飞笑道:“现在,请古大人带我到处巡视一下,对锦衣卫的很多职能我还是一知半解的呢。”

古腾没想到段飞一点都不按规矩办事,结果输得一塌糊涂,人家有皇上在背后撑腰,自己又有把柄落在他手里,无奈之下他只好沉着脸带着段飞四处巡查,将锦衣卫的几个重要部门和职司向段飞详细介绍。

锦衣卫最初也就是护卫皇宫的亲军,掌管皇帝出人仪仗的仪仗队,后来|经过眀太祖,眀太宗的扩展,锦衣卫已成为一个有别于其他禁卫军的建制。

“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这一句话就包括了锦衣卫的两大执行机构与职权,锦衣卫保留了大汉将军一职,主管皇帝侍卫、展列仪仗、传递皇帝命令以及职掌廷杖等事项。

另外锦衣卫下设置了经历司和南、北镇抚司。

经历司主管锦衣卫公务文书的出入、誊写及档案封存等事项。

南镇抚司主管一般卫、所部队人员之犯罪侦查、审讯、判决、情报以及军事武器之研发事项。

北镇抚司主管各地藩王及官员秘密监视、肃反肃贪,独立侦讯、逮捕、判决、关押权力(诏狱)以及反间谍事项。

段飞听了古腾的详细介绍才知道锦衣卫竟然拥有如此多的职能,锦衣卫是当初太祖朱元璋为了全面控制整个国家而设置的单位,后来又经过朱棣的增强,一个锦衣卫已经相当于后世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廉政公署、宪兵队、军事法院、军事检察署、以及军备局等等机构的集合体……

第〇三一五章 【招招致命】

锦衣卫相当于后世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廉政公署、宪兵队、军事法院、军事检察署、以及军备局等等机构的集合体……

这是什么概念?就算二十一世纪美国整合了三大情报机构建立的国家情报局都没有锦衣卫涉及的面广,没锦衣卫权力大,锦衣卫都指挥使简直就是*长加最高检察院院长、军事法院审判长等等一系列头衔的集合体,权力大得惊人!

突然间掌握着如此庞大的力量,段飞却感觉十分沉重,锦衣卫机构庞大臃肿,在编制内的就有五万余人,那些编外的,有些关系的加起来总共十多万人,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驾驭得不好就会造成极大的恶果,掌舵者也是要翻船的。

段飞强摄心神,气定神闲地巡视了一番,回到锦衣卫使那宽大的办公室,古腾便借口身体不适回家休息了,段飞坐在椅子上出了一会神,苏蓉悠然说道:“公子现在可是感觉到压力了呢?”

段飞回过神来,笑道:“没,我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穷鬼突然拥有了一座金山,实在是太幸福了!”

苏蓉无奈地摇摇头,又道:“公子不担心古腾反悔吗?”

段飞摇头道:“不会,他这把年纪的人是很现实的,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否则他有可能会丢掉眼前已经获得的一切,我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倒是有些担心他手下的那些人,他们若是豁出去胡来,倒是会给我带来一点麻烦。”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也就是一点点小麻烦而已,公子不是早已有所安排了么……”

她的目光向四周望去,只见除了房门和窗户之外的两面各有一排书架,上边放着许多文件,苏蓉向书架走去,段飞说道:“来人了,以后再看吧。”

“你的功力又有不少进展嘛……”苏蓉回到段飞身边,未卜先知地开始研墨。

果然,首先进来的就是一位北镇抚司辖下的千户赵轮,他是梁亨的心腹,梁亨被抓,古腾没什么表示,他忍不住先试探一番。

赵轮先向段飞表白一番,把污水全泼到了梁亨头上,然后遮遮掩掩地交代了一些小事,他这点心思瞒不了段飞,更瞒不了苏蓉的照妖神眼,两人已经配合多次了,这一回也不例外,苏蓉轻哼一声,赵轮心神巨震的时候,段飞大喝一声,道:“大胆赵轮!既然来向本官投诚,你就该老老实实交代自己从前所犯的过错,你现在的话不尽不实,连这册子上记载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交待出来,你让本官如何能相信你的诚意?”

苏蓉劝道:“公子不必发怒,我想赵千户心中一定是存着疑虑,担心公子在逛他们自投罗网呢。”

段飞冷笑一声,说道:“赵轮,你可是存着这个想法?”

赵轮给苏蓉那一声轻哼只吓得魂飞魄散,听到段飞的话急忙答道:“是,是,卑职糊涂。”

段飞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我也是被王琼那老匹夫赶鸭子上架的,清查诏狱,说得轻松,本官可没那么大的能耐,也就打算随便查查,抓几个不听话的家伙开刀而已,你们愿意向我投诚的就不要存着疑虑,除了自我检讨之外,你们还可以讲讲别人的事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些兵油子哪还不明白?赵轮的心顿时定了下来,他绞尽脑汁地回忆梁亨昔日所作所为,甚至将一些自己做的坏事也栽在梁亨头上。

苏蓉在一旁不停地记录,赵轮得到了新指挥使大人的青睐与安慰,很开心地走了,有了他这个吃螃蟹的人,后边来向段飞投诚的人是越来越多,半个下午段飞就接待了十来个,不仅那些被王佐等人称之为墙头草的人来了,连古腾手下心腹外围的好几个也来了一趟。

这些人嘴巴一开就收不了了,锦衣卫的许多龌龊事都从他们嘴里泄露出来,苏蓉写得手酸,好在段飞一听到重复的故事就立刻让来人闭嘴,然后让他们继续,越是后来人泄露的机密越多,这批人都安抚了之后,段飞手里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口供,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没有控制住古腾也不怕了,何况现在古腾已经……

“报……”焦阳快步跑进房来,对段飞说道:“大人,后衙传来消息,说古同知突然呕血晕倒了,现在两位佥事大人还有十多个千户都很愤慨,他们甚至怀疑大人……大人,他们正在召集人手,说要向大人讨个说法呢。”

段飞拍案而起,说道:“岂有此理,你们也带上人,跟我去看看,我倒要瞧瞧,他们真敢造反么?”

锦衣卫衙门之后也是一片生活区,只见一片小空地上伊元宁等人气愤填膺地正在鼓动手下,要给古腾要个说法。

段飞随便估了一下他们聚集起来的人,千户大约十来个,百户、校尉、小校差不多百来人,而且在场者有许多都面露迷茫,段飞暗暗冷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分化之策起了不小的功效,群龙无首之下,伊元宁与樊融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你们在干什么!”段飞一声大喝,带着华明和王佐他们的手下几百人一下涌入,将伊元宁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锦衣卫有数万登记在册的属下,但是多半都分布在全国各地,留在北京的约有一万来人,在场虽然有十多位千户,但是他们却不可能把人全聚集在锦衣卫衙门里,想给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来个下马威还是怎么的?不想混了啊?段飞就是打了个么个突然袭击,华明的手下一千人可是跟着段飞回京的,与王佐的手下他们的手下总共将近两千人早已暗中进入锦衣卫衙门,突然间控制了全局,伊元宁等看到此情此景,顿时都变了颜色。

段飞走近之后继续喝道:“你们在做什么?古大人身体不适吐血晕倒,你们不说把古大人送去医馆延治,也不派人去求医,聚在这里想造反啊!”

自从在南京吼了声造反吓住了那个无赖之后,段飞就发现这个词非常好用,只要给对方硬叩上个造反的名头,哪怕对方再有权势,也要立刻矮上半个头。

这一次也不例外,造反两个字入耳之后,很多已经被伊元宁挑唆得脑门充血的人,突然像被冷水当头泼下一般,突然冷静下来。

第〇三一六章 【铲除异己】

喧闹的声音小了许多,伊元宁愤声道:“段大人,你来得正好,古大人他一向以来身体强健,从无病痛,为何见过你之后回到家里不久就传出吐血昏厥的事来?我们聚在这里只想讨个说法,大人却带齐人马突然冲进来,张口就给我们扣个造反的名头,段大人好心机,好手段啊!”

段飞冷笑道:“伊佥事,你莫要血口喷人,古大人年过五十,身体有点小病小痛那也是正常得很,刚才我与他言谈甚欢,送他离开时也是有许多人亲眼看到的,你凭什么说我暗算了古大人,难道古大人被我暗算还会不知道吗?天底下只怕没有伊佥事想象出来的这种神功吧?本官今日来锦衣卫接任,华明他们带齐了人马是来给本官助威的,没想到歪打正着地及时赶来阻止了你挑唆同僚试图闹事的阴谋,你还敢反咬一口?真是不知死活!”

伊元宁悲愤地说道:“段大人果然好口才,说得滴水不漏,可惜在场的人没这么好骗,大家不要上他的当,我们要上奏折向皇上揭露段飞迫害古大人,阴谋构陷我等的罪过!”

樊融等古腾的心腹也纷纷呼喝起来,段飞冷冷一笑,说道:“伊元宁,你想构陷本官也得等你擦干净自己屁股再说,大乘庵那一对冤死的女尼在地府等着你哩,还有樊融,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苏州胡同里原本有一户姓刘的人家……”

听到段飞的话,伊元宁与樊融的脸色巨变,这些都是他们心中最隐秘的事,没想到段飞却一口说了出来,难道那个朱|德看起来一副呆傻样,实际上却将所有事都看在了眼里?

段飞冷笑道:“本官本来不想做得太过,随便抓两条小鱼拿去交差便算了,你们却硬是不知好歹,难道要我将你们在场的人全部抓起来么?来人啊,给我将聚众闹事的伊元宁与樊融拿下!”

段飞这边的锦衣卫蜂拥而上,将伊元宁与樊融用混了牛筋的粗麻绳紧紧捆绑起来。

另有三个千户试图阻挠,结果也被华明等一拥而上制服按住捆绑得结结实实,其余人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反抗,这些人手下都还有相当的实力,段飞还没牙口一口将他们全吃下去,见大势抵定,他安抚道:“这件事到此便罢,本官发誓绝不会事后再给大家使绊子穿小鞋,但是再有人敢挑战本官的底线,本官决不轻饶!”

段飞来到锦衣卫之后的一连串手段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兵痞子们知道了他的厉害,段飞的话说完之后半天也没有人敢接嘴,伊元宁等自然是被泥块封了嘴,而其他人却是摄于段飞身上隐露的威严,段飞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突然喝道:“都给我散了,今晚酉时末,本官在四海楼设宴,千户以上的是兄弟就来给本使敬一杯升官酒,今后大家好合好散,不当本官是兄弟的就不用来了,现在,都给我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被围困着的锦衣卫顿时做鸟兽散,其中有些看清了形势,脸皮也比较厚的,当即开口叫道:“大人,卑职梁宽,晚上一准儿到!”

总算稳定了局势,基本瓦解了有可能带来隐患的威胁,段飞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他向四周看了看,吩咐道:“你们也都散了吧,留个三五百人看着衙门,王佐,你将他们几个都送诏狱去,还是单独关押,本官今晚要连夜审讯,华明,你们跟我去看看古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大伙儿依着吩咐去了,段飞带着几个人大步向挂着灯笼的古宅走去,刚才的事古家的仆人都看在了眼里,哪里敢拦他,问了句来意就把他们直接带到了后院。

卧房里传来嘤嘤的哭声,段飞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一个年约三十姿色不错的女人正在床前坐着哭泣,段飞知道这是古榕在京里娶的小妾,拱拱手说道:“古夫人,本官是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听说古大人突然呕血昏倒,特地来看望古大人的。”

那小妾起身回礼道:“多谢大人关爱,奴家未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段飞客气了两句,然后说道:“本官身边的这位苏姑娘精通医术,让她给古大人查看一下,或许能有些帮助。”

古夫人微微颔首,道:“奴家心乱如麻已没了主意,一切都听凭大人吩咐。”

苏蓉走过去,左手在古榕腕脉上探了一下,说道:“不妨事的,古大人不过是心情不好,染了风寒,我替古大人行行气古大人就会醒过来的。”

在苏蓉的医治下古腾很快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苏蓉和段飞,嘴角牵扯起一丝苦笑,说道:“有劳大人费心了……”

段飞提醒道:“古大人劳心劳力,实在辛苦了,不如休息几天,锦衣卫里的事情大人就不要操心了。”

古腾皱了皱眉,说道:“大人都处置好了?刚才我似乎听到外面有些吵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段飞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古大人不小心吐血晕倒,佥事伊元宁、樊融和几个千户趁机挑唆作乱,已经被我率人拿下,关到诏狱去了。”

古腾惨笑起来,说道:“大人动作还真快,看来我不想退休都不行了。”

段飞淡淡地说道:“我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他们这是自找的,古大人不必为他们担心了,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古大人好好休养,本官还有要事急着办,就不陪古大人聊天了。”

从锦衣卫出来,苏蓉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回朱府吗?”

段飞揉揉脑门,说道:“蓉儿,你这话说错了两点,第一,那已经不是朱府,而是段府了,第二,我们现在要去买礼物,还不急着回去。”

“买礼物?公子要去谁家送礼啊?”苏蓉好奇地问道。

段飞心中苦笑起来,脸上却做出敬仰状,说道:“当然是去兵部尚书王大人府上啦,他对我有提携之恩,来到京城我还没去他府上拜见过哩,说什么今天都得走上一遭了……”

段飞在街上买了两大挑礼物,多数都是字画什么的,虽然不算绝世精品,却也花了万多两银子,大摇大摆地来到高官贵爵们聚居的小时雍坊,找到了王守仁受了皇恩钦赐的宅邸,叫开门把拜帖送了进去,毫无疑问的,被退了回来,再三拉锯之后,王家看门的那位老爷子竟然把段飞的拜帖往门缝里塞出来,再也没有开门。

受到如此待遇,苏蓉柳眉紧蹙,段飞苦着脸,华明他们几个却有些气愤填膺,兵部尚书很了不起吗?咱家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随便找个贪污受贿、通敌卖国的籍口就能把你抓诏狱去整个半死,拽什么啊!

段飞心里明白,自然不能容许他们惹事,见四周有不少人观望,造势已成功,便满脸苦涩地带着华明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第〇三一七章 【强盗皇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海楼前陆陆续续地来人了,段飞傲然坐在首位,苏蓉坐在他侧后,手捧花名册,来一个上前拜见的就勾一个名字,这一手看得那些兵油子好不后怕——好在咱来了,酉时一过,段飞立刻让苏蓉收了册子,喝道:“开席,上菜,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段飞端起一只大海碗,对大伙儿说道:“今日兄弟奉旨接手锦衣卫,迫于无奈多有得罪,兄弟在此敬大家一碗酒赔罪,喝了这碗酒之后大家就是亲兄弟了,从前的事我替大家担下来了,既往不咎,皇上让我清查诏狱,大家最近收敛一点,不要给我惹麻烦,否则我在皇上那里面子难看,回头来我也会让惹麻烦的家伙吃更大的苦头,大家明白吗?”

“明白,大人放心吧!”华明、王佐等人带头轰然答道。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举起海碗说道:“干!”

三十来个千户加上段飞带来的人总共坐了五桌,段飞敬酒之后挨着桌子又敬了一轮,六碗酒喝下肚去,他的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兵痞子们喜欢喝酒豪爽的人,大家见这位新上司如此豪饮,心中的疑惧渐渐淡化不少,再被酒精一烧脑袋,大家便放开心事,开怀畅饮,大声行酒令,甚至端着海碗去找新任指挥使大人拼酒,想把他灌倒的。

眼前虽然一片和谐,但是段飞心中却还有些阴郁,名册之上总共有五十三位千户以上的人,今日连华明他们在内才来了三十六个,还有一十七个没来,扣除病倒的和被抓的,还有一十一个,再扣除身在外地或今晚有职司不能来的,还有四个就是纯粹不给面子了,四个千户虽然占的人数不多,但是却是一面旗帜,代表着还有许多人不服他这个新来的都指挥使,别看在场的人都来给段飞敬酒了,但是他们中至少有一半是极为勉强的,只要段飞自身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保证会在第一时间倒戈而去。

不过这也没什么,段飞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局面,何况他还有后手没出呢,要整治这些大头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酒过三巡之后这些人纷纷措辞离席而去,剩下的部分都是铁了心跟随段飞的,或者是被抓了把柄,不得不投靠过来的,段飞又敬了他们一碗酒,说道:“大家尽兴吃喝,酒菜不够就叫店家继续上,兄弟我还要去豹房觐见皇上,向皇上汇报今日接手锦衣卫的事,就不能陪大家继续喝了,大家随意。”

豹房之中正德正枕在刘贵妃的腿上看着《水浒》呢,听说段飞来了,他打了个呵欠,说道:“这小子,就不能早点来么?都什么时候了……传他上来。”

段飞上来拜见之后见张锐不在正德身边,但是想必正德身边还有张锐的耳目,于是说道:“皇上,臣今日奉旨接掌锦衣卫,有要事禀报,为防泄露天机,请皇上屏退左右。”

正德挥了挥手,两旁站着伺候的丫鬟和小黄门都退开了,连刘贵妃也聪明地选择避开,房里就剩下段飞和正德两人,正德问道:“出了什么事?”

段飞答道:“皇上,臣今日奉命接手锦衣卫,发现锦衣卫的*之风严重,从上到下罕有不栽赃诬陷勒索百姓、富户甚至是官员的,其中血案累累,光是初查就已超出至少有十五条人命之多,另有锦衣卫同知古腾拉帮结派,纵容手下为恶,对臣接掌锦衣卫都指挥使颇有不满,臣讽刺他几句,他竟愤然归家吐血而倒,其下锦衣卫佥事伊元宁与樊融借机聚众闹事,当时情况一触即发,臣当机立断将其二人与另外三名带头闹事锦衣千户抓了起来。”

正德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听说你上任的时候飞扬跋扈,毫无证据就将北镇抚司镇抚梁亨下了诏狱?然后暗害古腾吐血晕厥,又趁着那两个佥事为上司报不平的时候,诬陷他们谋反把他们抓起来了?”

段飞睁大了眼睛,以无比惊诧的神态说道:“这是谁在满口胡言欺瞒皇上?臣敢对天发誓字字属实,绝无一句虚言,皇上,这是朱|德给我的证词,还有今日臣查访得来的口供,请皇上过目,虽然臣还没来得及一一核实,但是这些案子言之凿凿,相信至少有一半是极为可信的,臣敢肯定自己决没有抓错人。”

正德接过去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这些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正德把东西丢回给段飞,说道:“百官一直以来都在不断攻讦一厂一卫,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朕派你去执掌锦衣卫正是要你查清这些冤案的,你让朕屏退左右,莫非还有什么更重大的事要向朕禀报么?”

段飞道:“皇上,臣的确有些事情想跟皇上私下商议商议,皇上,臣觉得目前不宜对锦衣卫大动干戈,当以抓大放小,严惩首恶宽宥从犯及犯小错者为要,另外,古腾此人虽然在多年前害死了光禄寺少卿蒯伟一家,但是这属于私人仇怨,且时日久远难以查实,古腾此后并无大恶,官居三品,又善于笼络人心,倘若将他法办,只怕会引发非议,臣觉得还是让他自己请辞好了,至于伊元宁、樊融还有梁亨这三人嘛,他们身上命案甚多,恶行滔天,臣以为不杀之难平民愤啊!”

正德笑道:“你考虑得还挺妥当的嘛,不过古腾的案子真的没法查清了吗?还有他肯乖乖请辞回家吗?王琼今日给你这个差事,朕当时没细想,事后想起来才发现这件事不好办,王琼这老东西,脑袋倒是转得挺快的,好在你没有让朕失望,朕听张锐说你拳打古腾脚踩梁亨,顺手就把伊元宁和樊融逮起来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

段飞放下了心事,笑道:“多谢皇上夸奖,臣凭借的是皇上给臣撑腰壮胆,皇上不责怪臣胡闹臣就已经很开心了,至于那个古腾,皇上要臣去查的话臣就想办法将他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这一类的案子年深月久,证人证物都已埋没,查起来很费时间,臣刚接手锦衣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为了整治他一个人费这么大工夫查案实在划不来,还不如在他回家路上派人假扮强盗把他这些年搜刮来的赃款抢走大半,让他心疼欲死来的痛快。”

正德眉飞色舞地说道:“不错,这主意好,可惜朕不能随意出京,否则朕就亲自出马劫了他这个大贪官……嗯,劫财还不够,倘若他真害死了这么多人,他不死岂不是老天无眼?你还是随便查上一下,若有五成把握,就顺便送他上路吧,嘿嘿,这就叫做替天行道啊……”

段飞哑然,古语有云少不看西游,老不看三国,男不看水浒,女不看西厢,说得果然没错,眼前的皇上本来就爱胡闹,眼下看了光怪陆离尽是强盗的水浒,就更了不得了,大明朝有这么个强盗皇上在位,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头疼啊,幸好段飞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君臣两个简直就是绝配。

正德发泄了一下后抚卷长叹道:“梁山好汉没钱没粮了就可以去抢,朕国库空空,到处要用钱,却找谁抢去?难道再派你去江南杀一批贪官吗?”

段飞笑道:“皇上,臣要跟您商量的还有一件事,就跟这银子有关。”

正德把脸一板,说道:“想问朕要银子?不行,朕比谁还穷,要银子你找张锐去。”

段飞笑道:“皇上,臣不是来问您要银子的,而是准备给您送银子来的,皇上,既然国库空虚,又不能轻易加税,何不来一招开源节流呢?”

“开源节流?”正德嗤笑道:“朕早想过了,朝中的大臣们也一直在想,节流倒是容易,朕把后宫的开销都已减半了,可开源就难了,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

段飞笑道:“皇上,朝中那些大臣脑袋瓜子都已经被四书五经禁锢死了,你让他们想赚钱的法子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换做皇上到四海楼去微服私访,喝一顿酒的功夫,说不定就能听到无数赚钱的道道来,这开源的法门其实很简单,开放通商即可。”

第〇三一八章 【从锦衣卫开始】

正德摇头道:“谁都知道经商可以赚大钱,但是税赋那么低,加上商人大都爱偷逃税款,开放通商只会让商人更富、更难控制,大明建国之初,江南首富沈万三竟然与国比富,捐钱修建应天城墙,让太祖脸上无光,我岂能重蹈覆辙?”

段飞笑道:“皇上,凡事都有两面性,从皇家的脸面上看沈万三的确做得不对,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没有沈万三和江南巨富们争相捐款,应天城能建得这么快这么好吗?倘若遇上灾荒,国库空虚之时,皇上愿不愿意接受商人们的捐赠呢?颜面事小,国运重大啊皇上。”

正德笑道:“这些话也有人在朝会上说过,可惜你没在场,否则被批驳得颜面无光的那个就是你了,朕不在乎颜面,倒是朝堂上那些官儿挺在乎的,朕明白你说的对,但是要说服百官实在是难啊。”

中国自古以来有重农轻商的传统,要想一夕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段飞放弃了继续劝说,而是信心十足地说道:“皇上,臣不怕丢颜面,臣愿意替皇上分忧,臣打算在锦衣卫中实行开源节流之策,或可为皇上每年节约一些银子,皇上觉得如何?”

正德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来听听?”

段飞道:“皇上,臣这节流之策就是裁减锦衣卫,臣今日初查,发现锦衣卫在册人数达四万五千余,不计入册的旁支人员和相关人等竟有十五万之多,这些人虽然没有在册,却都是要拿银子办事的,锦衣卫初建时不过一万来人,现在已有四倍之多,很多地方人浮于事,尸位素餐,只要裁撤一批,就能替皇上节约不少银子。”

正德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裁撤锦衣卫?这可不好办,朕还想裁撤掉许多没用的官员和衙门呢,只要在朝堂上一提出来,满朝文武都要跪着大喊国将不国了。”

段飞信心满满地说道:“皇上,锦衣卫和他们不同,裁撤锦衣卫百官绝对是举双手赞同的,何况臣并不打算一步到位裁撤掉许多人,臣打算一点一点地下刀,今天裁一点明天裁撤一点,不消一年,锦衣卫定然会焕然一新。”

正德说道:“既然你已有计划,那便放胆去做吧,有朕给你撑腰,想必那些人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段飞笑道:“锦衣卫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子,皇上想磨磨刀,把生锈的地方磨掉,那些铁锈能闹出什么事来呢?皇上,这就是臣的节流之策,开源之策就更简单了,臣打算以锦衣卫的名义,私下里做些生意,皇上还记得臣在苏州替皇上保管的那些贿银吗?它们已被臣投资经商去了,小打小闹地也赚了点儿钱,有锦衣卫为后盾,臣可以将这些小生意做大,这些钱都是臣替皇上保管经营的,不出数年,皇上就是大明的首富,那个沈万三算啥?皇上身上掉一根头发都比他大腿粗呢。”

正德开心地笑了笑,目光露出憧憬神色,似乎正在幻想自己成为首富的那一天,不过他很快又怀疑道:“这样可以么?那些言官们怕不用口水淹死你?如此算不算与民争利?”

段飞傲然道:“臣只想为皇上分忧,他们爱怎么怎么着,臣才不怕他们呢,皇上不也觉得那些商人交的税太少么?臣这么做就如把他们手里的钱抢过来给皇上,这叫与奸商争利而不是与民争利啊。”

正德笑道:“也对,他们只能嘴上说说,能把你怎么着?还是你的鬼主意多,就按你说的去办吧,替朕好好地抢那些奸商手里的银子,嘿嘿,越快越好,若是能赶在太后寿辰前给朕一笔银子,那就最好不过。”

段飞想了想,说道:“臣遵旨,一定尽力让皇上献给太后一份大礼!”

正德甚是欣然,他突然说道:“你初掌锦衣卫挺忙吧?朕有些想去皇家苑林狩猎,不知你有没有空陪朕去玩玩?”

段飞想了想,说道:“皇上,明天是不成了,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办呢,后天或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

正德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大后天准备好行装,你在永定门外等着朕吧。”

段飞已达成目的,他离开豹房之后直奔锦衣卫北镇抚司,这里有一处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方——诏狱!

锦衣卫负有刑侦百官、士夫走卒之责,这个刑侦的含义与后世的刑侦可不大一样,刑即为刑罚的意思,刑罚摆在侦查之前,这个词从诞生之日开始就代表着严刑逼供的意思,锦衣卫的诏狱更是恶名昭彰,连东厂都得把囚犯丢到锦衣卫诏狱里关押审讯,直到明末他们才拥有自己的监狱,这是后话了。

锦衣卫有权在三司之外自设公堂,有权拘留与审讯疑犯,皇帝对锦衣卫所告发的案件根本不可能再逐一亲自复查处理,这就使得锦衣卫事实上掌握了这些大案要案的定罪和量刑,可以横行无忌,肆意构陷。

因为缺乏监督,锦衣卫诏狱里冤案累累,刑罚残酷手段骇人,在诏狱中的犯人动辄丧命,活着出来的已经是万幸,而且也多半成了残废。

北镇抚司已经完全被信得过的手下控制,段飞昂首直入,向这著名的锦衣卫大狱奔去。

令人生畏的诏狱大门竟然普普通通,门后就是一个小院,院子里孤零零地耸立着一间青瓦房,这里不过是诏狱的入口,诏狱整个是建在地下的。

王佐亲自引路,带着段飞通过喊话让下面把铁梯子送上来,然后才真正进入到诏狱之中,这座底下监牢的设置已与现代监狱有些相似,特点就是极其严密,通过好几重关卡之后才来到真正的关押区,这时候空气突然污浊起来。

王佐带着段飞来到一个点着火把的幽暗大厅,这里刑具齐全,桌椅床铺甚至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不过床是铁烙床,椅是老虎凳,锅是用来烧油的,钉满铁钉小型狼牙棒似的东西可想而知是用来刷洗犯人的……

十多个守在这里的锦衣卫急忙向段飞大礼参拜,王佐介绍道:“指挥使大人,这里就是诏狱的中心,也是一个独立的刑房,在这里行刑审讯可以让所有诏狱的犯人都听得到受刑者的惨叫,折磨他们的心志,可让他们更快崩溃,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咱们来的地方,这里左边是人字号牢房,右边是地字号牢房,正前头是天字号牢房,分别关押着不同身份不同罪责的犯人,其中以天字号牢房为甚,关进去的囚犯基本上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的,伊元宁、樊融、梁亨他们几个就关在里面。”

这几个人已经死定了的,段飞说要夜审,实际上根本懒得动那心思,他今晚连夜来诏狱其实另有目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适应这里的环境,随口问道:“天字号牢房里还有什么人?”

王佐答道:“我下午刚核查过,天字号牢房里已没有其他人了,据说梁亨今下午刚把三个死囚的尸体拖了出去,卑职怀疑他是想杀人灭口。”

段飞断然道:“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以及罪状,就算死了也得有个交代,地字号牢房和人字号牢房之中又有多少犯人?”

王佐回头拿了本册子,翻看了一下,说道:“大人,地字号牢房里还有三人,人字号牢房里还有七人。”

“这么少?”段飞疑惑道:“不是说诏狱里人满为患么?”

“这个……”王佐见周围没有外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大人,这诏狱中多数时候的确是人满为患,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钱指挥使倒台的时候这里面就空了下来,这段时间咱们被东厂盯得很紧,也就没抓几个人。”

段飞恍然地哦了一声,说道:“去把他们一个个带出来,把他们的罪状拿来,本官今晚要将他们初审一遍,从重罪犯人开始。”

这些人都不是王佐他们抓回来的,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就开牢门去提人,不一会他们就提了个人出来。

看到这个人,段飞不禁愣了一愣,因为这个囚犯竟然是个红发蓝眼的外国人。

王佐送来了此人的资料,说道:“大人,此人名叫火者亚三,是逆贼江彬从江南带回来的,此人假冒外国使节,本来早该处死了,不过好像他跟皇上有点关系,皇上问起过他,所以就一直没人动他。”

那红头发的火者亚三急道:“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佛朗机驻满刺加总督‘卧亚派安达拉’派来的使节团成员啊,我是通事火者亚三,负责给特使皮利司与皇上通译对话,皇上也知道我的。”

段飞哼了一声,看了看资料就丢到了一边,说道:“你说你是佛郎机的使节,那我问你,你们总督既然派使节团来大明想与我们结为友邦,为何却先占我们属国满刺加,再占我们领土屯门岛?你们所谓的使节团沿途烧杀抢掠,简直就是强盗,你敢说你没有杀过大明的百姓吗?”

PS:读者‘风吹草未动’读书非常认真仔细,值得大家学习,本书其实有许多不妥甚至是大疏漏,需要大家一起找出来,我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出错在所难免,好在我态度端正,善于批评与自我批评,希望大家不吝时间与手指,多加指正!

第〇三一九章 【美女死囚】

火者亚三只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的使节团自从正德十二年北上开始就占了屯门岛,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受人责问此事,一时间哑口无言,羞愧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你是没话可说了,你们总督的舰队从佛郎机一路东来,不远万里,沿途烧杀抢掠,早已满身罪孽,以你所犯罪行,活剐了你也不为过,来人啊,将他拖回去,明日街头活剐了他!”

火者亚三浑身猛一激灵,他尖叫起来,道:“大人,饶命啊,我的确杀过人,但是我真的没有杀过大明百姓,我只是一个通事,我也不想杀人的,大人,大人饶命啊!”

大明朝的剐刑火者亚三不但听说过甚至还亲眼见过,不过当时只是好奇的旁观,见到被活剐者的惨状甚至还有些兴奋,当他听到自己将要被活剐的时候,想到被剐的惨状,整个人顿时崩溃了。

火者亚三被两个锦衣卫拖回去的路上口不择言地叫道:“大人!你饶了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我就是你的奴隶,大人……我会好几种语言,我还会制造火枪,我精通航海术,我……”

“带他回来。”段飞虽然愤恨侵略者,不过听说这个火者亚三会造火枪,心中突然一动,倘若这个火者亚三真的有点用处,为了国家的利益,暂时饶他不死,将他心中所学压榨光,再要他小命,为他杀过的人偿命也不迟……

火者亚三犹如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他跪趴在段飞面前,亲吻着段飞的靴子,浑身激动得簌簌发抖。

段飞淡然道:“你除了会这些还会什么?若你真有些用处,本官倒是可以暂时饶你不死……”

火者亚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忙不迭地说道:“大人,我会很多很多的东西,大人需要什么我都会!”

段飞一脚把他踢开,冷笑道:“本官不是那么好蒙的,你懂数理化吗?”

火者亚三又爬了回来,满面迷茫地说道:“大人请说慢一点,清楚一点,大明的话比我们佛郎机复杂深奥得多,我不明白什么是数理化啊。”

段飞想了想,说道:“你会算术吗?几何?你知道阿基米德定律吗?你会炼丹术吗?”

段飞所知的现代词汇火者亚三听不太明白,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听到炼丹术时他兴奋地大叫道:“炼丹术,亲爱的大人,我懂炼丹术,我的叔叔就是一个强大的丹药师,配置火药和壮阳药是他最拿手的了。”

段飞听到壮阳药三个字真的有点啼笑皆非,他再次一脚踢开了火者亚三,说道:“我暂且相信你的话,王佐,明天一早给他洗刷一遍,送他到南镇抚司军械所来见我。”

王佐答应一声,火者亚三如逢大赦,他兴奋地再次扑前抓住段飞的手就要亲吻,吓得段飞急忙抽手跳开,火者亚三被两个锦衣卫拖开,火者亚三依然不停地说道:“大人,你是我的天使,我的主人,阿,火者亚三将永远都是你的仆人!……”

段飞甩甩手,刚才给火者亚三抓到手腕,结果就黑了一圈,诏狱里的犯人是不用洗澡的,脏死了。

王佐适时递上草纸,段飞随便擦了擦,喝道:“带下一个。”

叮当声镣铐拖地的声音陪伴下,地字号牢房里又被锦衣卫提出一个人来,看到这个人,段飞不禁又是一愣,刚才出来个脏兮兮的外国鬼子,这一回的囚犯却是一个还算整洁干净的年轻女子。

王佐说道:“大人,犯人名叫李玉英,还未出阁,因为与人通奸被撞破扭送了来,经过两次审讯,虽然她一言不发,但梁亨已将她定了死罪,准备过些日子就推到街上剐了。”

“通奸?”段飞瞧着眼前的女子,不禁反问了一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长得瘦瘦弱弱的,这分明是个林妹妹,怎可能成了秦可卿?

“是的,大人,”王佐说道:“她的口供上是这么说的。”

“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段飞说道。

李玉英一言不发,也没有抬头,两旁的锦衣卫骂骂咧咧地上前扭住她的发鬓强行托起她的下巴,段飞只看了一眼,便不禁暗赞道:“好个娇俏的小丫头……”

李玉英入狱还不算太久,虽然上过两回堂,受过不少刑,但是她脸上还带着些青春少女的光彩,紊乱的云鬓也掩不住那俊美秀丽的风姿,她的红唇紧咬没了血色,一双坚定的眸子却依然流露出不甘与委屈来。

段飞道:“李玉英,本官奉旨核查锦衣卫诏狱之中有无冤案,你可有冤情?还不快向本官道来?”

李玉英默不作声,两旁锦衣卫纷纷呵斥起来,段飞摆摆手,让他们全闭上了嘴巴,段飞和缓地说道:“李玉英,本官虽然年轻,但是这双眼睛看人还是挺准的,若非连破大案,皇上也不会派我持掌锦衣卫,而且让我来诏狱查案,你不要错做过了最后的机会,落得个含冤屈死,还要被人唾骂的下场。”

李玉英的目光焦点终于落到了段飞的脸上,段飞鼓励地看着她,她却再次挪开了目光,然后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王佐也觉得李玉英不大像偷情的淫妇,美女在哪里都是容易获得优待的,他忍不住凑到段飞耳边轻声说道:“大人,她有可能是害怕再受刑,所以不敢翻案。”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给她松开镣铐,端张椅子坐起,若是有金疮药,拿些来给她自行敷上吧。”

段飞说完之后就低头看起案卷来,拿些锦衣卫按照大人的吩咐,给李玉英解开镣铐,又端来了椅子,李玉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呆若木鸡,过了好久才开始给自己的手脚用药。

段飞一面看着案卷一面用眼角余光瞧着她,见她终于开始给自己敷药,段飞心中不禁微微一笑,既然你还有求生的想法,就不怕你不翻案。

PS:突然袭击,我居然封推了,没任何准备啊,算了,今天更三章吧……晚上稍迟一点还有一章。

第〇三二〇章 【贪官与间谍】

段飞将李玉英的案卷放到一边,吩咐道:“本案疑点重重,本官要仔细复查,把她送回监牢,好生照看,带下一个犯人。”

地字号牢房的最后一个犯人被带了出来,这一回没有让段飞感觉惊讶,囚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已经被折磨得没了神气,一出来就只求速死,什么都肯招供,此人原是个外地的知县,因为暗地里说了钱宁的坏话而被抓来诏狱,刚送来钱宁就倒了,这个知县在当官的时候屁股也不干净,就被留着养钱。

所谓养钱也就是勒索,从记录上看,这个县官被关入诏狱的前后已经给诏狱带来了六七万两白银的收入,这果然是一条来钱的好路子。

段飞仔细看过案卷,再认真瞅了瞅他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在案卷上签字并写了个大大的斩字,吩咐王佐道:“明日午时推出问斩,行刑前在几处人多的地方贴出告示明示其罪行,叫人来围观贪官的下场!”

那人听说自己要死了,脸上竟然还露出释然开心的笑容,可见在诏狱呆着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人字号牢房里的囚犯身份更低,所犯也不是死罪,不过落到诏狱里甚至比死还可怕,七个囚犯中有两个是因为私仇被人送进来的,还有三个是因为在茶馆中非议朝政,剩下的两个却是因为细作之罪被抓进来的。

段飞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两个‘细作’的档案,他们被怀疑是奸细,是因为他们在东北三卫边境地区比较活跃,不做什么生意却到处乱跑的那种人,被抓回来之后他们承认自己是朵颜三卫的人,想来大明做点生意,但是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大明和朵颜三卫的关系段飞是知道的,他甚至怀疑就是这帮反复无常的家伙,后来发展成了灭亡大明的满族,这当然是他对历史的无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北方民族的警惕。

中国之患自古来自北方,直到热兵器替代冷兵器之后国门才从南方与东方被人打开,现在段飞既担忧南方的倭寇与西洋舰队,也同样担忧来自北方的威胁,见这两人来自北方,段飞顿时想见他们一见。

两人被拖出来之后躺在地上只剩下了一口气了,这让段飞大失所望,这两人经受住了许多酷刑,依然紧咬牙关只说自己是商人,这反而坚定了拷打他们的人的疑心,普通人可能承受住这样的痛苦吗?早崩溃成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的软蛋了!

锦衣卫将这两个软得像面条似的人架了起来,段飞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发现这两人年级上看像是父子关系,不过他们的脸却一点都不像,据那老者所说,他儿子是捡来养着的,这倒也说得过去。

这两人不仅手脚俱残,嘴里的牙也全被打落了,应该是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吧,段飞回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活了,这样吧,只要你们说一声自己是奸细,我就让你们得偿心愿,明天就推出去斩首示众如何?”

“大人……我们真的不是奸细啊……”老者开口说话了,不过他的声音很含糊,段飞发现他的舌头好像短了一截似的,说着说着,老者的眼泪都下来了。

“还敢嘴硬!”锦衣狱卒一鞭子就抽在老者的背上,老者惨叫一声,段飞望着他说道:“你叫赛罕?来自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啊?”

老者一愣,答道:“大人,我是赛罕,我来自福余卫,家里还有一妻一个幼子,还请大人开恩,放我们回去吧。”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放你回去?你们还回得去吗?难道要我派锦衣卫护送你们回家不成?我劝你还是现实一点,就算我们不绑着你们,你们也爬不出这诏狱大牢去。”

赛罕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来自大草原的铮铮汉子现在四肢俱废,这种痛苦换做任何人也难以承受,他却默默承受了,这更坚定了段飞的怀疑。

段飞死死盯着他半响,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段飞吩咐道:“送他们回牢房里去,好好看护着,洗个澡换套干净的衣服,好吃好喝伺候着,养好了精神,本官明天再来好好杂治他们,嘿嘿……”

除了这两人之外那五人段飞决定明早就全放了,并让王佐准备公告到处张贴,皇上天恩浩荡,下旨让锦衣卫新任指挥使段飞清查诏狱冤案,才不过一日,就有许多人沉冤昭雪,这样的大好消息怎么能捂着掖着,不告诉百姓呢?

那些人已经死了的旧案段飞没有细看,今日到此为止了,他带着李玉英的案卷回到现已改名段府的宅中,苏蓉与管箫寒都已睡了,小环耷拉着脑袋守在段飞房前,空气中飘着一股*的清香。

段飞脚下加重,小环顿时惊醒过来,段飞有些惊讶,这小丫鬟的功力不浅啊,别说石斌他们远远不如,就连华明他们也未必强得多少,丫鬟尚且如此,小姐岂不更加深不可测?

小环睁开惺忪睡眼,站起来向段飞施礼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啊,小姐叫我给公子烧了一桶热水,公子可要我侍浴么?”

段飞笑道:“瞧你累的,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本官从小吃苦大的,这些事还用不着你们伺候,去吧。”

小环哦了一声,说道:“那公子就自己洗吧,我在外头候着,若热水不够,公子叫我一声就行。”

段飞斜眼瞥了她一下,这桀骜不驯的刁蛮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了?

小环给他看的脸上稍红,她挺起胸膛说道:“看什么看,若非小姐一再叮嘱,我才懒得理你呢!”

段飞伸手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笑道:“这才是小环啊……”

小环果然等他泡完了澡才收拾东西回去歇息,段飞躺在床头又研究了一下案子,这才熄灯休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按时醒了来,练了练功,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苏蓉和管箫寒一个端着水一个拎着毛巾,笑吟吟地一起走了进来。

第〇三二一章 【百毒令】

“咦?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啊!”段飞惊讶地叫道。

管箫寒笑道:“公子公务繁忙辛苦了嘛,我作为丫鬟服侍公子也是应该的呀。”

段飞提防着说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这两个丫鬟的服侍我可是无福享受,说吧,你们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管箫寒嫣然一笑,道:“想要瞒过公子还真不容易啊,公子,听说你昨天一去锦衣卫就把人家同知、镇抚、佥事什么的抓了一批,锦衣卫现在应该空了许多位置吧?公子觉得我能否胜任同知一职呢?”

段飞笑道:“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可惜你是个女的,锦衣卫之中只有最底层的密探才有可能用女子充任啊。”

管箫寒不满地撅起嘴道:“我还以为公子是不拘一格y用人才的人物哩,没想到公子与旁人没什么区别。”

段飞笑道:“你不用激我,这事委实办不到,你们女人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着伺候男人吧,哈哈……”

这回连苏蓉都不依了,她也撅着嘴道:“公子怎能如此小看了女子,我们有哪一点不如男人?男人能做的我们都可以做,甚至能做得比大多数男人更好,男人不能做的……我们都能做哩。”

段飞收起笑容,说道:“我跟你们开玩笑呢,现在锦衣卫的情况不稳,暂时我还不能有太多异动,这样吧,等日后稳定下来,我会考虑给你们个百户腰牌玩玩的。”

“才百户啊,这也太没劲了。”小环在一旁帮腔道:“以咱们小姐的能耐,就算大人让她做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没什么不行的。”

管箫寒喝道:“多嘴!公子,小环胡言乱语,你可别见怪。”

段飞笑道:“她说得没错,你们的能力我当然清楚,你们就是古时的花木兰、红拂女一类的英雌,巾帼不让须眉,我岂敢小看,既然你们这么想帮我,这样吧,我床头有份案卷,我怀疑这个案子判得不对,你们今日替我去查一查,就用常规的方法,谁能先查出真相我可以考虑留一个千户的位置给她,限在今日酉时,晚膳的时候还没有人能查出真相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管箫寒欢呼一声香风刮过她人影都没了,苏蓉却站着没动,段飞朝她微微一笑,说道:“蓉儿,你不着急么?”

苏蓉轻笑道:“我又不想当什么千户,着急什么?公子,还有一个人你似乎已经忘记了哩。”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没忘,只不过还抽不出空去瞧他,除非……”

苏蓉会意地说道:“看来我还是得跟箫寒姐争一争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们可以顺便去诏狱见见这个案子的死囚李玉英,她不肯翻案,似有难言之隐,我会让王佐派几个锦衣卫给你们帮手的。”

苏蓉点点头,也进房去看资料去了,段飞走出来迎面就见到了华明,段飞一愣,问道:“华明,你怎么在这?我不是放了你们一个月假,让你们兄弟好好聚聚的吗?”

华明神色有些阴郁地说道:“大人,我跟竺羽实在没什么话说,我还是跟着大人办事吧。”

段飞摇头道:“你还在怪他,华明,有些事情当放就得放,当时的情景你应该也已经了解了,竺羽那一剑其实是给项大人逼出来的,你实在不该责怪竺羽,其实……竺羽一直关心着你们,若非我用你们来胁迫他,他早已鸿飞冥冥不知走哪里去了,又怎么会答应受我控制帮我做事?”

华明惊讶地问道:“大人用我们来胁迫他?”

段飞点点头,说道:“几兄弟之中你应该是最了解竺羽的,倘若你都不能原谅竺羽,其他人可想而知,有些事情我答应了竺羽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可以保证,自从他成了你们大哥之后,他一直坚守者大哥的责任,他一直在保护着你们,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希望你能摒弃前嫌,回去和竺羽言归于好,你们兄弟多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说不完的话才对,不过,有些事还是让它藏在心里吧……”

华明似有所悟,他满脸震惊地转身就跑,段飞摇摇头,一个人也没带地来到了那个地窖,无想的‘尸体’经过杨森检查之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段飞下到地窖里的时候,突然愣了愣,只见地窖里点起了火烛,无想正盘膝坐在刑桌上,神色肃穆,宝相庄严,俨然就是一个有德的高僧模样。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段飞向无想走去时问道,无想重伤未愈,经脉又接连被人损伤,身上也被搜过好几遍,现在对段飞来说是毫无威胁的了。

无想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常年接触毒药,一般的麻药制不了我多久,我已经等大人许久了。”

段飞微微一笑,手掌一翻,一只碧玉貔貅赫然出现在掌中,他对无想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它到底有什么用?”

无想看着碧玉貔貅好一阵,垂下眼帘,缓缓地说道:“大人请将它拿给我瞧瞧。”

段飞把貔貅递了过去,无想摇头叹道:“没想到我成了废人之后才得见此物,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段飞说道:“废人有废人的好处,至少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还活着,你可以在我的庇佑下活得很好。”

无想微笑道:“我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人定有用我之处,大人难道想借我之手,将百毒门掌握在手里么?”

段飞答道:“可能的话,这是我所设想的一个结果,不过我更希望你能为我所用,从另一个方向,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来。”

无想摇头笑道:“大人的想法无想我猜不透,也就懒得去想了,无想无想,还是什么也别想的好,今后无想这条小命就托付给大人了。”

段飞指着他手里的貔貅,说道:“你还没有给我答案呢。”

无想笑道:“这个貔貅……它什么都不是……”

无想说完便将貔貅用力向地上一摔,哗地一声脆响,貔貅化作了无数碎块,翠绿绿、亮晶晶的一片碎片之中,一只青翠欲滴的玉牌分外醒目,段飞啊地一声还没收回来,他抢上两步,将那玉牌捡拾了起来。

无想苦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这就是百毒门遗失已久的门主令牌,拥有它的人可以招集同门,成为新一任门主。”

段飞拿着玉牌瞧了又瞧,嘴里喃喃地说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无想没有答他,而是问道:“大人想如何利用这只玉牌?它并不是任何人拿出去都有用的,首先拿着玉牌的得是百毒门的人,要练有百毒神功,其次,那人还要有足够的实力,否则还没等他成为门主,玉牌就被别人抢去了。”

段飞疑问道:“我还是有些奇怪,你在百毒门中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你说玉牌已失踪许久了?我在苏州遇到的那个毒功十分厉害的家伙又是什么人?”

无想答道:“大人,大约在二十年前吧,百毒门门主突然死了,门内有两大高手开始争夺门主之位,他们一个自号百毒真君,一个自号百毒尊者,他们两人代表着百毒门的两个流派,一个以毒功为上,一个以练毒下毒为强,毒功毕竟难练,我们这一派的人占了上风,百毒真君不甘失败,就在门主登基的那一日,他突然暴起伤人,以强横的毒功打伤了门主百毒尊者在内的许多高手,但是他也受了至少十种必杀的剧毒,最后他抢了百毒令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了百毒令,门主百毒尊者郁郁而终,我们下面的人也四分五裂,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那天听说大人杀了百毒真君,得到了他随身的一件东西,无想实在忍不住贪心,结果就落入了大人的罗网之中。”

段飞呵呵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算不得什么,得了百毒令之后该怎么做?难道要到大街上摇旗呐喊召集百毒门的人吗?”

无想道:“年深日久,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门主召集令,大人只需将百毒令上的那个图案画在街角墙根,旁边写上日期和地点就可以了,能来几个人我也不清楚。”

段飞满意地说道:“很好,我会安排人去召集百毒门人,你暂时还是在这里养伤吧,我会叫人给你送来饮食用水的,你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吧。”

无想说道:“一切谨遵大人安排,我只需要一些药物,可惜我的小金死了,否则就有伴啦,小金的尸首大人可还留着?它可是件炼药的宝贝。”

段飞笑道:“好像还留着吧,你需要什么药材就开个单,过一会我会派人来拿,顺便把那条死蛇也还给你,你不是说你还另有面目的吗?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安排你离开这里,去一个能够让你发挥特长的地方,日后你说不定还会感激我呢……”

第〇三二二章 【天门情报】

接掌锦衣卫的第二日,段飞在王佐、王平的陪伴下来到锦衣卫南镇抚司,南镇抚司的衙门就在大明门西边不远处,旁边有通政司、太常寺等政府衙门,不过南镇抚司权势不及北镇抚司,因此规模较小,也没那么醒目,倒是它门前锦衣卫来来去去,相比北镇抚司倒是热闹不少。

经过了昨日的洗礼,锦衣卫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南镇抚司镇抚敖春昨晚已喝过段飞的酒,段飞今天可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项豪入狱三日,必须交由锦衣卫都指挥使处理的公文已堆积如山,好在段飞已经在几个衙门里呆过,处理起来并不困难,而且这些公文中以情报为最多,段飞多数情况下只需批复‘继续关注’、‘放弃目标’即可。

突然一条情报引起了段飞的注意,这是京城四门的锦衣卫传回的消息:“近日诸多武林人物潜入京城,包括少林、武当等几大门派弟子以及许多身份不明者,他们在京中大肆搜索,来意似乎与前不久天门、魔门之战有关……”

段飞顿时来了精神,不过这条消息十分简短,段飞批复多派人手加强关注,然后回头对王佐派来帮手的锦衣百户江悦道:“给我找来天门与魔门之战的资料。”

江悦也就是曾经化名为张悦在锦衣卫门口羞辱过海公公的那个锦衣百户,他笑嘻嘻地说道:“大人,那一战的资料尽在我的脑中,大人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好了。”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少废话,去取资料来!”

江悦并没有因为挨骂而难受,他嘿嘿一笑,乖乖去取资料了,厚厚一叠资料搬到段飞面前时段飞忍不住眉头一皱,拿起最上面的一叠,认真查看起来。

事情起于九月中旬,天门与魔门高手突然汇聚于湖广黄州府,展开了一场连绵数日之战。

天门年青一代领军人物灵雪在黄州府突遭魔门年轻一代高手紫烟的袭击,然而这却是个陷阱,紫烟陷入天门高手重围,好不容易才重伤逃逸而去,天门高手一路追杀,引出许多魔门高手阻截,双方且战且走,最后于长江之畔的武家穴镇展开大战,最终魔门留下数具尸首之后脱离了厮杀,顺江而下不知所踪。

不过天门事后却发出江湖通告,说魔门高手已保护着魔门新秀紫烟妖女潜伏入京,少林本能大师他们也许就是来京城继续追杀魔教的。

“天门新晋年轻高手灵雪在黄州府突遭魔门圣女紫烟袭击……”段飞的目光回到这段字上,凝视了许久,突然说道:“江悦,还有什么关于天门、魔门的资料吗?都给我搬出来。”

江悦说道:“大人,这方面的资料太多了,一间房子都装不下,不知大人要知道什么方面的资料?”

段飞说道:“天门根基所在何处?可有人见过灵雪的模样?”

江悦道:“大人,你可问倒我了,天门高手虽然时不时会在江湖上露个脸儿,不过她们行踪难测,从来没有人知道天门的根基所在,否则恐怕天门早已被魔门或者其他什么人给连根拔了,天门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是绝色美女啊,许多江湖淫贼都以她们为至高目标,逆贼江彬与钱宁在任上的时候也都曾下令严查天门踪迹,可惜都没什么收获,大人面前这一叠已经是近几十年来最详细的资料了,探子虽然亲眼看到双方激战,不过她们双方要么蒙着面,要么戴着斗笠面具等物,她们的真面目无人得见。”

“哦?”段飞仔细想了一想,突然问道:“既然天门行动如此诡秘,为何我们的探子会事先得到她们的消息监视在侧?甚至亲眼目睹紫烟突袭灵雪并陷入重围的经过?”

江悦思索起来,答道:“大人不说我还不觉得奇怪,嗯,是有些蹊跷,在黄州府天门灵雪已经不是第一次现身,据说她半年前曾经与紫烟约战于鄱阳湖上,但也无人证实,这次她突然出现在岳州府附近,亲手斩下淫贼花蝴蝶的狗头,顿时引起多方注意,她虽然事后隐藏行踪前往黄州府,但是却没能避开有心人的注意,与她们天门行事天马行空鬼神难测的作风大为不同,嗯,果然有些蹊跷。”

段飞接着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就是想引来魔门的注意,想给紫烟一个惊喜而已。”

江悦点点头,说道:“天门高手极少联袂现身,难怪紫烟会吃个大亏,好在魔门高手也不少,否则紫烟恐怕难逃一劫。”

段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并不希望这个紫烟死啊,她可是魔门妖女哦。”

江悦嘻嘻笑道:“在白道人眼里,咱们锦衣卫比魔门好不到哪去,再说魔门虽然行事诡秘残忍,但是他们行事至少有迹可循,这天门嘛……真不知道这帮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们一会儿帮太祖打元人余孽,一会儿又转去帮太宗靖难,近百年来她们不出则已,出现的时候多半都是在与咱们厂卫为难,难怪每任指挥使都不遗余力地想抄了她们的老窝。”

段飞想了想,说道:“天门的行事也是有迹可循的,她们的宗旨是替天行道,她们认为对的就会支持,她们认为错的就会反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今后天门与魔门有什么消息传到就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江悦笑道:“大人莫非也对这些母老虎有兴趣?大人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飞报大人。”

段飞嗯了一声,继续查看消息批复公文,全国的消息汇总到这里,经过层层筛选之后处理起来依然繁杂无比,段飞又处理了一批之后停了下来,问江悦道:“江悦,从前的指挥使处理这些公文大概要多久的时间?”

江悦笑道:“大人,你一会儿处理了这许多,已经是我前所未见的神速了,基本上指挥使大人都会找几个人帮忙看这些东西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也要找些幕僚了,算了,今天不看了,你随我去军械所看看。”

第〇三二三章 【改造军械所】

段飞今天来南镇抚司的主要目标就是锦衣卫麾下的军械所,在南镇抚司衙门的一个角落里段飞见到了锦衣卫的军械所,只有一个校尉在这里负责工作,几间瓦房的一个小院里,十几个工匠围着两只火炉,叮叮叮叮地敲打着手里的冷兵器,还没有刘家兵器铺子来得热闹。

“规模怎么这么小?”段飞皱了皱眉头,敖春解释道:“大人,规模已经不小了,他们并不需要大规模打造兵器,每年能制作出一件可以使用的新兵器就算好的了,咱们可养不起太多废人。”

段飞在四周看了看,问道:“我叫人送来一个红头发的佛郎机人,他在哪里?”

“大人,我在这里。”火者亚三的声音从军械所的后头传来,段飞喝道:“带他过来。”

两名锦衣卫将火者亚三从后边放了出来,火者亚三身上只上了轻镣,活动起来轻松多了,他洗澡休整之后又穿上了新衣,比昨天晚上看起来精神了一百倍,他来到段飞面前,跪下亲吻着他的鞋面,说道:“我的主人,你的仆人火者亚三一直在殷切期盼着你的到来。”

段飞吩咐道:“给他解开镣铐,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这个军械所的负责人,敖春,他需要什么你能直接给的就直接给,不能拿主意的就来问我,军械所要扩大规模,火者亚三,你的任务是给我制造出这个世上最好的火枪来!”

火者亚三激动地叫道:“大人,你真的是太英明神武了,你的奴仆火者亚三将尽我的全力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敖春迟疑道:“大人,这不妥吧?火器不能碰啊,要杀头的!”

“嗯?”段飞惊讶地回头一看,敖春急忙解释道:“大人,火器的研制一向都是火药局和军器局负责的,咱们大明对火器控制很严,只有禁军、神机营和边军有,咱锦衣卫里都没有火枪队呢。”

段飞哦地一声,转念说道:“那火药就暂时放一放,火者亚三,你想法子给我炼出好钢来吧,没有好钢材,造火枪只是个笑话。”

火者亚三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就像天上翱翔的雄鹰,目光永远都比别人看得更远,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大人炼出最好的钢材来。”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不过你不能离开这军械所之外一步,一个月后还没有任何进展的话,别怪我不客气,除非你能获得我的信任,否则这辈子你别想走出这里了。”

火者亚三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年轻大人就像是一座高高的山峰,而他则是山峰前的一只小小蚂蚁,强烈的心灵震颤让他全身簌簌发抖,一个奉承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段飞没再理他,转向敖春道:“从今日开始,军械所中的所有人都要签署保密协议,军械所中所有进出人员都要严格盘查,任何泄密的言行都要严惩,军械所里的东西都是国家机密,任何泄露都是不可原谅的,你们明白吗?”

南镇抚司就是搞消息刺探的,自然明白机密的重要性,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声答道:“大人放心,我们明白!”

段飞又交待了一些事项,就听有人来报:“大人,有圣旨到了,请你回北镇抚司接旨!”

段飞急忙赶回北镇抚司,在前厅大堂中设案接旨,正德派来颁旨的是东厂新任厂督郭震,他给段飞带来了宫里赶制的锦衣卫指挥使令牌,以及关于古腾和伊元宁等人的免职查办甚至抄家的旨意,段飞还想让古腾自己请辞,正德懒得麻烦,直接下旨苛责了一顿,免去他的职务,轰他回家养老,至于伊元宁他们几个就更简单了,也就撤职查办四个字而已,将处置权交给了段飞。

段飞接旨后郭震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段大人啊,这两天张锐逼得我很紧啊,倘若发不出饷银,东厂几万番子可是要造反的啊!”

段飞笑道:“这何尝不是我的烦恼?张锐不来见我其实就是想给我压力,让我向他屈服,不过我已禀明皇上,打算做点事情来换银子,不知郭公公可有兴趣?”

郭震犹豫地道:“段大人打算吃大户?这虽可解一时之急,但是却不是长久之计啊。”

段诶笑道:“吃大户?亏公公想得出,放心吧,我早有计划,财神已在路上,他只怕也想等京里局势明了,我坐稳了这个位置之后才来见我,等他一到,郭公公的难处自解,现在我就等郭公公的一句话了。”

郭震茫然道:“等我的话?什么话?”

段飞对他一阵耳语,郭震迟疑起来,段飞怫然道:“郭公公你难道还没看清现实吗?既然如此,郭公公还是回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郭震咬牙道:“好,我也豁出去了,就照段大人说的办吧,不过我至多只能支撑十天,十天之后银子还没到的话……”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放心,我刚查过,锦衣卫没银子的话五天都撑不下去了,郭公公你等着瞧吧。”

郭震得了准信,但是还是忧心忡忡地走了,锦衣卫的人涌上来向段飞道贺,段飞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好祝贺的,既然皇上下了旨,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去通知古大人,让他奉旨回家歇息了,两个同知的位置暂时空缺,传消息出去,五日后的大比延迟到一个月后的十月三十,锦衣卫里谁都可以报名参加,大比规则与往日不同,头两名将可以直接接任锦衣卫同知之位,其次是两个佥事,大伙儿趁着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好练功吧!”

在参差不齐的欢呼声中,段飞随即宣布王佐暂代的北镇抚司镇抚就此转正,另外王平、华明暂时升任锦衣卫佥事,直到大比结束后再把职务交给获胜者。

前边的事解决之后段飞亲自走了一趟后衙,将旨意传达给正在养伤的古腾,古腾神色黯然,不过还算平静,接旨谢恩之后段飞安慰了两句,古腾苦笑道:“段大人不必浪费口舌了,古腾实在是太糊涂了,在段大人接任之初就该辞职走人的,皇上这是在帮段大人尽快接掌锦衣卫呢,我不明圣意,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活该啊,希望段大人遵守诺言,放过我一家老少。”

段飞安慰道:“放心,我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杀你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绝不会派人去杀你或你的家人的,否则定叫我天诛地灭!”

古腾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躺了下去,段飞也就告辞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段飞有点迷茫,书案上还有许多公文没有过目处理,不过段飞可不想完全亲力亲为,否则迟早会像诸葛亮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锦衣卫中谁能帮忙呢?段飞想了好久,还是没能想出合适的人来,项豪带出来的人功夫是不错,处理文案却不行,敖春和他的手下,段飞又不太信得过,看来只能想办法找外援了。

段飞再次来到诏狱前,看守诏狱大门的锦衣卫热情地上前招呼,段飞问道:“那个贪官拖出去斩了没有?苏姑娘和管姑娘还在里面吗?”

那锦衣卫答道:“大人,两位姑娘已经离开有一阵了,那个贪官依照大人的意思已经斩了,大人吩咐释放的人也已全部释放了。”

段飞道:“嗯,很好,两位姑娘留了什么话没有?”

那锦衣卫道:“这个卑职就不太清楚了,或许大人可以去问问王佐大人。”

“不必了,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段飞带着俩人走下诏狱,又来到行刑大厅,段飞大马金刀地坐下,吩咐道:“去把李玉英叫出来。”

李玉英很快就走了出来,她垂着头来到段飞面前,突然朝段飞一跪,拜倒在地连磕了九个响头,段飞急忙弯腰扶起了她,说道:“李姑娘你何须行此大礼?你可是已经想通了?要将你的冤屈对本官一一说来了么?”

李玉英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哽咽着道:“大人,小女子冤枉啊……我爹虽然是个武将,但是自幼也教过我三纲五常,我岂能不知廉耻败坏德常与人私通?我今日年方十六,继母平日看管甚严,连大门也难以出去,能与何人通奸?””

段飞安慰道:“你不要着急,吸口气平静一下,慢慢说,只要你是真的蒙冤受屈,本官定会替你洗冤的。”

“是,苏姐姐和管姐姐都是奇女子,她们连声称赞大人是大宋包青天一样的好官,定能为我洗脱冤屈,为我弟弟报仇……”李玉英泪水涟涟地说道。

“你弟弟?”段飞讶道:“这事又怎么牵扯到你弟弟了?”

李玉英泣道:“若非想为弟弟洗冤,我宁死也不愿翻案,否则我徒然担上忤逆不孝之名,又陷继母下狱,小弟将无人抚养,我就成了断绝李氏香火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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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二四章 【狠毒后母】

段飞有些明白了,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后母害死了你的弟弟,然后又把你陷害入监?”

李玉英答道:“大人明鉴,我后母希望她与我爹生的小弟继承父亲留下的财产,是以千方百计想要害死大弟,去年爹爹战死疆场,她竟然遣派年仅十岁的大弟到千里之外的陕西去寻找爹爹的遗骨,这哪是让弟弟尽孝道,这分明是要弟弟去送死啊!”

段飞想了想,说道:“你去送你弟弟了?什么‘愁对呢喃终一别’‘从此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的诗句是写给你弟弟的?”

李玉英落泪点头答道:“是的,天可怜见,大弟一年之后竟然风尘仆仆地带着爹爹的遗骨回来了,谁知狠心的继母怕弟弟以长子的身份夺走眼睁睁就要被她亲生儿子承袭的千户职位,竟丧心病狂地下了毒手,诱骗弟弟饮了放有砒霜的菜汤。可怜的弟弟,没有死在那荆棘遍地的西行路上,竟死在了继母的手中……”

段飞也为那年仅十一岁的坚强男孩叹了口气,然后紧接着问道:“焦氏毒杀了你弟弟?案子是谁办的?仵作没有发现中毒迹象么?”

李玉英哀恸地说道:“继母担心引起公愤,当晚便叫舅舅将大弟的尸体大卸八块,一点一点地拿出去丢到了护城河中,举家都是后母的心腹,我被锁在闺阁中,哪有机会逃出报案?纵然哭得天崩地裂也没有外人能够知道,大弟离家一年多,回来之后也没几个人见过,他被害死了也无人知晓,大人,我小弟他死得好惨啊!”

段飞忍不住暗骂了句:好恶毒的女人!为了自己儿子继承家业,竟然做出这样残狠的事来,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么。

谁知李玉英继续说道:“后母为了隐瞒此事,先将大姐桂英送去远方卖给人贩子,从此杳无音讯,再诬陷我通奸构我入狱,家里还有个小妹,整日挨后母暴打,从前还有我护着,自从我入狱之后,还不知小妹有没有受更多的苦头……”

段飞安慰道:“你放心,此刻那两位女侠姑娘想必已经去你家了,你的小妹不会有事的,你可还记得当日焦氏冲入房中‘捉奸’的前后细节?若你能详述一遍,或许会对本官破案有所助益。”

李玉英摇头说道:“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后母与舅舅可怕的脸,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在突然遭遇可怕事情的时候,大脑会突然‘当机’,专家研究表明这可以最大程度上保护人类大脑不至于出现精神分裂或者癫狂等异变,但是这种保护机能却给破案带来很大不便。

段飞并没有逼迫李玉英去记起这件对她来说极为可怕的事情,说道:“好吧,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玉英想了想,摇头道:“大人,小女子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段飞说道:“好吧,那我来问你,这只银簪你是从何得来的?”

李玉英很肯定地说道:“这银簪是我亲娘留给我的,父亲年轻时在邱王府当差,郕王爷念他办事忠贞,一心一意维护主子,特意打制了赠送的,‘矢志不移’四字是表彰父亲对郕王的忠心耿耿,怎么能和奸夫扯在一起!”

段飞道:“既然有如此清晰来历,你为何不在审案的时候为自己辨冤呢?”

李玉英苦笑道:“那就要问审案的梁大人了,他收受了后母的贿赂,一上来就给我又拶指又在指甲缝里插竹针,哪里有给我辨冤的机会?”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很好,这个梁亨果然死不足惜,李玉英,你先到一旁坐着等候,我办完另一个案子就带着你去李家查你的案子。”

李玉英退到一边,段飞命人将伊元宁、樊融、梁亨等六人提了上来,他们被锦衣卫按住一字排开跪在段飞面前,伊元宁仰着脸恨恨地骂道:“段飞,你这奸贼,你想把爷爷怎的?”

他立刻被身后的锦衣卫重重踢了一脚,这些人是王佐带出来的,向来对伊元宁他们没好感,下脚都是朝要害去的,伊元宁中了一脚顿时蜷作一团惨叫不已。

望着他们几个,段飞淡然说道:“今日本官是奉旨前来送几位上路的,伊元宁、樊融、梁亨三人任职期间罪大恶极,明日一早推出菜市口凌迟处死,余党随同抄家问斩。”

听到自己的死讯,伊元宁他们再也硬气不起来,软瘫在地上,段飞命人将梁亨提到李玉英面前,揪着他的头发迫他仰起脸来,李玉英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依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段飞喝道:“梁亨,当日你收了焦氏贿赂将李玉英屈打成招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下场?”

梁亨惨然答道:“大人,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实在受不了剐刑啊!”

段飞哼了一声,示意锦衣卫将他拖离李玉英远些,说道:“焦氏可有贿赂你让你对李玉英施以重刑屈打成招?”

梁亨点头道:“是,小人知罪,我不该收焦氏贿银的。”

段飞喝道:“将笔墨纸砚给他,梁亨,只要你将焦氏贿赂你的具体经过招供出来,本官就给你一个痛快。”

梁亨大喜道:“我招,我招,我一定招,多谢大人开恩!”

笔墨纸砚放在梁亨面前,梁亨提笔疾书,段飞来到李玉英面前,对她说道:“有了主审官梁亨的供状,你的案子就简单了,放心吧,本官定会还你清白的。”

“大人,我们也想要个痛快,请大人开恩。”伊元宁等不敢硬气了,千刀万剐堪称这个世上最残酷的刑罚,心志再强横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都会屈服的,何况伊元宁他们自问死不足惜,能死的痛快点自然不愿受那凌迟之刑。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现在你们总算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了?本官手里有一种麻药,可以让你们不知痛苦,血流得也非常慢,受刑之前给你们服下,你们就算被剐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死的,嘿嘿……”

第〇三二五章 【丫鬟查案】

梁亨吓得一抖,写得更快了,伊元宁等几个神色惨然,就欲咬舌自尽,不过这里是诏狱啊,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死了?咬破舌头至多也就多受点伤痛而已,大把的金疮药洒进他们的嘴里,再用脏兮兮的布块填满了,反正明天就要活剐了,也不需要再多做什么消毒处理啦。

段飞拿到梁亨的口供之后命人将他们重新丢回天字号牢房里,然后带着李玉英离开了诏狱,临走之前交给看守他们的锦衣卫几粒药丸,明早再给伊元宁等吃下去,剐刑实在是太残忍了,就算伊元宁他们该死,段飞也希望他们死得痛快一点,刚才的话不过是在吓唬他们而已。

重见天日的李玉英泪如雨下,段飞命人去取车轿,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专用马车被段飞拿来招待妇孺了,段飞骑在马上,李玉英坐在车子里,在一百名锦衣卫的前后护卫下,向段府行去。

路过段府而不入,只是命人进去将石斌、谢志钧、杨森等一起叫了出来,有能让大家实践的机会又可以让自己偷懒时段飞绝不放过。

李家就在金鱼胡同过去不远的乾面胡同里,原本胡同里还有些小孩在玩耍,见有鲜衣怒马的锦衣卫来了,他们登时吓得飞逃回家去。

李玉英的父亲李名勋乃是当年职守皇宫的锦衣卫千户,所以李玉英才没被关进顺天府而是关进了锦衣卫,她家里还是挺殷实的,厚厚的大门拍起来发出闷响传出老远,门开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走了出来,见到锦衣卫大队人马他吃了一惊,连忙俯身拜道:“诸位大人来到李府门前不知有何吩咐?”

王平喝道:“我家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奉旨清查诏狱冤案,你们李家最近不是出了件案子么?我家大人就是来核查此案有无冤情的,你是李家什么人?快叫你们全家上下前来迎接大人。”

那人再吃一惊,神色似乎有些慌乱,他吃吃地说道:“小人是李府的管家,请大人稍候,我这就进去通禀主母……”

那人转身快步走了进去,坐在车子里的李玉英说道:“大人,他就是李强儿,诬陷我的人中有他一份!”

段飞哦地一声,安慰道:“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你坐在轿子里都不要出声,本官自会给你伸冤,倘若你出声了,反倒不好办了。”

“多谢大人恩典。”李玉英答应道:“哪怕他们辱及我的名节,小女子也绝不吭声!”

王平他们哪里肯在门外等候,一脚把两扇大门给踢开了,锦衣卫排成两道就向门内涌去,段飞骑着马正要跟进去,一左一右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叫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段飞扭头一看,只见苏蓉与管箫寒从左右两边漫步走来,似慢实快,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段飞笑道:“本来我以为会有些事情让我办上一阵,没想到这些事太麻烦,我又记挂你们,所以就暂时搁下,来找你们了,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没有?莫要落在我的后头被我把案子先破了哦。”

管箫寒抢着说道:“大人,我已查到一些线索,不过不好在这儿明说,不如待会由我来负责审案吧?保证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此案真相大白天下。”

苏蓉也道:“大人,我也有把握顷刻之间将案子破了,不如让我来审吧。”

段飞笑着对左右的石斌、史羽峰等人说道:“看看,看看,有这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侠女在场,咱们大老爷们快没混饭吃的机会了,你们还有谁要抢着负责审案的?”

谢志钧微笑着摇摇头,其他人深知藏拙的道理,没人敢轻易搭腔。

段飞笑道:“好吧,今日你们两人联手主审,本官给你们撑腰暂且做个旁观者,倘若你们办得好,本官自有赏赐,倘若出了纰漏,莫怪本官当场剥夺你们审案之权,回去还要打你们的板子哦!”

两人眀里都是段飞的丫鬟身份,段飞这么说倒也没错,石斌等人以及旁边的锦衣卫脸上都露出暧昧神情,苏蓉和管箫寒均感脸上一热,却都不愿和段飞就此纠缠,以免越描越黑,她们相视嫣然一笑,管箫寒上前牵着苏蓉的衣袖,说道:“蓉儿妹妹,咱们进去吧,路上商议商议该怎么联手,你打算扮黑脸还是红脸?”

苏蓉与她并肩向里走去,柔声说道:“管姐姐你生性豪爽,疾言厉色呵斥唬人的事非你莫属,我还是扮红脸吧。”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待会……”管箫寒与苏蓉低语起来,段飞笑着摇了摇头,骑着马跟在她俩背后,直抵中堂。

焦氏这时才带着家人赶来迎接,只见一身鲜艳斗牛服的段飞正大模大样地坐在中堂主位上,她急忙上前大礼参见道:“锦衣千户李名勋之妻焦氏率李家上下共计一十五人,拜见大人。”

段飞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官今日是来办你女儿李玉英那个案子的,你们就不必客气了,快带本官去现场查勘一下吧。”

焦氏年纪轻轻,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姿色还算中上,尤其那一双眼睛,流转之间甚是勾人,她听到段飞的话之后假装惊讶地问道:“大人,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那个贱婢败坏门风,已经被判活剐了吧?”

“闭嘴!”管箫寒柳眉倒竖地呵斥道:“我家大人奉命核查冤案,既然来到你家,自然是因为这个案子还有许多疑点,需得再次复查,你只管带路,啰嗦什么!”

焦氏唬了一跳,忙道:“是,是,我不该多嘴,这便带大人过去……”

焦氏在前头带路,段飞等跟随过去,令焦氏奇怪的是,锦衣卫都下了马,只留下几人在前院看守马匹,然而那辆八匹骏马拉着的精美车驾却在锦衣卫的挟裹中顺着蜿蜒的道路向后院走去,遇到挡道的树木花草不好转弯的,那些锦衣卫毫不犹豫地拔刀开路,斩断了不少花草,让焦氏心疼不已。

斩些花草还是轻的,后院的月亮门太小,过不了大马车,结果连围墙都被拆去一块,锦衣卫拳打足踢,比什么拆房用的铁锤还要利落,眨眼睛就把东西拆了,只惊得前头带路的焦氏目瞪口呆。

“大人……这是……”焦氏轻声向段飞问道。

段飞笑道:“有位贵客想来瞧热闹,所以就坐着马车来了,你不用理会,本官会赔你银子的。”

焦氏心头一跳,她不止一次听丈夫说起京中的怪事,其中最怪的就属当今皇上了,正值壮年的皇上最喜欢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眼前这位段大人据说是现在最受皇上青睐的官儿,莫非……

不等焦氏乱想,眼前已来到后院,焦氏指着其中西侧一间屋子说道:“那败坏门风的贱婢就住在这间屋,因为偏了点,奴家平日没有多注意,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段飞嗯了一声,正要询问,突然记起和两女的约定,说道:“来人啊,给我端张椅子来,本官要坐着看戏……哦不,本官要坐着看两位巾帼断案!”

焦氏啊地一声,管箫寒又发怒了,她喝叱道:“你长没长耳朵啊?我家大人走累了,要坐着看我办案,看什么看,傻了啊?大人将今日断案之责交给我了,你不服吗?来人啊,这婆娘蔑视本姑娘,先拉下去给我打五记杀威棒!”

锦衣卫得了段飞吩咐,听话地齐声呼喝,焦氏吓得两腿一哆嗦,直接跪地上了,她尖叫道:“大人……啊……姑奶奶请息怒,奴家不敢蔑视姑奶奶,你们都瞎眼了啊?还不快给大人与两位姑奶奶端桌椅来!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呀!”

苏蓉轻哼一声,说道:“不必如此麻烦,给大人端张椅子上点茶水点心就行了,姐姐,你不要那么凶嘛,焦氏,你府上人都到齐了吗?”

焦氏听到苏蓉的声音感觉舒服了点儿,她答道:“是,回姑娘的话,除了刚去办事的人,都到齐了。”

管箫寒喝道:“李家不是有三个女儿吗?老大被你卖给了人贩子,老二在狱中,还有老三呢?是不是也被你害死了?”

焦氏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她吃吃地说道:“姑奶奶,我家三女儿她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出来拜见大人。”

管箫寒喝道:“那你还说人已到齐?竟敢当面撒谎,你皮痒了是不是?”

焦氏吓得浑身哆嗦,苏蓉安慰道:“姐姐勿要生气,焦氏,你还不快叫人将三小姐请出来?”

焦氏松了口气,说道:“可她……真的……”

管箫寒眼一瞪,焦氏的话就说不栾了,她忙回头对自己弟弟焦榕喝道:“你快去把三小姐请出来。”

李强儿急忙走了,焦氏回头时偷眼向段大人望去,只见他背负双手东张西望,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似乎真的让这两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办案的样子。

第〇三二六章 【心如止水】

焦氏心中还没转过念来,管箫寒又开口了,她说道:“我家大人奉旨核查锦衣卫冤案,就得办得光明正大,焦氏,你派人去将本案涉案的证人都给我叫来这里,还有隔壁邻舍喜欢凑热闹的人都给我叫来,本姑娘要当着大伙的面,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焦氏稍一犹豫,管箫寒一瞪眼,她急忙请命亲自去了,她真想不通,自己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嫁入李家之后很快就把李家上下调制得服服帖帖,当年自己饿了那死鬼李承祖三天,都没人敢报给一家之主的李名勋,可今天却给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女孩克得死死地,难道因为她嗓门大?或是借了段大人的官威?焦氏隐然觉得不太像。

不多时李家的三小姐就被焦榕带了过来,只见她两眼无神,嘴唇干裂,面容憔悴,身子骨更是消瘦得只剩把骨架儿了,她勉强来到段飞面前,跪下磕头道:“奴家李桃英拜见大人……”

段飞已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抬抬手,说道:“免礼,李桃英你起来说话。”

李桃英想站起来,却两眼一黑就一头向地上栽去,苏蓉及时伸手将她托住了,在她脉门上一试,只觉她脉搏快而虚浮,显然是饥饿了许久以至身体不支,她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入李桃英的嘴里,然后转头喝道:“你们还是人吗?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饿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妹子请息怒,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他们不配!”管箫寒转身点了两个锦衣卫,说道:“你们一个去取些干净的温水来,一个去找些糖和米粥来,其他人将李府包围起来,没有大人的命令,一个也不许放走了!”

听到管箫寒的话李府的人有些耸动,苏蓉一面给李桃英运功一面冷冷地扫了李家的所有人一眼,被她目光看到的人无不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更无人敢面对她的目光。

管箫寒脸上的笑容却浓郁起来,她笑吟吟地来到焦榕面前,娇柔地问道:“这位是三小姐的亲舅舅焦榕是吧?三小姐是怎么饿成这个样子的?你可知道?”

“我……”焦榕望着眼前笑吟吟的美人儿,却开心不起来,他心惊胆战地说道:“这是……她……她病了,不肯吃东西才饿成这样的。”

管箫寒冷笑一声,双目如刀地刺向焦榕,厉声喝道:“你撒谎!”

焦榕吓得扑通跪下,管箫寒冷冷地说道:“你说不说实话?等三小姐醒来就由不得你了!”

面对着管箫寒要杀人的目光,焦榕不敢再隐瞒,说道:“是我姐姐说她不听话,将她关在房里关了三天,没给她送任何吃的。”

管箫寒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在焦榕肩膀上点了一下,焦榕就如肩膀被刀劈了一般,凄声惨嚎起来。

段飞眉头一皱,说的哦啊:“箫寒,你这是何故?”

管箫寒转身向段飞一揖,说道:“大人,箫寒自幼没了双亲流浪街头,深知饥饿之苦,焦氏如此狠毒,焦榕助纣为虐,箫寒实在忍不住想杀了他们!”

管箫寒的声音很冷,冷得就像九幽吹来的阴风,看到焦榕的惨状,再听到管箫寒的话,大家一点都不怀疑她真的会杀了焦氏姐弟。

段飞看看管箫寒,再看看已经泪水涟涟的苏蓉,摇头叹道:“我也很不喜欢他们,不过查案时切忌带着个人感情,你们的表现让我很欣慰,但是也有些失望,这个案子还是我来查吧,你们照顾好李桃英便了。”

段飞站了起来,走到焦榕面前,说道:“给他解了,倘若他有罪,本官自会断他死罪,何须污了你的玉手?”

管箫寒不吭一声地踢了焦榕一脚,焦榕如逢大赦,顿时喘过气来,段飞看过案卷,深悉焦氏等描述的案发经过,他首先来到李玉英的房间里看了看,这间屋子位处西方,建得很是单薄,门窗也关不牢,若是西风一起,住里面的人可就要吃苦头了,而且房间窄小,没有丫鬟的卧榻,李家并不贫困,难道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也养不起吗?

回到后院外边,段飞问道:“李强儿何在?你说你看到与二小姐偷情的奸夫是从哪儿*而出的?”

李强儿指着西院一处围墙说道:“大人,那奸夫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段飞来到墙根下看了看,再回头瞪了李强儿一眼,说道:“你说你*追出去然后找到了奸夫落下的鞋子?”

“是,大人”李强儿说道:“那奸夫身材高大,而且似乎已经非常熟悉地形,他按着墙面就翻过去了,而我则是先爬到那棵树丫上,再跳到墙头才翻出去的,因为爬树耽搁了些时间,所以才让那奸夫逃之夭夭了。”

段飞叫人找来梯子爬在墙头看了看,只见外面又是一条细长的小胡同,两堵墙隔着很近,所谓奸夫若不是翻到对面那家人院子去了,就是顺着墙爬下去了,照李强儿所说应该是爬下去的,然而墙上灰土平整,青苔点点,却没有什么新的擦痕,显然李强儿在撒谎。

段飞并未当场揭破,而是一声不吭地回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李家隔壁邻舍的人陆续被焦氏请来,段飞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睁开眼,说道:“人都到齐了吧?本官要开始审案了,带原告焦氏!”

焦氏早已等候在旁,听到传召急忙上前拜倒在地,段飞喝道:“焦氏,你贪图李家遗产,毒杀李家长子,陷害李家二女李玉英,还差点饿杀李家三女李桃英,你还不老实招供!难道要本官动大刑不成!”

除了锦衣卫等人之外,在场听审的李家人众以及李家的邻居都轰然一声交头接耳起来。

焦氏吃了一惊,说道:“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李承祖孝心一片,亲去甘肃寻找他爹的遗骨,我苦苦劝阻而不得,他一去就没了消息,至今未归,大人如何说我毒杀了他?李玉英通奸事败,当场被捉,大人如何说我陷害?”

第〇三二七章 【层层剥茧,拍案惊奇】

段飞冷笑道:“看看这是什么?锦衣卫北镇抚司原镇抚梁亨亲手写的供状,上边明明白白写着你贿赂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动大刑将李玉英折磨死,这不是你做贼心虚,害怕李玉英翻案么?”

焦氏心中咯噔一跳,她知道辩驳不得,只得连连磕头道:“大人,民妇知罪,民妇嫉恶如仇,李玉英败坏门风辱没李家名声,民妇花钱贿赂梁大人,只是不想让这个案子拖延日久,被更多人知道而已,何况人证物证俱在,我也没冤枉了那贱婢。”

段飞冷笑道:“天底下哪有口口声声骂自己女儿是贱婢的母亲?我看你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贱人,你可记得这只银簪?你看见上边的四个字矢志不渝就诬陷她偷情,你其实很清楚,这是李玉英之父,在邱王府时郕王爷赠与他的,矢志不移四字是郕王爷嘉奖你丈夫忠诚守信,却被你用来污蔑女儿通奸,你好歹毒的心肠啊!”

焦氏一口咬定道:“大人,民妇从未见过这个簪子,民妇的话句句是实,时过境迁,李玉英估摸就是赌大人不便去找郕王爷查问这只银簪的来历,才故意这么说的。”

段飞冷笑一声,说道:“好一张利口,黑的也能给你说白来,你既然这么嘴硬,本官便将这个案子一点点驳给你听,来人,传李强儿!”

李强儿就在一旁,被人一脚踢了出来,段飞喝道:“李强儿,你在口供中和刚才都说过李玉英的那个所谓奸夫身材高大,手在墙上一按就越过去了,这可是你的原话?”

李强儿答道:“大人,这的确是我的原话。”

段飞将证物中的鞋子丢到他面前,说道:“这可是你当日捡到的那只,据说是奸夫仓皇间落下的鞋子?”

李强儿只看了一眼便答道:“大人,这正是我所拾到的,奸夫遗落的鞋子。”

段飞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奸夫身材高大,难道那奸夫还喜欢裹脚不成?否则堂堂七尺男儿,如何穿得下尺码如此小得可怜的鞋子?”

李强儿被问得一愣,头上顿时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来,段飞冷笑接着说道:“本官刚才叫你到身边来,不巧看到你脚上的鞋子,与你捡到的这双不但尺码相当,甚至针线缝的手艺也颇为相近,当着大伙儿你把右脚鞋子脱了,换这只试试合不合脚如何?”

李强儿傻了眼,张口结舌伸着手,半天没动静,段飞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你捉奸时怎么不见犹豫?难道这一只鞋子就这么难穿上?或者……这本来就是你的鞋子?你是在贼喊做贼,奸夫捉奸?本官在问你呢,你一声不吭,莫不是要尝尝咱们锦衣卫大刑的味道?”

李家已经过世的主子就是锦衣卫的千户,李强儿早听说过什么剥皮拆骨、油炸铜浇之类酷刑的厉害,只吓得面色如土,磕头如舂米地叫道:“大人,小人招了,都是我家主母叫我这么做的,鞋子是我媳妇纳的新鞋,我不舍得花钱到外面买,又觉得跟二小姐私通的人应该穿着新鞋,于是就拿了一只去,这一切都是主母安排的,我只得了一百两银子,请大人明鉴!”

旁观者无不哗然,焦氏绞尽脑汁地狡辩道:“大人,李强儿胆小,听到要上刑就慌了,他的话当不得真,就算他口供有疑,邻居们做的证可不会假,不信大人传他们来问问。”

段飞冷笑道:“不错,本官正要传他们呢,来人啊,传邻居张保。”

张保是个憨实人,他一口咬定前些日子亲眼看到半夜里有人从李家出来,手里提着大包,鬼鬼祟祟的,除了李玉英的奸夫还会是谁?

另一个邻居刘全也被传了上来,他也说自己亲眼看到有人半夜提着包从李家出来,他家的狗还不停狂吠,若是熟人,嗅到气味自然不会乱叫,因此那人定不是李家的人,一定是奸夫!

眼看案情又陷入僵局之中,段飞冷笑道:“焦氏,你以为张保与刘全会成为你的救星吗?你却不知冥冥中自有天意,举头三尺有神明,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无时无刻都在盯着咱们呢,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骗得过上天吗?老天早已布下绵绵法网,就等你来钻哩,来人啊,去刘全家给我把他的狗捉来!”

两个锦衣卫领命而去,王平悄声问道:“大人,捉一只狗来是为何故?”

段飞挥挥手,王平便没再吭声,段飞转身向苏蓉与管箫寒点了点头,两人微微一笑,段飞是在感谢她们暗中的指点,但是她们却全没有帮忙破案后的欣喜。

很快刘全家的狗被捉来了,它一被放开就立刻靠到了主人脚边,段飞问道:“刘全,你这只狗今天是什么时候喂的?”

刘全答道:“回大人的话,今早卯时的时候我喂了点稀饭,到这时候应该饿得差不多了。”

段飞笑道:“看看,这就是天意,本官要的正是一条饿狗,刘全,这条狗听话么?你叫他自己寻吃的去。”

刘全答道:“大人,小黑是我从小养大的,可听话了,小黑,啧啧……”

小黑呜地一声,绕着刘全转了一圈,鼻子耸呀耸地,突然像是嗅到了什么,它欢快地叫了一声,飞快钻出人群,一路嗅着向李家前院奔去。

“跟上,大家一起跟上。”段飞说道:“想知道真相的就跟去瞧瞧。”

段飞跑得最快,许多人也紧随而去,包括几个证人以及李家的邻居们,大家都想看看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焦氏和焦榕似乎猜到段飞在做什么,他们的脸煞白煞白,相视一眼转身欲逃,却被管箫寒一手一个提着,向前院掠去。

苏蓉扶起李桃英,将她送到马车前,李玉英忍不住扑了出来,抱着李桃英又哭又叫,劫后重逢,两人如在梦中,苏蓉见了只是轻叹一声,也向前院走去。

李家前院有一棵大槐树,刘全的狗此刻就在树底下,嗅嗅,又用前爪刨一刨,大家围着槐树,脑筋转得快一些的人都有些会过意来,段飞喝道:“不能让它再刨了,刘全,牵走你的狗,杨森,该你了。”

“好嘞!”杨森提着锄头铲子走上前,等刘全把狗牵走之后,杨森看着被狗刨开的浮土,说道:“一尺方圆的坑,埋不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味道也瞒不过狗鼻子,至多才有一尺深,我估计也就是个脑袋或者血衣、凶器什么的。”

“哇……”刚被管箫寒丢到槐树旁的焦氏听了杨森的话竟然呕吐起来。

杨森笑嘻嘻地看了他们姐弟一眼,然后开始挖了起来,挖了一尺左右,他开始放慢速度,用锄头扒了几下,叫道:“有了,大人,发现许多蛆虫,下边定是有东西腐烂了。”

“不!”焦榕大叫一声想冲上去阻止,管箫寒哪会容他如愿,一指便点倒了他,焦氏瘫软在地,眼里尽是绝望。

郭威上前帮忙,不一会土坑里便起出一团布包裹着的东西,上边的血迹已经变黑,腥臭扑鼻,杨森说道:“大人,发现裹着东西的血衣一件……胆子小的人请把头扭开,否则今晚做噩梦别怪我。”

血衣被摊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出现在大家面前,头颅已经开始腐烂,但是面容依稀可辨,有人看了之后顿时哇地一声呕吐起来,也有人惊呼起来:“这……这不就是李承祖么!”

段飞来到焦氏与焦榕姐弟面前,冷笑道:“杀人分尸,罪不可恕,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不老实招供?难道真想尝尝大刑的滋味?”

焦氏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做抵赖,她招供道:“大人,民妇愿招,李承祖确实是被我和弟弟二人合谋毒死的。”

四周哗然,段飞冷笑道:“毒药何来?尸骨是如何处置的?”

“是焦榕在药店买的砒霜。”焦氏犹豫了一下,垂下头道:“李承祖的尸体是民妇亲手肢解,由焦榕深夜带出,分段四处抛洒河里的,血衣与头颅不好处置,只好埋在自家院中的大树下。”

李家的邻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性子急一点的已经开骂,张保疑惑地说道:“难道我半夜看到的人是焦榕?”

段飞道:“不错,那就是焦榕,之所以刘全家的狗见到他也叫唤,是因为他身上带着李承祖的肢体,狗嗅到了腥味,故而叫个不停,焦榕,你还有什么话说?”

焦榕垂头丧气地答道:“大人,我只是帮凶,毒杀李承祖以及诬陷李玉英都是姐姐的主意。”

段飞道:“既然你们都已认罪,那就在口供上画押吧,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

刘全赞道:“大人真是包龙图转世啊,若不是大人,我们都要被这一对狠毒的姐弟瞒骗了。”

“是啊,是啊,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大家纷纷赞颂起来,段飞微微一笑,稍有些得意,但是一看见杨森面前的那具小小的首级就什么心情也没了……

第〇三二八章 【你走吧】

他喝令道:“将焦氏、焦榕还有李强儿锁拿起来,杨森,你带几个锦衣卫押着焦榕去他抛尸之处搜寻一下,尽量将李承祖的尸骨搜寻齐全,对了,可以带这条狗去,说不定可以省不少功夫。”

刘全说道:“大人,那不如我也一起去吧,这狗只听我一个人的。”

段飞点头道:“很好,尸骨找齐之后本官另有赏赐,你们现在就去吧。”

杨森看着面前的人头,说道:“飞哥,这头……”

郭威脱下身上的外衣,把人头连血衣重新包好,说道:“让我来处理吧,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李家那两位姑娘看到的好。”

段飞道:“嗯,本案就到此为止,李家现在以谁为长?这么大个家不能没有人主持啊。”

李家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老家丁站了出来,说道:“大人,好像老爷有个弟弟在山东诸城,不过多年没有联系了,现在家里除了两位小姐外,就是小少爷了。”

焦氏的亲儿子今年才3岁,正抱在一个奶妈怀里,焦氏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儿子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惹得那孩子也嚎啕大哭,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才哭,来不及啦,将他们押回锦衣卫,省的在我面前碍眼。”

“孩子,我的孩子啊……”焦氏凄声喊着,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走了,段飞见有人心酸地擦起了眼泪,不禁冷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狠毒杀庶子的妇人,本官非活剐了她不可,你们看什么看,你们亲眼见到焦氏残害老爷的公子与小姐,竟然不予阻拦,也不报官,这就是助纣为虐,来人,将李府上下家丁仆妇都给我拿到门前,当众每人抽三鞭子以儆效尤!”

“大人且慢!”李玉英牵着妹妹的手从后院走来,李府的家丁仆妇纷纷惊喜地呼叫道:“二小姐!”

段飞转身向李玉英道:“我还没叫你下车,你怎么就出来了?”

李玉英来到段飞面前,向段飞大礼拜见,叩首道:“大人对李家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李玉英万死难报,李府家人也是被迫胁从,请大人宽宥则个。”

听到李玉英的话,许多家丁和仆妇丫鬟都跪了下来,泣道:“二小姐,我们对不起你啊。”

李玉英又道:“请大人宽恕他们。”

段飞跺了跺脚,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宜他们了,快起来,你才受刑不久,身子没好,你妹妹被饿了三天,身子更是虚弱,都起来说话。”

“两位小姐请起吧,我家公子不喜欢别人向他跪呀拜呀的,快起来。”苏蓉把两女扶了起来,段飞说道:“李府不能一日无主,既然仅存的小公子年纪还小,李家还得交给两位小姐操持,你们可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啊,他们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李玉英却道:“大人,我们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经过这许多事,我已心力交瘁,也没有持家的能力,请大人另作安排为好。”

还能怎么安排?段飞皱了皱眉,那个老家丁想了想,说道:“大人,不如请老爷在山东的弟弟过来主持吧,我们都是李家的老人,扶持二小姐当一阵家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倒是一个办法,看来大家对传宗接代和家产的继承都很在意,李玉英姐妹同样是老爷亲生,在家丁眼里却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

“就这么办吧。”段飞挥挥手,说道:“我看你能言善道,人也还算忠厚老实,你就暂时充任李府管家吧,等本官的从人将你家大少爷的尸骨找回来,还要你主持后事,请你们老爷的弟弟过来,这个案子就这样吧,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李家上下齐声说道。

段飞示意苏蓉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李玉英,说道:“二小姐你受了不小委屈,本官代锦衣卫向你道歉,这一千两银子算是补偿,你带着弟弟妹妹好生过日子吧。”

几经推托之后李玉英终于收下了银票,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然后段飞终于上了车,在许多人恭送青天大老爷的呼声欢送下,离开了李家。

“大人,咱们现在回府吗?”王平在马车旁问道。

段飞摇摇头,说道:“你们先带人回去,我与苏姑娘、管姑娘他们几个到隆福寺走一趟。”

管箫寒和苏蓉也坐在段飞的大马车里,听到段飞的话之后管箫寒惊讶地问道:“公子去隆福寺做什么?”

段飞躺在软软的虎皮靠椅上,眯着眼睛说道:“好不容易得了点空,我得去隆福寺拜访一下少林寺来的本能大师。”

“喔……”管箫寒张着圆圆的小嘴,突然神色有些奇怪地笑道:“公子和蓉儿妹子去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去见这位大和尚了。”

段飞笑道:“你又要去做什么?不会是曾经做过什么坏事,不敢去见少林来的大师吧?”

管箫寒发出一声轻笑,说道:“公子还真猜对了,当初我为张公公办事的时候曾经得罪过少林高僧,他们虽然不知道我的来历,不过若是朝了面,只怕就会被拆穿,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随你的便吧。”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张锐可以不问你的来历随便用你,我可不能这么做,你若真想在锦衣卫中任职,我就要派人去查你的根底,管姑娘,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管箫寒叹道:“我从小跟随师父到处流浪,哪有什么根底可查,既然公子不相信我,那我索性离开好了,免得公子整天提心吊胆害怕我用发簪在你脖子上扎一下。”

段飞倏地睁开眼,向管箫寒望去,半道上却遇上了两道幽怨的眼神,段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忍不住说道:“最近有许多武林人士进了京,倘若你仇家比较多的话,还是避一避吧,免得别人找上门来让本官为难。”

管箫寒悠然一叹,说道:“也许公子说得对,我的确该避一避的,蓉儿妹子,公子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怠慢把他给累着饿着了,今后有缘再见……”

管箫寒看了苏蓉一眼,拂袖卷起马车的窗帘,倏地穿窗而出,在窗外惊鸿一现之后,随着窗帘落下,便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第〇三二九章 【太岁头上动土】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段飞闭上了眼睛问道。

苏蓉说道:“公子既已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我又岂敢破坏公子的大计?”

段飞苦笑道:“大计?我能有什么大计?是我坏了你的大计才对吧?蓉儿,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做错,希望箫寒她一路好走。”

苏蓉淡淡地说道:“公子不必为她担心,大不了她到东厂去避一避,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段飞摇头道:“我担心的就是张锐啊……”

段飞带着苏蓉、石斌、史羽峰等几个来到隆福寺,隆福寺主持和本能大师等闻讯出来迎接,双方见礼之后隆福寺主持明白了段飞的来意,很识趣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安静的禅房说话,然后自己闪人了。

段飞坐定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师此次来京,不知所为何事?”

本能大师目光望向了窗外,油然说道:“我们是奉了方丈之命,一路追踪魔教妖人而来,大人为何会有此一问?莫非大人听到了什么消息?”

段飞说道:“我刚接手锦衣卫,诸事繁忙,今天早上才看到消息说有许多武林人物眀的暗的来到京城,其中包括数大门派的高手,大家都是被天门与魔门一战引来的吧?”

本能大师说道:“不错,当今皇上即位以来,魔教又死灰复燃,我等身为武林白道中坚,自然不能任由魔教猖獗,得了消息之后方丈大师派我们连夜出发,沿着魔教逃逸时沿途留下的踪迹来到京城。”

段飞说道:“但是本官收到的消息却是武林黑白两道眀里暗里汇聚京城,却并没有得到确切消息,说有魔教中人来到了北京。”

本能大师皱了皱眉,说道:“段大人的意思是……”

段飞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怕大师与其他白道高手都中了魔教的计了,你们来到京城可有知会官府?有没有跟顺天府或者东厂、锦衣卫打过招呼?”

本能大师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段飞拍着大腿叫道:“若我猜想不错的话,魔教妖人是故意引大师们来到京城,然后惹起些事端,让官府误以为你们白道齐聚京城有不法图谋,若是我猜得不错,大师们的处境不太妙啊。”

本能大师吃惊地说道:“竟有此事?我们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段大人,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段飞说道:“现在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预作准备也不是坏事,不若由大师出面,替我邀请各大门派的高手,今晚在四海楼聚一聚,商讨一下该如何应对,不知大师认为如何?”

本能大师点头道:“贫僧遵命,就按大人说的办吧,园镜,去拿些纸笔来。”

明镜快步走了,本能大师笑道:“多亏段大人点醒,否则我们还如在梦中,难怪那些魔头一入京城就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了。”

段飞心道:“真这么巧?我不过是蒙你的而已……”

两人互相客气两句,本能大师突然说道:“段大人还记得在海安镇与我少林弟子并肩杀倭寇之役么?”

段飞不知他为何又提起这事,笑道:“当然记得,大师有何指教?”

本能笑道:“指教不敢,段大人机警聪明,揭露了那些倭寇潜伏在海安镇的真相,杀了倭寇一个措手不及,园证他们至今还津津乐道,说起与大人并肩杀敌的事情,他们还得意洋洋,不过听说大人虽然粗通武艺,却未能得高人指点……大人若是有意,我可以做主传授大人般若神功的心法,还有一套金刚伏魔刀法,将来大人不论是遇到刺客袭击,还是率领大军与敌作战,都足可游刃有余了。”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段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本能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说笑,倒是一旁的圆眀和圆通两人吃惊地张大了嘴。

段飞转念一想,突然有点明白了,少林寺自然不会无端向他送这么一大份礼,收礼是要花代价的,少林寺希望他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帮忙抓魔教弟子?应该不会,少林寺还不至于要借官府之力来对付魔教,最后只剩一个答案,看来本能带着圆通他们几个来北京也不是随便挑的,而是一早就决定要打熟人牌的。

段飞浅笑道:“大师,无功不受禄,般若神功乃是少林绝学中的翘楚,岂能轻易传授外人?在下还有点自知之明,不敢收如此大礼?我怕日后背着债被活活压弯了腰啊!”

本能大师说道:“段大人请放心,少林此举只希望与段大人交个朋友,今后有什么涉及少林的事大人多关照一下即可。”

段飞犹豫着向苏蓉望去,苏蓉的目光与他一对,垂下脸去,来了个不支持不反对。

段飞现在已经练了两种内功,再傻的人也知道不能再火上浇油,于是他摇头道:“大师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与少林关系匪浅,遇到对少林不利的事我自会帮忙,这大礼我还是不能收啊。”

本能大师见状只能放弃,道:“既然大人不肯收,我也只好遵照大人的意思……”

明镜拿了笔墨纸砚进来,本能大师开始写请帖,突然一个小和尚走进院子,对本能大师说道:“大师,外头来了几位女居士,说是峨眉弟子,为首的是眀仪师太,她带着三个年轻女居士,总共四人前来求见大师。”

“峨眉的人终于来了。”本能大师欣然站起,说道:“快快有请!”

他本想前去迎接,又记起段飞还在坐,赶忙回头对段飞道:“段大人,现有峨眉高掌门明镜师太的师妹眀仪师太带着三个峨眉二代弟子来了,大人想见见他们么?”

段飞又向苏蓉望去,苏蓉摇头道:“我跟她们没什么瓜葛,还是不见为好,公子,你自己去见她们吧。”

段飞耸耸肩,说道:“随便你,大师,请!”

本能大师好奇地看了苏蓉一眼,他还真没看出来苏蓉是哪个门派的,不过听他们的对话,倒是猜到了几分,他不仅没有看出苏蓉来历,他也没看出段飞身具奇功,这倒不是因为他眼力太差,一个老和尚怎么能老盯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看呢?至于段飞,连苏蓉也只能从他平时的细节了解到他功力的进境,两股先天内力在段飞身上好像互相抵消了,脑门也不鼓,印堂也不亮,没亲手试过,谁知道这家伙底细啊。

段飞他们迎出半路就见到了那四个峨眉弟子,女人光着脑袋让段飞觉得有些怪异,四人面容冷峻,就好像谁欠了她们钱不还似的,长得也不怎么的,段飞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特别关注。

四人来到本能大师面前,那个眀仪师太带着三个年轻弟子向本能大师敬礼道:“大师好久不见了,郭蔷、李雪、徐燕,你们还不快参见大师。”

那三个小尼姑还没有法号,施礼参见本能大师之后她们的眉目不禁好奇地向段飞偷瞥过去。

眀仪师太也看到了段飞,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着斗牛服,看来不是朝中新贵就是什么皇亲国戚,峨眉派是不屑与这些人来往的,因此她也没有询问。

见到峨眉弟子如此态度,本能大师忙向她们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新任指挥使段飞,眀仪师太,你虽然未曾见过段大人,但是应该听说过段大人在江南揭露倭寇阴谋,杀死倭寇无数的事迹吧?”

眀仪师太这才正眼看向段飞,合十道:“贫尼参见段大人,本能大师说的是我师侄王萍锦被害的那个案子吧?听说段大人捉到了凶手,不知最后如何处置了?”

段飞淡淡地答道:“王萍锦是个倭寇,杀她的人是咱们大明的好男儿,眀仪师太如此问来,莫非还想替倭寇报仇不成?”

眀仪师太感觉得到段飞话中的寒意,她眉头一皱,说道:“眀仪不敢,王萍锦早已被我峨眉赶出门墙,再也不是峨眉弟子了,她的死活与我峨眉派无关。”

段飞笑道:“这就好,看来是我误会师太了,峨眉派乃是武林十大门派之一,可不能成了倭寇的走狗啊。”

眀仪听出他话中的讽刺,谁叫她一上来就语气不善呢?段飞又不是泥人,也有几分血性的呢,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凭什么被你一个小尼姑顶撞?

眀仪忍住了气,又道:“我们沿途来京城的路上就听说了不少段大人的事迹,没想到段大人已贵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了,眀仪敢问大人身边可是有一位名叫苏蓉的姑娘?听说她自称是峨眉弟子……”

段飞断然否认道:“她可没这么说过,我身边是有个丫鬟名叫苏蓉不假,她会峨眉武功也不假,但是她不是峨眉弟子,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奴婢,她的师傅也从未告诉她,让她加入峨眉门墙,所以,眀仪师太的说法有点小小的谬误。”

眀仪身后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尼姑徐燕忍不住说道:“学了峨眉武功,就是峨眉弟子,做人怎能欺师灭祖?”

段飞大笑起来,说道:“好个欺师灭祖,小尼姑你随便一开口就给人戴大帽子,这可不好哦,这是咱们锦衣卫的特权,你们峨眉派还没那资格,俗话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你们峨眉派是不是该每日参拜参拜少林祖师呀?”

“你强词夺理……”徐燕气道,段飞摇头笑道:“你叫徐燕是吧?我问你,大明律禁止普通行旅客商携带武器,你们腰上挂着的是什么?你们又是为何入京?莫不是想在京城里肇事伤人?你信不信只要本指挥使一声令下,你们几个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本能大师想不到这双方见面就吵起来,若是段飞当了真,就算不要她们的命,峨眉派的这四个尼姑也得莫名其妙吃顿大苦头,本着白道是一家,他急忙劝解道:“段大人,徐燕年幼不懂事,你就饶她一回吧,眀仪师太,段大人,我们进去再慢说如何?”

段飞淡然道:“算了,本官还有许多国家大事要办,没空在这里啰嗦,今晚的事大师自己拿主意,峨眉派好大的面子,今晚不去也罢!”

本能大师急道:“大人请息怒,峨眉弟子也是武林同道,今晚不宜将她们排除在外,大人,看在老衲的面上,就不要责怪她们了。”

段飞冷冷地扫了这四个尼姑一眼,说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眀仪师太,你刚才提起我的丫鬟苏蓉,不知有何见教?”

徐燕不知天高地厚,眀仪岂能不知?她们峨眉再强也强不过锦衣卫,何况还是在京城里,听到段飞的话,她急忙答道:“大人,贫尼并无恶意,只是听说苏姑娘是鄙师姐明心的弟子,贫尼只是想见见她,问她一些关于师姐的话而已。”

段飞说道:“哦,原来如此,这倒是好办,等我回去问问蓉儿,她想见你们的话再另约吧。”

说完段飞向本能大师拱拱手,说道:“大师,本官还有事,先告辞了,请!”

望着段飞远去的背影,徐燕瘪着嘴委屈地说道:“锦衣卫好了不起啊?若非离山前师傅多次叮嘱不许轻易伤人,就凭他刚才侮辱咱们峨眉的话,我就一剑杀了他!”

眀仪面一冷,回手就一掌打在徐燕的脸上,徐燕被打得滚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爬起半边身子,又惊又怕地望着眀仪道:“师叔,你为何打我?”

眀仪冷冷地说道:“我是在替师姐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锦衣卫算什么?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倘若你刚才胆敢拔剑,我只好先一剑杀了你,否则便是我们峨眉派毁人亡,师姐让你跟着我来见世面,可不是让你做蠢事的!”

徐燕吓得脸都白了,她的两个师姐帮忙求情,本能大师也劝道:“眀仪师太请息怒,徐燕年幼无知,不知道厂卫的厉害,哎,想当年,我师弟本德与一个锦衣校尉发生口角,结果就被抓去诏狱里活活折磨成了不能说不能动,不肯看的废人,然后又被送回了少林,一个小校就已经如此,徐燕啊,你今天顶撞的可是比小校高了无数级的锦衣卫指挥使啊,当今大明天下除了皇上和一两个人之外,就数刚才被你顶撞的这位年轻人最有权势了,眀仪师太她打你其实是为了救你啊!”

徐燕吓得啜泣起来,眀仪轻叹一声,说道:“起来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只是咱们惹了惹不起的人罢了,大师,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段大人为何对一个丫鬟如此维护?难道他们之间……”

本能大师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总之你们对这个苏蓉姑娘不要太过份,或许惹怒苏姑娘要付出的代价比直接惹怒段大人还要多得多……”

……

段飞大步离开隆福寺,心中还是有些难以平复,头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就像和煦的风,一下子抚平了段飞暴躁的心,段飞抬头望去,只见苏蓉高高地坐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两只腿搅在一起,前后摇呀摇地,双手撑在树枝上,正翘首向天望去。

段飞看了看树枝的高度,说道:“你爬这么高做什么?要么你下来,要么我就爬上去了,不过我穿着这一身爬上去一定会很难看,所以还是你下来吧。”

苏蓉低头向他一笑,然后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就摔了下来,段飞虽然明知她故弄玄虚,却还是吃了一惊,张开双手去接她时,苏蓉却一扭腰,在空中翻了个身,轻飘飘地落在段飞的身边,然后她飞快地在段飞额角上亲了一下,说道:“傻子,看你这么着紧我,奖励一下。”

段飞诞着脸说道:“帮你骂她们一顿就能亲一下,若我把她们抓下大狱,或者把峨眉派给灭了,你会赏我什么?”

苏蓉脸一板,斥道:“赏你一剑穿心,你刚才跟她们生什么气嘛,闹得大家不快,岂不是耽误了你今晚的大计?”

段飞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逆鳞,你见不得小孩受苦,我也见不得她们欺负你,那个小尼姑骂你欺师灭祖的时候,我真想杀了她!”

苏蓉微微一笑,轻抚段飞的脸,说道:“公子对我真好,不过公子身处高位,一言一行皆影响重大,这样的人江湖中多了,若非机缘巧合,说不定蓉儿遇到公子的时候也是一般的倨傲呢,公子何须对她们动气?平白辱没了公子的身份,倘若刚才公子让她们直接来找我,说不定我已经将她们全打发回家了呢。”

“管她们呢,还怕她们能翻天不成?指挥使也有指挥使的威严,倘若我不发通火,岂不更被她们看低了?别说啦,咱们回去吧,明天皇上要到南海子去秋狩,我都还没有合适的行装呢。”

苏蓉双眼一亮,说道:“好呀,我陪你去买东西,我也要买些冬装了,这京城呀,说冷就冷的。”

“嗯,咱们一块儿去,你给我参谋参谋……”段飞挽着苏蓉的手,向前走去,两人的手握得很紧,一摆一摆地……

PS: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从昆明回来之前每天将两章合为一章发了。

第〇三三〇章 【武林小会】

段飞在寺门前与石斌他们几个会合,一起向东走去,朝阳门大街上店铺林立,需要的东西多半都可以凑齐,就不用再像花木兰那样跑遍全城才能买齐马具,其实锦衣卫中自有专门为都指挥使配备的各种用具,包括狩猎用的轻便骑装,不过段飞却还是自己买了一套,路过四海楼的时候顺便将三楼包了下来,以段飞现在的权势,店家宁愿得罪其他客人,退了他们订的位置,也不敢得罪了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啊!

苏蓉与石斌他们也各自买了些冬天的用具,大家来自江南,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用的。

回到府里的时候段飞得到一个消息,朱|德来过了,朱|德打算明日一早离开京城,约的时间与比正德约段飞去秋狩的时间要早大约半个时辰,段飞派人回复,让朱|德再提前半个时辰出京,段飞答应过亲自送他出京的,只要不耽误与皇上的秋狩,送他一程又何妨?

酉时中的时候,四海客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惹眼的人,男女老少,和尚、道士、尼姑、乞丐等等应有尽有,好在这些人都没有带兵器,而且入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定的三楼席位,四海楼的老板才没有动派人去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报讯的念头。

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崆峒、丐帮、青龙帮、唐门都派遣高手带着二三代弟子来了,京杭镖局总镖头严士奇也带着两个儿子来凑热闹,另外的小门派或者单人独骑闯江湖的游侠也来了不少。

天门十大门派中只差天门没有人现身了,段飞还在路上就已得到前来赴宴的名单,十大门派都没有派掌门来京,倒是一些小门派几乎高手尽出,当然,他们高得也有限,江湖流传的十大高手没一个现身的,这不免让段飞觉得有些遗憾。

三楼拥塞了这么多江湖人物,已经是闹哄哄的了,不过当锦衣千户王平在楼梯口大声喊了一嗓子:“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到!”之后,整个酒楼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段飞穿着一件白衫,手里拿着一只折扇,晃晃悠悠地走上三楼来,见到满目尽是各异的江湖人,他霍然笑道:“本能大师,人来了不少啊。”

本能大师笑道:“老衲不敢居功,大家都是听到段大人的召唤才来的。”

一个老道士走上前来向段飞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武当丹云协弟子清岚、清雨参见指挥使大人。”

段飞笑道:“道长不必多礼,我与武当派缘分匪浅,清岚、清雨,我们又见面了。”

清岚、清雨在海安镇时曾与段飞共同御敌,大家是相当熟稔的,两人也与段飞见了礼,清雨笑道:“段大人的官升得好快啊,转眼不见,段大人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了。”

段飞笑道:“官位不过是浮云而已,段飞还是当初那个段飞,咱们稍候再叙旧,现在你们给我介绍一下今日前来赴宴的诸位武林高人吧。”

不用他们介绍,各大门派的高手依次上前参见,其中华山派来的是华山派三号人物李剑常,和他的两个弟子,崆峒派来的是掌门师弟皮星月,还有丐帮掌棒龙头侯行,唐门二当家唐锋,青龙帮副帮主尤钧,峨眉眀仪带着三个后辈再次参见,这一回她们都恭恭敬敬地,段飞也没有为难她们。

其他小门派也上来拜见,什么神拳门、鹰爪门、雁行门、八极门的,他们门派总人数在五十人以下,影响力较小,甚至还不如京杭镖局的影响大,不过段飞也没看轻他们。

光是见面就用去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都见过了,段飞回到主席,端起酒杯,正要开口说场面话,突然有人在楼下大声喝道:“点苍派掌门管箫寒管姑娘驾到!”

段飞一愣,在座的武林中人也纷纷耸动起来,点苍派好久没出现了,也没听说他们重出江湖,怎么突然现身在京城里?况且点苍派向来以男子居多,这一回怎么跑出个女掌门来?

段飞定了定神,喝道:“有请点苍掌门!”

点苍派与魔门血战的英雄事迹流传甚广,各派的年轻弟子都激动起来,想看看现任点苍掌门究竟长的什么样。

楼梯响起规律的朵朵声,一个头戴斗篷面遮轻纱的兰衫女子走上楼来,她的目光透过面纱向四周一扫,然后向段飞道:“点苍掌门管箫寒参见指挥使大人,我刚得到消息急忙赶来,似乎还是来迟了,请段大人见谅。”

段飞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她有何打算,只好说道:“管掌门不必客气,点苍派向来都是对付魔教的中坚,今日怎么能少了点苍派?是本官疏忽了,王平,再搬张椅子来,管姑娘就坐在本官左侧如何?本能大师,应该不会介意吧?”

本能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当然不会介意,点苍派虽然未列入十大门派,但是在武林中的地位却丝毫不逊于任何门派,老衲也是敬仰得很的。”

管箫寒抱拳向所有人拱拱手,豪气冲天地说道:“多谢大师推崇,点苍派第一十七代弟子管箫寒,见过大师、道长,以及在场的所有武林同道,对付魔门中人,我点苍派绝不落于人后!”

段飞笑道:“说得好,大家齐聚京城,不就是来对付魔门的么?在这一点上大家的来意都是一致的,请大家齐干了这一杯酒,齐心协力铲除一切邪魔外道!”

大伙儿轰然应诺,随后武当丹云道长、少林本能大师,以及各大派高手纷纷依次发言,说的多半都是废话套话,段飞笑眯眯地听着,实在觉得无聊,忍不住稍稍偏着脸对管箫寒轻声说道:“管掌门,你不说上两句么?我还以为你已经离京而去,或是托庇于张公公了呢。”

管箫寒嫣然一笑,可惜隔着面纱看不真切,然后段飞耳里传来她的声音,游丝一般地说道:“大人,我才懒得浪费口舌呢,张公公现在自身难保,又怕我是被你派去哄他的,现在我只有靠自己了,大人真以为我会怕了他们么?”

本能大师似乎也觉得大家轮流发言很无聊,转头问管箫寒道:“管掌门,不知令师是哪位?现在点苍派情况如何?可有需要少林寺帮忙的地方?”

管箫寒恭恭敬敬地答道:“多谢大师关怀,点苍派经过数年潜心发展,虽然还未曾恢复到最鼎盛时,但也算恢复了元气,家师邓瑾,乃是师祖韩洪的关门弟子。”

本能大师惊讶地说道:“原来你师父是邓谨,想当年我随师尊行走江湖遇到韩大侠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才十岁不到……一转眼竟然已过了这么多年了。”

武当丹云道长也向管箫寒询问了一些点苍派的旧事,管箫寒对答如流,两位高人是在确认管箫寒的身份,听到他们的对答,连段飞都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盘问结束后大家对管箫寒的态度更加亲切起来,这时丹云道长突然振袖站起,朗声说道:“大家请听我一言。”

说话的声音暂歇,丹云道长说道:“我等来自五湖四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魔教余孽,不过我等实力分散各自为战,容易被敌所趁,因此,我想今日段大人将我等召集到一起,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请段大人为我等解惑吧。”

这话本该由本能大师来说的,结果被丹云道长抢先了,段飞看了本能大师一眼,本能大师倒是好脾气,无动于衷,段飞站起来拱拱手,说道:“诸位武林高人,段飞在这里替国家感谢你们挺身而出替天行道,追剿魔教妖人,同时也感谢大家来京之后遵纪守法没有给段某带来麻烦……”

“呵呵呵……”京杭总镖头严士奇笑道:“段大人客气了,咱们都是武林白道,违法乱纪那是黑道和魔教干的事,咱们岂能以身试法呢?”

“说得好。”段飞向严士奇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本官听说你们的到来已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东厂正在布局,很可能近日就要对你们下手了。”

“东厂?为什么!”很多人都惊呼起来,东厂对武林中人来说比锦衣卫更加可怕,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锦衣卫有很大的权力,东厂有同样的权力,并且凌驾于锦衣卫之上,是以东厂成立以来就一直压着锦衣卫一头,只有钱宁得势的一段时间锦衣卫的权势才稍稍盖过了东厂,而且锦衣卫主要监视的是官府、叛逆,而东厂则是什么都插手,对武林门派的监视尤为严苛。

段飞说道:“东厂行事不需要问为什么,你们突然集结于京城,东厂随便找个莫须有的聚众闹事因头就能将你们全定为乱党,我问你们,你们都听说魔教余孽潜入了京城,敢问谁有真实证据证明这一点?若不能证明,那就是捕风捉影、非法聚会了,有了借口,东厂要抓你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自从魔教与天门最后一战之后双方都在锦衣卫的眼线中失去了踪迹,连锦衣卫都没有任何消息说魔教已来到京城,段飞相信这些来京的门派手里也不会有任何证据或线索,他这一诈还真诈对了,除了少林、武当等几大派的高手还能沉得住气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慌乱起来。

“大家不必惊慌,本官真是不愿看到这一点,故而出面请大家聚在这里,商讨一个对策。”段飞停了一下,就有人大叫道:“段大人,咱们都是大老粗,你直接告诉咱们该怎么做吧!”

段飞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的建议是,大家在少林与武当两派的有效组织与约束下,有限度地展开搜索,数日之后还找不到任何线索的话,就要依次离开京城了,本能大师,丹云道长,在座的武林高人们,你们有什么别的不同意见吗?”

本能大师说道:“老衲没有任何意见,大家原本就是凭着一腔热血追来京城,倘若实在找不到魔教的任何线索,我们还呆在京城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丹云道长也说道:“不错,我也同意段大人与本能大师的意见,至于该如何组织行动,又在京城里搜索多少时日,这些细节当可慢慢商量。”

段飞说道:“细节问题你们自己商议决定,我的建议是五日之后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话,大家就该走了,至少大部分人该走了,夜长梦多啊诸位,就算本官出面也保不了在座这么多人啊,除非大家都加入了我的锦衣卫,谁也不能阻拦大家为国出力不是?哈哈……”

“呵呵……”不少人干笑起来,加入锦衣卫?他们做梦都没想过,不过有些人倒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本能大师说道:“段大人给的期限我看没有问题,五日不多不少,咱们就以五日为限吧。”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然后少林武当两派讨论起来,其他门派基本上很少插嘴,足见少林武当在武林中的地位。

段飞颇有兴味地观察着他这一桌的十大门派代表,华山李剑常虽然很少说话,但是眼珠子却在乱转,显然正在分析形势,目光还频频落到段飞与管箫寒身上,崆峒皮星月微眯着眼睛,偶尔开合间精光闪烁,显示出功力不俗,他自斟自饮,几乎就没说过话,对旁边的人也不理不睬地,更是没看过段飞一眼,显得异常孤傲,丐帮的候行不停喝酒吃菜,就像挨饿许久一样,他的话比较多,两大高手讨论的时候不停插嘴,除了说明他比较有见地之外,还说明丐帮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差,青龙帮副帮主尤钧看起来就是个笑眯眯的生意人,站在柜台后面简直就是个账房,这也难怪,青龙帮其实更像一个有组织有武力的商会,盐漕两路生意让他们近几年发展很快,江南道上已经很难再见到其他帮会的影子了。

唐门,这个传奇的门派的二当家唐锋倒是很和蔼,他跟尤钧倒是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唐门以暗器闻名,不过他们数代人攒下偌大的产业可不是光靠卖暗器得来的,他们的生意遍布长江流域,与纵横江南控制着盐茶市场与运输的青龙帮自然有许多交集。

“公子在看什么呢?”管箫寒的声音传入段飞耳朵,段飞轻轻一叹,说道:“我开始想念我家的逃婢了,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有没有吃苦受罪……”

管箫寒轻笑道:“能从公子身边逃开的丫鬟绝不会是简单人物,公子不用为她担心,公子不是怕她为你带来灾祸吗?还想她作甚?”

段飞摇了摇头,丹云道长转头讶然问道:“段大人可是觉得不妥?”

段飞急忙再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你们继续聊,点苍派人孤势单,我担心管姑娘的安全,刚才邀管姑娘到我家住几天,结果……”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脸上都涌起古怪的笑容,担心管箫寒发怒的人急忙把头转开,段飞的腰侧针扎似的一疼,不过很轻微,管箫寒并没有出太多力气。

有个江湖汉子喝醉了,大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段大人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哈哈……”

管箫寒肃然道:“段大人请勿再开箫寒的玩笑,否则箫寒只好一走了之,箫寒自有安全住所,段大人无需替我担心。”

小插曲之后大家继续商量,不久就得到了结果,本能大师和丹云道长一起宣布了商量结果,这是十大门派高手坐在一起商量出来的,其他人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段飞又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希望大家在这五日之内顺利将魔教余孽消灭得干干净净,这五日之内除了对付魔教余孽,否则大家还需克制,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这里可是皇城,天子脚下,若是谁胡乱惹出什么事来,不但本官护不了他,甚至还会第一个出手制裁他,请大家谨记!”

段飞脚步虚浮地离开四海酒楼,各派弟子也怕酒后闹事,纷纷散去,段飞被王平扶上了马车之后吩咐道:“不必回府了,咱们回北镇抚司。”

离开喧闹的朝阳大街,段飞悠然叹了口气,来京才几天啊,他就在四海楼吃了三顿酒宴,其中两顿还是将酒楼三层全包下来的,想必又有不少人会看他不顺眼了。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北镇抚司,段飞下车之后直奔诏狱而去,王平诧异地跟着他,心想难道段大人还要对伊元宁他们动刑不成?

果然,来到监狱里段飞就让锦衣卫将梁亨等六人提了出来,看到段飞笑眯眯的眼神,大家都有不好的预感,只听段飞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下来。”

PS:存稿不多,又有几天没有办法码字,只好克扣得紧一点了,抱歉!

第〇三三一章 【银针制魂】

王平担心地说道:“大人,你这是要……”

段飞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本官要在他们身上测试一种新的酷刑,为免吓着你们,你们还是到外面去等着的好。”

王平担心地看看伊元宁等人,段飞笑道:“他们身上的重枷足有四百斤一个,站都站不起来,还怕他们能伤到我不成?快去吧,不要耽搁我的时间。”

王平无奈,只好招呼众锦衣卫离开了地下刑房,六人中只有梁亨嘴巴没有被堵上,等其他人一走,梁亨急忙叫道:“段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段飞亮出一只玉瓶,说道:“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个痛快的呀,吃了我的药,你就没有痛苦了,来,张嘴。”

梁亨大喜,急忙张嘴,段飞倒出一粒药丸丢到他嘴里,梁亨只觉药丸入口即化,不一会就带着微笑昏倒在地上。

“你们要不要?”段飞把玉瓶向伊元宁他们几个摇了摇,伊元宁他们犹豫着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们已没有选择,就算段飞要毒害他们,又有必要这样做吗?

段飞扯出他们嘴里的布块,每人喂了他们一粒药丸,不一会这五人全晕了过去。

段飞这才解下外衣搁在椅背上,他的腰间赫然排着一排银针。

段飞将梁亨搬上刑床,拨开他头上的乱发,认准了穴道,一针扎了进去……

九针制神术是一种奇妙的针术,经过魔门高手不断的研究,至今已发展出两针通络锁魂术来,每一代的魔门高手以及暗藏的魔门护法都对这种针术情有独钟,段飞也不例外,扎几针就能让人乖乖听话,甚至可以让敌人变成自己的奴仆,予取予求,谁能不动心呢?

倘若在从前,段飞还可以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但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让段飞的心大有触动,贺盛的的奇怪表现连苏蓉都认定他是被段飞用邪术控制了,段飞自己又岂能不怀疑?那天真气乱窜,但是段飞却清晰地记住了它们运行的脉络,倘若能够复制那晚的情况,会不会得到同样的结果呢?段飞一直想找人试试,却一直没有机会。

梁亨这些罪孽深重的死囚正好可以作为研究对象,就算弄死弄傻也无所谓,总好过让他们清醒着去接受千刀万剐之刑吧?

段飞小心翼翼地依照那天的顺序将银针扎入梁亨头上大|穴,然后捻着针输送内力过去,一切都尽量依照当日在贺盛身上做过的次序来做。

最危险的当是真气突然乱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死经脉寸断的结果。

直到收针段飞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他给梁亨嘴里喂了颗解药,梁亨在几分钟之后睁开了眼睛,双目呆滞,与贺盛当日刚醒来时非常的相似。

段飞兴奋起来,喝道:“梁亨,看着我!”

梁亨呆呆地看了过来,见他有了反应,段飞顿时大喜道:“梁亨,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梁亨呆呆地答道:“你是段飞,新任都指挥使段大人。”

梁亨的初步反应很好,段飞决定提高问题的难度,他说道:“梁亨,你了解古腾的为人吗?他害死过多少人?”

梁亨答道:“古腾是个伪君子,他很少亲手害人,但是却会让我们帮他下手害人,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多,但是因他而死的人成百上千。”

这个答案让段飞非常满意,他继续说道:“梁亨,你掌着诏狱多年,一定搜刮了不少银子,你都藏在什么地方了?反正你满门抄家问罪,也享受不了了,还不如全交给我呢。”

梁亨平静地答道:“我在大通钱庄存有笔银子,信物在兴化寺附近我养着的一个女人手里。”

“哦?”段飞惊讶地说道:“你这个妾室没旁人知道吗?你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妾手里?”

梁亨答道:“没人知道的,她给我生了个儿子,钱是留给儿子的。”

段飞恍然大悟,看来应该不假,他又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我既然知道了,就会去夺走信物,甚至报官将你小妾卖为官妓,你的儿子也将打入贱籍,贬为惰民,你不后悔吗?”

梁亨两眼依旧茫然,眼角却涌出大颗的泪水,他木然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成了。”段飞心中大喜,看来他终于成功了,今后谁敢不听话,就扎他几针,嘿嘿……

段飞把梁亨丢到一边,目标盯上了伊元宁,不过这一次却出了纰漏,伊元宁脑海经脉破碎,救醒之后成了个傻子,段飞不甘失败,继续将另四人也一一扎了针,结果只有一名千户被成功施术,其他三人和伊元宁一样成了傻子,六个只成功了两个,这是为什么?段飞皱着眉头总结经验,没想到旁边的梁亨突然大叫起来。

“啊……我跟你拼了!”梁亨疯狂地向段飞爬过去,却被段飞一脚踢翻,然后仰面踩在脚下,段飞低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怎么了?”

梁亨厉声尖叫道:“段飞,银子你可以拿去,但是你若敢害我妻儿吃苦受罪,我变作厉鬼也不饶你!”

看来梁亨已经恢复了,这是怎么回事?段飞有些纳闷,他懒得跟他纠缠,一脚把他踢晕了,这才说道:“脏银我自然会去取来造福百姓,但是我不会去报官抓人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过了一会,那个千户也恢复了神智,让段飞的大计再受重挫。

不过段飞很快又高兴起来,这种方法至少可以让一部分人短时间内神志不清,作为最后的逼供手段,效果还是不错的。

眼下就有两个目标,段飞的目光邪邪地向人字牢房望去……

一老一少两个蒙古人在段飞的针术下老实交代了他们的来历,他们的确是朵颜三卫中福余卫指挥使布日固德派来的探子。

自从正德十二年大明皇帝正德在宣府、大同亲自督军击败鞑靼小王子阿著之后,鞑靼内部发生巨变,阿著忧愤而死,其子卜赤被推为首领,但是他长兄吉囊却不服,屡次发动叛乱,又有日后大名鼎鼎的弟弟俺答窥伺在侧蠢蠢欲动,鞑靼内部不稳,瓦刺与朵颜三卫趁机恢复了力量,福余卫指挥使布日固德(蒙古语:雄鹰)不敢挑战卜赤的权威,却窥伺东北平原辽阔的牧场,于是打起了大明辽东诸卫的主意。

赛罕和假扮他儿子的林泰就是布日固德派去辽东诸卫查探卫所兵力以及各种军事情报的。

“福余卫有多少战士?”段飞反过来抓紧时机向赛罕盘问军机。

“福余卫有一万五千名战士。”赛罕答道。

“这么少?你们也敢窥伺辽东诸卫?”段飞惊讶地问道。

赛罕语气平静,却骄傲地说道:“这只是最精锐的战士,我们鞑靼人拿起武器骑上了马就是战士,辽东卫所战力低下,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段飞知道各地卫所虚报人数吃空饷以及训练不足,兵器废旧,还经常被克扣粮饷,连倭寇都打不过,何况有着英勇传承的朵颜三卫精锐铁骑?当初太宗靖难,都要找朵颜三卫借了三千铁骑做为靖难军精锐主力的啊!

“朵颜三卫总人口有多少?精锐战士有多少?”段飞继续问道。

赛罕的神色中出现了抵抗,但是还是回答道:“三卫诸部加上老少妇孺共有十五万人,精锐战士三万多。”

段飞还想再问,赛罕的双眼突然恢复了神采,他记起自己说过的话,突然绝望地挺身想向段飞扑去,但是他四肢皆废,身子只是挺了挺就倒了下去,段飞望着他微笑道:“想咬我啊?可惜你没那能力,放心,我将你招供的情报禀明皇上,说不定会派人送你们回家,可惜你回到去也不过是个傻子,什么情报也说不出来了。”

赛罕绝望地尖叫起来,段飞又塞了颗麻药到他嘴里,然后再次在他脑袋上下针,一针又一针……折腾了好久,直到赛罕和林泰脑中穴脉尽数破断,虽然一时没死,却永远都变成了傻子。

王平等人守在地面上,耳朵却在倾听下面的动静,长时间的安静令人心中不安,突如其来的惨叫或者怒吼却更让人恐怖莫名,好不容易才等到段飞出来,段飞脸上却看不出喜怒,他看看天色,吩咐道:“有几个囚犯受不了刑已经傻了,不过不要紧,本官已经得到足够的口供,那两个鞑靼人果然是奸细,你们给我伺候好别让他们死了,等我禀明了皇上再做处置。”

王平等恭维了一阵,好奇地问起段飞用的是什么刑具刑罚时,段飞却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傲然而去。

反正明天就要见正德,段飞也懒得半夜再入宫去打扰皇上安歇,明日一早不但要送人还要去陪皇上狩猎,早点休息为好。

“飞哥,小环怎么又不见了?”石斌坐在段飞的院子门口苦恼地问道。

段飞安慰道:“她啊,当然是跟着小姐去啦,你放心,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她们……会回来的。”

石斌放下心来,说道:“这就好,小别胜新婚,希望她早点回来……”

望着石斌远去的背影,段飞暗暗摇头,小环那样的女孩其实并不适合石斌,不过这话他如何能对石斌说得出口呢?

第二天清晨,段飞率着一队锦衣卫来到阜成门,朱|德早已等候多时了,见到段飞亲自赶来,朱|德总算松了口气,段飞送他出城,眼看就要到五里亭了,朱|德突然低声对段飞说道:“段大人,你再救我一救。”

段飞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道:“又有谁要杀你了?”

朱|德说道:“是古腾,本以为段大人会要他的命,没想到皇上竟然只是将他削职为民,他恨我入骨,我听说他也是今天离开京城,但是暗中却派人走在我前头,准备收买沿途的强盗来对付我,大人,除恶须务尽啊,古腾这老匹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心他被别人用来对付大人啊。”

段飞微笑道:“可是本官已经答应了他,绝不会派人去对付他以及他的家人,你可知道他有什么仇家或是苦主么?”

朱|德道:“能称为仇家的早被他干掉了,苦主倒是不少,大人问这个有何用意?”

段飞笑道:“本官不能对付他,但是那些苦主听说他贬官离京,自己去找人抱复,又怎能怪到我头上呢?”

朱|德闻言大喜,他急忙将几个人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段飞,段飞回头招来个锦衣卫,低声叮嘱几句,那锦衣卫顿时掉头快马加鞭地走了。

朱|德感激地说道:“段大人,朱|德承你的情,今后若有需要用得着朱|德的地方,朱|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飞心想:“你别再跑来跟我喊救命就阿弥陀佛了,我会混到要你来帮我的一天?我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嘴里当然不能这么说,段飞客客气气地把朱|德送到五里亭,朱|德感激地洒泪而去,段飞也带着人马绕过城郭,直接来到城南的永定门前。

辰时中,永定门前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队伍,看他们的神情与装备,应该都是准备去秋狩的,皇亲占了多数,他们看到段飞身后的旗帜,纷纷过来向段飞打声招呼,其中几个人比较有名,比如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武定侯郭勋等等。

张氏兄弟乃是正德的亲舅舅,先皇弘治终身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张皇后,张氏兄弟堪称外戚之最,在京城里向来都是打横着走的,不过在段飞眼里,他们两个也就俩草包而已。

那郭勋乃是明初开国勋臣武定侯郭英六世孙,此人能在诸多候爷中脱颖而出自有其道理,段飞认真看了他两眼,发现此人沉稳内敛,谈吐风趣言之有物,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其余皇亲国戚多半都是夸夸其谈碌碌无为之辈,说起调狗弄鹰之术大家都很在行,至于国家大计,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快辰时末的时候,皇上的车驾终于出现了,在大批禁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了永定门。

除了正德的玄黄天子旗之外,车队之中还有两面旗帜引起了段飞的注意,那是兴献王朱厚熜的旗帜以及永福公主的旗帜。

在永定门外等候的人纷纷上前请安,段飞不去凑热闹,直到最后一个才下马上前施礼请安。

正德掀开窗帘,望着段飞扑哧一乐,说道:“段爱卿,你怎么这副打扮?你腰上的大刀不会只有只刀把吧?还有那大弓你张得开么?”

段飞没有穿制式的常服,而是昨天买的白色短打武服,头上戴着的也不是官帽,而是一顶斗笠,在秋狩的队伍之中显得极为另类,还有他腰跨的大刀、马鞍上挂着的长弓,都与他清秀俊朗的模样迥异,想让人不注目都不行。

段飞笑道:“皇上,虽然制式常服穿着很威武,却不适宜运动时穿着,臣戴着斗笠是不想被晒成了黑旋风李逵,至于臣的刀和弓嘛,当然不是摆设,臣可是上过战场的,皇上对臣就这么没信心吗?”

正德大笑起来,说道:“好吧,这两天有的是机会看你开弓舞刀,路上你陪我说说话,叫前面的启程吧。”

皇上的车驾走在最前,浩浩荡荡的人马杀向城南的南海子猎场,随行者虽然不少,却只有段飞与张锐一左一右伴在正德车驾两旁,一路陪着正德说话,让后边跟着的人羡慕不已。

段飞一面给正德讲昨天李玉英的那个案子,一面注意到张锐今天的装扮也与往日大有不同,张锐这个老太监骑在马上似乎身手还不错,至少比段飞刚学骑马的那段时间要强得多了。

“妙极,妙极!看来朕派你去清查冤案果然没有错。”正德笑道。

段飞又道:“皇上,除了这个案子之外,臣在诏狱里还见到了一个人,这人皇上也知道的,他是佛郎机使节团的通事火者亚三,皇上还记得吗?”

“火者亚三?不就是那个满头红发,说话古里八怪,挺好玩的家伙么?”正德笑道:“他犯什么事啦?竟然被抓到诏狱里?”

“也没什么,不过是受旧案牵连,被误认为是假使臣抓去关了起来,臣想将他放出来,让他在锦衣卫的军械所里研制火器,不过南镇抚司镇抚敖春却说……除了火药局和军器局可以研制火器之外,其他人都不能动这块……”

正德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想研制新火枪?”

段飞答道:“是呀,皇上,火枪替代弓箭成为未来战场上的主要武器是迟早的事,这方面佛郎机已走在我们大明的前面,若我们不早做准备,将来会吃大亏的,皇上难道忘记了我们被占的屯门岛,以及被灭国的属国满刺加了吗?火者亚三懂得制造火枪,或者可以让他一试。”

正德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段飞道:“皇上,臣没有一句虚言,臣身上就带着两把重金收购所得的佛郎机火枪,皇上一看就知道这种火枪比咱们大明的火枪优秀得多了。”

PS:明天就要上火车了……

第〇三三二章 【秋狩遇刺】

正德皱起眉头,说道:“也罢,你就试试吧,不过你得自己掏钱,我可没有余力支持你。”

段飞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倘若臣研究出了新火枪,锦衣卫得先装备起来。”

正德挥挥手,说道:“准了,倘若你真能搞出什么好东西来,朕就将军器局也并入锦衣卫给你。”

“谢皇上,皇上金口玉言,臣一定尽快拿出成果给皇上瞧的!”段飞放出豪言道。

正德呵呵一笑,拿着那火绳枪爱不释手,段飞笑道:“皇上,臣奉旨核查诏狱冤案,还查明了一个细作案,是关于朵颜三卫的。”

“哦?”正德放下枪,正色道:“怎么回事?”

段飞将发现赛罕等两个奸细的是诉说了一遍,并将口供与自己获得的情报从怀里掏出来交给正德过目。

正德看了口供与情报之后霍然大怒道:“该死的布日固德,前几日朕才收到他送来的朝贡,以及祈求开放通商的奏折,朕还赏了来使,没想到他竟然狼子野心,又在打辽东诸卫的主意!”

段飞安慰道:“皇上请息怒,朵颜三卫反复无常惯了的,这件案子该如何处置?皇上要早做决定为好。”

正德恨恨地说道:“杀,杀了再说。”

段飞建议道:“皇上,与其直接杀了,不如派人将那两个奸细连同口供一起送回福余卫去,既可让他们知道奸计暴露,又可打击他们的士气。”

正德考虑了一下,说道:“这会否成为他们攻击诸卫的借口?”

段飞说道:“皇上,有此可能,不过只要我们应对得宜,就不用担心朵颜三卫的攻击。”

正德气道:“应对得宜,又是应对得宜,你且说说该如何应对得宜法?”

段飞笑道:“既然皇上要臣说,那臣就放胆说了,臣觉得皇上可以先下道旨意,令辽东诸卫加强防备,再者可以下旨令辽东塔山前卫等女真部向朵颜三卫施压,再者可以放出流言,就说原本皇上已经准备开放互市通商了的,却突然抓到奸细,得悉朵颜三卫将要偷袭辽东诸卫的奸谋,这才勃然大怒,宣称只要朵颜三卫敢动手,大明就严锁关口,十年之内也不会考虑开禁通商,只要咱们的宣传能够深入朵颜三卫,就算福余卫势大,其余两卫也会考虑是否要抛开它首先向大明靠拢的。”

正德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两人还是悄悄杀了吧,就当没发生好了。”

段飞沉默了,正德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觉着不对?”

段飞答道:“皇上,朵颜三卫的行为是在向我大明挑衅,倘若我们置之不理,他们就会更加嚣张,皇上,战事如棋,打的是实力与士气,我们若置之不理,辽东诸卫士气就会更加低落,而敌人掠夺之后得到充足的财物,实力就会变强,这是养虎为患啊。”

正德无奈地说道:“朕也知道啊,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若非你缴来的那些脏银,朕连粮饷都发不起,哪里还打得起一场大战啊。”

段飞沉声道:“皇上,臣愿意一试,尸首就不送回去了,其他几条臣恳请皇上支持!臣不需要皇上动一兵一卒,就能让朵颜三卫疑神疑鬼,数年之内不敢窥伺大明国土!”

正德无奈地说道:“好吧,朕可以给你下旨,不过若是你没能阻止朵颜三卫兵发辽东,又被人知道你做的事情,朕可就保不了你了。”

段飞说道:“皇上放心,臣有十足的信心,倘若臣办砸了这件事,臣绝不敢活着回来见皇上!”

正德轻叹一声,说道:“你这是何苦,唉……张爱卿,你也听到段爱卿的话了吧?朕命你暗中给予段爱卿足够的支持,倘若他事败,你也有责任。”

张锐在一旁正竖着耳朵偷听呢,听到段飞担下这么大的责任,他心中大喜,正在暗想着怎么让段飞功败垂成从此失去圣宠呢,正德突然一句话把他绑在段飞的战车上了,张锐怔了怔,说道:“皇上,段大人胸有成竹,老奴可是心里没底啊,皇上,这件事不如交给东厂郭震的好。”

正德说道:“厂卫不都是你管着的么?朕不交给你交给谁?不用再说啦,就这么定了,段爱卿你好自为之。”

“臣遵旨!”段飞答道,海口夸下来了,这事该怎么办呢?眼看就十月了,朵颜三卫出兵在即,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不多会这支皇家狩猎队伍就来到了南苑猎场,这里是大明朝的皇家猎场,用围墙围着的一大片地方放养着许多麋鹿、獐子、小兔之类的食草动物,由许多太监管着千余贱民在这里照看维护,正德进入猎场中小小的行宫里休息,能入行宫歇息的也就几个皇亲国戚,其余人各自搭起帐篷,秋狩两日,今天要在这里过夜,明天傍晚才回京。

巳时中的时候,正德走出行宫,身穿御用常服的正德精神抖擞,俊逸非常,龙行虎步动作敏捷,一翻身就骑上了他那匹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

正德策马向猎场深处驰去,其他人尾随其后,起初还排列整齐,不久之后就散乱开,除了禁卫和锦衣卫还队列齐整之外,其他人带来的家丁护卫全乱成一团,而且远远地被抛在了后头。

段飞紧随在正德身边,鞍旁的大弓已被他提在手中,这把弓看似五石强弓,实际上虚有其表,乃是段飞让宝大祥帮他特别制作的,与那把五石强弓一模一样的二石弓。

二石弓也不错了,大明卫所的兵许多连一石弓都拉不开呢,那些皇亲国戚们用的弓更是可笑,简直半石都没有,纯粹就是个装饰。

正德突然张弓搭箭,倏地一箭射了出去,草丛中探出一只麋鹿脑袋,正德飞驰中的一箭正中麋鹿的脖子,不过似乎没射中要害,麋鹿受惊之后掉头就跑。

正德欢呼着疾追下去,段飞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欢呼着,继续紧随在正德身边,箭已上弦。

麋鹿没跑多久就倒在地上,正德疾驰上去,突然来了个蹬里藏身,弯腰探手抓住麋鹿的后腿,将整只麋鹿拖起,然后以挺身坐回鞍上,正德双手将那只麋鹿高高托起,嘴里喔喔大叫起来。

“喔……”随着正德的马欢欢停下,跟随着他的大队人马也纷纷勒马,看到正德手里的麋鹿,大家都兴奋起来,这么快皇上就猎到这么大一只麋鹿,好兆头啊!

“恭喜皇上!”“皇上神箭!”一群群的人上前恭贺,段飞就在正德身边,第一时间向正德表达了自己的恭喜与艳羡。

正德也很开心,他将手里的猎物用力向后一丢,后头的禁卫争抢起来,正德大声呼喝道:“朕已猎得首兽,诸位爱卿等待何时?大家各自努力去吧,所获最多者,朕赐他白银一千两!”

赏银不多,但是能得到皇上青睐的话可就了不得了,于是大家便欢呼着各自分散开狩猎去了。

正德回头看到段飞还跟在身后,笑道:“爱卿你不去么?”

段飞笑道:“臣武功低位箭术不精,还是老老实实跟在皇上身边,看皇上发威的好。”

正德呵呵笑道:“嗯,有自知之明也是好的,你精于办案,有能作词赋诗写曲,满朝文武比得上你的已经没几个了,倘若你再文武双全,岂不是要妒忌死别人?所以你也不用挂怀,朕猎得的东西分你一半好了。”

段飞感激地说道:“皇上对臣实在是太好了,臣虽然武功箭术不怎么样,但是臣的枪法却是不错,臣来京城没几天,就用火枪在隆福寺里打死了一个潜伏在东厂的百毒门高手呢,不信等下臣给皇上演示一下这种西洋火绳枪的厉害吧。”

“好啊,朕拭目以待。”正德说道。

段飞拿出火绳枪,说道:“皇上请看,只要点燃火绳,此枪可以随时待发,遇到紧急时刻,一枪便能救命。”

正德从怀里拿出段飞给他的那把火绳枪,笑道:“虽然方便许多,但是打仗时要整天背着一大捆火绳,还是很麻烦啊,若是遇到下雨淋湿了火绳,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段飞笑道:“臣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只要稍加改进,还是很有可为的。”

正德笑道:“那你点燃了吧,免得待会一只兔子突然窜出来你却手忙脚乱地去点火绳,等你点得来,兔子早跑了。”

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正德回头一看,笑道:“厚熜、永福,你们怎么还跟着朕?自去狩猎吧。”

段飞也回过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就是永福公主了,她今天身穿一套银白劲装,满头秀发用红绸扎起,再包裹起来,就像银装素裹之上开了一朵大红花。

永福公主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相貌堂堂,与正德有些相似,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却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见正德问起,那少年恭敬地答道:“皇兄,我们兄妹提不得剑张不开弓,纯是来凑热闹的,永福一早就说皇兄武功过人,今日要亲眼瞧瞧哩。”

正德瞟了永福公主马鞍旁的那把小弓一眼,赫然笑道:“叔父就从来没带你们出游狩猎么?也罢,你们跟着朕,就当是秋游好了。”

这片猎场相当宽大,千军万马散开后居然很快就都不见了,正德的五千禁卫和段飞的一百锦衣跟在正德背后一路向前,突然,正德勒马停下,对段飞说道:“爱卿,该你了!”

段飞顺着正德的目光看过去,草丛之中一只肥硕的野兔正在啃食青草,它警惕地望着这边,随时有可能逃之夭夭。

这个距离上用弓箭段飞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用火枪就难说了,这年头的火枪准确度很低,打麋鹿或许没问题,打兔子就很容易打空,不过皇上既然开口了,段飞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他举起早已点燃的火绳枪,瞄准,开火!

‘砰’地一声枪响,兔子一头栽倒在地,段飞还没来得及高兴,他胯下的马却受惊人立而起,恢恢声叫了一阵,马蹄落下,然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段飞一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他双腿夹|紧马腹微微提起身子,任由那马狂奔,过了一会马速放缓,段飞才一边轻轻勒马,一边抚摸马的脖子,那马渐渐停了下来。

段飞回头望去,正德他们正在策马赶来,出了这么大的糗,段飞心中懊恼,用脚跟踢着马腹,说道:“笨马呀笨马,你这下可害苦我了。”

那马突然耳朵一耸,又嘶声人立而起,段飞几乎同时听到弓弦震颤的声音,然后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道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直线射来,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马腹之中,段飞胯下健马悲鸣一声,向侧面倒下,段飞反应迅速地踢开马镫,左手在马镫上一按,他的身形不跌反升,躲过了飞来的第二箭。

当那暗藏的杀手再射出一箭之时,段飞已拔刀在手,出糗之后又突遭袭击的段飞愤然怒吼,内力狂卷至手,龙牙刃划出一道寒光,将射来的箭矢劈成了两截。

段飞与断箭几乎同时落地,箭头蓝汪汪地在地上蹦跶的时候,段飞左脚猛一点地,他的身体就如离弦之箭般向暗箭射出的方向窜去。

“行动失败,杀了他之后立刻撤退!”有人低喝一声,然后草丛中突然冒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雪亮的钢刀,向段飞冲去。

段飞一惊,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刺客潜伏在这里,双方距离很近,段飞根本来不及调换方向,就已被黑衣人包围起来。

段飞心一横,他脚下用力,以更快速度冲向迎面而来的那个黑衣人。

看到段飞不断加速,那人神色有些变了,他大吼一声也快步冲上,挥舞钢刀与段飞狠狠地力拼一记。

当地一声响,那人手里的钢刀竟然被龙牙刃一刀劈成了两段,段飞知道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哪有可能留手,龙牙刃在斩断那人手里钢刀的下一刻,将那黑衣人从脖子到腰肋一路劈开,竟然就像切豆腐一般简单。

尸体被段飞的身体撞开,段飞全身内力满盈充沛,身上竟然没有沾上一滴血珠。

看到此情此景,那些黑衣人全给惊呆了,段飞却毫不停留,直闯进树丛中,那个弓箭手的威胁比较大,而且这样可以暂时避开后面的那群黑衣人,把它们交给后边的禁卫吧,段飞冲入小树林之后听到前方有踩踏的声音正在快速远去,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只见两个黑衣人正在前方逃窜,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把折叠弩,正是他刚才连射段飞三箭。

弓箭手的威胁比那些拿刀的黑衣人大得多,段飞怒吼一声道:“哪里走,敢偷袭你爷爷,给我留下命来!”

另一个黑衣人拔刀而出,将持弩的黑衣人一推,大喝道:“快走!我挡他一下!”

“不要!爹爹,我们一起杀了他!”持弩的人并没有趁机逃离,而是返身挂箭,朵朵朵连声,又是三箭向段飞射来,这回是同时发出的,威力又大了许多。

持弩者的声音很稚嫩,似乎至多不过十六七岁,段飞面对着他们喷火的目光,心中一怔,怒意稍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追击脚步,面对飞来的弩箭,段飞横刀一挡,叮叮叮三声过后,弩箭已被磕飞,而那个持刀的黑衣人已挡在段飞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段飞迎头一刀劈去,看似没什么章法,实际上大有玄机,面对着段飞的那人只觉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了的老鼠,行动与反应力似乎都有点迟滞起来。

这是魔教之中‘夺命狂刀’中的一招,名叫‘狂狮搏兔’,夺命狂刀重势不重形,就如这一招的名字,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去战斗,那种威压已足以让对手束手束脚,一举而歼之。

那人实力倒也不弱,嘴里尖啸一声,他奋力舞刀向段飞冲去,那股拼命的架势让段飞心中一乱,狂狮搏兔竟然就此被破去,两刀当的地一声撞在一起,那人借力飞退,段飞战斗经验毕竟不足,竟然被他骗了,暗骂一声之后段飞衔尾疾追,那两人借着树林不断躲闪,逃功了得,段飞追了一阵终于放弃,停下脚步怒喝道:“有种就留下名字,本官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那两人哪会理他,转眼就逃得没影了,穷寇莫追,段飞想起了这个词,他转身就走,回到树林边的时候只听有人大喝道:“谁,站住!”

段飞喝道:“是我,段飞!”

“段大人回来了!”两个锦衣卫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们兴奋地叫道:“大人,你没受伤吧?”

段飞摇头道:“我没受伤,皇上在哪?皇上没事吧?”

那俩锦衣卫说道:“没事,只是皇上见大人遇刺,非常愤怒,已经派禁卫四下搜索,务必要将大人找到,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大人,你快去见皇上吧。”

段飞快步走出树林,只见树林外黑衣人的尸体遍布各处,另有两个被俘的,正德正站在那两个俘虏面前,愤怒地大喊大叫着。

PS:下午就要上车了……从明天开始我设定为晚上八点左右更新,希望纵横的系统不要再出错。

第〇三三三章 【段大仙说法】

正德身边的朱厚熜突然看到了段飞,他急忙说道:“皇兄,那不是段大人么?段大人回来了!”

正德一喜,回头瞧见果然是段飞,他顿时笑道:“爱卿,你没受伤么?刚才朕在后面用望远镜看到爱卿突然被人偷袭,朕险些急死,好在爱卿大发神威将那贼子一刀两段,爱卿追贼入林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已经将他们都追上杀了?”

段飞上前请安道:“皇上,微臣并未追上他们,给他们逃了,皇上,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我建议皇上立刻结束秋狩,返回京城,封锁猎场搜查刺客的事交给微臣来办好了。”

“哦?”正德向那俩刺客望去,疑问道:“刺杀朕?必须立刻回京?有这么严重?”

段飞说道:“不错,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埋伏在这里,他们的目标显然是皇上,微臣只是不小心先踏进了陷阱,他们起初还想用暗箭射杀臣,好引皇上过来,谁曾想却被臣的马人立而起替臣挡了一箭,臣大难不死,让他们的埋伏功败垂成,他们只好撤退,这些人竟然还留下来作为死士延阻追击,可见其组织严密,信念坚定,为安全起见,皇上还是回京的好。”

正德一脚踢在一个黑衣人胸口上,怒喝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被俘的黑衣人浑身浴血,显然受了许多伤才被俘的,他们哼地一声冷笑,说道:“狗皇帝,算你命大,天衣无缝的陷阱竟然都被人先踩了,不过你放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迟早我们的人要割下你的狗头,替天下受你荼毒的百姓出口恶气!”

那人说完就猛咬舌头,口里狂喷鲜血,眼看着没救了,押着他的禁卫一个措手不及,竟然被他成功自尽,另一个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身边的禁卫眼疾手快地把手卡在他嘴里,虽然被咬得鲜血淋漓,却成功保住了俘虏的小命。

听到这恶毒的咒骂,正德气得不行,张锐上前安慰也没什么效果,张锐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太监阴阴地说道:“皇上,刺客潜入猎场埋伏竟然无人得知,锦衣卫与东厂都有疏忽之罪,段大人,你怎么说?”

此人就是司礼监二号头目大太监寇昂,当初张锐丢了东厂,本来推荐他的,却给段飞搅局,东厂才落到了郭震手上,此人乃是张锐心腹,早恨段飞入骨了,段飞闻言肃然道:“寇公公说得不错,陷皇上于险地,锦衣卫的确有疏忽之罪,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彻查此案,将这些刺客一个个擒拿归案!”

寇昂说道:“此案必须尽快,倘若稍有拖延,主谋就要逍遥法外,段大人不知准备什么时候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呀?”

段飞在心中暗骂几句死老太监,见正德也在期待地望着自己,他盘算了一下,说道:“皇上,臣也不敢确定破案需要多久,不过臣现在就可以告诉皇上一些关于刺客的细节。”

段飞顿了顿,说道:“臣怀疑这些刺客都是军人或有关者,他们纪律严明,设局精密,但是百密一疏的是,他们用的还是军中的制式刀具,连那偷袭我的小孩手里拿的都是一把折叠的诸葛弩,与我在锦衣卫见过的制式是一样的,皇上,这些人身上都有股杀气,必是沙场惯将,这样的人在京城附近应该不会太多,只要找人来认认尸体,就可以知道他们究竟是来自哪里了。”

正德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他喝道:“来人,给我搜索四周,看看可有留下火统之类的东西?”

段飞心中一跳,张锐已惊讶地脱口道:“皇上难道以为是神机营……”

“笨蛋!神机营怎么可能偷袭朕!”正德的神色很不好看,段飞心中电闪,突然明白是什么人试图偷袭正德了,神机营虽然是拱卫京师的重要力量,但是神机营多年没有作战,神机营的士兵早没了杀气,而且他们也没有理由袭击皇上,在京城周围出现有杀气的士兵,又如此仇视正德的,唯一可能就是当年的外四家军!

所谓外四家军,也就是当初江彬得宠时,正德听信他的话,从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调边军入京师,号外四家军,由江彬、许泰等分掌,正德南巡之后,江彬一党被杀的杀,贬的贬,外四家军也被调回原籍,但是外四家军已经在太平仓驻扎了好几年,要连根拔走谈何容易。

四处搜索的禁卫飞速来报:“报……皇上,这里危险,请皇上尽快离开,我们不仅发现了火统,还发现了许多火箭、火蒺藜等火器,请皇上尽快远离险境!”

张锐唬了一大跳,急忙抱着正德转身就走,在场的禁军也一阵慌乱,段飞喝道:“大家不必惊慌,设置陷阱的人都已经抓的抓逃的逃了,没人点火那些火器全是死物,有什么好怕的?大家保护皇上,撤到稍远处便可。”

正德挣开张锐的手,红着眼睛喝道:“朕不走,朕要看看,谁敢杀朕!”

看到正德脸上狰狞的表情,谁也不敢劝他,禁卫只好团团将他围住,段飞见正德已经基本安全了,转身喝道:“大家把搜索到的火器都拿到远处放到一起,等我查过之后再做处理!”

正德在肉墙之后冷声道:“段爱卿,给我查个水落石出,朕要杀光他们!”

段飞心中一凛,答应一声之后来到自己那匹马旁,箭上有巨毒,那马已经死了,段飞在它身下找到了自己的火绳枪,火绳原本是燃着的,现在已经被马身给压灭了。

段飞轻叹一声,给这可怜的马儿合上眼皮,目光突然定在眼前,只见马首旁边倒下的草里赫然探出一根引线,倘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闯进这个陷阱里,埋伏的杀手定有办法将正德引过来,然后暗箭、火器乱轰,地雷、手雷乱炸,正德就算有十万禁军护卫,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是凶多吉少。

段飞小心翼翼地挖出引线连着的东西,那分明是一个地雷,只不过体积也太大了点,段飞正在研究的时候,有人在段飞背后说道:“这是震天雷,一般用于守城,一颗震天雷丢下城头,可炸死方圆二十步内的人,百步以内尽皆震倒。”

段飞回头一看,竟然是兴献王朱厚熜,段飞忙道:“王爷,你怎么过来了,这儿危险,你还是快走远些的好。”

朱厚熜笑道:“你不是说贼人死的死,擒的擒,逃的逃,再厉害的火器没有人去点火也就跟死物没什么区别么?我又不是皇上,没什么关碍的,大人可查出这些火器是从哪里流出的么?”

段飞摇头道:“这恐怕得找军器局的人来认才行。”

朱厚熜笑道:“段大人,将这震天雷翻过来看看底部,说不定可以找到当初制备时留下的编号,拿着编号到军器局就可以一路查下去了。”

段飞笑道:“多谢王爷指点,王爷,你还是到远处站着吧,您在这站着,我心里可悬了。”

朱厚熜微笑着退到了远处,段飞对这位王爷顿生好感,很快这些火器都被送到远处堆放在一起,段飞命人记录下种类和数目之后让人将这堆危险的东西扔到了西边不远的湖里,任那火药再厉害,泡水之后就没用了。

段飞处理完这事之后才回到正德面前,向正德禀报此事,正德嗯了一声,说道:“这件事便交给爱卿了,刚才朕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将此事说出去,爱卿不论查案还是抓人,都要在暗中进行,不得有误。”

段飞正要向正德建议呢,没想到他先说出来了,段飞一愣,答道:“臣遵旨,皇上英明。”

正德向他解释道:“这个主意并不是朕想到的,而是永福跟我提的,真没想到,永福还颇有急智。”

段飞惊讶地向正德身旁的永福公主望去,永福公主害羞地垂下头,但是段飞却看到她飞快地向身后瞥了一眼。

段飞恍然大悟,这种瞒着家长暗暗报仇的主意定然是朱厚熜告诉妹妹,然后让妹妹再告诉正德的,正德自从南巡归来,言行举止已经比从前收敛得多,好不容易才出来秋狩,若是被刺的消息传出,满朝文武还不顿时闹开了锅?今后再想出来玩就难了,以正德的脾气,搞不好又回到原来与满朝文武对抗的老路上去,搞得朝纲不振天下不宁,查刺客这种事普通官府也没多大帮助,直接交给锦衣卫或东厂即可,何必要弄得天下皆知呢?搞不好又有人要上书把罪责怪在正德头上:自命正德,不修德政,故天下逆反,天之谴也!

段飞记得看过说史故事,大清官海瑞曾经上书批评嘉靖皇帝:“陛下破产理佛日甚,室如悬磐,十余年来极已,天下因陛下改元之号,而亿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直接拿皇帝的年号来说事,还讽刺成这样,可见明朝的臣子有许多是不怕死的,正德比嘉靖荒唐得多,还不知道那些臣子怎么骂他呢。

总而言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皇上和对朝政、对天下百姓都有好处,这件事还是瞒着大家悄悄办了的好。

出了这种事,正德也没心情狩猎了,他带着人回到行宫,看到正德心情不好,段飞想了想,对正德道:“皇上,臣给皇上表演些小戏法如何?”

“小戏法?什么小戏法?”正德随口问道。

段飞笑道:“臣不能点石成金,却也有些趣味,不知皇上带有《大明牌》来么?臣把一把牌放到皇上面前,皇上从中抽一张出来,臣不用数牌看牌,却可以猜到皇上抽的是什么牌,皇上要不要试试?”

正德被激起了兴趣,说道:“倘若你猜不到又如何?”

段飞笑道:“臣猜错一次的话罚臣一个月俸禄好了,若臣猜得次次都对,皇上有什么赏赐呀?”

正德笑道:“你想要什么?”

段飞想都没想地说道:“臣想替一个朋友向皇上求一样东西……”

正德道:“说来听听?”

段飞笑道:“皇上,等臣赢得了奖励再说不迟。”

行宫中正德坐在几前大嚼眼前的食物,刘娘娘没来秋狩,坐在正德左侧的是永福公主与朱厚熜,张锐站在正德身后,目光紧盯着段飞。

段飞手里拿着一把新牌,牌是没问题的,这还是张锐预着正德要玩牌,特地带出来的,只见段飞并不是很熟练的洗牌,切牌,然后请正德验牌,并从中抽出一张来,覆在桌面上,段飞再请朱厚熜与永福公主各抽一张牌出来,等他们都看清自己的牌时,段飞才宣布三人抽的是什么牌。

段飞笑眯眯地问道:“皇上抽的是黑桃K,兴献王爷抽的是方块Q,永福公主抽的是红桃7,皇上,不知我猜对了没有?”

正德惊讶地翻开手里的牌,说道:“你竟然真猜对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厚熜和永福公主的牌段飞也猜对了,两人也很惊讶,段飞笑道:“皇上,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皇上要不要继续抽牌让微臣来猜呢?”

正德兴致大起地说道:“来,我们再玩过!”

一连数轮下来,段飞猜得一点不差,眼看正德的惊讶已变成惊疑,段飞这才准备揭开谜底,笑道:“皇上,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小戏法而已,揭穿之后不值一唏,臣之所以能够猜出每一张牌,是因为臣手里拿着一面小铜镜,藏在掌中通过反光看到了皇上的牌而已。”

段飞说完示范了一遍,他手里的铜镜在衣袖与手掌之间迅速移动,加上言语与动作引开注意力,以至于现场四双睁大的眼睛都没瞧出来。

正德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差点以为你真是个半仙,还准备把你推出去斩了哩。”

正德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过段飞却假装在额头上抹了把汗,说道:“皇上,臣还会许多小把戏呢,若皇上要斩我,我可不敢再卖弄出来了。”

正德笑道:“朕吓唬你的,你还会什么把戏?都抖出来瞅瞅。”

段飞用扑克又玩了几个小把戏,虽然手法不算熟练,但是正德他们这些没见过魔术为何物的人看到这些魔术已经惊讶得以为见了神仙。

好在段飞事后都将魔术的原理解释一番,否则正德当真要把他当成妖道来处理了。

段飞记忆中的扑克魔术很快就告馨了,好在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进来,问正德是否开始午膳,正德才意犹未尽地说道:“爱卿会的东西还真不少,现在你们几个与朕一起用膳,膳后再玩。”

段飞苦笑道:“皇上,玩魔术是要有准备的,不如回京之后臣准备齐全再给皇上玩一些大型魔术,比如将美女变成豹子,再把豹子变成美人,或者把人切成几断再凑回去之类的。”

正德听了之后两眼放光地说道:“真有如此奇事?爱卿若真能办到,朕真要把你看作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了!”

段飞笑道:“皇上,这世上绝没有神仙,神仙都在天上瞧着咱们呢,臣要给皇上玩的不过是一些骗人的把戏而已。”

朱厚熜突然问道:“段大人说得太过了吧?世上当真没有神仙?那彭祖、张天师之流在段大人眼里岂不是都成了骗子?”

段飞笑道:“王爷问得好,本官说的不过是自己的揣测,我信与不信都无所谓,不过皇上乃是一国之主,一言一行都干系重大,倘若因为我玩的几个把戏开始相信神鬼之说,那就是我的天大过错了。”

正德笑道:“爱卿说得不错,朕向来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不过若是爱卿能在我眼前将美女变成猛兽,朕也不得不相信你是神仙转世了。”

段飞笑道:“皇上,美女变野兽简单得很,什么点石成金、刀枪不入的魔术臣也会的,只不过这些东西都要预作准备,今日就没办法给皇上表演了。”

君臣聊着魔术与神仙术法,午膳送了上来,正德给段飞在右侧安排了张矮几,正德与段飞一边吃一边聊,朱厚熜与永福公主都没有说话,倒是张锐时不时插插嘴儿,质疑段飞的话。

午膳之后正德并没有让段飞再玩魔术,而是再次持弓上马,早上遭遇的事情并未在正德心中造成多大影响。

段飞等自然相随,正德在对段飞说道:“爱卿早上展示的枪法果然奇准,可惜爱卿的座驾受惊之后又被刺客害了,既然你替朕挡了一劫,朕便赐你良驹一匹,张锐,去把朕的那匹玉麒麟牵过来。”

“玉麒麟?”段飞讶道,正德笑着解释道:“朕看了水浒之后觉得这名字的确不错,就给朕的爱骑改了名字,朕胯下这匹名叫霹雳火,不错吧?”

段飞赞道:“皇上改得真好,此马一身火红,飞驰起来,果然马如其名!”

一身雪白高大俊美的玉麒麟被牵了过来,正德笑道:“爱卿这匹也不错啊,爱卿智计出众,武勇过人,朕希望爱卿骑着它惩奸除恶,替天行道,杀贼灭寇,甚至封狼居胥,成不世之名,扬我大明之威!”

第〇三三四章 【开口箭,铁娘子!】

正德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仅一旁的朱厚熜、永福公主以及张锐都震惊不已,段飞也觉得心跳加速头皮发胀,谁也没有想到,正德竟然对段飞寄予如此厚望!

段飞霍地朝正德拜服于地,掷地有声地说道:“臣定不负皇上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朕要的是活着的霍去病,不是死的景桓侯!这两日秋狩朕希望你能尽展所长,脱颖而出,明晚篝火大会上,朕要你大显神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喜爱你,是因为你文武双全,世所罕见!”

“臣遵旨!”段飞大声答道,他翻身上马,对正德道:“皇上,臣奉旨狩猎去了!”

“去吧!”正德挥手道,段飞带着一队锦衣卫,绝尘而去。

“悠忽……”锦衣卫成扇面分布向前策马狂奔,段飞居中坐镇,草丛中藏着的小兽纷纷被驱赶出来,然后大家纷纷张弓搭箭,向这些猎物射去,锦衣卫的箭术多半不错,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他们指挥使的箭术更为精湛,不但箭出如风,而且从未落过空处,段飞苦练多时的箭术终于展现出来。

沿途也遇上过不少狩猎的队伍,但是他们的气势远远不如段飞他们,远远看见烟尘还以为是万人大队过来了,急忙避开锋芒,这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小队锦衣卫。

段飞所获颇丰的同时箭矢的消耗也很大,不到一个时辰就用光了手里的弓箭,日头渐烈,段飞决定休息一下再去找正德的队伍献猎邀功,于是率队找了片靠近湖水的小树林暂时休息,段飞还没坐下歇息,就听到有人大叫道:“大人,湖边水草丛中发现三具尸首!”

段飞眉头一皱,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啊,走哪都能发现尸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走过去一瞧,只见湖边水草丛中果然有三具尸首沉在那里,只看了一眼他们的衣着,段飞就断然说道:“穿黑衣的两个是今早逃掉的刺客,还有一个不知是何来历,将他们都捞起来吧。”

锦衣卫砍来木棍与树枝,做成简单的捞棍,将尸体套着腰拖上岸来,那俩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巾已不见,两人的脸都被斩得稀烂,再也辨不出本来面目,只能大致估计年长那个大约四十来岁,年幼的那个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另一个死者年纪在三十左右,脸也被毁容无法辨认身份,他身穿灰色的贱役服,看来应该是看守南海子的贱籍惰民,三人身上虽然伤口各异,但都是剑伤,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其中与段飞交过手的那个黑衣中年人胸口连中三剑,其中两剑穿透胸口,从伤口痕迹来看,应该是被人突然正面袭击,一剑重伤之后再被连刺两剑穿心,其次是那少年,被一剑穿喉,想来是突遭变故呆住了,然后被凶手一剑刺死,那个仆役也是一剑穿胸而死,他胸前的喷射状血迹显示他是被人从后一剑刺死,极有可能是转身想逃的时候被人杀死的,凶手一口气连杀三人,先难后易,手段相当高明。

这三人身上衣襟都被人挑破搜查过,那杂役身上衣服还被割去某些部分,上边或许有编号可查,结果被人割走。

粗粗查勘了一遍尸体,段飞吩咐道:“休息半个时辰上路,找些东西把他们带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段飞带着人往尘土扬起最多,但又并非高高扬起的方向驰去,尘土多表示那里人多,尘尖低矮表示那里的人并没有策马飞驰,而是缓步前行,附和这两条的,附近只有正德那五千禁军了。

果不其然,段飞迎面与正德的人马会合了,正德看到段飞他们这队人马鞍旁挂满了猎物,不禁欣然大笑道:“看来爱卿收获不小啊!”

段飞答道:“托陛下洪福,微臣不但狩到不少猎物,顺便还带回些叫人意外的东西。”

正德哦地一声,问道:“什么东西?”

段飞挥挥手,身后锦衣卫让开一个缺口,正德顿时看到了树枝结成的网子中那三具尸体。

正德眉头一皱,张锐却厉声喝道:“大胆段飞!竟敢带着这种晦气的东西来见皇上!”

正德喝道:“闭嘴,几个死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朕又不是没见过,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答道:“皇上,臣是在湖边找到他们的,这两个穿黑衣的就是逃走的刺客,他们与这个杂役一起被杀死弃尸于湖中。”

正德哼了声,道:“看来老天都要你查这个案子,一切就交给你处置吧,这些叛逆可杀无赦,你也不必事事都来告诉朕了。”

“是,皇上。”段飞摆摆手,锦衣卫又合拢来,遮住了那三具尸首。

正德问道:“爱卿猎得不少猎物啊,有多少是你亲自射杀的?”

段飞答道:“皇上,臣箭囊中有多少支箭,臣就射杀了多少猎物。”

正德惊笑道:“真的?”

张锐不阴不阳地说道:“段大人不会是让随从把猎物绑在树上,然后再射杀的吧?”

段飞笑道:“看来皇上与张公公都怀疑我的箭术,这样吧……”

段飞从箭囊里取出一支已经水洗过,却还带着一丝腥味的箭,搭在弓弦上,目光开始四下搜索起来。

正德笑眯眯地望着段飞,张锐、朱厚熜的目光也在四下游移,永福公主戴上了面纱,只露出两只月牙般的眼儿,紧盯在段飞的身上。

段飞全神贯注地搜寻猎物,没有注意到四周的目光,五千余人包括皇上在鸦雀无声地等着他,给他带来极大压力,不过段飞进入无我之境后就将这些念头都抛到了脑后,静静地搜索着。

五千多人在这里杵着,大小猎物早已远遁,段飞等了一阵也没等到猎物,就在大家渐渐急躁,或者如张锐般幸灾乐祸起来的时候,天空之中突然传来嘎地一声鸟叫。

段飞大脑刚收到声音的讯息,他的身体已作出反应,他猛一扭腰,双手用力张开了弓,铮地一声响,一枝劲箭已飞射出去。

箭已射出段飞才惊醒过来,他张着嘴望着天上那只大鸟,心里七上八下,他没射过鸟,更没有过这样看都没看到目标就把箭射出去的经历,这一箭,吉凶难料啊。

除了他之外,在场的五千多人也都听到了鸟叫,也看到了段飞的动作,但是他们多数还来不及把头转过去瞧的时候,难听的鸟叫声已经戈然而止,那只正在空中盘旋的鸟一头栽了下来。

正德率先鼓掌大叫道:“好箭法!”

欢呼之声骤然大作,连永福公主都兴奋得鼓起掌来,段飞提起半空的心终于也落了下来。

正德命人去将那只鸟取了回来,结果一看才知是一只野鸭,段飞那一箭从鸭嘴里射了进去,从脖子后出来,正德看到这里不禁一震,叫道:“竟然是传说中的开口箭,爱卿的箭术竟然已达此至境,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段飞谦虚地说道:“皇上,微臣侥幸而已。”

正德笑道:“你就不用谦虚啦,看来今次秋狩,你要独占鳌头了!”

段飞这一箭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人怀疑他背把大弓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了。

正德下午出来也猎了不少猎物,大家汇成一队,向回走去,路上遇到猎物,正德都让段飞去射,段飞一箭一只,毫不含糊,令正德开怀大喜,比自己射中猎物还要开心。

行宫之外竖起了不少旗帜,一个个帐篷也搭起来了,每只旗帜下都堆放着不少猎物,不过跟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旗帜下堆放的猎物比起来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段飞打的那只野鸭被高高挂起,他的开口箭传说也被大家传扬出去,传得是神乎其神。

传说中一面跟皇上说话一面射出开口箭来的段大人回到营地之后却忙了起来,他坐在宽大的帐篷里,命人将早上逮到的那个刺客押了进来。

那人经过锦衣卫的逼供之后已经靡靡不振,段飞来到他面前,勾起他的脸,啧啧说道:“瞧瞧,一脸的坚毅啊,吃了不少苦头还不肯开口,自以为是条硬汉子是吧?来人,把那三个尸体抬进来,让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瞧瞧逆贼的下场!”

湖水里发现的那三具尸体被抬到那人面前,那人看到那三张血肉模糊的脸之后骇然睁大了眼睛,他奋力挣扎着想上前仔细辨认,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锦衣卫按了回去。

‘呜……’那人双眼瞪着段飞,几欲喷火,段飞冷笑道:“别瞪着我,人若是我们杀的,就不用把脸砍成这个样子了,瞧瞧这剑口儿,咱们锦衣卫、禁卫都不用剑的,你就算再笨也该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仨了吧?”

那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向段飞望去,段飞冲他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想说话了没有?把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

塞口物被取出之后,那人喘息了几下,依然怒瞪着段飞,说道:“你不用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段飞耸耸肩,说道:“说不说由你,本官要查实你们的身份易如反掌,你落到我的手里,也就是一个玩物,可以供我试验新的刑具而已。”

段飞那无所谓的态度,还有灵猫戏鼠般的神情,给那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那人眼里掠过一丝绝望,就要咬牙自尽,但是两旁守着的锦衣卫岂能让他如愿?左边那个锦衣卫见状他直接卡住那人的下巴,咔哒一声给他摘了下来,下巴都脱臼了,看你还咬什么?

“去,把本官专门为他制作的‘铁娘子’搬出来!”段飞说道。

“铁娘子?”那人惊骇地抬起头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正因为如此,对未知东西的恐惧,就如猫爪一般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

段飞笑眯眯地对他解释道:“铁娘子其实就是一个像棺材一样的铁匣子,里面钉满铁钉,把犯人脱光了衣服,关进去之后,盖上盖子,犯人就会全身都被钉子插穿,不过你放心,这些钉子都是定位了的,不会不小心刺入你心脏让你瞬间死亡,它们会让你慢慢地流血,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有时候我们还可以从铁娘子顶上的洞向里面倒东西,比如老鼠、蟑螂、蛇、蛆虫之类的东西,它们会在里面乱爬乱钻,而你,在里面是看不到任何光线的,我们还可以在外面烧起一堆火,保证不会提前把你蒸熟的火,只会把老鼠、蟑螂什么的热得只想往洞里钻,你知道的,人身上有许多地方是可以钻进去的……”

那人也算是个心志坚定地人,不过听到‘铁娘子’的各种可怕之处,也不禁骇得魂飞魄散。

四个锦衣卫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进来了,他们按照段飞的吩咐把那临时造的‘棺材’竖起来放下,其中一个锦衣卫向段飞问道:“大人,铁娘子已安置妥当,现在就将这死囚放进去吗?”

段飞一直在观察那人的神色,对他害怕的东西有了一定了解,见问段飞说道:“把他的衣服脱光,锁到铁娘子里去,然后你们几个给我去捉老鼠与蟑螂,给这位不肯说话的硬汉子好好享受享受!”

“呜呜呜……”那人脸上露出极度害怕的神情,他一面呜呜叫着,一面不停摇头,段飞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怎么?肯说话了?肯就点头,继续嘴硬就摇头。”

那人急忙点头,段飞大笑起来,说道:“果然很乖,就像我从前养的小狗,它一直很乖的,可惜有一次我叫它老实趴着他却不听,你知道它最后怎么了?它给我慢慢用火燎去了毛,用叉子从后边直插进去,再从前面捅了出来,架在火上烤来吃了,我还没吃过人肉,不知道好不好吃哦……你摇摇屁股,让我瞧瞧你是真乖还是假乖好么?”

看到段飞垂涎欲滴的表情,那人哪里还敢硬气,他急忙用力地扭着屁股,扑在地上就像一只小狗在撒娇。

段飞再次大笑起来,摸摸他的脑袋,随手扯出他嘴里的布条,说道:“好乖的小狗啊,告诉我,小狗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行刺皇上?还有什么同伙?假如小狗够乖,我就饶他不死,否则……你不但会死得很漫长,很痛苦,而且还会臭不可闻,全天下都知道这只小狗是掉粪坑里淹死的,我说得到做得到哦!”

那人心气早已消磨干净,受到吃人的威胁,他不寒而栗,只好老实交代道:“大人,小人名叫秋毅……”

秋毅交代的情况与段飞猜测的差不多,这些人果然是外四家军的余部,他们是安边伯许泰的亲信,因为已经离开军队而没有与许泰一起玉石俱焚,行刺正德,是要为许泰报仇的。

“为许泰报仇?他既不是被仇家杀的,又不是死于征战,他是皇上的臣子,皇上杀了就杀了,你们报哪门子的仇?又是谁给你们安排刺杀的计划?那两个人是谁杀的?”

秋毅惊讶地抬头看了段飞一眼,被锦衣卫呵斥着赶紧又匍匐了下去,他回答道:“大人连这都知道了,我们其实是被人挑唆来的,十来天前有个蒙面人找到了我们,说了一大通话,李大哥就被说动了,我们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前天那人再次过来,说皇上今天要来秋狩,他安排好了人手接应,我们昨天晚上就进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翻脸杀死李大哥父子……”

段飞冷笑道:“杀人灭口这是必然的事,没有什么好意外的,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秋毅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与他单独接触的,那人来去都蒙头蒙面,武功很高,我们曾经试图追踪,结果给他轻易甩掉了,不过老二说他身上有股妖气,有可能是弥勒教的妖道。”

“弥勒教?”段飞皱了皱眉,弥勒教其实也是魔教分支之一,与魔教的关系不清不楚,很难区分,弥勒教这些年发展得很快,论实力只怕不比魔教差,尤其是在发动群众造反方面,魔教都要瞠目其后,说服人蔑视皇权制造混乱正是弥勒教的拿手好戏。

段飞背着双手在帐篷里转了两圈,仔细考虑了一下,突然转身对秋毅道:“秋毅,既然你已经说了实话,本官可以饶你不死,这样吧,我马上派人送你离开,你回去警告你们剩下的那些弟兄,不得再轻信邪教谎言,若能活捉弥勒教妖人献与本官,本官还可以为你向皇上请功,你看如何?”

秋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段飞,段飞肯定地说道:“你已将所有东西都说出来了,本官用不着骗你,说不定此刻那个杀了你们李老大的人正在去杀人灭口的路上,你若是慢了,说不定你们剩下的老弱妇孺就要被杀个精光了。”

秋毅一咬牙,说道:“我相信大人,请大人给我一匹马,我这就赶回去,若能不死,定不忘大人活命之恩!”

PS: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身在昆明,与诸多老同学在一起……

第〇三三五章 【你杀他,我杀你!】

段飞略一示意,两旁的锦衣卫给他解了索子,其中一人却突然拔刀在秋毅腿上一划,秋毅痛得大叫一声,惊骇地问道:“大人,这又是为什么?”

段飞说道:“帮你掩饰啊,要不然所有人全死了,唯独你一人逃回,岂不是惹人疑窦?再给他前面来两刀。”

那锦衣卫毫不犹豫地又在秋毅胸前划了两刀,秋毅这回咬紧牙关没有吭声,段飞赞道:“不错,是条汉子,若你有心加入锦衣卫,本官给你留张百户的腰牌。”

秋毅眼里掠过复杂目光,他咬牙点头,说道:“多谢大人指点。”

段飞道:“你好自为之吧,本官言尽于此,你们两个等下送他出去。”

段飞离开了帐篷,王平跟了出来,问道:“大人,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段飞微笑着摇摇头,说道:“给他点希望,让他少胡思乱想而已,他们的人所剩无几,放不放过都无所谓,本官要钓的是那个可能来自弥勒教的大鱼,你立刻回京一趟传我谕令,召集一千人,分成三队向太平仓包抄过去,务必要连同这帮叛逆连同那神秘的幕后人给我一鼓拿下,必要时可以杀无赦!记住,决不能走脱一个!今天搜到的那些火器你没有真的丢到湖里去吧?带上一些,说不定会有大用。”

王平心中一凛,急忙抱拳领命道:“是,卑职遵命!”

段飞挥挥手,王平急忙去了,段飞负手望天,心中暗叹了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的时候不得不作出一些有违心意的决定,希望这一次死的人不要太多吧……

就在南海子皇家猎场中展开欢宴的时候,乌云笼罩着太平仓,毫无预兆的,一场屠杀正在展开。

一群士兵冲入了太平仓,见人就杀,太平仓里有不少当年边关老兵在这里扎根,他们奋力反击,但是这些杀来的兵凶悍无比,兵器优良,这些边关老兵竟然根本抵挡不住,那些来历不明的士兵一面杀人一面大喊道:“太平仓逆贼谋刺皇上,我等奉旨诛杀逆贼,反抗者,杀无赦!”

“操,大家跟他们拼了!”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胖大汉子操着一把厚背单刀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迎面遇上一个正在杀人的士兵,他虎吼一声,轮刀劈去,威势惊人,那士兵亦是凶悍绝伦,他怪叫一声,毫不示弱地同样一刀砍出。

当地一声响,体魄小了几号的士兵气力不及,被劈得倒退几步,手都震破了,但是手里的刀却还是抓得很稳。

胖大汉子大步追上,又一刀迎头劈下,那士兵双手来架,结果连人带刀都被劈成了两截。

那个大门里又有许多人冲出来,无不是凶悍绝伦之辈,他们手里兵器各异,长短兵器甚至弓弩都有,一时间杀得那些士兵人仰马翻。

这些老兵当年都是跟随江彬等人在边关跟鞑靼大军硬撼过的,也曾转战千里将曾经一度不可一世的刘六、杨虎起义军剿灭,他们不但武艺惊人,之间的配合也熟稔无比,任由杀来的士兵比他们多了好几倍,也一样的凶悍武勇,但是他们借助地利,愣是占了上风,在包围圈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远处,一个蒙面人站在屋顶上指挥着战斗,见这批人如此武勇强悍,蒙面人也不禁摇头长叹道:“可惜了,若刺杀成功,这批人岂不是可以收归我有?现在我却不得不拼着损兵折将也要将他们除去,真是天不佑我!”

虽然有心练兵,但是黑衣蒙面人却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他双脚一顿,腾身而起,就像一只苍鹰,袅袅地向在围困中横冲直撞的那些人掠去。

“小心上面!”一个弓箭手大叫道,他朝天上飞来的人连射三箭,却被那人弹指点飞,那人落下来的时候,起先那个胖汉挥刀上撩,却被人一掌劈开,胖汉双手震得皮破血流,就如之前遭遇到他的人一样,胖汉一声怒吼,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只瘦削优雅的手……

嗤的一声,黑衣人的手指插入了胖汉的脑门,抽出来的时候已是血红色,胖汉颓然倒下,他身后的两人瞠目欲裂,怒吼着奋力杀上,黑衣人轻飘飘的两掌拍开他们的武器,身体前冲,掠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顺手各一指切在他们的咽喉致命之处。

有这黑衣人参战之后负隅顽抗的人尽遭屠戮,整个太平仓陷入一片倒的屠杀之中。

那为首的黑衣人在一口水井边洗去手上的血迹,又一个黑衣人走来,低声对他说道:“柳护法,杀得差不多了。”

柳护法哼了一声,说道:“收拾东西,放火走人!”

命令还没传达出去,警讯突然传来,只见一人一骑疯狂地冲进太平仓,试图阻拦他的人都被他以不要命的方式给杀了,那人正是好不容易赶回来的秋毅,看着满地的尸体,秋毅双目如赤,他仰天怒啸道:“弥勒教的妖道,你给我滚出来!我秋毅与你势不两立!”

柳护法眉头一皱,说道:“怎么还有人能活着回来?这下糟了,快点火走人,这小子就由本护法送他上路吧!”

柳护法从地上挑起一柄钢刀,一跃跃上了墙头,远远地望着秋毅,柳护法冷哼道:“秋毅,你这个谋刺皇上的逆贼,竟然还敢回来!”

秋毅认得他的身形与声音,见他现身,秋毅立刻拨转马头,向他冲去。

等他接近之后,柳护法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去死吧!”

柳护法挥手将单刀掷出,夹着呜呜声奇快无比地向秋毅胸口飞去,秋毅骇然大惊,他怒吼一声,挥刀劈去,一刀劈空,飞来的单刀毫不停顿地插入秋毅的心口,去势未尽地将秋毅整个人撞得口喷鲜血,倒栽下马来,秋毅胸口内陷,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柳护法向四周扫了眼,见还没有火起,心中起疑,他大喝道:“老三、老三哪里去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箭雨,那些正在集结准备撤走的黑衣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不少中箭倒下,柳护法见状怒吼道:“西边有埋伏,大伙儿分散开向南边冲啊!”

黑衣人分散开向南冲去,南边也一阵箭雨留下了十几条人命,太平仓西北南三面突然燃起许多火把,唯独东方没有动静,锦衣卫千户王平横刀策马立在太平仓以西的路口上,大声喝道:“锦衣卫千户在此,尔等弥勒教妖人还不束手就擒?片刻之间我要你们万箭攒心!死无葬身之地!”

柳护法心中暗恨,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一再出错?自己明明见到锦衣卫埋尸体才杀人灭口离开猎场的,为什么竟然活了一个下来?自己虽然急着赶来杀人灭口,顺便想练练手下的心腹,但是大白天不好行动,直到晚上才组织起足够的人手,假扮起官兵假奉旨为名来到太平仓乱杀一气,打算栽赃给正德皇帝,没想到锦衣卫来得那么快,竟然像是早就埋伏好了的。

“难道是老天要亡我?”柳护法见自己苦心孤诣发展、训练出来的教徒在箭雨中损失了许多,心中几欲滴血,他倏然冲到了前面,手持一把钢刀舞得泼水难入,带头向西冲去,同时怒喝道:“大家跟我来,杀了这个带头的千户,其围自解!”

王平冷笑一声,见黑衣人蜂拥而来,他喝令放箭,有柳护法等高手挡在前面,箭雨功用有限,王平装作措手不及的样子,拨马就跑,守在路口的锦衣卫顿时乱了阵脚,柳护法心中大喜,奋勇向前,然而王平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锦衣卫也稳住了阵脚,弓箭手手里持着火箭,在火把上点燃,然后簌簌地射了过来。

“咦?”柳护法惊疑地看着火箭的轨迹,它们并不是射向自己,而是射向路边,随着火箭落下,路边摆放的干草顿时燃烧起来,然后嗤嗤声响起,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鼻而至。

“不好!”柳护法见多识广,当年他也曾在刘六军中,试图攻打北京城的时候吃过神机营的枪炮苦头,这种味道他做梦也不会忘记,嗅到气味之后他猛地向前一扑,嘴里骇然尖叫道:“有火器埋伏!快扑倒!”

来不及了,其他人没有柳护法的功夫,没有柳护法见多识广,他们听到柳护法尖叫声的时候,一切都迟了,眼里强光一闪,然后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几乎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震倒在地,然后巨大的震爆声才传入耳中。

柳护法双手捂着耳朵,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也听到了自己手下压榨胸腔最后一丝空气发出来的凄厉惨叫,爆炸声继续不停地响着,柳护法悲哀地想道:“完了,我的人全完了……”

爆炸的声音终于渐渐远去,柳护法只觉身边噗噗声响起,就像下雨一样,他勉强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颗人头落在自己面前,天上落下的不是雨,而是被炸碎的尸块!

柳护法想爬起来,但是双手刚用力,腰部突然传来一股剧痛,让他重新跌回地上,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把钢刀正正插在他背上,令柳护法心中一寒的是,钢刀正好切断了他的脊椎,这样的伤势,就算自称神通无比的教主也没法治了,想不到一念之差,神功无敌的自己竟然瞬间落到如此下场!

震天雷连环爆炸的时候,王平他们也被波及,久经战场的马也被吓得惊啸连连,后退不已,王平等却又惊又喜地望着眼前的奇景,忍不住心寒的同时心中又不禁泛起狂喜,火器的威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偌大一片地方完全陷入火海,大批彪悍的敌人眨眼间变成了一地的残肢断臂,一件大功眨眼即成,让人如在梦中。

爆炸过后凄厉的嚎叫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王平迅速恢复镇定,喝道:“大伙儿上啊,尽量捉活的!”

信号火箭带着啸声飞上天空,三面包围的锦衣卫迅速冲入太平仓,开始收拾残局,当王平来到柳护法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脸上也被他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王平见过他冲过来时的威势,知道这是一条大鱼,他亲自下马在柳护法身上搜查,除了搜出几张银票和一本弥勒教的经典之外什么都没找着。

王平不甘心地把他尸体拖到一旁,在他趴着的地上,终于找到了被挖过的痕迹,王平仔细查看,终于在地上看到一块曾被挖开,又填回去压平的土,王平兴奋地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插进泥土里轻轻一撬,泥土翻开,一块金羽令牌出现在眼前。

“极天大护法柳!”王平念着令牌上的字,心中一阵狂喜,弥勒教极天大护法是仅次于教主弥勒天尊的大人物,赤炼真君柳朗真的名号王平也早有耳闻,没想到今日一通乱炸竟然炸出这等大人物来,这个功劳果然不小,王平对段飞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段大人预知弥勒教会来杀人灭口,若非段大人未卜先知地让他们带着火器过来,就算碰到这样的好机会,也定然吃不下赤炼真君柳郎真这样的大鱼!

太平仓给弥勒教徒杀得十室九空,幸好他们还没看来得及放火,否则损失更大,存活下来的人哭声震天,王平一面安排人进行收尸,一面清点战利品,偶尔进入民宅顺手牵羊也是常有的事。

王平留下五百锦衣卫在太平仓善后,自己带着五百人连夜返回南海子向段飞报讯,他刚来到行宫之外段飞的帐篷附近时,就被人拦下问口令,王平喝道:“是我王平,我是来向大人复命的,大人可是睡着了?”

那人还未回答,段飞的声音已从帐篷里传来,说道:“王平这么快回来了?我还没睡,你进来吧。”

王平进帐后只见段飞身穿便服,正在烛光之下擦弄他的宝贝龙牙刃,王平还是第一次看见龙牙刃奇特的形制,想起段飞今天将刺客连人带刀一刀两段的威猛,他不禁赞道:“神器择主,大人有此宝刀,战场杀敌简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王平愿跟随大人转战天下,立下无数功勋!”

段飞微微一笑,转过头来,说道:“看你的神情,似乎已经立了大功了嘛,任务完成了?抓到什么有价值的人没有?”

王平答道:“大人神机妙算,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连夜兼程赶到太平仓的时候,弥勒教的人假扮官兵正在屠杀百姓,先一步赶到的秋毅也被杀了,我们三面包抄,卑职以身诱敌,对方果然中计,被卑职预先布置的震天雷炸得人仰马翻,一个没有逃掉!”

“是吗?”段飞敲了敲桌子,淡淡地说道:“你真的是最后才赶到收拾残局的吗?”

王平心中一震,他扑地拜倒,说道:“大人明鉴,卑职赶到的时候弥勒教正在围攻刺客余孽,卑职觉得他们都死不余辜,倘若我就此杀进去,只怕他们反而会联起手来,因此才等到他们互相杀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动手,秋毅回得早了一点,卑职一狠心,没有拦住他,请大人恕罪。”

段飞双手将他扶起,安慰道:“起来吧,本官并没有怪你,换做本官也会这么做的,今后有什么说什么,无需顾忌,明白吗?”

王平又惊又喜地说道:“是,大人的金玉良言,卑职铭心永记!”

段飞说道:“少拍马屁了,怎么样?抓到几个人?捞到什么大鱼吗?”

王平答道:“大人,活捉的都是小鱼,不过卑职在一具被炸死的尸体身上发现了这个!”

王平将刻着‘极天大护法柳’字样的金羽令牌恭恭敬敬地献上,说道:“大人,我怀疑这个死者乃是弥勒教极天大护法赤炼真君柳朗真!他在弥勒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弥勒尊者李福达,倘若真的是他,这次的收获可就大了!”

段飞拿着那金羽令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着,突然说道:“非常好,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柳郎真,咱们手里有这块牌子,他不是也是了,那些俘虏你都带回来了?那些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

王平恭敬地答道:“大人,卑职已将俘虏带回,那些尸体卑职留下五百锦衣卫看着呢,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段飞沉吟道:“你记住了,这些叛逆还罢了,弥勒教在京师附近潜伏,一日之间竟然聚拢了这么多人,实不可小视,你可先对那些俘虏严刑拷打,问出他们来历,以及相互通信的方法,那些死掉的人全给我割下头颅,明晚本官要给皇上献份大礼,后天皇上回京你在永定门外隔十步给我插根旗杆,挂一颗头上去,随便安个弥勒教的名目挂着,每根旗杆派个锦衣卫守着,但凡发现见到头颅有神色有异者,都给我抓起来好好盘问,说不定可以论藤摸瓜抓出更多弥勒教徒来。”

PS:家里空调坏了,老婆又感冒发烧39°,稿子不够了……哎,你们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火车上,回桂林了……星期一到家得拼命赶才够字更新了,最近赶工有些纰漏在所难免,回头再好好改改吧,阿门!

第〇三三六章 【一箭三雕】

王平赞道:“大人果然高明!这简直是一箭三雕之策呀!”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除了这块牌子之外,你还有什么收获?”

王平忙道:“卑职在那柳朗真身上还发现了一本弥勒教教义,数张银票,另外……大家收拾尸体时,顺手牵羊各有些收获,大人的意思是……”

段飞笑道:“那本教义拿来给我看看,银票这些东西嘛,以前是怎么处置的就怎么处置好了。”

王平喜道:“多谢大人!这就是卑职收到的弥勒教教义。”

段飞接过那本小册子,说道:“你来回奔波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傍晚大家献狩的时候,本官替你向皇上请功!”

“多谢大人!”王平喜滋滋地走了,段飞先把龙牙刃收起,然后才在坐在烛光下,翻开了手里的小册子。

看着看着,段飞皱起了眉头,册子里的东西前边还好,记的都是开门宗意的东西,不过翻过几页之后就有些奇怪了,说是教义嘛,又有些不像,杂七杂八地掺杂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若是将那些不合时宜零碎的词摆在一起,似乎就有点含义了。

段飞命人找来纸笔,将册子里念不通的字词一个个写在纸上,然后割成一块块的字词,兴致勃勃地玩起拼词游戏。

渐渐地段飞有了些收获,望着一排排组成的字句,段飞念道:“玲珑心地最虚鸣,此是良工巧制成。若是无人提挈处,到头终久没声名。”

这首诗就像是猜谜诗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了经验之后组合起来更快,段飞发现册子里基本上是两页经文中藏着一首诗,字词排布以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的规律排布,很快段飞就把整个册子里暗藏的诗词都拼了出来,这些诗似有寓意,但是段飞却看不明白,直到他突然看到其中一首七言绝句时,段飞才猛拍大腿,叫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那首诗是这样的:“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两三行。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这首诗分明是《水浒传》中宋江见浪子燕青持弓射杀了天上大雁,突然感怀而作,这首诗写得入情入景,刹那间让人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预示着宋江他们奉旨去打方腊前途茫茫,而且与燕青有关,段飞便记得特别清晰。

重新再看前面的诗句,段飞越看越熟悉,但是心中又开始有了新的谜题,弥勒教的经典中怎么会夹杂着这么多水浒传的诗文?

段飞将这些诗全抽离了弥勒教的经典,又研究了一小会,还是一无所获,段飞想了想,喝道:“来人,去将弥勒教的俘虏给我带一个年纪最小的过来!”

不一会俩锦衣卫就推着一个人过来,王平也跟了过来,问道:“大人,卑职正在审问他们,不知大人传他过来所为何故?”

段飞笑着摇摇头,王平便不敢再问,只见段飞围着那人转了两圈,突然说道:“山岭崎岖水渺茫……”

那人毫无反应,段飞继续说道:“玲珑心地最虚鸣……”

这一次那人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着段飞,叫道:“你怎么知道……”

段飞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们的*师都被我给杀掉了,你们的破教主迟早会落到我的手里,你知不知道?”

那人怒斥道:“放屁,*师神通广大,教主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被你所害,你休想骗我,你这朝廷狗官,说的话没一句真的!”

王平飞起一脚踢在那人脸上,那人满嘴牙齿被踢落,鼻子也豁了,满脸都是血,但是他吐出嘴里带血的牙齿之后依然倔强不服,王平还想再对他下手,段飞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管他,押下去吧,这批人对我已没什么用处,你若还是问不出什么的话,凌晨之前一概砍了,尸体随便找地方埋了吧。”

王平答应一声,将那人拖了出去,段飞又研究了一下那些诗,又冒出一些新想法来,他一边思考一边在帐篷里踱步,终于想出一个完整的想法来。

天亮了,南海子行宫周围又渐渐喧闹起来,今天是秋狩的第二日,大家依然在南海子皇家猎场里里展开狩猎行动,不过见了段飞昨日的收获,今天大家狩猎的兴趣就没那么浓了,各自在猎场中游玩嬉戏,或弄了木排或者小船,到湖里玩水钓鱼,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多少人知道昨天曾经发生过刺杀事件,就算知道了,也被下了封口令,没人敢谈论这个。

段飞今天也不去游猎了,他跟随在正德身边,悄悄地将昨晚发生在太平仓的事告诉了正德。

正德很欣慰,听到段飞重点描述用震天雷设伏炸死敌人突围主力的时候,正德大喜,抓耳挠腮地恨不得这是自己亲手所为。

段飞趁机进言道:“皇上,火器不止可以用于守城,攻城掠地才是它最擅长的,总有一天臣会向皇上证明,善用火器,将可以让皇上的威名传遍天下,小小的佛郎机算什么,将来皇上甚至可以派一支强大的舰队,横扫天下!”

正德听地心潮澎湃,他霍然说道:“好,朕也很希望有这么一天,爱卿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段飞断然道:“皇上请放心,臣一贯说得到做得到,倘若臣做不到,皇上斩了臣的脑袋臣也毫无怨言!”

正德嘘地一声,拉开御弓,一箭射去,一只梅花鹿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正德竟然没有射中,正德大叫道:“该死的梅花鹿,竟敢逃跑,快!谁替朕射杀它,我就赏他免死金牌一面!”

大家豁然心动,免死金牌啊,这可是好东西,有了这宝贝,今后可以横着走了。

大家纷纷取弓,然而近水楼台先得月,段飞的弓就在手里,听了正德的话,早一箭射出去了,梅花鹿应箭而倒,段飞身后的锦衣卫顿时齐声欢呼起来。

王平飞骑而出,将那倒霉的梅花鹿提了回来,大声向正德道:“皇上请看,此鹿为锦衣卫指挥使段大人所射杀!”

正德大喜道:“段爱卿真是神箭啊,朕金口玉言,赐你免死金牌一面,只要不是造反谋逆,用此金牌都可免死一次,爱卿可要收好了。”

段飞凛然道:“多谢皇上恩典!段飞不胜惶恐!”

正德大笑起来,悠忽一声策马加鞭飞驰而去,段飞等人紧紧相随,悠忽之声响彻南海子……

天色渐渐暗了,狩猎的队伍全部返回了行宫附近的营寨,一堆堆的木材堆放起来,秋狩之行最后的篝火大会即将展开。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正德在大家的簇拥之下走出行宫,来到了最大的一堆木材旁,他从张锐手里接过火把,掷在木材堆上,早已浇过油的木材迅速点燃,腾起了熊熊烈焰,正德大声叫道:“篝火大会即将开始,谁是今年秋狩的最强猎手?你们还不快将猎到的最好猎物向朕献上来?”

献猎开始了,大家依次向正德献上自己猎到的最好猎物,最有信心的人往往落在最后,当武定侯郭勋向正德献上一只大苍鹰时,连正德都有些担心段飞会被比下去了,因为这只苍鹰是在高空之中盘旋时,被三石强弓给射个正着的,这不比段飞在低空中射的开口箭容易,正在这时,永福公主突然羞涩地从座位上站起,向正德说道:“皇兄,皇妹也有猎物要献给皇上,小倩,还不把那只白兔献给皇上?”

永福的贴身宫女小倩捧着一只用白巾包裹的物事献了上去,张锐上前接过,展开白布,只见一只白兔趴在托盘上,正在安静地咀嚼着青草。

张锐笑道:“皇上,永福公主殿下献给皇上的是一只活生生的白兔哩。”

也许是听不惯太监的声音,也许是被周围这么多人给吓到了,那白兔突然一跃而起,落在地上,扑扑扑地就跳走了。

张锐大惊,叫道:“快快快,快捉住它!别伤着了……”

小兔跑得飞快,大家手忙脚乱到处捉兔子的时候,正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永福啊,别人献给朕的都是死物,你怎么活捉了一只兔子?不会是你自己捉的吧?”

永福公主的脸红了起来,她答道:“皇上,这是我哥哥帮我捉的,我见大家都有东西献给皇上,所以我就……”

正德大笑道:“原来如此,如此可爱的猎物,朕还是赐回给你吧,免得回了豹房,朕一不小心就把它喂了豹子,兔子呢?怎么这么多人还捉不住一只兔子?”

段飞提着兔子来到御案前,笑道:“皇上,臣已将兔子捉回来了,皇上还是找只笼子将它装起来吧。”

正德笑道:“朕已将此兔赐还给永福了,你替朕把兔子还给她吧,嗯,你的猎物呢?怎么还没献上来呢?”

段飞把兔子交给永福,永福红着脸低头手下,说道:“多谢段大人,它没有伤着吧?”

段飞笑道:“公主请放心,臣捉住她的时候很小心,绝对没有伤到它的。”

永福公主喔地一声抱着兔子坐下去了,那兔子在段飞手里还在不停蹦跶,但是在永福公主怀里却乖乖地趴着不动了,段飞略微诧异地多瞧了一眼,这才转过身向正德禀道:“皇上,臣的猎物不便送过来,以免吓着皇上,那可就是臣的罪过了,臣要献给皇上的是……”

段飞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揭开谜底道:“臣献给皇上的是弥勒教仅次于教主的极天大护法赤炼真君柳郎真及弥勒教精锐教匪总共一百三十五人的首级!有极天大护法柳金羽令为证,请皇上过目!”

听到弥勒教三字已有人惊愕起来,段飞说得这么清楚,就算从前从来不知道弥勒教极天大护法为何物的人也猜到了他的重要性,再听到那一百三十五颗首级,不少人已脱口惊呼起来。

郭勋听了之后神色一动,张锐的脸都黑了,正德只知道杀了许多叛逆和弥勒教徒,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一个重要人物,他喜出望外地接过张锐转交的金羽令,一看之后赫然动容地叫道:“果然是弥勒教的极天大护法法令,段爱卿,你替朕除了此獠,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你要朕如何赏你才好?”

段飞恭敬地答道:“皇上,侦查情报缉捕邪教是臣本分之事,臣不敢邀功,今日献猎,只望博得皇上一笑而已。”

正德大笑道:“爱卿不必过谦,就算这是分内的事,也是件天大的功劳,倘若朕不赏你,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这样吧,朕已赐你不死金牌一面了,这一回你献猎大会勇夺魁首,又剿杀了弥勒教极天大护法这等心腹大患,朕就赏你蟒袍玉带,准予宫中骑马、乘轿,今后抓捕这些逆贼的事爱卿还要抓紧,朕特准锦衣卫研究与装备火器,好对付那些胆大包天的叛逆之徒!爱卿可还满意?”

段飞大喜,什么蟒袍玉带还罢了,锦衣卫研究火器与装备的事昨天正德还只是暗中准许,没想到今天皇上就公开宣布出来,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了。

段飞大喜谢恩,正德喝道:“篝火大会开始,段爱卿,你今日献猎夺魁,不过在场的人多半都未曾见过你的英姿,你不若当场献技,让大家开开眼界如何?”

段飞答道:“臣遵旨,臣还是用箭术来献丑吧,王平,去准备几只火箭……”

王平将东西准备好的时候篝火大会已经进行了一阵,不过大家都翘首以待段飞的表演,只见段飞持弓站在篝火会场中,双眼被蒙上了黑布,他手里持着弓,弦上搭着五支箭,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木材燃烧发出的爆响,突然,尖啸声在段飞身后响起,一支火箭冲天而起,上升势头开始变缓时,又有四支火箭从四个不同且没有任何规律的方位飞速升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几乎完全遮住了第一支箭已经转弱的箫声。

段飞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六识却丝毫不受影响,当那四支后发的箭已经上升到了尽头,而第一支箭已经落了下来时,段飞这才动了,铮铮五声连成一响,五支箭几乎同一时间射了出去!

落到半途的火箭突然被撞得斜斜地向上飞去,然后另外四支箭也水仙花般向四面划出弧形弹射出去,很明显段飞蒙着眼射出的五箭无一虚发,反应快的人已经鼓起掌来,不过事情还没完,只见那五瓣兰花叶飞到半途突然同时炸开,化作了点点星火落下,灿烂得就如过节时释放的烟花。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郭勋的声音最是响亮:“好听力,好箭法,段大人神箭果然名不虚传,郭某实在望尘莫及!”

段飞解下蒙眼布,朝郭勋拱手笑道:“郭候爷过奖了,我这不过是小技耳,郭候爷凌空射鹰的箭法才是真功夫啊!”

郭勋眼里闪过一丝自得,嘴里却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有点蛮力而已,哪比得上段大人的奇技啊!”

正德笑道:“你们不要互相吹捧了,朕听着都嫌累,郭卿家的箭术也是极好的,这样吧,朕也赏你一件蟒袍吧。”

郭勋大喜道:“微臣谢主隆恩!”

段飞拉着郭勋的手笑道:“郭候爷,咱们俩一见如故,不如坐一块好好聊聊吧。”

正德断然道:“你们都跟朕坐一块,就这么定了,朕还要听郭卿家讲《英烈传》哩,吃饱之后还要你们俩陪朕玩牌!谁都不许逃跑!”

郭勋喜出望外,段飞也苦笑着答应了,两人伴在正德身边,郭勋开始讲他祖宗郭英在鄱阳湖大战中射死陈友谅的故事,尽把功劳往祖宗身上揽,段飞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听着,不久之后就觉察到郭勋的企图,这家伙在为祖宗造势,难道还想靠祖宗余荫捞什么好处不成?

张锐站在正德的背后,时不时地望望段飞,又望望郭勋,目光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阴寒。

正德对自家老祖宗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不择手段的朱元璋与正德真有点相像,听到朱元璋赶走蒙人,然后与朱元璋大战,段飞突然插嘴道:“皇上,太祖不独用火器打败了蒙人与陈友谅,最让臣佩服的是太祖高瞻远瞩,大力在军中推广火器的宏图大略,想当年太祖曾下令,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当年咱们大明军中火器是多么普遍啊,太祖与高宗都大力推广火器在军中的应用,为什么现在却只有神机营以及边军才能拥有火器呢?”

正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道:“现在锦衣卫不也可以装备火器了么?你就喜欢变着法子说火器的好处,嘿嘿,连太祖与高宗都被你搬出来了,咱大明的火器由盛转衰是有原因的,等你自己弄的时候就明白了,咱们不是不想用,而是用不起啊……”

段飞悠然说道:“皇上,有些事情就算是勒紧了裤带也是要做的,臣不才,愿为皇上紧勒裤带,打造出天下最强的火器,到时候倭寇何足为患?鞑靼亦不堪一击,佛郎机的海盗也要被咱们大明的海军赶回老家去!”

PS:终于回到家了,好不容易赶出一篇,灯灯现在是一个字的存稿都没了,好惨啊……

第〇三三七章 【算无遗策】

两百多颗人头在永定门外一路排开,萧萧的寒风震慑着来往的所有人,自然也引起了一定的非议,不过在锦衣卫干活的好处就是对这些声音可以完全无视,只要皇上心意不变,锦衣卫在哪里都能横着走,悬首示众这样的事在正德看来再正常不过,敢反对的人简直就是怙恶不悛,同情叛匪!你啥意思啊?想丢官还是掉脑袋跟他们一块挂起?自己选择吧!

永定门外,正德暮然回首,望着两排看不到尽头的人头杆子,他忍不住诗兴大发地吟道:“永定门外挂贼头,江山从此不用愁,满朝文武若段卿,朕可放心天下游!”

得,有了这首诗,段飞的任何担心都是多余的了,他送皇上回了宫之后,就直接回了锦衣卫,现在他要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如何打消朵颜三卫的不良企图。

他向正德诉说的那几条无疑都是可行的,但是前两样好办,正德下两道圣旨即可,第三条就有点麻烦了,造谣与离间可没那么简单,搞不好反而会带来反效果,该怎么做可就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计划是重要一环,其次就是人选问题,派谁去好呢?翻看锦衣卫的人事档案,段飞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刚坐稳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对下面的人还不熟悉,可以完全信任的就是王平、王佐以及华明他们几个,王平的能力是不错的,王佐坐镇北镇抚司几天以来,能力也有目共睹,华明他们几个就要稍差一些了,其他人嘛,倒也有几个可用的人,不过他们都是古腾的心腹,至今还没有向自己投诚的意思,怎么能将这样的大事交给他们?

想来想去,段飞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好了!”

这个念头让段飞自己都吓了一跳,然后他的心脏霍然跃动起来,开始考虑盘算自己亲自去的好处与坏处,想来想去,唯一可虑的就是自己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若亲自东北一行失败,到时候必然会有无数非议朝自己袭来,就算正德也未必保得住他,但是,若是成功归来……

段飞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把守在他身后的王平瞧得纳闷不已,忍不住开声问道:“大人,你在为何事困扰?卑职可以为大人分忧吗?”

段飞倏地转身深深地看了王平一眼,点点头,说道:“王平,你派人去将华明他们几个还有王佐都叫来到我家去,有件大事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下。”

王平答应一声,转身走去,段飞站了起来,在房里负手踱步,又思考了一阵,终于有所决定,然后向外走去。

段飞离开了北镇抚司,很快回到了家里,他直入后院,只见石斌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举石墩练力气,苏蓉则在花园里拿着小铲子和小剪子什么的,休整着花草,见段飞回来,她嫣然一笑,拿着剪子就迎了上去,对段飞说道:“公子回来啦,有两位客人已经久等了。”

段飞道:“是殷老板和苏老板吧?本官还有重要的事与你们商量,因此只能委屈他们再等等了,蓉儿,你帮我去找谢师爷与史大哥,然后一起来书房见我。”

“哦……”苏蓉答应一声,放下剪刀走了,段飞在书房里等了一会,苏蓉与谢志钧、史羽峰先后走了进来,段飞招呼他们坐下,沉思了一下才望着谢志钧说道:“文辉,我希望你加入锦衣卫,任南镇抚司副千户,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志钧愕然道:“大人,你为何突然有此建议?我实在无心为官,大人还是另选贤能吧。”

段飞说道:“南镇抚司掌情报出入,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执掌,锦衣卫中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文辉你再考虑一下,这对我很重要。”

谢志钧依然摇了摇头,史羽峰忍不住说道:“老谢,你别只管摇头,你真的无心做官吗?我看你只是嫌锦衣卫名声不好而已,我相信锦衣卫在阿飞的手里一定会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看看永定门外那些挂着的人头吧,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阿飞,你也别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们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也好帮你劝这个书呆子啊。”

“对呀,公子,你为何急着要在南镇抚司安插个心腹?说出缘由或许谢师爷会改变主意呢?”苏蓉说道。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打算悄然离开京城,去奴儿干都司走一趟,其中有大量情报往来,没有个人帮我守着南镇抚司,我怕会出事,故而想请文辉帮我,文辉,我不勉强你,但是这件事事关国运,做好了,不止我会受益无穷,对大明的好处更是厚泽百代,中兴大明或许就从这件事开始,参与此事的人都可流芳百代永享盛名,到时候我在皇上面前稍稍说上几句,你说不定可以重新出仕,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谢志钧有些动容地说道:“大人要到奴儿干都司去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飞说道:“我获得了个确凿的情报,朵颜三卫有心在今冬洗劫东北诸卫,我奉旨解决此事,尽量避免战乱发生,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文辉你一定要帮我!”

听到竟是这样一个任务,苏蓉也不禁动容,双目精芒闪烁,史羽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这事还用考虑么?老谢你再敢说一个不字,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老哥了!”

谢志钧苦笑着点点头,说道:“不知大人有何计划?文辉替你参详参详。”

段飞说道:“这件事我有点不放心让别人去办,我亲自去也有不少好处,唯一担心的就是情报来往,若被人做了手脚,我死不足惜,百姓受苦罪过可就大了,南镇抚司掌情报来往,敖春虽然暂时不能动,但是在他手下安插两个人将他架空监视起来还是可以办到的,我心中最好的人选就是王平与文辉你了。”

谢志钧一咬牙,拱手说道:“大人请放心,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文辉不敢拒绝,一定不负大人重托,将这事办好来。”

段飞大喜,说道:“有王平与文辉坐镇南镇抚司,我就放心了。”

苏蓉说道:“公子真要亲自去奴儿干都司么?王平千户能力出众,派他去不行吗?公子亲自坐镇南镇抚司岂不更好?”

段飞摇摇头,说道:“不行啊,王平虽然能力不错,不过只怕他难以明白我的想法,做起事来不免会与计划有所偏差,想来想去,我还是亲自走一趟比较好。”

苏蓉点点头,无奈地说道:“既然公子决定了,我也只好跟着公子走一趟啦……”

段飞笑道:“此去诸多不确定的因素,东北条件艰苦,天气又开始冷了,到时候冰天雪地的,你还是别去了吧。”

苏蓉娇笑道:“公子觉得我像那么娇贵的人吗?只要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什么的危险我都不怕!”

史羽峰也说道:“阿飞,这事也有我一份,我的功夫虽然远不如苏姑娘,但是我胜在人老成精,跟什么人打交道都有一套,你身边少不了我。”

段飞笑道:“今天叫大哥来自然不会少了要烦劳大哥的,这一次我打算来个一眀一暗,眀的我打算派以华明为首的锦衣卫,大摇大摆过去,暗的以我为首,咱们假扮成前往关外探路的客商,咱就吃点亏,假扮江南首富苏友青的二儿子好了,正巧,苏友青不是来了么?”

“那我就是苏家的老护院了,虽然苏家是苏州的,不过我也很熟,不怕别人盘问。”史羽峰说道。

段飞笑道:“老哥你经验丰富,自然是首选,蓉儿,没有贵公子带着丫鬟跑那么远的,你假扮我的小媳妇还差不多,你说呢?”

苏蓉俏脸儿一僵,想了想,她说道:“我不管,我就是个丫鬟,要带小媳妇你找箫寒姐去。”

段飞干笑一下,说道:“好吧,丫鬟就丫鬟,一切照旧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见吗?文辉?”

谢志钧摇头道:“我还是不太赞成大人亲自去关外,不过大人既然连身份都想好了,此去已成必然,我就不多说了,奴儿干都司的情况复杂,大人若能妥善用间,成此大事说难也不难,大人可已物色好对奴儿干都司非常熟悉的向导了吗?老史从未去过奴儿干都司,除了一身蛮力,能给大人开路架桥之外,恐怕没什么帮助啊。”

段飞道:“锦衣卫在关外也有不少探子,这方面可靠的人应该还是找得到的,文辉你无须担心。”

苏蓉疑问道:“公子,你打算带几个人在身边?多了容易引人怀疑,少了又不足以自保,这可得好好想想。”

段飞沉吟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都不是生意人,这个嘛……蓉儿,华明他们还没来,趁此机会我见见苏友青他们好了,你去请他们过来。”

不一会苏友青和殷德祥、黄素良在苏蓉的带领下走入书房,一进门苏友青和殷德祥就恭喜奉承了一通,段飞微笑着点点头,笑道:“三位老板久违了,咱们都是老相识,客气话就不说了,我的想法想必黄老板已经转告两位,不知你们有什么建议或意见么?”

苏友青当仁不让地说道:“段大人,那件事我们没什么好考虑的,这样好的事情咱们从前做梦都想不到,又怎么会拒绝呢?一切都按大人的意思来办好了。”

段飞大喜道:“如此甚好,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锦衣卫出权出力,你们出钱出资源,将生意做到全天下去!”

苏友青说道:“大人,光是我们三人与锦衣卫合作赚钱,只怕会引来不少人的嫉妒,或对大人的前程不利,我看不如成立一个商会,凡是加入商会的商人,缴纳一定会费和利润,就受锦衣卫的保护,相信全天下有实力的商人都会加入商会,到时候大人才是真的财源广进啊。”

段飞笑道:“苏老板你的建议与我不谋而合,我还担心你们会觉得利益受损反对这个提议打算过上一两年再说呢,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

苏友青笑道:“这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黄老板提出来的,他的意思是说加入商会的商人按照实力以及提交的保证金来分成不同的等级,等级越高优惠越多,比如可以少交些会费以及可以加盟一些特殊生意之类,广邀天下商人齐聚商会,可以增强大人的实力,这一股力量不可小觑啊,保证金与等级制可以让大人获得庞大的初始资金,以及商人们的忠诚度,大人以为如何?”

段飞笑道:“这真是黄素良想出来的?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既然如此,我建议商会的等级分为六个级别,其中你们三人身为首创者,免费升为钻石级,每年只需交纳一千两会费,除正常缴纳国税之外,只需向锦衣卫交纳百分之十的利润作为保护费即可享受最高待遇和保险,今后就不用再担心遇到劫匪什么的了,百万以上的生意锦衣卫全程护送,就算遇劫咱们锦衣卫也包全赔,你们看怎么样?”

苏友青和殷德祥大喜道:“这样再好不过,看来我们可以把请来护送商队的武师们都解聘了。”

段飞笑道:“那我岂不是害他们丢了饭碗?这一帮人没饭吃倒也麻烦,这样吧,只要加入了商会,就可以按级别向锦衣卫推荐些高手护卫,他们可以暂时以锦衣卫外围身份从锦衣卫拿月俸,由锦衣卫安排他们护送任务,只要他们有足够实力,做事用心,今后正式加入锦衣卫也是可以的,苏老板家里若是要裁撤护卫,不如挑些合适的推荐给锦衣卫啊。”

苏友青笑道:“大人英明,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我辞退他们的时候也不用心怀愧疚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商会钻石会员身份不是那么好获得的,至少要成为黄金会员五年以上,没有什么恶性记录才能申请升级为钻石会员,而黄金会员嘛,保证金为一千万两白银,每年会费还是一千元,但是须缴纳百分之十五的利润作为保护费,其他与钻石会员无异,白银会员要缴纳保证金一百万两,每年保护费为百分之二十的利润,青铜会员的保证金为十万两白银,每年保护费为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黑铁会员是最低级会员,缴纳一万两白银即可加入,每年须缴纳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并且只在本省之内受保护,出省之后就一切如常了,除了黄金会员升钻石需要五年之外,其余各级只需补足保证金即可升级,而且商会可以随时退出,需在一个月前申请退还保证金。”

苏友青听得双眼放光,佩服得五体投地地说道:“大人实在是英明啊,如此一来等级分明,咱们三个也可以有足够时间将其他人远远抛在身后了。”

段飞笑道:“我还没说完呢,相信很多人想加入商会却一时筹不够入会费,苏老板你们三个可以拿着我的拜帖去会会大通钱庄的老板,游说他加入咱们的商会,并且请他给希望加入商会的有实力、有信誉的商人提供贷款,贷款之中要交的保证金占百分之五十,周转资金占百分之五十,贷款利率他自己定好了,商会要在各省至少省会一级的城市里建立分部,每个月组织一些活动,大家带契一下新人嘛,生意是做不完的,钱也是赚不尽的,众人拾柴火焰高,本官虽然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需要大家一起照应着,才能稳如泰山啊!”

殷德祥赞叹道:“大人真是高瞻远瞩,我们目光短浅,不如大人万一,一切都听从大人安排,只不过……大通钱庄的老板只怕不那么好说服啊,大人难道不知道,大通钱庄的背后……”

段飞微笑道:“真正老板是当今圣上,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这是皇上一时兴趣所致,当年皇上在豹房内开商店做生意的事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这个钱庄就是那段时间所建,也是皇上悄悄敛财的一件工具,前后有刘瑾、钱宁、江彬的大力扶持,这才在短短十来年里发展成天下最大的连锁钱庄,昨晚皇上已将主持钱庄运行的权利从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兄弟手中转给了我,你们拿我拜帖过去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这件事你们还要严格守密,绝对不能传出去,为了酬谢你们三人大力支持,今后你们在大通钱庄贷款时,利率比别人低两成好了。”

喜事一件接一件,连苏友青这样富可敌国的大商家都惊喜之至,谁会嫌钱多啊,再有钱的商人手里运转的现金都不会太多,借鸡生蛋正是这些商人们的拿手好戏,有大通钱庄和锦衣卫做靠山,今后做生意就不愁没有本钱,也不愁生意会蚀本了!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利好消息啊!

“真是太好了……”三个人除了赞好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段飞又道:“我近日要离开京城,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向我的师爷,即将出任锦衣卫南镇抚司的谢志钧副千户商议,相信你们对他并不陌生吧?”

“当然,当然,谢大人任扬州知府期间,扬州治安稳定,我等收益颇多,我等也曾与谢大人见过数面,岂会不认识?谢大人,听闻你受累下狱,我等也颇感不忿,老天有眼,大人得段大人洗冤提携,现在入了锦衣卫,定能重振雄风,今后还要谢大人多多照顾啊!”

谢志钧苦笑一下,跟他们叙了几句旧,就听到门外响起不少脚步声,王平的声音说道:“大人,我们人都来齐了!”

段飞笑道:“苏老板,你们与文辉既然是旧识,不如另找地方好好聊聊,黄素良,我叫你去筹备的事你做好了么?”

黄素良急忙恭敬地递上一个信封,说道:“大人要的东西都在里边了。”

段飞满意地将信封收回衣袖里,说道:“商会的事你们尽快去筹办,今年加入的商人在年底前会费与保护费全免,凡年底前加入的商人,明年头三个月的会费与保护费也全免,过期不候!大致就是这样,你们去吧……”

第〇三三八章 【逐利之夫】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一去六年没回头

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

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姐皮包骨头

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了

满把戒指打出溜哇

头不梳脸不洗呦

小脖颈不洗好象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

王二姐在北楼哇眼泪汪汪啊

叫一声二哥哥呀咋还不还乡啊哎哎咳呀

想二哥我一天在墙上划一道

两天道儿就成双

划了东墙划西墙划满南墙划北墙

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

我登着梯子上了房梁

要不是爹娘管得紧吆

我顺着大道哇划到沈阳啊哎哎咳呀……

唱着这首几乎让苏蓉喷饭的二人转著名曲目《王二姐思夫》,段飞一行进了沈阳。

这里不是五百年后的沈阳市,而是大明的沈阳中卫,一座孤零零的小城耸立在沈水之北,按惯例山北为阴,水北为阳,因此它的名字叫沈阳。

沈阳城不大,连宝应县都不如,这里有很浓的军垦痕迹,对大明而言,东北这苦寒之地,除了军事上有必要占着之外,实在没有任何经济价值,不过沈阳这片地方七千多年前就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西汉时期已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名为候城的古城,沈阳的历史并不短暂,经过大明军民百来年的发展,沈阳中卫现在已经拥有四万多人口,其中卫所兵五千六百人,算是大明在东北最热闹也最安全的地方了。

入城的时候很顺利,苏友青给段飞推荐的老仆柯叔来过沈阳无数次,跟这些卫所兵都很熟,塞点银子过去,介绍说是苏家二少爷来东北玩玩,卫所兵连路引都没检查,就放他们进城了。

城里街道窄小房屋矮旧,与段飞记忆中的现代化都市毫无共通之处,环境的恶劣导致这里的生存状况,数千年来几乎没有多少变化。

看到眼前贫苦破旧的一幕幕,石斌不由咂舌道:“朵颜三卫的鞑靼莫不是疯了?沈阳卫已经的这个样子了,其他地方岂不是更穷苦?他们能抢些啥啊?”

段飞淡然道:“什么都抢,最重要的是粮食和女人,还有各种各样的金属、工具,*能激起人心中的贪念与杀意,时不时劫掠周边,可以削弱敌人,增强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公子说得真是一针见血啊,不过有史以来他们就一直这么做,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彻底的解决之道么?”苏蓉懒洋洋地问道。

段飞答道:“时过境迁,现在已不同往日啦,就算暂时还无法消灭这些游牧民族,但是要抵抗他们的入侵还是有办法的,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想知道我会用什么办法,你就睁大眼睛瞧好了。”

苏蓉掩口轻笑道:“公子怕是自己都还没想到具体办法吧?”

段飞反驳道:“谁说的?我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随机应变不也是计划吗,咱们对奴儿干都司的情况了解得实在太少,用间也必须知己知彼才行,所以我才决定亲自来一趟啊,你以为我喜欢挨冻啊?”

苏蓉笑道:“我知道啦,公子学究天人,妙计无穷,区区异族袭边的小事哪难得住公子啊。”

段飞自矜地一笑,说道:“好了,就算再私下里也尽量少说这事,何况现在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都不要说了,记得咱们是来找做生意的路子的,大家族的二少爷不容易啊!”

“是,二少爷。”大家齐声答道。

柯叔忍住笑,说道:“二少爷,咱们就在前边的再来客栈歇一宿吧,老爷和大少爷每次出来都要在再来客栈里停一晚的,那儿消息灵通,说不定可以探到些什么赚钱的好门路哩。”

段飞笑道:“柯叔是识途老马,我们都听你安排,再来就再来吧,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虽然段飞唱得有些走调,但是颇通音律的苏蓉还是动容道:“公子,你离开京城之后还真是意兴大发啊,这一路来都唱了十几首歌了!而且曲风各异,首首不凡,只怕杨大公子来了也要甘拜下风啊!”

段飞呵呵一笑,说道:“兴之所至,随便哼哼而已,俚语小调,难登大雅之堂,柯叔,这沈阳卫里有啥好吃的呀?我这肚皮可有些饿了……”

柯叔答道:“有啥好吃的?这穷山僻野,还有啥好吃的?也就是山里的野味与蘑菇什么的鲜一些罢了。”

就如柯叔所说,再来客栈里的伙食也就剩个鲜字了,不仅盐放得少,醋也没有,甚至连姜末都没有,那些蘑菇野菜还罢了,那些烤熟的兔肉、鹿肉那个臊啊,段飞闻到那味道就直反胃,倒是与没吃过苦的阔少爷完全吻合。

苏蓉见他吃不惯,叫老板送了一盆炭火到身边,自己用小银刀把那些大块的肉切成一片片的,从怀里拿出一只瓶子,洒了些粉末在上边,然后架起在火上烤,一会儿工夫香气便四处传开,苏蓉用小刀穿了两块烧肉递到段飞面前,段飞笑道:“蓉儿,你真是我贴心的小棉袄,连这都准备了,幸好我带你出来了,要不然只怕我在这奴儿干都司一天都呆不下去啊。”

苏蓉抿着嘴没有说话,旁边却啪地一声,一个壮汉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大步朝段飞他们走来,同时大声说道:“好贴心的丫头,不但脸盘儿漂亮,还会伺候男人,这么好的丫头奴儿干都司里哪找呀,小子,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她是我的了!”

段飞微笑着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还没走到面前就被两个人同时伸手拦住了,正是假扮成苏二少随从的园镜和清雨,离开京城的前一个晚上,段飞会见了少林本能大师和武当丹云道长,邀请他们协助自己办好这件差事,大义当前两人都没有犹豫,分别派圆通、园镜以及清岚、清雨假扮成随从跟着段飞离开了京城。

园镜和清雨刚伸手一拦,那大汉背后刷地一声站起了四桌子人来,好十几个,有的还拔出了凶器,其中一个瘦子冷笑道:“哪来的兔爷儿,不识抬举,乖乖把那妞儿交给洪爷,再磕上几个响头便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人财两空自己还得爬着回江南就麻烦了。”

段飞他们几个满口都是江南腔,被人叫出来一点也不奇怪,那洪爷突然出手按在园镜和清雨胸口,本想用力推开他们,没想到一掌就像按在了棉花团里,一掌却像是按在了铁板上,洪爷吃了一惊,人家动都没动,他的重心却已朝清雨跌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两股大力同时传来,洪爷就像一个人肉陀螺,呼地一声飞了起来,旋转着撞在墙上,再跌到地上的时候才惨呼起来。

一瞬间发生的事让除了段飞他们之外的人都看傻了眼,直到那洪爷惨叫起来,他的人才纷纷惊醒,有两个赶过去扶起洪爷,包括那个瘦子,其他人呼喝连声,各自拔出凶器,向段飞他们冲去。

这些人不过是二流的蟊贼而已,转眼就被园镜和清雨打倒了几个,不过这两人都没下杀手,因此这些蟊贼还不知利害地爬起后继续冲杀过来。

段飞摸了摸耳朵,问道:“柯叔,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柯叔开始还有些担心,见到园镜他们的身手之后就放下心来,他说道:“二少爷,在这里没什么理法可说,拳头就是大爷,这个洪爷我也听过他的名字,一伙横行关外的马贼而已,大人打跑他们就行,在城里别闹出人命来。”

段飞点头道:“我明白了,小金,小雨,你们住手,石斌,换你们上,这帮马贼每人打断一条腿,那个什么洪孙子给我打断两条腿,那瘦子嘴巴不干不净,给我他的舌头给拔了。”

“好嘞!”石斌他们早已手痒,听令之后顿时暴起,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拳头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惨叫连声之下,没一会就被揍趴了一地的人,许多不止断条腿,身上肋骨什么的都断了好几处。

石斌他们四个尤其照顾那洪爷和瘦子,踩断他们腿骨的时候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客栈老板和伙计并不阻止,其他客人倒是看得两眼发亮。

“住手!”

就在石斌他们要拔瘦子的舌头时,段飞喝了一声,然后说道:“算了,蓉儿不想见到太多血,把他们身上搜一搜,值钱的或者有趣的都留下,然后把他们都丢到外头去吧。”

“是,二少爷。”石斌他们恭恭敬敬地答道,然后就开始大肆搜身,这些马贼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抢来东西后多半直接就换银子花了,所以搜了半天也才搜到点碎银子,那洪爷说要一千两银子买人,也纯属骗人,他身上碎银十两不到,结果又被石斌他们狠狠踢了几脚,然后一个个地全扔到了大街上去。

“二少爷,才搜到不足一百两碎银,这些马贼也忒穷了点,不过在那瘦子身上还搜出些奇怪的东西,请二少爷过目。”石斌捧着一纸包东西递了上来,段飞展开一看,里头是一些黄色的粉末,用手捻了点放鼻子前嗅嗅,段飞顿时冷笑道:“这不过是最差劲的蒙汗药罢了,这也当成了宝贝?你的眼色还要好好锻炼才行啊!拿去扔阴沟里吧。”

石斌脸微微一热,他气道:“我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我灌那瘦子自己吃去!”

石斌气鼓鼓地走了,旁边一桌又站起一个人来,在原地向段飞拱手道:“老朽查金衡,敢问公子来自江南何处?或许与老朽还有些渊源哩。”

段飞还没答话,柯叔已站了起来,向那老者拱手道:“原来是镇江的査老板,我家老爷名讳我不敢说,不过我老爷姓苏,家里开了家绸缎铺子,叫做玉锦坊的。”

查金衡一愣,脱口叫道:“苏州的苏老板家……这位看起来不像是大公子吧?”

段飞潇洒地站了起来,啪地声打开折扇,说道:“在下苏林颐,家中排行老二,苏林贺是我大哥,在下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查老板,幸会幸会。”

查金衡笑道:“原来是二公子,难怪看着这么面生呢,苏二少不在江南游玩,怎么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奴儿干都司来了?”

段飞笑道:“查老板这把年纪了,又为什么来这呢?不都是一个利字驱使么?咱家在关内生意做得不错,不过关外却很少来往,所以这一次家父派我出来看看,开开眼界也好,磨练也好,顺便瞅瞅有什么好生意可做,查老板,相见即是有缘,不如过来聊聊如何?”

查金衡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苏蓉起身让开,查金衡赞了一声,然后坐下说道:“苏二少,查某倚老卖老叫你声老弟,这一次你可来得不是时候啊,你们沿途过来,难道没听说吗?奴儿干都司最近不太平啊。”

段飞装作诧异地说道:“这怎么说?秋天不是贩参的好时节吗?怎么会不太平呢?”

查金衡摇头道:“前些年还算太平,让咱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赚了点辛苦钱,不过北边有消息传来,朵颜三卫的鞑靼秣马厉兵,随时有可能犯边,我这就是急着赶回关内去的,苏二少,我劝你还是别再向北去了。”

段飞心中升起一股怒气,连这些商人都听到消息向南逃了,朝廷里居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奴儿干都司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干什么去了?他忍着气说道:“不会吧,朵颜三卫又是什么?他们竟敢来犯我大明疆界?这卫所里的兵难道都是吃素的啊?”

四周传来一阵低笑,富家少爷真是无知啊,不过他们也不敢大声嘲笑,刚才洪爷那帮人的下场可是谁都看到了的。

查金衡急忙向段飞解说了一下朵颜三卫的来历,原来,明洪武二十年(1387),太祖派遣冯胜、傅友德和蓝玉等率领二十万大军绕道庆州(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境内)包围了纳哈楚军队驻地。纳哈楚被迫投降。眀洪武二十一年(1388),蒙古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今内蒙古贝尔湖)被明将蓝玉的军队击败西走。这些重大的军事失败,使大兴安岭以东的蒙古诸部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只得归附明廷。

洪武二十二年(1389),明廷在这一地区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朵颜卫在屈裂儿河(指洮儿河南支流归勒里河)上游和朵颜山一带;泰宁卫在塔儿河(今洮儿河)流域,即元代泰宁路;福余卫在嫩江和福余河(今乌裕尔河)流域。同时,明廷授封三卫首领以各级官职,进行笼络和羁縻。

听了半天,段飞假扮的苏二少依然一头雾水地说道:“既然朵颜三卫是咱们大明的人,为啥还要来犯边呢?”

查金衡苦笑着再给他解释,这话可就长了,明建文元年(1399年),明朝发生皇室战争,史称“靖难之役”。建文四年(1402),朱棣即皇帝位后,为了酬谢“从战有功”的兀良哈三卫蒙古人,决定把大宁卫(今承德市、平泉县、建昌县及老哈河流域)割让给他们。同时,他还封三卫首领以都督、指挥、千户和百户等职;决定在开原、广宁两地开设互市,供兀良哈三卫蒙古人和明朝进行交易活动。

不过永乐大帝的决定和允诺并没有完全兑现,明廷不允许三卫蒙古人南迁到大宁地区驻牧。朵颜三卫蒙古各部,从此便不断与眀庭开战,永乐大帝的铁血大军也打不消他们的决心,永乐之后的明朝皇帝一个比一个弱,英宗甚至搞了一出丢脸的土木堡之变,朵颜三卫与鞑靼各部更不把大明放在眼里,几乎每年都要掠边,直到正德十二(1517)年,正德督军击退蒙古小王子(明朝叫北蒙大汗为蒙古小王子是惯例,估计是一种轻视),这两年朵颜三卫也没敢犯边,不过看来今年他们还是忍不住了。

朵颜三卫一边向大明纳贡称臣,一边又不断袭边,大明朝满朝文武竟然拿他们没辙,用二十一世纪人的眼光来看,这真是不可思议。

查金衡好不容易将大明与朵颜三卫的恩怨说完,段飞又问道:“査老板对朵颜三卫可真熟呀,查老板是不是经常跟他们做生意?

查金衡一愣,说道:“老弟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咱们大明早就关闭了跟朵颜三卫的互市,我去哪跟他们做生意呢?那些犯法要砍头的事咱可不做。”

段飞嘿嘿笑道:“查老板不要怕,我只是想找条路子,看看能否跟他们合作一下而已,冬天快到了,奴儿干都司的老参好卖得很。”

查金衡连连摇头,说道:“买山参可以去塔山前卫或者建州找女真人啊,他们的参比朵颜三卫的更好,老弟你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呢?”

段飞笑道:“查老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正因为没有开放互市,朵颜三卫的参才真叫便宜啊,对不对?咱们辛辛苦苦跑一趟,总不能才赚点路费吧?

查金衡起身道:“老弟,时候不早,老夫要回房休息了,最后奉劝一句,还是快回头吧,北方去不得了……”

段飞摇头道:“查老板言不由衷,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查老板请便吧,我就不信,偌大的奴儿干都司,找不到一个能给我带路的人!”

查金衡摇头叹息着走了,他那一座的人都跟着上楼去了,旁边又站起一个人,向段飞这桌走来,却被蒋俊他们拦住了,那人笑道:“在下何以为,只要报酬足够,在下什么都可以为公子办到,公子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PS:二人转《王二姐思夫》试听地址:http://www.qishi.com/m/45777.htm

PS:何以为是一位读者的真实姓名,他让我加进去的,正好,这名字还正巧用上了,哈哈……

第〇三三九章 【锦衣密探】

段飞扭头望着那个洋洋自得的中年人,淡淡地说道:“报上自己的来历和资格,本公子不请来历不明之人。”

何以为微笑道:“我若说自己是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康宝的远房侄儿,你会信吗?所以,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过是一个有些门道的落魄书生而已。”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空口无凭,你说你有些门道,那么你对整个奴儿干都司各卫、各族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了吧?我问你,现在奴儿干都司哪里最不安全?”

何以为笑道:“公子该问的是哪儿最安全吧?事实上奴儿干都司哪也不安全,刚才公子不是已经有所了解了吗?当然,以公子随从们的实力,多数地方还是去得的。”

段飞道:“看你还有些眼力,本公子就信你几分,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

洪邦、蒋俊让开了道路,何以为施施然来到段飞桌前,坐在他的左侧,低声笑道:“公子夸我好眼力,我不妨猜猜公子的来历,公子双目有神、威仪不凡,绝非大家族里出来的二少爷,这位柯叔我却是见过的,他的确是苏州首富苏友青家的下人,苏家在东北虽然活动不算很多,不过我大致也了解他家的习惯,能让他派出仆从配合假冒苏家少爷的人实在不多,公子是如此年轻,身边这位姑娘又姓苏,手下又有这许多年轻高手,刚才动手那两位应该分别是少林与武当的年轻高手吧?据我对京城形势的了解,公子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公子此来的目标应该是朵颜三卫吧?”

何以为几乎已将段飞的身份说到了嘴边,段飞却并不惊讶,他望着何以为,淡淡地问道:“本官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的情况如此了解?”

何以为双拳紧握在胸前,双手大拇指挺起,勾了勾指头,低声说到:“卑职奴儿干都司锦衣密探何以为,参见都指挥大人,此刻不便大礼参见,还请大人原谅!为了确认大人身份,还请大人出示锦衣腰牌。”

段飞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腰牌从桌下递了过去,说到:“我猜你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的,看来我也没猜错,不过就算是锦衣密探,能知道这么多事也不比寻常,除非你对我非常关注,早已猜到我会来,所以专程在这里等我?”

何以为只在腰牌上摸了摸,就把腰牌送了回去,惊佩地说道:“大人果然高明,卑职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大人,是以才会一眼认出,大人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卑职的来历,难怪大人破案如神哩。”

段飞道:“你在这里等我作甚?你又是怎么猜到我会亲自来奴儿干都司的?”

何以为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虽然我久在奴儿干都司混迹山野,不过京城里的事我还是挺关心的,尤其……那两个鞑靼探子被我捉住送往京城之后,我对京城里的事就更留心了,大人清查诏狱,该杀的杀了,该放的放了,却独独没有传出那两人的消息,我就猜到大人定是对他们起了疑,在大人手里,他们迟早要吐露真言,虽然我不敢肯定大人会否亲自来,但是朝廷必然会有所反应,我在这里,等着钦差要告状的,没想到却先等来了大人,看来朝廷这一次要动真格的了。”

段飞摇头道:“你的确很聪明,不过你还是猜错了一点,本官这次来东北除了皇上之外朝廷里并无任何人知道,拿着圣旨的钦差还要过两天才到。”

何以为愣了愣,眼里渐渐露出尊敬神色,他吃吃地说道:“这么说,大人此来……”

段飞断然说道:“不择手段,阻止朵颜三卫袭边。”

何以为吸了口气,说道:“大人不计毁誉,为民谋福,功德无量!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大人可有具体的计划?卑职就算呕心沥血也要力助大人顺利完成这场大功业!”

段飞摇头道:“本官对奴儿干都司的情况不眀,心中只有见机行事四字而已,你既然对这里的情况极为熟悉,我倒是希望你给本官一些好的建议,倘若事成,本官绝不会亏待了你。”

何以为激动地说道:“卑职定不负大人厚望,大人,卑职在奴儿干都司混迹已有十余年,对奴儿干都司各卫各部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要阻止朵颜三卫袭边,卑职有三谋,第一,联合女真部共同造势威慑朵颜三卫,第二,离间朵颜三卫各部,让他们自顾不暇,第三,发动锦衣卫密探,肆扰朵颜三卫,暗杀他们首领、大将,甚至下毒、放火,若能让他们死绝了才好!”

苏蓉眉头轻蹙,段飞回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抚慰着一边对何以为说道:“很好,你的计策与本官所想的大略相差无几,倘若早知有你这么个人才,本官也用不着亲自来一趟了。”

何以为苦笑道:“大人过奖了,卑职其实在奴儿干都司已经快混不下去了,这才来到沈阳卫,只盼钦差大人能为卑职做主,没想到天可怜见,竟然见到了大人,大人,卑职在奴儿干都司做密探已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卑职十年来竟无升迁,连卑职捉到奸细的功劳也被他们吞没,请大人为卑职做主啊!”

段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压着你了?”

何以为咬着牙说道:“锦衣千户霍丹,他与我曾是同僚,十年前他抢我功劳升为百户,从此就一直防着我,后又与我同时看上一个女人,最后那女人成了我的妻子,因此他更与我为敌,不断给我最危险的人物,派我去最危险的地方,若非我命大,且还有些真本事,只怕我早死了十余回,眼看现在就要开战,他竟然又派我去朵颜三卫探听情报,这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吗?这个时候出现在朵颜三卫附近的汉人,被人见到直接就杀了的啊。”

“锦衣千户霍丹?”段飞说道:“我倒是听过这个的名字,此人现在何处?”

何以为答道:“他一贯胆小怕死,就会对同僚玩阴的,此刻只怕早已躲到义州卫等安全的地方去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也罢,你的事情本官记在心里了,我们秘密前来暂时还不想去见他们,你去找些信得过的弟兄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将这件事给办好了,霍丹算什么,我保证这个奴儿干都司都是你的。”

何以为大喜道:“多谢大人提携,卑职该怎么做还请大人示下!”

段飞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说道:“你对这边比较熟悉,该怎么做还是你自己决定比较好,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打消朵颜三卫的野心,不要让朝廷和百姓再遭兵灾了。”

何以为道:“卑职遵命!大人打算一直留在沈阳卫么?”

段飞摇头道:“我本来想先去塔山卫会会女真都指挥速黑忒,你说我该去不该去呢?”

何以为肯定地说道:“大人亲自前去是再好不过的事,速黑忒两次三番受朝廷召唤讨伐别族,徒然得罪周边各族,却没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这一次倘若朝廷再这么办,只怕他们会心有怨怼、阳奉阴违啊,大人不但该亲自前去,尽量许他些好处,而且还要尽快前往,卑职会尽量给大人掀波舞浪,让那些望朵颜三卫之风准备一同袭边的各族心里打个突,大人只怕还不知道吧,福余卫指挥使布日固德打算十月初八这一天在朵颜山上会盟各族,随后就要放马南下了。”

“十月初八?没几天了啊。”段飞皱眉道:“为何发往京城的情报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以为苦笑道:“报喜不报忧呗,霍丹正是被我缠得烦了,故意让我去探听会盟的消息,这都快成了奴儿干都司锦衣卫里的惯例,谁查到坏消息就自个儿去继续查个清楚明白,那两个鞑靼都是我知道关系重大,想方设法,没有经过霍丹同意,直接送往京城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好吧,我还是尽快去见见这个速黑忒好了,他和塔山卫女真的具体情报你尽量告诉我,速黑忒和塔山卫女真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害怕的又是什么?”

何以为答道:“游牧民族最怕的是饥饿、贫困,还有疾病,他们最需要的是粮食、医药还有各种工具以及茶叶,速黑忒此人在位已有十七八年,年过四旬,已没有当年的豪气,大人要说服他只怕需要点手段,他有三个儿子,除了第三个年纪还小之外,前两个儿子猛虎罗格和苍狼帖赤纳倒是英雄虎子,大人多动动他们的心思较好……”

两人交头接耳地不停低语,周围有苏蓉和少林武当高手,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去,末了何以为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段飞的肩膀,说道:“老弟你按我说的去做,保证可以避开战乱,赚得盆满钵满,现在,是不是该给我银子了呢?”

段飞满脸诧异地说道:“银子?银子自然是在你给我一路做完向导,等我赚得盆满钵满,安全离开努尔干都司之后的事了,难道你以为我就这么好骗不成?”

何以为苦笑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规矩就是这样的,倘若你非要我亲自带路,那么价钱可就要加十倍,而且你得先给十分之一的定金才行,你打算给我哪样?”

段飞冷笑道:“看来本公子才来到奴儿干都司,这流氓强盗骗子全来了哈,嘿嘿,给我把他抓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想跟我走是吧?本公子就把你栓着走!全当遛狗了!”

何以为脸色一变,正要说话,酒店门口突然被人大力拍响,有人在门外大声喝道:“开门开门,本官接到线报,客栈里藏有逆匪,快给我开门!”

客栈的小二急忙打开门,一个百户带着一队衣裳不整的兵冲了进来,那百户目光在大厅里一溜,就落到的段飞的身上,他手一指,喝道:“就是他们,给我都抓起来!”

看来被丢出去的洪爷他们招来救兵了,段飞有些想不明白,马贼的救兵怎么会是堂堂的官兵呢?难道在关外官兵抓强盗的古来规则也不一样了吗?

看到官兵进来,何以为就像见到了救星般尖叫起来:“救命啊,百户大人,这些人是强盗,他们问了消息不给钱啊!”

段飞哼了一声,丢了张一千两的银票到他脸上,喝道:“少废话,算你运气好,给我滚!”

何以为抓住银票逃也似地溜之大吉,那些官兵将段飞几个围住了,大家把段飞保护在中间,柯叔上前去跟那百户打招呼道:“安大人,你老还记得我吗?几个月前我还跟我家大少爷来过一趟,跟千户大人喝过茶的呀,安大人,这是我家二少爷,刚才有人调戏少爷身边的丫鬟,被少爷叫人惩戒了一番,怎么就惊动安大人你了?”

那姓安的百户看着柯叔疑惑地说道:“你是……”

柯叔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安大人,我家大少爷姓苏,家里开绸缎铺子的……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喝酒,至于洪爷那帮人,谁都知道他们的来历,安大人何必替他们出头呢?”

安百户恍然道:“原来是苏家二少爷,难怪这么大的威风,好吧,这一次我给你们苏家个面子,就不再追究此事,不过……苏二少,奴儿干都司不是江南,今后遇事还是不要做那么绝的好,弟兄们,咱们走。”

这些卫所兵来得快走得更快,冷风呼地一下吹了进来,小二急忙去关上大门,段飞冷哼一声,坐了下来,说道:“这些官兵简直比贼还要可恶,若不是……哼,这大厅我呆不下去了,蓉儿,咱们回房。”

“喔……”苏蓉乖乖地答应一声,搀扶着‘苏二公子’上楼去了。

回到房里,苏蓉关上门之后幽幽地说道:“公子,难道真的要杀人放火甚至下毒么?”

段飞苦笑道:“蓉儿,你又心软了,现在不是怜悯敌人的时候,是他们要挑起战争,杀害我们大明的子民啊,若我们怜悯他们,谁来怜悯那些手无寸铁被劫去所有家财,甚至俘虏回部落去做奴隶或直接惨死在屠刀下的人呢?”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我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心中却总是有些不舒服,公子可以不用理会我的,这天下何时才能有安稳的日子啊。”

段飞苦笑道:“这不可能,至少几百年之内不可能,作为大明的子民,我们只能想方设法让大明强大起来,就如汉唐最强盛的时候,边关不是安宁了一段时间吗?”

苏蓉点点头,说道:“是啊,希望公子能早日达成心愿,或许到时候天下就没有那么多战乱了,公子,你累了一天了,我去给你要些热水,洗个澡早些歇息吧。”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要赶更多的路呢。”

客栈里的卫生条件很糟糕,床榻上不但气味难闻,竟然还有跳蚤,好在段飞早有准备,根本就没打算休息,没过多久窗户上就响了两声,段飞开窗一看,只见何以为穿着一身黑衣,从窗外爬了进来。

段飞急忙关上窗户,何以为从怀里取出一张写满了鬼画符的纸,在油灯下展平了,说道:“大人,这是卑职临时绘制的奴儿干都司地形与局势图,请大人过目,大人,我建议你们从铁岭卫走水路从庆云站走,塔鲁木卫的首领祝孔革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主,大人绕过塔鲁木卫直抵亦东河卫,然后尽量走偏僻的路,卑职会给大人派一个熟悉道路的弟兄带路,到了刺鲁卫就安全了。”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这样走要多少时间?”

何以为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全力前进的话,大概要两天时间,大人身子娇贵,又带着爱婢,只怕要三四天才能到。”

段飞摇头道:“来不及了,你把最快的捷径指给我,我要日夜兼程,用最快速度赶往塔山卫。”

何以为劝了几句都得到了同样的答复,只好答应道:“好吧,卑职遵命,大人要走捷径的话,只好从安乐州过了,这里是塔鲁木卫的势力范围,大人要千万小心,这条路我媳妇比较熟,带着她上路,或许还会有奇效,至少不会成为大人的累赘,请大人一定要答应。”

段飞颔首道:“也好,队伍里只有蓉儿一个女子的确不方便,你既然大力推荐,想必你媳妇必有不凡之处,就算上她一个吧,你打算如何安排她加入队伍?”

何以为笑道:“大人明日尽管一早上路,我媳妇擅长追踪,她自会找机会加入的,虽然我媳妇对奴儿干都司的情况也很熟,不过我还是尽量给大人讲解一下吧。”

段飞嗯了一声,认真听了起来,何以为详细地将地图上有的,或没的,超过一百多个卫所还有几百个部落分属什么阵营,哪些比较好拉拢,哪些较容易分而化之都详详细细地解说给段飞听,在他的指点下段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终于对这次行动充满了信心,没错,直到现在他才有了几分把握……

PS:回来几天了还‘发瘟鸡’似的——老娘语,没办法,咱是坐列车去昆明,然后站火车回的广西,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腿都在抽筋,这几天状态一直不佳也就不奇怪了,可恨的是明天家里这个小区还要停电,从早七点半停到下午四点半,没存稿的人真郁闷啊,37°的天气,没有电,还叫人活不?

第〇三四〇章 【闯关安不渡】

十月初三这天,段飞他们一行十一人清早离开了沈阳卫,沿着军驿小道一路向北飞奔,过了铁岭卫不久,前方突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段飞他们放缓了前行速度,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远处路旁的一块巨石上,似乎坐着一个身穿火红色衣服的女人,正在仰首高歌。

虽然早已估料到会有人半路等着,但是段飞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柯叔用带本地音的话问道:“前头唱歌忒好听的,可是花家的三娘呢?”

那女子一跃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冲段飞他们招手道:“没错,就是谢三娘我了,你们怎么这么慢,都等你们快一个时辰了。”

谢三娘年过三十,不过她脸上却毫无皱纹,脸蛋还红扑扑地滋润着呢,一双大眼也水灵灵地,在条件艰苦的东北,这不得不说是奇迹了,难怪为了她霍丹与何以为争得头破血流呢。

只见谢三娘从岩石背后牵出一匹马来,马上搭着两只大包袱,谢三娘解下包袱,说道:“你们穿着这身没走到半路就要被塔鲁木卫的女真人捉去做奴隶了,快换一身衣服,别嫌有味道,在这条道上走几天,就算你原来是香饽饽,也要变成馊馒头,别穷讲究啦,在这条道上讨饭吃的人,就这个味道。”

谢三娘一面说话一面望着段飞,一双桃花眼就像会放电似的,段飞有些啼笑皆非地把外衣脱下交给苏蓉,苏蓉正要接过,谢三娘却抢前一步将衣服夺过,顺手就抛到了路边地上,还踏了几脚,段飞有些愠意地望着她,衣服倒不可惜,可惜的是苏蓉的心意,这是她亲手给他买的啊。

谢三娘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不高兴啊,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丢?真要逃命的时候呀,保管你连老婆都丢了,小姑娘,这不是江南,你还是多顾着自己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男人,还是回去吃老娘的奶吧。”

段飞飞快地脱掉衣服换上一套充满酸臭味道灰不溜秋的棉袄,忍不住说道:“谢三娘,我没得罪你吧?你干嘛见面就不停损我?”

谢三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说道:“现在看起来顺眼点了,不过皮肤还是太白,本姑娘就是看你们穿得太好不顺眼,不行啊?”

史羽峰笑道:“二少爷,我看还是算了吧,圣人早就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认了吧。”

谢三娘咯咯一笑,对史羽峰的话毫不在意,她眉目一转,又指摘了一番大家的穿着,好不容易她都满意了,大家这才收拾扔了一地的衣服,连同预备的换洗衣服,都包进了谢三娘的那两只大包裹里,然后一起丢到了山涧里。

段飞他们带来的箱子也让谢三娘给拆了,兵器各自带上,在这奴儿干都司做没本钱的买卖,不见兵器反而惹眼呢,段飞腰上的龙牙刃与背上的长弓看起来还是很惹眼,谢三娘一瞅见就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唷,瞧不出来嘛,好大的刀,好长的弓哦,不会是用来唬人的吧?”

段飞已经习惯了她话里带刺的说话方式,闻言笑道:“是不是唬人到时候就知道了,谢三娘请带路吧。”

谢三娘鼻子耸耸,目光在史羽峰身上瞅了瞅,拨马前行,同时自言自语地说道:“身上带两只箱子,也不嫌腥得慌,哎,都不是好东西,走咯,跟不上的没午饭吃哟!”

谢三娘的骑术果然十分精湛,她就像是贴在马背上了一般,胯下的马也颇为不凡,段飞没敢骑玉麒麟来,因为玉麒麟腿上有宫廷御马的标志,胯下马虽然也不差,但是骑术跟谢三娘比起来就明显不如了,好在他还能提气轻身,与谢三娘的差距就没那么大了。

在骑术上表现最好的要数苏蓉,她紧跟在谢三娘背后,居然没有被她落下,落在最后的是石斌他们几个,一口气十来里跑下来,石斌他们被丢在后边,几乎看不到影子的时候,谢三娘才放缓了马步,慢慢前行。

“瞧不出来嘛,妹子你的骑术这么好,是不是有功夫在身?”谢三娘不等苏蓉回答,又转头对段飞道:“二少爷的骑术也还凑合嘛,在家里莫不是天天骑马来着?后边那四个小子就差些了,看来这两天我还得好好操练操练他们。”

段飞笑道:“你要连夜操练也没问题,今晚我就没打算歇息,这节气赶夜路没问题吧?”

谢三娘道:“倒是冷不死人,不过二少爷你真没问题么?过了安乐州之后的路可就没这么好走了,半夜还得摸着黑前进,若是一下子出溜到了山涧里,那可就惨了。”

段飞道:“走慢点好了,我倒是没有问题,问题还是后面那四个小子……这次就是带他们出来磨练的,三娘你可要加油哦!”

谢三娘似乎对段飞的观感大改,她咯咯笑道:“二少爷可真会给我找事做,我只负责给你们带路,别的事我才懒管,照我看他们该学的也学了,就差没有在马背上多练练而已,跟着我走这一路,保管他们回去的时候骑术大有长进。”

眼看着石斌他们赶上来了,谢三娘才解释道:“累出一身臭汗了吧?女真人的猎狗鼻子很灵的,隔着十里远都能嗅到你们身上不一样的味道,以你们的骑术,迟早都是送命的料,大姐不是在折腾你们,是对你们好啊。”

段飞大笑道:“大姐厚爱,我们心领了,不如再赶一程如何?”

说完段飞便快马加鞭而去,谢三娘放声欢笑着追赶上去,刚赶上来还没喘口气的石斌几个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策马追去。

顺利过了安乐州,前途突然险恶起来,尤其是位于辽河上游的小镇安不渡,原本是一座自发形成三不管的小镇,不过随着塔鲁木卫实力日渐强大,这里已经成了女真人控制的地区,女真人守着城门,对汉人来往盘查极严,不过谢三娘走惯了这条路的,虽然她带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但是经过谢三娘一番拉关系、塞红包之后,守城门的女真人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进城之后谢三娘小声解释道:“向北去的捷径就这一条,否则就得绕一个老大的弯儿,你们都是面生人,尽量少说话,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歇会脚,买些干粮什么的就从北边走。”

安不渡就是个小集子,不知什么年代以前有人在这辽河狭窄拐弯处修了座桥,随后从这里过桥南来北往的人多了,这里就形成了一个人类聚居地,至今还有人在北边的桥头收过桥费,谢三娘介绍说以前是一个汉人的小帮会在这里收的,后来塔鲁木卫的女真人强占了安不渡,过桥费涨了一倍不说,有时候甚至还会抢东西抢人,叫大伙儿小心着点。

把收费站建在北边是有讲究的,南边来的生面孔说不定会有威胁啊,段飞他们牵着马晃晃悠悠地走下铁索桥的时候,就见到对面有七八个女真人守在桥头,其中两个负责收费,另外四个虎视眈眈地瞪着桥上的人,还有两个女真人守着一个机关,只要扳下机关,铁索桥的四根主要铁索就会松掉左边两根,桥上的人就算不立刻被甩下桥去,也会顾此失彼趴在铁索上动弹不得,旁边精通弓箭的女真人要射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谢三娘牵着马儿走在最前头,远远地就跟守桥的女真人打招呼:“思忠,今天是你守桥啊,瞧大姐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谢三娘将一只包裹抛了过去,负责收钱的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他接住包裹打开一看,顿时乐了,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呵呵笑道:“正好家里的盐巴快用完了,大姐你这是去哪?你背后这些汉人面生得紧啊。”

谢三娘笑道:“带几个朋友到亦马忽山卫去,一回生二回熟,今后他们还会经常来往这条线的。”

名叫思忠的女真人看了看她身后的段飞等人,段飞和苏蓉在三娘的建议下都用灰在脸上抹了一层,两人收敛了气息,装出畏缩的样子,那柄大刀早用布裹了,大弓也背在了史羽峰的背后,思忠见他们人马彪悍,脸上露出了犹疑神色,谢三娘忙对他道:“瞧见那俩小的了吗?他们家里在南边犯事了,这些人是护送他们去奴儿干都司投奔亲戚的,这是额外给你们几个的好处,放他们过去吧。”

思忠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说道:“好吧,看在大姐面子上,放他们上来,人可以过去,马得留下,这是新规矩,咱们首领专门叮嘱的,我也没办法,大姐你得带着他们走路北上了,这安不渡里的马都叫族里给征走啦。”

谢三娘脸色一变,她犹豫地转首向段飞望去,在北边马就是人的第二条生命,没了马几时才能走到塔山卫啊,段飞说道:“大姐,想办法通融下,我们可以出多些钱。”

思忠摇头道:“没得通融,本来就不该让你们过去的,看在大姐面上才让你们过去,快把马留下走人,要不等俺爹下来,你们连人带马都得留下。”

谢三娘诉求了几句思忠也没松口,其他女真人不耐烦起来,有两个上前就要抢马,段飞喝道:“住手!”

首当其冲的两个女真人被他吼得一愣,傻傻地向段飞望去,段飞冷冷一笑,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想要我的马是吧?那我就要你们的命!动手,女真人一个不留!”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不禁一变,段飞带来的人反映不谓不快,不过要他们杀人嘛,却都有些难以出手,反而是史羽峰和石斌他们几个先拔出刀子,朝女真人扑去,女真人的反应更快,他们七个人有六个拔出武器向段飞他们杀来,那个思忠却抱起银子转身就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怪叫连声。

谢三娘跺着脚叫道:“糟了,糟了,这安不渡里至少有五十多女真人,这下可糟了,我说二少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段飞从背上取下龙牙刃,撕开裹布,一按卡簧,‘铮’地一声龙吟,龙牙刃再次出鞘,段飞毫不停留地向前冲去,只一刀便将杀得石斌左支右拙的那个女真壮汉拦腰切成了两段,又一刀把正在与史羽峰硬拼的女真人的右臂削了下来。

那女真人才发出半声惨叫,就被史羽峰割断了喉咙,剩下四个女真人被鲜血的味道激起了凶性,对段飞的威势视若无睹般杀过来,却被史羽峰带着石斌、郭威他们五对四地缠住了,段飞见石斌他们慢慢稳住了阵脚,于是对史羽峰道:“大哥,让他们自己来,你在旁边观战即可,把弓给我。”

史羽峰退了下来,解下弓交给段飞,说道:“老了真是老了,你下次得先吱一声再动手,我这心都快跳到嗓门眼了。”

段飞没理睬他的自嘲,持弓摸箭,异常冷静地瞄准了思忠快速逃远的背影,一箭射了出去……

那只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完全无视思忠脚下躲闪的步伐,奇准无比地钻入了思忠的后心,思忠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上,段飞毫不动容地收弓,说道:“蓉儿,你帮下他们,其他人跟着我向前冲!”

段飞上马之后看到圆通他们还在发愣,不禁怒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别忘了你们跟我来到这里是为的什么,这些女真人抢马就是为了南下袭掠大明疆土,杀我百姓,女真人也好,蒙古人也好,甚至汉人也好,谁阻拦我就杀谁,神阻杀神,佛阻杀佛!冲啊!”

段飞一人独骑向前飞驰而去,史羽峰急忙跳上马,紧随而去,圆通等人被段飞骂得有些醒悟,也纷纷上马,大喝道:“公子慢些儿,我们来啦!”

飞骑从思忠身旁掠过的时候,段飞看了他一眼,这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年轻女真人,现在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他的手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抓不住了。

段飞暗暗告诉自己,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除非一方能彻底战胜并统治另一方,否则这样的场面将会不断上演,自己今天若不杀他,或许明天他就会骑马南下,杀死无辜的大明百姓,因此段飞的心中冰冷一片,与他办案时的心态有些相似,但却充满了杀气。

好几个女真人闻讯从路边店铺里拿着武器冲出来,正好迎上段飞他们,他们眼里的愤怒与仇恨比他们的面孔好认得多,段飞他们毫不犹豫地挥刀劈下,这些女真人虽然骁勇善战,却根本不是段飞他们的对手,健马狂奔而过之后,他们纷纷打着转儿栽倒在地,鲜血喷泉似的飞溅在他们身周的土地上。

转眼间段飞他们已经冲近了城楼上女真人的射程内,冷箭簌簌射过来,精准无比,不过段飞他们是什么人,岂会被这些普通女真战士的几支冷箭射到?大家纷纷挥刀,将来箭拨开或者劈成两段,段飞应对之法更简单,宽厚的刀背用来挡箭再好不过,根本无需减速,一边挡箭一边继续向前冲刺。

被别人当成靶子射毕竟不爽,圆通大喝道:“小金,上屋顶先干掉那些放箭的!”

园镜答应一声,双手在马鞍上一按,身体顿时升了起来,两脚再在马鞍上一点,人已如箭一般窜上了路旁的屋顶,只见他身体幻化成了一道虚影,比飞马还快地冲上前,箭矢都只能射中他的虚影,从他背后掠过,转眼间他就冲到了城门边,双脚在屋顶点了一点,整个人就像一只大鸟般越上了低矮的城楼。

城楼之上惨叫连声,七八条人影摔跌下来,这时段飞他们也已来到城门口,长弓连振,城门口仓促聚起来的十多人迅速倒下了几个,其他人都躲到了掩体背后用弓箭反击,不过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当园镜从城楼上跃下的时候,段飞他们也已经冲到城门口。

就在圆通等以为又将面对一场屠杀的时候,段飞却收起了刀,喝道:“给我留几个活口。”

圆通他们拳脚出动,将城门口那几个没有伤的人全打翻在地,这才发现段飞并没有射杀那些人,只是让他们失去了抵抗力而已。

段飞从怀里掏出两只瓶子,倒出许多红红黑黑的细小药丸,在那些没死的女真人嘴里各塞一粒,在那些人惊疑、惊恐目光注视下,段飞却神秘地微笑起来。

在他忙着给人喂药的时候,苏蓉与石斌等骑着马赶了上来,段飞收起玉瓶,翻身上马,说道:“好啦,总算顺利通过,大伙儿快走吧!别给人家大队人马赶来包了饺子,倒霉的就是咱们了。”

调侃的话并没有带来和缓气氛的效果,直到离开安不渡老远之后,谢三娘才缓过气来,望着段飞有些惊佩地说道:“想不到公子文质彬彬的,杀起人来却这么利索,公子这下是杀得爽快了,不过却把我跟我家男人害苦了,今后我们还怎么在奴儿干都司厮混啊。”

段飞笑道:“何以为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放心,帮我办好这件事,今后你们夫妻就不用再这么辛苦四处奔波了。”

谢三娘眼珠子一转,说道:“公子难道是京里来的钦差?可我昨天才听说钦差大人从大沽入海,坐着大船直奔奴儿干都司去了。”

段飞笑道:“你怎么不说还有一路锦衣卫正在咱们后头慢悠悠地走来?”

谢三娘一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脸上突然溢出惊喜之色,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谢三娘突然吆喝一声,快马加鞭地向前飞驰而去,转眼就把段飞他们抛下老远,这才是她的真正实力呢。

苏蓉这一次没有追上去,而是凑到段飞身边,悄然问道::“公子,你刚才喂那些女真人吃了什么?”

段飞从怀里摸出瓶子对她摇了摇,说道:“泻药,如假包换的超级泻药,你要不要试试?”

苏蓉轻啜了一口,怀疑到:“真就这么简单?我明明见到各种颜色许多不同的药丸。”

段飞笑道:“你倒是眼尖,颜色不同是因为药物配比不同,实质都是一样的,可助人清理肠胃,效果据说非常好的哦。”

苏蓉没再理他,拍马追谢三娘去了,史羽峰又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真的只是泻药?”

段飞用力地点点头,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嘿嘿……算我没问。”史羽峰干笑着落到了后面。

第〇三四一章 【千里追杀】

塔鲁木卫的据点其实就是女真族塔鲁木部的主要营寨,眀庭对北方各族实施的羁縻政策政策,那就是以夷制夷、相互牵制,除了鞑靼日渐强大难于控制之外,包括朵颜三卫在内的北方各族多半都在这个政策的控制之下,大明建国之初,朱元璋和朱棣彻底征服了东北大片国土,为了安抚各族且便于管理,在各族中挑选强大且较听话的部族,在他们部族主要的生活聚居地设卫,由他们的首领实施自治,封他们的首领为某卫的指挥佥事,或者更高的官,比如朵颜三卫比较强,他们的首领就是卫都指挥使。

各卫首领只需隔几年送点人参、貂皮、好马做贡品就能得到眀庭口头上的承认与支持,许多时候甚至不需要什么贡品,一纸文书称臣就能获得许多实在的好处,因此北方各族争相效仿,以至于奴儿干都司卫所林立,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到了明末居然达到了接近四百卫之多,实际上真正控制在眀庭手里的屈指可数。

明朝东北各部族此起彼伏,各领风骚数十年,许多卫(部落聚居地)到了后代连确切地址都无法确认了,不过塔鲁木卫却是个例外,塔鲁木卫自永乐四年建卫,在明朝中期开始日渐繁盛,最终成为了日后赫赫有名的叶赫族,也就是满族八大姓中的叶赫纳兰氏。

塔鲁木卫现在还不算很强,在东北诸族中勉强能算是一个比较活跃的部落,所谓的活跃,就是骚扰周边,不断挑起争端,洗劫别人营寨,抢夺食物、工具、女人,为日后的强大积蓄力量。

现任族长祝孔革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的老父‘的儿哈尼’在正德初年因犯边被捕杀,他对眀庭便充满了仇恨,经过十多年的积蓄力量,塔鲁木卫再次拥有了挑战眀庭的力量,因此当朵颜三卫发出袭掠号召时,他便积极回应,打算趁机大捞一笔,大大增强自己实力,反正抢完过后再捡点没人要的山参拿去进贡给明朝白痴皇帝,说不定还会得到明朝的封赏,十多年来这一招屡试不爽。

祝孔革正在自己帐篷里,幻想着袭边之后抢回汉人娇嫩的女子肆意虐玩时,他手下大将,跟他从小玩到大的萨辉哭着抢了进来,叫道:“哥哥,你要替我做主啊,思忠他……他被闯关的汉人给杀了啊!”

“什么!”祝孔革大吃一惊,他拍案惊呼道:“闯关的汉人?他们闯什么关?”

萨辉悲声道:“哥哥,是安不渡啊,今日我叫思忠去桥头守着,结果给一批汉人给杀了,咱们守桥的人全死了,守着北城门的人也非死即伤,哥哥,那些汉人骑快马向北出城跑了,哥哥,你快下令,我要带批人追下去,逮住那些该死的汉人,扒皮拆骨替思忠报仇!”

祝孔革眉头一皱,说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萨辉道:“山下的人及时传讯回来,他们走了还不到一盏茶时光,以汉人的骑术,我们一定能追上的。”

祝孔革冷笑道:“一盏茶?你一盏茶时光能从安不渡跑回来?只怕他们早跑远了。”

萨辉急道:“哥哥,他们之中有几个人骑术很差,我现在从黎纳抄近道赶去还来得及。”

祝孔革质问道:“你打算带多少人过去?他们眨眼间便能破关而出,你要带多少人去才能稳赢?萨辉啊,做事要多动动脑筋,现在咱们南下在即,你可莫要给我节外生枝啊。”

萨辉双目尽赤地说道:“哥哥啊,死的是我的儿子思忠啊,若死的是太杵……哥哥,活着的人都看清楚了,那些汉人就一个带了弓,我只要带十来个人,远远地追上就用箭射杀他们,他们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掉,不出两日,我便能提着他们的脑袋回来见哥哥。”

祝孔革还有些犹豫,萨辉灵机一动地说道:“哥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汉人为什么还要强行闯关?他们为何而来?为什么身手这么强悍?这批人一定有问题,不追去杀了,只怕哥哥的大计要功亏一篑啊!”

祝孔革猛然醒悟过来,拍着大腿叫道:“有道理,我险些糊涂了,萨辉,你这就带着你的部下去追上这批人,最好一个也别放过,杀了他们之后搜查一下他们的行礼,我倒要瞧瞧他们究竟是哪路邪神,竟敢在我们塔鲁木的地盘杀我们塔鲁木人!记住,看见阿儿千山就回头。”

萨辉答应一声,急吼吼地走了,早已聚集起来的手下拥着他冲出营寨向北而去,祝孔革的儿子太杵走了进来,禀道:“父亲,咱们要不要将安不度的汉人都杀了?替死伤的族人报仇!”

祝孔革摇头道:“报仇?报什么仇?安不度现在是我们的地盘,杀光汉人谁还敢跟咱们交易?傻瓜,要杀就杀南边的汉人,抢光他们的金银珠宝和女人,嘿嘿……思忠死得好啊,有机会跟你抢的人又少一个,嘿嘿……”

……

谢三娘带着大伙顺着条不知名的河向北飞奔,就没有顺着驿路走,越往北谢三娘忧色越重,在她的带领下,大家连午饭都是在马上啃的馍馍。

谢三娘时不时跳下马伏在山石上听声,据说可以听到七八里外的马蹄声,约莫在申时中的时候,谢三娘开恩让大家停下马,找地方歇息,自己又趴在石头上仔细听声,听着听着,她的脸色突然一变,翻身坐在石头上,对段飞招了招手。

段飞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谢三娘脸色很难看,她低声说道:“隔着山有人追来了,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道,我估着他们一个时辰后就能赶上咱们脚程,随时有可能出现在我们面前,以我们的速度,要赶到前头的蛇盘谷至少还要一个半时辰,若是在入谷前被他们堵上可就麻烦了。”

段飞问道:“你能听出他们有多少人吗?”

谢三娘摇头道:“距离太远,听不出来,估计至少在三十人以上,他们弓马娴熟,公子的箭术虽然不错,跟他们比起来只怕还有些差距,而且公子只一个人,他们光是远远撮在咱们前头,或者藏在路边偷放冷箭,就够咱们受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这倒是有点麻烦,看来咱们得赶些路了,不知这些马还能撑得住么?”

谢三娘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石斌等人,说道:“马还行,我只怕他们四个先受不了了。”

段飞道:“马还行就好,大伙儿给我听着,后边已经出现追兵,不想死在半道上的,就给我起来赶路!”

一阵紧赶慢赶,段飞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在可以遥望蛇盘谷口时,前方山坳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足有五六十人,他们远远望着段飞他们,勒马阻住了道路,其中一条大汉大声喝道:“谢三娘,你对得起咱,竟然带着汉人杀了我的儿子,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谢三娘也勒马停了下来,闻言娇笑道:“萨辉,这不能怪我,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思忠他们就是要抢咱们的马,马是什么?在关外马就是咱们的*啊,你说咱们能让他们抢吗?没办法,咱们只好用手里的刀子说话了,萨辉,别怪我没劝你,我背后的这些朋友都不是普通人,搞不好你带来的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回答谢三娘的是一支怒箭,隔着三百多米,飞过来时力道已尽,被段飞随手一把抓住了,萨辉在那边大叫道:“谢三娘,这一箭是还你的情,今后咱们恩断义绝,我杀你的时候绝不会手软的,你们放马过来吧!”

谢三娘咯咯笑道:“有杀子之仇的是你萨辉啊,你不过来杀我们报仇,站在那么远做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萨辉难道还怕了我们几个汉人?”

萨辉气得脸色发青,他手下族人也有些不忿起来,不过萨辉却压制住了他们,他虽然很生气,但是却明白眼前这些汉人与平时可以随意欺负的那些不一样,倘若他们是狼,普通汉人是绵羊,那么这些汉人就是狮子,近距离跟这些狮子搏斗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他们唯有保持距离,远远地用箭骚扰,狮子也是要打盹的,狼群却可以轮流休息,耗也把狮子给耗死了。

萨辉冷笑道:“谢三娘,咱们走着瞧,我劝你最好莫入盘蛇谷,嘿嘿……”

萨辉手一挥,带着大多数人策骑向前飞奔,转眼就进了盘蛇谷,另有两个年轻的女真战士落在后头,隔着将近五百步,紧盯着段飞他们。

谢三娘苦笑道:“二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倘若天色暗下来,冷箭更难防,这些蛮子更会制造机关陷阱,这条盘蛇谷步步危机啊。”

段飞倒不是很担心,他大笑道:“所以咱们不能给他们时间,任他们布设陷阱啊,走吧,大家小心些,就几支冷箭怕他何来?”

段飞双腿微微用力,胯下枣红大马一个箭步向前冲去,前面那两个女真战士急忙掉转马头,吆喝着向前跑,手里张弓搭箭,随时准备着给后面的人来上一箭。

段飞加速在先,渐渐将距离追到了两百步,那俩女真战士毫不犹豫地向他各射一箭,两百步的距离加上段飞前冲的速度,箭矢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几乎才听到弦响,箭已经到了面前,段飞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一闪的同时,右手却向怀里一捞,两支箭顿时落入他的掌中。

手掌被摩擦得发烫,但是好歹接住了,那俩女真战士被段飞疑兵之计所惑,只见目标趴在马背不知死活,不由忘记了继续加速拉开距离,伸手又去摸箭。

段飞将接来的那两支箭搭在弦上,双腿又是一夹,胯下枣红马嘶声提速,将三人距离拉近到一百八十步左右,段飞这才猛然直起身子,张弓如满月,倏地一箭射了出去。

那两人这才知道上当,急着催马向前奔的时候,箭已射到面前,不幸成为段飞目标的那个女真战士嘿地一声,看准来箭的方向,用弓背一拨,那箭顿时被拨歪,从他身边飞过,射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那女真战士刚要发出嘲讽的大笑,他的同伴却怒吼一声道:“思恩,小心!”

第二支箭藏在第一支箭的背后,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思恩年轻的身体,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大吼,捂着胸口趴在马背上跑了几步之后终于被颠簸得跌下马来。

段飞见一箭凑功,不由发出一阵狂笑,继续拍马狂追,随在他背后的人也都欢呼起来,谁也没有想到,段飞的箭法居然能射杀弓马娴熟的女真人,这一下连谢三娘都喜不自胜地欢呼起来。

另一个女真战士试图救助同伴,然而段飞迅速追上,他不得不悲吼一声,加速逃开,段飞没有浪费箭,任他逃远之后追上了思恩渐渐慢下来的马,只见思恩被马镫拖着脚,脸已被地面撞得血肉模糊,早没气了。

段飞抓住马缰将思恩的马停住,将思恩的脚脱开马镫,取走了他身上的弓和箭囊,自己换了匹马,等后边的人赶了上来,段飞问道:“你们谁对自己的箭术比较自信的,这把弓拿去。”

大家面面相觑,石斌他们虽然得了段飞指点,箭法比一般卫所兵还强,但是跟女真族战士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背把弓等于自杀,对方肯定会先杀掉己方拥有远程攻击能力的人嘛,史羽峰和少林武当的高手就别提了,他们舞刀弄棍不错,弓箭嘛,没练过啊。

从段飞手里接过弓箭的居然是谢三娘,她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有奴家会点箭术了,小时候跟着爹爹上山打猎时练的,许多年不用,也不知还成不成。”

段飞还担心她拉不开女真人的硬弓,好在谢三娘立刻试了一把,轻轻松松将那足有二石多的弓给拉开了。

在大家惊叹的目光注视下,谢三娘笑道:“还好,一口气大约能开三弓,勉强用来应急还行。”

段飞点点头,说道:“三弓足矣,石斌,你牵着我的马,过一阵等它缓过气来就轮流换马,蓉儿,你保护谢三娘,圆通你们跟着我,园镜和清岚清雨前后照应,大哥,你自个小心啊。”

史羽峰呵呵笑道:“放心,出门前我算过命,那老和尚说我现在走鸿运,不会有事的。”

段飞笑道:“算命的话也能信吗?希望能多抢些马和弓箭,大伙儿跟我冲啊!”

前边那个女真战士见段飞过来,掉头就跑,同时不时射箭,想放缓段飞他们前进的速度,不过一两支冷箭就如段飞所说,根本不放在大伙儿眼里,大家一抓一支,反倒希望他多射几箭,好补充到段飞的箭囊里去。

转眼就进入了盘蛇谷,这盘蛇谷的地形果然就像谢三娘所说,非常复杂,羊肠小道九转十三弯不说,两边忽而乱石嶙峋,忽而就进了密林,高高低低在山里绕,到处都是伏击的好地方。

看到眼前复杂的地形,段飞反而露出了微笑,说道:“真是太好了,只要咱们挨到晚上,保管这几十个女真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谢三娘大惑不解,段飞也不解释,他率先策骑沿着小路向前奔去,左手弓,右手提着的却是一把从那个思恩身上搜来的马刀,蒙古制式,比大明马刀稍轻薄,铁质也稍差,不过目前情况下,却比段飞的龙牙方便许多。

‘嗖’地一声响,一支箭从高空中飞过,大家都有些不解时,只听擦地一声,似乎绷紧的弦被割断了,随后山坡上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一颗直径达两米的大石头从山坡上直滚下来。

巨石一路上撞断小树无数,碰在石头上不断改变滚落方向,沿途还带下无数碎石,声势浩大地朝段飞他们滚来。

这个陷阱启动时间算得非常精确,远距离用箭启动更是创意十足,可惜段飞却没有赞赏的心,只想骂娘,胯下健马也惊慌起来,后退无路的情况下,段飞唯有硬着头皮策马向前狂奔,同时大叫道:“后边能转身地不要过来!”

十二个人四个向前狂奔,八个急忙勒马向后退,巨石轰隆隆地滚落山崖,烟尘迷漫之下,没有人知道别人是死是活,就在这个时候,山头上出现了几个女真人,他们朝烟尘中依稀可见的影子连射几箭,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巨石飞滚中史羽峰、圆通和清雨的马被碎石砸中,然后失足跌到了山崖下,好在三人身手敏捷,及时跃起险险避开碎石,正好见到女真人落井下石地放冷箭,又听到烟尘中有人发出痛哼之声,他们顿时勃然大怒,历啸一声脚一点地便向山上追去,少林的八步赶蝉、武当的梯云纵都显出威力,圆通和清雨转眼就冲到了山上,追上那几个刚骑上马,却还没有来得及跑远的女真人。

一阵拳打足踢过后,六个女真人倒在地上哀哀痛叫,史羽峰落到了最后,望着逃开的马匹叫道:“快,快把马都捉回来!要不然咱们就得走路了。”

烟尘散尽之后,大家重新聚拢,只见蒋俊腹部中了一箭,其他人倒没有受伤。

“怎么会受伤的!我不是让你们保护他的吗?”段飞只看了一眼便两眼发红地朝清岚、园镜质问道。

清岚和园镜叹了口气,清岚解释道:“大人请见谅,当时实在太混乱了,而且敌人目标明确,先|射位于队尾的石斌,然后突然全力攻击位于前方的蒋俊,我们一时疏忽了……”

蒋俊捂着肚子苦笑道:“大人,都怪我自己没本事,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若是伤重,大人就把我留下吧!”

段飞看着蒋俊指缝中流出的鲜血,心在揪疼,看伤口的位置似乎伤了胃,在这鸟不拉屎没有现代医疗条件的地方,蒋俊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第〇三四二章 【反将一军】

段飞勉强笑道:“没事,小伤而已,没伤到内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骑马赶路了。”

蒋俊咧嘴说道:“那好啊,我可以偷懒,让洪邦他们抬着我走了。”

段飞心中一动,他抬起头望着山坡顶上大叫道:“圆通!留有活口没有?”

圆通在山上答道:“都活着呢,一共六个。”

段飞叫道:“都带下来,做个担架,让他们抬着蒋俊上路。”

圆通答应的同时,苏蓉俯下身给蒋俊搭了会脉,蒋俊苦笑道:“苏姑娘,你医术精湛,可不要骗我,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觉得有些冷,眼前的东西都模糊起来了。”

苏蓉安慰道:“没事,你只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冷是因为出血,而且天凉的缘故,你好好睡一觉,等我们到达下一个小镇或者驿站的时候,我再给你把箭取出来,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蓉说完之后在蒋俊身上点了几点,蒋俊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苏蓉用小刀割断箭尾,解开蒋俊的衣服给他擦了擦伤口周边的血,然后对段飞道:“公子,借你银针用用。”

段飞从腰上解下针囊递给她,苏蓉熟练地用针在蒋俊身上戳刺起来,不一会蒋俊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苏蓉从自己带着的换洗衣物中撕了块布条给蒋俊包扎起伤口,然后取出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

大家都关切地望着苏蓉,苏蓉说道:“公子,三个时辰内我可保他没事,三个时辰之后必须找个干净且药材充足的地方,给蒋俊取箭头出来,不过……箭头刺穿了他的胃,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段飞一咬牙,说道:“到时再说,谢三娘,这蛇盘谷内可有这样的地方?走出盘蛇谷又需要多久?”

谢三娘道:“盘蛇谷可没有这样的地方,不过……出了盘蛇谷大约五里就有个大驿站,那儿应该有足够的药材,只是要出盘蛇谷最快也要两个时辰,现在又快到晚上了,还有人在等着要咱们的命,只怕这个小哥撑不到那时候了。”

段飞抬头望着被推搡着走下山坡的女真人,冷哼道:“那我们就尽快解决掉这些碍事的家伙,加紧赶路呗,大哥,你带着石斌他们三个留下照顾蒋俊,蓉儿你也留下,可以随时照顾蒋俊,并且盯着这六个脚力,他们若敢反抗,就全杀了,反正前头脚力还多的是,倘若时间不够,你就喂蒋俊吃下这个,应该能够再拖些时间了。”

苏蓉接过段飞递给她的瓶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怎么忘了你还有这个宝贝?看样子至少可以多拖几个时辰了。”

六个女真人被推到段飞面前,段飞冲他们喝道:“你们几个,给我老老实实抬我兄弟上路,否则我就要你们的命!”

六个女真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段飞,似乎不明其意,段飞大怒,刷地一声拔刀在手,刀光一闪,一条大腿已被切下,受伤的女真人惨叫着摔倒在地,鲜血从他被砍断的伤口不停喷溅出来,剩下的女真人无不悚然变色,段飞对谢三娘喝道:“告诉他们,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我的话,都给我抬担架去,谁敢不听话,或者伤害了我兄弟的一根寒毛,这就是他们的榜样!”

段飞面目狰狞地又连挥两刀,将被斩断的那条大腿砍成了三截。

谢三娘忙将段飞的话用女真语说了一遍,其实不用她转诉,塔鲁木的女真人因为与汉人接触比较多,多少都能听懂些汉话,被段飞砍掉大腿的那个汉语水平是最好的,段飞就是见到他脸上不屑的神情,这才拿他杀鸡骇猴的。

剩余的五个女真人见了同伴的惨状之后还有些犹豫,段飞正要再祭屠刀,史羽峰劝道:“阿飞,现在最重要的是追上那些女真人,不给他们继续制造陷阱的机会,至于杂治这几个脚力嘛,老哥哥还有两手,保管他们乖乖听话,绝不会耽误了救人,你是不是打算亲自向前追去?那还犹豫什么?”

段飞狠狠地点点头,一脚踩在那女真人大腿伤口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段飞喝道:“圆通、园镜、清岚、清雨,你们与我一起追杀那些女真人,谢三娘,你熟悉地形,就请前头带路吧!”

谢三娘有些犹豫,不过看到段飞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哪里还敢二话,乖乖骑上马,前头带路去了,段飞让清雨他们牵了两匹马跟着,余下的留给史羽峰他们,再将夺来的箭囊都带上,段飞在少林武当四大年轻高手陪同下,跟着谢三娘快马加鞭地向前赶去。

女真人的机关一个接着一个,从最简单的绊马索和套索,到滚石、檑木,专用于折断马腿的小坑陷阱,还有什么木排刺之类层出不穷,有需要人手动激发的,也有可以自动激发的,段飞他们沿途遇袭无数次,破坏机关数十只,杀死或重伤手控机关的女真人也达到了八名之多,但是段飞他们也付出了四匹好马的代价,圆通甚至还伤了胳膊,这是为了救段飞时硬用肩膀打横里将一根飞来的横木撞开的结果。

连伤数人之后,女真人的机关全变成了自动的,用于延迟段飞他们行进速度的机关也多了起来,随着天渐渐完全黑了下来,段飞他们前进的速度越发缓慢。

“三娘,我们扎营休息吧。”段飞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木刺地面无奈地说道,一根根的木刺没有规则地斜插在地面上,人慢走没事,马要跑起来是绝对不行的了,女真人多,要设置这么个木刺阵很容易,段飞他们人少,要一根根拔掉木刺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埋头拔刺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被偷袭,还不如趁女真人也不可能迅速通过木刺阵的时候,好好歇歇呢。

谢三娘巴不得他早点这么说,半夜去趟女真人设置的陷阱,真是太疯狂了,刚才好几次她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她急忙答应着,迅速收集木材,燃起篝火。

段飞望着远方有些出神,鼻子里突然嗅到一股犹若点燃了松脂的香味,他忍不住转身深吸了一口,脑袋突然有些兴奋的感觉,疲乏尽去,段飞心里一怔,问谢三娘道:“三娘,你在木材里加了些什么香料?”

谢三娘笑道:“没有呀,这不是松脂的味道么?”

段飞走近火堆,仔细嗅了嗅,说道:“不对,这些木材里被人下了曼陀罗花粉,嗅久了会产生幻觉,甚至会昏迷,这也是女真人设置的陷阱。”

谢三娘愣了愣,说道:“真的吗?我觉得挺好的,这味道闻起来很舒服呢。”

圆通他们则屏住了呼吸,问道:“公子,我们现在是否该扑灭这堆火呢?”

段飞摇头笑道:“不必,这些笨蛋想出这样的白痴计谋,我要让他们作茧自缚,嘿嘿,大家继续聊天说话,过段时间装作不支而倒即可,这枚解药你们每人吃一粒,可保五个时辰不受曼陀罗的影响。”

女真人在附近留下不少下了毒的干木材之后才布置了木刺阵离开,同时山上还留下两个女真人潜伏着,等着段飞他们上钩。

篝火旁的段飞开始愤愤然咒骂女真人,谢三娘在一旁随声附和,尤其将平日颇受了她好处的萨辉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个埋伏在山上的女真人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着,他们都是好猎手,为了猎物,在雪堆里等上几个时辰是很平常的事,他们有的是耐心。

不过段飞却没什么耐心,倘若那两个女真人肯抬起头向下看一眼,他们会发现原本篝火旁坐着的六个人只剩下了三个,另外三个正在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山头,曼陀罗花不会白烧,女真人的目的显然不可能仅仅是迷晕他们拖延他们的前进速度,留一两个人观察陷阱的效果,显然是必须的。

突然,两个女真人耳里响起一声佛号,两人几乎同时惊起,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他单手合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双手齐出,眨眼间便拿捏住了两人的脖子,两个女真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给圆通捏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圆通捉住了两人后低声念了下佛号,然后便带着人向山下奔去,段飞听到佛号之后大叫了一声,说道:“谢三娘,你怎么躺下了?啊哟,不好,火里有毒,我头好晕,我……我不行了……”

“我也不行了,啊……”留在火堆边的园镜啊哟一声大叫道:“不好,有埋伏,啊…!”

惨叫声短促地结束了,段飞他们演完戏之后转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两个女真人委顿于地,圆通手持两支响箭,对段飞道:“大人,他们身上有两支响箭,不知哪只才是用来报喜的。”

段飞接过箭仔细看了看,委顿于地的两个女真人忍不住偷眼望了过来,段飞抽出其中一支交给圆通道:“射这只试试,一半半的几率。”

圆通接过箭,疑惑地说道:“大人不用逼问他们吗?难道箭上有什么记号”

段飞猛地把箭夺了回来,啪的一声折成了两段,望着那两个俘虏,他低声笑道:“我给你那只箭时他们急忙低下头,这说明那支箭是错的,剩下这支自然就是正确的了。”

两个女真人脸上露出不忿神色,苦于全身酸麻,否则早扑上来咬段飞一口了,段飞微微一笑,持弓在手,搭箭在弦,一箭射了出去。

响箭的尖啸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不久之后远方丛林里便亮起一点一点的火光,且渐渐聚拢过来。

段飞望着远方蜿蜒而来的敌人,回头对谢三娘道:“三娘,从这里可以翻过山到达那边吗?”

谢三娘说道:“对一般人来说很难,不过对你们这些高人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大人难道要让他们翻过山去,截断他们的退路吗?”

段飞冷笑道:“不错,我正有此意,这帮女真人打不过就跑,本官可没时间跟他们玩,现在他们自投罗网正是最好的机会,清岚、清雨,你们两人从山上翻过去,到那个山口想办法挡住他们的去路,两边包饺子,争取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掉他们,尽量以制人为主,留着他们的小命我还有用,若是一战功成,你们俩当得首功。”

清岚清雨大喜,当即领命而去,他们甚至背上了大弓,带上了足够的箭,就算射不到人,干扰一下也是好的。

迅速逼近的火龙停在了远处木刺阵的尽头,萨辉扬声呼唤道:“阿勒泰,巴图鲁,那些汉人都绑牢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萨辉皱起了眉头,又喊了一声,只见远处渐渐熄灭的火光突然亮了起来,在火光映照下,两个被吊在空中的人影尤为醒目,放声笑道:“绑你萨辉个猪头,这点雕虫小技难得倒姑奶奶我吗?萨辉,你这自以为聪明的傻瓜,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萨辉大怒,喝道:“谢三娘,那几个汉人哪里去了?难道他们害怕了,掉头跑了吗?”

谢三娘举起火把炙烤着两个俘虏的光脚板,那俩人挣扎着扭动起来,谢三娘笑道:“萨辉,你再不投降,挂在这烤脚板的就是你了,乖乖丢掉弓箭兵器,下马就缚吧,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就像响应谢三娘的话一般,簌簌连声,三支箭一齐向萨辉射去,萨辉怒吼一声,拔出马刀一刀将三箭劈落,他扭头大喝道:“咱们中计了!大伙儿快掉头!”

女真战士们迅速掉转马头往来路奔去,没跑多久,突听前方传来轰隆巨响,萨辉面色巨变,大叫道:“不好!是礌石阵!”

女真战士们听到那滚滚雷鸣般的声音后也纷纷勒马,只觉地面都在震动,不知多少巨石从山坡上滚下,落到了谷里,将那窄小的山口给堵得严严实实。

一支响箭射到了女真战士马前,有人站在石头堆上喝道:“前途已无路,冤鬼自来投,想死的人就过来吧。”

萨辉暗暗庆幸机关发动早了,否则黑暗中被乱石砸着,他们几十个人至少要埋一多半在里面,他随即厉声喝道:“放火箭!汉人只有几个,难道咱们女真族的战士还怕了他们吗?大伙儿杀啊!”

簌簌几支火箭射了过去,照亮了站在石碓上的人,孤零零的两个人影让大家信心大振,箭矢如蝗地向清岚、清雨射去,清岚手持长剑,护在清雨面前,飞虹乍起若游龙,飞蝗般射来的箭不是被拨开,就是被斩落,根本伤不着两人。

黑暗中依旧有鬼魅般的箭射向女真人,这才是最致命的威胁,萨辉他们凭着天生的本能和精湛的箭术,也在不断反击,但是冷箭却依旧不断射来,不时有女真骑士栽落马下,萨辉深悉这些汉人近战有多恐怖,他唯有硬着头皮催促战士向前猛冲,只要冲过那两个人把守的关口,一切还有希望,若是冲不过去……

萨辉不敢想了,五十多个女真战士,占了先手设下许多陷阱,竟然还被迫到这样的困境,难道真的会全军覆没在这里吗?

清岚开始感觉到压力,他见敌人最近的已迫近到石碓之下,不足五十步远,他大喝道:“清雨,动手!”

一直藏在清岚背后的清雨终于出手了,只见他双手怀抱着一个大如西瓜的圆石,在手里搓了两下,突然振手将它抛了出来,夹着两仪真气的圆石就像一只大陀螺般飞速顺着山坡向下滚去,沿途碰得碎石纷飞,许多不稳固的石头都被它带了下去。

清雨手脚连连推踢,将大大小小一排石头推下山坡,滚石纷飞之下,试图强冲上来的女真人可惨了,冲在最前边的两匹健马惊嘶着人立而起,连人带马向后摔下,砸翻了紧跟在后的两骑,其他人纷纷拨马走避,但是已来不及了,轰隆隆滚过来的石头冲毁了一切挡在他们行进道路上的阻碍,十余匹精骑,十多个女真族的精锐战士,就这样重归尘土……

萨辉看得两眼几乎冒血,他愤怒地狂吼着,胯下的马却无法向前一步,突然一支冷箭射来,萨辉只觉肚子一凉,低头一看,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身体,钉在了马镫上。

前方清雨清岚依仗着滚石阵的威势冲下石碓,冲入女真族剩余战士的马队之中,他们形如鬼魅,在马队中腾挪躲闪,每出一掌,一拳或已腿,便会有一匹马或一个女真战士颓然倒地,女真战士们的马刀却追不上他们的背影。

“两位道兄,我们来助一臂之力!”随着两声大喝,又是两条人影从路边的树丛中越出,虎入羊群一般,女真战士就像秋天的枯叶般纷纷摔落。

“阿弥陀佛。”

“无量寿佛。”

两个雷鸣般的声音惊醒了茫然的萨辉,他捂着小腹向四周望去,只见四个年轻汉人围住了自己,周围女真族的战士倒了一地,有的还在呻吟,有的却早已没了声息。

“真是何苦来由……”段飞施施然背着手从黑暗中走出来,望着萨辉淡淡地说道:“朵颜三卫不该挑起战争,你们不该随声附从,你儿子不该想抢我们的马,你不该为了复仇千里追杀,这真的是何苦来由,萨辉,你后悔了没有?”

萨辉抬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天缓缓倒下……

第〇三四三章 【恩威并施】

大势抵定,望着眼前的俘虏们,段飞喝道:“本官并不想杀人,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否则安不度就不会有一个女真人能够活下来,你们现在也早已横死于地,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乖乖听本官的话,你们可以好好地继续活下去,否则这盘蛇谷将多出几十条冤魂,你们自己选择吧,打算听话的人可以开始拯救伤者了,早一刻开始能多救几个人,这一点不需要我解释吧?”

剩余的女真人都有些犹豫,其中一人突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这些女真人不再犹豫,在那人的带头下向被石块压倒的族人走去。

段飞估计那人说的是:“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救人要紧。”之类的话,望着他们的背影,段飞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顺从是会延续与蔓延的,看来他已经拥有了一批比谢三娘更好的向导和开路先锋。

圆通、清岚他们也参与到救人的队列之中,唯有段飞骑在高头大马上持弓淡然地望着他们,事实上大家忙着救人,根本没有人打算逃跑。

一个个伤者被抬出来,大家望着石块堆积而成的乱石碓却有些望洋兴叹之感,愚公移山简直是不可能的,滚下来的石块有的比屋子还大,根本不可能搬动,段飞没有浪费时间,喝道:“留几个人照顾伤者,其余的都去拆尖木阵去。”

没有受伤的女真人在那个名叫朗格的女真人带领下去拔木刺去了,其他受轻伤的女真人已经粗劣地包扎过,他们开始给受了重伤的同伴处理伤口。

“住手!这样包扎伤口不行的,得用烧开消毒的水清洗伤口,用来包扎的布也得清洗干净,你们几个去捡拾柴禾准备烧水,你们几个用布条先给他们把大腿根扎紧,这样可以减缓血液流速,保住他们的小命。”段飞在一旁指指点点地说道。

园镜和清雨留下来帮忙治疗伤者,圆通和清岚则去前面监督那些人拔木刺,那些女真人看见血流如注的伤口在园镜他们的指点之下就能止血,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神色,看到他们乐于救人,敌对的情绪也在渐渐消退,每当成功救醒一个人,他们还会齐声欢呼,获救的可是他们的族人啊。

除了抬出来时就已经死了的人外,有一个女真人伤得最重,他双腿俱断,伤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这伤势截肢势在必行,不过连圆通他们都不敢轻易动手,直到按照段飞的提议,将这人的两条大腿根都绑扎得严严实实地,血流缓了,圆通他们才给这人自膝盖切下残肢,然后用烧开消毒的布片和随身携带的少林伤药,给他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

那些拔尖桩的女真人完成任务返回的时候看到这边正在忙着救人,他们二话没说地也加了进来,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从乱石堆里下救出来的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医治,除被直接压死的五人外,死亡的数字再也没有增加。

“你。”段飞指着一个只受了轻伤的女真战士,说道:“带着这个返回你们山寨,告诉你们首领,盘蛇谷里有一批伤员等着他派人来救治,另外你告诉他,本官要向你们女真族的大首领速黑忒通告你们塔鲁木族攻击本官并千里追杀的事,让他好自为之,莫要让本官回头灭了他。”

作为以少对多的胜利者说这样的话并不算过份,已经醒来的萨辉叹息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听说大明的钦差现在还在辽东都司呢。”

段飞微笑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总之我不能带这么多伤者上路,你不愿派人回去报信我也不管,你看着办吧。”

萨辉叹了口气,说道:“倘若我没有派思恩去守桥就好了,唉……”

他朝段飞点名的那人点点头,圆通给他牵了匹马过来,那人翻身上马就要离去,段飞对他喝道:“你遇到我的同伴时请代我向他们问好,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女真战士走了之后段飞叫人点起几堆篝火,没伤的和轻伤的点了人数后共有十九人,加上开始捉住的那五个,就有了二十四个可以使用的俘虏,段飞将他们分成四队,每队六人,交给圆通他们四个负责指挥与控制,有事没事地给他们找点事做,一开始还有些人有抵触,不过吃了点苦头并在萨辉的默许下,他们开始变得听话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苏蓉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段飞面前,只见四个女真人骑在马上,马鞍上都栓了跟绳子,将一个山藤做的网兜挂在中间,四个女真战士小心地操控着马匹,四人如一,这才让网兜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况下,蒋俊舒舒服服地躺在网兜中间,不知情况如何。

大家会合之后段飞首先去检查蒋俊的身体,苏蓉安慰道:“公子,他的情况还好,我已喂他服下公子给的药物,天亮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段飞点头道:“一直处于颠簸中不利于他的伤,一定要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给他把箭弄出来才行。”

苏蓉犹豫着说道:“或许……得剖开他肚子,尽量靠近箭头剪断箭杆,才能把箭头给取出来。”

段飞说道:“这是当然,直接拔出来会造成二次伤害啊,怎么你会给病人开刀?”

苏蓉诧异地望着段飞,说道:“开刀?我只是见过师傅给人开膛剖腹治病罢了,二次伤害?这个词倒是很贴切。”

段飞大喜道:“你见过师傅给人开刀?那太好了,我还怕自己动手术的时候手会发抖呢,你看这些女真人的箭头,只要顺着这个弧度转出来,就可以尽量减少伤害,蒋俊就靠你了。”

苏蓉听得面色发白,说道:“我只是说找个大夫帮他开那个刀,我可没说我来动手。”

“好吧,到时再说。”段飞的目光瞥向了圆通等人,不知道这些手上已沾了血迹的和尚道士能否办到。

“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段飞转身向石斌问道。

石斌的大腿已经被磨破了几层水泡,不过他却咬牙说道:“我们没事,蒋俊的伤要紧,我们撑得住。”

段飞逐一看过去,见到的都是坚定目光,他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继续上路吧,谢三娘,你歇够没有?”

谢三娘从地上蹦了起来,双手叉腰地叫道:“我早等得不耐烦了,你们躺下十次我都没事,走,走,走,都给我起来,你们这群混蛋,都给我上马,前头开路去!”

萨辉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段飞骑在马上甩了个响鞭,说道:“按你们的规矩,俘虏等同于奴隶,你们现在都是我的财产,我想怎么处置你管得着么?你回去告诉你们族长祝孔革,他今冬要敢袭边,我就要塔鲁木族灭,不信你叫他试试!”

段飞说完话后猛地举起手,强烈的火光骤然闪亮,耀得萨辉紧紧闭上了眼睛,随后轰然巨响震得耳膜生疼,萨辉只觉脑后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伸手一摸,后脑居然扎了许多碎石片,一摸之下满手都沾满了鲜血。

段飞冷冷地收起枪,喝道:“都给我起来上路,不听话的全打断腿留下。”

在段飞的强势之下,桀骜不驯的女真人也唯有乖乖低头,他们两人一骑,与段飞他们糅杂在一起向前走,有苏蓉等数大高手前后坐镇,失去了武器的女真人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就算还有女真人在前方控制着机关,看到这种情景他们也不敢再发动,否则先死的只怕就会是他们的族人。

九曲十八弯的蛇盘谷剩下路程走得很快,很安稳,出了谷之后,一座直插云天的高峰出现在大家眼前,谢三娘指着那座山峰叫道:“看,那是阿儿干山,我们可以去信州驿,那可是个大驿站,大人需要的东西应该都能找到。”

段飞回头看了一眼还处于昏迷中的蒋俊,说道:“那还等什么?大伙儿快走。”

大家又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终于天亮了,这时也已看到了信州驿的高墙,段飞提了提马缰,喝道:“停下。”

大家疑惑地勒住马匹,段飞大声喝道:“女真族的弟兄们听好了,你们现在可以骑着马回家了,记住前往那不要跟着你们族长去袭掠大明的疆土,否则你们必然会再见到我,到时候你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女真族的战士们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段飞抽了下鞭子,喝道:“还傻愣什么?前边就是大明的驿站,你们想被我送去坐牢发配吗?”

那些女真人犹豫了一下,其中几个拍马离开队伍,慢慢地绕圈子想回头,段飞懒得理会他们,回头招呼道:“咱们走!”

段飞策骑穿过女真人让开的道,向远方的驿站奔去,其次是苏蓉、石斌他们,当所有汉人都走远之后,女真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蜂拥着掉头向南,迅速远去。

段飞他们进入信州驿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驿站中唯一的医馆,不过让段飞失望的是,这的大夫是一个已经老迈得都有点口齿不清的老人,段飞塞给他一锭大银,让他空出一间宽敞的屋子,然后一切便开始自己来办。

“开水,干净的布、锋利的小刀、剪子、铁钳……”段飞每念一样东西,大家便急忙去给他找,医馆里找不到的就到外头去找,实在找不到的就用别的东西代替,水很快就烧开了,段飞将磨去锈迹的刀子、剪子什么的丢到水里去煮,然后望着苏蓉道:“你来还是我来?我可没这方面的经验,或者你做前半截,由我来取箭头?”

苏蓉求助地向圆通他们望去,圆通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也略通医道,还是由我来吧,段大人是打算由伤处破开蒋俊的肚子,将箭头取出来吗?”

段飞喜道:“对,由大师出手再好不过,石斌,再烧一锅滚水端过来,郭威,你去弄点小苏打和醋过来。”

东西都制备齐之后,段飞将那锅滚水分用两个盆子装起,放凉少许之后他在俩盆里分别倒入小苏打和醋,然后请圆通在盆子里洗手,水有些烫,不过以圆通的功力,这点温度还不在话下。

圆通洗净手之后,段飞又将一个临时缝好且煮过的白口罩递到他面前,圆通大师神色古怪地戴上了口罩,拿起同样煮过的锋利小刀,定了定神之后,轻轻在蒋俊肚子上一划……

鲜血涌了出来,不过量并不多,伤口周围银针还插着呢,而且蒋俊还吃了段飞的超级麻药,气血运行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加上圆通比较了解人体构造,避开了大动脉,所以血流得不多。

胆子小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圆通全神贯注地做着手术,在确认蒋俊的确被刺伤了胃之后,他让师弟园镜握住箭杆,然后蕴满内力的一刀如切豆腐般切断了箭杆,金属箭头跌入了蒋俊胃里,望着不足两指宽的伤口,大火钳被弃用,圆通双手捏着两双临时削出来,且滚水里煮过的‘筷子’,从伤口探入蒋俊胃里小心翼翼地夹住箭头,调整方向,缓缓地顺着伤口取了出来。

箭头‘当’地一声落在盆子里时,圆通终于松了口气,他有些脚软地向后跌坐在塌上,苏蓉从盆子里取出消毒的针线,给蒋俊一层层地缝好,最后给蒋俊包扎好时,苏蓉也觉得浑身发软,段飞从背后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说道:“蓉儿,谢谢你,要不要我抱你到隔壁房间好好地休息一下?”

旁边还有好几位出家人在瞧着呢,苏蓉大窘,身上突然有了力气,扭身从段飞怀里挣扎开,她对段飞道:“别胡闹,若是碰到了蒋俊……公子,就算蒋俊大难不死,数日之内他都不能行动,需要有人照顾,喂食药物和流食,公子准备留下谁?”

苏蓉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段飞正在想其原因时只听石斌在门外说道:“飞哥,我留下吧,我本事最差,跟着去反而成为累赘,不如留下照顾蒋俊。”

郭威说道:“石斌说得对,不过我们要一起留下,三个人足以应付一切,请大人放心。”

段飞推门而出,望着他们说道:“好,你们不愧是蒋俊的好兄弟,你们留下好好照顾蒋俊,倘若他两日之内醒过来,就有八成的希望能够痊愈,你们每日要给他喂些稀粥和蓉儿开的药剂,倘若他醒来忍受不了疼痛,你们就点燃这个让他嗅嗅,若是有人来找麻烦,你们就亮出锦衣卫的牌子,反正现在隐藏身份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嗯,飞哥,我们都听你的。”石斌答道。

段飞想了想,又叮嘱他们几句,然后才放心地回头对苏蓉和圆通他们道:“大家在这里休息一盏茶时间,然后继续赶路。”

太阳挂在山尖上的时候,段飞他们已离开信州驿,再次走上小道,翻山越岭地向东前进,段飞也曾问过谢三娘为何不走宽敞平整的驿道,谢三娘的回答很简单,她走惯小路了,走驿道的话不但绕大圈子,而且还得浪费时间检查货物按物纳税,修建驿道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大部队前进,人少的话自然还是走小道方便,前提是必须熟悉地形,不要在山里摔死或者迷路。

这一次一路走来非常顺利,进入平原之后眼前全是一望无际的军垦田,地里空荡荡的,已经收割完,正是粮食最充足的时刻,难怪引人垂涎。

开战以前这里都是安全的,所以谢三娘带着段飞他们一路狂奔,从女真人手里夺来的战马让大伙儿可以轮换着骑,速度比预计的还要快许多。

赶了一天路,在傍晚的时候段飞他们进入了纳邻河卫的地盘,纳邻河卫的女真人对段飞他们很热忱,在这里稍事休息并且添置了一些食物之后,段飞他们继续上路,亥时末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塔山卫的边缘。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照亮了大地与山岗,突然一声唿哨传来,有人在远方大声喝问什么,谢三娘示意大伙儿放慢速度,同时大声回答,远方一个黑点渐渐靠近过来,谢三娘说道:“是女真的探马,我告诉他是有要事来见他们族长的,他会带你们过去,苏二少,谢三娘就送你到这里,回头别忘了许给我男人的好处啊。”

段飞笑道:“多谢三娘一路指引与照顾,本官说一不二,定不叫三娘失望。”

那女真探马来到大家面前,三娘跟他谈了起来,那人明显怀疑段飞的身份,哪有大明的官穿成这样偷偷来见人的?

段飞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腰牌丢过去,那人看来看去还是看不懂,把腰牌还给段飞之后又和谢三娘说了几句,三娘回头对段飞道:“大人,他要咱们抛下兵器,这才肯带你们回去。”

段飞放声大笑起来,那女真人脸上露出迷惑,继而怒容满面,段飞收声淡然对谢三娘道:“告诉他,堂堂女真战士,难道害怕我们几个远来的汉人使者吗?倘若他不带我们回去,后果由他负责,什么关闭互市,撤销速黑忒都指挥使职位之类的,捡有用的吓唬他几句。”

谢三娘听了直想笑,却强忍着将段飞的话复述了一遍,软硬兼施加上激将法一起出动,这单纯的女真战士哪里还能坚持己见,他傲然说了句什么,然后拨马就走。

谢三娘笑道:“大人,他说女真人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你们跟得上,他就带你们回去见他们族长去,三娘预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回头别忘了给俺家男人升官发财啊!”

“放心,本官记着呢,三娘,后会有期。”段飞大声与谢三娘道别,追着那个女真探马走了,谢三娘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这才转身缓缓而去,嘴里却唱起了从段飞那学来的《王二姐思夫》: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第〇三四四章 【语惊四座】

段飞他们跟着那个女真人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一座营寨,不过却并不是塔山左卫的所在,而是塔山女真部落的一个外围营寨,一个女真族的老人在一座大帐里会见了段飞他们。

老人打着呵欠说道:“我叫哈坦,听说各位是大明来的使节,敢问圣旨何在?”

段飞说道:“圣旨还在路上,本官是奉了密旨带了皇上口信来见你们首领速黑忒的,这是本官的腰牌,你可要验一验呢?”

哈坦又打了个呵欠,抬了抬手,他身边一个年轻女真人顿时走上,傲慢地从段飞手里拿了腰牌,然后双手捧着交给哈坦。

哈坦拿着腰牌放在眼前仔细一看,锦衣卫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他急忙翻到背面,都指挥使几个字让他眼皮儿猛地一跳,他忙站起来绕过茶几,恭恭敬敬地将腰牌还给段飞,脸上堆笑地问道:“原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驾到,我等未曾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哈坦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惊讶地望着段飞,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太年轻了吧?

段飞也没料到这块锦衣卫的牌子竟然这么好用,他淡然答道:“本使身负秘密任务,因此未曾预先知会贵部,客气话就免了吧,本使有要事与你们塔山左卫的都指挥使速黑忒大人密谈,还请尽快安排。”

哈坦撩了撩胡须,说道:“这……现在时间太晚,首领早已歇息,大人不如先在我营寨里歇息一下,一早启程去见首领如何?”

段飞虽然有些焦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若表现得太急,将不利于见面后的谈判,于是答道:“你说得不错,那我们就要叨扰一下了,有热水吗?我休息前喜欢好好泡泡。”

哈坦笑道:“不但有,而且是山上流下来的温泉水,泡起来可舒服了,我这就叫人给大人及随从们安排帐篷歇息,大人可要吃点夜宵什么的吗?”

段飞笑道:“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本官还真有些饿了。”

哈坦回头对那青年吩咐一下,又转过来问道:“大人走的不是驿路吧?要不然我们早该得到消息了。”

段飞嗯了声,说道:“不错,我们请了个向导,抄小路来的,这条道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还真不好走。”

哈坦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日夜兼程抄小道赶来塔山左卫,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段飞赞许地说道:“不错,确实有大事发生,你可知十月初八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

哈坦脱口说道:“朵颜三卫的会盟日……”

“哦?原来你们塔山左卫已经收到消息了啊……”段飞深深地看了哈坦一眼,淡淡地说道:“那为何却没有及时通报朝廷呢?”

哈坦忙解释道:“大人,我们也是今天才接到消息的,还不知是真是假,大人居然已得到消息赶来奴儿干都司,锦衣卫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段飞淡然道:“我看你们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与自己无关,故而懒得理会吧。”

哈坦还待解释,段飞摆手道:“不用解释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不过置之不理与自取灭亡无异,我特地赶来是要点醒速黑忒指挥使,你想想看,朵颜三卫除了每年骚扰一下大明边关之外还能干啥?他们西不敢向鞑靼、瓦刺挑战,向南也无力拿下大明,向北尽是苦寒之地,只怕他们也没兴趣,朵颜三卫倘若强大起来,你说他们会找谁下刀呢?”

哈坦闻言思索了一下,心中顿时一惊,从前不是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却没有段飞说得如此简单明了且杀气腾腾,哈坦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段飞洒然笑道:“朵颜三卫的袭扰对大明来说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不过他们掠夺去的物资却足以让他们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威胁到周边各族的安全,你们塔山左卫与朵颜三卫并驾齐驱,将成为他们的首要目标,稍有不慎族灭可期,我这一次来见你们首领,不是为了大明,而是为了你们朵颜三卫啊!”

哈坦悚然心惊地说道:“大人请稍候,我去替大人安排一下。”

哈坦匆匆离去,段飞轻轻抿着奶茶,心中暗哼了一声,那个年轻人可能是哈坦的后辈,不停地偷瞧着段飞,段飞给他瞧得有些不舒服,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吓了一跳,乖乖地垂下头站着不动了。

不一会哈坦又掀开布帘走了进来,他笑呵呵地对段飞说道:“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大人吃些宵夜就可以歇息了,一早我会亲自来唤醒大人,因此大人不妨多喝几杯我们女真人的好酒‘阿剌吉’,可以驱驱寒气。”

段飞点点头,说道:“如此再好不过。”

女真酒阿剌吉送了上来,揭开坛盖即可闻到火辣辣的香味,段飞抿了一小口,顿感一股热流顺着咽喉直入肚腹,全身都热了起来。

“果然好酒。”段飞赞许地放下酒杯,心中暗暗一唏,心道:“山寨小厂生产的劣质白酒而已,竟然也敢称之为好酒,真是井底之蛙。”

其实也怪不得哈坦和女真人,白酒制作之术据说可以考证到东汉,史料证据显示至少宋朝中原地区已经出现了蒸馏酒,经过两三百年的进化,中原地区已出现高度提纯滤清、品质优异的白酒,比之后世的茅台、五粮液等亦不遑多让,女真人的阿剌吉至多可算口味独特,其他品质远比不上段飞喝过的好酒,况且它的确出自山寨自酿,在段飞眼里成为山寨酒也就毫不奇怪了。

苏蓉也喝了一小口,脸上顿时一片嫣红,买到足够的材料之后,她的化妆术是越来越厉害了,换做现在,段飞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看出来。

大家以段飞马首是瞻,尽快地吃饱喝足,然后各自回帐篷歇息。

阳光刚露出一线,段飞已醒了过来,在床上调息一阵,只听脚步声来到帐篷前,哈吉大声呼唤道:“段大人,该起来啦,洗漱后吃过早点,我叫我孙子巴岱达尔汉送你们去大寨!”

辰时初的时候,段飞他们再次踏上征途,一队女真战士前后前后护拥着他们向东走去,越过呼兰河继续向东,不久之后段飞终于见到了一座连绵不知多远的大营寨。

这片营寨没有用木栅栏围起,因为它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攻击,塔山左卫实力强大,乃是海西女真中的大族,谁敢轻捻虎须袭击他们?它周边小寨众多,探马无数,就像大章鱼的触角,就算真有人想向他们下手,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然后做出致命的反击。

塔山卫是大明在奴儿干都司创建的第一个民族自治卫,塔山左卫乃是它的分支,不过随着塔山左卫渐渐强大,塔山卫也沦为了它的附庸,塔山左卫的都指挥使速黑忒就是整个海西女真的大首领,只要说服了速黑忒,大明就能与海西女真联手,南制塔鲁木,西克朵颜三卫,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化解即将发生的战乱。

哈坦的孙子名叫巴岱达尔,靠近营寨的时候他从衣袍下取出一个牛角形的乐器,吹出呜呜的声音。

数不清的女真族人向段飞他们聚拢过来,远方也响起了呜呜声,随后大地震撼旗帜飞扬,一彪精锐的骑士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段飞他们面前。

大明塔山左卫都指挥使——的旗帜最是醒目,骑兵队伍来到段飞他们面前的时候左右一分,一个年约四十身着大明都指挥使官服的精壮汉子骑着一匹雄壮大黑马,在同样许多穿着大明军装的女真人簇拥下,来到段飞他们几人面前。

骑在黑马上那精壮汉子向段飞拱手道:“大明塔山卫左都督速黑忒亲率部众前来迎接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段大人,速黑忒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段飞仔细看了他一眼,说道:“卫指挥使大人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奉密旨来与大人说几句话而已,大人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速黑忒呵呵笑道:“皇上目光长远,速黑忒是极佩服的,不过……我任塔山左卫指挥使以来屡奉皇命讨伐抚治各部,以我族鲜血保大明疆土安宁,却未能得到足够的奖赏,族中早已多有怨言,这一次对手不可同日而语,稍有不慎我族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大人不过带来皇上的几句话,就想让我们出兵,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听到速黑忒的话,四周的女真人脸上都露出了怒容,在数以千计的女真战士包围下,连圆通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凝重,没有受影响的只有段飞与苏蓉二人,苏蓉心中空灵,根本没有在意周边有多少人,是否杀气凛然,而段飞却有充足的信心能够说服速黑忒,是以根本没有将周围的威胁放在心上。

在庞大的压力之下,段飞却仰天大笑起来,速黑忒脸上掠过一丝黑气,他悻然道:“段大人难道觉得我的话很可笑吗?”

段飞收起笑容,对速黑忒道:“我何时说过要你们发兵讨伐谁来了?”

速黑忒一愣,周围的女真人闻声顿时低哗起来,速黑忒皱眉道:“大人不是为说服我们出兵而来?那是为的什么?”

段飞笑道:“密语的意思卫指挥使大人不会不知道吧?皇上让我与卫指挥使大人密语交谈,却没有让我在这种场合公告天下的意思。”

速黑忒悻悻地说道:“段大人说的是,是我怠慢了客人,请段大人随我一起到我的大帐去,让我好好招待大人赔罪。”

“岂敢岂敢,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段飞一指周围那些穿着官服的人,笑道:“不会这么巧本官来到贵卫,大家正好都聚到一块了吧?”

速黑忒这两日的确是召集了族中重要人物一起商讨朵颜三卫会盟的事,今天听说大明派了个年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来了,这才好奇地一起出来围观,没想到却被段飞看出了端倪。

其实就算这些人没有出现,段飞从塔山左卫的营寨布局和旗帜都能看出答案,女真族是游牧民族,他们基本不耕种,要维持这么多人长时间在一起,只怕以塔山左卫的实力还办不到,加上现在时局不定,塔山左卫定然也要商量一下对策,这帮人的来意就很清楚了。

速黑忒干笑两声,拨马带着段飞他们几个像大寨中心走去,同时向段飞介绍起来。

这一次塔山左卫召集来商讨对策的部族不止来自塔山左卫和塔山卫,还有来自其他卫所的部族,兀也吾卫、秃都河卫、纳邻河卫、刺鲁卫、法音河卫等都是海西女真的大部落,速黑忒为了威慑段飞这个年轻的来使,不惜展现实力,却让段飞心中暗暗嘀咕起来,这个速黑忒想干嘛啊?主动防御朵颜三卫?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图谋?

终于进了塔山左卫的主营,其他部落首领的随从多数都被挡在外围,周围换成了塔山左卫的精锐骑兵,他们统一着装,统一兵器,甚至连马匹都是同一种颜色,一眼望去,就如一道漆黑的洪流,滚滚而至又滚滚而去,速黑忒颇有得色的向段飞介绍说这是他精心打造的黑龙卫,除人数不足之外,战斗力绝不会弱于朵颜三卫的精锐骑兵。

当段飞问及人数时,速黑忒却支吾道:“没多少,才两千而已。”

段飞估计这黑龙卫至少有五千人,否则如何能彰显海西女真第一大族的实力呢?

速黑忒带着大家进入了他的大帐,这大帐在外头看就像是一个小山包,里面空间大约有近两百平米,足以容纳几百个人,里面早已摆好了案席,速黑忒请段飞坐在左首第一座,速黑忒入席之后其他人也依次入席,段飞一眼扫过去,对海西女真各族的实力顿时有了大概的印象。

“段大人,这里在座的都是我女真族的部落首领,多数也是吃朝廷俸禄的,皇上有什么密旨,段大人不妨在这里说出来,我保证没有人敢传出去。”

速黑忒故示大方,段飞也不含糊,他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当众说了,皇上要我转告卫指挥使大人,倘若这次塔山左卫能配合大明阻止朵颜三卫会盟袭边,皇上允诺事成之后封大人为塔山卫左都督,并将专为塔山左卫开放安乐州长期互市,其他金银布匹与器皿赏赐更是数不胜数,不知指挥使大人意下如何?”

速黑忒的心脏霍然跳动了两下,入席的各部首领都吸了口气,聚成了‘嗨’地一声惊叹。

虽然速黑忒自称都督,实际上他只是都指挥使,与塔山卫、兀也吾卫、秃都河卫等卫首领同阶,这让速黑忒很有些不满,因此段飞抛出的这个诱饵对他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至于在安乐州开放长期互市,对塔山左卫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利好消息,东北各族以及蒙古不断袭边,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获取生活物品,比如茶叶和其他各种生活必需品,明朝的对外政策是保守的,封闭的边关导致明朝周边各族除了朝贡之外没有办法获得明朝的精美商品,加上明朝对朝贡的部落封赏很大方,以至于朝贡之风大盛,前使未归而后使又至,以至于明朝不堪重负,只好在边关开放互市,不过互市往往一年只有一两天,并且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中断,关外各族都极想与大明做生意以改善生活,甚至不惜动武,譬如1551年(嘉靖三十年)在俺答汗的强烈要求并以武力相逼下,明朝一度恢复大同马市,一年后又被明朝单方面取消。

倘若大明对塔山左卫长期开放安乐州互市,塔山左卫将成为大明与关外各族交易的中间人,塔山左卫获利之丰自不待言,塔山左卫女真族有机会在数年之内成为奴儿干都司最强大的部落,至于其他金银赏赐大家倒没有放在大家心上。

眼看自己的话引起如此大反响,段飞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皇上还说,倘若左都督还不满意,皇上答应将塔山卫并入塔山左卫,让左都督将那个左字去掉,成为新塔山卫的大都督!”

“这不可能!”塔山卫的都指挥使拍案而起道:“速黑忒,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话,大明皇帝最会骗人了,他前几次的许诺都实现了么?”

段飞喝道:“大胆!竟敢诽谤皇上,大明天子金口玉言,从来没有不兑现的,只不过前些年大明多灾多难,暂时无力兑现而已,倘若这一次朵颜三卫的威胁被成功解决,我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替你们美言,促使皇上兑现诺言。”

塔山卫的都指挥使大怒,刷地一声拔出刀来,速黑忒大喝道:“苏色,你要做什么?把刀给我收起来!合并塔山卫只是皇上的一个建议,我又没同意,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给我坐下!不要在段大人面前丢咱们女真人的脸!”

苏色愤然坐下,速黑忒看了群情耸动的各族首领一眼,开始后悔为何不私下与这位年轻来使会谈,他吸了口气,向段飞堆笑道:“段大人一路辛苦了,请大人满饮此杯,借以聊表我等对皇上的敬意。”

段飞站了起来,举杯说道:“在座各族族长请了,皇上希望关外各族和睦相处,同时也希望大家与咱们汉人和睦相处,动刀动枪毕竟不是好事,大家群策群力替皇上分忧才是最上上之策,谁为皇上出力最大,皇上都不会忘记,前述的条款也是可以修改的,本使作为皇上的代表,有权决定一切,大家可要想清楚了。”

与会各族首领纷纷与身边的人低语起来,速黑忒眼看情况要失控,他急忙对段飞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到我给大人准备的帐篷里好好歇歇,来人啊,送段大人……”

段飞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将酒盅倒扣在几上,微笑着去了,留下个闹哄哄的会场,让速黑忒慢慢收拾。

第〇三四五章 【空头支票】

段飞歇息的营帐距离议会大帐只有五十多步远,段飞盘膝坐在塌上,静心调息的同时耳朵却在倾听着大帐那边传来的声音。

距离还是有点远,听得不很真切,因为帐篷里就像闹市场一般嘈杂,大家都在抢着说话,速黑忒吼了几声都控制不住现场的情绪。

苏蓉与圆通、园镜等也在帐篷里闭目调息,唯有史羽峰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走走,或者掀开营帐的布帘,到外头去透透气。

听到史羽峰第七次叹气的时候,苏蓉睁开眼睛,对他笑道:“史大哥你不必担心,公子他胸有成竹,你不见他坐得稳如泰山么?况且……事情已经快水落石出,我估计速黑忒大都督很快就会来找公子密议了。”

史羽峰苦笑道:“我可没你们那么稳的心性,也没有你们的耳力,唉,这臭小子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说,有时候我真想敲他两棒子,看看能否打出两个屁来。”

苏蓉噗嗤一乐,段飞闭着眼睛说道:“大哥,在女孩面前怎么能说这么俗气的词呢?应该用‘谷气’这个词才对,这一路过来完全是临机应变,你让我怎么提前对你说?刚才那些话我也是临时胡诌的,皇上可没有任何旨意,只不过若能真的达成目标,我有八成把握可以说服皇上替我完成承诺罢了。”

史羽峰惊道:“你刚才所的那些都是骗他们的?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啊!”

段飞笑道:“大哥,你声音小点,皇上在我来之前送给我四个字——便宜行事,只要对国家有利,对大明百姓有利,我又有何惧?就算这些许诺会让塔山左卫发展壮大,这也是有好处的,奴儿干都司的势力需要平衡,西海女真的崛起有利于对抗试图向东开拓的朵颜三卫,只要挨过三五年的时间,鞑靼都不放在我眼里,又何惧朵颜三卫与女真的威胁呢?”

史羽峰叹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脑瓜子比普通人动得稍快的小捕快,现在你却……”

段飞笑道:“人是会不断成长的嘛,大哥你不见我这几个月有多辛苦,安稳觉都没睡过几回哩,大哥你也才三十多岁,想要提高还来得及,你是少林外门弟子,不如向圆通、园镜请教一下,或者蓉儿也可以帮你啊,再不然你还可以读些书,未必要去考科举,懂得的东西多些总是好的。”

史羽峰苦笑着摇摇头,还没说话,圆通睁开眼睛说道:“段大人说得不错,师兄你最拿手的少林武功是哪一门?”

史羽峰期颐地说道:“师弟真愿意教我?我实在没出息,现在最拿手的也就是罗汉刀法了。”

圆通说道:“罗汉刀法虽然是本门入门刀法,不过学好了也不简单,我找时间看看你的罗汉刀法,或可指点一二,看看能否传你金刚伏魔刀法吧。”

史羽峰大喜道:“多谢师弟,不过这合规矩么?”

圆通微笑道:“段大人是最不讲规矩的,师兄在段大人身边做事,又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呢?”

史羽峰恍然,嘿嘿一笑,不吭声了,段飞知道圆通是在替少林寺向自己示好,他微微一笑,说道:“少林寺的大还丹本官闻名久矣,不知圆通大师可否做主送我几粒?”

圆通呵呵笑道:“大还丹虽然是本寺珍贵药丸,一般不与外人,不过大人身系国之大事,有大还丹护身将可如虎添翼,回京之后圆通自会向方丈讨些赠与大人。”

一旁闭目养神的清岚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段大人是想为史捕头和石斌他们几个增强功力么?大还丹虽好,可惜它用来治疗内伤效果更佳,本门龙虎筑基丹是更好的选择,而且我们身上就带有不少,大人可以尽数拿去,每日卯时初开始练气前服用,效果最佳。”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多谢大师与道长慷慨,段某定有后报。”

清岚笑道:“大人为国操劳,为百姓谋利,能帮上点忙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大人今后有什么需要武当效劳的尽管吩咐。”

圆通接着说道:“清岚道兄说得对,今后大人有何差遣,只要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少林绝不敢辞!”

段飞笑道:“两位言重了,本官区区一人能有什么作为?大明的国泰民安、富庶强盛,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办到!”

圆通肃然道:“大人持掌锦衣卫,一言一行影响重大,大人一心为国为民,这是大明的福气,我们自然要拼力扶持。”

段飞呵呵一笑,转脸对苏蓉说道:“蓉儿,时候不早,你去通知速黑忒一声,本官还要马不停蹄赶去搅和朵颜三卫的盟会,他们若还没吵完,本官可要先走了。”

苏蓉喔地一声出帐而去,段飞朝睁大了眼睛的史羽峰笑道:“大哥,你若是怕了,就先回信州驿去吧。”

史羽峰猛地摇头,说道:“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丢下我?你这小子比我也强不到哪去,你都不怕,我就更不怕了。”

段飞说道:“我亲自来见速黑忒就是为了造势,借女真人的力量让朵颜三卫不敢轻易动咱们,待会我还得好好说服速黑忒才行……”

不一会苏蓉走了回来,对段飞道:“公子,纳喇都指挥使速黑忒大人请公子重回议事大帐。”

“嗯。”段飞站了起来,大家跟在他身后,重新回到议事大帐,只见大帐里的人走了多半,有资格列席的只剩七个,其余全是站着的随从或塔山左卫的侍者。

速黑忒站起相迎道:“让段大人久等了,大人请坐。”

段飞笑道:“看来左都督大人已经有所决定,本官洗耳恭听。”

速黑忒勉强一笑,说道:“让大人见笑了,本使一贯遵从朝廷的调遣,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想先拿到朝廷的嘉奖再有所行动……”

段飞笑道:“左都督所言极是,可惜时不我与,朝廷若是早半个月得知朵颜三卫的企图,或许还来得及将封赏与圣旨先送过来,可惜啊,来回最少也得七八天,那时候布日固德早已完成会盟,大军都杀到长城下了。”

速黑忒道:“朝廷多次毁约,本使也要向族人有所交代,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唯有留大人在族里作为人质……”

“这不可能。”段飞断然拒绝道:“本官还想请你派一队精骑护送我前往朵颜山,参加他们那个什么盟会呢,怎么能留在这里坐看事态发展?”

速黑忒吃了一惊道:“大人要亲自前往朵颜盟会?”

在‘简直是去送死’的目光注视下,段飞傲然道:“不错,这些逆臣贼子公然聚众商讨叛逆之事,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不前往制止?”

速黑忒花了好一阵才确定段飞不是开玩笑,他肃然道:“大人可想过调停失败的后果?”

段飞微笑道:“本官想得更多的是成功之后的好处。”

速黑忒吸了口气,说道:“段大人,早些时候你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吗?”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你胃口有多大,要知道胃口大是要付出更多代价的。”

速黑忒说道:“都督之职我可以不要,但是安乐州长期互市还有塔山左右两卫合并的事……大人能确保我们一定能拿到吗?”

段飞笑道:“只要你们塔山左卫在这次行动中作出足够的努力,我至少能保证安乐州长期互市可以执行,至于塔山两卫合并的事嘛,似乎你们内部阻力更大,能做到什么程度多半要看你们自己了。”

速黑忒还在犹豫,旁边一个女真人霍然道:“大哥,不要犹豫了,我看段大人的话是可以信任的,苏色这个家伙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做了,只要塔山卫同意合并,朝廷只要默许就行了,其他人的话跟放屁没什么两样。”

他说的是女真话,段飞听不懂,只见速黑忒微微颔首,说道:“好,我相信段大人千里迢迢亲自来见我,绝不会是为了说几句谎言而来,段大人,我这就写信给朵颜三卫的大首领福余卫指挥使布日固德,警告他不要轻易出兵劫掠大明,另传令女真诸部,不许他们随同朵颜三卫作乱,另外……”

速黑忒的目光向那几个大酋长望去,说道:“我打算派五百黑龙卫护送段大人前往朵颜山,不知我族哪位勇士敢带队前去?”

那几个大酋长互相看了一眼,都摇首不语,速黑忒眉头一皱,正要点名时,帐外突然有人掀帘走了进来,对他说道:“阿爸,让我去吧,雏鹰展翅高飞,没有历经暴风雨的洗礼,它永远都无法成为傲视天地的雄鹰!”

这是一个年轻英武的女真人,面貌与速黑忒有些相似,他的目光非常坚定,速黑忒点点头,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赞许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段大人,他叫之子万,你们汉人称他为猛虎罗格,不过他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做王台,就由他护送大人前往朵颜山,路上大人可以和他好好聊聊。”

速黑忒身旁的那个女真壮汉说道:“大哥,让我陪之子万一起去吧,我保证带着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速黑忒犹豫了一下,用女真话说道:“好吧,细节咱们等下再谈。”

速黑忒转身对段飞道:“段大人,时间紧迫,我这就去写信给布日固德,还要安排五百黑龙卫以及行军所用的物品,就由他们几个陪同大人饮宴吧,来人,给段大人的随从们安排席位,段大人,我先行告退了。”

段飞笑道:“如此甚好,请大人特别交代一下塔鲁木卫的祝孔革,让他老实点,他派人追杀本使的事本使日后再跟他好好清算。”

速黑忒愣了愣,问道:“大人不是从驿路来的?塔鲁木部为何要追杀大人?”

段飞淡然道:“塔鲁木卫在安不度设卡,不但要收银子,还要抢马,我只好杀人闯关而过,后来那个叫萨辉的带了五十多骑来追杀我,在盘蛇谷里被我将计就计杀了个全军覆没,希望这件事能够警醒一下夜郎自大的塔鲁木卫,打消他们膨胀的野心吧。”

速黑忒又吃了一惊,塔鲁木卫的萨辉他也曾听过,塔鲁木卫的实力他更清楚,五十多女真精骑追杀几个汉人,竟然弄了个全军覆没,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看段飞神情又不像是假的,这种事情很快就能传开,段飞没有必要说谎,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段飞他们几个的实力非常非常的强大,又或者汉人发明了什么厉害的武器,总之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需要好好消化才行。

速黑忒带着自己儿子和那壮汉匆匆离去,留在帐篷里的其他几个部落首领纷纷向段飞敬酒打招呼,表示愿意与速黑忒一起联名出面,让朵颜三卫更加忌惮,段飞自然欣然笑纳,实际上速黑忒能够出面已完全代表了他们,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多捞点油水罢了。

段飞跟他们扯了一会,速黑忒又走了回来,对段飞道:“段大人,此去朵颜山路途遥远,只怕大人要尽早上路了,招呼不周还请大人原谅,大人顺利归来时还请在塔山左卫多盘桓几日,让我尽地主之谊。”

段飞欣然站起,说道:“如此安排再好不过,庆功的事回头再说。”

段飞走出营帐,只见带他来的女真人巴岱达尔正等在帐前,对速黑忒说道:“都督,我也希望能跟随少将军一起去朵颜山见识一下,请都督恩准!”

速黑忒笑道:“你是哈坦的孙子吧?果然有你爷爷的风骨,好吧,算你一个,之子万,把他也带上,让朵颜三卫的鞑靼人好好瞧瞧,咱们女真人的好男儿并不比他们差!”

四周的女真人纷纷欢呼起来,声震大草原。

……

五百名黑衣黑甲黑马的骑士在速黑忒的儿子王台和他弟弟古对珠延率领下,前后簇拥着段飞他们几个飞驰出大寨,在两旁数不清的女真人注视下,迅速离去。

五百战士,人马如一地汇聚成一股洪流,段飞他们几个一开始就像是洪流被推地向前翻滚的石块,很不和谐,跑了一阵之后才找到那种节奏,就像融入了进去一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王台对段飞很好奇,时不时向他看去,似乎担心他会不慎落马被铁骑踏平似的,段飞只觉自己骑术又有些进步,压力稍减他才有心情理会王台的探寻,笑着对他道:“少将军似乎对我很好奇,不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王台说道:“段大人既然问起,我就直说了,大人似乎比我还要小,又不是世袭的,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都指挥使呢?”

段飞摸摸还在长绒毛的下巴,笑道:“看来以后我贴两片胡须比较好,事实上在我们大明能否当大官与年龄并没有太大关系,最重要的是运气,我不过是鸿运当头,做了些让皇上开心的事而已,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与朝廷官员的任命不太一样,只要皇上喜欢,随时可以换一个更年轻的上来,就像你爹期盼已久的都督一职,只要皇上喜欢,随时可以任命下来。”

王台哦地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能够获皇上委以重任的人,又岂会那么简单?段大人的骑术在我所见过的汉人中算是比较好的了,听说段大人在盘蛇谷中让塔鲁木卫的五十精骑全军覆没,不知大人是如何办到的?”

段飞笑道:“那都是他们的功劳,他们并非我的随从,而是大明的奇人,自告奋勇义助本官的,盘蛇谷地形复杂,虽然利于埋设陷阱,但是也方便了他们,倘若在这大草原上,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王台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人吧?这样的奇人我们女真人里也有,只不过除非是他们看得起的人,否则他们是不屑一顾的。”

段飞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王台一眼,说道:“如此说来少将军也是被这些奇人看上的一员咯?”

王台没有回答,他只是神秘地一笑,说道:“段大人,那些塔鲁木人在你面前不堪一击,你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吧?”

段飞道:“当然没有,本官又不是屠夫,除了一开始为了威慑他们杀了几个之外,本官已经尽量想办法减少伤亡了,那些活下来的人想必已经回到塔鲁木,少将军不信的话可以事后去调查一下。”

王台笑道:“岂敢,我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已,段大人对敌人也能如此仁慈,同为女真人,我替那些活下来的人向大人致敬,这一次朵颜山之行,大人一定会成功的!”

段飞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但愿如此吧……”

第〇三四六章 【灭族凶手】

经过一天的飞驰,傍晚的时候已经进入朵颜三卫的地盘,大家前进的速度不由放缓,王台指着西北方向说道:“段大人请看,那边有个鞑靼的部落,正在做晚餐呢。”

段飞抬头一看,西北方向果然有一片浓烟滚滚升起,他一愣,脱口叫道:“不对,那决不是炊烟!”

王台在他提醒下霍然明白过来,他的叔叔古对珠延大叫道:“大伙儿小心,前面的部落被人袭击了,之子万,我们快些离开吧。”

王台神色凝重地说道:“叔叔,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在这种时候,鞑靼的部落会被什么人袭击呢?这片地区从前一直非常安定,这是我们女真人与鞑靼人默认的边界啊。”

古对珠延一愣,说道:“难道你怀疑是我们女真的部族袭击了鞑靼人?”

王台摇头道:“不,这不可能,但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我必须过去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

古对珠延说道:“我和你一块去,带二十人吧,过去多了不好。”

王台点点头,转首对段飞说道:“段大人,前边的部落可能出了些事故,我打算带几个人过去看看,请大人留在这里稍候。”

段飞说道:“我也很好奇,会是谁袭击了鞑靼人呢?”

王台也没考虑就答应了,他点了几个人,那个巴岱达尔汉也要求跟去,凑够二十来人,大家向那浓烟腾起的地方奔去,黑龙卫其他人原地警戒休息。

不多时一座被烧成了废墟的部落便出现在大家面前,到处都是冒烟的焦土,烧毁的帐篷,喷涌的鲜血,以及死不瞑目的尸首……

苏蓉不忍地扭过头,段飞轻叹一声,握住了她的小手,说道:“蓉儿,你不要进去了,回大队去吧。”

苏蓉倔强地摇摇头,说道:“不,我只是有些难过,不要紧的,过一会就好了,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今后说不定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场面,难道我都要避开吗?”

段飞欣然捏揉着她的柔夷,说道:“蓉儿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吗?好像很久没听你提起那两年的约期了哦。”

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公子喜欢我经常提起吗?那好,我与公子的约期还有一年零四个月加九天五个时辰半盏茶的时间,公子准备好了吗?”

段飞的笑脸一垮,说道:“你记得这么清楚啊,连半盏茶都算明白了,唉,早知道我就养只小狗,现在赶都赶不走了……”

苏蓉不再理他,段飞干笑两声,只见王台把手向前一挥,女真战士们迅速向前分散进入了部落废墟,随后段飞他们也策骑缓缓走了进去,但见部落里的人四处横尸于地,多半身上都插着一枝或者几支箭矢,只有少部分是被利刃或劈或刺杀死的。

部落的中心,一杆大旗被劈成两截倒在地上,旗帜也被烧了,旗杆旁还倒着十多具尸体,他们并列整齐都没了脑袋,显然是被集体执行了斩首。

王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他跳下马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一支箭,只看了一眼便用力摔在地上,段飞拾起那支箭,只见箭头狭长扁平,微微有些弧度,倒是与圆通从蒋俊胃里取出的那只箭头有些相似。

掂量着那枝箭,段飞说道:“少将军,你发现没有,死者都是男的,有老有少,这个部落里的女人都哪里去了?”

王台哼了一声,这时一个黑龙卫策马跑了回来,向王台禀报道:“少都督,我们查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散落的牛羊马匹,倒是发现了许多向东离去的蹄印,袭击部落的人似乎把女人和牛羊全带走了。”

王台的神色更加难看了,虽然被袭击的是鞑靼人,但是所有凶手的线索无不指向东方的女真部落,洗劫营寨杀光男人,带走金银财宝还有女人和牛羊、马匹,这是游牧民族打击敌人增强自己实力的惯用手段,难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女真部落袭击了鞑靼人?

段飞悠然道:“死者不是老就是小,想来袭击他们的人也很清楚,部落中的的青壮年都响应他们的首领号召,到朵颜山去了,所以袭击异常顺利,鞑靼人甚至来不及做出抵抗就被人杀光……少将军,这附近的马贼真有这么厉害么?”

王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家仔细搜查一下,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古对珠延低声对王台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才是。”

王台苦笑道:“出了这种事,叔叔你以为我们能逃脱干系吗?这些箭分明就是我们女真人的,刚好我们又从这里经过,鞑靼人会不怀疑我们吗?叔叔啊,我现在考虑的是应该继续前进还是尽快掉头返回,警告咱们的女真部族小心鞑靼人的攻击啊!”

就在王台和他叔叔不停商量的时候,段飞围绕着旗杆和被斩首的尸体转了一圈,突然问道:“少将军,为何凶手要大费周折地把这些人弄到这里排成排,然后才杀死他们?还有,他们的脑袋似乎被带走了,这莫非有什么意义?”

王台黑着脸没说话,巴岱达尔汉来到那些尸首面前,皱着眉说道:“这是一种仪式,祭告天地,炫耀战功,传播勇气与士气……这是我们女真人的一种祭天仪式,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

“够了。”王台来到段飞面前,对段飞道:“段大人,我建议我们立刻掉头返回,不能再前进了,愤怒的鞑靼人会活活把我们生吃了的。”

段飞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必须继续前进,少将军不妨率队返回,警告你的族人小心鞑靼人的反击。”

王台一愣,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大人还要继续前往朵颜山吗?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或许因为此事鞑靼便会放弃袭掠大明转而对付我们女真人,如此一来大人岂不是达成了目的?”

段飞大笑道:“原来少将军怀疑起我来了,这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可惜的是……少将军难道没有想过,倘若我早有这样的计划,我为何千里迢迢跑去塔山左卫?直接派一群锦衣卫假装女真人不断袭击鞑靼部落岂不简单?”

王台疑惑起来,段飞冷笑指着地上一具尸首说道:“少将军,我在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前是一个小捕快,最擅长的就是查案,这具尸首的形状有些古怪,你不妨让人把他翻过来,或许能在他身下发现点什么。”

段飞所指的那具尸首与其他尸首果然有些不一样,他的身体扭曲着,所有被斩首的尸体中,唯有他是侧躺着的,他的双手有些古怪地被身体压在下边,王台走上前一脚把他踢得翻转过来,那人的手随着身体翻转而甩开,一只木雕小海螺在地上滚了几滚,碰到了巴岱达尔汉的脚才停下来。

巴贷达尔汉弯腰拾起小木雕,说道:“少都督,这应该是哈流温部落的圣海螺,难道真是他们干的?”

王台接过小木雕仔细看了看,只见螺口上甚至还雕刻着一个女真名字——博尔普。

王台把木雕海螺收入怀中,说道:“大家不用搜了,上马归队!”

四散开的女真战士聚拢回来,大家在王台的带领下迅速离开这个被毁的部落。

与那五百黑龙卫汇聚之后,段飞问道:“少将军准备返回率队返回了吗?”

王台沉默了一下,突然用女真话大声喝道:“女真族的勇士们,前方等待着我们的可能是鞑靼的大军,你们害怕了吗?”

“没有!”

五百黑龙卫的回答汇聚成为一股巨大的声浪,王台面对段飞骄傲地答道:“大人听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回答,父亲派我来给朵颜三卫送信,我就一定要办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倘若我转头就走,不但族人会看不起我,更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段飞赞道:“少将军果然聪明果敢,照少将军判断,需要多少精锐战士才能瞬间毁灭一个部落?奴儿干都司或者说关外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呢?”

王台答道:“我不想妄加揣测,我只知道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就算真是我们女真族里谁做的,我也要给鞑靼人一个交代,否则……”

王台摇摇头,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否则兵连祸结,女真人与鞑靼短暂的和平将就此消失。

王台转头对古对珠延道:“叔叔,你带几个人原路返回吧,告诉爹爹,小心防备鞑靼人的反击,倘若我没能成功说服他们,鞑靼大军随后即至。”

古对珠延说道:“不行,我岂能丢下你一个人回去?你派谁回去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王台目光向巴贷达尔汉望去,巴贷达尔汉也摇了摇头,王台想了想,大声喝道:“谁在家里是独子的,给我站出来!”

稀稀落落地出列十来人,王台又道:“谁娶了媳妇还没有儿子的站出来!”

又有几人站了出来,王台指着他们说道:“你们的老娘和媳妇在家里盼望着你们回去呢,拿着这个回去交给大都督,告诉他前面那个部落发生的事,倘若鞑靼大军随后而至,请替我转告父亲,我没有丢他的脸!”

那些被点出列的人都难过地垂下头去,其他人脸上却充满了坚毅,王台大声喝道:“你们快回去吧,其他人继续前进,立刻开拔!”

大军远去之后那些没有跟上的人才拨马而去,大地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那被毁的部落里,青烟依旧袅袅地升起……

天黑之后王台率军继续赶路,直到亥时初才停下休息,吩咐造饭,大家用帐篷遮住火堆的光,匆匆烤熟干肉填饱肚子就开始歇息,只有几个探马在远处不断地游弋。

“呜……呜呜呜……”紧急吹响的牛角号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女真战士,探马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就像吃饭睡觉一般熟练地摆开了阵势。只见牛角号响起的方向飞奔来一匹健马,马上骑士穿过层层阵列,来到王台面前,向他禀道:“少都督,前方发现一队人马,大约两百人,向咱们这边过来了,看旗帜应该是鞑靼苏温族的。”

王台喝道:“早该来了,归队,我们迎上去看看。”

两队人马很快碰了面,相聚近百步各自停下,王台提声问道:“前面来的可是苏温族的队伍?在下纳喇之子万,塔山左卫大都督速黑忒之子,听闻朵颜三卫在朵颜山会盟,我父亲命我送一封信给朵颜三卫的大首领。”

对面一个身穿眀庭发放官服的老者抚须大笑道:“原来是女真族塔山左卫的少将军,老夫乃是苏温河卫指挥佥事伊汉,你们大首领近来可好?少将军莫非也是去朵颜山参加会盟的么?”

王台说道:“托您的福,父亲身体安好,我们也是去朵颜山的,父亲的意思我不太清楚,相信他已在信中详述,倒是昨天在路上我们经过一个贵族遇袭的部落,这件事我打算亲自向朵颜三卫的大首领解释一下。”

对面老者伊汉身边一个壮汉大怒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就是凶手!”

王台平静地说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与你们首领说话的时候哪有你插嘴的资格?伊汉首领,你们怀疑是我带人洗劫了那个部落……请拿证据来。”

伊汉嘿嘿笑道:“证据?我们的探子沿着蹄印一路追到了你们,这算不算证据?射杀我们族人的全是你们女真人惯用的箭,这算不算证据?”

王台依然平心静气地说道:“跟着蹄印找到我们并不能说明我们就是凶手,假如你们探子认真查一下,就会发现我们只有二十骑进入过部落查探,其余大队人马根本就没有进过部落,至于弓箭就更简单了,随便找个女真人的部落,用他们需要的东西跟他们换多少弓箭都行。”

伊汉冷笑道:“真是一张利口,黑的都被你说白了,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不容你狡辩,你们现在下马束手就缚还可以换个全尸,否则我们会割下你们全部人头,送回去给速黑忒好好玩赏!”

王台说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们的大首领如此睿智,一定会相信我的话,知道我们不是凶手。”

“放屁!”伊汉身旁的那个莽汉大骂道:“父亲,快下令吧,杀光这些魔鬼,替死去的族人报仇!”

伊汉面沉如水,喝道:“闭嘴,说胡话也不看看时候,塔山左卫的黑龙卫队除了咱们朵颜三卫本部的精骑,一般人对付得了吗?何况咱们人还少了一倍多,本来我打算先接近他们,会合更多部众后再相机行事的,却被你这个莽夫破坏,现在可好,你叫我怎么办?”

那边的王台倒是很通情理,送了个台阶过来给他下,只听王台说道:“伊汉首领,我此去正是朵颜山,不如一块上路如何?到了朵颜山,见了你们朵颜三卫的大首领,他要杀要剐也是他的事了,你监督着我们上山,说不定还有功劳哩。”

伊汉顺势下台,双方一前一后向朵颜山奔去,越近朵颜山鞑靼人越多,他们互通声息,知道那个部落发生的事之后都非常愤怒,只不过见到这队女真人异常彪悍,他们的首领又那么镇定,一时间都不敢动手。

越来越多的鞑靼人聚集在身边,也让女真人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压力,不过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王台反而越发镇静,沿途向段飞等介绍风景以及传说故事的来历,还指点他们如何辨认鞑靼各族的旗帜与装扮,那个巴贷达尔汉也不时插上些话,他们的镇定感染了大家,五百人的队伍虽然赶了两天路,却依然保持着沉凝的气势,人马如一,令人不敢小觑,更不敢轻易挑衅。

太阳再次从西边落下,为免晚上行军发生误会,大家都陆续扎下营寨,只不过鞑靼人的营寨隐隐地将女真人的包围了起来。

吃过晚膳,王台往火堆里加了点干柴,对段飞道:“段大人,请通知贵属,今天晚上随时准备离开。”

段飞笑道:“咱们药连夜走吗?那些鞑靼人怎么办?”

王台不屑地一笑,说道:“乌合之众而已,何足畏惧?只不过他们打算半夜来偷袭咱们,倘若接战,难免又要制造太多伤亡,见了布日固德就更不好说话,所以我选择了避开,从他们最疏忽的西面走,不过要走得无声无息,还需要段大人手下那几位高人出手,等他们半夜来突袭的时候,发现满营全空了,不知道会有多惊诧呢。”

段飞也笑了起来,说道:“真想留下来看看他们的脸色啊,这方面你比较在行,一切听你安排,晚上我叫他们配合行动即可。”

夜色越来越深,天随人愿地来了一片云,将月亮遮掩了起来,女真人悄悄地行动了,他们屏住呼吸,连咳嗽都不许,马蹄上包裹了棉布,马嘴也紧紧地绑扎起来,悄悄地,他们离开营地,向西方摸去。

几条黑影在他们之前离开了营地,借助地形的掩护,这几个来自中原的武林高手顺利地解决了沿途几个岗哨,掩护着五百多人悄然离去,走远之后他们才开始上马,向远方奔去。

那一片云被风吹走了,月光再次照亮大地,女真人大营四周突然响起无数喊杀声,四面八方的鞑靼先用火箭点燃了女真人的营帐,然后骑着马挥舞着马刀冲进女真营地,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那些站在营地旁、坐在火堆边的‘人’都是草扎的,整个营地火光熊熊,却无助于鞑靼人发泄怒火,他们循着女真人留下的脚印,高举着火把,霍霍地叫嚣着追了下去……

PS:今晚一直无法登陆纵横更新,网络卡得很,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〇三四七章 【放虎归山】

深夜潜行的人并不是那么顺利,一来他们的目的明显,二来他们不敢高举火把向前冲,三来他们的马蹄包了棉布走不快,最后一点嘛,他们偷偷潜行,遇到谁都要小心翼翼地改道而行,比起后面那些毫无顾忌高举火把拉大网一般追上来的人,速度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才跑了没一个时辰,就快要被追上了。

眼看背后出现的星星点点越来越多,王台忧心忡忡地来到段飞身边,对他说道:“段大人,我们目标太大,再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我们非但不能保护大人,反而还会拖累了大人,我建议大人现在就与我们分道扬镳,大人可以继续向西,那边即将进入山林,大人人少,遁入山林他们人再多也追不上大人,而我们则转向北绕过去,为大人引开追兵,我们明日在朵颜山上汇聚如何?”

时机紧迫,段飞也不跟他客气了,他答应道:“好,各自保重!蓉儿,大哥,咱们停下!”

段飞勒马停下,王台转眼到了前边望着段飞脸上现出欣赏之色,只见段飞一边下马一边低喝道:“逃命要紧,大家把马蹄上缠着的布片取了,咱们全力冲向西方,遁入山里就安全了。”

大家飞快拆开马蹄上缠着的棉布,再次上马时已经落到了黑龙卫的队尾,七人趁机转向,得得声中,他们向西奔去。

毫不掩饰的蹄声很快引来鞑靼人的注意,他们大呼小叫地朝段飞他们扑来,反而给了王台他们机会,真不知道他那个分道逃走的建议究竟是好心还是歹意。

嗖地一箭掠过段飞身侧没入了草丛,能够夜视这一点在明亮的月光下并没有占到什么好处,鞑靼人骑术精湛,最快的已经追到射程内,不时射出的冷箭让人胆寒,这些王台嘴里的乌合之众并不好对付啊!

段飞提弓回首就射出两箭,黑暗中连环箭更加难防,两箭射出之后很快后面就响起了健马的痛嘶,以及重物坠地的响声。

更多的冷箭回应过来,幸亏有苏蓉守护在段飞身旁,否则他又要防着冷箭,又要攻击最近的敌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了。

回头又射出两箭之后段飞看到了一大片火光已经成扇形将他们包围起来,段飞吓了一跳,回头大叫道:“快走快走,别被包了饺子!”

大家快马加鞭,速度勉强又提高了一点,落下的箭雨越来越多,段飞偶尔回射一两箭根本无法吓阻鞑靼人的接近,他们已经全面进入鞑靼人的射程了。

好在前方已经出现山岭的影子,大家奋力前冲,同时挥舞着兵器,档架劈砍射过来的箭矢,后面的鞑靼也懂得逢林莫入的道理,他们加紧攻击,箭雨如蝗般照向了段飞他们。

这时大家的实力便清晰地展现出来,圆通、清岚对这些箭雨浑然没放在心上,他们每次挥刀出剑都如狂风吹卷般将箭矢如落叶般吹开,史羽峰和段飞一个自顾不暇,一个还要回身射箭,好在有大家的照顾,暂时都还没事。

树林就在眼前,背后的鞑靼竟然射出火箭,钉在树干上,落在草丛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想阻止段飞他们的前行,更有彪悍兼骑术精湛的鞑靼战士,绕过了段飞他们,从两翼包抄过来,倘若给他们顺利合围,段飞他们就算依然能够杀出重围,但是势必会付出一定代价。

两边包抄过来的鞑靼脸上的狞笑历历在目,段飞算计了一下时间,在弦上搭了五支箭,突然向左翼冲来的鞑靼射去。

段飞射的不是左翼第一个鞑靼,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而是第五第六第七……

五箭连珠,黑暗中如一缕青烟般难以察觉,但是那些战士毕竟是鞑靼的精英,他们青烟看到段飞在二十步外发箭,弦响尚未传来,他们已高举起受里马刀,眼珠子睁到了极致,勉强看到几条黑影电射过来,下意识地就一刀劈了下去。

那五箭哧地声没入鞑靼们胯下健马心脏的时候,鞑靼们的马刀从箭矢留下的虚影上劈落,砍空了的感觉让他们瞬间失去了重心,然后胯下健马痛嘶一声,轰然倒地,五个人,五匹马,人仰马翻地高速滚落地上,挡住了背后的鞑靼们。

冲在前头的几个鞑靼已放下弓,高举起手中的马刀,突听一声低喝,他们手腕几乎同时一痛,手里紧握的马刀竟然同时脱手坠下。

他们骇然大惊勒马,还以为中了敌人的法术,就在他们怔神的时候,圆通等已护着段飞从鞑靼人面前冲了过去,这几个鞑靼望着敌人的背影,竟然连追上去都没有。

转眼段飞等就钻入了山岭,鞑靼们惧于段飞的箭在黑暗中实在难以抵挡,都没敢再追来,从右翼包抄来打头的那人来到呆若木鸡的左翼四人面前,大声问道:“哈丹巴特尔,刚才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放那几个汉人走了?”

哈丹巴特尔惊骇地说道:“你没有看到吗?我的手突然像是被魔鬼咬了一口,马刀就给魔鬼夺了去,这几个汉人会妖术的!”

“没错,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快的箭,一定是施了法术,我看就算哲别的箭也没那么快的。”一个从地上爬起的鞑靼说道。

哲别是蒙古语神箭手的意思,历史上最著名的哲别当数成吉思汗手下的四犬之一的哲别大将,这些蒙古人将段飞的箭与哲别对比,甚至有过而无不及,就算有推卸责任的心理在内,段飞也足以自豪了。

一个鞑靼诧异道:“汉人?你说他们是汉人?”

其他鞑靼也才会过意来,纷纷发出惊呼,哈丹巴尔特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不错,他们都是汉人,我们好像追错人了。”

刚才责问哈丹巴尔特的那人说道:“这不算错,他们跟那些女真人是一伙的,既然这边追丢了,那我们还是赶紧去追那些女真人吧。”

鞑靼们呼啸而去,连派个追兵深入山中继续跟踪的想法都没有,法术这两个字把他们吓坏了。

虽然身后没有追兵,不过段飞他们在山里并不好过,这里已经进入大兴安岭的边缘山区,道路开始崎岖不平,没有向导带领,在山里行走是很危险的,不一会段飞他们就完全迷路了。

在山里转悠经常还会遇到地形之外的危险,大家都警惕地牵着马在密林中走着,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清岚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大家都停了下来,仔细倾听着,只觉除了呼啸的山风之外并没有什么声音,但是身边的马却惊悚起来,它们拼命倒退,打着响鼻,突然,一阵急骤却绵软轻微的脚步声从左侧山坡迅速接近,大家回头一看,不禁骇然,只见一只近两米长的金睛白额虎以威不可当之势,从山坡上扑下,目标是少林圆通——身边的那匹大马。

乍然相遇,百兽之王的威风让身怀绝技的圆通也不敢贸然硬抗,他一掌将坐骑横着推开两步,那只东北虎一扑扑空,落地之后转身又向那马扑去,圆通这会已经运足了力气,一个箭步上前,就要一掌拍下,突听段飞急喝道:“不要伤它!”

圆通心中一愣,手下收回了四分力气,一掌拍在那只老虎的肚皮上,虽然将东北虎一掌拍躺下了,圆通自己也因为用力不足,被震得倒退了两步。

那只东北虎摔倒地上之后滚了两滚,然后爬起来,甩着脑袋,打了两个响鼻,看了段飞他们一眼,意识到这伙人类不好惹,于是夹着尾巴逃了。

圆通诧异地问道:“大人为何不让我杀了它?这孽畜留着岂不是个祸害?”

段飞望着远去的东北虎,说道:“祸害也是祸害鞑靼或者女真人,再说它只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才袭击我们,也许窝里还有两只小虎要它去喂养,我们杀了它,岂不是伤害了三条性命?”

园镜忍不住说道:“大人,虎乃凶兽,杀一可拯救成百上千的其他生物,佛阻虽不鼓励我们肆意捕杀,但是若是遇见猛虎伤人,将其杀了,是可以积累阴德的呀。”

连史羽峰都好奇地说道:“我说阿飞啊,你昨儿个下令杀那些女真人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的,怎么突然对一只老虎发起善心来了?俗话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自古以来人杀虎少,虎吃人多,倘若我们都是普通人,今晚岂不是都要被那老虎吃了?”

段飞反问道:“老虎吃的人有人杀的人多吗?”

一句话问得大家哑口无言,段飞继续说道:“老虎只是为了生存才猎取其他动物,人呢,人杀人的理由多得多,真正‘恶’的是人类,而不是老虎吧?我不管佛主是怎么说的,我只知道老虎有他的生存权利,杀一只就少一只,我不希望你们成为东北虎灭绝于世的凶手之一,至于人类嘛,繁殖能力那么强,杀是杀不光的,等敌人真的成为濒危物种的时候,我们再对他们施与怜悯好了。”

段飞的论调让大家一时无语,圆通等都是武僧,佛法学得不精,换做本能大师一定会用佛法将段飞驳倒,现在大家也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大家继续上路,苏蓉一路若有所思,差点一脚踩空坠入深渊,幸亏她反应敏捷,提气稳住了身子,不过也踩得碎石滚入山涧,段飞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说道:“蓉儿,你怎么了?小心脚下啊。”

苏蓉答道:“我在想公子刚才说的话呢,看来在公子心中人还不如野兽啊。”

段飞说道:“很多时候的确是这样,难道你没意识到吗?这个话题太过深奥,还是不要谈了,现在首当其冲的问题是,朵颜山在哪里?你们谁知道吗?”

这个问题就算是最聪颖的智者都无法回答,除非能在山里找到个向导,可惜段飞他们摸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倒是遇到了五只老虎三只熊,从他们脚下窜过的兔子、獐、老鼠无数。

天终于亮了,今天就是朵颜山结盟日,倘若辛辛苦苦跑了来却一直找不到朵颜山在哪可就是个大笑话了,段飞不再盲目乱走,而是爬到附近最高的山顶,苏蓉爬上山顶最高的树冠,终于在东北方向不远处看到了一缕青烟,那儿有户山里人家。

那户人家住在山腰上,当大家赶到时,正在院子外晒腊肉的一个老妇人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这群外来人。

苏蓉当仁不让地走过去,问道:“老奶奶,我们在山里迷路了,你知道朵颜山在哪里吗?”

老妇人眨着眼睛却不回答,一个老头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对大家道:“她不会说汉话,你们是从大明来的?去朵颜山做什么?听说这些天那边不安定。”

段飞大喜,说道:“老人家看样子也是汉人吧?我是奉命去朵颜三卫见他们大首领的大明官员,老人家知道朵颜山在哪里吗?”

老头瞧了他们一会,说道:“你们是大明来的官?不像,大明的官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才带这几个人?我看你们不像是大明来的官,倒像是大明来的强盗!”

段飞笑道:“老人家,倘若我们是强盗,难道你不怕?瞧,只要你告诉我朵颜山在哪个方位,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足足一百两哦,可以在互市换成好几匹马,一群羊了。”

老头哼了一声,说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尚山四虎是我家的囝,今天他们正巧都在家,你们再不走待会就得滚下山去!”

段飞笑道:“跟你老人家说不清,不如就叫他们出来好了。”

老头回头大叫道:“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家里来强盗了,你们快出来打强盗啊!”

“呵……大清早哪来的强盗啊……”一个赤膊壮汉走出屋子,打着呵欠咕哝一句,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几人,突然,他的两眼一亮,满脸笑容地说道:“哈,刚做梦梦到娶媳妇,媳妇就送上门来了,我说姑娘,你别跟这些强盗了,跟了我在家里安安稳稳给我生几个娃吧。”

苏蓉啐了口转过头去,段飞哼了声,喝道:“讨打,大哥,帮我教训教训他!”

史羽峰呵呵笑道:“看来不把他们打趴下是不行了,也罢,就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史羽峰来到那壮汉面前,整整比对方矮了一个头,那家伙揉揉钵大的拳头,说道:“俺叫大虎,你叫啥名儿?待会打了你,你可别怪我欺负你唷。”

史羽峰笑道:“打了再说,待会我打你你可别哭。”

大虎大吼一声,一拳向史羽峰的脸打去,史羽峰侧身避开,同时一拳向大虎肋下袭去,大虎似乎练过武,竟然扭身避开了,他双拳虎虎生风连绵不绝地向史羽峰打去,别看他身躯庞大,脚下却极灵活,史羽峰有些轻敌了,一开始倒是弄得手忙脚乱,过了好一阵才稳住阵脚,两人有功有守地打得热闹。

连个憨人都拿不下,史羽峰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他连出绝招,打得大虎失了章法,抱头鼠窜并大叫道:“二虎、三虎、四虎,哥哥挨打了,你们快出来帮哥哥打强盗啊!”

“老大挨打了?这可真稀罕,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强盗竟敢打我家的大虎……”屋里又走出三个人,虽然没有大虎高壮,不过也都是彪壮的汉子,他们看到大虎挨打,居然鼓掌叫好,大虎逃到他们的背后时,他们才张开手把史羽峰给拦住了。

最矮的那个双手抱着胸,对史羽峰说道:“瞧你们的身手,不像是普通的强盗,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段飞笑道:“总算有人问起了,我们是大明派来与朵颜三卫交涉的官,在山里迷了路,只好找过来问路,没想到你们老爷子不相信,反而误会我们是强盗,我们只是想问路而已,只要告诉我们朵颜山在哪里,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你们的了。”

那人又问道:“你们要去朵颜山?今天是初几了?嗯……应该正好初八,你们是去参加朵颜山盟会的?不对啊,布日固德可不会请几个汉人上山……你们真是大明派来的官?还有什么好交涉的?人家都准备会盟发兵了,你们现在送上去简直就是找死,嫌他们歃血祭天用的猪牛不够分量?送几颗人头去吗?”

此人说话条理清晰,一语中的,而且听他语气,似乎对朵颜三卫的会盟并没什么好感,段飞喜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就是奉了大明皇上密旨,去阻止他们会盟南下的,你快告诉我朵颜山在哪,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人眼里露出钦佩目光,说道:“好胆色,没想到大明还有你这样不怕死的人,阿爹,你说我们该帮他吗?”

那老人来到段飞面前,怀疑道:“你真是皇上派来的钦差?难道你们也遇上沙暴还是强盗了?怎么落魄至此?”

第〇三四八章 【朵颜盟会】

段飞心中盘算了一下,终于掏出他身上唯一的证据——那块腰牌,向他们展示道:“本官乃是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奉皇上密旨亲身前来破坏朵颜三卫的盟会,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时间紧迫,还不快将朵颜山的位置告诉我么?”

“真的是大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腰牌啊,可是怎么会这么年轻呢……”老人还有些疑虑,段飞不耐地说道:“年纪大了就不敢来了,老人家,快给我们指方向吧!”

老人看着段飞,突然热泪盈眶地张开双手抱了过来,段飞一愣,望着老人满脸的激动,终于没有避开,老人用力搂着他,哽咽着说道:“说得好,年纪大点的官,谁敢踏过长城北出关?”

老人突然松手,转身朝他老伴说了几句,那老妇人惊讶地看了段飞他们两眼,进屋去了,老人回头对四个儿子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你们知道爹是汉人,但是你们知道爹在明朝的时候是做什么的吗?”

大虎憨憨地说道:“阿爹你不是说自己以前是个秀才,考不了官当,就出关做生意,结果被强盗抢了,然后被娘救了,就留在这里生养了我们四个吗?”

老人佝偻的身体突然挺直了,他傲然说道:“不错,但那都是骗你们的,你们的爹爹,乃是大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进士容苍松,那一年正好鞑靼小王子袭击朵颜三卫,朵颜三卫向大明求救,阿爹年少气盛,自以为有苏秦张仪之才,于是请旨前往鞑靼调停,没想到半路遇到风沙,随从死伤多半,后又遇到马贼,阿爹在几个护卫拼死保护下才逃入山中,摔落山涧动弹不得,最后被你们的娘救了,阿爹弄丢了圣旨,既不能继续前往鞑靼,又不能回归大明,只好陪着你娘在山里过日子,爹爹愧对大明,愧对宪宗皇上啊!”

段飞越听越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个平凡的老人居然还有这么不平凡的过去,望着这位前辈,他不由肃然起敬。

向山四虎也听得傻了,他们吃吃地说道:“阿爹,这都是真的吗?这么说教我们功夫的眀叔、德叔他们……”

老人说道:“他们都是我当年的护卫,我无颜返回大明,他们也留下来陪着我,教你们武艺。”

圆通突然说道:“阿弥陀佛,容施主,当年那几个护卫可有来自少林的?我看大虎刚才打的拳法,似乎得了少林真传啊。”

容苍松讶道:“不错,确实有两位护卫出身少林,你口诵佛号,难道也是少林弟子?”

圆通取下头上皮帽,说道:“贫僧圆通,乃是少林弟子,容施主可否告知那两个护卫的名字?”

容苍松惊喜地说道:“当然可以,他们是冯有德、张天佑,大师可知道他们?”

圆通叹道:“阿弥陀佛,他们是贫僧的师叔祖,贫僧自幼听闻他们失踪的消息,却不知他们竟然随着荣施主来了关外。”

容苍松叹道:“他们真是忠勇之士,在我请旨准备出行的时候才找到我毛遂自荐说要保护我,一开始我还有些不信任他们,没想到他们不但数度救我,竟然甘愿伴随我在这蛮荒之地终老……”

圆通和容苍松相对唏嘘的时候,清岚突然问道:“适才大虎所说的眀叔全名可是叫做卓眀?”

容苍松惊讶地说道:“不错,卓眀难道也是少林弟子?”

“无量寿佛。”清岚说道:“卓眀是武当弟子,也是小道的师叔祖。”

段飞笑道:“少林、武当都是白道中坚,利国利民的事向来是义不容辞的,他们求仁得仁,你们也不必太难过,容大人,现在你该告诉我怎么上朵颜山了吧?”

容苍松道:“这是当然,我不但要指点你如何上山,还要随你一同去,我的四个儿子对朵颜山地势了如指掌,我们可以从小道上山。”

段飞放下心来,却又有些惊讶地问道:“荣大人,你去朵颜山做什么?”

容苍松道:“三十年前朵颜三卫遭受巨大损失,他们迁怒于朝廷,这么多年来屡屡袭边,这都是我的罪过,从前我弄丢了圣旨,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现在段大人来了,我要将当年的事当面诏告天下,纵死亦无憾矣。”

容苍松见段飞还在犹豫,说道:“段大人不必担心,有四虎扶持,老夫还不至于成为累赘。”

“爹!”二虎劝道:“我们带段大人去就是了,您还是留在家里好好呆着吧。”

容苍松断然道:“不必再说了,爹教过你们,做事要有始有终,爹已经逃避了半辈子,天意将段大人送到我面前,我再也没有逃避的理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容苍松的鞑靼妻子双手捧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容苍松抚着箱子说道:“箱子里装着爹从前的钦差袍服,自从丢了圣旨,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今天该让它重见天日啦。”

容苍松轻轻掀开木箱盖,突然愣住了,只见鹅黄描金的钦差袍服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卷以牛角贴金为轴,上好蚕丝织就,银龙盘旋,祥云瑞鹤为底的东西,斑斑血迹也掩不住它的富丽堂皇。

容苍松呆了一会,突然伸手将圣旨抓起,急不可待地解开柔丝带,展开一看,猛地又收了起来,厉声向妻子喝道:“这圣旨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

他的妻子悲伤地用蒙古语解释着,容苍松脸上的凌厉渐渐地变成了温柔,他将圣旨放回箱子里,把箱子交给大虎,紧紧搂着妻子,嘴里说着段飞听不懂的话,不过猜也猜得到他定是在为刚才的疾言厉色道歉,并且说着温柔的话儿,段飞有些感动地向苏蓉望去,只见她正仰首向天空的极远处望去,眼角似乎有些晶莹在闪耀。

……

朵颜山位于大兴安岭南麓向阳的一侧,乃是朵颜卫的发源地,今日,朵颜三卫要在这里会盟各族,共商南下大计,这也是朵颜三卫在三十年前受鞑靼重创之后作出的最大动作,朵颜三卫若能顺利联合东蒙古各部,这将是朵颜三卫成为地区举足轻重力量的标志,虽然还暂时还无法与鞑靼、瓦刺比拟,但是向南,向东却有无数的可能,福余卫的都指挥使布日固德心中充满期待。

朵颜山周围四处密布的探子给他带回了许多好消息,除了原本就臣服于朵颜三卫的,大兴安岭周边的部族外,许多原本臣服于鞑靼小王子的,蒙古草原里的部族也已派人前来,虽然还只是试探性质,但是布日固德相信盟会之后他们会选择投向自己,大草原的主人也该轮换一下啦。

不过也有些不好的消息传来,譬如说苏温河部的一个族群被人族灭,凶手据说是女真人,虽然布日固德心中不太相信女真人敢袭击朵颜三卫的部落,不过这件事发生在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一切可能性。

女真人平时是不敢袭击朵颜三卫的,但是倘若他们得到了大明的支持,可怜的猴子或许就有了挑战猛虎的胆子,这段时间不是有两批大明的钦差来到奴儿干都司么?坊间疯传说大明将与女真各部联盟,要对付朵颜三卫,那塔山左卫的速黑忒正好派了自己儿子来到附近,大家都说是他袭击了苏温河部,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最让布日固德忧心的并不是大明或者女真人,大明的军队自土木堡之后就没敢真正出过关,女真人亦不足虑,他们至多摇旗呐喊一下罢了,就算朵颜三卫后方空虚,女真人真敢给朵颜三卫背后来一刀子?他们就不怕朵颜三卫反戈一击么?

来自鞑靼的消息才让布日固德忧心忡忡,朵颜三卫在朵颜山会盟的事早已传开,大明方面没什么动静还可以算是正常,鞑靼方面竟然也没什么反应,这就不免让人疑神疑鬼了,要知道布日固德早已预备好迎接来自鞑靼的狂风暴雨了。

心中虽然忧虑,但是布日固德却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坐上今日的位置,这点城府还是必须的,望着山上山下兵强马壮旌旗连天的景象,布日固德心中熊熊壮志再次升起,就算鞑靼大军来了又如何?今日已不是三十年前了!

各种消息连届传到山上,各部首领每人只能带着十名手下上山,其他部下在朵颜三卫的安排下秩序井然地布成一个个的小方正,排布在朵颜山下。

依然没有女真人的消息,那五百人就像消失了一般,难道他们已经知难而退?布日固德可不这么想,他只加派探马四处巡查,希望能在那些女真人给自己惊喜之前逮到他们。

手下传来消息说一切均已安排妥当,时辰也差不多了的时候,布日固德欣然站起,向两边盘坐着的朵颜三卫另外两位巨头笑道:“乌恩奇、奥云达来,该我们出场了,你们不会已经脚软,站不起来了吧?”

乌恩奇与奥云达来分别是朵颜卫与泰宁卫的首领,他们朗笑一声,相继站起,与布日固德挽着手走出这座依山而建的大帐,向大帐前的四排宴席走去。

早已入席的各族首领纷纷起立,向布日固德等三人抚胸致敬,布日固德三人来到首席位置,布日固德举起酒杯,正要说话,山下突然传来刺耳哨声,大家不由一愣,只见一个哨兵飞马赶来,冲入席间,向布日固德半跪禀报道:“大首领,山下突然冲出一彪人马,打的是女真塔山左卫旗帜,他们发出信号,说有要事上山请见大首领及诸位首领。”

布日固德心中哼了一声,都让别人潜伏到山下了还没人知道,颇感颜面无光,其他人反应更大,不少人直接放下杯子,大叫道:“大首领,下命令吧,杀光这群凶手!”

布日固德举起手,叫嚣的声音渐渐平息,布日固德微笑道:“区区五百人还没放在大家眼里吧?先听听他们想说什么再杀不迟,去,发讯号告诉那些女真人,要上山可以,抛下兵器,只许他们头人带十个手下上山!”

很快消息发了下去,布日固德再次举杯,笑道:“诸位今日齐聚……”

‘轰’地一声巨响,布日固德的声音再次被打断,他震骇地扭头向后望去,只见他那大帐背后转出一拨人来,其中几个穿着女真人的皮袍,但是面目干净白皙,分明是汉人改扮,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年轻人高声唱道:“钦差大人驾到!”

“钦差?哪来的钦差?”大家心中疑惑着,只见大帐背后又施施然走出四个大汉,他们身穿鞑靼平民服色,其中一人牵着匹马,一个头戴描金乌纱、身着蟒袍玉带满面威仪的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布日固德心中巨震,草原广阔,女真人突然出现在山下还罢了,这座朵颜山自己早已布置多日,防卫森严,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大明钦差来?

不等他仔细思考,段飞大步走向前,同时大喝道:“大明钦差驾到,尔等还不跪下迎接?”

布日固德眉头一皱,给站在身边的乌恩奇施了个眼神,乌恩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来人啊,给我拿下!”

“大胆!”段飞厉喝道:“大明钦差在此,谁敢动手即是与大明为敌!你们想抄家灭族不成!”

按理说就要打仗了,双方本来就是敌人,有什么不敢动手的?不过朵颜三卫与大明的关系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们向大明纳贡称臣,一方面又是不是袭掠大明边疆,反复无常,不过他们毕竟表面上还是大明的臣子,每年通过纳贡还是能得到不少好处的,大明皇帝赐的都指挥使官衔也让他们在统御其他部落时有一种天命的归属感,是以他们轻易不敢言叛,当众杀死钦差这种事他们还是不敢做的。

这个突然出现在朵颜山上的大明钦差让布日固德等处于一种尴尬的情形中,杀不能杀,向钦差叩拜施礼更不情愿,会盟杀向大明之前还向大明钦差叩头,这是怎么回事嘛,日后不传为笑柄才怪。

布日固德心中恨得咬牙,却只能喝道:“来者是客,大家不许动手,你们说自己是钦差,可有圣旨和钦差引信证明自己身份?”

容苍松喝道:“本官乃是三十年前奉旨出关调停鞑靼与朵颜三卫恩怨的钦差容苍松,途遇沙暴与流寇,钦差印信丢失,本官重伤昏迷以致未能达成圣命,导致朵颜三卫遭受重创,今日本官听说朵颜三卫在此会盟打算袭掠大明,特意赶来向尔等说明前事,三十年前那场灾祸都是本官的错,你们要杀杀我好了。”

提起三十年前那场灾难,在场许多人都是亲身经历过的,那时候他们多数都是才几岁的孩子,亲眼见着自己的亲人死难,心灵中的伤痛并没有随着时间而磨灭,听说当年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钦差就在眼前,纷纷激动起来,两眼冒火地只想把容苍松给活吃了。

布日固德也经历过那场劫难,他也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只不过控制力比其他人更强些,他平举双手,压制住了喧闹的声音,并高声喝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够化解我们的仇恨吗?除非时光倒流,我们的亲人复活,一切都没有发生,否则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就算将你碎尸万段也别想我们能改变主意!”

容苍松骑马来到布日固德面前,说道:“本官并不指望你们能够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在朵颜三卫遭受劫难的时候,大明并没有忘记你们!仅此而已。”

布日固德仰天惨笑道:“你的意思是说,鞑靼血洗朵颜三卫是天意了?”

段飞大笑道:“不错,正是天意,本官乃是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奉当今圣上密旨前来谒见朵颜三卫大首领布日固德,路遇女真塔山左卫王台结伴而行,却被你们朵颜三卫的部族夜袭,本官逃入山林躲避时迷了路,天意让我撞到了容大人隐居之处,并得到他的帮助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段飞的话又引起了一场骚动,布日固德紧盯着段飞,说道:“你就是新任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

段飞冷笑道:“不错,我就是段飞,如假包换,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两样东西,史大哥,那两样东西你带了那么久,该拿出来归还原主了!”

史羽峰嘿嘿一笑,从腰上解下两个小箱子,双手捧着送上前去,两个护卫接过箱子,打开一看,他们骇然惊呼一声,同时将箱子扔了,那俩箱子摔在地上,从箱子里滚出两颗人头来。

在场的鞑靼纷纷脱口惊呼,布日固德身边的护卫更是纷纷拔出利刃,团团指向了段飞。

第〇三四九章 【巧舌如簧,变故频生】

“两颗人头而已,又不会咬人,大家不必紧张。”段飞镇定地说道。

泰宁卫首领奥云达来喝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竟然带了两颗人头上山,分明是来捣乱的,还有什么话说!”

段飞根本没瞧他一眼,而是盯着布日固德说道:“大首领似乎认出他们来了,这样可以省去我许多废话。”

大家才发现布日固德的神色有些凝重,他深深地看了那两个人头一眼,神色转冷地说道:“我当然认得他们,他们是我福余卫的族人,不知钦差大人为何要带着他们的首级上山,倘若钦差大人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只怕我想放过钦差大人,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段飞厉声喝道:“都说草原上的人性情直爽,大首领为何说出这样虚伪的话来?这两人分明是你派去大明刺探情报的细作之一,他们早已招供,证词在此,你要我替你念出来吗?”

望着段飞手里的供词,布日固德冷笑道:“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要什么样的口供还不容易吗?

段飞嘿嘿笑道:“事实不容抹杀,你再狡辩只会让你的族人瞧不起你,本官此来并不打算跟你争个是非曲直,只是想用这两颗人头警醒你的美梦,大明早已得知你的图谋,并且做出了应变的准备,今日大明可不同往日,当今皇上乃是太祖、高宗一般的明君,即位以来东讨西伐、南征北战,历经多少大战,以不败战绩赫赫威名四海传扬,连鞑靼都十年不敢南下!

朵颜三卫屡犯虎威,劫掠边关,皇上宽仁不予尔等计较,可你们却不知悔改,竟然想在此会盟以抗大明,真是井底之蛙不知死活,倘若及时悔改就此解散各自回族,皇上宽宏大量或者还不会与尔等计较,倘若执迷不悟,依然发兵南下,大明已准备千军万马、十面埋伏,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皇上另有一句话要我转告关外各族:谁敢袭掠大明,便是大明的敌人,全族上下所有大明赏赐的官衔一概撤销,并且禁止其纳贡称臣,取消其互市资格,直至其族灭亡绝不更改!”

掷地有声的话让在场的首领们一阵喧哗,谁都知道劫掠只是一时之计,就算攻入长城之内,难道还能打下北京赖着不走?他们迟早是要退回关外继续向大明玩称臣纳贡的游戏的,倘若大明皇帝发了狠,真的断绝了纳贡之路,且关闭互市,对大明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损失,但是对各族来说简直就是天崩地裂般的消息。

不能与大明交易就意味着贫穷与落后,想想没有奶茶,捧着粗糙的陶碗喝酒,生病了却没有药材医治的日子,那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布日固德的心也咯噔一响,他深悉大明皇帝的性格,正德可不像他爹那样循规蹈矩,他身为皇帝,做事却完全没有皇帝的样,当年谁能料到他会带兵出关?结果他出来了,大明的战士得到巨大鼓舞,竟然硬撼鞑靼大军,取得了自永乐帝以来大明对鞑靼战争的唯一一次胜利。

这样的一个皇帝,倘若他不顾一切后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朵颜三卫与跟随他们的部族将会得不偿失,从此衰落下去,听到身后那些惊呼声,布日固德不用去看,也知道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不要相信他胡说,大明皇帝还要我们对抗鞑靼呢,他不可能对我们怎么样的!”布日固德强自镇定地安抚大家道。

段飞冷笑道:“皇上还说,倘若北方没那么乱了,大明可以考虑增加互市的点,并且可以放宽时限,一年开几次月市也不是不可能,当然,那些试图攻击大明的部族就没份儿了。”

又一颗重磅炸弹落在了人群里,有人高声叫道:“钦差大人,这可是真的?倘若大明真的愿意增加互市点,并且一年开几次月市,我们又何必为了些盐巴、茶砖惹怒大明呢?”

许多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布日固德见状心知不能再任由段飞鼓动下去,他大喝道:“来人啊,送两位钦差及随从到山下大营中暂歇,待……”

布日固德的话再一次被一阵蹄声打断,只见一小队骑士冲上山来,健马的步调一致,汇聚起来的蹄声隐隐给人一股压力感,布日固德大怒,只听一声朗笑,领头的王台大声说道:“女真塔山左卫使节纳喇之子万奉令觐见朵颜三卫大首领,为何山上剑拔弩张?难道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听说凶手来了,现场再一次乱成一团,布日固德强压下怒气,喝住了涌上的手下,转身对王台笑道:“原来是塔山卫左都督速黑忒之子,不知左都督有何口信要少都督带给鄙人?”

王台看了人群中的段飞一眼,然后目注布日固德,笑道:“大首领请了,在奉上我爹的信前,我想向大首领请教一下朵颜三卫的待客之道……莫非就是半夜突袭,肆意追杀?若非我命大,只怕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再也没有机缘面见大首领了。”

苏温河卫指挥佥事伊汉早已站了起来,闻言指斥道:“你还有脸指责大首领,你们夜袭我部,屠杀掳掠我的族人,我们自然要追杀你。”

王台头也不回地冷笑道:“这一点我早已解释过,今日当着朵颜三卫大首领的面再澄清一下,我们一路从塔山左卫赶来,途径贵部某个部落的时候,看到贵部冒起浓烟,我便带着不足十人进入贵部查探了一下,然后便迅速离开,如何可能杀死贵部并带走这么多人?蹄印可以证明我的话绝无虚假,当时我便要求你派人前去调查,你却轻信别人的话,表面上敷衍我,暗地里设计谋害我,昨晚更是联合上万人准备偷袭我们区区五百人,成吉思汗的子孙竟然做出这样无耻的勾当,真是叫人齿冷啊!”

王台的话激起了众怒,昨晚被被他戏弄过的那些酋长们都愤怒地叫嚷起来:“杀死这个凶手,杀死所有女真人!”

就在布日固德转身向王台说话的时候,段飞转头看了苏蓉一眼,苏蓉微微摇头,用蚊蝇般的声音传音道:“公子,布日固德身边有高手,而且他护卫众多,只怕一击不中坏了公子大计前程。”

段飞只好放弃绑架布日固德的计划,这时听到群情激奋对王台不利,段飞仰天大笑起来。

他没有运功,声音传得不远,但布日固德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布日固德惊疑地回头问道:“段大人,你为何发笑?”

段飞说道:“刚才我说过,昨晚你们朵颜三卫的人夜袭本官,害本官逃入山中见到了荣大人,这可巧,昨晚与我一起遇袭的塔山左卫少将军也来了,前两天我一直与他在一起,我可以作证他绝对没有时间偷跑去袭杀一个部族并掳走所有女人和牛羊马匹,这件凶案只怕另有蹊跷,尤其发生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大首领可千万不要轻忽视之啊。”

布日固德心中一凛,他其实并不相信女真人来见自己的同时还敢屠杀自己麾下的部落,何况人家说得有理有据,可信度更高,该被责备的应该是自己的手下,他们就不能认真查探一下现场?追着足印和血迹去寻找凶手吗?

倘若凶手不是女真人,还会有谁呢?普通马贼都没那实力,有实力的马贼最近都在蒙古大草原为鞑靼人厮杀,汉人?布日固德就没怀疑过汉人,他们的军队没有皇帝压阵的话,敢走出高高的城墙吗?

剩下唯一的一个嫌疑人却太过匪夷所思,布日固德实在不敢相信什么鞑靼人能绕过这么多探马这么多营寨,跑到朵颜三卫与女真人的交界处去捣乱,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怪事布日固德都见过,何况刚有个女真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潜伏到朵颜山下的例子就在这,鞑靼与朵颜三卫都是蒙古人的后代,只要稍微改扮一下注意说话的口音,要蒙混过关简直易如反掌。

段飞继续火上浇油道:“鞑靼现在王权争夺很厉害吧?他们暂时是没有力量干涉周边的事情了,不过派一小队人潜入敌人的地盘,搞些挑拨离间、拖人后腿的事却易如反掌啊。”

段飞的话将布日固德的心思都说出来了,布日固德尴尬地一笑,段飞又道:“或许当初荣大人遇到的马贼都是鞑靼人扮的,唉,一切皆有可能,他们目的就是要破坏大明与朵颜三卫的关系,将朵颜三卫孤立起来,进而吞并之,这种计谋很简单,也很管用……”

布日固德身边的朵颜卫首领乌恩奇喝道:“够了,你也逃脱不了干系,不要光顾着说别人,大哥,我建议把他们全拿下,等所有事情都安定下来时再放他们回去。”

段飞斜着眼瞅了乌恩奇一眼,冷笑道:“阁下是朵颜卫首领乌恩奇吧?你拼命鼓动大首领扣押钦差袭掠大明,为的究竟是什么?倘若大首领此战未能达成目标,而且又激怒了大明与女真人,你就大可取而代之了吧?你不用急着否认,我只是说出我的怀疑,你若急着否认就一定是心中有鬼了。”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乌恩奇气得暴跳如雷,拔刀就想把段飞给杀了,布日固德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段大人果然好口才,难怪年纪轻轻皇上便委以重任,乌恩奇,你不要担心,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好兄弟,我怎么会因为段大人两句话便怀疑你对我的忠心呢?段大人,请你稍安勿躁,我先处理了女真人的事再与你好好谈谈。”

布日固德转身大喝道:“都给我闭嘴!你们让开,让少都督过来!”

场面暂时又被布日固德弹压下去,他还是相当有威信的,只见他的卫队让开条路,王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旁边朵颜三卫的人,镇定如恒地向布日固德走去。

“好汉子。”布日固德赞叹一声,等王台来到他面前时,布日固德扶着王台的肩膀不让他施礼,亲切地问道:“你爹爹身体可好?我与他好久不见了,有空一定要聚一聚。”

王台笑道“托大首领的福,我爹一切安好,也有些想念大首领了,他让我带来一封信,请大首领即刻拆看。”

“好,我瞧瞧速黑忒说了些什么。”接过王台递来的书信,布日固德认真看了起来,王台仔细观察着布日固德脸上的神情,只见布日固德神色毫无变化,王台心中也不禁有些佩服。

速黑忒信中语气说得很委婉,不过意图也很明显,他严正地警告朵颜三卫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女真人奉大明皇帝意旨,将有可能会对朵颜三卫宣战。

布日固德心中大怒,脸上却毫不动容,他哈哈一笑,把信收入怀中,语气和缓地对王台说道:“信我已看完,请少都督回告速黑忒大都督,朵颜三卫拭目以待!最近草原不太安宁,少都督还是尽快回家去吧。”

王台对布日固德的回答也毫不惊讶,他微微一笑,向布日固德抱拳说道:“如此我便告辞了,大首领的话我一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爹爹。”

布日固德拱拱手,不阴不阳地说道:“少都督此去自己小心,屠族之事我自会查清,倘若真是女真人所为,请少都督莫要怪我追究到底,血债血偿!”

王台走出人群,翻身上马,对布日固德道:“大首领请放心,回去我也会仔细调查,倘若真是我部女真人所为,无需大首领开口,我亲自将所有凶手捆缚着送到朵颜山来!”

布日固德大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大家伙都给我听着,恭送少都督离开,谁私下对少都督不利我决不轻饶!”

在场的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愤懑之色,对布日固德放凶手离开很是不满,王台根本没在意他们的敌意,而是望向站在布日固德背后的段飞等人,问道:“段大人,你我携手同来朵颜山,何不携手离去?莫非段大人还有什么要事没有完成么?”

段飞笑道:“该说的都说了,皇上让我交代的话我也已经说完,该怎么选择就要看大首领自己了,我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既然少将军慨然相邀,我等便与少将军一同离开吧。”

段飞向布日固德道:“大首领,不知还有什么要交代本官转告皇上的?若是没有,本官便要下山了。”

布日固德转过身来,对段飞说道:“段大人何必急着离开?不如在我部小住几日,让我等好好招待招待。”

段飞笑道:“大首领盛情段飞唯有心领了,本官急着回京复命,还是马上离去的好。”

布日固德脸色一沉,说道:“段大人这么不给面子,我只好用强了,来人啊,请段大人到我大帐中歇息,好好伺候着。”

段飞大笑道:“大首领的官威比本官还重,竟然想强留钦差,看来我也只好强行离开了,大伙儿走喽!”

在重重围困之下,要走谈何容易?王台高高在上,要看段飞打算如何离开,只见布日固德在护卫簇拥下迅速向后撤开,段飞却站在原地被他手下那几个人包围在内,不知道在做什么。

段飞在大家遮掩下从怀里摸出一只密封的小罐子,一面用燃着的火绳去点引线,同时大笑道:“大首领啊大首领,你当我段飞是傻瓜吗?没点准备怎么敢随便上朵颜山?这是你自找的,本官挣命要紧,你可莫要怪我。”

说完段飞将已经点燃引线的罐子向后方人最多的地方扔去,同时叫道:“扑倒!”

大家早知道那是什么,听命顿时扑倒,只见那罐子嗤嗤声落入人群之中,布日固德见到之后神色大变,脱口叫道:“不好!”

密封的火药罐子猛地爆炸了,但见血肉横飞,周围十步以内的人全被震倒,不知死了多少人,周围的人都被吓懵了,他们虽然也曾经在战场上见识过火药的厉害,但是作为大首领的亲卫,还是第一次经历火药的洗礼,多数马儿也没有听过爆炸的声音,在爆炸声中发疯地乱跑乱跳,颠簸得骑士纷纷坠马,还踏死不少,连王台他们胯下健骑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段飞他们早有准备,耳里还塞了棉花,因此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见后方有了空隙,段飞大叫道:“大家冲啊!”

圆通等一跃而起,四虎也架起了他们的老爹,飞快越过满地残骸向后山奔去,遇到没有被震倒的,就随手打倒,这些士兵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布日固德双目尽赤,他愤然怒吼道:“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久经战阵的护卫们迅速恢复过来,他们拔刀的拔刀,张弓的张弓,还没有什么动作,只见段飞又扔出两只罐子,黑乎乎地煞是吓人,布日固德骇然尖叫道:“那是火雷,快趴下!”

所有人都趴下了,段飞他们正好加速逃跑,只见布日固德身边有个弓箭手飞快地连发两箭,将飞在空中的两个罐子打得粉碎,许多黑色的粉末状东西飘散开来,竟然没有爆炸。

段飞他们趁此机会已逃到大帐背后,布日固德怒道:“大摩八雄!给我追!一个也不许放过,提头来见!”

“是!”布日固德身边的八名护卫离队而出,向后山追去……

PS:今天头疼如裂,好像有点感冒,早上没干活,下午昏迷到7点……

第〇三五〇章 【生离死别】

背后又传来一阵喧闹,布日固德愤然回首望去,只见那些女真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伊汉等人却在手舞足蹈地嚷着要杀掉他们。

布日固德怒道:“伊汉,不要再说了,让他们离开,苏温河族的仇我会替你报的,让这几个女真人离开!”

布日固德是真的怒了,狮子般的咆哮盖过了其他声音,大家都静了下来,呆望着他们的首领。

“塔山左卫大都督的儿子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凶手另有其人,我自会查明给大家一个交代,让他们离开!”布日固德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凌厉了,急忙找了个最有说服力的解释,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王台向他遥遥致意,然后才带着族人缓缓离开。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和族人迷惑茫然的目光,布日固德突然有股筋疲力尽的感觉,他麻木地指挥手下收拾尸体,心神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虽然依旧站得笔挺,但是大家都觉得他好像苍老了许多,乌恩奇忍不住问道:“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布日固德就像突然回过魂似的,说道:“怎么办?当然是歃血会盟啊,这点小小沙暴阻拦不住雄鹰冲天的翅膀,朵颜三卫势必从今日开始威震天下,女真人的威胁算什么?大明的恐吓又算什么?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我们要重新荣耀大元,让大元的光芒照耀天下!”

布日固德说得慷慨激昂,年轻人固然被他的话激励得热血沸腾,年纪稍微长一点的却有自己的想法,这时两个护卫快步来到布日固德面前,说道:“大首领,那些汉人带来的两颗首级好像有些奇怪,他们的皮肤上有许多黑斑,而且还有些溃烂痕迹……”

布日固德哼了声,说道:“这又如何,尸体保存得不够好,难道不会腐烂吗?”

那两个护卫急忙说道:“大首领,我们曾经见过类似的尸体,这两人有可能是感染了瘟疫而死的。”

“瘟疫?”布日固德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向大脑冲去,他恐惧地向后连退几步,这才厉声喝道:“你们还犹豫什么?快架起火堆,将那两颗人头以及所有沾染过的东西都给我烧了,接触过人头的人都关押到我的大帐里去!”

瘟疫对这个年代的任何人都是可怕的,身为大首领的布日固德也不例外,倘若大草原上再次爆发瘟疫,什么雄心壮志都将化为泡影,布日固德的心再次揪紧,今天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好日子。

“瘟疫……”消息飞快传开,会场上人心惶惶,熊熊大火被点燃,那两颗首级以及有可能被沾染的尸体都被丢到里面烧成了灰烬,处理完一切之后,布日固德才转过身说道:“今日大家能够赶来参加盟会,我非常感激,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是歃血结盟势在必行,只有结为一心我们才能更加强大,愿意与朵颜三卫结盟的请端起面前的血酒,让我们共饮此杯,从此同甘苦共患难,让大元之光荣耀天下!”

……

话说段飞他们躲到大帐之后,迅速躲入一条狭窄的峭壁之中,然后顺着倒挂下来的树藤向上爬去,没有马匹的拖累,大家向上爬的速度倒比来时快上许多。

“小心!”苏蓉推了段飞一把,段飞撞到了山崖上,一支劲箭几乎擦着段飞的屁股飞过,火辣辣的感觉从臀|尖传来,段飞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几个人正在沿着峭壁追来,其中四人提着弓落在后头,另外四人则赤手空拳快步追来。

容二虎说道:“大家尽快爬上去,小心躲箭,不要向下望也不要回击,他们是大漠八雄,各怀奇技,若是被他们追上就完了。”

“是吗?”段飞一缩身又躲过两支暗箭,他忍不住哼了声,若不是弓箭都不在身上,他早忍不住还上几箭了。

又是‘嗖’地一箭从段飞耳畔飞过,向容苍松后心射去,这一次段飞感觉到了箭上蕴含的力量,心中不由一惊,想不到关外也有这么强的高手,光看他箭上力道,段飞已自愧不如。

护着大虎和容苍松的三虎、四虎毫不犹豫地挥刀向那一箭劈去,眼看就要劈在箭杆上,那只箭竟然凭空加速,直刺向容苍松后心。

“阿爹!”三虎、四虎骇然惊呼起来,望着那支箭目眦欲裂,就在这时,寒光一闪,凭空出现的一刀挡在箭尖前,当地一声响之后,箭钉在了刀身上,而厚实的马刀刀身却出现了一道裂痕。

及时挡住这一箭的人是圆通,挡住这一箭,他也几乎脱手将刀给扔了,他忍不住说道:“好强的功力,这大漠八雄是何来历?为何我们在中原从未听起过?”

容二虎说道:“这事等脱险了再说,娘的,传说这八人的猎物从来没逃脱过,想不到他们竟然被布日固德给招揽了。”

眼看崖顶在望,大家纷纷加快速度向上爬去,但是下面大漠八雄中的四个不停射箭上来,前封后截,箭矢连发,竟然组成箭阵一般让人穷于应付,上行速度大为减缓,另外四人则沿着树藤从别的地方攀援而上,速度比背着容苍松东躲西藏的大虎快得多。

容大虎虽然身高力强,但是也是最好的目标,背着容苍松的他成了大漠八雄的最爱,十箭有六七箭都是冲着他们去的,一连几箭将容大虎逼入了死角,然后两只箭向荣大虎和容苍松分别射去,三虎四虎拼命砍偏了其中一箭,另一箭却是圆通再次及时挡住。

又是当的一声,箭是挡住了,可圆通的刀也断成了两截,圆通双腿盘住树藤,身体向后一倒,抓住了落下去的半截刀子,他挺身而起的同时大吼一声,双手同时用力一甩,前后两半截刀子化作两道白光,划出两道弧形向另四名大漠八雄攀爬的石壁飞去。

大漠八雄连射几箭向刀光追去,却都没射中,两半截刀子旋转着划出诡异的弧线,轻轻划过那边的两根树藤,撞在石壁上,又弹向另外两根树藤,竟然一举将大漠八雄攀爬的四根树藤一并斩断。

完成使命的两半截刀子向崖下落去,一同掉下去的还有四根树藤,那四人早已攀爬到其他树藤上,虽然没能实质性地阻止他们,但是段飞他们却齐声叫好,士气大振。

段飞首先爬到了崖顶上,他快步抢到他们藏东西的地方,背起箭囊,抄起大弓,飞一般向那几个向上攀爬的家伙摸去,一探出头去,五支已搭在弦上的箭毫不犹豫就射了出去。

连珠五箭积聚着段飞的怒气与内力,分别以五种手法发出,第一箭夹着雷霆之声向爬得最快的那个家伙射去,其余三箭划出三道弧线成三角形向那人罩去,最后一箭却无声无息地藏在第一箭后面才是真正的杀手。

紧随在段飞身边的苏蓉两眼一亮,这五箭同发比什么开口箭和五箭连珠要艰难得多,任何一箭单独拿出来都已足以堪称神箭手了,五箭合一并且组合得如此完美,比单独射一箭要难百倍,这才是段飞的真正水准!

首当其冲的那个蒙古人只看到了前面的四箭,两眼已爆闪出震骇神色,在树藤上难以躲避,且那四箭已封住了他躲避的几个方向,他唯有拔出腰上大刀,虎吼一声迎头向呼啸而至的第一箭劈去。

‘哧’地一声轻响,来势汹汹的第一箭居然应刀折为两段,那人重心顿失,手里的刀险些脱手扔掉,他身后的三人惊呼道:“小心!”

组成三角的三箭突然加速,并且改变了方向,呼啸着齐聚向那人后心射去。

那人双腿夹|紧了树藤,强行扭腰仰身手中刀子呼呼连劈三刀,将那三箭生生挡开,看到他这三刀,苏蓉低呼一声道:“三叠浪?不对……”

劈开三箭的那个蒙古大汉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突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瞳孔突然放大,一只箭影出现在他眼里。

‘哧’地一声过后是一声怒吼,第五箭刺穿了他的腹部,带着一蓬血雨向下……向下落去……

中箭的蒙古大汉难以置信地仰首向上看去,只见崖上露出半张年轻英俊的脸,他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倏地离开了崖边,那是看死人一般的目光,蒙古大汉只觉心都凉了,正好相反的是,中箭的地方却像火灼一般热了起来,他喷出一口鲜血,四肢开始无力,身体向下坠去……

另三个蒙古人将他接住,这时崖顶上又出现了两条人影,正是三虎、四虎,他们舞起刀,将崖边十多条树藤一齐斩断,下面三个蒙古人不停躲闪,抱着受伤兄弟的他们无心恋战,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崖上三虎四虎见状转身就走,大家拿起藏在隐蔽处的武器和爬山工具,迅速远去。

‘砰!砰!砰!砰!……’炮声远远传来,朵颜山盟会终究还是继续举行着,段飞数着炮声,心中轻叹,能做的他都做了,假如朵颜三卫还是要挥师南下,他也无力阻止,与皇上的约定看来是无法达成了,事情没办好,皇上就不会给他做后盾,自己擅离京师,受百官指摘攻击在所难免,搞不好朵颜三卫袭边也要算在他头上,不掉脑袋也要掉帽子,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看来快要做到头了。

大漠八雄没有继续追来,四虎有些奇怪,不过一路攀援爬壁,他们没有机会询问,直到来到山下平缓之处他们栓马的地方,二虎才抓紧机会问道:“大人射伤了那人身上什么地方?竟然让他们停止了追击?”

段飞撇撇嘴,说道:“一箭从他腹部穿刺过去,估计只伤到些肠子什么的。”

二虎奇道:“如此说来他受伤不重,为何其他七人都没有继续追下来?难道大人那一箭把他们吓怕了?”

段飞回首看了一下朵颜山陡峭的西侧,说道:“不追只是暂时的,他受伤不重,不过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等那人死了之后,他们就会疯狂追来了,你们已经露面,我建议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南方吧。”

大虎背上的容苍松脸上露出了难舍神态,虽然故土的召唤令他心动,然而住久了的地方,还是有些不舍,尤其是那个女人,伴随了他半生,带与不带她回南方都是一件让人难以抉择的事。

“先回家再说。”容苍松向段飞道:“段大人,小儿们在尚山小有名气,大漠八雄定会追到我家里,大人责任重大,还是尽早赶回京城向朝廷示警为好,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如何?”

段飞笑道:“无妨,我们没有向导在这里迟早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与容大人和四虎在一起,容大人回家之后也不用收拾了,带上夫人,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小虎说道:“是啊,阿爹,你整天跟咱们说关内怎么怎么好,京城怎么怎么繁华,我们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去看了,没想到阿爹居然是大明钦差,这下可好,咱们可以回老家认祖归宗了,娘她一向听您的话,你好好劝劝她,她会答应跟我们一起走的。”

容苍松脸上泛起苦笑,他说道:“好,咱们回家。”

大家快马加鞭地向西北方飞驰,苏蓉问二虎道:“二虎,你知道大漠八雄的来历么?”

容二虎说道:“听说他们是十年前出道的,一贯在大漠活动,因此被人称之为大漠八雄,好像因为抢了大汗的贺礼,他们在大漠无法生存,这才来到奴儿干都司讨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布日固德招纳了去。”

容大虎说道:“现在只剩七雄了,倘若他们胆敢追来,我叫他们变成大漠狗屎。”

容苍松喝道:“就凭你那点本事?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捏的,若不是圆通大师相救,我早被你害死了,你给我少废话,快赶路。”

容大虎唯唯诺诺不敢做声了,突听侧前方蹄声大作,一彪军马飞驰过来,二虎看清旗帜后喝道:“大伙儿快跑,是朵颜三卫的人马,他们绕过山追来了!”

大家拍马飞奔,走的是直线,朵颜三卫的人走的是曲线,终究慢了一线没有把段飞他们堵上,不过段飞他们也享受了一阵箭雨洗礼,随后朵颜三卫的人一直追在后面,号角不断响起,一波波敌人围追堵截,要将段飞他们困住,不过四虎熟悉地形,四人弓马娴熟,东躲西藏偶尔反击一下,还是顺利甩开尾巴,回到了自家山脚。

只听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山上冲下,为首的是布日固德麾下人称智将的乌力罕,在他的身边,一个老妇被五花大绑捆在马上,正是容苍松的鞑靼妻子。

“娘!”四虎纷纷惊呼起来,只见乌力罕嗖地一声拔出马刀横在容氏颈上,他用鞑靼话喝道:“四虎,容老头,你们还不乖乖下马受缚?难道要我下杀手吗?”

段飞眉头一皱,没想到朵颜三卫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四虎的家,他们在朵颜三卫的名声看来还真不小。

被捆在马上的老妇突然叫道:“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四虎目眦欲裂,容苍松却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天意要我回不了家了,大虎二虎,你们带着弟弟跟段大人走吧,我要和你们娘在一起,什么也不要说,快走!”

“不要,爹,我们投降吧,以我们的能力,大首领不会杀我们的。”大虎叫道。

容苍松反手一个耳刮子打在大虎的脸上,大虎一愣,容苍松骂道:“投降?亏你说得出,若非看在你还要照顾弟弟的份上,我今日就杀了你,我们是大明的子民,可杀不可辱,倘若你敢投降,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那边乌力罕不耐烦了,他喝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数五声,你们再不投降我就杀了她!”

乌力罕的话音刚落,容氏大声叫道:“孩儿们,不用管我,你们好好活着我就开心了,夫君,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容氏便梗着脖子向刀锋划去,乌力罕急忙抽刀,只见容氏狠狠地望着他,然后哇地声喷出大口鲜血糊满了乌力罕满头满身,容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她眼望着容苍松,身体缓缓地倒下。

四虎纷纷发出痛心怒吼,容苍松却面带笑容地跳下马,一瘸一拐地向山上走去。

“爹啊……”四虎向段飞以目光求助,段飞叹了口气,扬声说道:“容大人,本官倘若能够活着回到京城,定会替你向皇上讲述前事,还你清白,为你请功,本官也会好好照顾他们四人,你就放心去吧。”

容苍松回身向段飞一拜,说道:“多谢段大人,段大人受上天保佑,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容苍松回过身,大步向容氏走去,四虎想要跟去,段飞大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想让容家从此绝后吗?趁现在包围还没有完全合拢,我们得马上离开!”

段飞的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了呜呜之声,大摩八雄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们只剩下了七人,望着段飞一个个凶光毕露,就像要吃人似的。

段飞可等不下去了,他朝苏蓉打个眼神,大喝一声,朝斜地里就冲了下去,二虎愣了愣,叫道:“大人,方向错啦,得从这边走!”

乌力罕抹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愤然大叫道:“杀!给我杀光他们!”

大军向山下冲去,在席卷至容苍松面前之时,容苍松转过身向四虎摇手微笑,转眼便被马蹄踢翻,消失在烟尘中。

“走!”二虎拖着三个发疯一样的兄弟,向山坡的另一面,沿着河谷冲了上去……

第〇三五一章 【狂龙血战】

虽然容家四兄弟很熟悉地形,每每能带着大家拉开与追兵的距离,但是追兵实在太多,而且乌力罕镇定下来之后在后方总揽全局地指挥追捕,往往段飞他们刚摆脱一路追兵,前方或者侧面就会又出现一队追兵来。

一而再再而三,让人越来越绝望的同时,包围圈也逐渐完成,大漠八雄终于离开大队,加入了追捕,这一下形势越发恶劣起来。

箭早已用尽,也腾不出时间抢箭御敌了,段飞背起弓双手持着龙牙,劈砍着出现在面前的任何敌人,龙牙刀大力沉,又足够锋锐,虽然未尽全力,在他刀下已无一合之将。

现在他们组成了一个锋锐阵型,其中圆通、园镜、清岚、清雨四人实力最强,轮流作为锋锐,其中两人还要兼顾后方,与苏蓉合力抵挡后方的威胁,其他人互相帮助,尽量自保,这时就可以看出四虎的实力与特长来了。

大虎一身横练功夫,力大如牛,抢了敌人一只大锤之后如虎添翼,大铁锤到处敌人如稻草般成片倒下,势不可挡,二虎主要负责指挥大家寻路前进,自身功夫也不差,跟大虎配合得相当默契,三虎则惯于守护在小虎身边,看似有些懒,不过每次出手都相当关键,从实力上看,他才是四虎中最强的,小虎功力稍弱,不过他的箭术不差,有三哥保护,他不时捡拾敌人的箭囊,箭矢纷飞四处乱射,几乎箭箭中的,罕有落空的。

他们四人分担了不少压力,当大摩八雄开始威胁到大家时,圆通他们更多地来到后方,前面冲杀的重任便更多地依赖四虎了。

前堵后截的敌人越来越多,大虎拼命挥舞手中大锤,割草般轰杀眼前的敌人或健马,踏着他们的尸体努力向前,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彪军容齐整的队伍,他们潮水般涌来,为首的一员大将手里也提着一柄大锤,见到大虎的威势两眼顿时一亮,拍马向大虎冲去,两人相遇的一瞬,双方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对方的兴奋感,两只大锤挥舞起来,在空中猛烈碰撞在一起。

‘当’地一声巨响,双方大锤都向后荡开,两人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小虎瞅空一箭射向对方前心,却被那名大将身边的人一刀拨开,大虎只觉双手酸麻,双方虽然力气差不多,但是他毕竟已经冲杀了半天,此消彼长之下,他怀疑自己还接不接得住对方的下一锤。

大虎冲势受阻,大家顿时陷入包围,对方大将挺腰而起,赞了声好,喝了声道:“你再吃我一锤!”

又一锤抡起向大虎锤下……大虎怒吼一声,拼尽全身力量一锤向对方脑门砸去,对对方砸向自己的锤子毫不在意,他横下心要跟对方拼命了!

对方吃了一惊,急忙收锤躲开,大虎与他擦身而过,他再次轮锤要从背后将大虎锤杀时,突听一声‘无量寿佛’,一阵寒气袭来,清岚从背后赶上,一剑刺向他后心,他大吃一惊,急忙丢开锤子滚落马下,却依然被清岚抖手在腰肌划了一剑。

大虎有些脱力了,大家急忙将他保护起来,虽然暂时还可支持,但是却已陷入重围,那员敌将爬回马上,悍不畏死地再次杀来,在其他人保护下,手里重锤给大家带来极大麻烦。

段飞横刀挡开大摩八雄射来的一箭,对苏蓉叫道:“蓉儿,不要光顾着我,想法子杀了那个拿锤子的,再不出全力,大伙儿就要死在这里了!”

苏蓉哦地答应一声,左手向怀里一摸,两枚柳叶针顿时入手,她甩手轻喝道:“着!”两枚柳叶针登时悄无声息地向那握锤大将射去。

那提锤大将正在与清岚打得不可开交,两眼突然一疼,再也看不见东西,他大叫一声脱手扔掉锤子,捂住双眼,清岚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出,在他咽喉一触即回,一员虎将在两大高手的联合攻击下,颓然倒下了。

虽然主将倒下,包围段飞他们的这彪人马却更加凶悍地缠住了他们,段飞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泥沼一般,越挣扎陷得越深。

二虎指着大约一公里外的两座山之间叫道:“大家向北冲,只要进入那个山坳就好办了,那里地形复杂,人多也没用的。”

敌人也防着他们冲过去呢,哪有那么简单,段飞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冷峻的脸,他一声不吭地向段飞一刀劈下。

突然之间段飞感觉到强烈的危险,他觉得自己好像与周围都完全抽离了一般,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迎面劈来的一把刀,灼热的刀。

刀还未至,一股灼热的风已将段飞的脸刮得刀割般疼痛,段飞大吃一惊,骤遇高手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三处丹田同时启动,内力遍布全身,感觉瞬间回复,段飞嘿地一声低喝,龙牙蛟龙一般向对方点去。

来者正是大漠八雄中的老二狂沙魔,他对自己的狂沙刀法相当自信,没想到目标竟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并且刺出妙到毫巅的一剑……龙牙刃可以当阔剑或者说短柄月牙铲来使,这就是它造型上的优势。

段飞这一点刺奥妙非常,目标飘忽不定,且带着旋转的意味,倘若狂沙魔的刀被月牙口锁住,段飞就可以借旋势让他脱手,或者至少门户大开,便于段飞接下来的进攻。

狂沙魔随即变招,他知道段飞的刀锋利异常,尽量不与他硬碰,手里的刀划出一个个圆弧,就如沙暴一般狂猛地向段飞劈去。

苏蓉蓄势以待准备出手接下狂沙魔的攻击,却见段飞出人意料地与狂沙魔打得难分难解,苏蓉放下心来,突然心生警兆,她回手一剑削出,一支已近在咫尺的冷箭被她斩成两截跌落马下,大约二十步外大漠八雄中的老五遗憾地放下弓,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狂沙魔偷袭段飞其实是为了吸引苏蓉的注意力,苏蓉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经过多方观察,大漠八雄明白要想杀死段飞,首先得杀掉他身边这个功力莫测的小丫鬟,虽然功败垂成,不过他们调整了对段飞的评估,大漠八雄剩下七人中的三人开始围攻段飞和苏蓉,另外四人负责牵制其他人,并时不时暗箭射向段飞与苏蓉,大家同时陷入了苦战之中。

容二虎也无能为力,只能不断提醒大家向北方那两座山靠近,但是在被敌人团团围困下想要接近那两座山谈何容易,他们就像洪流中的树叶,能够保证自己不被冲走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包围圈突然空出一个口子,二虎大喜,睁目望去,却骇然叫道:“不好!他们要用重骑兵冲散我们了!”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重铠骑士狂冲而来,手里的长矛足有三米长,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直切过来,手持短兵器的段飞他们根本无法对抗,只见大虎拼尽全力投出手里的大锤,将最前方的重甲骑士砸翻,后面的骑士毫不停留地继续冲上,在明晃晃的矛尖逼迫下,大家组成的圆阵终于瓦解,虽有圆通、清岚等人凌空跃起向敌人扑去,打翻几个重甲骑士却于事无补,大家被冲散,开始各自为战。

如此一来形势更加恶劣,段飞除了要应付大漠八雄之外,还要面对数不清的敌人,在潮水般的攻击之下顾此失彼,若非有苏蓉在后边替他接下了多半攻击,他早被人捅成了刺猬。

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要靠女人保护才能活到现在,段飞的心渐渐被忧愤填满,现在已经是生死关头,没有什么好想的了,段飞咬紧牙关,双眼赤红,突然发出一声暴戾的嘶吼,他双手胀大了些许,暴然喝道:“蓉儿,跟我冲啊!”

段飞手里的龙牙狂舞起来,夹着浓浓的血色,杀入敌群之中,在段飞疯狂的气势冲击下,大漠八雄都不敢轻撄其锋,其他人在血色龙牙面前更是不堪一击,段飞就像一个割草机一样横扫眼前的敌人,感觉到段飞的刀意和杀气,苏蓉眉头轻蹙,追在段飞身后,剑光点点前后飞舞,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战场中滔天的杀意引起了远方某人的注意,他全身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头上也戴着顶斗笠,望着狂冲向前、沿途血肉翻飞的段飞,喃喃地说道:“这分明是教主秘传的狂龙刀法,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

“天龙降世、地龙腾渊、金龙开山,火龙燎原、龙定乾坤……果然是狂龙刀法,不过又有些不同之处,似乎比上次见教主施展更加神妙,尤其这股狂躁的杀气,果然不负狂龙之名,这个段飞还真是让人意外啊……”头戴斗笠的人喃喃说道:“可惜他功力不足,否则一刀在手,千军万马又有何惧?我要不要去救他呢?倘若我出了手,只怕会坏了教主大计,可是他怎么会魔门神功?他若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就在头戴斗笠的人难以抉择的时候,战场中段飞已狂冲出数十米,沿途留下了数以百计的尸体,生生犁出一条血河,在他背后,四虎与圆通他们也趁机汇聚到一起,跟着冲了过来。

段飞此刻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杀气冲霄,朵颜三卫的战士被他杀寒了胆,竟然纷纷避开,让段飞毫无阻碍地又冲出数十米远。

突然,段飞被脚下石块袢了个踉跄,一直追在他们背后的大漠八雄趁机扑上,再次将他围住,同时他们大喝道:“他已没力气了,大家不要怕,围上、围上!”

段飞确实耗尽了力气,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疲累,只想倒下去呼呼大睡,然而身在险境,他也只能咬牙跟着大伙向前冲。

大漠八雄死死缠住苏蓉、圆通等几个高手,其他人内力没有那么悠长,早已是强弩之末,前冲屋里,很快再次被团团围困起来。

虽然距离二虎所说的那个山口只差数百米,但是大家心中却泛起再也走不到了的感觉,或许苏蓉、圆通等几人能够杀过去,但是他们却不能抛下其他人独自逃走,难道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吗?

“苏姑娘,”圆通暂时逼退狂沙魔,回头对苏蓉道:“段大人身负重任,我们缠住大漠八雄,你快带段大人走!”

“不,要死就死在一起!”段飞喝道,他想举刀杀敌,可惜他现在手脚酸软,连走路都走不稳,更遑论舞动那把重达几十斤的龙牙刃了。

“大人,你还是和苏姑娘走吧,再迟就走不成了!”清岚面色铁青地说道。

段飞还要拒绝,苏蓉断然说道:“大师、道长还有大哥、四虎你们不要说了,我定能保住公子逃走,大家记住紧跟着我,尽量冲杀出去吧。”

“蓉儿,你说什么?”段飞惊讶地问道,苏蓉回眸对他一笑,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嫣红,她反手抓住段飞的手,说道:“公子,我们走!”

“想走可没这么容易!”大漠八雄挡在前头的三人冷笑道:“小姑娘你抛下武器投降我们还可饶你不死,其他的一个也别想活!”

苏蓉脸上一片恬静,手带段飞行云流水般向前踏进,大漠三雄感觉到一丝不对,擅长狂杀刀法以气势摄人的狂沙魔感觉尤为明显,战场似乎离他们远去了,四周安静下来,而苏蓉则像一个凌波仙子,向他们旖丽而来。

“不要为她所惑,这都是幻象!”狂沙魔大喝一声,手中刀狂舞而起,就像在碧波万顷的西湖上扬起了沙尘暴,他手中的长刀则夹着雷霆之势向苏蓉雪白修长的颈子劈去。

苏蓉脸上依旧恬然,她的手轻轻提了起来,长剑微微撩起,脚步依然轻柔,步步生莲,在狂沙魔眼里苏蓉每前进一步身上蓄积的气势就增长许多,漫舞的狂沙非但没能给她带来压力,反而因风水起,强大的气势紧锁住了他,狂沙魔只觉自己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没顶的危险。

另外两人感觉没有狂沙魔那么强烈,他们还以为狂沙魔已克制住敌人的剑势,大笑一声之后挺刀而上,成夹击之势向苏蓉当胸劈去。

突然,他们心中冒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虽然眼睁睁看着苏蓉还在面前,但是他们的心却很肯定地告诉他们,敌人已经不在原地!以他们在大漠中修炼出来的坚定心性亦不由一愕,脚下顿时一慢。

苏蓉恬然一笑,手中剑倏然送出,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竟然宛若天成无迹可寻,大漠三雄心神受制,茫然不知闪避,只见苏蓉剑如惊鸿般轻颤了几下,大漠三雄只觉颚下一凉,鲜血疾喷而出,三人惊骇绝伦,伸手想抓住苏蓉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抓到,苏蓉早已带着段飞飘然而过,他们三人则被赶上的园镜连劈三刀砍掉了脑袋。

“大漠八雄死光了!”容家兄弟将三雄的脑袋向四周抛去,震慑敌人,但见苏蓉似慢实快地在敌阵中旖丽前行,手中长剑嗤嗤连声接连刺出,无一落空地刺入敌人的咽喉,当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她早已远去,迎着她的人就像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在落英缤纷中一一栽倒。

段飞与四虎、史羽峰固然看得目瞪口呆,圆通、清岚他们几个也两眼发亮,倾服不已,远处的乌力罕和仅剩的大漠四雄也看呆了眼,完全忘记了继续下令与攻击。

躲在远处的那个戴笠者也吃了一惊,脱口惊呼道:“天花乱坠!竟然是天花乱坠,她……怎么会是她!天啊……我真笨!”

苏蓉一路不知杀了多少人,带着大家向前冲出过百步,这才不过转瞬的功夫,终于有人反映过来,大声吼道:“大家醒醒,拼死给我拦住他们!”

惊呆了的战士渐次醒来,但是他们依然挡不住苏蓉哪怕只一瞬的功夫,苏蓉嘴里发出一阵清啸,脚下越来越快,剑雨纷飞之下敌人纷纷跌开,苏蓉的啸声越来越响,身形渐渐化作一道虚影,直接跃起半空,踏着朵颜三卫战士的头颅向前疾奔。

‘铮铮’弦声响起,十多只箭矢向苏蓉背心射去,苏蓉视如未见,飞速狂奔,圆通他们飞跃而起,挑拨劈砍,替她挡下这轮箭雨,等大漠四雄再搭弓上弦时,苏蓉已带着段飞脱出了包围圈,相隔三百多步,大漠四雄愤然射出几箭,也只能追着苏蓉的影子,落在山坡上。

圆通他们起初还能跟上苏蓉的步伐,当苏蓉从空中遁走时他们却没能跟上,替苏蓉挡了一轮箭雨落下地来,然后再次陷入包围,距离山口只剩几十步之遥。

苏蓉提着一口气冲上山坡,冲入地形复杂的山区,转眼便没了影子,不过她却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继续向前奔行,也不管有路没路,只管一路狂奔,段飞被她抱在胸前,背上赫然插着两只利箭,早已昏迷过去。

不知跑了多远,苏蓉倏地停下,前方有一个山洞,她毫不犹豫地抱着段飞冲进山洞,惊得里面的蝙蝠噗噗飞出。

苏蓉进洞之后双目依然可以视物,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段飞趴着轻轻放下,然后浑身一颤,噗地一声喷出口鲜血。

洞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苏蓉倏地回身挺剑,指向悠然走进来的一个人,他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年纪,分不清男女,只听他哑着嗓子啧啧说道:“好水灵的妹子,你的情郎快死啦,你今后不如跟我吧……”

苏蓉眼神一冷,淡淡地说道:“原来是你,你怎么也出关了?魔门难道连朵颜三卫也勾结了?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第〇三五二章 【雪女入魔掌】

那人恢复了声线,媚声笑道:“雪儿妹子果然冰雪聪明,不愧是天门首座弟子,我穿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能认出来,真是让我佩服,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雪儿妹子怎么会屈尊给这个臭男人做那贱役的事?这岂不是辱没了你天门大弟子的身份么?”

苏蓉冷笑道:“堂堂魔门圣女,不也屈尊给他做了几天丫鬟吗?我爱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与他也算有些情分,今日居然见死不救,真是让人齿冷,你是不是打算拿他去交给布日固德,好捞多些好处?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我死不悔让你得逞的,哪怕杀了他后自尽,我也不会让你侮辱他。”

管箫寒摘下头上的斗笠,她的脸上还罩着一块纱巾,望着苏蓉媚笑道:“你果然早已知道是我,可怜我却一直以为你真的是来自峨眉的小丫头,是你告诉公子我的身份的吗?”

苏蓉冷笑道:“你见死不救,公子早把你扫地出门了,公子岂是你能乱叫的?公子神眼之下岂容虚假?你那点伎俩早被他看破了,你的身份还是公子告诉我的呢。”

管箫寒咯咯笑道:“我怎么不能叫公子了?从门规来说,他会我魔门绝技狂龙刀法,极有可能是是魔门掌教传人,我身为圣女,叫他公子亦不为过,我倒是奇了,天门中人不是天天把除魔卫道挂在嘴上的吗?为何你明知他是魔门弟子,却依然浪费功力用天魔遁救他?”

苏蓉冷笑道:“是天遁术,你不要说错了,公子虽然会魔门秘术,却跟魔门弟子完全不同,就如当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魔门第一高手靳无救一般,我们天门自然是欢迎的,再说公子他心怀坦荡、胸有社稷,为国为民日夜操劳,我虽然是天门大弟子,却也甘心做个小丫鬟伺候他,说了也白说,想必你是不懂的。”

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不错,我确实不懂,明明天门偷了魔门的心法,鼓捣出个跑不快又跑不远的四不像,偏偏还自以为是不许别人说,这算不算虚伪?你虽然说得冠冕堂皇,我看你是想借公子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对。”

苏蓉冷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果然不懂。”

“哎哟……”段飞昏迷中呻吟了一声,管箫寒咯咯笑道:“好啊,我是小人,我最喜欢落井下石了,我倒要看你现在该怎么办,公子可挨不了多久了,你是准备出手救他还是准备跟我再聊会呢?”

苏蓉毫不犹豫地剑指段飞背心,说道:“我看是你急着想救人才对,狂龙刀法你或许还没放在眼里,不过公子用来御刀的心法你一定很感兴趣,你说我若是一剑把公子杀了,会不会对大家都好呢?”

管箫寒笑嘻嘻地说道:“你舍得吗?刚才还说得自己那么伟大,转脸就对公子喊打喊杀,你们天门的人果然是翻脸不认人啊。”

苏蓉肃然道:“我相信公子若是落到你的手里,他会比死还要难过,大不了我赔他过鬼门关便了。”

管箫寒倒是不敢过分进逼,以免苏蓉跟她拼个鱼死网破,管箫寒眼珠一转,说道:“蓉儿妹子,咱们这样僵持着总不是办法,要不这样吧,咱们都不希望公子出事,姐姐我先出去引开追兵,你尽管给公子疗伤,半个时辰够了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再回来。”

管箫寒没等苏蓉答应就走了,苏蓉不敢稍离段飞身边,目视着管箫寒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依然不敢放心,她从怀里摸出一面铜镜,甩手掷了出去,铜镜轻巧地落在石洞拐角,透过铜镜苏蓉可以提前发现光线变幻,以察觉是否有人逼近。

苏蓉用剑割开段飞背心的衣服,两支箭赫然钉在段飞腰背处,虽然刺入不深,受伤位置也不算重要,不过苏蓉还是觉得很愧疚,因为段飞是为了她才受的伤。

刚才用天花乱坠大量杀伤敌人,苏蓉的功力消耗相当大,到最后不得不用天遁术冲出重围,当时大漠八雄剩下的四个用箭从背后袭来时苏蓉已经憋着一口气顾不了那么多了,虽然圆通他们拼力挡下大半,但是还是有两箭没能挡住,那两箭直射向苏蓉后心,当时段飞被苏蓉拖着走,见状毫不犹豫地拼尽全力扑到她背上,替她挡了这两箭。

替段飞检查了一下脉搏,擦去血迹看了看伤口周围的肌肤颜色,苏蓉松了口气,大漠四雄都是神箭手,他们是不屑在箭上抹毒药的,这一点段飞可就没那么高尚了。

苏蓉用银针护住段飞几处穴道,然后紧咬银牙,猛一狠心,拔出两支箭来,然后熟练地给他上药包扎,眼下条件太过简陋,段飞一再叮嘱要‘消毒’实在不可能办到,只有等彻底脱离危险时再想办法补救了。

苏蓉轻叹一声,现在自己内力大损,又被仇家盯上,要想带着段飞逃到安全的地方谈何容易?

她猛然警醒地向铜镜望去,刚才太够紧张段飞,竟然忘记盯着铜镜了,她刚扭头望去,后肩突然一麻,一股阴冷的内力狂涌入她的体内,沿途封她穴道,断她脉络,苏蓉只哼了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与段飞贴着脸躺在地上,心却比潮湿的洞底还要凉。

“妹子怎么这么大意,让我轻轻松松就摸进来了呢?”管箫寒在苏蓉肩上踩了一脚,将她翻过来仰面朝着洞顶,然后脚踩在苏蓉的小肚子上,得意地笑道:“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你猜我会怎么处置你呢?”

苏蓉紧咬着下唇,两颗比钻石还要晶莹的眼泪从眼角轻轻地滑落在地上。

管箫寒斥道:“真没用,我还没说你就怕成这样了?想不到天门大弟子灵雪竟然这么软弱,今后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我要送你去的地方,那的人最喜欢欺负你这种又长得美,又柔弱的女孩了,你在那里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苏蓉望着她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在为自己哭吗?我是在为公子哭,他落到了你手里,满腔的抱负终将成为泡影,大明也少了位肯替百姓做主牟利的好官,我真恨自己,不该顾忌着公子不开心,早应该通知本能大师与入京的各大派,将你这个魔女杀了的!”

管箫寒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说你怎么这么软弱,看来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变得糊涂和软弱啊,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会对公子不利呢?倘若他真是魔门掌门弟子,说不定我会就此现身给他,然后两人双宿双飞,成就魔门不朽大业呢?”

苏蓉不屑地哼了一声,管箫寒眼里掠过一抹惊喜,说道:“看你的反应,段飞他一定不是魔门弟子,如此说来,他是怎么学会魔门神功的?”

苏蓉冷笑道:“是我教他的,他问我有没有速成高手的功法,除了魔门,还有什么速成功法呢?”

管箫寒道:“不可能,狂龙刀法和那不知名的神功乃是我们魔门机密,我都不会,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蓉冷笑道:“我们天门与魔门抗衡了几百年,搜集和保存的魔门资料浩如烟海,狂龙刀法有什么稀罕的,我三岁的时候就能破了。”

管箫寒脸上突然现出神秘的笑容,说道:“你越是否认就越有问题,看来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没错了,魔门几经大难,门人弟子被人诛绝,但是不出十年,便会东山再起,不仅奇功尤存,甚至更加精妙,我看过祖师亲手卷写的《天魔秘》,开篇就说了自己传承魔门奇学的经过,可以肯定的是,教祖师学艺的那位学究天人的神秘高人绝对不是过街老鼠一般被朝廷通缉,又被白道追杀的唐赛儿一伙……”

苏蓉哼了声,没搭理她,管箫寒突然俯下身,面对面地朝苏蓉神秘地笑道:“莫非……公子也与那位神秘高人一样,来自传说中的魔门神宗?”

苏蓉冷笑道:“你简直疯了,最了解魔门的就是我们天门,我从没听说过神秘魔门神宗,你不要痴心妄想害了公子,否则我宁死也要你灰飞烟灭!”

管箫寒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还嘴硬呢,我已完全封住了你全身穴道,你想杀我可没这么容易,我倒是可以很容易就能破了你的丹田,将你送去天下最肮脏之处,让你被那些最丑恶的男人玩弄,我会让人看紧你,让你想自尽都难,更不可能传出消息找人救你,怎么样,是否已经开始期待了呢?”

苏蓉不齿地说道:“魔女就是魔女,同为女人,你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残害别人,可想过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报应?”管箫寒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好一会才收住了笑声,她的脸一冷,恨意滔天地说道:“要说报应,这贼老天第一个就要遭报应,你们天门出来的人怎么知道我们自出生就在受苦,多少和我一样的人受尽苦楚,最后还死得凄惨无比,老天何其不公,他为什么就不遭报应?”

苏蓉淡淡地道:“我也是个孤儿,七岁才被师尊接回天门养大,你小时候吃过的苦我一样吃过,只不过我进的是天门,大家待我都很好,你进的是魔门,你该恨的是魔门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管箫寒冷笑道:“我不管,若是换你进了魔门,现在指天骂地的就是你了,都是贼老天不好,不骂他骂谁?好了,不跟你废话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公子交代么?”

苏蓉神色一黯,说道:“请不要伤害公子,他对你一往情深,你想要什么好好向他央求即可,公子性格外柔内刚,你若是用强硬手段逼迫公子,他反而会犟起来,不告诉你的。”

苏蓉头不能动,只能斜眼向段飞望去,继续说道:“公子是个好人,请你不要伤害他,只要你对他好,他也会对你好的……”

管箫寒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她冷笑道:“你果然对公子一往情深,这可是天门的大忌啊,天门的女人也有感情的吗?”

苏蓉说道:“我现在不是天门的灵雪,我是公子的丫鬟苏蓉,只要你放过公子,你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恨你,其实你也喜欢公子的,不是么?”

管箫寒突然暴跳如雷地说道:“我喜欢他?别开玩笑了,我恨他才对,凭我的身份他连跪在我面前舔|我脚趾都没资格,我会喜欢他?呸!”

苏蓉发出一声轻叹,管箫寒低头望着,冷笑道:“你自己喜欢他,就以为别人都把他当宝贝了?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成全了你,让你跟段飞在这里同房如何?我们魔门有一种秘法,可以用处子之身来疗伤,现在段飞身上正好有伤,你反正没机会了,索性把处子身给心爱的男人吧。”

苏蓉心中千回百转,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她神色淡然地说道:“妖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管箫寒突有所觉,她突然一脚点在苏蓉丹田,苏蓉噗地一声喷出口鲜血,勉强积聚起来的一点真元顿时消散了,管箫寒嫣然笑道:“蓉儿妹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轻生寻死呢?你放心,姐姐会让你乐不思蜀的……”

管箫寒从斗篷里伸出手,手掌中捧着两枚鲜红的药丸,说道:“这颗极乐丸可是很珍贵的哦,瞧姐姐对你多好……”

管箫寒捏开苏蓉的嘴,把一枚极乐丸丢到她嘴里,然后又喂段飞吃了一颗,管箫寒把两人剥得赤条条的,运掌如飞地在两人身上连拍,苏蓉只觉身上被制穴道解开少许,一股热流席卷全身,然后汇聚到了小腹下,猫抓似的感觉传至心头,苏蓉只觉全身都麻痒起来……

管箫寒继续在两人身上连拍,昏迷中的段飞也呻吟起来,原始的欲望被勾起,山洞之中顿时变得旖旎起来……

管箫寒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心中竟然泛起一阵焦躁,她突然恍悟道:“这死妮子是故意激我这么做的,我一时不查,竟遂了她的意,真是气煞我也!”

第〇三五三章 【玉箫声断人何处】

“蓉儿。”段飞伸手搂了个空,猛然惊醒过来,只见自己身在洞中,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段飞记得苏蓉带着自己冲出了重围,然后他就昏迷过去,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个梦,美丽的梦,梦中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与他不停地缠绵,段飞极力想看清她的脸,却只看到两颗钻石一般璀璨的珍珠。

段飞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怀里兜着的小东西一件也没少,龙牙与大弓都搁在一旁的洞壁上,段飞一跃而起,感觉背上隐隐有些疼痛,这才记起自己受了箭伤,不过气机运行却没受影响,甚至感觉比受伤前更好。

段飞大喝道:“蓉儿!”

回音在山洞里隆隆传开,却没有人答话,段飞将大弓和龙牙提起,向洞外走去。

洞口外也没有人的踪迹,段飞在洞口大喊几声,声音远远传开,却没有人回应,发了阵呆之后,段飞又回到洞里,仔细观察自己所躺之处四周的地面,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失望地站了起来,见山洞还没到底,索性向里走去,他要搜遍山洞,找寻苏蓉的踪迹。

山洞很黑,但是段飞却看得很清晰,比他受伤前还要清晰不少,不过受一次伤功力就更进一步对他来说已经习惯了,因此也没有太在意,只见山洞向里越来越窄,走了三十来米之后终于到底,但是段飞却在狭小的山洞尽头看到一团让人心悸的东西,那是一个人,蜷缩着躺在需要弯腰爬过去的地方。

段飞心中巨震,虽然立刻看清那不过是一具早已腐朽的尸骨,但是心脏还是狂跳了一阵才平静下来,尸骨身上的东西早已腐朽,只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段飞的注意。

段飞猫着腰挤进山洞,接近了尸骨,确认这是一具男性尸骨,因为时间久远,暴露空气中表面的特征早已消失,无法确定死者年龄,不过至少已经三十岁还是可以肯定的。

那两样让段飞感兴趣的东西分别是一块铁牌和一把牛角弯刀,除此之外还有些碎银和腐烂的铜板,段飞都不感兴趣,只从身上撕了块衣服下摆,隔着布将铁牌与牛角刀拾了起来。

段飞退到了宽敞的地方,仔细观察手里的铁牌,只见铁牌上刻的字已经锈蚀许多,但是依然可以分辨出字样,段飞喃喃地念道:“锦衣卫千户郭富元。”

堂堂锦衣卫的千户,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段飞疑惑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牛角刀上,牛角刀上的字倒是很清晰,可惜段飞却不认得,只知道这四个字应该是梵文。

若是旁人的尸体还罢了,既然这尸体是锦衣卫千户的,段飞就不得不报以关注,他把牛角刀和令牌包裹好收入怀中,准备走出山洞,继续搜寻苏蓉的下落。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语音,段飞处于山洞深处,听不清晰,不过他的心却毫不犹豫地狂喜起来,大叫一声:“蓉儿。”便向洞外冲去。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个胡子拉碴的蒙古士兵出现在段飞面前,段飞毫不犹豫地一指点在他脑门上,本来只想点晕他,没想到体内劲气狂涌,这一指竟然像点豆腐般穿透了对方的脑壳,直接插了半截手指进去。

段飞吓了一跳,急忙抽手,那蒙古士兵两眼惊骇地睁大,身体则软软地倒下了,手里的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段飞迷惑地看看自己手指,弯下腰在那人尸体上擦干净手指,这才认出对方应该是朵颜三卫的人,他们竟然还不死心,还在大肆搜山。

段飞大怒,若不是该死的朵颜三卫,自己也不会受伤,蓉儿也不会不知所踪,容苍松夫妻也不会死,四虎与史羽峰、圆通他们也不会下落不明,一切的一切,都是朵颜三卫这些该死的家伙害的。

洞外有人喊了一声,不多久便簌簌地射进十多支箭来,这些箭是没有目标的乱射,多数根本无需理会,有两支是奔着段飞来的,他侧身闪开,手一捞就把两支箭都抓在了手里,轻松得就跟呼吸似的,段飞再次感觉到自己功力有了突飞猛进。

洞外有人喊话道:“洞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抛下武器出来投降,否则我们就用烟熏了!”

段飞哼了声,提起弓把那两支箭搭在弦上,当那人再次喊话时,他才猛然开弓,然后铮铮连声地将箭射了出去,随后他抛下弓,拔出龙牙刃,箭步向洞外冲去,之前的鏖战自己的受伤还有苏蓉的失踪都令段飞心中杀意难抑,朵颜三卫ied人自己送上门来,正合段飞心意,他要大开杀戒了!

在洞外喊话的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劲箭已飞到面前,他身边的一员将领大骇拔刀,刀才拔出一半,喊话的人已口吞长箭向后栽倒,紧接着又来一箭,倒是被后边另一个蒙人战士给享受了。

洞外的蒙古人大叫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段飞已倒拖着龙牙冲出山洞,转眼就冲到了这一伙蒙古兵的面前,他们仓惶间举起刀枪,但这些普通士兵哪里是如今段飞的对手,光是面对段飞的杀气都已让他们心寒手软了。

段飞犹若虎入羊群,肆意冲杀,每一挥刀便有人要骨断肢离,包括那个将领在内的人就像是木偶一般,站在原地任凭屠戮,段飞突然有所恍悟,自己功力大进,已经达到了又一个高峰,自己的速度与反应力也得到了大大加强,这些人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动作太慢,根本赶不上现在自己的状态。

段飞突然抽身落在那个将领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喝道:“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放你们走!”

蒙古人虽然英勇悍不畏死,但也得看情况,段飞实力远超他们,对他们来说就如魔神一般的存在,他们早吓破了胆子,哪敢再顽抗,那将领急忙答道:“是,是,段大人你尽管问。”

这人居然知道自己身份,段飞一喜,问道:“你可知道我身边的随从他们现在下落?我身边那个姑娘你们见到她了吗?”

那将领松了口气,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忙答道:“大人的随从被捉住了六个,有三个逃走了,大首领说要留着拔营时祭天,所以他们都还好,至于带走大人的那个姑娘,我们并没有见到她的踪影,我们搜山是为了寻找大人,以及追捕大人身边那三个武功高强的随从。”

听说大家暂时无恙,段飞放下心来,他松开手,喝道:“你知道被俘的几个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那将领答道:“他们听说要被送回朵颜山下大营吊在旗杆上示众,大家都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段飞松手喝道:“带着你的人,滚远点,我不想再在附近看到你们,否则杀无赦!”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那蒙人将领看了一眼满地尸骸和伤者,苦着脸道:“大人,我们可否将同伴带走?”

段飞收刀入鞘,转身走入洞中,淡淡地答道:“我给你们一盏茶时间。”

段飞进洞之后随手捡起地上的刀,说道:“这里还有一具尸体,你们一起带走吧。”

他来到自己醒来的地方,用那马刀在壁上刻道:“蓉儿,我去找你了,你若看见留字,就在此等我一日,若我不至,你可留言于此,自行返京,吾随后即至。”

留言之后段飞又想了想,在最后留下了名字,写完之后段飞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刻的字,这些字刻得如行云流水般毫无雕琢之感,这还罢了,以他目前的功力还不难办到,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字比他从前的狗刨鸡爪字要好看得多,也有些章法了。

段飞愣了一阵,终于走出洞去,那些蒙古人已经将尸体全带走了,为了搬运尸体,倒是丢下不少负重,段飞捡起两个箭囊挂在腰上,正要离开时,心中突有所觉,他张弓搭箭向左面山林望去,喝道:“来者何人!再不现身我就对不住了!”

“大人,是我们啊。”清岚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清雨、园镜。

段飞没看到圆通的身影,心中咯噔一响,讶道:“圆通师兄他……被朵颜三卫的人捉去了?”

园镜双目红红地悲声说道:“大人,圆通师兄为了挡住追兵,拼力使出龙象功,虽然救了我们,却力尽被俘,还有史大人、容家四虎,都被捉去了。”

清岚叹了声,说道:“圆通师兄舍己为人,贫道实在惭愧,我们在山中寻找大人与苏姑娘下落,蒙人也没有停止搜索,直到不久前我们听到大人呼唤声才赶来,却发现已有蒙人堵住了山洞,我们正要从外面与大人里应外合,却见到大人大发神威慑服了这般蒙人,真是令我们大感欣慰。”

这家伙的话有些不实,不过段飞也没追究,他肃然道:“布日固德放出话来,说要将圆通大师他们押回朵颜山大营悬杆示众,还说要拿他们祭天拔营,照我看这都是为诱我们去救人而故意放出来的,我打算立刻赶往朵颜山,此去九死一生,你们可愿与我同往?”

“我等愿与大人同生共死!”清岚清雨和圆镜异口同声地说道。

段飞欣然道:“那好,早一分赶到早一分准备,也就多一分希望,咱们走!”

段飞率先向朵颜山的方向飞驰而去,清岚等三人紧紧相随,星丸点掷般向前飞奔而去……

戳儿河畔两个人迤逦而行,前边一个头戴斗笠身罩斗篷,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后边那个虽然用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不过从衣着与身材还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双手被绑在面前,一根绳子牵着她,握在前面那人手里。

这两人正是管箫寒与苏蓉了,河边地形复杂怪石嶙峋,管箫寒自然是健步如飞,苏蓉却有些吃不消了,她突然哎哟一声跌坐地上,原来是脚被崴了,苏蓉揉着脚腕,望着管箫寒可怜兮兮地叫道:“箫寒姐姐,我的脚扭伤了,实在是走不动啦!”

管箫寒回头喝道:“你又耍什么花招?这一路你不是要上大号就是上小号,要么就踢到石头崴着脚,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两座山,就差没哭着叫我背你了,你是天门灵雪耶,正是叫人失望。”

听到段飞发明的词儿,苏蓉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姐姐你不是叫我继续假装峨眉弟子的吗?我看峨眉派的第三代弟子都是娇滴滴的,再说人家现在功力全失,又刚和公子同了房,身子虚嘛。”

管箫寒气道:“不许再提这件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蓉笑道:“姐姐,你杀啊,死在你手里似乎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管箫寒扬起手却又恨恨地放下,她冷笑道:“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的,我要亲眼看着你慢慢地在男人的胯下腐臭掉!”

苏蓉却是走累了,她揉着脚趁机休息,听到管箫寒恶狠狠的话,说道:“姐姐你不要吓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做这样的事,不论是因为灵雪这个名字,或者为了公子,你都不可能那样做。”

管箫寒冷笑道:“你真会做梦,我们生来就是敌人,能够慢慢折磨你至死我开心得很,段飞根本不知道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怎样对你又有什么关系?”

苏蓉微笑道:“倘若你还是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魔女紫烟,现在你就不会跟我说那么多废话,箫寒姐姐,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与我之间并非死敌那么简单,你若要杀我,绝不会假别人之手,更不会让别人侮辱我,因为侮辱我就等于侮辱你自己啊。”

管箫寒冷笑道:“我现在是灵猫戏鼠,自然要多逗逗你玩了,你说我不会让别人侮辱你,我不是刚破了你的身,让你这个天门大弟子灵雪蒙尘了吗?”

苏蓉笑道:“那是不一样的,蓉儿是心甘情愿地把身子交给公子,连同蓉儿所有的一切,你也是深知这一点,故而心中暗暗有意撮合我们,谢谢你,箫寒姐,若不是你,我和公子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结合,就算现在我立刻死了,我也开心得很。”

管箫寒气得哼了一声,苏蓉仰起头,望着她说道:“箫寒姐姐,其实你对公子也挺好啊,我度真气给公子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可以阻止的,按照你们魔门的规矩,公子强大起来今后一定会成为你的威胁,除非你们之间有一个彻底臣服于对方,姐姐,你没有阻止我,心里已经先输了一局,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危险的吧?”

管箫寒冷笑道:“你这小嘴果然能说会道,可惜尽是废话,休息够没有,时间不早了,傍晚之前我要带你赶去一个地方,那里全是男人,他们一定会对你非常感兴趣的,给我走!”

在管箫寒的拉拽下,苏蓉只得站起跟上,她实在太累了,尤其那个地方,疼得两脚发软,才走出一步便摔倒在地,苏蓉咬着牙说道:“箫寒姐姐,我那疼……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管箫寒斥道:“真没用!”她把斗笠扔了,伸手把苏蓉提上肩头,让她坐在自己肩上,加快步伐,转眼便走得没影了,山涧中苏蓉柔柔的话还在回荡:“箫寒姐,你对我真好……”

第〇三五四章 【秘密潜入】

朵颜山下遍布军营,与前日所见大为不同,显然布日固德已经整合起其他族的人马,结阵以待,对布日固德而言,段飞他们回不回去救人并不重要,段飞自投罗网固然好,就算他不来救人,布日固德至少可以杀人祭旗,重新鼓起士气。

距离中军大营太远,段飞他们不知布日固德将圆通他们藏在哪儿,只有想办法探听消息,好在他们来到朵颜山时天色已晚,山下大营中的各族忙着弄吃的,段飞他们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哨兵视线,潜入了位于边缘的营帐。

过了一会,四人一身蒙人装扮走出帐篷,段飞一马当先毫不掩饰地向大营深处走去,圆镜和清岚、清雨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事实上大营中一派各族和睦相处的情景,大家平时游牧各地,难得一见,现在聚在一起,正好到处串门找乐子,大营里倒出都是走来走去的人,段飞他们四人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时不时还有热情的蒙人邀请他们坐到篝火边分享食物,段飞他们不懂蒙语,只好装作冷酷的样子,还没近前一股寒气已经吓走许多试图靠近的人了。

渐近大营中心的时候,防卫渐渐严密起来,段飞闪身躲到一个帐篷背后,躲开一队巡逻的士兵,与三人商量道:“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太显眼了,不如分头行事,查知圆通大师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不论成功与否,半个时辰之后到那座红色的营帐中汇合,你们觉得怎么样?”

清岚道:“大人你要独自行动?不行,那太危险了,不如我跟大人一起,他们两个一起。”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就这么办,清岚与我一起,你们两个一起,我们走这边,你们走那边,一旦发现空隙便潜进去,尽量不要暴露行迹,半个时辰后到那顶红色帐篷会合!”

红色的帐篷是段飞找到的最醒目目标,它的颜色与其他帐篷迥异,而且很高大,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身份一定很特殊。

待那队巡逻兵走后,大家分头行事,段飞和清岚很快进入了大营的更深处,这里已经是朵颜三卫本部精锐所在,防卫异常严密,几乎每进一步便要等上些时间,望着绵绵似没有尽头的军营,段飞的眉头紧皱起来。

这样下去就算救出了圆通他们也绝对杀不出去,难道还要重蹈今早的覆辙?何况清岚他们根本还没有回复过来,更不可能来硬的。

段飞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大营里来来去去的车马上,各族联合大作战,有不少族群的酋长带来了自己的女眷,她们也随着自己的父亲或者丈夫到处走亲戚串门子,虽然草原上的女孩多数都是一如男儿骑马来去的,不过也有例外,段飞极目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正向大营中心行来,一路上巡查的士兵对这队人相当恭敬,根本没有人对其进行检查。

段飞对清岚道:“我们想办法到马车上去。”

清岚点点头,两人悄然向那马车摸去,到了近处才发现那马车并不容易靠近,因为保护它的这队骑士非常警惕,尤其是马车左侧的一名骑士,身形雄伟,两眼顾盼之间精光闪烁,显然是一位高手。

眼看马车走来,段飞决定冒险试试,他跟清岚打了声招呼,等马车来到面前时,手里捏着的一块石头突然反手向侧后方打去。

“啊哟!”一个正在火堆边烤肉吃的士兵捂着嘴大叫起来,在肃穆的军营中尤为刺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向那人望去。

“走!”段飞发出暗号,与清岚一前一后,疾如闪电地向马车掠去,多数人都在望着那个一手提着羊腿一手捂着嘴乱跳的家伙,根本没注意到微风掠过,更不知道有人从自己或同伴的马肚子下钻过,唯有那身形雄伟的将领咦地一声,目光收回,向马车望来。

在刹那光景中,他眼角捕捉到一个人影钻进了马车里,马车上的布帘还在轻轻晃动,那将领顿时感觉全身毛孔都倒竖起来,不过他却没有张扬,而是问道:“索布德,就快要见到姐姐了,你感觉怎么样?”

车中的女子乃是泰宁卫首领奥云达来的小女儿索布德,在蒙语中就是珍珠的意思,今年她才十三岁,在草原上这个年纪已经该出嫁了,不过她爹却在犹豫该把她嫁给朵颜卫乌恩奇的大儿子还是鞑靼小王子,所以她还云英未嫁,这一次是在哥哥腾格尔(天空)的陪同下,来找嫁给了大首领布日固德的大姐的。

现在这颗大兴安岭上的珍珠可吓得不轻,因为一个男人正扑在她的身上,就像饿狼扑住了小白兔,他一只咸咸的大手还捂住了她的小嘴,同时连她小小的鼻子都捂住了,让她完全无法呼吸。

刚才那声尖叫把她吓得不轻,还没回过神,布帘一晃,这个男人就出现在她面前,索布德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就被他完全制住,虽然听到了哥哥的话,却没有办法回答,索布德一惊之后却很快镇定下来,然后看到了一双晶莹如玉的眼睛,目光澄澈如天池里的水,诚恳地望着她,同时她耳里听到细如蚊蝇般的声音说道:“你听得懂我的话吗?听得懂就点点头。”

索布德眨了眨眼睛,脑袋被段飞紧紧按住,哪里有空隙让她点头。

段飞会意过来,稍稍收了点力,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想让你捎我一乘,到了大营内我就下车,我打算松开手让你回答车外那人的话,你不会尖叫示警吧?那样对大家都没好处哦。”

索布德又眨了眨眼睛,段飞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这时马车外的腾格尔又问了一遍,段飞轻轻松手,索布德立刻答道:“哥哥,我很好,我很期待早些见到姐姐还有姐夫。”

腾格尔稍稍放下心来,挥挥手,马车重新前进,心中苦思该怎么办的死活,却不知自己妹妹刺客一点儿都不害怕。

索布德仔细观察着挟持自己的这个男子,她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年轻,还很英俊,他的脸和手掌都白白嫩嫩的,跟大草原上生活的人截然不同,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质,令人心生亲近,他看似紧紧贴着自己,实则与自己隔着一小点距离,索布德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想道:“这人是个真正的君子。”

段飞微笑着向索布德点点头,心中却在考虑该怎么控制住眼前这个女孩,好让他带着自己去救人,顺便再送大伙儿离开,从她这队人马一路过来受人尊敬的情况分析,这个可能性很大,不过挟持一个小女孩实在有点丢人,不知马车外那人是什么身份,抓住他是不是更好些呢?

索布德见段飞一会儿欣然微笑,一会儿又簇起眉头,她知道段飞正在思考重要的事,眼珠儿转了转,突然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大明钦差段飞段大人?”

段飞的目光落到她娇俏小巧的脸上,答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索布德欣然道:“真是太好了,我听说你中了两箭,心里真替你担心,没想到你不但没有事,还敢潜进来,你打算营救你的同伴吗?他们只不过是你的随从,你为什么要冒险来救他们呢?这是陷阱啊!”

段飞肃然道:“他们是我的同伴,我的族人,他们是为了掩护我才被俘的,我怎么能放任不理独享平安?虽然明知这是陷阱,我又怎能不来?”

索布德开心地笑了,说道:“你果然是汉人中的英雄,你知道吗?我来找姐姐就是为了说服姐夫,不要真的发兵南下掳掠大明边疆,你是大明钦差,我更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我一定会帮助你,救出你的随从,并且送你们出去的。”

“我可以相信你吗?”段飞盯着索布德的眼睛道。

索布德骄傲地说道:“我以祖先成吉思汗的名义起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捕鱼儿海的天青石一样永远都不会改变。”

虽然蒙古人崇拜祖先天可汗成吉思汗,但是再毒的誓言都不可靠,让段飞相信的,是索布德眼里流露出来的真诚。

段飞见过不少奸猾的人,他们撒谎的时候表情再自然,神色中总会有些异样,索布德说的显然是肺腑之言,虽然还留着点小心,段飞却欣然道:“我相信你,你是个诚实可爱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外边那个将军是什么人?你叫布日固德做姐夫?他足可做你爷爷了。”

索布德一副欣然领受的样子,说道:“我叫索布德,汉人名字叫做金珠,外边那个是我哥哥,我姐姐比我大十多岁,我还没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嫁给姐夫了。”

在马车外的腾格尔隐隐听到妹妹在跟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心中奇怪起来,段飞知道他觉察到车里有人,又有顾忌,索性也不再瞒他。

很快马车就接近了中军大营,盘查更加严密,得知腾格尔与金珠的来历之后守卫的士兵也不敢阻拦,呼喝着移开障碍物,让车队进入中军大营,不过在金珠的车经过的时候,负责核查的人却发现马车的车辙显然太深了些,他心中一惊,随即俯身向马车底部扫了一眼,顿时看到马车下附着的清岚。

“马车下有人!”那人惊呼起来,伸手就去拔刀,突听车里的金珠呵斥道:“不得喧哗,这是我的贴身护卫,胡和鲁,这里是姐夫的中军大营,你用不着躲在车下,出来吧。”

同时段飞向车底传音道:“清岚,出来吧,这小丫头被我控制了,现在你假装她的贴身护卫。”

清岚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闻言从车底钻出来,除了腾格尔之外,护送金珠的人都惊讶起来,腾格尔喝道:“妹妹,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去找姐姐和姐夫吧。”

金珠嗯了一声,车队继续前进,终于进入了中军大营,布日固德和奥云达来闻讯后率人前来迎接,奥云达来见到自己的儿子,讶道:“腾格尔,我不是叫你在家里陪着你娘的吗?索布德,你怎么也来了。”

金珠掀开布帘走出马车,朝奥云达来撒娇道:“阿爹啊,我就不能来吗?告诉你吧,我可是得了圣旨……是奶奶叫我来的。”

听说是自己老娘的意思,奥云达来也没了脾气,引着他们向自己大帐走去,到了地方金珠故意让人把轿子抬到角落并遣散了随从,段飞得以溜出来。

两人在金珠的安排下换了身朵颜卫的服色军装,虽然外人觉得差不多,不过明眼人还是一眼能够分辨出来的,当腾格尔找了个借口出来找他们时,他们早已溜之大吉了。

“大人你真的相信那个小蛮女?”清岚担忧地问道。

段飞翻掌露出掌心中的一块令牌,刚才金珠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就是靠的这东西,段飞说道:“放心吧,我看人一向很准,她不会骗我的。”

有了令牌,两人可以在营中随意行走,不过言语不通让他们无法向人询问,只好自己观察,突听中军大营外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抓刺客,中军大营也被惊动,不少人走出营帐遥遥注目,其中就有仅余的大漠四雄。

大漠四雄毫不犹豫地上马向传来抓刺客呼声的地方冲去,另有几人也随同而去,清岚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可能是清雨他们被发现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有可能,所以我们更要小心,免得没人来救咱们。”

清岚可没心情笑,没过多久外边的喧闹声突然变成了欢呼,段飞和清岚心情沉重地互望一眼,看来那些刺客已经被捉住了。

“你们在这里呀,让我好找。”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段飞回头一看,只见金珠一蹦一蹦地走来,手里还在扭着自己的发辫,见自己向她望去,还害羞地避开了眼睛。

“我们找不到关人的地方,只好到处乱走,这位就是腾格尔大哥吗?”段飞攀着交情道。

腾格尔哼了一声,金珠笑道:“是呀,他是我哥哥腾格尔,汉语的意思是天空,我给这位大哥起的名字胡和鲁是青龙的意思,我还没有想好给段大人起什么名字,高吉格日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睛里笑意盈然,段飞顿时摇头道:“不好,虽然我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不过肯定不是好名字,你可骗不了我。”

金珠笑道:“那就叫你巴特尔吧,蒙古语里这可是英雄的意思,大人你不畏艰险回来拯救同伴,不愧巴特尔之名。”

段飞笑道:“这还差不多。”

腾格尔突然说道:“刚才那一阵喧闹,是不是你们的人?”

段飞叹道:“看来应该是了,我们总共十人,已经被你们姐夫抓住八个啦。”

金珠却道:“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女伴吗?听说她很厉害,就像神仙一样,怎么没见到她呢?”

段飞心情沉重地说道:“她失踪了,唉……真担心她。”

金珠说道:“大人放心吧,那位姐姐那么厉害,天底下没几个人能伤得了她,她不会有事的。”

段飞苦笑道:“但愿吧……”

正说着,只见几匹马疾驰入营,正是刚才飞驰出去的大漠四雄等人,他们飞驰到距离段飞他们不远处,突然勒马停下,健马长嘶起立,当先的两人从马上丢了两个人下来,喝道:“来人,绑起来跟那几个汉人关到一起去。”

被丢下马来的正是圆镜和清雨,两人在地上滚了两滚后就一动不动了,让人担忧,清岚肩头一动,却被段飞按住了:“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跟着他们就知道他们被关在哪了。”

第〇三五五章 【伏虎降龙】

那两人背后坐着个光头和尚,他突然扭头向这边望来,金珠向他挥手叫道:“火云大师,好久不见了,是什么刺客竟然要劳动大师亲自出手?”

那和尚看见金珠后脸上露出温和慈祥的笑容,他的大弟子拉克森笑道:“原来是金珠小公主,这两个就是今早大闹朵颜山会盟的几个汉人之一,都是高手,不过也不需要师傅亲自出手,他老人家只是在旁掠阵,这两人是我跟师弟拿住的。”

金珠笑吟吟地听着他的话,回头对段飞喝道:“巴特尔,你与胡和鲁回去告诉父王,就说我与火云大师在一起,不需要你们跟着了。”

火云大师正拨马走来,大漠四雄也跟着过来了,段飞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开,背后突然响起*,只见金珠的父亲奥云达来狂奔而来,大叫道:“腾格尔,保护你的妹妹,离开那两个汉人!”

大家都惊愕地向他望去,每个人的反应速度不同,其中反应最快的竟然不是段飞,只见那火云大师突然策马加速,同时手里飞出一道长索,向金珠的纤腰卷去。

段飞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只见他伸手便将金珠的手臂抓住,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同时从怀里摸出一把牛角刀抵在金珠的脖子上,喝道:“都给我站住,谁敢接近我就在她脖子上戳个窟窿!”

形势骤变,让多数人措手不及,火云和尚的鞭索半途便无功而返,大漠四雄一愣之后认出了段飞和清岚,他们眼里顿时喷出无边的怒火,同时大喝道:“段飞,你还真敢回来,我们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替兄弟们报仇!”

段飞丝毫不把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双眼紧盯着火云和尚,说道:“火云大师,听说你与鞑靼国师哈达一战败北后不知所踪,没想到你竟然被朵颜三卫招揽来了,莫非已神功大成?”

火云在马上合十道:“想不到段大人连我这野和尚的事都了如指掌,以段大人的身份,怎能做出挟持小女孩的行径,真是令贫僧大失所望。”

段飞转头对背后赶来的奥云达来喝道:“站住!你再前进一步,你女儿身上就会多一个伤口,本官说一不二,你不信尽管试试。”

奥云达来气急败坏地停下脚步,望着傻站一旁的儿子喝道:“腾格尔,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这些汉人接近你的妹妹!”

腾格尔不知该怎么回答,金珠却道:“阿爹不要怪哥哥,这些汉人接近我的时候哥哥并不知道。”

金珠是用汉语说的,段飞嘿嘿笑道:“泰宁卫指挥同知奥云达来,你的女儿吃了我的毒药,小命随时捏在我的掌中,除非你用我的随从交换,将我们送到距离大营十里之外,你女儿自然会无恙,否则你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奥云达来急得只会跺脚,火云和尚哼了声,将段飞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说道:“段大人,你挟持弱者的行径不怕天下人唾弃么?不如贫僧与你打个赌,只要你或你的随从任何一人与我的弟子中任一人公平交手获胜,我可以保证大人你与所有随从安全离开。”

“大人……”清岚意动道:“我或可一试。”

段飞望着火云和尚冷笑道:“你这个提议放在今天早上或者我可以一试,我们被追杀了半日,还杀了几个诸如大漠四狗之类的所谓高手,哪里还有力气再跟你们决斗?公平?公平两个字亏你说得出口。”

四周嘘声大起,关外各族都崇幕英雄,段飞的话虽然解释了避战的原因,不过大家还是觉得他怯战了。

火云和尚望着段飞道:“我看段大人神光内敛精气十足,显然早已晋升高手之列,而且真元并没有消耗多少,倘若段大人敢接我十招不败,我可以做主释放段大人的随从,并且恭送大人离开,并且保证再也没有人会追杀大人。”

段飞大笑道:“承蒙火云大师夸奖,看来段飞不得不献丑了,不过……大师身份遵崇,段飞身为后辈,借此机会正好恭听大师教益,段飞有一套刀法,名字叫降龙十八刀,共有十八招,段飞只练成了前十五招,剩下三招一直无法领会,今日正好拿出来向大师请教,大师若能安然无恙接我十五招,就算大师赢了,段飞立刻束手就擒如何?”

降龙十八刀的名字自然是段飞胡诌的,不过他确实练过一套刀法,总共刚好十五招,这可是魔门失传的绝学,就算使出来也不怕被人认出,其威力比狂龙刀法有过之而无不及,段飞虽然没拿出来与人交过手,不过他先用言语挤兑住对手,十五招之后看情形再作打算不迟。

火云大师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段大人请。”

清岚担心地说道:“大人,还是让我来吧。”

段飞微笑着摇摇头,将牛角刀与金珠都交到了清岚手里,叮嘱道:“你小心些,别捏疼了小姑娘……”

金珠两眼望着段飞,突然说道:“段大人,我不知道你们谁更厉害,不过我却有种预感,大人会赢得这个赌局……”

火云大师微微皱眉,他早看出金珠跟段飞他们的关系绝非劫持与被劫持那么简单,金珠这么说还无法对他的心理造成影响,不过倘若段飞真的赢了,一切就将不同,他心中突然升起杀机,打算在段飞第十五招结束的时候出杀招杀掉他。

段飞用传音术叮嘱了清岚两句,然后拔出龙牙,大步向火云走去,火云轻轻飘下马,上身不动,也不见挪步,却飞快地向段飞靠近。

段飞突然停下脚步,手中龙牙扛在肩头,左手叉腰,微笑着向火云大师望去。

火云也停下脚步,只觉段飞气势突变,就如一条冲天而起的龙,自由自在天际翱翔,倘若他再进一步,就要成为巨龙的目标,雷霆杀招将劈天盖地而至。

两人都已将对方用神念紧锁,段飞向火云遥遥致意,说道:“大师请小心,降龙十八刀第一招龙德在田,请赐教。”

话一说完,段飞身子微微前倾,除了火云大师之外,在四周观战的多数人都感觉到眼前空气好像都被抽光了一般,忍不住身子前倾,然后连退几步,脸上不禁骇然。

火云大师的僧袍也有了些波澜,他颔首道:“果然不愧降龙之名,这第一招已有气吞天下、德施普众的气势,段大人客气了,贫僧奉陪。”

火云大师大袖中飞出鞭索,向段飞遥遥一点,平衡突然被打破,段飞提刀猛冲向前,大喝道:“第二招飞龙啸天!”

虽然轻易破了第一招龙德在田,不过这招飞龙啸天还是让火云大师神色凝重起来,只见段飞随着身体前冲气势越来越强大,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火云击去,长虹惊天,不外如是。

段飞已晋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他只觉心神已与龙牙合二为一,他就是龙牙,龙牙就是他,天下纵横、无可不为的感觉让他畅快无比。

可惜当头棒喝刹那降临,火云大师手里鞭索一抖,一圈圈的鞭索将段飞连刀带人卷入,啪啪声连响之下,索影消去,段飞的前冲之势也消于无形,只见龙牙之上缠绕着十多圈鞭索,锋芒全无。

段飞心知自己功力较对手还差得太远,硬是被对手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破了招,心中暗恨,突然抽刀后退,同时喝道:“第三招,九州龙游!”

火云大师只觉被缠住的龙牙突然一震,然后段飞抽刀便走,缠在刀上的鞭索竟然被那一震震松了,没能给段飞带来一点麻烦。

段飞身形在火云大师周围游走,步伐神鬼莫测,火云大师闭着眼,手里鞭索连连劈空,组成了一道鞭网,渐渐将段飞迫向死角。

段飞只觉呼吸渐渐迟滞起来,每跨出一步都需要相当大的力气,就像陷入泥淖之中,他突然停了下来,第四招芥子藏龙已出,闭着眼睛的火云大师突然再也感觉不到段飞的位置,段飞竟然在他精神锁定中消失了。

两人奇招迭出,虽然火云大师稳稳占了上风,但是段飞不断变招,居然还能坚持,这让最懂他底细的清岚都大为震骇,若非降龙十八刀适合对战而非群战,而且今早段飞脱力的情况他也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以为段飞在被追杀的时候没有用全力了。

火云大师就像是怒海中巍然不动的礁石,任由段飞掀起一波波狂澜,就是拿他没辙,眼看十五招眨眼即过,段飞横下心来,大喝道:“第十四招,飞龙在天!”

他一声龙吟长啸,腾身跃起,直插云天,摆脱了鞭索的纠缠,在黑暗的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云大师却依然以神念锁着他的身形,感觉到段飞在半空中转折落下,越来越快,夹着庞然气势,就如一颗陨石坠落,同时凭空响起一声雷霆震喝:“第十五招,九州龙定!”

火云大师的平湖无波的心境首次激荡起来,他仰头望去,只见段飞双手持刀,头下脚上地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扑来,段飞脸上带着恬然微笑,眼神透着无限坚决,竟然一副要与火云大师拼命的神情。

以火云的能力,亦不敢硬接这拼命的招式,他暗叹一声,脚下轻轻向后一飘,鞭索在面前舞成一圈圈的屏障,只见段飞陨石般冲下来,跟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轰然巨震之下大地摇晃沙尘滚滚,好不容易沙尘被夜风拂去,大家发现段飞已回到清岚身旁,他的模样可有些惨淡,七窍都被震出鲜血,左手左腿皮衣炸裂,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手臂,看他手脚虚不受力的模样,显然已经断了。

段飞的样子虽然有些惨,但是他却满脸畅快笑意,大声问道:“大师,你为何不敢接我最后一招?”

火云大师叹道:“想不到段大人年纪轻轻竟然看破了生死,我现在不能受伤,只好放你一马,你赢了,拉克森,把这两个汉人放了,再把地牢中关着的那几个汉人提出来。”

拉克森正要去解开园镜与清雨,突听布日固德的声音喝道:“且慢!”

大家顺着声音问去,只见布日固德不知何时已来到场边,他对火云说道:“大师,请恕我无礼,这几个汉人是绝对不能放走的,这是我的决定,与大师无关,金珠,你勾结外人,别怪姐夫不客气了,来人啊,给我……”

布日固德正要说出杀字,突然口喷鲜血向前踉跄跌出,火云平静如水的神色也不由巨震变色,只见一个蒙着脸蒙人打扮的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来到布日固德身边,手里拐杖轻轻点在布日固德脊椎尾上,他的动作看似缓慢,但是全场高手不少,竟然没人心生阻止之念,直到布日固德被他点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家才纷纷惊醒过来,但是却都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火云大师是场中最震骇的人,他目光盯着那蒙面人,突然尖叫起来:“是你!你这个魔鬼,你竟然还没死!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朝他嘿嘿一笑,说道:“你还记得我啊,一晃已经十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长进,就知道欺负小孩,我敢打赌,再过五年你火云僧在他手里绝对过不了十招……你信不信?”

蒙面人一开口段飞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心中顿时狂喜,竟然是天下第一高手驾到,这下大伙儿可有救了!

火云僧十多年前吃过眼前这神秘蒙面人的大亏,十多年过去,觉得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反而更大了,他根本升不起动手的念头,忙道:“前辈的话我自然相信,段大人年纪轻轻已步入先天高手之列,五年之后就算鞑靼国师哈达或是中原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也不一定是他对手……”

蒙面人嘿嘿笑道:“你不用鬼鬼祟祟探听我的来历,中原之大奇人无数,岂止杨剑一人而已?现在这里谁做主啊?我打算把这些小辈都带回中原去,你们有意见就说。”

火云僧瞅了布日固德一眼,暗叹口气,还没出师就弄出这么多事来,还在众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还怎么统帅大军南下啊,他喝道:“拉克森,你还愣着做什么?”

拉克森急忙解开圆镜与清雨身上的绳索,然后亲自前去放人,清雨和圆镜与段飞、清岚打了声招呼,就惊奇地望着蒙面人。

杨剑没有搭理他们,而是一脚把布日固德挑了起来,他拐杖一指旁边愣着的腾格尔,喝道:“你们兄妹俩陪大伙儿走一趟吧,顺便扶好你们的姐夫,别摔死了。”

大家都不敢做声,火云僧赔笑道:“前辈,我保证大首领绝不会再派人追杀段大人一行,你还是放过大首领吧。”

杨剑冷笑道:“你的保证值几文钱?刚才不就已经失效一次了么?老夫可没有小孩子这么好骗,居然和你打什么赌,真是不知死活。”

“嘿嘿,老前辈,我可是赌赢了的啊。”段飞说道。

杨剑冷笑道:“身在险境,你竟然还敢相信敌人的承诺,这不是找死么?在没有实力吃死对方的情况下下,就不要顾及什么面子里子,好死不如赖活着难道你不懂吗?”

“是,小子谨遵前辈教导。”段飞恭恭敬敬地答道。

杨剑不理他,又对火云僧道:“给我安排辆八匹马拉的好车,再来六匹健马,我们要连夜离开,离开大营五十里就会释放他们几个,你们倘若敢搞鬼,死的定是你们的大首领,明白吗?”

火云苦笑道:“前辈的吩咐我们岂敢有违,一切尊令便是。”

“哼。”杨剑眺目望去,只见火云的大弟子拉克森领着几个人快步走来,圆通他们虽然脚步虚浮,不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碍。

马车和健马都备齐了,杨剑带着大家骑马的骑马,上车的上车,在火云率领的一队骑兵护送下,离开大营向南方快速驰去……

第〇三五六章 【魔教奇兵】

刚越过戳儿河,火云僧在后边叫道:“前辈,远离大营已经有五十里了,请前辈依约释放大首领等人。”

杨剑正在给段飞包扎大腿呢,他冲清岚点点头,了解全程交易的清岚随即解开布日固德及腾格尔、金珠被制的穴道,马车缓缓停下,布日固德望着依然蒙着脸的杨剑道:“大侠功力高绝,举世难逢敌手,为何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行此鼠盗狗窃之事,实在令人齿冷。”

布日固德心中的怒气实在难以消解,忍不住出言讥诮,一旁的金珠害怕杨剑突然发怒,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姐夫,不要说了……”

“你闭嘴!回头再跟你算账!”布日固德铁青着脸喝道。

杨剑抬起头望着布日固德,眼里露出凌厉的杀机,布日固德心脏如遭锤击,再也说不出话来,杨剑淡淡地说道:“老夫胸无大志,胆子又小,当不起大侠之名,老夫同辈那些喜欢自命大侠的人与都已经死光了,老夫做事只在乎自己的喜好,老夫可不管你是否未来的大漠之主,你再啰嗦一句我保证你再也啰嗦不了第二句,滚!”

布日固德给吓了一哆嗦,他快步向外走去,只听段飞在背后说道:“大首领慢走,段飞不送了,清岚,把这两颗解药拿去给腾格尔兄妹,金珠、腾格尔,本官颇对你们不住,下次你们若来北京,我带你游遍京城,再送你许多好玩的东西吧。”

腾格尔闷哼一声,郁闷之极,金珠却朝段飞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可别忘了哦……”

布日固德三人骑着马迅速与火云僧等会和,布日固德立刻下令道:“火云大师,请你立刻带兵追上去,不管损失多大,务必要将他们全部诛杀!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火云僧叹道:“大首领请勿动怒,在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亲自出手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至今不出三人,倘若贫僧毁约追去,纵然杀尽其他人,这个杨剑人称鬼影子,自然是没那么好杀的,只怕他回过头来继续谋刺大首领啊。”

布日固德疑问道:“他真这么厉害?在他手上没死的人有哪几个?”

火云僧道:”据传鬼影子杨剑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便会有一个大人物丧命,亲自出手却没能杀死的人此前只有两个,那便是鞑靼国师哈达以及中原魔教教主司马阳真,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在杨剑手里一眼落得仓皇而逃的下场,可见杨剑的厉害,此人从不讲江湖规矩,一击不中远扬千里,至今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就没有办法对付他,大首领还是不要激怒了这样的人物为好。”

布日固德记起了临走前那有若实质的杀机,点头说道:“既然他这么厉害,那还是算了吧,反正就算段飞回到京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走!”

朵颜三卫的人再也没有回头,段飞他们的马车继续前行,火云僧果然没有再派人来追击,精神一直紧绷着的清岚松了口气,不由赞道:“那火云僧不愧当世高人,果然没有派人追击。”

杨剑冷笑道:“你真的这么想?若非老夫当年吓破了他的胆子,只怕他早就率人追来了。”

清岚迟疑道:“前辈说的自然有道理,不过刚才在大营中他的表现也还称得上光明磊落……”

杨剑冷笑道:“看来上当的不止一人两人,大营中火云僧明知布日固德不会放过你们,故示大方而已,倘若布日固德真放了你们,第一个追出来杀你们的绝对是他。”

段飞接着说道:“不错,我也被他有道高僧的表面给骗过一时,直到我迫他躲闪到一旁的时候,我才从他那里感觉到一瞬即逝的杀气。”

清岚终于相信,他望着杨剑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这里大家都是自己人,绝不会泄露前辈的姓名,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救了我们。”

杨剑淡然问道:“名字重要吗?”

清岚不由哑然,段飞笑道:“其实大家已经猜到前辈是谁,及不必再问了,前辈,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前辈是什么时候赶到的?”

段飞自从决定北上到离开不过花了两天时间,杨森绝对没有办法立刻通知他爷爷,不过杨剑单人匹马功力高绝,什么时候赶上他们就难说了。

杨剑哼了一声,说道:“你小子比兔子溜得还快,而且还搞什么狡兔三窟的游戏,弄得老夫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追到朵颜山,就听说你中箭被苏丫头救走,我索性潜入大营,打算刺杀了布日固德,也算替你完成了任务,没想到你倒没事,反而傻愣愣地回来救人,我只好把布日固德拿来做人质,救你们大伙了。”

段飞皱眉道:“也就是说直到我与火云僧打赌的时候前辈你才见到我们咯?”

杨剑竖眉道:“是啊,苏丫头呢?她怎么不见?倘若她出了什么事,老夫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段飞苦笑道:“她失踪了,我在山洞醒来就不见她,我本打算救了大伙出来再回山洞去找她,可我现在……”

段飞望着自己的左手左腿,他现在连骑马都不行了,怎能进山去?

清岚自告奋勇地说道:“我知道山洞位置,一个人行动也方便,不如让我去吧。”

段飞和杨剑都望着他,段飞道:“好,你若没见到苏姑娘,就仔细观察一下山洞里外有没有线索,三日之内还找不到她的话你就直接回京吧。”

“行,我这就走,师弟就交给大人和前辈照应了。”清岚说道。

杨剑对他道:“小道士,你最好先找个地方调息至少一个大周天,否则你功力受损可别怪我不提醒你。”

清岚悚然而惊,说道:“多谢前辈指点,前辈在京中会多盘桓几日吧?晚辈还想多领受些前辈的教益呢。”

杨剑嘿嘿一笑,指着段飞说道:“你回京之后想见我就去找他吧,他有办法传消息给我的。”

清岚羡慕地向段飞望去,段飞苦笑着耸耸肩,说道:“我只负责传消息,倘若这位前辈不想见你们我也没办法。”

清岚向杨剑和段飞各施一礼,然后转身跃入了茫茫黑夜中。

除了轮流调息赶车的容家四虎之外,就剩下段飞与杨剑还是清醒着的,其他人都在调息养伤。

段飞突然问道:“前辈不是一贯不爱管闲事么?为何这一次却不远千里赶来相救?”

杨剑闭目盘坐在车内的地毯上,说道:“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救你一人与救成千上万的百姓孰轻孰重老夫还分得清,再说你带走的人堪称中原武林的精英,若与你玉石俱焚岂不可惜?正好我到京城走了一趟,听说这事之后我就来了。”

“前辈高义段飞佩服。”段飞想了想,说道:“前辈想见清岚他们可以自行找去,为何要对清岚那么说呢?倘若消息传了出去,岂不是害我么?”

杨剑叹了口气,说道:“清岚他们是不会说出去的,只怕某人从此不肯放过我,开始打我主意而已。”

段飞嘿嘿笑道:“前辈乃是白道擎天之柱,一身所学满腹经验,就不打算找些传人吗?”

杨剑双目开合,精光闪烁,他慨然叹道:“怎么不想,可惜择徒也是个大学问,搞不好所托非人就要祸害武林,甚至祸害天下,所以老夫至今还没有收过一个徒弟。”

段飞笑道:“前辈,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自古以来所托非人的例子多不多?这个世界可曾毁灭?这世上究竟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教徒弟首先要从教他们怎么做人开始,孔子云有教无类,前辈可不要因为担心未来而放弃了现在,未来自有未来人去担心,前辈这一把年纪了,该培养后人,自己好好歇歇啦。”

杨剑两眼一抬,目光凌厉地向段飞望去,段飞摊开手,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请前辈去坐镇锦衣卫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不过前辈若能偶尔指点一下我挑选出来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杨剑哼了声,说道:“除非老夫看得上眼,否则就算是皇太子,我也懒得理会。”

“一言为定。”段飞大喜道:“现在就请前辈看看我,还有他们几个,不知前辈看得上眼否?”

杨剑也给他逗得忍不住眼里透出笑意,道:“就知道你放不过我,也罢,看你虽然名利心重了点,为国为民倒是奋不顾身的份上,我便指点你一下,你与火云僧大战的时候,那十五招神奥异常,倘若你能施展得法,将能使火云僧狼狈十倍,你可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

段飞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功力骤增,心法上的修炼还未能跟上,而且招式也不够熟练……”

“错了!”杨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的话似乎都对,其实全错,你所施展的这套招数乃是我平生所仅见的奇招绝学,你最大的问题在于你根本没有掌握到施展这奇学所需要的心境,当年草创此绝学的定是一位傲视群伦、无敌天下的奇人,区区一个火云僧岂能放在他的心上,第一招龙德在田你就错了,然后一招错招招错,你再也找不到一气呵成的感觉,自然就无法发挥这套刀法的真正威力。”

段飞恍然道:“我明白了,在战略上蔑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我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杨剑琢磨着他的话,说道:“你真明白了?嗯,你这句话说得哲理分明,看来你果然很有天赋,比那小子强多了,唉……”

段飞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听到杨剑的叹息,先天功法最注重的不是每日修炼,而是心法上的悟字,今日段飞一悟,心境和修为都上了一个台阶,自然喜不自胜。

圆通最先恢复,其他人也渐次醒来,然后大家弃车上马,段飞的腿经杨剑这个古代人体学大师的修复,已经没有大碍,至多骑马慢点,铺厚点的垫子罢了。

段飞他们一路疾驰向信州驿,有熟悉地形的容家四虎带路,走得还算平稳轻松,唯一让段飞担心的就是苏蓉,她到底怎么样了呢?

苏蓉现在正在一个马贼的秘密营地里舒坦地喝着羊奶酒,她现在的身份是管箫寒的侍女,一来到这里,看到管箫寒的权势,以及这些马贼的装束、武器,还有他们每人额头上鼓胀的太阳穴,苏蓉顿时明白过来,袭击苏温河部落的不是女真人,也不是鞑靼,而是这些假扮马贼的魔教余孽,或者说魔教派来关外用马贼身份掩护秘密训练的奇兵。

管箫寒躺在帐篷里享受着仇敌谦卑的服侍,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她真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苏蓉了,她的心在挣扎,坐立不安,见到苏蓉一副恬静安详的样子她就不爽,突然将手里的银酒杯向苏蓉掷去,说道:“臭丫头,我可没说你也能喝酒,去给我再提一壶酒来!”

苏蓉解释道:“苏姐姐,晚上冷,我身体虚寒,不喝点酒怕会生病嘛。”

苏蓉出帐后很快又取了壶酒回来,正要进账时,突然一队骑士快速驰入营地,伴随他们的呼喝的,还有许多女人的哭泣。

苏蓉回首望去,只见这也是一队马贼,他们的马上多半都捆着一个女俘,苏蓉心中黯然,看来又有一个部落被这些魔教余孽袭击了,女人被掳掠回来,男人自然是杀个精光。

突然,一个骑士一马当先地向苏蓉冲来,嘴里狞笑道:“哪来的女娃儿,一定是奸细,让我验验身再说!”

苏蓉现在比普通女子还不如,见状根本无法闪避,只吓得惊呼一声,眼看就要被那骑士抢上马去,突然她被人拖了一把,然后她看到管箫寒的背挡在自己面前,朝马上那人喝道:“特木尔,她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动她!”

特木耳似乎对管箫寒有些惧怕,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大师姐回来了呀,我以为你还在朵颜山呢。”

管箫寒冷笑道:“我不回来你就可以胡来吗?叫你暂时不要出动,你今天又去袭击哪个部落了?”

特木耳神色一变,说道:“你虽然是大师姐,不过关外的事还由不得你来插手,我今天留下了鞑靼人的东西,布日固德疑心很重,一定没胆子再南下袭边,这不是遂了你的意吗?只要传出他们偃旗息鼓的消息,你也该回南方了!”

第〇三五七章 【得胜而归】

布日固德回到大营后一宿没睡,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又出事了。

整个中军大营现在是奇臭无比,有十分之一的战士整晚都在腹泻,而且这个趋势还在蔓延,就像瘟疫一样飞速传播,倘若再不及时应对,很可能所有人都会感染,泄得脚软又怎能上马南下侵略大明呢?

“该死的段飞!该死的大明蛮子!”布日固德将段飞恨之入骨,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段飞的错,那两颗可疑的人头,还有在空中爆开飞洒的灰粉,无疑都是最有嫌疑的载物,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真正让人拉肚子的是那些粉末,用腐烂的海鲜晒干磨制而成,是段飞经过天津时灵机一动制备的东西,腐烂的海鲜中有大量的病菌,其中包括霍乱弧菌,段飞依稀记得吃了不干净的海鲜就有可能感染霍乱,而霍乱是很容易传染的肠道疾病,于是就弄了点带在身上备用。

不过段飞却不知道霍乱弧菌只能长期存在于液体中,干燥、日光、热、酸以及各种消毒液都能大量杀死霍乱弧菌,幸好段飞走得匆忙,研磨出来的海鲜粉并没有完全晒干,加上一直处于密闭容器中,时隔多日居然还有霍乱弧菌存活,当那些粉末被人吸入口鼻,或是吸附在手上,喜欢用手直接抓食物却又没有养成良好卫生习惯的草原人很容易就把霍乱弧菌送进了嘴里,或是传给别人,一旦有一人发病,在古代军营这种地方,病菌极易传播,当临时挖土坑都来不及掩埋呕吐物与粪便的时候,霍乱的流行就再也无法阻止了。

一开始布日固德还只是有些心烦,当生病的士兵出现脱水昏迷甚至是死亡的时候,他的焦虑变成了恐惧,这时霍乱已传染到中军大营以外,一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那些还没有发现霍乱病例的部族擅自拔营而去,作为松散的联盟,一旦出了事,大家都会首先选择保存自己。

就在布日固德彷徨无助,心中天塌地陷的时候,有侍卫进来传报道:“大首领,索布德小姐在外求见。”

布日固德冷哼一声,怒道:“不见,不是将她关押起来了吗?是谁擅自将她放出来的?”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答道:“大首领,她说她有治疗腹泻的解药,所以大家才带她过来的,请大首领饶恕他们吧。”

“解药?”布日固德精神一振,转怒为喜地喝道:“那你还不快去将她带进来!快去啊!”

不一会金珠便玩着辫子走了进来,见了布日固德也不施礼,只哼了声,说道:“姐夫你不打算把我捉回去再关起来了吗?”

布日固德想起她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不禁怒道:“你还有理了?若不是你把那些汉人带进军营,我的战士会生病吗?你快将解药交出来,倘若真有效,我便饶了你,只把你送回家便罢,否则我非把你……非把你……”

金珠转身就走,布日固德喝道:“你给我回来!”

金珠撅着嘴转过身说道:“解药方子是那个汉人给我的,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既然姐夫你还怪我,我干脆不说了,免得没有效的时候你更加气我。”

布日固德忍住气陪笑道:“好好好,不管解药有没有效我都不怪你了行不行?我的小姑奶奶,十万大军在等你的方子救命啊!”

金珠扑哧一笑,满意地说道:“这还差不多,姐夫你别急,我早把方子告诉了姐姐,她已带着人去准备药物同时用救急的方法缓解大家的病情,所有的割肉的牛角刀、碗筷、酒杯、酒囊都要放在热水里烧开过,不论生没生病的人都要用山上的清泉水洗干净手脚和脸面,大家从现在开始也只能喝干净的山泉水以及烧开过的河水,最重要的是用大家再也不能用手抓东西吃啦!”

布日固德睁大了眼睛,说道:“我的小祖宗,现在朵颜山下可是聚集了十万大军啊,你这解毒的方子也未免太麻烦了吧?”

金珠皱了皱鼻子,说道:“哪有十万大军,姐夫你甭吹牛了,至多只有五万人,何况虽然麻烦点,总比全死光强吧?我早说过袭掠大明是不仁不义违逆天道的事,现在姐夫你后悔了吧?”

布日固德哼了一声,冷笑道:“什么天道,分明是那个叫段飞的狗贼南蛮下毒害人!倘若给我抓住了他,我非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不可!来人啊,将索布德给我关押回去,前一次就算了,谁敢再将她给放了,定斩不饶!”

“姐夫,你赖皮,啊,姐夫赖皮啊,说话不算数,姐姐,救命啊……”金珠不情愿地挣扎着,还是给布日固德身边强壮的护卫给拖出去了。

布日固德也离开了营帐,立刻吩咐士兵架起锅烧开水,同时找到了正在传授大家如何治病的老婆,也就是金珠的姐姐乌日娜。

只见军营里到处都在烧开水,没生病的人都在忙活,挖坑的挖坑,填埋的填埋,烧水的烧水,消毒的消毒,还有帮助伙伴刮痧的,用白酒猛擦痉挛处的,用盐末擦揉肚子的。

乌日娜见到丈夫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汉人留下的方子果然有些效果,经过刮痧等疗法,大家腹泻的情况有所缓解,不过真正的解药是明矾,我已命人到周边部落、卫所、驿站,尽量收购明矾,大军有救了!”

布日固德松了口气,不过眉头依旧紧蹙,他望着忙碌的军营,问道:“索布德跟你说过他们多少日才能恢复吗?”

乌日娜道:“病得轻的也需要七八日才能恢复体力,严重的只怕要半个多月才能上马作战,夫君,事已不可为,还是放弃了吧……”

布日固德眼里闪过凶厉之色,说道:“不行,倘若只是我们一个部族还罢了,这么多部族应我之邀而来,现在若是放弃,我的威信岂不是要大大受损?今后谁还会听信我的话?哪怕再等几天,分批南下也要南下,洗劫大明之后损失自然就补回来了。”

乌日娜悠然一叹,没有再劝,布日固德带着卫士继续巡视,一路鼓舞士气,从中军大营直到边缘营寨,布日固德一一拜访,眼看渐渐有些成效时,一骑飞马直冲入大营,一路询问直冲到布日固德面前,马上骑士飞身下马,向布日固德单膝跪下禀道:“大首领,昨夜我们阿伦卫受到鞑靼骑兵袭击,我们族长派我前来求援,请大首领救救我们的亲人吧!”

那骑士话才说完便昏厥于地,他胯下健骑也口吐泡沫匍匐下来,马腹剧烈起伏,通体是汗,显然奔行了很长距离,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听到鞑靼两字,布日固德只觉心脏一阵抽紧,四周更是传来一阵哗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布日固德在乌日娜的呼唤声中恢复了神智,只见自己正被乌日娜抱在怀里,布日固德挺身站起,悲痛地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鞑靼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敢来袭击我们,面对鞑靼威胁,咱们不能南下了,咱们先回戈一击,稳固了后方之后再从鞑靼身上讨回便宜,来人,传令击鼓聚将,大营议事!乌日娜,你带金珠回泰宁卫吧,我这就尽起精锐,助阿伦卫复仇!其余各族可以各自回家,也可以留在这里看护生病的氏族,我更欢迎大家与我一起北上,将侵略者消灭,替阿伦卫和苏温河卫死难的族人报仇!”

布日固德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段飞却安稳地向信州驿行去,距离朵颜山越来越远之后大家都放下心来,唯有容家四虎想起父母被害,心中依然充满了忧伤。

这种伤痛只能靠时间来抚平,段飞劝了几句就不再罗嗦,圆通圆镜一路上念了不少往生咒,倒是让四虎感激之至。

大家走了一日夜,终于回到塔山左卫,段飞与速黑忒匆匆会晤,交换了点情报,王台已经顺利返回,速黑忒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女真族哈流温部落也遇到了不明袭击,女真人怀疑是朵颜三卫展开的反击,段飞对此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再次肯定女真族在宣传造势以及力挺大明的努力,表示回京之后一定尽力游说皇上,落实之前那些许诺,同时他还与速黑忒商量了一下如何请功的问题,这也是要讲究策略的,毕竟段飞答应他们的事情从无前例,而且兹事体大,对后世影响深远,定然会有人反对,或从中作梗,甚至引来内外庭的一致抵触,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段飞在塔山左卫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换了马之后向南而去,直奔向信州驿。

在信州驿,他除了见到正在复原的蒋俊以及石斌、郭威、洪邦之外,还意外地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大明钦差,也就是华明他们。

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钦差,段飞只不过是在正德的默许下以私人身份来捣乱的,另外还有一队钦差乘船直抵奴儿干都司,身负督促各卫加强武备的重任。

华明他们虽然也有任务在身,不过更重要的就是吸引眼球,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让段飞顺利潜入东北,现在段飞既然已经顺利归来,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北上了,段飞留在信州驿养伤,消息传开之后,何以为与他娘子谢希也赶来信州驿,段飞勉励他们一番,暗示回京之后就把锦衣千户霍丹调回京城,把奴儿干都司的消息刺探、来往交给何以为夫妇负责,何以为自然高兴,谢三娘也喜出望外,没口子地夸赞段飞英明神武,还说她一早就看出段大人绝非常人,乃是天上新宿下凡。

段飞记得她一开始对自己怎么瞧也不顺眼,那些事谢三娘似乎已经全忘记了,段飞自然也不会旧事重提。

才过一天,朵颜三卫那边就有消息传来,阿伦卫受到鞑靼骑兵袭击,朵颜三卫的大军已挥师北上,短期内已不可能南下,而且很快就会错过最后南下的机会,大雪封山之后,在残酷的大自然面前,大家都得偃旗息鼓,躲在家里熬过寒冬,这时候再出兵简直与送死无异。

得到确凿的消息之后,段飞的脸上才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此行付出了沉重代价,不过总算成功阻止了朵颜三卫袭边的计划,他可以回京向正德讨赏了,就算他那些建议没有办法说服百官与皇上,惹得女真人不满,那也是来年的事情了。

现在段飞唯一担心的是苏蓉依然没有丝毫消息,他在信州驿多等了两日,终于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下启程南归,只留下些画影图形,让何以为夫妇眀里暗里多方查探,找到苏蓉下落将有重赏。

段飞离开信州驿缓缓南归,这一次他选择了驿道,虽然慢些,却平稳安全,也不需要经过塔鲁木人的地盘,虽然听说塔鲁木人现在自顾不暇,不仅山寨里很多人病了,而且还被塔山左卫女真首领派人威胁了一通……

奴儿干都司的情报却如雪片般向京城送去,这些情报都是段飞亲拟,让不同人手书,按顺序发往京城的,这些情报将会直接交给东厂厂督郭震,由他送入宫中,就算张锐想搞鬼也没有机会。

这些情报与奏折都是段飞精心准备的,它们虽然独立成章,却能按照时间与空间顺序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给看到它们的人展开一个立体的,发生在关外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何以为夫妇,而不是段飞自己,这是经过仔细考量的,将所有功劳揽于己身害大于利,让自己手下分摊功劳,固然可以鼓舞士气,下边的功劳到头来还不是他的功劳么?所以,这一次的主角成了何以为夫妇。

故事从何以为发现赛罕和他的假儿子林泰是奸细开始,一个孤胆英雄的形象跃于纸上,英勇果敢,为了国家利益奋不顾身,孤身直闯敌营,在朵颜山上慷慨激昂地与敌酋激辩,故事的结局异常紧张激烈,何以为夫妇被敌人扣下,半夜遁逃,千里追杀,直到天灾降临,朵颜三卫损失惨重,终于放弃南下的野心,何以为夫妇载誉而归……

可想而知这个故事丢到朝堂上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第一天大家听说朵颜三卫将要南下袭边,满朝文武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还没吵完该消极防御还是主动还击,北方传来最新消息说人家不来了,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被玩了的感觉。

正德心中却无比畅快,段飞送回来的奏折不止拿出来示人的这些,还有个密折详细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正德,结果虽然是一样的,不过正德对强闯安不度、盘蛇谷反击战、偷上朵颜山、下泻药害人等故事比较感兴趣,对段飞教金珠治腹泻还颇不满,在他看来,那些养不熟的狗死光了才好。

不过段飞却知道,在大明足够强大之前,关外还是多股势力并存,相互牵制为好,倘若朵颜三卫被严重削弱,那么不是鞑靼吞并他们就是女真人强大起来,对大明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在纷扰中也有人询问,锦衣卫在关外搞得这么红火,他们的都指挥使大人哪里去了呢?

答案是正忙着追捕魔教教徒,正在京城周边忙着呢,这不,几乎每天都有新的魔教教徒被揪出来,有很多还是自投罗网的,这就是那本魔教教义的好处了。

就在段飞不得不出面的时候,他施施然地从城北的德胜门进了北京城,这名儿口彩好,段飞这一次正是得胜而归,不过相对于关外错综复杂的局势,北京城里的水要深得多,段飞虽然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但是让他头疼的事还多着呐。

第〇三五八章 【小人当朝】

金銮殿上,正德昏昏欲睡,而下边的大臣们却精神亢奋地吵个不休,快年底了,各方面政务都要有个总结,谁该嘉奖谁该被罚都要讨论清楚,这往往牵涉甚广,大家自然要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段飞的奏折让争吵内容又多了很多新项目,譬如说何以为夫妇究竟是好大喜功、胆大包天、擅离职守、对外族过于轻率的反面形象还是英明果敢、不顾危险为国分忧解难的英雄?大家就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怀疑说一切消息都来源于锦衣卫,这些消息未必属实,还需多方查证。

在正德看来无比简单的事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了?他只听得昏昏欲睡,心中不停念叨着:“段爱卿不是说今日上殿的吗?怎么现在还没到?”

就在这时,大殿门外站着候命的小黄门突然跑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复旨晋见。”

正德精神一振,说道:“宣他进来。”

段飞手捧圣旨,拄着拐杖一跳跳地从殿外走大殿,大礼参拜之后向正德禀道:“皇上,微臣奉命追查魔教余孽,至今已抓获查实一千一百三十五名魔教教徒,其中魔教分堂主三人,其下舵主、香主五十余人,至此京师附近已基本扫清,臣请回旨复命。”

正德大悦道:“爱卿真乃国之栋梁,什么难事到了爱卿手里都能迎刃而解,爱卿辛苦了,来人,给段爱卿看座,段爱卿你的手脚……”

段飞笑道:“多谢皇上关爱,臣的手脚是从马上摔下来摔断的,臣是江南人,从小就没骑过马,骑术不精,皇上见笑了,臣今后一定苦练马术,定不叫旧事重演。”

正德明知段飞的手脚是在关外逃跑时从山上滚下摔断的,这时配合着说道:“爱卿今后可要小心,朕要用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可别这里摔那里跌的,弄得满身伤可就是朕的不是了。”

君臣俩在大殿上说笑,其他人可就不爽了,吏部尚书石珤出列进言道:“皇上,段大人上任不过寥寥时日,竟能在京师附近抓出一千多魔教余孽,真是令人佩服,不过魔教教徒向来隐匿极深,不知段大人是如何查获真凭实据将他们抓出来的?微臣倒是接到几份状纸,状告锦衣卫毫无凭据胡乱抓人,状纸我已带来,请皇上明察!”

正德有些担心地向段飞望去,段飞坐在椅子上却是老神在在,毫不惊慌,司殿太监将状纸接过递给正德,正德扫了一眼便向段飞望去,道:“段爱卿,你对此可做何分辨?”

段飞笑道:“皇上明鉴,这状纸我没见过,不知告状者有没有写眀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被捉的?”

正德低头又看了一眼,说道:“这第一张状纸上说她的夫君深夜离家未归,第二日便传来消息说被捉去锦衣卫了……嗯……奇怪,这些人都是同一日晚上被捉的吗?离家外出的理由倒是千奇百怪,居然还有说出去找朋友玩《大明牌》的。”

段飞笑道:“皇上明鉴,我们锦衣卫可没有上门抓人,这些人深更半夜离开家干嘛去了?平日毫无瓜葛的一批人,为何会在荒郊野地里聚集?被抓的时候为何一身夜行人打扮,并且身藏利器试图拘捕?不满皇上,微臣就是半夜埋伏捉贼时摔下马来伤到手脚的,这些告状者连自己家人深夜外出做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敢来告状,简直可笑之至,倘若在锦衣卫收到这些状纸,他们早被乱棍打出去了,石大人为官数十年,就算不曾在礼部任事,也该从这些状纸上看出些不妥来吧?为何就睁目不见?莫非石大人真的老了?”

“你……”石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是却一句话也驳不出来,他急着扳倒段飞,也没跟张子麟等商量,拿了状纸之后并没有仔细考虑便拿了出来,自以为是绝顶利器,却没想到这些状纸破绽重重,经不起任何推敲,简直是一败涂地,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正德赞道:“段爱卿果然是机敏过人,没看一眼便将这些状纸驳得一无是处,王爱卿,你又不是礼部尚书,为何会接到这些状纸?难道那些刁民不去礼部告状,却直接跑吏部去了?”

礼部尚书张子麟出列禀道:“皇上,吏部此前也收到过几张类似状纸,不过都被微臣晓之以理劝出去了,没想到他们依然不死心,竟然把状纸递到石大人那去了,石大人一心为民伸冤,想必是一时疏忽了。”

张子麟撇清了自己,顺手扶了石珤一把,只要石珤顺着台阶下来就没事,谁知石珤却涨紫了面皮,瞪大了眼睛,叫道:“皇上,这件事老臣认错,但是敢问段大人,你一夜之中杀人盈野,半月之内连抓千余人,这其中你敢说没抓错杀错一个人吗?”

这老家伙屡屡刁难,段飞已有些忍无可忍,他冷笑道:“石大人怀疑我徇私舞弊胡乱抓人?皇上明鉴,微臣从机密渠道得知魔教有不少人潜入了朝廷,其中有些官职还不小,说不定今日大殿上就有魔教的奸细,本来我不想将我抓魔教余孽的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不过王尚书既然不顾事实,毫无理由地咄咄逼人,那我也只好将真相说出来了,今后再抓魔教余孽,还请皇上指派石大人去吧。”

正德今天心切的是另一个问题,却被石珤横插一杠,心中也有些不快,他皱眉道:“兹事体大,铲除魔教为重,段爱卿还是不要说了。”

段飞却昂然望着石珤道:“皇上,微臣已被逼上梁山,今日不说个明白,今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人要在此事上兴风作浪,石大人你听好了,我能顺利抓捕这些魔教余孽其实很简单,在前次太平仓一役中我搜得一本魔教暗语手册,事后我封锁了消息,在京城周边四处标记暗语召集魔教余孽汇合,这些魔教中人潜藏很深,也就难以获知最新消息,在暗语召唤下,他们就像深藏地下的老鼠般爬出洞口,向臣留下的地址汇聚而去,臣则布下了天罗地网,来一个捉一个,因为每人都要对上切口暗语的,所以绝对没有捉错的可能,石大人可听明白了?消息一旦传出,这一招就没用了,魔教余孽必然拍掌称庆,石大人也开心了吧?”

段飞解说了自己捉人的经过,最后很恶毒地暗指石珤就是藏在朝中的魔教余孽,除了正德外,其他人都听明白了,石珤只气得脑袋发胀,他指着段飞说不出话来,脑门青筋直蹦,突然间天旋地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站在石珤身旁的张子麟眼疾手快将石珤抱住,大殿上一阵慌乱,正德喝道:“来人,传太医,快将石大人送到偏殿歇息,快!”

石珤被两个大汉将军架了出去,正德叹道:“石大人果然老了,想当年朕初开经筵,石大人在经筵上论道,纵涉古今,横及诸学,鉴古昭今,阐述治国之道,是何等精彩,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石大人今年已有六十五岁了吧……”

大家都没有做声,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官儿站了出来,说道:“皇上,石珤并不糊涂,他只是一时气怒攻心以致昏厥,石珤为官清廉刚正,素有贤明,段大人却暗指他是魔教余孽,他如何受得起如此污蔑?请皇上明察!”

此人乃是右都御史掌院事石玠,石珤的哥哥,为人同样刚正,见弟弟蒙受不白之冤,于是忍不住站出来替弟弟说话。

正德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段爱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何曾指斥石大人是魔教余孽了?早朝时间宝贵,你们就不要在这种事上再废话了,段爱卿,你这几日忙着捉贼,可曾关注关外的事?”

段飞答道:“皇上,微臣虽然来回奔忙,但是微臣一直关注着锦衣卫的消息来往,皇上所问及的,是锦衣百户何以为夫妇智勇双全、扬威关外的事吧?”

正德笑道:“正是,智勇双全、扬威关外?爱卿是认定他们所为属实咯?”

段飞道:“皇上,臣是有根据的,昨日臣便收到最新消息,说塔山左卫都指挥使速黑忒已派出使臣,带着万年山参等贡品来为皇太后贺寿,顺便向皇上请功来了,速黑忒曾多次奉诏为皇上办事,这一次更是威逼得朵颜三卫不敢南下,立了大功,皇上应该对他重赏,今后关外各族有样学样,大明疆土可保无忧矣。”

正德正要点头,吏部尚书王琼突然出列道:“段大人所言有理,不过要行嘉奖须先证实情报无误,速黑忒等确实在其中建了大功方可,还要对嘉奖条款好好商磋,论功行赏,不偏不倚,对切勿过抚,以免其自傲骄矜,日后不好驾驭。”

王琼这话说得好,不过先怀疑锦衣卫的情报真实性,其次一脚把段飞踢开,商磋各种条款那是文官们的事,你锦衣卫一边呆着去吧。

段飞一听可就不乐意了,他当即反问道:“王大人想让谁来核实我们锦衣卫的情报呢?东厂还是兵部?就算皇上亲自去奴儿干都司走一遭你们又会相信吗?”

段飞讥诮的语气让正德大感快慰,要知道东厂的手并未伸到关外,而兵部……难道要靠那些只会种田的卫所兵来确认消息吗?只怕王琼自己都说不出口吧?当年应州城外十万大军沙场大战,正德大败鞑靼小王子,这是何等快意的事,结果兵部愣是给整成‘蒙古军队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的故事,正德对满朝文武彻底失望也就毫不奇怪了。

“放肆!”王琼也激动起来,他向正德拜道:“皇上,段飞在金銮殿上口不择言大放厥词,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请皇上治罪!”

正德哼了声,说道:“段飞说的哪句错了?朕怎么听不出来呢?王大人既然担心锦衣卫用假情报糊弄朕,不如这样好了,王大人你亲自走一趟奴儿干都司查证,最好跟福余卫都指挥使布日固德见个面确认一下他是否去过朵颜山,是否见过何以为,是否千里追杀过他们,然后再找速黑忒问问他是否真的出了力,索要的赏赐是否太过……王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这趟辽东之行未免太过艰辛,不如朕重开西厂与内厂,王大人辞了吏部尚书,身兼二厂厂督之职,这样就可以彻底监视东厂与锦衣卫了,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啊?”

王琼的心如遭重锤,正德的话实在太重,显示出正德已极不耐烦,要知道段飞是他指派的人,段飞所作的事就如同他亲手所为,王琼等人一再作梗,已让正德忍无可忍。

重开内厂让王琼出任,这已是诛心之言了,内厂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厂督太监刘瑾是因为造反而死的,内厂二字已成为大明朝的禁词了,王琼虽然私心重了点,看不起没读过书的人,却也是一代名臣,与于谦、张居正并称大明三重臣的,哪受得起皇上这样的话?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很快便染上了血迹。

费宏、杨一清等人出列劝说,正德依然气呼呼地说道:“速黑忒的使节就快到了,你们却还在怀疑这怀疑那,若因你们拖沓误事令速黑忒心冷退去,朕唯你等是问!”

杨一清看了段飞一眼,叹道:“皇上请放宽心,这件事微臣与段大人商议一下便可做出决定,王大人一心为国,担心段大人被下面的人蒙蔽了,要知道锦衣卫历经钱宁之手后下面已是良莠不齐,多有贪赏冒功之事发生,王大人并美誉别的意思,段大人不要见怪,皇上也不要责怪王大人。”

正德舒服了点儿,说道:“还是老师的话中听,段爱卿,你觉得呢?”

段飞笑道:“皇上,杨大人的话很有道理,微臣亦觉得锦衣卫机构臃肿、尾大不掉,正要大力整治,杨大人与我不谋而合,今日既然杨大人提起,我顺便向皇上请命,微臣打算在半年之内裁撤锦衣卫三分之二的多余人手,去芜存菁,再吸收些精干补充进来,最终大概会有现在一半的数目,兹事体大,还请皇上恩准。”

PS:最近被骂了啊,这是好事情,说明有人真正看进去了,某某小马甲我直接忽略了,现在回答一下蓝色飞鱼还有瓜瓜果果的问题,本书与纵横只签了一百万,就算续约也至多一百五十万左右,我现在能不急吗?再说现在没有存稿,很多东西传上去就没法改了,就算是金庸大大,他的书也改了几十年啊,最近有点乱是事实,因为我省掉了段飞离京前的两日细节,写起来至少要好几章呢,包括段飞安排抓魔教余孽,与正德商讨派遣两路钦差以及与各派见面,与管箫寒谈判……都被我省掉了,我以为大家能在后事的叙述中读懂呢,没想到挨骂了,大明钦差被刺杀不是什么新鲜事,再说段飞只是个密使,连圣旨都没有的,布日固德杀了他们假装从没见过几人就能厚着脸皮继续一边朝贡获利再一边袭边,袭边不需要什么本钱,真的,大明边疆就是关外人的仓库,他们想来就来了,再有就是武侠问题,这是个人兴趣,据说国人有三大梦想,清官、武侠以及明君,看看咱们的小说与电视剧,这三个东西是从来不缺的,我想在本书中三毒俱全有错吗……错只错在我没写好罢了……以后会再接再厉的,嘿嘿……

第〇三五九章 【不敢接招】

早朝后段飞随着正德回到豹房,正德才坐下便忍不住问道:“段爱卿,朕没听错吧?你真要裁剪掉锦衣卫三分之二的人?”

历来厂卫只有申请扩张而无要求精简的,刚才早朝末了时段飞的话,让正德在内满朝文武都惊讶坏了,这是锦衣卫自己的事,加上大家巴不得锦衣卫连番号都撤了,所以也就没有反对,唯一想反对的就是张锐,不过他在这事上也没什么立场,质疑两句就给段飞用机构臃肿、人浮于事顶得没话说,难道他还能当众挑明说段飞要裁撤的其实多半是他的人吗?

正德这已经是第二次问了,现在除了张锐和郭震这两个活宝之外没有旁人,段飞于是认真答道:“不错,皇上,微臣任都指挥使以来,发现锦衣卫中积弊重重,问题最严重的就是派系林立、尸位素餐,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譬如说很多因为关系安插在锦衣卫混饭吃的人,若不能大刀阔斧地清理整顿,锦衣卫终究不过是一个摆设,皇上若真想让锦衣卫脱胎换骨,就让微臣对锦衣卫进行一番彻底改造吧。”

正德笑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你想怎么改造锦衣卫?说来听听吧。”

段飞说道:“皇上,臣这段时间对锦衣卫做了些调查与统计,锦衣卫编制内外共有一十五万多人,就算这十五万人每人每月只拿一两银子月俸,那也是十五万两白银啊,这十五万人之中至多只有五万人是真正在办事的,其余十万人纯粹就是吃白饭的,就算一刀子把这些人全割掉,锦衣卫也能正常运转,在此警醒与激励下,剩下那些人反而会更加卖力工作,这是微臣要做的第一步,叫做精兵简政。

另外,微臣打算吸纳一些人才加入锦衣卫,这方面将不拘一格,譬如火者亚三,他虽然是佛郎机人,但也可为我所用,另外,武林中人难以控制,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我们何不借用以蛮制蛮之策,吸纳些可以为我所用,忠于朝廷的武林中人进入锦衣卫呢?如此一来武林动向将了如指掌,出了什么事也可借用武林人的力量对付武林人,可以省却朝廷许多事情。

微臣打算将锦衣卫改革成三个部门,情报部主要负责锦衣卫日常活动,刺探消息什么的,这个部门主要由原来的人负责,当然,微臣也会安插些精英进去负责一些高难情报的获取,研究部负责研究火器和各种行动装备,组织部负责后勤、安全以及财务、训练等,每个部下面继续细分,尽量做到每个部门分工明细,办事精尖迅捷稳妥,减少内耗,微臣准备月底的时候召开锦衣卫比武大会,到时皇上一定要来参观哦。”

段飞一大通话正德没听进去多少字,倒是最后的比武大会让他精神徒振,喜道:“月底才开么?朕今天就想看他们比武哩。”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半个月前便发出公告,要全天下的锦衣卫自认为有能力的就可以上京参加比武,公告传达下去需要时日,他们赶来京城夜需要时日,是以微臣将大比的时间定在了月底,皇上想看热闹的话还要等等。”

正德失望地点点头,这时张锐插嘴道:“皇上,听说段大人身边就有不少江湖人,不如叫他们来豹房御前比武玩玩,看看这些武林高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正德有些意动,段飞忙道:“皇上,万万不可,武林人自有武林人的规矩,他们绝非街头卖艺者,对微臣来说皇上让微臣做什么都是微臣的荣耀,这些武林中人则不然,除非是热衷功名有所图谋,否则真正的高人是不会乐意在人前比武,有耍猴戏之嫌,会惹怒真正的高人的,皇上若要看他们比武,不如微臣找个时机,皇上微服前往观看好了。”

正德笑道:“这些江湖人规矩还真不少,好吧,你记得给朕安排就好,张锐,段爱卿刚才说的话你有什么意见?改革锦衣卫删减了不少人,应该可以替你省不少银子吧?”

张锐嘿嘿笑道:“皇上,自从段大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以来,他就没向老奴要过一分银子,不过……段大人搞了个什么商业联盟,以锦衣卫为后台,四处走私贩私,丛中获利不菲,只怕大家争相效尤,会出大乱子的啊。”

段飞立刻反驳道:“张大人过虑了吧?锦衣卫不过是帮那些做生意的人从各地贪官污吏手里争回些买路钱、进门税、过桥费罢了,经锦衣卫手的生意还没有偷税漏税之嫌,应该替张公公多挣了不少税银才对,张公公怎么能闭着眼睛危言耸听呢?锦衣卫自力更生替皇上省了不少银子,若有盈余,还会替皇上在各地搜罗好玩的事物,以及研究枪炮,装备部队,这都是要花银子的,张公公若觉得锦衣卫自力更生不妥,这也容易,商盟直接解散,张公公每年给我一千万两银子备用,不够的话还需张公公想办法挪挪。”

张锐冷笑道:“一千万两,好大的口气,大明每年税银不过二三百万两税银,连同米税、盐税、矿税等等加起来折算成银子也不过才千余万两,段大人一开口就要去多半,别人都甭吃饭啦!”

段飞也冷笑道:“张公公当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么?用假数目来欺瞒皇上,大明年税至少也有三千万两银子吧?”

张锐咬着牙说道:“七折八扣就算有三千万两又如何?兵部、工部、吏部,哪里不要大笔银子?你锦衣卫一年吃得下这么多银子吗?皇上,段飞分明是故意刁难老奴,皇上明察秋毫,一定要治他的罪啊”

段飞冷笑道:“皇上,张公公拿不出银子给锦衣卫,这是他的无能,张公公,你敢跟段飞打个赌吗?”

张锐黑着脸说道:“赌什么?”

段飞笑道:“赌你将司税权交给锦衣卫,锦衣卫每年可以多赚一千万两白银给皇上,而且是逐年递增的,张公公你敢跟段飞打这个赌么?”

张锐岂肯跟段飞打赌,若是将司税权交给了段飞,他这个已经丢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司礼监大太监手里就只剩下披红权了,事实上朝政目前都掌握在朝中那几个重臣手里,张锐并没有多少话语权,因此这司税权对张锐来说也就尤为重要了。

听段飞这么说,他不禁阴阴地说道:“段大人说话不要闪了舌头,一千万有这么容易赚么?除非段大人打算走私获利,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段大人手里有免死金牌,想来可以冒险一试。”

段飞笑道:“张公公办不到不等于段飞办不到,皇上,微臣在您面前跟张公公打个赌,明年这个时候锦衣卫若是能赚够一千万,就算微臣赢了,段飞以头上乌纱做保,不知张公公拿什么来押注呢?”

张锐一阵迟疑,他担心段飞真的能赚那么多银子,再加上他能压的赌注不多,因此只能选择退缩,对正德说道:“皇上,税收乃是国之大事,岂可作为笑谈?等段大人真赚了银子再说吧。”

正德说道:“那就看段爱卿的了,爱卿真能驾驭那些武林中人吗?”

段飞信心满满地说道:“皇上,武林人也不乏忠君爱国之士,将这部分人吸纳入锦衣卫后只有好处,皇上请放心,臣有把握完全掌控他们,让他们为国出力。”

正德笑道:“如此朕就放心了,段爱卿,公事说完,你陪朕玩会牌如何?”

段飞看了看张锐和郭震,笑道:“皇上,在宫中我与皇上联手只怕找不到敌手,不如改日皇上有空段飞带皇上微服去一个地方,保管皇上玩得开心。”

正德喜道:“段爱卿可莫要骗朕,朕明日便要去你说的那地方去玩!”

段飞笑道:“臣遵旨,皇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正德挥挥手,说道:“你去办事吧,明天散朝时你记得在豹房前等着我,要不然我就去找你了。”

段飞走后张锐忍不住说道:“皇上,段飞大动干戈裁撤锦衣卫,只怕没他说的这么简单,他是想安插自己人,将锦衣卫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啊。”

正德冷眼瞥去,说道:“这又如何,谁上任之后不是大肆安插亲信的?他若不能完全掌控锦衣卫,我让他做锦衣卫都指挥使做什么?摆设吗?”

张锐苦笑道:“皇上,这还罢了,可是锦衣卫竟然插手商业,干起保驾护航的事来了,这可有损国之体面啊,再说有了锦衣卫撑腰,做生意的人就会多起来,他们走南闯北,四处流动,不利于控制,若是闹出什么事来,那怎么是好?”

正德笑道:“朕有雄兵百万,用得着怕几个商人吗?你不用穷操心了,段飞比你聪明,他自然会有所安排,不至让商人坐大。”

这时郭震笑嘻嘻地说道:“皇上,奴才也觉得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张公公难道害怕商人们造反吗?他们赚了那么多银子,除非疯了,否则谁愿跟造反抄家搭上关系啊?东厂与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若是有什么动静,早被揪出来抄家了,段大人搞了个商盟赚钱,奴才也眼热着呢,皇上,东厂也有十多万张嘴,能干肯做的没多少,我也学锦衣卫精简机构顺便做些生意如何?”

正德笑道:“你就会跟风,想跟段飞唱对台戏,你有那能耐么?”

郭震嘻嘻笑道:“皇上,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奴才虽然没有段大人聪明,不过手下也不乏能人,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奴才每年赚不了一千万至少也能赚个五百万吧?这都是副业,总比一文赚不到白拿粮饷好啊。”

张锐说道:“皇上,郭公公的建议我觉得倒是可行,既然已有了锦衣卫的先例,东厂去做生意也没什么,至少比一家独大好。”

正德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也罢,郭爱卿你既然有心,那便去做吧,不过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出了事朕是不会过问的。”

……

段飞离开豹房之后立刻吩咐随行的王平道:“苏老板他们还在京城吗?随便去找一个人来,告诉他们我有紧要事与他们商量,叫他们立刻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来见我。”

段飞来到北镇抚司时审阅了一下这半个月来的工作情况,然后黄素良就来了,望着他段飞欣然笑道:“你来得正好,苏老板他们呢?”

黄素良恭敬地答道:“主人,苏老板他们在京城昨晚了筹备的事,就赶回苏州与应天,拉人入盟去了。”

段飞笑道:“京城这边情况如何?加盟的商家多吗?”

黄素良笑道:“一如主人所料,京城商人畏于锦衣卫的权势,加入者不少,不过多数都是缴纳一万两银子的最低级会员,肯缴纳十万两的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位居然是武定侯郭勋,另外两个则是京城大商家。”

段飞笑道:“他们畏惧锦衣卫之名,不敢不来,却又害怕锦衣卫之名,不敢投入太多,不过只要时间一长,等第一批加入的人有了收获,其他人就会蜂拥而至了。”

黄素良笑道:“我与苏老板、殷老板也都是这么想的,不过郭候爷觉得主人定的会员等级制不够理想,他觉得更高级的会员定金高了些……”

段飞笑道:“他们想得倒美,以为咱们锦衣卫是吃素的吗?若是人人都能享有最高级别的优惠,我们凭什么赚钱啊?不过郭候爷倒是放心咱们锦衣卫不敢黑他的银子,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可以暂时将生意的拓展放在京城里的大官贵卿身上,他们只要拿出银子,就能享受每年发放的红利,绝无风险,这方面你可以自己考虑,我也懒得操心,我今天找你来是想给你一个紧急任务,你给我在西直门大街附近找个门面,地方要宽敞优雅,在明早之前开个娱乐室,找些人来玩牌下棋,要搞得热热闹闹的,就算赔点银子也无所谓,大约巳时末的时候,我会带一位贵客去玩。”

第〇三六〇章 【一文坊,小花匠】

黄素良一点就眀,他惊喜地说道:“主人,那位贵人莫非是……”

段飞瞪了他一眼,指着王平说道:“我会派人便装保护那位贵人,这件事仅止你知我知,万勿传出去了。”

黄素良连连点头道:“是,是,小人明白,我绝对不敢说出去的,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在各处开些娱乐室,这不仅可以赚钱,还可以收集情报嘛。”

黄素良道:“是,小人记住了。”

段飞嗯了声,说道:“就这件事,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黄素良走后段飞继续研究锦衣卫的档案,他要剔除三分之二的人,影响绝对不小,若不预先做足准备,将来吃亏的可是自己。

听说段飞受伤,锦衣卫的下属来了一拨又一拨,多数都是趁机来探口风的,因为段飞要裁撤一大批人的消息已经被人大肆传播开,谣言总是比较危言耸听的,段飞虽然不惧质疑,但是却很烦不停被骚扰,索性写了个告示贴在门边,让他们自己看去。

“……本次裁撤冗余人等,将从最底层开始,凡是两个月内都没有一条有价值情报上报的底层人员,将有可能被裁撤,本次整顿是温和的,循序渐进的,百户及以上的锦衣卫暂时不纳入核查范围……”

百户及以上不裁撤?许多人放下心来,百户以下的人是没机会晋见都指挥使大人的,段飞的告示贴出去之后,耳畔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有苏蓉的日子似乎少了许多乐趣,段飞索性连家都没回,在锦衣卫草草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干活,第二天中午,他来到豹房前,等待着正德下早朝。

正德早朝之后显得有点没精打采,不过见到段飞之后就精神起来,段飞请他更衣换上普通商人服色,带上几个便装的锦衣卫,在张锐眼巴巴的目光注视下,段飞与正德从豹房侧门溜了出去,没多久就来到西直门大街,只见西直门大街别的地方都颇有些冷清,但是一家店门口却围着一大群人,段飞指着那个地方,对正德笑道:“黄老板,那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保你满意。”

王平与另一个锦衣卫便衣向前挤开条路,其他人护着段飞和正德向里走去,有人不耐烦地叫道:“挤什么挤,讨打么?”

王平瞪了他一眼,喝道:“我家老板要参赛,是你挡了咱们的道,你还有理了不是?讨打呀!”

那人不过是个无赖汉,给王平凶巴巴地顶了回去,连个屁都没敢放,就乖乖让开了,大家听说有人要参赛,也都让开道路,正德走进去一看,不由乐了,只见店里头已经有不少人摆开阵势正在那里玩牌下棋,正德见了就心痒,连店招牌都没看就向里面走。

一个小厮拦在正德面前,说道:“这位客官,请先参看本店的公告再决定是否进店内消费,请……”

正德转头一看,只见一张公告牌就摆在门口中间,只见公告牌上写着:“一文坊入店规矩,入店请先投一文钱入钱箱,是谓喜钱,恭喜客官财源广进,入店后享受服务一个时辰收铜板十文,报名参与竞赛者免费,不过需缴纳一两银子为保证金,输一局克扣二文,扣完为止,赢一局得赚一文,连续赢足一百盘的优胜者将可获得赏金纹银一百两……”

“不就是一文钱么。”正德撇撇嘴,王平已扔了一锭银子到那小厮怀里,王平喝道:“这锭银子足够两位老板和咱们几个在这里玩一整天了吧?”

小厮急忙让开,笑道:“够了够了,不过今日小店刚开张,纯来消遣的人不多,大爷你们不如每人出一两银子参赛,一两银子怎么说也够玩一天了。”

这些事情王平搞定,正德急不可耐地向一张牌桌走去。

牌桌上已经坐着两人,他们手一伸,拦住正德道:“咱们先说清楚,一文钱一局实在不过瘾,一局至少五文,额外给赢家的,你肯玩就坐下,不舍得就到别桌去。”

正德不耐烦地说道:“一局五两银子又如何?少废话,快开牌!”

那两人眼前一亮,说道:“好豪气,那就开牌吧,每人先抽一张,牌小者洗牌,牌大者切牌先摸,这都是规矩,你应该知道吧?”

正德点点头,牌局开始了,大明牌已经在京城流行一时,这些人敢加注赌钱说明他们的牌技不错,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第一局他们还故意输了,不过天门很快发现对手并不是那么弱,就算他们全力以赴,依然是输多胜少。

这是真正的牌局,正德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完全投入了进去,玩得开心之至,直到那两人借吃午饭为借口逃之夭夭,这才醒悟过来,时间过得飞快,面前居然已经赚了一两多银子。

吃饱之后又继续玩,互有输赢的情况下,到了傍晚时分,正德又多赢了几十文钱,在段飞的劝说下,他终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一文坊’。

走了一阵,正德回头向一文坊望去,笑道:“段老板,这一文坊真能赚钱吗?”

段飞笑道:“这要看跟谁合作了,跟着黄老板,我只怕财源滚滚,家里库房放不下而已。”

正德大笑道:“真有你的,居然一夜之间搞出这么个东西来,朝廷内外这么多大臣,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像段爱卿这样既能干又能哄朕开心的人呢?”

段飞笑道:“大臣们其实明白皇上想要什么,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他们却给不了皇上,因为他们生怕自己会背上佞臣之名,而段飞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在段飞看来,一方面能替皇上分忧,另一方面又能让皇上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臣子才是真正的好臣子,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正德叹道:“爱卿的话很对,古往今来能够两全的臣子的确少之又少,真是身为皇者的悲哀。”

段飞笑道:“也只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才会这么想,真正的明君是辛苦的,偶尔开心一下无妨,倘若天天都像今天这样可就不行了,皇上,今后您可以来这儿消遣,不过必须保证是在完成了当天政务之后,否则微臣不知哪天就把这个一文坊给关了,免得史书上记载微臣的时候,就把微臣写成了个佞臣。”

“你不是不在乎的吗?”正德呵呵一笑,正色道:“你放心,朕会管好自己的。”

“臣这就放心了……”段飞欲言又止,心道:“你想做安逸的皇上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就算你想,你一个人也不能做主,搞不好满天下都要造反的呐。”

……

段飞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动的是一块多大的蛋糕,当他与正德告辞回到自己家门前时,只见自己家门口已被身穿锦衣卫低级僚属服侍的人团团围住,他们大叫着:“叫指挥使出来,我们要讨个公道!”

段飞眉头一皱,不仅没减速,反而策骑猛冲了过去,直冲到人群面前,吓得外围的人急忙躲闪时他才勒马停下,越来越娴熟的马术让他受伤的左手左脚并没有碍什么事,胯下御赐良驹玉麒麟恢恢嘶吼着,高高提起两腿在空中舞了一阵才落下地,发出砰砰两声巨响,段飞门前顿时安静下来。

“我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你们聚在我家门前做什么?”段飞语气平静地朗声问道。

被吓到的人一愣,其中一个锦衣校尉说道:“段大人,我们并非无理取闹,只是听说段大人无故要裁撤我们,我们都有一家老小,若是没了收入,大家都没法活了啊。”

段飞目光凌厉地向那人望去,说道:“我何曾说过要无故裁撤大家?我说要裁撤的是那些白拿俸禄不干活的人,你们认为自己属于那一类吗?假如是,那就对不起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既然拿了朝廷的俸禄,就要为国家做事,要不然就离开,锦衣卫今天开始,不养懒汉了!”

在场多数人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神色,因为他们在段飞这里听到的话跟他们之前听到的截然不同。

还是那个校尉狐疑地问道:“大人,我们此前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段飞昂然道:“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我亲口说出来的话难道还比不上你们道听途说的话吗?我再重复一遍,我要裁撤的,是那些只拿饷不做事的人,谁再胡说八道传播谣言,你们遇到了就把他抓起来交给北镇抚司镇抚王佐!听到没有!”

顺利解决了门口锦衣卫的问题,段飞回到家之后把玉麒麟交给马夫,大步向后院走去,往时这个时候苏蓉都会伴随在他的侧后,现在眼角扫过去却空荡荡的,让他不禁有些心酸。

后院已经收拾好了,粉刷一新,尤其是曾经乱糟糟的小花园,现在已经完全换新,种上了许多西洋的植物,段飞从苏州带回来的那些花匠正在伺候着花草,这么小个花园,六七个花匠伺候着,还真有点诡异。

“老爷回来了……”那些花匠纷纷向段飞叩拜,却有一个年轻的小子昂然站在那里,脸上温和的微笑,眼里却闪耀着激动的泪花。

“玉麟!”段飞心中惊呼一声,同时脚下也抢上一步,不过看岳玉麒的装扮,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段飞生生止住了脚步,瞪了岳玉麟一眼后对那些工匠和蔼地说道:“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无需行此大礼,都起来吧,院子里在这些植物都是你们种的吗?”

那个金发花匠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几个就抢着答道:“大人,自从大人传我们来京城,我们就日夜兼程赶来,进了府之后就开始忙活,现在花园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们知道大人喜欢海外异种,于是在花园里种的都是。”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们种的多半都是花啊,怎么不见玉米、红薯?”

为首的花匠道:“大人,什么是玉米红薯?”

段飞解释了一下,那花匠恍然道:“原来大人说的是西麦和番地瓜,那玩意我们打算开春的时候在前院墙角等地种些,后院花园重在观赏,也就没有考虑。”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那开春的时候你们多种些吧,若是能培植出产量大而且味道好的品种,本官重重有赏。”

那几个花匠大喜,他们捧上一包东西,对段飞道:“大人,这是西番来的一种新奇零嘴,味香可口,我等用油盐吵了一下,更是香脆美味,请大人品尝。”

段飞好奇地打开纸包,露出里边一小堆金黄的葵瓜子仁,段飞笑道:“这不过是向日葵的仔嘛,我吃得多了,不过确实很好吃……”

眼前几个花匠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神色,段飞心中一悟,笑着岔开道:“这向日葵可是好东西,你们还留有种子么?来年多种些吧。”

那些花匠敬佩地说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这番菊确实性喜向阳,每天摇头摆脑地神奇得很,向日葵向日葵,大人,为何不称之为向日菊呢?”

段飞哪有心情跟他们解释,随口答道:“除了花瓣它们有哪点跟菊花相似了?我就爱叫它向日葵,有问题吗?没问题就继续工作,他是谁?花园就这么点大,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花匠?本官正要裁减锦衣卫,家里似乎倒是要先裁撤点人才行啊。”

那老花匠忙道:“大人,他不是花匠,他只是打杂的,今天看他没事干,才叫他来帮忙,小林,你还是回前院去吧。”

段飞看了看岳玉麟的背影,回头指着那个金发白人,说道:“法兰西来的花匠,你叫李马赛是吧,带着你的随从,跟我到书房里,我有话要问你们。”

李马赛带着另外两个白人跟着段飞来到书房里,段飞坐在书桌背后,抬起头向李马赛望去,只见李马赛垂首低眉,两手合抱于腹下,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过他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还是隐然给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第〇三六一章 【欲擒故纵】

他的两个随从也都是身材魁梧之辈,一个魁梧的花匠,带着两个魁梧的随从,段飞瞧着他们屏住呼吸缩头缩脑的样子,几乎想笑出声来,他咳了一声,说道:“李马赛,上次你说自己会制作香水,这可是真的?”

李马赛恭恭敬敬地答道:“老爷,是真的,他们想用银子买我制作香水的方法,就像从前学我养花的方法一样,这一次我没有上他们的当。”

段飞笑道:“假若老爷我要你把制作香水的方法教给我呢?”

李马赛摇头道:“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不仅如此,我只是老爷的花匠,倘若老爷要我制作香油,那是额外的工作了,老爷还得给我额外的工钱,制作香水的方法是我的秘密,老爷想知道的话得释放我们三人,并且给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能够回家。”

李马赛说着抬起头向段飞看去,段飞也在望着他,两人目光交汇了一阵,段飞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道:“你帮我干五年我就释放你们,并且给你们一大笔银子,让你们能够荣归故里,这五年中你们必须全心全意为我干活,怎么样?”

李马赛说道:“你不要我的配方?”

段飞猫捉老鼠似的望着李马赛,微笑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这五年中你不止要给我配制香油,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答应的话一切好说,你若是不答应,就只好在大明终老了。”

李马赛身在异国,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换了个主人他敢像刚才那样说话,早被拖下去打个半死了,闻言他只好叹息道:“希望老爷一言九鼎说话算数,我们三个会忠心地替老爷做事的。”

段飞欣然笑道:“好,很好,你的官话学得很快,比第一次见面时好很多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锦衣卫的一员,不用再做花匠了,明天随我到锦衣卫去任职,好了,你们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李马赛眼里露出惊异神色,而他身旁两个随从已经欢呼起来,李马赛低喝了声,带着他们两人恭恭敬敬地向段飞弯腰鞠躬,然后优雅地向后退了出去。

石斌和郭威从书房外走进来,说道:“飞哥,快开饭了,你出去吃还是叫人送进来?”

段飞笑道:“当然还是和原来一样,到外边大货一块吃了。”

三人一起向外走去,石斌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飞哥,你现在破案少了,身边也总跟着锦衣卫,我们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现在谢大人、史老总都加入锦衣卫了,你看能不能把咱们也安插进去啊?”

段飞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看看,我还没开始动手裁人呢,就有人开始走后门了,你们想加入锦衣卫,我就给你们个机会,月底大比的时候,你们若是能有所表现,我就给你们在锦衣卫中安排合适的职位,这不是徇私,这是游戏规则允许的,举贤不避亲嘛。”

“太好了,我告诉他们去。”石斌高兴地一溜烟跑了,郭威倒是苦笑道:“这家伙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是不是有那实力……”

段飞笑道:“反正也就是个机会,今后每年都会有次大比的,与其担心自己实力不足,还不如趁早多下点力气增强自己呢。”

郭威笑道:“大人说的对,我们一直都在努力,苏姑娘教给我们的方法很好,我现在已经觉得比三个月前强了很多呢。”

段飞又想起了苏蓉,他叹了口气,目光向天际望去,正在这时,突见管家气喘喘地跑进来,对段飞道:“大人,哦不,老爷,外边来了一乘小轿,轿子里的人神神秘秘的,让我把这东西交给老爷,说是有急事,老爷看了即知。”

段飞接过那只小匣子,郭威紧张地说道:“大人,让我来开吧。”

段飞微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知道来的是谁,管家你请他们进来,我就在后院书房等着他。”

段飞让郭威去告诉大家不用等他,然后回到书房里,静候那位神秘客人到访。

只见一乘小轿直入段飞几啊的后院,然后一个蒙头包脸的人进入了书房,段飞屏退其他人,望着那人笑道:“郭公公,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有事派个下人过来传告一声就行了嘛,什么事竟然劳动郭公公大驾?”

来人果然是东厂厂督郭震,他摘下裹脸的东西,往桌上一搁,对段飞道:“段大人,你叫我向皇上讨点事做,皇上起先还有点犹豫,不过张锐那厮在旁边帮腔说要制衡锦衣卫,皇上就答应了,张锐事后把我吹捧了一阵,果然想把我抬出来和段大人对垒,然后他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段飞笑道:“这就对了,有竞争才好嘛,表面上我们争得如火如荼,谁料得到咱们私底下其实是同盟关系呢?张锐打错算盘了,等咱们的实力都扩张到他无法控制的时候,他对咱们的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了,郭公公现在要做的就是摆出一副跟锦衣卫争食吃的模样,我们怎么做你们也怎么做,抢了锦衣卫生意我也不会怪你,钱是赚不完的,重要的是要有赚钱的头脑啊。”

郭震呵呵笑道:“是,是,段大人果然高见,听了段大人的话,我就放心了,东厂之中还有许多张锐的人,我打算数日之内将东厂梳理一遍,然后再开始搞这事,段大人,咱们直接竞争只怕会有损咱们的关系,不如咱们商量好各自在不同行当上发展,比如锦衣卫做茶叶的话咱们东厂就做盐,这样岂不就皆大欢喜了?”

段飞摇头道:“不行,这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我们在搞鬼,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下面人吵成什么样都不打紧,最紧要的是我们两人能够紧密合作,互相扶持,绝对不能让别人阴咱们,就算生意上有损失,咱们背后还可以交易弥补嘛。”

郭震恍然道:“有道理,看来今后我就要对段大人亦步亦趋步步紧逼了,段大人可不要怪我逼得太紧哦。”

段飞哈哈大笑道:“你追上我再说吧,郭公公,我可是有先行的便利的哦,到时候不要哭啼啼地跑来说我欺负你啊。”

两人相望大笑起来,虽然表面一片融洽,实际上两人都已将对方视作未来的劲敌,威胁甚至比张锐更大。

从前锦衣卫和东厂都要从司礼监拿钱,所以都受到司礼监的节制,现在东厂和锦衣卫都在皇上默许下可以自己想法子赚钱了,司礼监对他们的威胁就小了许多,距离两人接掌东厂和锦衣卫以来已经有近一个月时间,两人可以说都已坐稳了位子,相互间需要依赖的地方就少了许多,郭震虽然对段飞还有一丝感激,不过这无碍于权力欲的膨胀,两人现在的关系既存在着互助又竞争的关系,而且互助会越来越少,竞争越来越激烈,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郭震达成目的后随即离去,段飞在书房里用过膳之后继续在书房里用功,写写画画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突然,虚掩着的书房门突然敲响三声,段飞头也不抬地说道:“门没栓,进来吧。”

一个蒙面黑衣夜行人闪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后说道:“飞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段飞抬头笑道:“我还知道你是玉麟不是玉麒呢,怎么样,他们把你踢来京城了吗?”

岳玉麟挠挠头,说道:“这真是怪了,我爹娘都难分辨我们谁是谁哩……我在南边没什么事做,所以他们就叫我来京城看看,飞哥你有什么新的吩咐。”

岳玉麟提起父母的时候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满面悲愤了,段飞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着该怎么去找你们呢,你有空来京城,应该是那边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吧?你把具体情况说说。”

岳玉麟说道:“我们在应天城外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小片地,在那里盖了些屋子,把飞哥你的那些小兄弟都接了过去,然后又收了些身体条件不错的孤儿,教他们读书写字还有练武,按飞哥你所说的,我们从中挑了些人出来进行特殊培养,不过想要派上用场,至少要八到十年才行。”

岳玉麟一副很受挫折的表情,段飞却笑道:“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了,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段飞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后天回去,我会给你一些锦衣卫的腰牌,你们对外可以宣称自己是锦衣卫特别秘密行动组,只对我一个人负责,谁有疑问叫他们来找我,有了这个身份掩护,之后你们的行动可以放开点手脚,加速发展,不过重要成员身份一定要保密,我从少林寺压榨了几颗大还丹,还有些别的门派的药,你都带回去,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

岳玉麟点点头,说道:“飞哥,那我们今后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段飞说道:“两年内保持潜伏发展状态,必要时我会联系你们给你们任务,过得两三年你们的存在才会体现出你们的价值来,你们发展的对象也不要仅限于孤儿小孩,只要那人对朝廷不满、有利用价值、可以牢牢掌握,就可以把他发展入组织。”

岳玉麟点头表示都记住了,段飞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你大师兄现在情况如何?他平时都爱做些什么?让他做这些事只怕不合他心意吧?假如他不愿意,我可以另外找人做的。”

岳玉麟讶道:“飞哥,你怎么知道大师兄最近有些不开心?不过他不是对飞哥你让他做的事不满,而是因为他思春了!”

“思春?”段飞笑道:“他喜欢上谁家姑娘了?喜欢人家就去下聘嘛,以他的相貌身份还有我给他的银子,还怕那姑娘家里不同意吗?”

岳玉麟笑嘻嘻地说道:“没办法,谁让他喜欢上了三师姐呢?现在三师姐远在华山,咱们三人又早已被开革出门,所以他才经常会一个人跑到山顶喝闷酒。”

岳玉麟没有真正入过华山门墙,因此他对华山派并没有多少感情,段飞冷笑道:“只要我一句话,你们三人就能重归华山,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回去告诉他,过了年我就把他的三师妹送到他身边去,你们兄弟俩有什么相好没?我一并解决了。”

“没,没有,还没有。”岳玉麟连连摇头,脸涨得通红,他说道:“大师兄听到这消息一定会开心死的,飞哥你真的能办到?”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三师姐叫什么名字?只要我一纸书函送去华山,华山掌门候邦昌会把所有三代弟子都卖给我,区区一个女弟子算什么。”

段飞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绢纸上,旁边已经写了高高的一堆了。

“飞哥,你在写什么?”岳玉麟问道。

“月底锦衣卫就要大比了,我现在是在准备面试问题呢。”段飞说道。

“面试?”岳玉麟可奇怪了,伸着脑袋瞄了眼,越看越迷糊,段飞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晚上再过来一趟。”

岳玉麟哦地一声,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锦衣卫还是没什么动静,裁人风波渐渐平息,锦衣卫工作的效率倒是提高不少,那些挂了名字极少出现的人都时不时到锦衣卫打个转,或是发点小道消息什么的,大家都怕被裁了啊。

十月快下旬的时候,塔山左卫使者终于抵达京城,段飞奉旨前往迎接,为首的使节乃是速黑忒的大儿子王台,副使是他的弟弟王忠,两人果然都是英雄虎子,还有巴贷达尔汉也来了,段飞按照礼节迎接来使绕过半个北京城,从永定门直入午门,进入了紫禁城。

正德率文武百官在皇极殿接受使节的参拜,王台带来的礼物相当丰厚,比从前多了十倍不止,最让正德高兴的就是十箱百年老山参,以及两支万年人参了。

王台恭恭敬敬地将两盒万年人参献上,说道:“两支万年参一支敬奉给皇上,一支敬奉给皇后,恭祝皇上与皇后万万岁,大明江山万万年长!”

正德大喜,派人赐座,然后跟王台聊起了关外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正德开始询问朵颜三卫会盟之事,王台和弟弟王忠添油加醋地将经过段飞篡改修饰的故事讲述出来,听得正德眉飞色舞,恨不得千里闯关赴会的是他而不是王台。

第〇三六二章 【改革锦衣卫】

石珤等对外来使节还是挺客气的,只是插嘴询问了些细节,王台对答如流,他们也没有再过多盘问,关外发生的事于是便定性下来,速黑忒、塔山左卫以及锦衣百户何以为夫妇皆功在社稷。

王台话音一改,他开始讲述朵颜三卫对他们的迫害,速黑忒在制约女真部时的有心无力,通过这些话暗暗传递着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一次塔山左卫付出了极大代价,倘若再得不到实质性的好处,那么塔山左卫的威信将大大受挫,大明皇帝的话在关外再没人会相信,以后再有麻烦别来找我们了。

其实塔山左卫的要求或者说段飞的许诺早已通过锦衣卫的探子传报给了朝廷,为此这几天文武百官在朝堂上又吵了许久,在正德的威压之下,百官终于得出个折中的方案。

安乐州的互市可以增开,不过不是年市,而是每个月月初只开三天,速黑忒从都指挥使提升为塔山卫左提督,统领塔山卫与塔山左卫,两卫暂不考虑合并。

其余赏赐都不是重点,王台就互市时间提出了质疑,要求增加互市时间,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互市时间增加到了每月五天,王台依然很不满意,实际上已经达到了所有目的,五天交易时间,不限数量,条件已经足够好的了,速黑忒终于成为奴儿干都司的第二位都督,统领两卫,与合并两卫又有何异?早在王台启程之前,王台的叔叔古对珠延已将塔山卫指挥使苏色干掉,接掌了塔山卫,两卫合并只差大明名义上的首肯而已。

大事已定,段飞奉命招呼使节团在京中游玩,王台兄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对北京的繁华异常仰慕,不过段飞从他灼灼的目光中觉察到了一丝野望,也许王台并不甘心只是北京城的一个过客呢。

王台等女真人眷恋不去,说是要参加慈寿皇太后的寿辰,过了元宵节才考虑离去,段飞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他,陪王台玩了几天之后就把他们丢给了正好赶来京城准备春闱的文徵明,以及陪好友赶考的唐伯虎。

文徵明或许感染了段飞的福气,在南京乡试中一鸣惊人,虽然没能拔得头筹,但是也是南京乡试的前三名,想起从前连考几十年都名落孙山的过去,文徵明每言及此都要怅然泪下。

段飞继续忙着锦衣卫的工作,一日之间他召见十多名锦衣千户,以及南镇抚司镇抚敖春,撤去他们的职权,虽然还没有直接踢出锦衣卫,不过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飞雷厉风行地撤掉他们之后首先任命王平为南镇抚司镇抚,华明等人也各有升迁,从原先没什么实权的部门调来,段飞这才算是真正地掌握住了锦衣卫。

见到段飞的动作,许多人大骂段飞骗子,因为他曾经答应过不会动他们,并且只裁撤百户以下的锦衣卫,谁曾想下面的人还没被裁,锦衣卫上层已被段飞砍得七七八八,剩下聪明些的就选择了请辞,实在太笨的段飞就找人去点醒他们,在三五天之内锦衣卫三十多名千户被裁撤了大半,除了项豪留给段飞的人外,其余的不论来自什么阵营,都被裁撤得一干二净。

想要大展拳脚,就得清除一切障碍,尤其是来自内部的障碍,不过这样的大动作势必会引来很多非议与阻力,段飞搞大清洗的第一天锦衣卫北镇抚司大门就被蜂拥而来的各路神仙堵住了,若非大门前早已布满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锦衣卫,这些人定会冲入锦衣卫,将段飞大卸八块。

锦衣卫只是皇帝的亲军,外人干涉不了锦衣卫的‘内务’,许多人便跑去走正德的后门,这一下倒是把正德给吓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亲戚在锦衣卫混饭吃呐。

因为段飞早已打过预防针,因此正德对这些人毫不理睬,实在缠得烦了,正德对跑来哭诉的人一通臭骂,并且宣称谁再来哭诉就把那些‘废物’通通押到午门杖责,于是再也没人敢来烦正德,围在锦衣卫门口的那些‘废物’没了后台支撑,不到半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飞对此根本没有在意,只是亲自拜访了几个人,比如张太后、夏皇后、郭候爷等,迎头一阵讥诮过后,段飞笑吟吟地反问他们:“太后(皇后、候爷……)请恕罪,微臣也是不得已啊,目前锦衣卫正在做一个大生意,只要有人投资,每年都可以得到一成以上的利,不过锦衣卫里的情况大家都明白,倘若微臣不大动干戈清除这些毒瘤,谁敢把钱丢给锦衣卫啊?再说了,微臣其实只是替人办事,商盟背后最大的头是谁还用得着微臣说出来吗?所以啊,锦衣卫绝对要精兵简政,否则出了事谁来担当?微臣也知道太后的难处,这样吧,区区一个职位,年奉才几何啊?太后若是参加锦衣卫包赚的中华超级基金,微臣给您二成利如何?一万两本钱一年获利就是二千两银子啊太后……”

一阵吹捧拉拢之后,张太后出资五万两,皇后也拿出了一万两,成了中华超级基金第一批基民,随后再来找段飞的人就不是找他吵架,而是来投资的,皇上做庄,锦衣卫负责操作的生意,会赔钱吗?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当然,给他们的红利可就没那么多了,谁能跟太后、皇后比啊,他们的提成基本上都在百分之十到十五以内,至于没有爵位的基民们提成就更低了,至多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八,也比把钱存在大通钱庄要强许多了,在大通钱庄存钱不但没有利息,反而还要收手续费呢。

以郭勋、张延龄等为首的一帮贵卿候爷们有不少既参注基金,又打算自己做点买卖的,段飞慨然提高了他们的级别,每人加升一级,郭勋已经成为百万黄金级,却还望着千万钻石级流口水,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这回段飞可不能再让步了。

钱收了不少,可是锦衣卫要做什么生意可还没底呢,这天段飞正在视察南镇抚司军械所的时候,黄素良忍不住跑来找他。

两人一到僻静处,黄素良就祈求道:“主人,别再收了,再收明年这时候咱们拿什么抵债啊。”

段飞笑道:“平均才一成利,你就受不了了吗?我是不是太看高你了?”

黄素良苦笑道:“主人,别说一成,就算三成、五成我也拿得出来,不过皇后太后还罢了,其他人主人凭啥给他们这么高的利润呐?”

段飞摇头道:“集腋成裘,积少成多,我们少赚点不要紧,重要的是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稳保咱们的生意可以长久做下去,你不要只盯着眼前利益,目光要放长远些,这些普通生意让他们多捞点好处,咱们真正赚钱的是别的东西。”

黄素良若有所悟地点头道:“主人,我明白了,不过咱们真正赚钱的究竟是什么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赚钱呢?”

段飞悠然道:“能赚大钱的东西多了,譬如我在苏州时抄出来的肥皂,还有开春花开了才能大规模制作的香油,以及……”

段飞指着正在敲敲打打的铁匠们,说道:“我现在正在让他们研究一种名叫‘高压锅’的东西,若是研制成功,高压锅将首先装备部队,可以大大改善士兵的食品安全,并且节约木材减少煮饭时间,以后可以发展到每个家庭至少一口,你自己算算,可以从中赚多少钱?”

黄素良望着那还没成型的铁陀,皱眉不语,显然对这东西信心不足。

段飞笑道:“你只管做你的生意,东西造出来你就知道有多好了。”

锦衣卫大比尚未开始,段飞已经开始对锦衣卫进行大肆改组,就按照他跟正德所说的一样,锦衣卫原本的架构被改组,形成了三个下属部门,情报部、组织部和后勤部,每个部门又分别细分,华明、罗超辉、焦旭焦阳、王平、王佐等各有委任。

锦衣卫的改革终于在正德的支持下,在段飞的运作下顺利完成,月底的大比成了挑选人才的竞技场,各地锦衣卫所属,自认实力不弱的人纷纷赶来京城,十月末的一天,就在西郊教场进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比武大会。

正德欣然受邀参加,还成为特邀评委,并且负责给优胜者颁奖。

比武采取双败淘汰制,在十多个场地同时举行,历时三天终于顺利落下帷幕,参加比武的绝大多数人都获得了重用,哪怕他一场都没赢过,只有少部分打算来碰运气或是走后门的家伙很快就露出了马脚,连返程路费都没给,段飞把他们全赶回老家,等着被裁撤去。

武比历时三天才结束,文比只一一炷香功夫就结束了,前来参试者每人答了一份考卷,当场刷下大半庸碌之人,然后经过面试又刷掉一批,最后文比剩下的都是聪明机警之辈,他们善于把握机会,善于发现真相,这批人被留在京城委以重任,他们将是未来锦衣卫的中坚。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锦衣卫开始分批裁撤锦衣卫中级人员,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刚上任的千户们已经了解了下属的大致情况,大批从百户到校尉级的人被踢出锦衣卫,到了十二月中旬,锦衣卫裁员风暴席卷到了最底层,就在这个时候,张太后的大寿之日终于到了……

第〇三六三章 【神仙遇见鬼】

为了庆贺母亲寿辰,正德提前下旨大赦牢中的犯人,十年以下徒刑犯人都得到了释放,腊月十五当天整个京城便沉浸在节日的气氛当中。

皇宫从一早开始便热闹起来,正德借花献佛,跟夏皇后一起送了两根万年人参给老娘,还传旨在慈寿皇太后的封号前加了昭圣两个字,哄得张太后十分开心。

各地官员排着队送寿礼前来恭贺,段飞也不例外,他给张皇后送来一首贺词,那可是出自唐伯虎的真迹,不仅张皇后十分喜欢,就连正德都想要。

一直留在京城的兴献王朱厚熜、永福公主,还有赖在京城不走的塔山左卫大都督速黑忒之子,都给张太后送来了丰盛的贺礼。

张太后一面接受臣子们的贺寿,一面瞧着戏台上的表演,正德已多年没有上台表演,为了哄太后开心,他重登十多年未曾重临的戏台,演了一出八仙贺寿,让张太后乐得合不拢嘴,不过接下来大家很快就忘记了正德演戏的事,因为段飞精心准备的表演开始了。

段飞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是美女变老虎,当笼子里的美女突然变成了老虎时,戏台周边响起了无数的惊叹,张太后惊讶得连手上捏着正要送进嘴里的寿桃脱手落地都不知道。

正德早已看过段飞的预先表演,但是他还是想不通美女怎么突然变成了自己豹房里养着的老虎。

段飞又表演了穿墙术和画中美女等几个魔术,把看戏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当段飞把美女助手切成三截又凑了回来时,张太后拉着正德的手,惊疑不定地低声说道:“皇儿啊,段爱卿莫不是神仙转世?法术竟然如此神奇!”

正德咧嘴笑道:“是啊,段爱卿,你过来,太后有话问你哩。”

段飞准备的魔术也已到此为止,他来到张太后面前,一甩袖子变出个寿桃来,向太后献上道:“太后,此乃蓬莱山的仙桃,吃一口延寿十年,微臣神游到蓬莱山,费了不少口舌才从蓬莱三仙那里讨来的,请太后笑纳。”

太后激动地亲手接过桃子,说道:“段爱卿,这是哀家今天收到的最珍贵礼物,段爱卿莫不是天上神仙转世?不但会法术,还能神游海外为哀家讨来仙桃……”

一旁看戏的正德听得扑哧一乐,段飞笑道:“回禀太后,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真正神通广大的是皇上,这颗仙桃核上还刻有皇上的留字哩,不信太后现在就将它吃了,看看核桃上有没有皇上的手笔?”

张太后惊讶地回头看了正德一眼,正德很正经地点点头,张太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三口并作两口地把‘仙桃’吃了,把桃核拿在手上,说道:“段爱卿,这仙桃核上没有字呀?”

段飞笑道:“这是因为核上施有隐迹术,太后可将仙桃交给皇上,让皇上吹口龙气破去隐迹术,字迹便可以看见了。”

张太后就像被催眠了一样,毫不犹豫地就把仙桃核交给了正德,正德装模作样地在桃核上吹了口气,实际上借袖子和手掌掩饰,他悄然将桃核给换了一只。

正德将核桃还给太后,欣然说道:“母后请看,桃核上果然有朕的留字哩!”

张太后接过一看,顿时惊叹道:“核桃上真的有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大明天子正德到此一游!”

张太后震惊得再也站不住,她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夏皇后好奇地从一旁瞥见了桃核上的字,亦是满脸震惊。

段飞怕吓坏了太后,微微运功朗声说道:“启禀太后,微臣刚才不过是与皇上联手玩了个小戏法而已,微臣可不是神仙,这世上也绝没有神仙,微臣刚才表演的魔法都是骗人的,当年微臣幼年时曾经跟随一个江湖骗子,他就是靠这些骗人的戏法骗人钱财,今日太后大寿,微臣表演出来只盼能博太后一笑,大家可不要把我当成了神仙,倘若真有人自以为是神仙,请他来给我表演一下法术,微臣自有神眼可将这些骗术一一拆穿!”

太后终于回过神来,虽然听清了段飞的话,不过她还是敬畏地望着段飞,正德在她耳边嘀咕道:“母后,段爱卿说的是真话,你瞧,我袖子里这颗才是从母后手里接过来的真桃核,母后现在拿着的那颗是早已准备好的道具哩。”

张太后垂眼瞥见了正德袖子里藏着的桃核,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她抬起头望向段飞,微笑道:“段爱卿表演的戏法还真的是神妙非常,那颗仙桃乃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桃子,段爱卿辛苦了,皇儿啊,你说我该怎么赏赐段爱卿呢?”

正德眼珠子一转,笑道:“母后就将这颗仙桃核赏给段爱卿好了,让他回家日夜供奉着,嘿嘿……”

张太后笑道:“段爱卿听到了吗?这颗有皇上留字受命于天的仙桃核就赏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保存着,哀家再赏你一颗仙桃,盼你吃了之后神清气爽,替皇上多破几个案子,保大明天下太平安康!”

段飞谢恩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身边坐着的郭震忍不住低声问道:“段大人,刚才你变的戏法真的是骗人的?”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郭公公觉得是真就是真,郭公公觉得是假就是假,何必搞那么清楚明白呢?”

经过段飞的魔术洗礼之后,后边的节目在大家眼里都索然无味起来,张太后觉得有些累了,起身摆驾回宫,正德率领群臣恭送太后,然后下令点燃烟火,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北京的夜空,美丽极了。

太后大寿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十六,街坊里谈的已经不是太后大寿大赦天下的事,而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在太后寿诞上表演的‘仙法’。

把美女变成老虎、穿墙术、把美女切成几半再拼凑起来,这些传说中的法术竟然真的出现在世上,而且还是神秘的皇宫之中,真龙天子的眼前,段飞那些辟谣的话经过不同人的宣传,很快就转变成了无数的版本,其中大家最喜欢的版本就是段飞表演仙术,敬献给太后延寿仙桃之后宣布自己是天底下唯一的神仙,其他会法术的人都是假货,有本事就入京与他比赛法术,段飞定能叫他身死当场!

“这个段飞可真嚣张,他自己耍弄小把戏糊弄皇上与太后便了,竟然还传出这样的话,不是叫大家都没法混了吗?”在一个黑暗的街道拐角,三个人凑在一堆火前烤火,在城隍庙前耍把戏的刘大仙不满地说道。

坐在墙角整日给人捉鬼骗钱的王真君说道:“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可不用靠变戏法混饭吃,他这么说定是害怕有其他人的法术胜过他的,将来或许会威胁到他的位置,所以故意在皇上面前这样说,等以后谁向皇上进什么法术灵丹、他就可以说那是假的,然后派锦衣卫把人抓起来,搜身、拆了吃饭的家伙,什么底细都被他拆穿了,自然是死路一条。”

最擅长看风水的张神眼说道:“唉,就是,不过咱们倒也不用担心,天下人那么多,骗不了这个就骗下一个,反正咱们也没那本事,没那胆子,敢去皇宫惹他,难道他还能把全天下玩把戏混饭吃的人全杀了?”

刘大仙叹道:“谁说没影响了,今天我在街上表演神术的时候,就有小孩子向我扔石头,骂我是骗子,搞得我狼狈收场,这消息若是传开,只怕我们只能到那些穷乡僻壤去混饭吃了。”

王真君说道:“那倒是不见得,这个姓段的手段如此霸道,自然会有其他高人去治他,他胆敢宣称自己是天下唯一的神仙,他就不怕这世上真有神仙吗?我就见过真正的神仙,想当年啊,我……我的妈呀,鬼啊!”

正在回忆当年见到神仙经过的王真君突然尖叫起来,只见他双目暴突,脸上肌肉扭曲,骇然望着黑暗的街道,浑身簌簌地抖着。

刘大仙与张神眼被王真君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他们齐刷刷地顺着王真君的目光望去,只见黑暗中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家伙,不知是人是鬼,他踉踉跄跄地向这边走来,伸出了手,幽幽地唤道:“还我命来……”

吃这碗饭的人对鬼神还是敬畏的,黑暗中刘大仙与张神眼突然看见这么个‘东西’,他们顿时吓得头皮发麻,骇然尖叫道:“鬼啊!”

三个整天扮神仙的家伙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脚步连半分都挪不开,只见那个鬼跌跌撞撞地来到他们面前,突然向前扑倒,张神眼、刘大仙他们还是不敢动弹,直到那人呻吟越来越弱,脸被火烤得焦味传来,整天扮鬼的王真君突然醒悟过来,低喝道:“你们不要惊慌,他不是鬼,不过也快成鬼了,大家还是赶紧搜搜他的身,把值钱的东西瓜分了扯呼要紧!”

三人熟练地在伤者身上搜了一遍,果然搜出一些金银珠玉和银票、碎银等物,价值超过万两白银,三人大喜,只道天降横财,今后再也不用扮鬼神骗人了,匆匆离去时王真君还动了点心思,把火堆向那人脸上一推,嗤嗤烤肉的声音顿时响起,当火堆熄灭的时候,那人的脸也早已被烧成了焦炭……

PS:终于又有案子了,大家期待已久了吧?呵呵,这可是个通天大案,大家先猜猜死者是谁吧,嘿嘿……

第〇㈢㈥㈣章 【永福报案】

“段爱卿,锦衣卫你整顿得怎么样啦?”正德问道。

段飞给正德急急招来,本以为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没想到正德却突然问起锦衣卫的事,他心中一凛,忙答道:“皇上,锦衣卫的整顿已进入后期,该裁的人都已经裁光,目前正在徐图吸纳精干人手加入,锦衣卫的能力将大幅增长,皇上突然问起,莫不是又有谁告我黑状了?”

正德摇头笑道:“告你状的人多了,朕都听腻了,才懒得管他们,朕之所以叫你来,是想给你个任务,你知道天门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天门在白道十大门派中名列第一,一般只有一个门人在江湖中行走,口碑还不错,皇上为何突然问起天门来了?”

正德的移目向四周瞅了瞅,摘星楼上的人早被正德全赶到楼下去了,但是正德还是不放心地将段飞招至身边,在段飞耳边低声说道:“朕要你查出天门的根基,将其彻底铲除!”

段飞一愣,说道:“皇上,天门乃是白道中坚,一向维护武林正义惩奸除恶,为何皇上要铲除它?”

正德没做解释,只是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虽然朕知道这个任务很难,不过你比其他人能干得多,朕希望你能在三年内办到这件大事!”

段飞恭声道:“是,皇上,微臣定不负皇上之托。”

正德点点头,突然有些神不守舍地说道:“听说天门女子个个美若天仙,你可不能中了她们的美人计,若是可能,抓一两个活口给朕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历代先皇睡不安枕……”

段飞突然明白过来,武林白道与黑道在皇上眼里其实分别没那么大,大明开国以来官方就一直在压制武林人物,天门虽然地位超然,而且曾多次帮助大明压制魔教、诛除叛逆,但是在皇帝眼里反而更危险,谁也不乐意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个不受控制的存在,若是哪天这些女人脑筋突然抽风,掉转头来对付朝廷怎么办?光是防着他们刺杀就够头疼了。

段飞虽然陪着正德嘿嘿笑了起来,心中却有些焦虑,因为谁也没有他清楚,他家里就有个天门出来的丫头,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若是被好色的正德知道了这件事,那可就糟了。

两个男人意淫了一阵,正德对段飞道:“没别的事了,你陪朕去一文坊玩玩如何?今日的政务朕可是早都办完了哦。”

段飞心想你把事情多半都交给杨一清和张悦去了,自然完成得快,正要说话,摘星楼下却传来一阵喧闹,然后有人在楼下报道:“皇上,永福公主求见。”

正德笑道:“正好,带她一块去玩玩。”扬声道:“让她上来吧,朕与段爱卿已经商议完,你们可以各归其位了。”

不一会永福公主走上楼来,她面带悲戚地向正德拜道:“皇妹拜见皇兄,皇兄救命,我哥哥他失踪两天了!”

段飞心道:“总算来了,麻烦的是怎么这么凑巧,刚好我在,这烫手的山芋岂不是拿定了?”

正德并未吃惊,他笑道:“皇妹莫惊,你起来慢慢说,兴献王说不定此刻正在哪里玩得乐不思蜀呢。”

永福公主楚楚可怜地站了起来,段飞急忙向她施礼,永福公主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看着他两眼发亮,向前疾走几步,差点扑入段飞怀中,她惶急地握着段飞的手,说道:“段大人,我哥哥他失踪了,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段飞双手就像触电般抖了一下,永福公主的小手登时被震开,她哎哟地发出一声惊呼,段飞忙道:“微臣该死,公主没伤着吧?”

永福公主含泪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没事,皇兄,我哥哥真的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哪去了,我们原本预定今日向皇兄辞行,然后明早启程返家过年,谁知哥哥一连两日都不见踪影,皇妹实在彷徨无依,只好前来求见皇兄,请皇兄为皇妹做主。”

正德还是没当回事,闻言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刚才你已经求过段卿家了,这件事就交给段卿家好了,以锦衣卫的人手,还怕找不到这么大个人吗?”

永福公主泪水涟涟地向段飞望来,眼里闪耀着希望之光,段飞暗叹一声,只好答道:“臣遵旨,公主殿下,您最后一次见到兴王殿下是什么时候?”

永福公主答道:“就是太后寿诞的第二日,哥哥早晨来找我,说要去买些东西带回家去,还问我要不要买些东西,然后就走了,到了下午,东西送了许多回来,人却没有见到,晚上哥哥也没回来,哥哥经常夜不归宿,作为妹子我也管不了他,没想到第二天依然不见他踪影,我查问府里的侍卫,都说昨晚哥哥已经回来了,也未见他出去,我就派侍卫到处寻找,并且去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报了失踪,又等了一日,还是不见哥哥的消息,我只好来找皇兄,没想到段大人也在,段大人神通广大,定能为我找回哥哥来。”

看到小公主泪中含笑的娇颜,段飞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昨天段飞就接到消息说兴王失踪了,他也派人关注了此事,今天正德将他传来,他还以为正德要跟他说这件事,没想到正德没说,倒是永福公主亲自来说了。

段飞所了解的细节比永福公主所说还要多,有许多人证实兴王在前天确实回过十王府,看到他的人不止他的随从,还有十王府的太监等等,但是又无人看到兴王离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面对永福公主期盼与信赖的目光,段飞心中虽然没底,却还是只能说道:“公主殿下请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用最快速度将兴王找回来。”

正德这时候才稍稍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愣道:“永福,兴王真的失踪了?”

永福公主差点哭起来,说了这么半天皇上怎么还不明白呢?段飞替她答道:“皇上,看来事情不假,兴王失踪之事可大可小,微臣需要尽快前往十王府查案,请皇上恩准。”

正德点点头,说道:“好,那你尽快去吧,永福你不用担心,段爱卿定能迅速破案找回兴王,你们这便去吧,我立刻派人找来内务府总管劳海,前往十王府协助你们查案。”

十王府是内务府的地盘,段飞谢恩后与永福公主告退出来,永福来见皇上,因此穿着盛装,这时她提着裙摆走在前头,段飞浓眉深锁地跟在背后,思索着这个案子,突然永福公主停了下来,段飞差点撞在她身上,虽然闪避及时,永福公主依然感觉到一股暖气吹过自己高领内的脖颈,一阵蚀骨的酸麻传来,永福公主险些一跤跌倒。

段飞以为是自己撞到了她,急忙伸手在她香肩上一扶,说道:“公主殿下,微臣该死,微臣正在想着破案的事,没想到公主突然停下脚步……”

永福公主这辈子除了父亲与兄长外还没有如此亲密接触过别的男人,刚才在正德面前一时激动握住段飞的手纯属意外,这时双肩就像触电一般让她的心都在悸动,她的娇颜顿时泛起了酡红,益发地娇美,她急忙摇头,说道:“没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停下来差点撞到了大人……段大人,我哥哥他……他不会有事吧?”

段飞说道:“公主殿下,没有亲临现场了解情况之前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一般失踪的案子是越早发现越早开始调查越好,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回十王府看看比较好。”

永福公主连连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快走。”

她提着裙摆快步向楼下走去,段飞真担心她一脚踩空滚下去,幸好她并没有踩到自己的裙子,也没有再出别的什么叉子,下了摘星楼,公主的车驾就停在楼前不远处,永福公主上了车,华明给段飞牵来玉麒麟,段飞飞身上马,吩咐道:“华明,你派个人回锦衣卫,调两百人前往十王府候命。”

华明答应一声,回头安排人手,永福公主掀起车窗的纱帘,露出半张脸蛋,说道:“段大人,你们马快,先去十王府吧,我随后就到。”

段飞点点头,答道:“谨遵公主谕令,段飞这就去了。”

段飞带着人离开豹房,一路向十王府驰去,豹房位于京城西北,而十王府坐落在京城的东部,这一下几乎穿过了整个北京城,快过年了,北京城街上到处都是人,锦衣卫虽然沿途喝叫给段飞开路,却也几乎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十王府,看到路边仓皇躲避的百姓鄙夷的目光,段飞满心无奈。

这还是段飞第一次来到十王府街,除了十王府之外,这条街上还有许多皇亲的府邸,正德的许多皇子以及家里没什么权势的驸马都住在这里,由内务府安排。

十王府是出嫁后公主们的居所,男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兴王朱厚熜和永福公主居住在十王府旁的一所府邸中,里外都有宫女太监伺候,就跟在王府里一样,这是正德的恩赐,不过段飞却有个疑问,兴王绝不会缺钱,为什么他不包下个大客栈或者临时租个宅子居住,却住在这有如牢笼般的地方呢?

第〇三六五章 【兴王失踪】

锦衣卫刚来到兴王别院门口,就有一个小太监飞也似地向里面跑去,段飞在门口率先下马等候,不一会兴王别院中跑出一溜儿的太监来,其中年纪最长的是管事太监,他瞅了瞅段飞,再瞅瞅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杏黄旗,确定自己没有认错,这才急忙抢上前乐呵呵地问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大驾光临,段大人是来找兴王殿下与永福公主的吗?这可不巧,兴王不在,永福公主进宫去找皇上去了,段大人可要留话给他们?”

段飞淡然道:“我正是从皇上那儿来,听说……兴王爷在自己别院里失踪了?”

那老太监一愣,随后立刻喊冤道:“段大人,冤枉啊,兴王爷有手有脚,自个出去玩得乐不思蜀,迟归几日有什么奇怪的?永福公主怎么就告到皇上面前去了,我们真冤啊,想当初皇上都曾经失踪过一个来月,满朝文武大臣们都没这么着急的。”

段飞哼了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敢跟我去见皇上,打包票保证兴王没事么?”

那老太监顿时卡壳了,他支吾道:“段大人,老奴姓褚名华,老奴只是依理推断……”

段飞冷笑道:“好个依理推断,那你推断一下兴王现在何处吧?我好顺图索骥,将他找回来,了了这个差事。”

褚华悻然道:“段大人你这不是在消遣我吗?倘若我知道兴王下落,我还不早告诉永福公主吗?”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皇上命我查清兴王的下落,同时传令内务府配合,我跟你在这里废话是为了等内务府总管劳海,可没工夫消遣你。”

褚华面上堆起笑,说道:“是,是,是,段大人说得对,都是老奴的错,外头寒风料峭,段大人还是先到中堂坐着烤烤火吧。”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前头带路吧。”

褚华领着大伙进入兴王别院,烤了会火内务府总管劳海就赶来了,段飞与他倒是见过的,两人寒暄了一下,劳海说道:“段大人,皇上命我前来配合,段大人有什么话就吩咐吧。”

段飞微笑道:“岂敢岂敢,本官也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为啊,请褚总管将兴王别院中的所有人都召集到院子里来,本官要一一查问。”

劳海微一示意,褚华便急忙转身走了,劳海说道:“段大人,兴王别院中下人、仆役有好几十,有必要一个个询问吗?照我看直接将兴王贴身的那些丫鬟侍卫拿来询问一下即可。”

段飞笑道:“本官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劳公公不必着急,本官定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的,华明,去看看为什么他们还没到,倘若到了,就命他们将兴王别院通向外面的所有门户都给我看守起来,不许人随意出入。”

劳海眉头一皱,不过他奉命前来帮忙,却不好阻拦。

不一会褚华进来回报道:“段大人,劳公公,兴王别院中的下人们都已聚齐,请段大人与劳公公前去询问。”

段飞欣然站起,说道:“很好,咱们出去看看。”

段飞走出中堂,只见许多太监、宫女站在廊下,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段飞等走出来才安静下来。

望着这些人,段飞说道:“劳公公,这些人也忒没规矩了吧?竟敢交头接耳试图串供,来人啊,给我盯着他们,谁再敢交头接耳,就给我拖下去斩……了左手,屡教不改的接着斩右手与腿脚,我就不信教不变你们这些冥顽不灵之辈!”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再也没人敢乱说话,段飞满意地点点头,大声说道:“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虽然兴王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不过他在这院子里失踪了,你们每一个人都逃不脱干系,若是有人现在提供线索,本官还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大家都不肯说,却偏偏被本官查出你们中谁与兴王失踪有关的,本官就要你们罪加一等!所有人都要吃点苦头!锦衣卫的诏狱已经空了许久了……”

段飞的话比寒风还要凛冽刺骨,许多人听到诏狱二字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正在这时,天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起了雪。

华明远远看到永福公主的车队进了兴王别院,他低声对段飞说了声,段飞点点头,说道:“兴王失踪,你们都有罪责,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谁敢动动指头就拖出来打两板子,本官先去查案,你们最好祈祷本官尽快发现线索,否则本官就让你们站到明天早晨!”

段飞丢下面色各异的人,向永福公主迎去,永福公主的马车直抵后院,她一下车就殷切地向段飞望去,问道:“段大人可查出什么线索了?”

段飞苦笑道:“公主殿下,我也只是早到一步而已,还没开始查案呢。”

劳海插嘴道:“段大人,你让那些下人站在雪里挨冻又是何故?”

段飞摇头笑道:“这是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公开,总之不会害了他们,公主殿下,您不妨先回房休息,让兴王身边最亲密的几个护卫带我去兴王的下榻处搜索一下即可。”

永福公主摇头凄然道:“不,找不到哥哥我睡不着,我带大人前去吧。”

永福公主不由分说地向前走去,拐了几个弯,走过一个小湖,来到一个月亮门前,门上紧锁,永福公主喝道:“王佐,把锁打开。”

“王佐?”段飞愣了一下,只见公主身边侍卫中的一个走了出来,拿出钥匙把锁打开,此人个头不高,不过举止沉稳有力,实力不凡,应该是兴王护卫中的佼佼者。

永福公主会错了意,解释道:“段大人,我曾听说过你破案的事迹,故而今早叫人把这个院子锁了起来,希望能保留下更多线索,让大人顺利找到我哥哥。”

段飞哦地一声,赞道:“公主殿下做得很对,现在请大家都留在门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华明、王佐,你们两个随我进去,小心脚下不要踩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其他人若是见到石斌他们,就让他们进来帮我查找线索。”

在王佐的指引下,段飞走入了兴王的卧房,只见卧房中茶几明亮,被褥整齐,一切井井有条,段飞查看了好一阵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不禁回首向王佐问道:“王侍卫,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见到兴王殿下的?”

王佐小心地答道:“是在腊月十七晚上,也就是太后寿辰的第二天晚上,王爷在太白楼喝醉了,派慕江回来将我们叫去,把王爷抬了回来,由王爷身边的丫鬟春熙服侍王爷安歇,第二天王爷就不见了。”

“春熙?春熙哪里去了,叫她来见我。”段飞说道。

王佐急忙转出去,将丫鬟春熙叫了进来,春熙怯怯地看了段飞一眼,猛地跪倒在地,向段飞膝爬过去,抱着他的腿叫道:“大人,救命,公主快打死我了!”

王佐把春熙拉开,喝道:“你还说,若非你睡死过去,王爷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踪?”

王佐的话虽然严厉,但是其实是在替春熙解围,春熙呜呜着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想到就可以回家,明明很开心,睡也睡不着的,谁知道怎么突然就睡死过去了,大人,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段飞嗯了一声,问道:“兴王既然在床上睡了一夜,为何现在床铺如此整洁?是你整理的吗?”

春熙点点头,说道:“是,大人明鉴,清早起来的时候王爷已经不见了,我以为自己睡死了没听到王爷起身的声息,起来后急忙打扫房间整理床榻,我……我哪知道这么大个王爷,竟然没人看到就这么不见了嘛……”

段飞安慰道:“春熙,你不要害怕,你告诉我,你整理床铺与房间之前,房间里的情形如何?有无打斗痕迹?床褥是否掀开或是掉到地上?你把具体细节描述一下。”

春熙回忆道:“大人,平时都是我服侍王爷起身的,因此那天早上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王爷盖的被子被掀到一边,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痕迹,一切都很正常啊,倒是昨晚我替王爷泡的铁观音被王爷喝了大半壶,王爷一般是不会喝隔夜茶的。”

段飞紧盯着春熙,质问道:“就这些?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发生过别的怪事吗?”

春熙迟疑着垂下头,段飞耐心地说道:“春熙,你要想明白,倘若王爷真出了什么事,就算公主不怪你,你还有脸回去见王妃吗?”

春熙的身体猛然一颤,然后便筛糠一般抖了起来,王佐俯身按在春熙的肩上,说道:“春熙,你面前这位段大人可是当朝第一神探,你只要将当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段大人,段大人一定会查出真相,王妃自然不会罚你。”

春熙在他的鼓励下稍稍平复下来,她急促地喘了几下,猛然抬起头来,向段飞说道:“大人,我说,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婢子身无寸缕……我……王爷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温柔……”

PS:最近更新的量的确少了些,大家请原谅,一方面我想存点稿子,好把文章写得细致一点,一方面这两个星期都很忙,而下星期我要陪老婆回娘家给岳母贺寿,国庆节的时候又要摆喜酒,桂林摆一次,老家摆一次,来来去去至少一个星期时间就没了,结婚的人啊,身不由己啦,嘿嘿,现在也没办法熬夜码字了,以前一天一万八的记录只怕再也没机会破了……诸事烦心,我是要静下来才能码字的人,真的,从昆明回来之后我就没休息过一天,真累啊!

第〇三六六章 【护卫与丫鬟】

“从未有过如此的温柔?这是什么意思?”段飞追问道。

春熙的脸涨得通红,她支吾了一阵,在王佐的鼓励下才鼓起勇气说道:“大人,王爷他平日极少宠幸奴婢,偶尔记起奴婢的时候,也是奴婢犯了错,或是王爷心情不好喝醉的时候,因此每当王爷跟奴婢做那种事的时候,王爷他……总是……总是……”

段飞见她实在难以启齿,于是提示道:“王爷酒后会暴力一些吗?”

春熙松了口气,拼命点头,段飞思索了一下,说道:“除此之外你还发现当晚王爷有什么不对吗?比如他说过什么梦话没有?”

春熙点头瞬间变成了摇头,她答道:“没有,那天王爷醉得很厉害,连澡都没洗,就上床睡了,我想给他用热水擦把脸,结果被王爷推开差点跌倒,我害怕吵醒王爷又要挨打,所以只给王爷脱了外裳和鞋子,服侍他睡下,王爷平日就很少说梦话,当晚他躺在床上就睡熟了,什么也没有说。”

段飞说道:“他平常也是这样吗?”

春熙摇头道:“不,王爷他平时就算喝醉也不会醉得人事不省,前晚上委实醉得厉害。”

段飞的目光向王佐望去,问道:“那天是谁陪王爷去喝酒的?把他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王佐答道:“是慕江和胡杰,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王佐走后段飞叫春熙起来,带他四处走了走,在书房中段飞看到桌上和柜子上有不少书,随口问道:“兴王喜欢看书吗?这些书是从家里安路州带来的?”

春熙刚变回雪白的脸蛋又涌起两朵红晕,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有的是从安路州带来的,有的是在京城里买的,段大人,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看吧。”

段飞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本书,瞧见封面上的图案时立刻明白过来,只见封面上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旁边写着四个大字《素女经》。

《素女经》是道家传世的养生房中术,其他书籍也差不多,什么《洞玄子》、《玄女经》、《花房秘术》等等,想不到兴王朱厚熜看起来一本正经,暗里却喜欢看这些东西,不知道他学了几成,究竟是用来养生还是为了娱乐呢?只怕后者居多吧,像他们这些吃喝等死的王爷,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还能干嘛?真要做点事引起皇帝猜忌还不如乖乖在家玩女人呢。

丢下手中的书,段飞向春熙问道:“兴王平日喜欢做什么?最近他可有不同寻常的表现?比如说很高兴或是很焦虑之类的?”

春熙想了想,答道:“自从王爷来到京城之后就好像一直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家都想早点回家,但是王爷却好像不想回去,说要留在京城等太后大寿之后才回去,连受封之日他也不是很开心,那天太后大寿,王爷跟公主从皇宫回来之后,公主来找过王爷,问王爷可确定了归期?王爷总是把话岔开,似乎还不想回去,公主把奴婢赶了出去,然后……公主和王爷在屋里好像吵了起来,段大人,你在公主面前可不要说是我说的,那天晚上我听到公主哭了,王爷素来最疼公主,见公主哭了,他也就答应公主准备回家,没想到才过两日,王爷竟然失踪了。”

段飞皱了皱眉,说道:“兴王竟然不想回家?他整日忧心忡忡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难道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春熙摇头道:“没人知道王爷在想什么,连过世的老王爷和王妃都不知道,王爷的心思或许只有永福公主知道一些,奴婢跟着王爷不过四年,平日王爷都不怎么跟我说话,随时可能把我换了,听说我已经是王爷身边呆得最长的丫鬟了,我平日小心谨慎、从不多嘴,怎么可能知道王爷的心事?”

段飞奇道:“难道兴王身边只有你一个丫鬟?”

春熙说道:“是啊,王爷喜欢独居,身边不喜欢总是有人跟着,在安路州兴王府里,王爷总是把奴婢赶得远远地独睡的。”

段飞摇摇头,说道:“没想到兴王脾气还挺古怪的……好了,春熙你可以出去了,请公主殿下进来,我会劝她不要再责备你的。”

春熙千恩万谢地走了,她刚出去,王佐在屋外叫道:“段大人,我已将胡杰与慕江带到。”

段飞走出房间,目光向站在面前的胡杰与慕江两人望去,这两人身为护卫,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两人有些惶恐地向段飞拱手施礼,段飞单刀直入地问道:“兴王殿下经常带你们出去喝酒吗?当日兴王殿下为何喝得酩酊大醉?你们给我详细说来。”

胡杰看起来比慕江精明些,地位也高些,他回答道:“大人,王爷并不是经常出去玩的,那日他带我们上街购买东西,突然临时起意要到太白楼喝酒,还叫来两个歌姬陪伴,在她们的调笑劝酒中不知不觉就喝得大醉,我与慕江多次规劝,王爷却毫不理睬,最后还把我们赶出来,不许我们伺候,最后还是那两个歌姬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们王爷醉倒了,我们上去一看,王爷搞得很狼狈,不停砸东西摔碗,好像不认得我们一样,不许我们靠近,王爷自幼习武,我们怕伤着王爷,没敢硬来,我只好让慕江回去叫人,好不容易才把王爷送回来的。”

一旁王佐答应道:“慕江回来找到了我,我一听这情况就把骆安、陈寅还有陆炳都叫上了,大家一起赶到太白楼,只见王爷正躺在地上撒酒疯,我们商量了一下,一起扑上去制服了王爷,将他架上马车,送了回来,路上王爷酒意上涌,昏睡过去这才没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段飞说道:“你们可有给王爷找大夫检查一下?一个从不喝醉的人怎么会突然喝得酩酊大醉?你们作为护卫,怎么能让兴王如此胡闹?”

“是小人的错,当晚公主便命朱大哥把我们狠狠打了二十鞭子,大人请看。”胡杰拉开胸前衣衫,只见他胸口鞭痕累累,还没结好疤呢。

王佐说道:“王爷回来后我们去找了回春堂的闻大夫,他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了,他给王爷搭了会脉,说王爷身体没事,酒后癫狂可能是心结郁积所致,好好休息一晚就会没事,因此我们也没在意,没想到王爷当晚就失踪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兴王突然酗酒且言行大异平常,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所导致,你们身为护卫,竟然毫无警惕之心,难怪公主要鞭挞你们。”

胡杰苦笑道:“段大人,我们做下人的也难啊,王爷一直不肯回安路州,被公主吵得不行才答应归期,我们以为王爷心中不乐意,故而买酒寻欢,哪敢阻止啊。”

段飞正要继续再问,只见石斌几个穿着锦衣卫的服装,兴奋奋地走了进来,连蒋俊都来了,他的伤好得很快,现在行动上已经不碍事了,只需平时注意忌嘴即可。

见他们来了,段飞吩咐道:“石斌,你们带着人四处搜索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另外派两个人分别走一趟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让他们配合暗中搜索全城,在几个城门口严加盘查,看看能否找到兴王殿下。”

石斌答应一声传令去了,其他人开始散开小心搜索,段飞回过头来,向王佐问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最是熟悉,你可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兴王别院?”

王佐想了想,说道:“每晚我们都有人轮流值夜,要想不惊动大家,除非身怀高明身手,王爷虽然练过武,不过想要瞒过我们悄悄离开只怕还差得远,否则王爷也不需要我们护卫了。”

段飞说道:“如此说来你们王爷要么是被身手高明的人掳走,要么就是有人帮忙送他离去了,兴王失踪的那晚上是谁值夜?去把他们叫来!”

王佐苦笑道:“段大人,王爷失踪那晚是我带人值夜的,还有胡杰与慕江,他们胸前胸后都受了鞭伤,没法躺下安歇,索性跟别人换了时间,守了一夜,这一晚并没有什么事发生,王爷失踪得实在奇怪。”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总是会有办法的,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王佐,你去把当晚值夜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王佐转身走了,内务府总管劳海打了个呵欠,说道:“段大人,你可有什么线索了?”

段飞笑道:“劳公公不要焦急,劳公公若是累了,不妨回宫歇息,或是让褚公公去弄张椅子给劳公公坐着看本官查案好了。”

褚华忍不住哼了声,说道:“照我看这个案子简单得很,兴王爷定是喜欢上了京城的繁华,不想回安乐州那小地方,因此才会借酒浇愁,然后某个不忍心见他难受的护卫献上一计,暗中护送他离开了兴王别院,从此逍遥自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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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居然忘记写章节名了,晕……………………………………………………

第〇三六七章 【天命注定】

胡杰与慕江怒目瞪去,褚华冷哼一声,说道:“瞧我做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若非有内鬼,这么大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踪?从早到晚都是你们两个在陪着兴王殿下,照我看你们两个的嫌疑最大,段大人只管将他们两人拿下,大刑伺候,我就不信问不出实话来!”

慕江反驳道:“你胡说!段大人,不要信他的鬼话,自从王爷住进这里却没有给他孝敬,他就一直心怀不满,眼看王爷要走了,他就再也拿不到银子,照我看他倒是有重大嫌疑,说不定就是他把王爷藏起来了!”

褚华被他们挑破自己索贿的事,脸上不禁一白,他哼了声道:“才那点银子,我费得着么?段大人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好糊弄,段大人,你看他们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胡搅蛮缠了,快将他们拿下审问,不出半个时辰定能将兴王找到。”

胡杰按住暴躁的慕江,说道:“段大人自然会分辨出真伪,你想把罪责扣在我们头上也难,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足够让人不顾一切做出许多事来了。”

段飞笑道:“褚公公的话有些道理,胡杰的话也没错,本官还真有些糊涂了,看来只好先请永福公主进来,问她可否知道兴王为何不愿回安路州,说不定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别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公主怎么还没来,胡杰,你去请公主殿下进来。”

胡杰走后段飞朝慕江笑眯眯地问道:“慕江,平时兴王爷是不是比较喜欢带你出去啊?”

慕江一愣,说道:“我们随同兴王进京的王府护卫总共十二人,我是最不成器的一个,王爷平时喜欢带王佐、陈寅他们出去的。”

段飞笑道:“那为何当日陪兴王去酒楼的人是你跟胡杰呢?”

慕江答道:“那天我们几个一起跟王爷出去,王爷买了很多东西,大家都被支走,就剩下我跟胡杰,王爷要去酒楼喝酒,我们只好陪着,段大人你难道真的怀疑我们藏起了王爷?”

段飞笑道:“本官只是想搞清楚当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而已,在没有具体线索指向某人之前,你们大家都有嫌疑,也等同于都没有嫌疑,你不用担心。”

慕江点点头,这时胡杰带着永福公主进来,永福公主在外头盘问春熙,因此耽搁了些时间,不过她依然没有头绪,此刻她见到段飞就急切地问道:“段大人,有我哥哥的线索了吗?”

段飞笑道:“有一点了,不过更多的是疑问,请公主移步书房,有些问题我想单独询问公主。”

永福公主飞快地抬起眼帘蹙了段飞一眼,然后垂下垂首说道:“段大人请。”

“公主先请……劳公公、褚公公,请二位在这里稍候,本官暂时先告退了。”段飞向两人翩然施礼,跟在永福公主背后向书房里走去。

永福公主走进书房之后目光向四周望了望,悠然叹了口气,说道:“一切如旧,就好像哥哥还在一样。”

段飞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书,说道:“公主殿下,您了解兴王殿下吗?”

永福公主俏脸一热,她垂下头去,羞涩地说道:“段大人说的是这些书么?我知道哥哥在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段飞见她如此羞涩,有股冲动想问她自己可曾看过?不过总算忍住没问,而是清咳一声,说道:“我所指的不止这些,公主殿下可知道兴王为何一直留在京城不想早日回安路州吗?我知道并不是想给太后贺寿,公主若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说不定对找回兴王会有大用。”

永福公主发出一声轻叹,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哥哥留在京城不肯回家,其实是因为一个很荒谬的理由……他听信某个相师的话,说他有血光之灾,必须在京城呆越久越好,所以哥哥来到京城之后就一直不肯回去,太后寿辰当晚,我去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哥哥又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我当时就急了,我责备他为了那荒谬的理由就能不回家,让年迈的母妃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过年吗?”

永福公主啜泣起来,说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说这样刻薄的话,哥哥也不会被迫答应回家,也就不会失踪了,段大人,天底下究竟有没有神仙?那个相师跟我哥哥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段飞苦笑道:“公主殿下,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你不要信以为真,你知道那个相师的名字吗?我怀疑就是他暗中捣鬼,延阻兴王回封地,并且绑架了兴王殿下。”

永福公主张大了小嘴,惊骇地说道:“这是真的吗?那个相师为什么要骗哥哥?又为何要绑架他?”

段飞摇头道:“我只不过是乱猜的,公主您知道那个相师的来历吗?”

永福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哥哥没有告诉我,只是说那位相师算命很准,是天下第一相师,别的我都不知道。”

段飞盯着永福公主看了一会,颔首道:“好吧,公主殿下可知最近兴王殿下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永福公主茫然摇头,说道:“段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这不能怪公主,事实上一般人平时谁会去注意这些呢?就如兴王殿下身边的丫鬟春熙,她哪知道兴王晚上会失踪?就算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兴王,带走兴王的那些人身手如此高明,她又如何能拦得住?”

永福公主抬起头,有些诧异地说道:“段大人是在替春熙说情么?”

段飞点头道:“不错,兴王失踪不是她的错,至少目前可以这么说,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这一遭吧。”

永福公主道:“既然段大人替她求情,那我就不怪她了,段大人还有什么要问我么?”

段飞说道:“一时间微臣也不知还该问些什么,微臣将要扩大查问范围,或许可以得到些线索从而找到兴王的下落。”

永福公主点点头,段飞正要告退,永福公主突然叫道:“段大人……”

段飞向她望去,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永福公主迟疑了一下,垂首道:“没什么,我哥哥的事还请段大人代为守密。”

段飞答道:“微臣明白,请公主放心,微臣要出去询问其他人了,公主是与我一同出去,还是在这里稍事休息?”

睹物思人的永福公主立刻摇头道:“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还是看看段大人是如何查案的吧。”

段飞也不多说,两人走出书房之后,只见院子里又多了几个人,都是王佐招来的,兴王失踪当晚轮值的几个侍卫。

王佐带着他们上前参见段飞,段飞望着他们问道:“你们当晚值夜的时候都做过什么?每个人对我详述一遍,有人说谎的时候其他人可以随时指出来,本官重重有赏,王佐,你先说吧。”

王佐点点头,开始诉说起来,那天晚上大家都有些不开心,尤其是胡杰与慕江,他们被鞭打了二十下,身上疼,心里也堵得慌,于是扎值夜的时候就有点磨蹭,嘴里还唠唠叨叨地诉说着心中的不平。

王佐也没辙,只好留他们两人在亭子里休息,自己带着人隔一阵就在院子里转一圈巡查,一晚上除了胡杰与慕江的罗唣之外很安静,没想到清早春熙一出门就问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大家顿时都傻了。

段飞用纸笔记下他们巡夜的时间与次数,经过大家补充,那晚上后院巡夜的大致情况便被段飞勾勒出来。

结果是每个人都曾经单独相处,排除一些时间较短的,胡杰和一个名叫柴超的护院都有足够的时间潜入房中弄晕春熙,送兴王离开后院,然后有很多办法可以悄然离开,王府侍卫只负责后院的安全,前院其他地方是内务府负责的,要躲过几个熬了至少半宿的太监还不简单吗?

听了段飞的总结,胡杰和柴超都紧张起来,胡杰分辩道:“段大人,公主殿下,卑职只是一个人呆着无聊,于是趴在石台上打了个盹,他们巡查完回来的时候都是亲眼见着的,我把王爷送走对我有什么好处?卑职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兴王与公主的事,段大人明鉴,公主明鉴!”

那个名叫柴超的护院也分辩道:“也不是我做的,我那晚上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蹲了足足半个时辰的茅厕,腿都拉软了,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段飞说道:“你们两人嫌疑最大,王佐,找个地方把他们暂时看押起来,除非本官找到有利于他们的线索,否则不许释放,吃喝拉撒都得严格看管,否则他们逃了我唯你是问。”

“冤枉啊大人!”胡杰和柴超都大声喊冤,这种时候王佐也没办法帮他们,只好劝了两句,亲自推着他们走了,胡杰和柴超也没敢反抗,否则可就坐实了罪名,那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段飞望着其他人道:“虽然他们两人嫌疑比较大,但是其他人也并非完全排除了嫌疑,在找到兴王以前,你们最好不要轻易离开兴王别院,让本官能够随时找到你们。”

“是,我们明白。”大家纷纷点头,洪邦从房内走出,说道:“大人,卑职等在屋里有些发现,屋里的柜子、抽屉似乎曾被翻动过,除了一些碎银外没有一点财物,也没有来往信件,兴王在京城住了近半年,难道没有收到过一封家书?”

永福公主说道:“这如何可能?母妃与王府管家隔几日便会通过驿使送信往来,至今少说也有二三十封了,怎么会一封都没有?”

洪邦答道:“启禀公主殿下,卑职以为兴王是自愿离去,否则就算劫匪洗劫了所有财物,也不会将信件带走。”

第〇三六八章 【记忆欺骗】

褚公公接话道:“我就说么,兴王定是不想回封地,故而自己躲起来逍遥去了,公主却硬是说兴王失踪……”

“闭嘴!”劳公公喝了声,然后向永福公主欠身道:“公主殿下不要理会褚华这个蠢货的话,段大人,现在可有结论了呢?”

段飞笑道:“就算兴王是自己离开的,也不能轻易结案呀,一位王爷就在褚公公的眼皮底下失踪了,不论如何都有点说不过去吧?不管怎么样,找到兴王殿下才是目前的首要要务,我看大家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推诿责任,而是开动脑筋发动人手,到处查探兴王下落才是,现在后院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公主殿下可要随我前往中堂,去瞧瞧那些罚站在雪里的下人有没有开窍?劳公公、褚公公若是贵人事忙就不用跟来了。”

谁能在这时候走啊,大家跟着段飞来到中堂之前,只见那些站在风雪中的太监、宫女以及杂役多半都已经被冻得开始哆嗦起来,段飞往他们面前一站,懒洋洋地问道:“有人想起什么线索没有啊?”

看守着这帮人的锦衣卫忙答道:“大人,他们的嘴还挺硬的,站了这么久,愣是没人开口。”

段飞呵呵笑道:“也未必就是嘴硬,说不定是咱们锦衣卫的名头太响,吓着他们了,你们听着,本官可以保证,你们不管说了什么,是否与本案有关,本官都不会责罚你们,倘若提供的线索有助于破案,本官还重重有赏,现在大家有话要说没有?”

迟疑着,人群中有一人举起手来,说道:“大人,我有个线索,不知道跟本案有没有关系,昨儿个早晨的时候,我在前院扫着地上的落叶,一阵狂风吹来,我急忙转身避开,一眼瞥见大门口那有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走出去,也不知我是否看花了眼,请大人明察。”

段飞用手指点了点他,说道:“你给我出来,在你的口供上画个押就可以回去了,还有谁有线索的就快说,本官可是忙着哩。”

许多人举起手,七嘴八舌地提供了不少线索,都说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从后院走出来,离开了大门,不过没人敢确认那就是兴王殿下。

再也没人举手的时候,段飞打了个呵欠,说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你们现在可以去找亲戚朋友,大家一起去找兴王殿下,谁最先找到了失踪的兴王,本官赏银一千两!”

永福公主提气说道:“只要能找回兴王,本公主加赏纹银一万两!”

纹银一万两啊,对这些下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连一旁的褚公公甚至劳公公都有些心动了,这些下人迅速散开,多数都向大门走去,兴王在京城也呆了一段时间了,这些人打算去呼朋引伴,到兴王常去的地方碰碰运气,一万两银子啊!

段飞随手将手上的口供交给了紧随在身后的华明,说道:“拿去扔了吧。”

永福公主在一旁惊讶地说道:“段大人,这些口供为何要扔掉?”

段飞看了褚华一眼,解释道:“公主殿下,这些人的口供有板有眼,对身穿白色长衫的人描述基本一致,看似证据确凿,实际上全是破绽,同样的情景在不同人的记忆中是有区别的,这叫做记忆欺骗,这么多人看到这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分别在不同的地点,正好连成一条从内院到大门的线,这其中毫无出入,很显然这是集体串供,褚公公,你知道伪造口供会有什么结果吗?”

褚华的脸涨得紫红,他反驳道:“段大人,你怀疑我伪造口供?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说的什么记忆欺骗?我听都没听说过。”

段飞微微一笑,突然问道:“褚公公,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时辰?请立刻告诉我,其他人不要说。”

褚华反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段飞道:“褚公公,你不是想要证据吗?你回答之后就明白了。”

褚华抬头看了看铅块般的天,大致估道:“大概是巳时正左右吧,这算什么证据?”

段飞转头对永福公主道:“公主殿下,您觉得现在是什么时辰?”

永福公主叹道:“我觉得应该是巳时初,段大人,你问时辰作甚?”

段飞笑道:“请公主听完微臣的解说,就能明白这些口供的问题了,前天清晨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上同样有厚重的云层,看不到太阳也就难以估算时辰,刚才那十多份口供却毫无二致地宣称自己是在卯时末的时候见到了白衣人,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寅时末就没有更夫打更报时,他们怎可能把时辰说得那么齐呢?刚才我分别向褚公公和公主殿下询问现在的时间,结果都相差甚远呢,何况十多个人?总有一两个与众不同的才对啊?”

褚华驳道:“他们或许听到别人说是卯时末,觉得自己错了,就改口也说是卯时末了呢?”

段飞笑道:“从众心理自然是有的,不过在有重赏的情况下,就会有人产生博弈之心,试图压倒别人凸显自己,本官没有将他们分开一个个录口供并非失误,而是故意试探,结果令本官失望,兴王失踪这样大的事,褚公公竟然试图用这种拙劣的手段隐瞒,褚公公,你不要急着反驳,本官从不打没把握之战,信不信我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看看最后谁倒霉吧。”

褚华的脸顿时变得铁青,再也无话可说,劳海向他瞅了瞅,见他脸上颜色已经心中有底,于是替手下解围道:“小褚,你别说了,连我都看出你的不是了,何况办案如神的段大人?段大人说得对,现在找到兴王才是最重要的,究竟是谁的过错等案子查明再说,公主殿下,段大人,老奴说的不错吧?”

永福公主微微颔首,段飞说道:“公公的话很有道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且我也相信兴王失踪应该不是褚公公的错,不论兴王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掳走,都是精心设计好的,除非有预知能力,否则如何阻止?公公请勿多心,我寻根究底只是为了尽早寻回兴王殿下罢了。”

褚华的颜色稍稍好看了些儿,他哼了一声,说道:“其他人还罢了,在前院扫地的小六子的话是真的,他说确实看到一个穿白色长衫的人离开,身材与兴王相似,并无其他人跟随,也没看清身上有无包裹。”

段飞道:“好,就暂定兴王是自己离开的吧,华明,派人沿街盘查,重点目标为各府看门人,看看有没有谁在昨天早晨见到过穿白色长衫的人离开,若有,在什么时辰,向哪里去了,具体身材衣着等特征一一问个清楚。”

“是,卑职这就派人去查。”华明答道。

段飞听到背后又脚步声传来,他转身望去,只见石斌等人快步走来,段飞问道:“都查清楚了?”

石斌答道:“大人,我们已将整个后院除了公主殿下的卧室外都清查了一遍,除了兴王殿下卧室衣柜翻乱,财物不翼而飞且没有书信之外,别的都一切正常,我们还查了围墙上下,墙高三丈就算顶尖高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墙面墙顶上皆没有新鲜印痕,兴王应该不是翻墙离开的。”

段飞道:“很好,大家辛苦了,准备收队吧,公主殿下,兴王的卧室最好先锁起来,窗户也用封条封上,一切保持原样,本官若是想到了什么,或会再次前来查验,若是公主发现了什么线索,比如有人发来要赎金的消息的话,公主勿必要在第一时间通知微臣。”

永福公主点点头,说道:“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段飞与劳海向永福公主辞行,然后一同离开了兴王别院,在兴王别院前,劳海问段飞道:“段大人,我会命内务府尽力配合,再也不会出现褚华这样的事,希望段大人有任何案情进展的时候先知会一声,劳某不胜感激。”

段飞答道:“劳公公请放心,这只是小事一桩,本官一定办到。”

目送劳海的小轿离开,段飞翻身上马,喝道:“咱们走,到太白楼走一遭。”

大家正要起行,王佐带着胡杰与柴超走出来,向段飞说道:“段大人,公主命我们暂时跟随大人,帮助查案。”

段飞心中暗赞永福公主聪明识趣,颔首道:“好,你们跟上吧,本官正要去太白楼,你们前头带路。”

王佐在前头带路,太白楼坐落在东单牌楼街与东长安街的交叉口上,规模没有四海楼大,但是光从精致的门面上看就知道它走的是全高端路线,门前来往的也都是锦衣玉罗的人,太白楼在京城里酒楼中向来排行前三,不喜欢四海楼喧闹的人多半会喜欢这里。

兴王也喜欢这里的清雅幽静,不过前天他给这里带来的恶劣后果显然令人记忆犹新,门口的小二看到王佐、胡杰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迎上前说道:“王侍卫、胡侍卫,兴王爷还好吗?这回你们可别再让他醉成那样了。”

王佐苦笑道:“今天我家王爷没来,我们是陪锦衣卫段大人来查案的,小二哥请你带我们去那天王爷喝醉的那个包厢,将你们老板还有那天那两个歌姬叫来。”

“锦衣卫段大人?”小二惊奇地向走在后头的段飞望去,小二哥阅人多矣,在众人中只一眼便将段飞认了出来,他从王佐和胡杰中间挤了过去,叫道:“段大人,听说你能把人切成几段再凑起来,这是真的吗?”

段飞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是真就是真,你说它是假就是假,唯心主义的道理很深奥,今天本官是来查案的,我就不给你慢慢解释了,你还是快带我们进去吧。”

段飞淡淡地望着他,小二哥明白自己多嘴了,他急忙低头哈腰地向段飞请罪,然后带着大家进入太白楼,穿过大堂,直入后院,在一个布置得很精致的院子里,一座精雕细琢的高楼拔地而起,这才是真正的太白楼,因为与街区有一定间隔,因此特别幽静。

第〇三六九章 【魔教仙姬】

进入太白楼之后直上三层,小二哥推开一间包厢的门,说道:“段大人请进,段大人来得可巧,这个包厢已经被人订了,若是晚来半个时辰,说不定这里已经被客人占了。”

段飞走入包厢,目光在四处巡游,闻言笑道:“也就是说本官只有半个时辰时间咯?那你还不快去将你们老板以及那天那两个歌姬找来,半个时辰之内办不完事的话……本官唯你是问!”

小二连道不敢,急忙退了出去,进了包厢石斌顿时啧啧赞道:“大人,这个地方果然不错耶,难怪兴王会选择这里而不是四海楼。”

段飞的目光从古色古香的矮几与笔墨纸砚上移开,落到了墙上挂着的古画以及琵琶等乐器上,随口问道:“你觉得这里比四海楼好?为什么?”

石斌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也不清楚,只觉得走进太白楼之后感觉就挺不错的,上到这里,更觉得这里比四海楼好,很清净,很自然的感觉。”

郭威反驳道:“我倒是没感觉,你小子第一次上到四海楼顶层的时候不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么?照我看这里至多少了点俗气,多了点雅致罢了。”

段飞悠然在茶几边盘膝坐下,说道:“不错,看来你们最近都有些长进,开始懂得攀附风雅了,太白乃是诗仙李白的字,太白楼自然沾染了点仙气,四海楼会的是四海宾客,自然免不了点俗气、贵气,这就叫人如其名,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谁好谁坏并没有定数,开酒楼真正重要的是酒菜要好吃,否则就算叫做神仙楼也没人来的,懂了吧?”

“说得好,段大人不愧是商盟的真正大老板,这番话果然商气十足,难怪段大人可以如鱼得水,日进斗金,让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人艳羡不已。”一个颇具富态的人走进包厢,向段飞拱手一拜,说道:“老朽太白楼老板常祥参见段大人。”

段飞摆摆手,说道:“常老板请进,坐下说话。”

常祥恭恭敬敬地来到茶几旁坐下,说道:“段大人,那日陪伴兴王的两个歌姬我已派人去传,不克即至,不知段大人叫我们来所为何事?难道兴王吃了我们的酒菜有什么不妥吗?”

段飞说道:“常老板真的不知道吗?兴王前日在太白楼喝醉了之后当晚就失踪了,听说兴王从前也经常喝醉,不过从来没有如此失常的,故而我来查探一下,看看究竟在太白楼发生了什么事,常老板只需好好配合即可,问题并不一定出在太白楼。”

常祥谨慎地答道:“是,小人一定全力配合段大人查案,段大人,前日兴王是申时初来到小店的,亥时正才被王府几位护卫架走,共喝了三坛太白仙,平时兴王只喝一坛便已醉倒了,那两个歌姬是在申时中招来的,她们一般不会喝太多酒,因此拿三坛太白仙只怕都灌进了兴王肚子里,兴王醉得一塌糊涂也算正常,这是兴王那天的账目,兴王所用的酒菜都绝无问题!”

段飞笑道:“本官相信太白楼的信誉,这样吧,本官现在有些饿了,你照单给我弄一桌酒菜上来,哦不,本官今天带的人多,你按人数弄个三五桌送上来,这个包厢本官临时征用,应该没有问题吧?”

常祥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段大人肯留在小店用膳就是小店的福气,请段大人稍候,小人这就去厨房,叫他们给段大人上菜。”

常祥才下去没多久,两个明艳动人的歌姬出现在段飞面前。

“王护卫、胡护卫,兴王今天没来么?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吧?”两个歌姬年纪绝对没有超过十六,放在后世可算是是未成年人,不过她们无论是身材还是说话与表情都显示出她们的成熟与圆滑,跟王佐、胡杰打了声招呼之后,她们的目光便落到了段飞身上,稍整颜色,向段飞欠身施礼道:“民女慕青、文兰,参见段大人。”

段飞微笑道:“二位姑娘果然有如兰花般清雅,令人仰慕,难怪兴王临走前还要来与你们相会,二位姑娘请坐,本官有几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

“段大人过奖了……”慕青与文兰优雅地碎步来到茶几旁,慕青给段飞斟茶,文兰先并腿坐了下来,身子自然地向段飞靠了靠,说道:“段大人请尽管问吧,文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飞望着她稚嫩的面庞,突然说道:“姑娘年庚几何?在红尘中游历了多少年啦?”

文兰一愣,咯咯娇笑道:“段大人你问奴家年纪做什么?难道嫌奴家还不够风情么?”

段飞摇头道:“你只管回答本官的话,本官是怜你们小小年纪就吃了许多苦头,二位姑娘可想过从良呢?”

文兰与慕青又是一愣,她们脸上顿时现出一丝惆怅,幽幽地说道:“多谢段大人关爱,奴家倒是想找个良人,可惜一直遇人不淑,兴王爷本来有意替我俩赎身的,唉,希望兴王吉人天相无恙归来,菩萨保佑……”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本官本来与两位姑娘一见如故,没想到二位姑娘已经心有所属,本官只好放弃了,倘若本官早些遇到两位姑娘就好了……”

听了段飞的话,慕青还好,文兰却喜形于色地叫道:“真的吗?段大人你不是在逗我们吧?”

段飞望着她摇头轻叹,说道:“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兴王还不知下落,文兰姑娘如此言行,不觉得对不起他吗?”

文兰的脸僵住了,慕青拂袖而起,面带寒霜地说道:“段大人,我们虽然是低贱的歌姬,却也不容别人如此戏弄,段大人有话就问,不然我们可就要去伺候其他客人了。”

文兰也想拂袖而起,她的右手手腕却不知何时已落入段飞的掌中,见段飞微微仰起脸,望着慕青冷冷地说道:“慕青姑娘说得好,谁都有尊严,不容别人轻易戏弄,有个问题本官一直梗在心头,今天正好问问二位姑娘,你们魔教圣女紫烟何在?本官很想抓住她狠狠打她屁股二十大板哩!”

听到段飞的话,慕青的脸顿时一变,她挥袖射出三枚细针分别向段飞眉头、心口和左手射去,同时手在腰带上一摸,叫道:“师妹快走!”

文兰右手一抖,就像软蛇一样想要溜出段飞的指爪,没想到段飞的手突然变得就像是烧红了的铁钳,紧紧扣住文兰右手腕脉,文兰只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文兰骇然大惊,左手疾出,向段飞双眼点去,同时袖口喷出一道浓烟,眨眼间就喷到了段飞面前。

“我呸!”段飞噗地声喷出一口真气,将那道浓烟吹得倒卷而去,同时他右手一拖,文兰的身体向他倒去,不但扑入了烟雾中,更替他挡在身前,吃了慕青的那三枚银针。

文兰倒在段飞怀中再也没有动静,慕青大吃一惊,不敢怠慢,她抖起腰带,挥舞成圈,那条三丈长的柔丝腰带舞动起来边缘利如刀刃,卷曲时又硬如棍棒,挟裹着强大劲气,声势惊人。

段飞身边高手虽然不少,一时间竟然攻不进去,给她趁机冲出包厢,眼看她就要逃之夭夭时,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把剑,嗡地一声轻颤,将慕青的腰带割成了几节,慕青完全被剑气笼罩,她面色铁青地停住身子,剑尖点在她的胸前,捉狎地在她左胸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站在慕青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丫头,年纪与文兰相当,比慕青还小,头上梳着双丫鬓,一手提剑,另一手还抓着一只烧鸭腿在啃着。

“你……是什么人?”慕青从嘴角里挤出几个字来,她丝毫不敢小看了眼前这个丫头,小丫头身上的杀气很重,慕青相信她随时可以一剑刺死她。

“锦衣卫秘密行动组十二金刚排行第九,你可以叫我九姐姐,大人,要活的还是死的?”小丫头偏着头向段飞问道。

段飞说道:“当然要活的,还用问吗?华明,把她拿下,小心别让她自尽死了。”

华明嗯了一声,走上前一掌将慕青打晕过去,然后他眼神有些迷惘地望着眼前的小丫头。

“瞧什么瞧啊,你欠我的的糖葫芦什么时候兑现啊?”小丫头撅着嘴对华明说道。

华明一愣,记忆就像土里被掩埋的种子般发芽钻出地面,华明惊喜地叫道:“你是小香?”

小丫头点点头,说道:“我不是小香,我是慕容香,你可得记住了。”

华明哪里管她,冲上去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叫道:“小香,小香,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哎,男女授受不亲,快放手啊!”慕容香挣扎着说道。

华明也感觉到当初那个黄发垂髫的小丫头已经成了大姑娘啦,他窘然松手,说道:“小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学了武功,看起来好像是崆峒派的剑法。”

慕容香得意地说道:“不错,我就是崆峒派的,怎么?不服啊?听说你们几个为了当官把功夫给落下了,看来今后我可以欺负你们了,哈哈哈……”

慕容香双手叉腰嚣张地笑着,段飞喝道:“够了,你们兄妹回头再慢慢叙旧,华明,把她们俩先押回诏狱,本官回头再去审问她们,小香,你跟他一块去吧。”

华明欣然向慕容香望去,慕容香哼了声,转身就走,华明向段飞告罪后带了几个人扛起慕青与文兰,离开了太白楼。

太白楼老板常祥一头雾水地跑上来,说道:“段大人,酒菜就快送上来了,慕青与文兰她们这是怎么了?”

段飞冷笑道:“她们是魔教妖女,刚才被本官揭破身份,暴起伤人,险些把我害死,你这太白楼到底还藏着多少魔教余孽,还不快快给我招来!”

常祥吓得一哆嗦,两腿不由自主地就跪在了段飞面前,说道:“段大人,她们平日陪客喝酒唱唱曲,倒也乖巧老实,小人没有段大人的神眼,实在不知道她们是魔教妖女啊。”

段飞哼了声,说道:“你说得也有点道理,魔教的人藏匿极深,天下没有几人能像本官这样,能一眼看出她们根底来的,你去将太白楼里的歌姬、酒女都带上来让本官瞅瞅,本官帮你吧魔教余孽一网打尽,以免消息传出,今后再也没人敢来你这里喝酒了。”

常祥大喜,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恩典,小人这就去将所有人都叫上来给段大人过目。”

不一会酒店里的堂倌、小二、厨子、账房还有歌姬一个个轮流上来给段飞过目,段飞正在忙着的时候,常祥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对段飞道:“段大人,有三个歌姬和一个厨子不见了,想必她们摄于段大人神眼的威名,不敢留下来被拆穿逮着,只好先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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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七〇章 【断事如神】

段飞挥退了眼前站着的一个小二,微笑道:“看来本官所料不差,确实还有不少魔教弟子在京城潜伏,她们怕了本官不战而逃了?看来贵店中再也没有魔教余孽了,哈哈……不过,还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你,说你呢,在本官面前你还想走得了么?不信你回头看看?”

段飞所指的就是带他们上来的那个小二,那小二并没向后望,倒是一声不吭地就向后一跳,突然后心一麻,颓然倒地,一个手里拿着一支翠竹笛子的少年向段飞点点头,转身走了。

段飞冷笑道:“这家伙见送我上来我却没有揭穿他,故意留下来试探本官的神眼,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活该他倒霉,卸下他的手脚弄醒来,本官要当场审问。”

小二被弄醒,他手肘脚腕都被卸下,面色惨然地跪在段飞面前,垂首不语,段飞喝道:“小二哥,你乖乖回答才有活路,我问你,兴王是否被你们藏起来了?”

小二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段飞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何苦来由?本官是最不喜欢用刑逼供的,小二哥,你并不是魔教什么重要人物,何苦为那些野心家卖命呢?只要你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掳走兴王的,我便给你安排条后路,保你安全富裕地活到老。”

小二抬起头来,冷笑道:“段大人,你不是号称神眼可洞穿一切,动念可知过去未来吗?既然段大人你这么神通广大,为何还要我的口供呢?”

段飞望着他,说道:“你好像很不服气,本官就是神通广大又如何?你根本不用开口,我自然能洞穿你的内心,了解你在想什么,不信咱们试试。”

小二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段飞仔细瞧了他一眼,说道:“小二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二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望着段飞,段飞笑道:“从你的口音上可以判断出你是山东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魔教为什么要掳走兴王?兴王身上难道有什么值得魔教大费周折掳人的东西吗?”

小二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段飞笑道:“倘若我是魔教教主,我绝不会做掳走王爷这样的蠢事,而是想办法安插人在他身边,影响他对朝廷的态度,魔教一贯都是这么做的,你们在太白楼布置这么多人手,想来目的就是把慕青与文兰安插在兴王身边,倘若她们俩其中之一或两个都成为未来的王妃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成为王妃,以她们狐媚人的功夫,要获得兴王的宠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小二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段飞笑道:“看来兴王的失踪你们损失才是最大的,所以你们不太可能掳走兴王……”

小二嘴角一抽,露出一丝轻蔑,段飞霍然说道:“兴王失踪与太白楼、魔教无关,难怪你不肯说,其实你也是一无所知,该死的家伙,竟然浪费本官时间,来人,把他拖出去看好,本官用完午膳之前都不想再看到他!”

小二怒声叫道:“你胡说,是我们绑走了兴王,是我们绑走了兴王,你快将两位仙姬放了,否则……”

小二被打晕拖了出去,王佐问道:“段大人,兴王失踪真不是魔教所为?段大人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段飞说道:“很简单,表面上的道理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魔教绑架兴王毫无道理,另外,本官用言语勾起了他的兴趣,然后他仔细听本官叙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充满了不屑与轻蔑,越是如此越证明本官说得一点没错,他是经过魔教特殊训练的人,真正的心情不行于色,不过还是有办法看出来的,他最后的反应也证实了我的判断,兴王失踪与魔教无关。”

“段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兴王与永福公主对大人赞誉有加。”王佐赞道。

石斌傲然道:“那是当然,我家大人的神通可不是吹的,只一眼就能看出谁好谁坏,聊两句能把你心窝掏出来,大大小小的案子落到了咱们大人手里,不出两三天就能彻底了结,酒馆茶坊里大家都说我家大人是本朝的包青天哩。”

“石斌,你不说话没人说你哑巴。”段飞淡淡地说道,石斌嘀咕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酒菜很快摆满了桌面,段飞提起筷子咂咂嘴,说道:“王佐,你们王爷还真会享受啊,一个人他吃得完么?”

王佐答道:“段大人,我家王爷平时还算节俭,那天只怕是心中烦乱,这才要了这许多酒菜吧。”

“没错。”胡杰说道:“那天一早王爷似乎就有些闷闷不乐,不仅言行上有异往日,连习性都与往日大有不同,花钱如流水,还点了许多平常不喜欢吃的东西,我们都很是担心。”

段飞夹了一片鸡肉沉吟不语,至今为止这个案子还没有一点头绪,兴王朱厚熜莫名失踪,太白楼和魔教的嫌疑基本排除,越看越不像是一件案子了。

“难道朱厚熜真的厌倦了奢华却没有自由的生活,翘家出走了?”段飞疑惑地想着,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朱厚熜不是那种看破红尘隐遁山野的人,从他听了相师的话一直不敢离京可见一斑,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朱厚熜的借口,他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理由要留在京城吗?

段飞向王佐望去,问道:“王侍卫,兴王近来可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有无看上谁家女子?”

王佐苦笑道:“段大人,我家王爷抵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来太白楼消遣一下,就没什么常去的地方了,王爷偶尔也去青楼转转,每次叫的姑娘都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属意的。”

段飞又问道:“那你们王爷可有仇家?”

王佐茫然摇头,说道:“倘若王爷有仇家,他也不会只带我们这点人来京城了,况且……接受册封也不是一定非要亲自来京城的,留在王府岂不更安全?”

“那就奇了。”段飞摇摇头,说道:“一切都说不通啊,看来只能等其他地方的消息了,来,大家一块吃吧。”

连段飞都没有了主意,其他人更是没辙,酒足饭饱之后段飞把常祥叫了来,说道:“常老板,你们酒楼的彩色果然不错,只可惜你们招人的时候太不小心,竟然没有好好查验他们的身份来历,以致魔教妖人隐匿于此……”

常祥双手奉上一只信封,说道:“段大人,都怪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段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我这一遭吧,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大人请笑纳。”

段飞没有去接,而是问道:“常老板加入商盟了吗?”

常祥连连点头,段飞挥手道:“那就算了吧,下不为例,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商盟就是锦衣卫罩着的,你明白吗?”

常祥喜出望外地连连点头,答道:“明白,明白,多谢大人。”

段飞带着人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现在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因为锦衣卫已分割成三个部门,其中组织部和后勤部各占一半,情报部主要在南镇抚司,在北镇抚司只有一个联络处。

情报部部长王佐见到同名同姓的兴王府侍卫王佐时不禁一愣,脱口叫道:“小佐,你怎么来了?”

“你们从前认识?”段飞奇道。

王府侍卫王佐苦笑道:“佐哥,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段大人,我与王佐大哥确实是旧识,王佐大哥曾经在兴王府仪卫司做过仪卫正,后来平流贼有功,又在正德十二年考武举夺了状元,这才加入了锦衣卫的。”

段飞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们同名同姓,又曾在一起做事,还真是有缘啊。”

两个王佐都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事实上王佐这个名字有辅佐帝王之意,因此很热门,姓王的人十个中就差不多有一个叫王佐的。

段飞问道:“有什么关于兴王的最新情报吗?”

大王佐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没有任何有意义的消息。”

段飞叹道:“时不我待,只能动大阵仗了,立刻传令下去,锦衣卫行动部、情报部暂停一级以下所有任务,全力大搜京城,务必要尽快找出兴王的消息,去吧。”

后勤部部长王平道:“大人,那两个魔教妖女该怎么处置?”

段飞说道:“暂且先放放,铲除魔教不在一时,找到兴王却是迫在眉睫的事。”

王平道:“大人,不如留几个人审问她们,或许……她们既然蓄意接近兴王,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呢?”

段飞沉吟道:“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王平喜滋滋地走了,段飞把没什么事做的人都赶出去找人,他独自来到后勤部研究所,原来几间破瓦房的军械所已经扩张成一个拥有上千平米的研究所,其中又分为几个研究部门,有研究炼铁技术的冶金处,有研究火药配方的化学处,还有研究弹道与瞄具的物理处,它们目前还只研究这些,日后自然会再行扩张,成为一个真正的研究所。

化学处处长正是死而复生的无想僧,他出自百毒门,最喜欢摆弄的就是瓶瓶罐罐,段飞来到化学处研究室的时候,无想正在鼓捣着什么。

“进展如何?”段飞问道。

无想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大人,我前日已经成功制备出‘肥皂’,不过制造出来的肥皂有的太硬,有的太软或者太粗糙,与大人给我做对比的肥皂差得太远,现在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段飞道:“你大概需要几天解决这些问题?”

无想说道:“五天,五天大概够了,若有人帮忙的话会更快。”

段飞笑道:“要不要本官去把你那几个徒弟找回来帮你?”

无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大人帮我找两个弟子,其他的只怕不那么听话,他们的喜好并不是研究,而是杀人。”

段飞说道:“好,我帮你去找帮手,你尽快把这肥皂研究出来,隔壁那三个法兰西蛮子制造的香油你想办法混入肥皂中,让香味历久而不散,制成的香皂一定会比肥皂更好卖的。”

无想微笑起来,说道:“大人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真令人艳羡啊,肥皂研制成功之后我立刻开始研究香皂,大人请放心,在肥皂中混入香油应该不难。”

段飞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有机会就想办法偷学那些法兰西人的香油配制方法,只要你培养出能够接替你的人,我可以考虑释放你。”

无想笑道:“这儿挺好,可以继续练毒而无需担心被人追杀,我又不是嗜血的疯子,这里挺适合我的,大人现在想赶我都赶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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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七一章 【裸死街头】

段飞从无想的实验室出来,顺眼瞅了下李马赛他们的实验室,那三个法兰西人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连段飞要进去都得先敲上半天门,保密工作做得相当踏实。

不过段飞对他们的进度却了如指掌,甚至对他们所采用的工艺都有相当的了解,因为李马赛他们购买的工具和材料段飞都了如指掌,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段飞能够从这些采购单中看出很多东西来。

段飞自己不可能亲自去街上明察暗访,在没有新消息的情况下,他只好留在锦衣卫静待,没多久十王府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

前来回报的锦衣卫道:“大人,我们奉命沿着十王府街调查白衣人的消息,已有五人表示前日清晨见到过身穿白色长衫的人走过,因为十王府街环境比较特殊,来往者除了仆役下人外无不是骑马乘轿的,前日清晨那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既非仆役下人,大清早背了个包裹行色匆匆地走过,因此引起不少人关注,大家都怀疑那是个贼,从谁家偷了东西出来,不过因为不是自己家里失窃,因此大家都没有理会,我们仔细盘问过那些人,他们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当日清晨的确有个白衣人从兴王别院出来,向南而去,到了长安街才不知去向。”

“难道兴王真的是自行离开?”段飞皱着眉踱了两步,对那人道:“你们做得很好,你去传我命令,将调查方向转向长安街以南以及眀时坊周边,重点查探酒店、马坊、车行,看有无人与兴王年岁身形相似的人买马租车出城。”

那锦衣卫领命而去,段飞又跺了几步,心想:“难道我真的错了?年纪轻轻的兴王竟然看破了红尘人世,弃富贵名利如敝屣,出家做和尚?或是害怕天降横祸,独自躲起来了?”

段飞琢磨道:“这小子难道受了什么打击?怎么突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那天太后大寿,他兴致勃勃地跑来问我是不是真有神通时都还挺聪颖的嘛……”

他正在思索有无遗漏线索,王平来到门外,探探脑袋犹豫了一下,段飞瞅见了他的人影,喝道:“谁在外面晃荡?给我进来!”

王平答道:“大人,是卑职我。”

王平走进来,对段飞禀道:“大人,卑职奉命审问那两个魔教丫头,别看她们娇滴滴的样子,骨头还真够硬的,卑职已换过几种刑具,她们痛昏了几回,可就愣是不肯招供,若要再用更重的刑,卑职怕她们承受不起,因此特来向大人禀报。”

“承受不起?怎么承受不起法?”段飞随口问道。

王平答道:“承受不起也就是非死即残的意思,她们俩一个骚|媚入骨,一个娇柔可人,若是弄残废了……卑职都有些不忍下手哩。”

段飞哼了一声道:“她们是魔教核心弟子,按律当凌迟处死,有什么可怜惜的?你真的会不忍下手?”

段飞盯着王平看了几秒钟,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试探本官,看本官要不要先享用了她们吧?本官可没有这种嗜好,我也不希望你们做出淫辱女犯的事情来,从前诏狱中这些陋习我希望你们都不要继承下来,这些魔教中人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一般的刑罚对他们只怕没有什么效用,本官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王平唯唯诺诺,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失望,段飞从他身旁走过,淡然说道:“我是为你好,你最好还是把我的话记在心中,免得将来后悔。”

王平凛然答道:“是,大人的教诲卑职不敢有一时或忘!”

段飞向前走去,说道:“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对你来说应该是升官发财吧?有了权与钱,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何必对那两个不成气候的丫头动心呢?”

王平嘿嘿笑道:“大人说的是,魔教的女人多半都擅长蛊惑男人,卑职定力不坚,定是着了她们的道儿。”

段飞霍然回首,说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倘若你心无杂念,她们媚术再强又如何可能影响到你?王平,本官看你临机应变的能力不错才特意提拔,你可不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是不是骤然高升且得到本官的信赖以至于有点忘形了?那我就给你清醒一下,锦衣卫每年年底都会有一次大比,比实力,比能力,比上一年的工作成绩,倘若你被别人比了下去,本官会毫不客气地撤了你!”

王平汗流浃背地颤声答道:“大人教训得是,卑职知错了,今后谨遵大人教诲,绝不敢忘。”

段飞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跟我到诏狱去看看吧。”

段飞才走两步,一个锦衣卫百户飞步跑来,向段飞禀道:“大人,顺天府知府司恭城投帖求见大人,不知大人见是不见?”

顺天知府乃是当朝三品大员,段飞不甘怠慢,停住脚步对那百户道:“请知府大人稍候,本官一会就到。”

段飞回头对王平道:“你暂且将那两个魔教妖女放一放吧,本官见过知府大人后再去诏狱好了。”

顺天府知府司恭城大约五十岁出头,见谁都两眼带笑,一副精明灵醒的样子,他见了段飞便上前施礼道:“本官冒昧来访,还请段大人恕罪。”

段飞笑道:“该我向知府大人施礼才对,司大人如此岂不是折杀我么?司大人百忙中莅临锦衣卫,定是有要事相告,请大人直言,段飞洗耳恭听。”

司恭城说道:“段大人客气了,本官其实是有事相求,段大人,前日凌晨,朝天宫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旁出了条命案……”

段飞打断司恭城的话道:“这个案子我听说过,深夜裸男横尸街头,脸还被烧得一塌糊涂,不知此案与我何干?司大人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案子亲自来锦衣卫走一遭?”

司恭城点点头,说道:“段大人请听我说完,这个案子本官查访了三日依旧毫无头绪,段大人神断闻名,今日我是专程来请段大人出手帮忙的。”

段飞摇头说道:“司大人,本官有心帮忙,奈何一心不能二用,本官今早刚好接了皇上的旨意,要我尽快查到兴王殿下的下落,本官至今还没有一点进展,实在无法分心再去查别的案子。”

司恭城见段飞的手向茶杯摸去,忙道:“段大人,兴王失踪之事我也是承蒙段大人派人前往顺天府查问时方才获知,我突然有个想法,于是亲自赶来锦衣卫求见大人,现在请段大人屏退左右,我好将那个想法拿出来与段大人商量一下,或者段大人会改变想法。”

段飞皱眉看了司恭城一眼,见他一副沉稳内敛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鬼主意,于是朝左右喝道:“你们都出去,本官与司大人有要事相商,不许任何人接近。”

只剩下段飞与司恭城的时候,司恭城这才低声说道:“段大人,今日早些时候锦衣卫来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兴王失踪了,记起兴王的音容相貌,我突然有股不祥的感觉,朝天宫附近的那个案子,死者的身材年龄与兴王都极相似,时间也差不多,会不会……”

段飞冷笑道:“司大人糊涂了吧?你那个案子是前天晚上发生的,兴王那个时候可能刚从太白楼回到兴王别院呢,怎么可能扯到一块去了?”

司恭城说道:“段大人说的是,不过我心中却越想越不安,我与兴王只见过两面,对兴王殿下并不熟悉,不过那死者的皮肤白皙嫩滑,手指干净修长,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从未吃过什么苦的主,他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红痕,似乎曾经戴着一只戒指,被人夺去时留下了痕迹,我记得兴王殿下左手似乎戴着一枚鸽血宝石戒指……”

段飞依然不为所动,说道:“京城的富家子弟多了,司大人何不先调查一下谁家里有人失踪了?说不定会有所发现呢。”

司恭城肃然道:“顺天府早已四处查访,并贴出告示悬赏认人,可惜一直没有符合条件的,直到段大人派人来顺天府时,我才知道原来兴王失踪了,段大人,我入仕后破过的案子比段大人为官以来只多不少,我也不会无的放矢跑来徒惹大人笑话,话已至此,段大人若还不相信我,我只好回去将那尸体当做无人认领的乞儿草草掩埋了。”

“司大人莫急,且让我想想……”段飞端起茶喝了一口,皱眉思索起来,两个案子在时间上毫无相关之处,司恭城不会傻得开这种玩笑,若非真有把握,他是绝不会贸然跑来找自己密谈的,兴王不是普通人,谁敢胡言乱语说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得这么惨?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司恭城所说的话中最让段飞悚然心惊的是,京城中再也没有另一个符合死者年纪、身份的失踪者了,难道死者真有是兴王殿下?倘若死者真的是兴王殿下,那么这个蹊跷的失踪案又该如何解释?难道当晚喝醉回到兴王别院的不是真正的兴王?连永福公主和王佐、春熙那么多人都瞧不出来?不可能,那个死者绝对不可能是兴王殿下!

PS:我回来啦,可惜后天又要过节,俺又得陪夫人……然后是国庆节,俺还得忙着摆酒,国庆节完了都没有休息,因为双|十|节还得在桂林再摆一回,我的天啊,从八月回了趟昆明之后我就一直马不停蹄,休息的时间比干活还累,一直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休息一下啊……

附注:没有违禁提示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双|十|节,还以为是自己杜撰的词呢,这个禁词屏蔽功能还真教育人啊!

第〇三七二章 【血兰胎记】

段飞考虑了一阵,终于首肯道:“好吧,本官被勾起了兴趣,就去顺天府看看吧,不过司大人要记住,在案件尚未明朗之前,不论任何人问起,你只能说本官是受邀前去破案,不能将你的猜测告诉任何第三人!”

司恭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兹事体大,我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无需请段大人屏退左右了。”

段飞的心情沉重起来,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去顺天府吧,来人……去资料库把杨森给我叫来,石斌、郭威、洪邦、蒋俊,你们随我前往顺天府,对了,去把史大哥还有谢师爷一起叫上。”

大家见段飞与司恭城神色严肃,知道事态严重,二话不敢说,各自去找人,不一会大家都赶了来,段飞也没跟他们解释,沉着脸带着一队锦衣卫,与司恭城带来的顺天府衙役们排成两队,并肩向顺天府赶去。

这两队人敲着锣走来,行人纷纷走避,不一刻便来到了位于紫禁城东北处的顺天府衙门。

司恭城二话不说地带着段飞直奔敛房,当他毫不避忌地带头进入敛房,段飞突然对他多了两分信任,心中益发沉甸甸的。

段飞回头对大家说道:“杨森跟我进去,其他人原地休息,史大哥,谢师爷,你们如有避忌,可以不进去,在外头听着就好。”

史羽峰笑道:“有什么好避忌的?老谢你说是吧?”

谢志钧叹了口气,默然点头,段飞的心思早已不在他们身上,进入敛房之后他第一眼便落在空荡荡的敛房中唯一的一张停尸台上。

司恭城肃然绕过停尸台站在另一边,目光向段飞望去,段飞来到停尸台旁,司恭城道:“段大人请。”

段飞轻轻揭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一张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段飞继续揭开白布,直抵尸体腰部才松手放下,尸体是平躺着的,身上没有衣物,皮肤虽然已经变色,但是依旧光滑如缎,司恭城说道:“死者被发现时身上不着寸屡,根据尸斑分析,我们怀疑他是在死了不久之后才被人剥光的。”

段飞点点头,喝道:“杨森,给我验尸!”

杨森答应一声,走上前,开始仔细验尸,只听他连续说道:“死者身体已经僵硬,从姿势上看基本符合平躺的情形,不过他左手臂内侧和左腰际、左腿侧都有轻微尸斑,可见他原本是侧躺着死在地上,左手是向前伸展着被头压着的,知府大人说得不错,死者确实在死后不久被人翻动过,估计就是洗劫他身上的财物以及衣裳吧,因为死者死得还不够久,而且身边有火烤着,因此身体还未僵硬,不用扭断手臂就可以把衣服脱下来。”

杨森停了一下,继续观察尸体并说道:“尸体左手前侧有焦痕,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死者是侧躺着用头把手臂压在下边,所以手臂前侧与脸一起被火烤焦了。”

“死者脸上严重烧焦,不可辨识面目特征,其中左右两边脸上各有一道严重焦痕,其上还有草木灰状存留物,我怀疑有人故意用燃着的木材毁去了死者的面容,否则要留下这样的痕迹除非死者一头栽倒在火堆上,但是这样的话死者的头发也会完全烧毁,因此可以排除。”

杨森掀开白布,将尸体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并且在尸体髋骨位置捏了捏,这才说道:“虽然死者面目无法辨认,但是从他身材、手脚、骨骼尤其是髋骨的特征可以断定他的年纪还不到十八岁,不过……他应该已经不是处男,而且还有许多那方面的经验……”

大家听了杨森的话都不由自主地向那儿望去,杨森耸耸肩,说道:“别问我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其实我也不懂,都是我爷爷教我的,史大哥你不用奇怪,你光着身子到外边风雪里站上一会也会冻成这么小的……嗯,死者胸前有两团淤痕,似乎是拳印,他胸口另有一道伤痕,像是刀剑等利器划伤的,不过印痕太浅而且也不是致命伤,因此可以不做分析,死者手腕脚踝都有环状淤痕,线纹清晰,应该是麻绳之类的东西留下的,死者生前曾遭捆绑拘禁,他的手背上有刮伤痕迹,可能是为了挣脱捆绑留下的,他的手指指甲很整齐,但是却充满了泥垢,他不是在地上爬过就是徒手*了,他的手掌与手臂上都有很深的伤口,从创口痕迹上看,明显是防御伤,史大哥,请帮我将他翻个身。”

史羽峰与他合力将尸体翻过身来,杨森数了数尸体背上的创口,说道:“死者背后身中六刀,并有棍棒等钝物殴打所致淤痕,死者死前应该曾经面对三个以上的凶手,刀伤……不算很深,不足以致命,淤痕所在也不是致命之处,死者至死应该是另有原因。”

“那你就给我找出真正的至死原因,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段飞说道。

杨森请史羽峰帮忙把尸体翻了回来,说道:“大人,死亡时间和至死原因现在可没法判断,除非你让我彻底验尸,我怀疑死者是流血过多而死,从他的肤色可以看得出来,不过死者身上没有血衣,我也没有看到现场,只能这样判断了,倘若能找到大量血迹,就可以证明我的判断没错,因为现在天气太冷,尸体又没穿衣服暴露在外,死亡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冻成冰坨坨,实在没法判断死亡时间。”

不论死者是谁,现在彻底验尸都是不可能的,段飞对司恭城道:“司大人,现场找到什么证据吗?”

司恭城道:“从现场取回不少证物,不过与本案的关联都不大,都是些流浪汉废弃的东西,死者所躺之处并没有留下多少血迹,不过沿路留下的血迹倒是不少,在血迹的尽头,我们也发现了一些血迹,以及搏斗留下的痕迹,但是我们搜索了附近,并未找到任何凶器。”

段飞道:“不管有没有用,请司大人带我去看看那些证据,杨森,你留在这里继续验尸,在不毁伤尸体的情况下,尽快确认他的死因,另外,他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点的标记吗?若有,或许我们可以更快些确认他的身份。”

杨森说道:“我刚看到他背上有个朱红色胎记,长得像一朵兰花,长在右后腰部位,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段飞道:“好,你继续检查,司大人,请。”

司恭城带着大家来到证物房,指着一张长桌上摆着的物品道:“这些便是在案发现场收集到的证物。”

段飞走过去仔细瞅了瞅,只见桌上摆着许多零碎的东西,譬如烧焦的木炭、染血的土、破烂的布片等等,多数与案件确实没有什么关联,不过段飞仔细看完之后却有了些想法,问道:“司大人可否派人盘查过现场附近的乞儿无赖?死者身上的衣物极有可能是他们剥去的,若能找回死者身上的东西,对确认死者的身份会有极大的帮助。”

司恭城赞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这个想法我是在昨晚才想到的,已经派衙役前去盘查当地的无赖乞儿,希望能有所发现。”

段飞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证物,确认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说道:“司大人,这些证物果然没什么好瞧的,我们还是去现场看一看吧。”

司恭城点点头,大家一起离开顺天府,向朝天宫赶去。

街上行人似乎都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因为街上到处都是锦衣卫在盘查,把快要过年的气氛都给冲没了。

看到如此情景,司恭城意味深长地叹道:“快过年啦,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本官也是没办法啊,希望……尽快找到兴王殿下吧。”

两人目光突然交错,然后下意识地把脸扭开,段飞开始有点担忧,因为刚才在顺天府衙门里看到的那具尸体身材确实与兴王朱厚熜很相似,倘若死的真是兴王,这可就麻烦了。

朝天宫附近的街道有点乱,这边工坊比较多,人员来往复杂,给查案带来不少麻烦,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个小十字街头,交叉的两条街道是竹木厂与朝天宫西坊的主要通道,人流匆匆,现场早已被破坏,来往的人踩踏着街道上的每一寸土地,因为下雪泥泞的缘故,连灰圈都给踏没了,看到这一幕,段飞的眉头不禁紧皱。

司恭城也给气得面皮发胀,他怒喝道:“来人,把这些刁民都给我赶开!龚鹏与廖靖哪里去了?把他俩给我抓回来!”

顺天府的衙役正要接令赶人,段飞喝止道:“不必了,顺天府既已将现场查探过,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本官来此只是想看看周遭环境的,司大人,当时尸体躺在什么地方,他是从何而来?”

顺天府衙役驱开来往的人,司恭城来到路口边靠北的墙根下,指着地上被踩踏地乱七八糟的火堆痕迹说道:“段大人,当时死者就躺在火堆旁,脚朝东边,他是从那边来的。”

第〇三七三章 【寻迹追凶】

段飞的目光在那火堆上凝视了一阵,突然说道:“司大人,这火堆周围散落的石块被烧得焦黑,应该是用来构筑火堆挡风用的,这应该不是临时升起毁尸灭迹用的火,深更半夜没有人会抛下烧得暖烘烘的火堆走开,除非是受了惊吓,或者做了坏事逃跑,流浪汉都有自己固定的休息地点,请派些人去查查这个街角平时是什么人在这里烧火驱寒,带他们回来问话。”

司恭城恍然大悟,立刻派人去了,然后向段飞赞道:“段大人果然心思慎密,我竟然从未想过从这方面着手查案。”

段飞摇头道:“司大人,这里现场被破坏严重,我们还是顺着血迹看看死者被袭击的地方吧。”

司恭城点点头,让两个衙役开路,和段飞并排着向东走去,一边走一遍说道:“这条路通向朝天宫后门,沿途有不少工坊与仓库,这片地方堪称整个京城里最乱的,那位公子爷一个人晚上穿着华服在这里乱走,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毫不奇怪。”

段飞答道:“那就更不对了,据我所知那位自幼随侍从练武强身,身手敏捷、弓马娴熟,只怕三五个壮汉也难以近身,几个地痞怎可能伤得了他呢?”

司恭城答道:“大人难道忘记了死者手上的绳印勒痕么?说不定那位已经被困数日,勉强逃出来时已经饿了几日,手软脚软,哪里还能与人动手?”

段飞摇头不语,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将那个死者与兴王朱厚熜联系起来,因此他虽然心中也有些怀疑,不过却下意识地极力否定这个猜测,因为这个结果太可怕了。

司恭城见状也不再多说,带着段飞走过一条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仓库或着工坊,段飞问道:“这些街道晚上都没有人走的吗?”

一个宛平县的衙役答道:“是,大人别看这里现在这么热闹,一到晚上就会冷清下来,附近不是工坊就是仓库,这么冷的天,大伙要么在工坊里干活,要么缩在仓库里玩牌,街上黑得出鬼,朝天宫白天人多,晚上大门一关也是没人去的,。”

段飞道:“原来如此,十字路口附近难道都没人听到那晚上有什么动静么?”

“有啊,”还是那个衙役答道:“有人说当晚曾经听到有人在街上鬼叫,不过这地方晚上太黑,大家都没敢出来看,而且经常有人在这里因为害怕或是开玩笑,故而乱喊乱叫什么的,所以大家也没在意。”

段飞又问:“问清楚那人听到鬼叫什么没有?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那衙役答道:“问过了,说是声音很尖锐,都吓得变调了听不出喊的什么,听到声音的时候大概是在腊月十七夜晚亥时中。”

亥时中也就是晚上十点,在没有电视与互联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普通人天一黑就熄灯睡觉了,街上也没有路灯,黑漆漆的确实很可怕。

段飞道:“司大人,你觉得死者是什么时候死亡的?会是亥时中吗?”

司恭城思索道:“确有可能,任谁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黑暗中冒出来,只怕都会吓得尖叫起来,我也觉得暂将死者死亡时间定在亥时中比较妥当。”

段飞颔首道:“这就是说他是在亥时中之前遇袭的。”

“嗯。”司恭城指着前方说道:“段大人,前方一片凌乱之处就是死者遇袭之地了,再往前就没有再发现血迹。”

段飞点点头,走过去低头仔细观察,天上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了,飘雪落在地上被人踩踏之后融化,让地上泥泞起来,掩盖住了许多痕迹,唯有溅到了墙上的血迹分外醒目。

段飞放弃了在地上寻找线索的奢望,他仔细往墙上看去,只见墙上一滴滴的血迹凝结成了一串串嫣红的珠子,就像一串红宝石项链,让段飞不禁想起兴王朱厚熜佩戴在左手小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血珠不止一串,随着凶手挥舞刀子,被刀锋带出的鲜血挥洒在墙上,形成了一张张立体的画面,给予段飞重组现场的线索。

“一刀,两刀,三刀……”段飞的手比划着,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人正在仓皇逃命,背后追着一个或多个凶手,他们挥舞着棍棒与利刃,苦苦追杀。

“倘若在这里死者就受了这么多伤,他又怎么可能逃那么远?难道他被打晕了抬过去的?”段飞停了下来苦苦思索,司恭城也没敢打扰他,摆摆手,大家都悄然退后了几步,任由段飞静静思考着。

段飞的目光顺着街道向西望去,十字路口距离这里足有千步,死者受重创之后怎么可能摆脱凶手追击逃到那去?难道凶手已经得逞,所以放弃了追杀?段飞的收回目光,突然眼角余光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倏地转了过去,只见墙上似乎遭什么东西重击,凹了个坑在那里。

段飞心中狂喜,走过去一看,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凹痕,显然是新敲上去的,因为凹痕里的黄土上明显有深红色印痕,应该是血迹,凹痕西浅东深,足可重构那钝物运行的轨迹,段飞眼前又出现一幕,只见一个人轮着一个钝器,自西向东划了个四分一圆,砸在墙上留下了这个痕迹。

司恭城走了过来,说道:“段大人,可有什么发现?这个凹坑我也观察过,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段飞摇头道:“不,这不是凶手留下的,这是死者留下的,他受伤之后夺过铁锤进行了反击,或许还打伤了某个凶手,于是这些凶手才不得已选择了放弃,死者才得以逃走,司大人觉得这个凹痕像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司恭城道:“应该是铁锤留下的,不过这附近有许多竹木厂,几乎人手一把铁锤和篾刀,查起来工程浩大,而且我怀疑没什么效果。”

段飞道:“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司大人可以派人去附近查查有谁在十七日晚上受了伤,被锤子砸中,轻者擦伤,重者骨折,应该很容易查到,另外再查查附近谁最近买了新锤子,木匠的锤子就和厨师的刀一样,不常换的。”

司恭城恍然道:“大人高见,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大人是如何判断出凶手受了伤,并且丢了锤子的呢?”

段飞说道:“首先锤子上有血,否则就不会在凹坑中留下血痕,当然,这血迹也有可能是死者身上沾染的,不过……像这些在街上打劫行人的匪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若没有吃点苦头,他们就算被夺了锤子,三对一的情况下也不会肯善罢甘休的,定是有人受了伤,觉得三个对一个也不能稳赢时他们才会离开,既然有人受了伤,他们也不太可能留一个人下来捡有可能被死者抛弃的锤子,定是一起护送同伴去就医了,所以说凶手很有可能会买新锤子。”

司恭城佩服得五体投地地说道:“段大人不愧神捕之名,从一个锤子上就能看出这么多线索,如此说来那凶器锤子定是被死者抛弃,然后早上路过的人顺手拿了去,我们接到报案赶来时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段飞点头道:“我的判断都是基于一个猜测,死者曾经夺过锤子进行反击,倘若我判断失误,这一切都是徒劳,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司恭城笑道:“段大人说的是。”

这时西边传来一阵喧哗,段飞转身望去,只见四个顺天府的衙役快步跑来,前头两人神色仓皇,来到司恭城面前不顾地上泥泞跪倒便不停磕头,叫道:“卑职该死,大人饶命啊!”

司恭城沉着脸喝道:“本官让你们守着现场,你们都干什么去了?龚鹏,你说!”

被点名的衙役身子一哆嗦,他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大人饶命,我们已经守了两天了,案子毫无进展,我们觉得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于是便偷懒到附近小赌坊玩两把,没想到一玩便没法收手,以致误了大人交代的事,请大人饶命!”

司恭城嘿嘿一笑,龚鹏与廖靖浑身猛地一哆嗦,只听司恭城冷笑道:“你们觉得现场已经没有守着的必要所以跑去赌钱了?龚鹏啊龚鹏,我觉得你老成持重才托付重任,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起来吧,求我也没用,我根本不想罚你们,因为自有人来惩罚你们,你们知道死者是什么人吗?虽然现在还没有确认身份,但是非富即贵绝无异议,一旦他们家人找上来,却因为你们两个蠢材擅离职守让现场全毁,我看你们怎么跟死者家属交代!滚,滚回衙门去呆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这两个蠢货!”

廖靖抬起头分辨道:“姨夫,案发都几天了,现场有多少粒沙子我都数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好守的嘛,是我觉得无聊唆使龚大哥去玩牌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司恭城气得脸都青了,他并指向廖靖一点,怒道:“小奴才,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你还是我的亲戚哩,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除了玩牌赌钱你还会什么?你觉得现场已经没什么可守的了?段大人光凭墙上一个印痕便已看出凶手来历,倘若你能好好守着现场,或许现在已经抓到凶手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廖靖刹那间面色如土,他用力地向司恭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带着满脸的泥浆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慢!”段飞对司恭城道:“司大人请息怒,廖靖年少不懂事,司大人回去慢慢教育嘛,震怒之下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司大人可要三思啊。”

司恭城只是一时面子下不来台,听到段飞的话,他顿时喝道:“小奴才,今天有段大人为你说情,我暂且饶了你,龚鹏,带他回衙,关在屋里不许他到处乱走,倘若他跑了,我唯你是问!”

PS:中秋节快乐!

第〇三七四章 【神棍头上动土】

龚鹏与廖靖走后,司恭城讪讪地向段飞解释了两句,段飞就没放在心上,他的目光沿着街道向东方望去,突然说道:“司大人,我们沿街继续向前走走如何?”

司恭城应道:“段大人请。”

段飞回头吩咐道:“石斌,你们继续查勘现场,我与司大人到前面瞧瞧。”

段飞陪着司恭城向前走去,走了不多远就来到了又一个十字路口,段飞站在路中心东瞅西望,司恭城耐心地等了一会,这才问道:“段大人,可有发现?”

段飞说道:“司大人,这个十字路口向东就是朝天宫,向北是竹木厂,向南是西坊居住区,你猜死者会来自何方?”

司恭城向竹木厂远眺了一下,说道:“朝天宫是不太可能了,既然凶手可能是竹木厂工匠,那么死者极有可能是被困于竹木厂中,逃跑之后被人追杀,结果逃到这里被追上杀死,段大人以为如何?”

段飞摇摇头,说道:“司大人所说很有道理,不过我却另有想法,竹木厂附近工坊众多,确实很容易藏匿人质,不过也很容易被发现,亥时中虽然已经深夜,不过工坊中还有人在加班,人质逃出并且被几条大汉追捕的事不可能没有人看见,顺天府在附近查了几日都没有线索,说明要么有人包庇罪犯,要么死者就不是从竹木厂逃出来的。”

司恭城道:“段大人觉得死者是来自西坊居住区么?不知可有佐证?”

段飞说道:“很简单,附近的人听到动静时是亥时中,不知竹木厂那片工坊放工是什么时候,据我估计,死者应该是来自居住区,他心中慌乱,对这边地形也毫无了解,一路凄惶地逃到这个路口,前方突然走来几个高谈阔论的壮汉,或许他们还喝了酒,换个普通人,他或许会高声呼救,不过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如此轻率,突遭大变的情况下,在陌生的地方不会轻信任何人,于是他急忙转弯向西走去,或许并没有走远,只是想等那些人走过后再做决定,然而他遇到的果然不是好人,他们见死者一身光鲜,甚至还佩戴着首饰,临时起意追了过去……”

司恭城捏着须子沉吟道:“倒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没有相关证据,顺天府总不能强行入屋搜索啊,再说朝天宫西坊这么大,居住着数以万计的人家,一时间又哪里搜得过来?”

段飞肚子里轻哼一声:“这个老狐狸。”

司恭城明显觉得段飞的推测比较可能,不过却想让锦衣卫来做这件会挨骂的事,段飞岂会上他的当?

段飞没有接话,目光向南看了看,悠然说道:“司大人说得对,盲目搜索毫无意义,我们还是静待更多的线索汇总,然后再做决定吧。”

司恭城连说了几声是,然后道:“段大人,前面就是朝天宫了,不如我们先到朝天宫里歇息一下,顺便等着消息如何?”

段飞点了点头,大冷天下着雪,在外头站着喝西北风实在不舒服,这个司恭城狡猾了点,不过还是很会做人的嘛。

明朝建都南京后,曾在水西门内建有朝天宫,作为朝廷举行盛典前百官练习礼仪的场所。明朝迁都北京后,于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决定仿南京式样也建一座朝天宫,宫址就选在了天师府旧址。经多年修建和扩建。朝天宫规模宏大,功能上不断扩展,不仅供朝廷百官演习礼仪,也是文人墨客聚会的场所,道士们也常在这里修炼、做法事,正德年间,朝天宫已经成为北京最大的道教宫观。

锦衣卫都指挥使和顺天知府莅临,在朝天宫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朝天宫主持林颐道长亲自出来迎接,段飞与他明言自己只是查案中来此稍事休息的,林颐道长还是非常热忱地接待他们,当段飞坐定的时候,林颐道长在主位相待,乐呵呵地问道:“段大人,那日太后寿辰我也在场,亲眼目睹了段大人的奇术,可惜距离远了些,看得不够真切,初九日乃是玉皇上帝诞辰,朝天宫将汇集各地仙道同流,一起做法事庆贺,不知段大人可否莅临,施奇术让大家见识见识如何?”

司恭城也竖起了耳朵,段飞微笑道:“林颐道长,本官不信佛也不信道,出席道家大会似乎不太妥当吧?再说本官现在受皇上指派,正在办一个案子,现在还没有头绪,搞不好年都没法过,林颐道长的好意我只好心领了。”

林颐道长笑道:“段大人何须客气?区区一个案子,对段大人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自段大人在太后圣诞上展现神术以来,大家无不翘首以盼,望能亲眼目睹,到时候百家齐鸣,段大人再技压群伦,岂不妙哉?”

段飞在林颐道长眼里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讥诮,林颐的恶毒心思段飞洞悉无遗,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道长盛情相邀,本官却之不恭,只好到时献丑了,不过……”

段飞把话音拉得老长,然后说道:“本官有两个要求,首先,本官要最后做压轴出场……”

林颐笑道:“这个自然,段大人奇术惊人,定是压轴最后出场的了,若是段大人先出场,后边的人都不敢上台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第二,本官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神仙,非要说自己是神仙的人,本官就要当验金石好好把他验验,届时我会请皇上驾临,倘若发现有人装神弄鬼,本官就要当场把他拿下,以免这些神棍蛊惑皇上危害天下,林道长可愿应承呢?”

林颐的神色顿时尴尬起来,他苦笑道:“段大人这不是为难我么?”

段飞淡然道:“究竟谁为难谁道长心里清楚,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林道长据说也颇通神术,元月初九,本官一定会给林道长捧场的!”

林颐提起手想拍桌子,不过段飞嗯了一声,林颐的手只好轻轻放下,他色厉内荏地说道:“段大人,你如此做实为不智,全天下神道同流都会对段大人群起而攻之的!”

段飞微笑道:“林道长难道不明白吗?到了那个时候,本官还会怕几个神棍吗?哈哈……”

林颐气得说不出话来,段飞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说道:“又是洞庭碧螺春,最近都喝腻了,这朝天宫中怎么也这么俗气啊?”

林颐再被讽刺,反而冷静下来,他也喝了口碧螺春,说道:“段大人、司大人请慢用,我还有场法会要办,不能奉陪了,请两位大人恕罪。”

司恭城起身相送,段飞却只是淡淡说了声慢走,林颐走后司恭城不禁劝道:“段大人何须与这种小人一般见识?随便敷衍几句便了。”

段飞淡然道:“倘若我拒绝,他定会四处散布消息说我不敢来参加法会,倘若我来了,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我出丑,反正他不过是一个快要完蛋的神棍,我何惧之有?司大人不必为我担心,还是派人催促贵下要紧。”

司恭城点点头,正要派人去催促,只见两个衙役匆匆走进来,向段飞与司恭城各拜了一拜,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查过,平日经常在十字路口角落边烧火取暖的人共有三个,分别是城隍庙前耍把戏的刘大仙和四处游走整日给人捉鬼骗钱的王真君以及帮人看风水的相师张神眼,这三人现已失踪数日,不知下落。”

司恭城拍案喝道:“定是这三个杀才见死不救,还将死者洗劫一空,连底|裤都不肯放过,还把死者的脸推到火里烧毁,实在可恨,传令四处缉捕,将他们三人捉拿归案!他们所洗劫的赃物也给我一一查出下落追回!”

“是!”那两个衙役转身就走,司恭城对段飞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这个案子总算有了点头绪,看来破案可期了。”

段飞摇摇头,说道:“破案容易,查实死者身份难啊,倘若查不出他的来历,这个案子始终还是个死案。”

司恭城点点头,说道:“不错,段大人所虑极是,段大人,眼看这个案子有了点头绪,段大人可那个案子还没有一点进展,段大人可否想过去兴王别院看看?”

司恭城是想请段飞找永福公主确认一下兴王殿下背后是否有兰花状胎记,段飞想了想,摇头道:“明天吧……明天若是还没有消息再去吧……”

司恭城点点头,没有再催促,段飞一阵心烦,只见又有两个衙役飞奔进来,向两人道:“二位大人,小人奉命到附近医馆药铺查问,在泥爪子胡同王氏医馆中探到了确凿消息,十七日夜里大约亥时末的时候,有四个人抬着一个汉子到他那治腿伤,听说那受伤的家伙左边大腿被人敲断了。”

段飞精神一振,挺起腰问道:“可有查明那几个人的姓名?”

衙役答道:“回大人的话,那医生并不清楚那些人的来历,不过按照他的描述,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查出他们的来历。”

段飞向司恭城望去,刚才他已经有些越权了,司恭城会意地说道:“那你们还等什么?去把那五个家伙都抓起来!”

第〇三七五章 【虎毒毒不过人】

这两个衙役还没走,又有一个衙役跑了进来,向司恭城禀道:“大人,卑职现已查明,腊月十八日早晨,朝天宫以西案发现场周遭三个铁匠铺子共卖出六把锤子,其中五人都是附近竹木厂工匠,大家都是认得的,因此卑职已顺利将人带回。”

“带上来。”司恭城喝道。

五个工匠带着不同神情走到段飞与司恭城面前,司恭城向段飞望去,段飞想了想,问道:“你们五人之中又谁是替朋友买锤子的?”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公匠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那日买的锤子,是替工匠营的谷元亮买的。”

段飞哦地一声,继续问道:“谷元亮为什么要买新锤子?他的同伴近日可有腿断了的?”

那老公匠摇头道:“大人,小人听谷元亮说他的锤柄那天敲折了,因此要买只新的,因为手头有活儿走不开,便让小人顺道替他买了一只新的,他的伙伴我都认得,倒是没有听说谁受伤了。”

段飞嗯了声,说道:“看来本官找错人了……你……给我出来,对,就是你了,东张西望的那个……”

段飞手指的那人是所有被带回的工匠中年纪最小的,见段飞直指自己,他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段飞冷笑喝道:“这可奇了,本官只是叫你上前两步,你怎么吓得魂不附体?莫非你知道本官想问你什么吗?”

司恭城喝道:“定是做贼心虚,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两个衙役毫不费力地将那人反臂摁在地上,另一个衙役绕到他面前瞅了瞅,很肯定地说道:“就是他,应该没错,大人,他应该就是抬着那个伤者到医馆救治的四个人中最小的那个!”

司恭城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另四个杀人的同伙都叫什么?你还不快快招来!”

那人虽然长得高大,手脚尽是老茧与伤疤,但年纪并不大,段飞甚至怀疑他还没过十八岁,更没什么见识,给吓得筛糠一般哆嗦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怕,就算是杀人罪也有主犯与从犯之分,瞧你这副模样,杀只鸡只怕都不敢,何况杀人?只要你老实交待同伙的情况,顺利捉住他们,司大人定会斟酌量刑,给你个机会轻判的。”

那家伙虽然很害怕,哆哆嗦嗦地却很坚定地说道:“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却有个工匠说道:“大人,我认得他,他是周记木器店的工匠焦勇的儿子,名叫焦勤。”

段飞问道:“他爹焦勇以及常在一起的伙伴是否有人腿折了?什么时候折的?”

那人被焦勤回头瞪了一眼,心中有些怯了,低下头去不敢答话,段飞安慰道:“你不要怕,若证实他们几个是凶手,那么他们就会被打入大牢,最轻也是个徒役,没人能伤害你。”

那人还是有些畏缩,司恭城喝道:“把焦勤押下去捆紧了,待段大人查明其他几人的姓名,再一起抓起来送回衙门,你们几个给我听着,你们现在可以走了,不过倘若本官抓不到凶犯,或是事后听到什么风声,本官定会抓你们到顺天府打板子,你们可记牢了。”

那三个工匠急忙答道:“大人放心,我们绝不敢泄露半句,其实那焦勇我们都认得,他被抓起来我们是要拍手称快的,绝不敢泄露了消息害了耿广志。”

焦勤被拉下去了,司恭城对其他几人道:“既然如此,你们可敢带衙役去认人吗?”

那几人犹豫了一下,都摇了摇头,段飞冷笑道:“看来这几个恶霸早该抓起来了,耿广志,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焦勇和他那些朋友们有谁腿折了吗?”

耿广志答道:“大人简直神了,正是焦勇的腿折了,因此焦勤才不肯说,其实焦勤还算是个好娃子,唉……焦勇受伤就是这两天的事,他自己说是摔的,不过我们都怀疑他是被人打断了腿。”

段飞好奇地问道:“哦?为什么你们怀疑他是被打断了腿?”

耿广志答道:“大人,焦勇他们几个平日就不是好人,喝醉酒之后更是四处惹事,小人从前曾被焦勇打伤过,故而心中不时常想,这些无赖什么时候才会遭报应啊,看到焦勇受伤,我便忍不住这么想。”

段飞道:“那你便将焦勇他们几个的名字说出来吧,司大人自会派衙役去捉他们。”

耿广志报了几个名字,顺天府衙役立刻蜂拥而去,段飞他们继续在朝天宫等着,间中锦衣卫探子来了几个,向段飞汇报大搜京城的最新消息,每一次段飞都满怀希望,可惜结果都让他失望了,兴王就像消失了一样,毫无消息,当然,倘若司恭城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一切就毫不奇怪了。

终于,顺天府的衙役押着六七个人回来,一一按在段飞和司恭城面前跪着,其中有一个是拄着拐杖的有伤在身没有跪下,顺天府的衙役禀道:“大人,嫌犯焦勇及其同党皆已带到。”

司恭城疑问道:“怎么抓回这么多?”

一个班头答道:“大人,这些人都是焦勇的好友,我们不知谁犯了案,于是都带了回来。”

司恭城点点头,望向扶着拐杖腿夹甲板的焦勇,喝道:“焦勇,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位是谁?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你应该听说过段大人的故事吧?任何疑案落到了段大人手里,没有不迎刃而解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段大人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你莫要自误误人,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焦勇满脸茫然地说道:”大人,小人实在不知道大人说的什么,我正在家里养伤,衙差大哥突然闯进门来把我抓了来,我实在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司恭城向段飞望去,段飞淡然道:“焦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矢口抵赖便能瞒过所有人吗?既然你不肯说,我便替你说了吧,当晚你们几个放工回家,在十字路口处见到那位衣着光鲜的公子急匆匆地钻进了巷子里,你们不该起了贼心追上去打劫,没想到那位公子奋力反抗,夺过了铁锤反而把你大腿打断,你们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敢再追下去,他们四个抬你去就医,第二天丢了锤子的人听说死人了,一看就知道是被你们打劫的那个公子,所以不敢去买锤子,结果你就让你儿子去买,我说的没错吧?”

焦勇昂着头说道:“大人说的我都不明白,那晚上我喝醉了没错,天黑路滑,我醉醺醺地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大家就抬我去医馆包扎,我惯用的锤子坏了,所以叫焦勤去给我买把新的,大人,难道买锤子也犯法吗?”

段飞淡然道:“买锤子不犯法,但是若买锤子是为了犯法,那么买锤子也就是犯法的了,你知道我为何对你们那晚上的事了如指掌吗?本官顺着墙上一个锤印找到了线索,今天早些时候把你儿子给抓回来了,他胆子小,没等动刑就招了,反正他当时也不在场,事后才被叫来抬你去医馆治伤的,揭发亲人的严重犯罪行为朝廷也是鼓励的,所以他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你们被拉去砍头之后他拿到奖金就可以自己开个竹木铺子,自己做老板岂不比跟着你继续给人打工强吗?胆子小的人往往很聪明,胆子大的人一般都是蠢蛋,这话一点不假,你们父子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焦勇的腿哆嗦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他手指捏紧,关节啪啪响起来,面容扭曲地骂道:“那该死的兔崽子,早知道我十八年前一根手指就捻死了他,辛苦了十八年,竟然是养虎为患!”

段飞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儿子不招供,本官既然已有了线索,迟早都能把你挖出来,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已有衙役去你家里搜查,你几天没干活了,工具都放在家里的吧?希望衙役找到你买的新锤,而不是旧锤,否则本官倒要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焦勇知道自己抵赖不得,他一咬牙,说道:“大人,我招,那个公子确实是我们伤的,不过当时他可没死,而且,当时焦勤也在,而且在我重伤倒地之前,是焦勤用篾刀在那位公子背上划了三刀,该拉去斩了的是他才对!”

段飞冷笑起来,他向司恭城望去,司恭城喝道:“来人,把焦勤押上来,与焦勇对质!”

朝天宫待客的茶室后边转出三个人,正是被绳索紧紧捆着的焦勤和押着他的两个衙役,只见焦勤嘴里塞着布团,两眼含泪地望着焦勇,拼命地摇着头。

司恭城示意让衙役取出布团,焦勤的嘴获得自由之后立刻叫道:“爹,我什么也没招,我没招供啊……”

焦勇顿时面如死灰,段飞大笑道:“焦勇,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焦勤确实没有招供,可惜你根本就不相信他,本官一说出当晚的细节,你就以为他已经招了,嘿嘿,人说虎毒不食子,你比老虎还毒,竟然想坑害自己儿子,你看不起焦勤,事实上十个焦勇也不及半个焦勤啊!”

第〇三七六章 【公主驾到】

焦勇听了之后更是不堪,两个衙役从背后用麻绳套住他脖子,夺过拐杖,将他就地捆缚起来,焦勇被按得跪了下来,疼得满头是汗,不过他愣是没吭声。

段飞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喝道:“还有谁当晚涉案了的,自己站出来吧,你们不是讲义气吗?倘若再不交代,本官就认定你们全部都涉案,都是害死那位公子的凶手,一起开刀问斩,谁家里没有妻儿子女?谁心里没有牵挂?自己做错的事可不要连累了朋友一家啊。”

听了段飞的话,那几人中有一个举起手道:“大人我招,那晚上我也有份,焦勤是后来被我们叫去抬他爹的,请大人不要牵累他。”

另外两人也举起了手,很快便被一一捆缚起来,其他几个没涉案的被当场释放,至于焦勤,司恭城打算带他回衙,打二十板子再放他走。

当晚犯案的四人并排跪在段飞和司恭城面前,司恭城依然请段飞问案,段飞也就不客气了,他望着四人道:“当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老实交代吧!”

最先招供那人名叫黄英,他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招供了,其实与段飞的推断相差无几,那天夜晚,天很黑,焦勇他们四人放工后喝得酒足饭饱向家里走去,因为黑忽忽的巷子里经常有人打劫,因此他们便随身带上了吃饭的家伙,有了武器防身,大家就放下心来,一路高谈阔论地向前走,在十字路口突然看到一个一身光鲜却有些慌慌张张的人突然拐向西边,大家怀疑他来路不正,酒意上涌,竟然追了上去。

四人大呼小叫地追去,没过多久便将那衣着华丽却喝醉酒一般跌跌撞撞的年轻公子截住。

“你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乱窜?”焦勇喝问道。

黑暗中那年轻公子神色慌乱,手舞足蹈、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就像是个哑子,焦勇追问了几句,他转身就逃,大家疑心大起,随即追上去要抓他去见官,却被那公子三两拳打倒了两个,大家火了,拔出刀子抡起锤子向那公子攻击,那公子受伤之后突发神力,夺过黄英的锤子狠狠地砸在焦勇大腿上,他反手又把锤子抡了回来,砸向焦勇的脑袋,好在黄英反应快,把焦勇拖了一把,铁锤从焦勇脸上呼地一声抡过,重重地砸到了墙上。

焦勇受伤倒地,大家看到他扭曲的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酒顿时醒了,虽然见到那公子提着锤踉跄退走,他们却再也没敢追去,把焦勇抬到他家门外,叫出焦勤,大家商量着特地把焦勇送去远处的医馆包扎,第二天黄英到巷子里找锤子,没找到锤子倒是见到有人赤裸裸地死在巷子口,远远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正是昨晚他们所为,吓得急忙去找焦勇商量对策,焦勇叫他稍安勿躁,将自己的锤借他用,然后叫自己儿子买了把新锤,没想才过了两天,大伙儿便被一网打尽了。

段飞耐心听完之后才漫不经心似的问道:“那公子口齿不清言语支吾?”

黄英答道:“就跟我们工坊隔壁的哑子差不多,吱吱呀呀地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段飞又问道:“那你们可看清了他的容貌?”

黄英答道:“天太黑,我只看到个轮廓,感觉是个清秀的孩子,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好像还会武。”

段飞冷笑道:“是啊,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持利器欺负一个清秀的孩子,你们几个还真有本事,其他人有看清他面目的吗?”

焦勇又昂起了头,说道:“天那么黑,谁能看清?你要杀便杀,还有什么好问的,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段飞怒道:“就凭你也想做好汉?一没头脑,二没本事,只会欺负孩子的人算狗屁的好汉,你就算投胎转世也定是个孬种,或许还会堕入畜道,转世之后变成猪狗,任人宰杀,你可知道你们杀的是什么人?人家家业殷实,随便使点银子便可以活剐了你们几个,等你们死后,他们定会请法师钉住你们魂魄,天天用三味真火炼你们的魂,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段飞的话终于让焦勇低下了头,沮丧地弯下了腰,其他人也神色惨然,焦勤挣扎了一下,叫道:“大人,我爹他们没杀人,那位公子虽然受了点伤,却都不致命,否则他也不能抢过黄叔的锤子打伤我爹,我爹他们至多是劫财伤人,不能算杀人,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请大人明察。”

司恭城喝道:“好个刁口小儿,你当时又不在场,怎知那些伤不致命?就算是个小伤口,血流得多了也会死人的,何况那晚你们自己也说了,那位公子走路都跌跌撞撞,他的身体已然不妥,被你们打伤之后没有得到好好医治,又是那么冷的夜晚,他还有活命机会吗?”

焦勤被驳得哑口无言,段飞又问道:“本官最后再问一遍,你们真没人看清他的面目吗?那他身上穿着什么样的外衣总该有点印象吧?他当时手舞足蹈的情形你们可还记得?你们现在积极配合调查,让司大人及时查清死者身份,或许司大人会考虑这一点,给你们从轻发落,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黄英抬起头来,说道:“大人,那位公子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深色的袍子,天太黑,分辨不出究竟是蓝色还是青色,他身上衣服比较单薄凌乱,头发披散,不像是……不像是很贵气的样子,倒有些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混混……”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说道:“正是,若他像个贵公子,或许我们也就不会追上去了,我们起初是打算抓贼的啊大人。”

段飞冷笑道:“他的脸你们没看清,衣服凌乱头发披散你们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黄英答道:“大人,黑暗中面貌要看清不容易,不过那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绝对错不了的。”

段飞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黄英的话倒是不无可能,一个刚逃跑出来,跌跌撞撞地走着的人给人的印象好不到哪去,他睁开眼,向司恭城望去,说道:“司大人你觉得如何?”

司恭城摆摆手,让衙役们把黄英、焦勇等五人押了下去,再屏退了左右,这才对段飞说道:“段大人,他们伤害了那位公子确凿无疑,不过他们也未能提供什么线索让我们查清那位公子的身份,现在似乎只能等待捉到那三个神棍,才有可能查出些什么线索了。”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黄英说那位公子衣着普通,应该不是什么贵人,司大人怎么看?”

司恭城说道:“我觉得他们说的应该属实,不过……既然那位公子曾遭绑架,挣扎着才逃了出来,头发散乱,衣裳被换过也是说得过去的,段大人觉得呢?”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看来还不能轻下结论,在抓捕那三个神棍的同时司大人不妨让衙役们贴张告示出去,就说死者身患绝症,他的衣服上可能有瘟疫病毒,悬赏回收衣物,每件十两银子,并既往不咎,说不定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把那位死者被剥去的衣裳都找回来了。”

司恭城笑道:“大人高明,我这便派人去办。”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个案子暂时没什么进展,兴王的案子还没有消息,本官先回衙审两个女犯,司大人若有新消息,可派人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转告一声。”

司恭城道:“有劳段大人了,我也打算返回府衙静候消息,段大人请!”

两人一起离开了朝天宫,刚来到崇国寺街,迎面来了一队人护着一乘鸾轿,段飞望着永福公主的旗帜,不禁轻叹一声,永福公主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因此才会出现的这么巧。

“微臣段飞(司恭城)参见永福公主殿下!”段飞和司恭城下马离轿,来到永福公主鸾轿前,向永福公主参拜道。

永福公主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道:“二位大人平身,段大人,兴王殿下可有消息了?”

段飞恭声答道:“公主殿下,微臣无能,至今还未查到兴王的消息。”

永福公主轻叹一声,说道:“段大人过谦了,段大人都查不到消息,换做别人更没有办法,看来我哥哥是凶多吉少……司大人,你怎么会与段大人在一起?锦衣卫与顺天府在联手查兴王的下落吗?”

司恭城答道:“公主明鉴,顺天府确实与锦衣卫合力在京城大搜兴王的消息,不过微臣请段大人过来查的却是另一个案子。”

“哦?”永福公主的声线微微提升,显是有了些怒气,她责问道:“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让二位大人放下了兴王的案子亲自跑来查案?”

司恭城无言以对,段飞却坦然道:“公主殿下请息怒,这里人多口杂,不如换个地方微臣再慢慢向公主解释。”

永福公主放缓了语气,说道:“本宫听说段大人在太白楼抓住了三个魔教妖人,莫非是魔教劫走了兴王殿下?我也想见见那两个迷得哥哥神魂颠倒的妖女,本宫便随段大人一起到北镇抚司走一趟吧。”

第〇三七七章 【妖女归来】

段飞迟疑着道:“公主殿下,诏狱污秽不堪,那两个妖女受刑之后花容惨淡体无完肤,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永福公主说道:“段大人,我意已决,若是有人问起,那也是本宫的主意,与段大人无关,小倩,起轿转向,去锦衣卫北镇抚司。”

永福公主给段飞的印象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今天突然严厉起来,段飞才惊觉她是现在大明唯一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深得没有兄妹的正德喜爱,她的命令自己是万万不能违背的。

段飞和司恭城跟在永福公主轿后,相对苦笑,过顺天府衙门而不入,司恭城也乖乖跟着公主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段飞将永福公主请入大堂,屏退了左右,大堂之中只剩下段飞永福公主和司恭城三人,永福公主坐在段飞的位置上,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淡然说道:“段大人,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公主殿下,司大人听说兴王失踪,立刻联想到了刚发生的另一个案子,他亲自来找微臣,请微臣一起调查那个案子,因为他怀疑那个案子中的死者就是兴王殿下。”

永福公主搁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过她的反应却并没有太激动,显然早已猜到答案,或是有人告诉了她,永福公主颤声问道:“段大人,你见过了那位死者?可查清了他的身份?”

段飞答道:“死者的身份还未查实,不过微臣觉得他基本上不可能是兴王殿下。”

永福公主松了口气,急切地问道:“段大人你为何还不能完全肯定他不是兴王殿下?”

段飞反问道:“公主殿下,微臣想问您一个问题,一个刚喝得醉醺醺被送回家的人,可能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被人杀死吗?据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腊月十七夜里亥时中,当时兴王殿下正好被送回府,公主殿下应该是亲眼见到的吧?”

永福公主彻底松了口气,她欣然说道:“正是,我听说哥哥喝醉被侍卫送了回来,特地过去看了看,既然段大人已经断定那位死者是同一时间死的,已然可以肯定他不是哥哥,为何段大人却说他基本上不可能是兴王殿下呢?”

段飞斟酌着答道:“公主殿下,微臣办案的时候总是万分小心,只要还没能确认那位死者的身份,微臣就不敢肯定他不是某人,以免在脑中造成某种定势误导了查案,这是微臣的一个小小习惯还请公主原谅。”

永福公主点点头,欣然道:“段大人说得有理,我可以暂时放下心了,司大人……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非还在怀疑那死者是我哥哥吗?”

司恭城硬着头皮说道:“微臣不敢,公主殿下,微臣在那位死者后腰处发现了一块血红色胎记,犹若一朵兰花,不知公主可曾见过?”

永福公主的脸色一沉,说道:“司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平日除了父兄之外从不接近任何男子,你叫本公主去哪里窥见男人的后腰有无胎记?”

司恭城背脊开始冒汗,他急忙跪下说道:“公主请息怒,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微臣只是想确认一下死者的确不是兴王,微臣有罪,请公主开恩,饶了微臣!”

段飞劝道:“司大人一心为国说错了话,公主不要往心里去,其实这个问题微臣想明日去拜见公主时再寻机向公主证实,没想到司大人急着问了出来,公主自幼与兴王一同张大,真的没见过兴王后腰有无胎记么?”

永福公主对段飞的态度要和缓得多,见段飞询问,她面孔微热,垂首答道:“父王自幼家教甚严,哥哥从未在我面前失礼,因此我也不知哥哥后腰是否有什么胎记。”

段飞松了口气,司恭城却有些失望,段飞说道:“既然时间上已经可以确认死者不是兴王,公主不妨回府向兴王的贴身丫鬟春熙查问一下,彻底排除死者有可能是兴王的可能性,好让司大人放心,公主以为如何?”

永福公主瞥了司恭城一眼,淡然道:“好吧,本宫回去的时候自会去找春熙问问,然后再派人知会两位大人。”

司恭城唯唯答应,永福公主又道:“段大人,你派人查过什么地方了?真的没有一点哥哥的消息么?”

段飞向永福公主详述了一遍锦衣卫已经查过的地方,酒楼、赌场、妓院之类的地方早已查过几遍,永福公主听完之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查过,对段飞的工作很满意,但是对兴王的安危却更加担忧起来。

段飞把自己在太白楼时说过的话对永福公主又说了一遍,魔教确实没有理由绑架一个王爷,潜伏在他身边才对,除非有什么重大缘由,否则断不会如此,若是有什么大变故,永福公主和兴王身边的护卫应该有所察觉才对,况且那两个妖姬才接触过兴王几次,还没有机会深入接近兴王,更没理由绑架他。

永福公主接受了段飞的解释,对那两个妖女再也没有了兴趣,她身为公主,不能在外久待,于是便告辞离开。

司恭城送公主远去后才松了口气,感激的对段飞说道:“段大人,多亏你替我在公主面前转圜,司某感激不尽。”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希望公主回去证实死者不是兴王,否则……唉……司大人还是早些回衙吧,魔教依然有一线可能会劫持兴王,我要去审那两个妖女了。”

“那我便先告辞了,段大人请!”司恭城向段飞告辞,上轿回衙,段飞转身回了锦衣卫,径直来到诏狱地下,王平正在审问那个小二,见段飞驾到,他急忙迎了上来,说道:“大人,听说你应顺天府之邀去查另一个案子,想是已经查清了吧?”

段飞摇摇头,问道:“你问得怎么样了?他们可有老实交代?”

王平苦笑摇头,道:“大人,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抓住魔教教徒了,除了一些小喽啰外,都有一套抗刑的本领,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真话太难了,光是这个小二,卑职已在他身上施展了十余种酷刑,他痛昏过去十数回,嘴里喊着招供,却愣是鼓捣出七八份各不相同的口供,卑职真想一刀把他杀了。”

“杀了他你就要中他的计了,让我看看他的口供。”段飞说道。

王平把口供送到段飞面前,段飞才看到第一份便不禁冷笑一声,这个自称叫做刘宽的小二口供中几乎照搬段飞的论调,这也太扯了。

第二份、第三份……段飞看完刘宽的几份口供,心中有了点谱,然后让人把刑架上的刘宽抬到自己面前。

段飞把一叠口供砸在刘宽脸上,喝道:“刘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宽早已不复早上的精神,他遍体鳞伤两眼浮肿,勉强睁开半只眼睛,看了段飞一眼,嘿嘿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人你那么厉害,难道连真假都看不出来吗?还说什么觉得是真就是真,说是假就是假,我呸,你个骗子,只有我们神教的人才精通神术,你根本就是个臭无赖!”

段飞淡然制止了王平等人的举动,说道:“没错,我就是个无赖,那又如何?我至少比那些假装鬼神欺骗愚民的所谓神仙干净得多,既然你这么虔诚,那我便送你去见弥勒佛吧,王平,你们都给我退出去,本神尊要给这个愚顽不灵的小子施法了!”

王平知道段飞要施展那套‘酷刑’,会意地带着大家退了出去,刘宽面噙冷笑,望着段飞不为所动,段飞的手在怀里一摸,再掏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块东西,金光灿灿地,正是那块‘极天大护法柳’的牌子。

刘宽的眼睛一下睁大了,血水流进了眼里,他疼得猛一甩头,惊骇地问道:“你……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东西?”

段飞神秘地一笑,说道:“本护法神通广大,借尸还魂、返老还童了,嘿嘿……”

刘宽一怔之后醒悟过来,他呸地吐口痰喷向段飞,骂道:“狗官,你连柳护法都害死了,我咒你你不得好死!死后魂归我手,我要在地狱十八层等着你,让你油炸着生吃了!”

段飞躲到了刘宽背后,把那牌子收了起来,说道:“活着都任我宰割,死了还想呈什么能?你不怕我我施术让你死后进入畜道,变成猪狗任人宰杀,永不超生么?”

“我呸!”刘宽狠狠地说道:“弥勒佛在上,自会保佑我!”

段飞淡然从腰间抽出两支银针,说道:“那你可以开始祈祷弥勒神立刻出现了,因为本官就要开始施术,他再不来制止本官,就没人能救你了……”

段飞双手捏针,熟练地向刘宽头上刺去,在刘宽大骂声中,银针悄然刺入,刘宽的声音突然截止,他张着大嘴,两眼缓缓合拢,嘴角微张,混着血丝的唾液垂了下来……

段飞正要继续施针,王平的声音突然从通道外传来:“大人,门外有位自称是点苍派掌门的女子求见大人。”

段飞的手一颤,停了下来,他喝道:“让她进来,带她去议事堂等我。”

王平答道:“大人,那位姑娘说有要事相告,大人若是不亲自出迎,她转身就走,大人你看……”

段飞哼了一身,断然道:“好,我这就去见她,你派人到组织部调一百名一级以上高手,小心潜伏在四周,本官一声令下便动手拿人!一定要捉活的!”

PS:早上下雨,老婆打的去上班的时候手机拉在车上了,然后结果大家都知道,唉……

第〇三七八章 【一报还一报】

“一百名一级以上高手?”王平惊讶地问道,锦衣卫在段飞主持下引入了等级制度,尤其是组织部辖下各行动组,按实力论高低,一级高手已经相当于江湖上一流高手,段飞开口就要一百个,。

段飞一面抽针一面肯定道:“不错,只预多不预少,不要低估了那个姑娘,她可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不计代价也要把她生擒!”

王平应声而去,段飞疾步离开诏狱,向北镇抚司大门奔去,只见北镇抚司的大门外,一个身穿紫杉的女孩正在两头狮子间缓缓踱步,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才转身望来。

她的头上戴着斗笠,脸上罩着轻纱,看不到她的真面目,但是段飞却一眼便认出她的身形,除了管箫寒还有谁?

“蓉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段飞疾步上前,抓住管箫寒的肩膀怒声问道。

“啊哟……疼……”管箫寒的身体在段飞的摇晃下剧烈抖动着,面纱飞扬起来,段飞分明在她动人的眼里看到了晶莹的水花。

段飞一愣,手稍稍放松,喝道:“蓉儿现在在哪里?你……你受了伤?”

管箫寒体内没有一丝真气的存在,管箫寒苦笑道:“公子,你抓疼我了,你上来就问蓉儿,在你心里蓉儿妹妹果然很重要,你又是怎么知道蓉儿被我带走的?”

段飞冷笑道:“还用说么?给我换了衣裤却带走了蓉儿,除了你还会有谁?”

管箫寒笑道:“说不定是蓉儿妹子给你疗伤后突然有什么要事离开了呢?你怎么能肯定是我?”

段飞不耐烦地说道:“蓉儿与我相处虽久,但她从不肯帮我更衣,给我疗伤之后至多草草帮我裹件外衣,除了你我想不出还会有谁对我如此温柔了。”

管箫寒娇笑道:“没想到蓉儿妹子跟着公子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公子做,不过公子还是想差了,给公子换衣服的的确是她呢,公子难道忘记了吗?我平时也不干这些活的。”

段飞怒道:“你不要再岔开话题!蓉儿在哪里!”

管箫寒笑容不改地说道:“公子若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你就要答应不许趁我受伤欺负我。”

段飞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我恨不得……恨不得……嘿,好了,我已经放手了,你快告诉我,蓉儿现在在哪里?”

管箫寒的目光向四周望去,说道:“虽然我受了伤,但是四周杀气凛然,我还是感觉得到的,公子如此隆重地来迎接我,我真是不知该欢喜还是悲哀。”

段飞不耐烦地说道:“少废话,蓉儿在哪里!快放她回来见我!”

管箫寒轻叹道:“看来公子视我如蛇蝎,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公子把我抓去诏狱吧,在大刑之下,我什么都会告诉公子的。”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箫寒,你不要让我心中对你的最后一点好感都变成仇恨,快告诉我蓉儿在哪里,只要她没有受到伤害,我就任你离开。”

管箫寒轻轻地说道:“我相信公子一言九鼎,蓉儿妹子她已经回家去了,我身上的伤就是她留下的,她说我太好强,要让我过过普通女子的生活,于是点破我的气穴,把我一身功力付诸流水,我现在已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弱女子了。”

段飞不敢置信地说道:“蓉儿回家去了?她……她怎么伤得了你!”

管箫寒苦笑道:“我也不清楚,本来她的功力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不知怎地,在我带她回到京城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出手制住我,毁了我的功力然后走了,她这段时间似乎有所突破,不但功力尽复,而且更甚从前,武功已经出神入化,我虽然是被她偷袭得手,但是就算正面交手,我也毫无胜算。”

段飞有些欣然,又有些失落地说道:“你们回京之后她才这么做的?她为什么不来见我?她竟然一个字都不留给我就回家去了?”

管箫寒说道:“蓉儿妹子的行事天马行空,我也猜度不到,我一直不敢来找你,就怕你怪我,今晚我来见你,其实是另有要事相求。”

段飞目光凝在管箫寒脸上,说道:“蓉儿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这段时间定是受你欺辱不少,我岂能轻易饶过你?你还敢来求我帮你办事,你没那么天真吧?”

管箫寒微微一笑,说道:“公子答允过不会为难我的,何况我带来的消息是有关兴王殿下的,公子应该正在为兴王失踪一案所困扰吧?只要公子答应了我这个要求,兴王这个案子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段飞冷笑道:“兴王真的被你们劫去了?”

管箫寒苦笑道:“我说公子啊,我们绑架他一个小王爷有什么用呢?不敢欺瞒公子,兴王真的不是我们劫走的,只要你答应了我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兴王的下落自然就清楚了。”

段飞脑袋飞快转动,却实在猜不透管箫寒带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他恨恨地说道:“说吧,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国法和天地良心,我就答应你,否则就算兴王再也找不到,我也不能答允!”

管箫寒苦笑道:“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对你来说这个要求其实很简单,放了我的两个师妹,我就把消息告诉你。”

段飞冷笑道:“你能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你的身份还未暴露,她们两个的身份半个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叫我怎么可能徇私放了她们?我办不到!”

管箫寒掩口轻笑道:“徇私两个字我喜欢,看来公子还是维护我的,公子不是有一种药能把人麻得就像死了一样吗?只要对人说她们受不住刑死了,就能把她们弄出来啦。”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干冒大险来救她们,定是有所图谋,我不会上你当的。”

管箫寒幽幽地说道:“倘若她们的性命攸关奴婢的生死,公子肯放过她们吗?”

段飞反问道:“你要用她们救命?她们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

管箫寒笑道:“正因为她们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公子释放她们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呀,我是为了讨好她们的师傅,这才厚颜来求公子,只盼公子能够答允。”

段飞凝望着管箫寒,说道:“以你的能力何须求人?莫非因为功力尽失,现在已危在旦夕?”

管箫寒娇笑道:“公子只要答允我即可,至于我嘛,还不劳公子费心。”

段飞说道:“箫寒,蓉儿废你武功就是给你一个机会离开魔教改过自新,求人何如求我?留在我身边,有我保护你,没人能伤你一根寒毛!”

管箫寒神色一冷,淡淡地说道:“公子不要再说了,是神教把我从路边捡回去养大的,神教对我恩重如山,我生是神教的人,死是神教的鬼,公子只要答应我放人,其他的事公子就不用管了。”

段飞冷笑道:“那你又何必来找我?你回去拜拜你们弥勒佛不就可以心想事成了吗?”

管箫寒轻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箫寒只好走了,公子保重。”

管箫寒转身而去,她的背影在飞雪中显得极是萧瑟,段飞忍不住喝道:“站住!本官可还没答允让你走呢。”

管箫寒缓缓转过身,说道:“大人打算强行把我留下吗?”

一个简单的称呼却让段飞心中一疼,他吸了口气,扬声说道:“姑娘出自点苍派,对魔教中人恨之入骨的心情本官能够体会,不过姑娘要亲手杀死她们的要求本官实在不能答应,然……本官即将对她们施以极刑审讯,只怕她们撑不到明早,按规矩停尸三日后会弃尸于城外乱葬岗,姑娘到时候想鞭尸还是戳尸悉听尊便。”

管箫寒向段飞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大人,这是民女带来给大人的消息,大人一看就明白了,民女就此别过,有缘再会,告辞!”

段飞上前接过管箫寒递来的纸条,趁机捉住了她的手,她却轻轻地抽了出去,道声珍重后缓步离去,王平来到段飞身边,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跟下去?”

段飞摇头道:“不必了,收队回衙。”

段飞回衙后身边一左一右落下两条人影,正是奉令加入了锦衣卫的圆镜与清雨,圆镜问道:“大人,那不是点苍掌门管姑娘吗?她为何对那两个妖女如此感兴趣?”

段飞说道:“我怎么知道?点苍派不是以魔教为死敌的吗?她想亲手杀死魔教弟子也不奇怪吧?”

王平忍不住说道:“大人,那位点苍掌门好像跟段大人身边一个丫鬟同名啊?她给大人带来了什么消息?”

段飞没耐烦地答道:“管箫寒不是我身边的丫鬟,是张公公安插来的,早已被我赶走了,你想知道她的来历就去问张公公吧。”

大家见段飞心情不好,再也没敢多问,段飞径直来到锦衣卫诏狱大门前,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本官要单独审讯那三个魔教弟子,你们留在外面等候,传令让王佐回来见我!”

段飞一个人走下阴森的诏狱,赵宽依然被锁在刑架上昏迷着,段飞脸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在他头上施针,当他抽走最后一根针的时候,赵宽双目一张,醒了过来。

第〇三七九章 【春熙之死】

赵宽睁开了迷茫的眼睛,段飞抓紧时间问道:“你们有没有抓走兴王殿下?”

赵宽张开嘴,嘴唇哆嗦着,脸上出现挣扎之色,脑门处青筋毕露,肌肉震颤了一会,他突然咧嘴一笑,说道:“段大人的所谓神术也不过如此,赵宽已经领教过了,你还有什么本事就一起施展出来吧!”

段飞气得冷哼一声,懒得跟他废话,一针扎入他百会穴,赵宽冷笑的脸顿时凝固了。

过了一阵段飞回到地面上,对王平道:“本官已得到口供,不过那三个魔教妖孽均已抗刑不过死了,你派人处理掉吧,三日后管姑娘要见她们的尸首,你们别搞出什么茬子。”

王平答道:“是,卑职一定用心办妥此事,请大人放心。”

段飞嗯了声,说道:“派人去叫王佐没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王平道:“大人,已经派人去叫王佐了,现在大概是酉时初光景。”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酉时了啊,看来今天办不了什么事了,本官先歇息一会,王佐回来的时候你叫他来见我。”

王平道:“是,大人累了一天,也该歇一会了,卑职立刻叫人给大人准备热水,大人擦把脸再歇息吧。”

段飞摇摇头,心事重重地缓步走着,刚才管箫寒离去的时候给了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假到真时真亦假’几个字,段飞一看就明白了,不过这个答案却让人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假扮兴王骗过永福公主和春熙以及一干贴身的侍卫?太不可思议了,除非这里头有诈!

倘若管箫寒的消息是真的,那么那天晚上曾经见过兴王的人中一定有人知道真相,并且替那个假货遮掩,否则假的终究是假的,不可能骗得过兴王身边最亲近的人。

以应王是假货为前提,所有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顺理成章,那么,谁是那个假货的内应呢?

仔细想来,段飞首先将春熙的嫌疑排除了,虽然她是最贴近兴王的,不过做奴婢的岂敢盯着主子的脸看?何况从她的口供来看,兴王喝醉后还挺暴力的,当晚连话都没说一句,倒在床上就睡了,春熙想去给他擦把脸,还差点被那个假货推倒在地,半夜的时候那假货还趁机侮辱了春熙,春熙竟然觉得‘应王前所未有的温柔……’。

永福公主与应王相依为命,而且她根本没有任何动机要伤害哥哥,因此段飞也迅速将她排除了,内应应该藏在其他与应王比较亲密的人中。

那几个侍卫的名字一一从段飞心中滑过,王佐、胡杰、慕江、陈寅、陆炳……

“胡杰?慕江?”段飞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名字,兴王失踪当天他们两个几乎一直陪着兴王,其他人倒是相继被假兴王支开了,这两个家伙平时不见得这么受兴王信任的呀?

“大人,情报部王佐参见大人。”段飞抬头一看,王佐正迎面向他施礼,段飞欣然道:“你来得正好,有件事你去帮我查一下,今天朝天宫妖道林颐今日竟然公然向本官挑衅,你去查查最近他见过什么大人物,竟敢吃了豹子胆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佐凛然道:“是,卑职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段飞嗯地一声,又道:“锦衣卫对那些江湖骗子的所谓法术都了如指掌吧?最近关注一下京城之中神棍们的动静,查查他们的老底,所谓法术不外乎障眼法而已,只要查清他们道具中的玄机,他们就玩不出任何花样了,元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生日?本官受邀去朝天宫参加法会,各地来京的神棍定然不少,也给我一个个盯紧点。”

王佐道:“是,大人,卑职遵命。”

段飞想了想,似乎暂时没什么需要交待的了,他问道:“有兴王消息了么?你在安路州兴王府呆过,兴王身边的那些侍卫你都很熟悉吧?”

王佐答道:“大人,还未有兴王消息,兴王殿下身边的侍卫旧人我都是认得的,不过老王爷死后有些侍卫觉得年纪大了,请辞而去,小王爷又请了些新人,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段飞笑道:“王佐此人如何?”

王佐一愣,微笑道:“那孩子还是不错的,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段飞说道:“本官接下来对你说的话你不得告诉任何人,本官怀疑有人背叛了王爷,你觉得哪几个侍卫较有嫌疑?”

王佐惊骇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们……卑职敢保证兴王府的那些老人绝无问题,就算有人背叛了王爷,那也是新来的那些侍卫。”

段飞说道:“那你便借看望老友的机会到兴王别院中查查,谁是新人谁是老人列个名单出来给我。”

王佐道:“这个好办,卑职一会就去,大人,兴王他……他没事吧?”

段飞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愿……但愿他吉人天相吧。”

王佐正要告辞,一个锦衣卫带着小王佐快步走来,远远地朝两人叫道:“大人,不好啦,兴王别院出事啦!”

段飞和王佐一愣,大步向他们迎去,喝道:“出什么事了?”

两人来到段飞面前,小王佐面沉如水,向段飞施礼道:“小人参见段大人,大人,兴王的丫鬟春熙悬梁自尽了!”

“啊!”段飞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她……是在见过公主之后死的吗?”

小王佐摇头道:“不是,公主从大人这里返回府中,随即叫小倩去招春熙来问话,结果才发现春熙已经死了。”

段飞朝那来报信的锦衣卫喝道:“你快去将杨森、石斌、郭威他们几个招来,带上吃饭的家伙!”

汇同了杨森等人之后,段飞一行在大小王佐的带领下再次来到兴王别院,大家直接向后院赶去,兴王的小院依然紧锁,永福公主居住的院子前段飞再次见到了永福公主,她坐在一只官帽椅上,秀眉微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段飞协众上前参拜,永福公主起身说道:“段大人无需多礼,府里接连出事,又要烦劳段大人了。”

段飞答道:“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公主殿下,春熙的尸身何在?有人动过吗?”

永福公主摇头道:“本宫也懂些保护现场的道理,自从小倩发现尸体之后,只有总管朱宸进去确认了一下,然后再无人进去。”

站在门边的王府管家朱宸说道:“我进去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踩到踢到什么东西,也没有挪动任何物品,我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春熙的舌头吐出老长,早没气了。”

段飞向公主身边站着的小倩看了一眼,小倩尤有余怖地说道:“我当时在外头叫了春熙两声,没见她答话,我以为她被禁足索性睡下了没听到,便推门而入,当时差点被吓死,春熙她……她耷拉着长长的舌头望着我……我……”

小倩哆嗦了一阵还没说下去,旁边的王府侍卫慕江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我在院外操场练功,听到小倩惊呼于是向院子里冲了进去,只见小倩丢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我忙拦住她问话,她只说春熙死了,春熙死了,公主被惊动走了出来,问了两句,便命我去叫管家以及其他侍卫,当管家核实春熙确实死了,王佐便自动请命,到锦衣卫去报案,大致经过便是如此。”

段飞点头问道:“好吧,洪邦,你留在外面记录口供,杨森你去检验尸体,其他人小心搜寻,看看有什么线索。”

大家各自干活去了,永福公主望着段飞问道:“段大人,你不去勘查现场吗?”

段飞道:“公主殿下,他们都是微臣亲手带出来的人,卑职相信他们的能力,况且我待会还会进入复查,绝不会耽误了办案,现在微臣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办好了再说。”

永福公主道:“哦?段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直言。”

段飞向王佐使了个眼神,王佐踏前一步,向永福公主拜道:“公主殿下还记得微臣么?”

永福公主定睛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是老王佐?好久不见了,现在你在锦衣卫里任职吗?”

王佐答道:“正是,多亏段大人提拔,微臣现在是锦衣卫情报部大档头。”

虽然段飞习惯部长这个词,不过大家都觉得很拗口,还是喜欢自称档头,段飞也懒得纠正了,永福公主笑道:“段大人慧眼识英才,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你便卓尔不群,在锦衣卫中你定能一展抱负,尽展所长。”

王佐答道:“多谢公主夸赞,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当年曾是王府侍卫长,公主若还信任微臣,信任段大人,便请公主下令让所有王府的人都退出十步之外,由微臣率锦衣卫来保护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聪明过人,一听就知道段飞怀疑她身边的人有问题,她也不问为什么,轻喝一声道:“你们都退开吧。”

朱宸犹豫道:“公主……”

永福公主说道:“难道你还信不过锦衣卫,信不过段大人吗?你们都给我退开十步,否则便做抗命论,当场拿下问罪!”

第〇三八〇章 【先问案再查案】

大家不敢抗命,纷纷退开,王佐与锦衣卫团团将永福公主护住了,然后王佐亲自去将王府护卫的佩刀、暗器囊、飞刀、飞镖等给卸了放到一旁,段飞说道:“公主殿下要不要先回房歇息?微臣要开始查问他们了,这个过程很是繁杂无聊的。”

永福公主颔首道:“段大人请便,我还不累,老王佐,让他们闪开点,我要亲眼观看段大人查案。”

护着公主的锦衣卫让开一个口子,只见段飞对小王佐道:“小佐,跟随兴王入京的人总共有多少个,现在都在这里了吗?”

小王佐扫了一眼聚在一起的人,答道:“能进后院的都在这了,其他的下人都不能踏入后院半步的。”

段飞道:“那好,加入王府已有些年头的人请退后三步,今年刚入王府的上前一步。”

管家朱宸带头向后退开三步,其中段飞认得的有胡杰、王佐等几个,上前一步的只有三个,分别是慕江、柴超和一个名叫敖元的侍卫。

段飞来到朱宸等人面前,问道:“今天谁最后见到春熙?是在什么时候?”

朱宸向小倩望去,小倩答道:“是我,公主命我把春熙送到偏房暂住,那是在巳时末的时候,后来我就再也没见她,直到……直到公主叫我去传她,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段飞道:“巳时末?也就是本官离开别院后不久咯?”

小倩点了点头,段飞道:“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用午膳吧?后来就没人给春熙送饭送水吗?”

小倩垂下头去,说道:“被禁足的人,依照惯例都是没有东西吃的,没有把门反锁上已经是公主开恩了。”

段飞讶然回首向永福公主望去,永福公主有些吃惊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只让春熙呆在房里哪儿也不许去,没说不给她吃饭呀。”

朱宸道:“公主殿下,并非小倩故意责难春熙,这是府里的规矩,处罚奴婢的时候一贯如此。”

段飞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回过头问朱宸道:“巳时末到现在,你到过哪里?有谁能证明?”

朱宸神色如常地答道:“目送小倩把春熙关起来后我就回我屋里歇着,过了一会午膳送来了,我吃过午膳后去向公主请安,然后到前院处理了些事,又回去向公主请安,送公主前往锦衣卫后我留下来找劳公公聊天,在屋里的时候有仆童康秋陪伴,在外头做事的时候,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所谓处理些事应该是处理关于兴王的情报以及收到段飞去了趟顺天府等情报了,望着朱宸花白的头发,段飞点点头,说道:“朱管家请到一旁歇息,王佐,你呢?”

王佐道:“段大人你忘记了?我与胡杰、柴超奉命跟随大人查案,最后跟随公主一起回府,然后就发现春熙死了,我们三人应该没有嫌疑吧?”

段飞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对啊,我忙得天旋地转,差点忘记了,不错,你们三个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本官可以省去不少口舌,嗯,下一个是……”

胡杰忍不住说道:“段大人,春熙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确定,就开始盘问我们是否有作案时间,这是否有些不妥?”

段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官不查春熙死亡原因而先查你们的行踪自然是有道理的,你觉得不妥么?看你满面悲戚的样子,比别人都要急切想知道春熙是怎么死的,难道春熙是你妹妹?”

胡杰摇摇头,又点点头,虎目含泪地说道:“我虽然不是春熙的亲哥哥,不过……她是我当初陪同老王爷逛街时老爷买的,这些年我一直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照看着,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倘若春熙死得冤枉,本官定会替她伸冤的。”

胡杰点点头,凄然不语,段飞的目光向下一个目标望去,那是一个叫骆安的侍卫长,他不等段飞询问便道:“段大人不用一个个问了,出了兴王失踪这样的事,我们作为护卫的加强了巡视与防卫,今下午后院的防卫是由我负责的,在场的除了慕江和敖元之外,其他人的行踪我都了如指掌。”

段飞反问道:“那么你的行踪又有谁能证明?”

骆安傲然道:“我在王府任职已有二十余年,这里除了朱老大之外我的资历最老,谁都知道我对王爷一家忠心耿耿,二十年都没犯过错,老王爷信任我才让我做了侍卫长,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段飞淡然道:“对王爷忠心耿耿未必就不会伤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骆侍卫长,今下午你的行踪如何?有谁能证明?”

骆安沉住了气,答道:“老夫整个下午都带着人在巡逻守护着后院,不信大人可以问他们几个。”

骆安点了几个人出来,连他在内刚好六人,十二个王府护卫现在是分作两班巡查守护,段飞问了几句,他们互相证明了不在场,段飞让洪邦记了下来,然后把这几人赶到一边,段飞面前就只剩下了慕江和敖元、陆炳三人。

陆炳年纪最小,不过他却是兴王朱厚熜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因为陆炳是朱厚熜奶娘的儿子,两人是吃同样的乳汁长大的,自幼便在一起长大,自然亲密不过。

段飞照样问过三人,陆炳有人作证,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线,敖元和慕江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俩各有一段时间没人能证明在做什么,慕江说自己一直在后院附近练武,刚才他已经说过是在练武的时候听到小倩尖叫声的,敖元则说自己吃过饭后就睡了个午觉,其他人都有事,自然就没瞧见他。

盘问的过程很无聊,本来兴致勃勃看着的永福公主忍不住直犯困,好不容易才听段飞说道:“好了,本官已记住你们所说的话,有谁想改口还来得及,倘若被我查出所述不实,你们可就要倒霉了。”

大家都摇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段飞向永福公主道:“公主殿下,微臣已问完,要进去勘查现场了,公主若是累了就请回房歇息,微臣若是查到线索,会在第一时间禀告公主的。”

永福公主这两天已有些心力交瘁,闻言颔首道:“也好,小倩,你扶我进去,段大人,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朱宸管家,谁敢抗命不遵,不用和我说,直接处置了便是,本宫先去歇息一会……”

朱宸忙道:“公主殿下,就快到吃晚膳的时候了,待会叫人送到屋里去么?”

永福公主摇头道:“哥哥还没有消息,我吃不下,给小倩送一份进来就行了。”

目送公主回房,段飞转身对王府侍卫们说道:“王府接连出事,你们责任不小,在本官查出春熙死因之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王府后院,上厕所也要相互监督,你们明白吗?”

“遵命,大人,我会盯着他们的。”朱宸说道。

段飞点点头,带着洪邦走入院子,老王佐则留在外头,跟熟人聊了起来。

进了院子,见后边没人跟来,洪邦悄声问道:“大人,你不先查案倒是先盘问人,莫非别有用意?”

段飞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才说道:“我其实是在看人,他们回答什么我并不在意,因为你会详细记录,我留意的是他们的眼神。”

洪邦好奇地问道:“那么大人可有发现?”

段飞摇头道:“现在还不好说,等我看过这个现场,估计就会有些把握了。”

两人沿着园中花径向前走去,正好见到杨森从里面出来,他看到段飞后惊讶地问道:“飞哥,你怎么才来啊?尸体我都检查完了。”

段飞示意他不要做声,杨森闭上嘴带着段飞向后走,在园子一处偏僻的角落才看到春熙暂时栖身,却不幸死在里面的小屋。

看到小屋,杨森道:“春熙怎么也是兴王的丫鬟,公主把她关到这样偏僻的小屋里,还不给饭吃,是不是有些过了?”

段飞说道:“这些话还是少说为妙,王府里头的事情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尸体情况如何?是自杀还是他杀?”

杨森道:“死者脸侧勒痕位置在耳根前,房梁上没有多余的痕迹,死者悬高与踢倒木墩的高度一致,可以初步判定是自杀,不过死者手腕有淤痕,嘴唇也有破损,我还没有解衣检查,不知她身上是否有更多伤痕,从她尸体冰凉僵硬的程度可以断定她已经死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差不多申时中死的。”

段飞一面走入小屋,一面说道:“作为一个丫鬟,偶尔被责打也是正常的,她手上的伤是新伤还是旧伤?”

杨森道:“是新伤,手腕上的伤明显是死前不久被人用力抓握所致,而且她衣裳凌乱破损,我怀疑她死前曾遭强暴。”

段飞一愣,反问道:“强暴?”话一出口,他便看到了春熙,那个早上还活生生,怯生生,央他向公主求情的小丫鬟,现在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舌头耷拉在青黑色的嘴唇外面,面色苍白僵直,双眼微张,茫然地望向没有焦点的远方。

第〇三八一章 【从一根毛开始】

段飞叹了口气,目光离开了春熙的脸,向她身上望去,杨森继续说道:“春熙姑娘身上衣裳凌乱,生前定是经过一番挣扎,衣裳上有些地方还有擦拭过的痕迹,已经结块变硬,我嗅过,应该是交|合后的遗物,她身前遭强暴无疑,不过她的指甲缝里没有皮屑与血垢,可见她根本没有机会反抗,强暴她的人应该比她强壮得多。”

段飞走入屋里,仔细看着春熙,她身上的情况与杨森所述完全一致,春熙死前曾被人强暴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了。

段飞的目光从春熙身上转开,向四周望去,只见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小屋,仅有的一扇小窗也被紧紧地关闭着,若非石斌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这里面定会伸手难见五指。

屋角有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被褥很薄,床单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床上的东西很整洁,只有床沿有被做坐过的痕迹,看来凶徒没有在床上强暴春熙,那么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段飞的目光继续在屋里扫视,只见屋角堆放着剪刀、锄头之类的东西,看来这原本是一个花匠小屋,不过兴王和永福公主搬进来之后因为是临时住在这里的缘故,后院又不让外人进入,因此屋子就空了下来,直到兴王的那个小院被封,春熙被罚到这里暂住。

石斌对段飞道:“飞哥,这张桌子上发现了血迹,而且看桌下的痕迹,这张桌子明显曾经被人移动过。”

段飞向那张方桌走去,只见桌子大约一平米宽,虽然很老旧了,不过它四足着地依然很稳,用力推都没怎么摇晃,看地上的痕迹,它原本应该是摆在床前的,现在却被推到了墙角顶在墙上,桌上靠墙的一边有两滴圆圆的血迹,从血迹大小和形状来看,血是垂直滴落的,而且滴落点不高,否则血迹应该更薄,面积应该更大,四周也应该有飞溅的微小血点。

联想到春熙嘴唇上的伤口,段飞猜想春熙应该是被人推倒在这方桌上强暴的,可想而知当时春熙多么孤苦无助,她被人抓住双手摁在桌上,无力挣扎又不敢喊叫,只能咬紧嘴唇忍受暴力侵犯,嘴唇被咬破了,流出的血滴到了桌上。

“她为什么不喊啊?难道被捂住了嘴?这里距离公主歇息的屋子不远,只要她尖叫一声,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石斌也看出桌子的用途了,他疑惑地说道。

段飞摇头道:“也许一开始她的确被捂住了嘴,不过从她双手上的淤痕来看,凶手曾经用双手抓紧她的手扭到背后,可见她还是有机会喊叫的,不过……礼教害人啊,一般被强暴的女子十个有九个是不肯报官的,春熙当时若是叫喊起来惊动了公主,她固然有可能获救,不过一个姑娘家,尤其是王爷的贴身丫鬟,被人侵犯是很了不得的,就算公主饶了她,她也不能再伺候王爷,不是被打发去干粗活就是卖掉或是草草嫁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狐狸精过一辈子,你说她能喊吗?被强暴很痛苦,忍一忍就过去了,若是喊出来就要痛苦一辈子,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石斌傻笑道:“我是男的,我哪知道她会怎么想?不过飞哥你说得很对,记得在宝应的时候曾听说邻县出了个采花贼,他被抓后承认说自己曾经强暴了十多个女子,不过却无一人报案,被抓只是因为最后一次犯案时被一抄小路的人撞见才抓住的。”

“是啊,你明白就好。”段飞蹲下身,在地上仔细寻找,很快便被他发现了一些干涸的痕迹,并在痕迹旁边找到了一根超过十厘米长的卷毛。

段飞把杨森招了过来,对他说道:“把这个收起来,用你专业的眼光分辨一下,能辨识它的来处以及掉落的时间吗?”

杨森接过那根毛,并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在火光下仔细看了看,说道:“飞哥,可以肯定这是人的体|毛,而且是新近不久才掉落的,从它的卷曲程度来看,这不是腋毛就是……那地方的,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石斌嗤笑道:“你这回被逮着胡说了吧?那地方哪可能有那么长的毛,况且这究竟是人的毛还是狗的毛都难说哩,光用那镜子看一看就能分辨出来?你哄谁啊!”

杨森的脸一下涨红了,他努力分辩道:“你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你办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办不到!这就是人的体|毛,绝对没错的!自从我打定主意当一个仵作之后爷爷就开始用各种不同的手法来考我,其中有一次他让我在一堆毛发中找出一根人的胸毛来,我足足花了三天三夜,才在那堆羊毛、狗毛、猪|毛、猫毛、马毛、驴毛、头发、腋毛等等乱七八糟的毛里面找出那根不到半寸长的胸毛来,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一堆毛来,只要是常见的毛,我都能一根根给你挑出来!”

石斌给杨森镇住了,段飞顺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说道:“杨森说得很对,你办不到不代表别人办不到,杨森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天下第一仵作的热门人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他呀?术业有专攻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多学着点,到一边收集证据去吧。”

杨森仰着头斜着眼瞧着石斌斗败的公鸡似的离开,只听段飞问道:“杨森,既然你已经分辨出这是什么毛,那你能观毛识人吗?”

杨森傲然道:“这是自然,这根毛这么长,光泽鉴人,可见他体|毛较浓密,身体状况良好,欲望强烈,一般来说会目标有大胡子,手脚的毛也比较粗长,只要找到类似的人,让他们把裤子脱了,我就可以用这根毛来比对,把目标准确无误地揪出来!”

段飞心中浮现出好几个符合杨森描述的人来,王府侍卫中就有几个是这样的,身强力壮的人毛发浓密再自然不过了,他摇头道:“普通的案子或可如此,不过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却不那么好对付,这样吧,大家再仔细查查,若能找到新证据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缩小目标了。”

郭威从屋外走进来,说道:“大人,小屋附近已经查遍,没有发现外人入侵痕迹,小屋门后有栓,不过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段飞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若是有指纹检测或是验血验DNA的技术就好了,这个罪犯可以轻而易举地查出来,可惜现在一切欠奉,他只能再动用一下自己的脑袋了。

段飞带着杨森走出后院,见王府管家与侍卫都还在等候着,段飞一眼望了过去,好家伙,光是有大把胡子的就有三个,都是王府的老人,包括朱宸和骆安,还有个段飞记得他叫陈寅。

段飞坐在刚才公主坐过的椅子上,吩咐道:“朱管家,叫他们都到我面前来。”

朱宸带着大伙来到段飞面前,段飞道:“现已查明,春熙是自缢而亡,不过……”

段飞的目光在大家身上一一扫过,只见除了胡杰较为激动焦急之外,其他人都在认真听着,没什么特别表情。

段飞继续说道:“不过春熙自缢的原因是她今天下午曾遭人强暴……”

“什么!是谁?我要杀了他!”胡杰面容扭曲地怒吼起来,他扭头向身旁的人一一望去,目光如火,见到的人纷纷道:“不是我,胡杰,你冷静点。”

“没错,胡杰你冷静点,本官自会查出真凶还你个公道。”段飞喝道。

胡杰稍稍冷静下来,两行热泪无声的滑落,他抱着头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飞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春熙遭人强暴之后一时想不开,于是就自缢了,那个禽兽无异于亲手杀害了春熙,本官一旦查出真凶,定会请示公主与皇上,将此恶贼从严惩办,定斩不饶!”

骆安说道:“段大人盘问我们花了许多时间,进去一转倒是出来得快,不知是否已查到什么线索了?”

段飞瞥了一眼骆安垂到胸前的黑须,说道:“不错,本官是查到了一些线索,现在请大家把衣袖撩起来,春熙曾经奋力挣扎,或许会在那禽兽手臂上留下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大家毫不犹豫地卷起衣袖,然后向左右望去,连胡杰都站了起来,卷起衣袖,虎目圆睁地向其他人的手臂望去。

二十四只手臂都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血痕?大家看完身边又向段飞望去,段飞叹道:“看来春熙没有抓伤那禽兽的手臂,也许抓伤的是那禽兽身上的其他部位,诸位都是练武的人,应该不惧这点寒冷吧?为了查明真相,还请大家配合把上衣都脱了,让本官看看你们谁身上有新伤,在场的都是男人,这一点不难做到吧?”

朱宸笑道:“这有何难?旁边有女人瞧着他们才乐意呢,平日在操场上练功时谁不是只穿条大裤衩的?脱吧,都把上衣脱了,让段大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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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啥时猪|毛都成禁词了?晕死……

第〇三八二章 【原来是这样】

大家依言开始脱衣服,段飞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态,突然,他发现朱宸盯着陆炳,两眼直放光,段飞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不禁暗啜了口,这老家伙居然喜欢小男孩。

大家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多,多半都是一件外裳加一件汗褂而已,脱下之后一十二条精壮的汉子站在面前,大冷天里似乎都迎面吹来了一股阳刚之气。

大家彼此看了看,依然没有发现谁身上有什么新伤,不禁向段飞投去疑惑的目光。

同时盯着十二个人,段飞的眼睛都累了,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对身边的杨森道:“杨森,该你上了。”

杨森背着双手以他自认为最有派头的神态走上前,在一干赤膊壮男面前走了一趟,然后手指连点道:“你,你,你,你……给我上前一步!”

被他点名的分别是骆安、陈寅、敖元和慕江,他们之中骆安和陈寅都有把胡子,敖元和慕江年轻气盛,体|毛较其他人算是比较发达的,所以也被杨森点了出来。

这四人莫名其妙地看看还是孩子模样的杨森,又看看段飞,段飞说道:“杨森是我在江南带来的验尸高手,经过现场勘查,他已经知道那个畜生的某些特征,现在请大家配合他,就能够找到究竟是谁侵犯了春熙了。”

骆安气得胡子翘了起来,他怒道:“段大人,刚才你不是已经查问过我们了吗?我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大家有目共睹,你竟然还怀疑我和老陈?我早告诉过你了,今下午只有慕江和敖元分别有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要查你就查他们好了。”

敖元冷笑道:“骆老,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新人吗?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都是你带出来的老部下,所以才互相给你作证,否则难道你蹲茅厕的时候他们还能眼勾勾地盯着你吗?趁人不备溜进小院强暴一个小丫头能要多长时间?照我看在场的人都有那本事,只不过我们是新来的,比较好欺负而已。”

慕江劝道:“小元,别理他,咱们行得正站得直,还怕影子歪吗?没有做就是没有做,让段大人查好了,这王府咱们也没法呆了,找回兴王咱们就请辞吧。”

杨森鼓掌笑道:“说得不错,你和你可以退下去了,剩下的两位好像火气都不小啊,莫非是心里有鬼?”

剩下的骆安和敖元一起怒目瞪向了杨森,段飞正在跟大王佐说着什么,见状皱眉道:“杨森,你不要搞怪了,现在可以确认没有?”

杨森说道:“大人,他们两人的毛色都很相似,要确认得更进一步对比才行。”

段飞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才算是更进一步?”

杨森吃吃地笑道:“这个……就是需要请二位自己拔一根那地方的毛来给我对比一下,嘿嘿……”

他说得猥琐,听的人可不乐意了,骆安勃然大怒道:“你存心羞辱人么?我乃堂堂王府侍卫长,正五品的官,怎能任你如此羞辱!”

段飞再次为这个时代没有DNA检测而叹气,他正要喝止杨森,突听朱宸说道:“我说老骆啊,你消消气,段大人这不是为了查案嘛?你就忍一忍又如何?没来由地惹人怀疑做什么?拔根毛又不是要你当众脱裤子,想当初咱们年轻的时候,光着屁股被人满街砍都干过,还有什么好怕的?行了,公主有令要大家听从段大人查案的,你可别惹公主生气啊。”

骆安神色变了几变,他猛一跺脚,喝道:“段大人,老夫不是惧于你的权势,而是为了配合查案尽快找出凶手寻回兴王,你可给我记住了!”

段飞有些恼火地瞪了杨森一眼,这小子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看看头发就能确定谁是那个禽兽,现在却要人家做这种事,换做是自己也要发火了,没来由结个仇家,这事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麻烦呢。

杨森讪笑着摸摸脑袋,只见骆安果真伸手到裤子里摸了一把,揪了一撮毛出来,他怒气冲冲地甩手扔给杨森道:“拿去!”

杨森苦笑着用证物袋在空中把东西装了进去,敖元见骆安已经动手,他无奈也只好照办,两袋证物到手,杨森分别捡了些放在掌心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大家在一旁翘首以望,尤其骆安、敖元与胡杰三人。

杨森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没给出个结论来,连段飞都觉得这小子拖时间拖得有点过火了,于是问道:“杨森,你可有结论了?”

杨森一溜小跑来到段飞身边,对段飞说道:“飞哥,这下麻烦了,他们两个都不对啊!”

段飞眉头一皱,看来倚赖杨森认毛的本事破案是不行了,既然如此那就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办吧。

段飞咳了一声,正要开口,杨森贼兮兮地低声说道:“飞哥,你发现了吗?得那老头的眉毛也挺长的呢?”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说已经晚了!”

剩下的大胡子也就剩下朱宸了,杨森苦笑道:“刚才看他老得眉毛都白了,加上他是个王府管家,也就没有要求他也参加比较,现在……飞哥你想想办法嘛。”

段飞摇头道:“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也就再也不回来了,你刚才走错了两步,第一,你不该把任何有嫌疑的人因为某种个人原因排除在外,第二,你不该挑起骆安和敖元的怒火,陷自己于不利之地,现在已无法可想,除非公主或者皇上驾到,你先说服了那两尊大神,才有可能让王府的管家当众脱裤子,自己回头把结果公布出来吧。”

杨森苦着脸转过身,收拾心情目光从大伙脸上一一看过,在大家的期盼之下,说道:“经验证,在场的十二位侍卫的毛发与在现场发现的证物不符……”

“什么?”捏着拳头想要发难的胡杰忍不住尖叫起来,其他人也颇感不满,骆安更是冷哼一声,讥诮地说道:“想不到破案如神的段大人也有出错的时候。”

杨森眼角余光向朱宸瞥去,嘴里抗声答道:“这是我的错,与段大人无关。”

骆安再哼一声,不过却没有再冷言冷语,朱宸呵呵笑道:“这位小哥说的没错,这不是段大人的错,查案嘛,总会有些波折的,段大人,现在该怎么办?既然已经查明强暴春熙的人不在侍卫中,是否可以解除禁令,让大家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段飞摇头道:“朱管家莫急着吃东西,空着肚子才好查案,而且,本案才刚刚开始……”

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段飞说道:“刚才胡杰曾质疑我为何不先看现场而是盘查大家,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真正的答案了,我让出现场其实是为了考验我手下这几个小子办案的能力,在考验他们的同时,我做了最无聊的盘问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让我失望的是,他们办案经验还不足,做事业不够细心,折腾到现在还没能把那个畜生揪出来……”

朱宸急道:“刚才段大人只是在测试手下?那凶手呢?强暴春熙的家伙段大人观察出来没有?”

段飞神秘地一笑,说道:“朱管家别急,本官心中早有定计,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狗杂种、野畜生是谁我已经基本上知道了……慕江,你说呢?”

慕江吓了一跳,说道:“大人,你……你叫我做什么?我今日就没进过公主的小院,更没有强暴春熙!”

“慕江!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胡杰怒吼一声,向慕江冲去,他们身上的佩刀早被摘掉,现在只能用拳头和腿了。

慕江一面躲闪回避,一面高声叫道:“我没有!我没有!胡杰,你要相信我,大人,大人,真的不是我啊!”

段飞喝道:“胡杰住手,本官又没说是慕江强暴了春熙,那狗杂种另有其人,你不要错怪了好人。”

胡杰一愣,目光向其他人望去,喘着气道:“是谁?是谁害死了春熙?”

段飞胸有成竹地问道:“慕江,你说你自己在操场上练了一下午,可有人能为你作证呢?”

慕江一愣,说道:“大人,我刚才不是已经答过了么?骆安他们分成三对在院子里游荡,时不时便能见着我的。”

段飞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操场锻炼,没有机会作案,就算有机会也不会做的,是吧?你是不是喜欢小倩姑娘?所以一直呆在操场上,只盼能多看她一眼?”

慕江老脸一红,说道:“大人,我……我只是……”

段飞笑道:“别掩饰了,大家谁不知道啊,朱管家,你说是吧?”

朱宸呵呵笑道:“是啊,连公主和小倩都知道了,蒙在鼓里的怕只有他自己了。”

段飞道:“就是啊,你别脸红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呆在操场就是想见小倩,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公主下榻的小院门口是吧?”

第〇三八三章 【为什么是你!】

慕江老脸一红,说道:“大人,我……我只是……”

段飞笑道:“别掩饰了,大家谁不知道啊,朱管家,你说是吧?”

朱宸呵呵笑道:“是啊,连公主和小倩都知道了,蒙在鼓里的怕只有他自己了。”

段飞道:“就是啊,你别脸红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呆在操场就是想见小倩,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公主下榻的小院门口是吧?”

慕江赫然道:“是,段大人怎么连这都知道了?”

段飞悠然道:“这是人之常情,喜欢的人啊,做梦你都想跟她在一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你的目光一直盯着院门,院子里又没有*而出的痕迹,很显然,强暴春熙的那个狗杂种你一定是看在眼里了,只不过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啊?”慕江一愣,段飞继续道:“你好好回忆一下,今下午你都见到谁进出院子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慕江回忆道:“公主在院子里休息,没人敢随意进出,好像就是朱管家进去过两次……”

段飞的目光向朱宸望去,朱宸神色如常地说道:“怎么查来查去查到我身上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午膳后我去向公主请安,下午的时候接到消息,又进了一次院子向公主禀报,这有什么不对了?”

“是呀,这有什么不对了?”段飞问道:“慕江,你再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院子么?”

慕江摇头道:“大人,我不记得了,好像再没谁进过院子。”

段飞轻叹一声,对朱宸道:“朱管家,请问你前后两次进入院子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朱宸道:“我前后两次进入院子向公主请安不过盏茶时间,大概是在午时末和申时初的时候,段大人,虽然内院没有攀爬痕迹,但是有功夫的人未必便不能无声无息地潜入,你不去查那些无人能证明不在场的人,却盘查起老夫来,这实在太没道理了吧?”

段飞笑道:“朱管家你稍安勿躁,你确认自己第二次进入后院是申时初吗?慕江,朱管家第二次进出后院你都看到了,确实是在申时初吗?进出相隔只有盏茶时间吗?”

朱宸不满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段飞的话,慕江犹豫着答道:“我不太清楚那是申时初还是申时中,不过……朱管家好像进去了不止盏茶时间吧……”

朱宸冷笑道:“慕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顺势把老夫坑死吗?你自己想女人想疯了,度日如年了吧?老夫进出迅快,公主可以作证,我当时可是陪着公主出来的,倒是你随时可以溜进去,趁小倩不在,欺辱了春熙才对!”

“你胡说!”慕江怒道:“我才不干那种缺德的事,我可以发誓,若是我对春熙有一点不敬,天打雷劈了我!”

朱宸道:“你不是一点不敬,而是大不敬,定是你这个畜生趁人不备进入院中害死了春熙,段大人,这厮加入王府之前就是个江洋大盗,快把他抓起来,动刑一审就真相大白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段飞喝了一声道:“你们都别吵!究竟谁是那个凌辱了春熙的畜生,本官自有决断,朱管家,你去禀报公主之前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送公主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朱宸傲然答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去见公主,岂敢耽搁?送公主走后我身体有些乏了,于是便回到自己屋里歇息,前后都有人可以作证。”

骆安道:“不错,我可以作证,朱管家前去晋见公主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的。”

段飞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时候?”

骆安想了想,说道:“确实是申时初进去的。”

段飞道:“申时一刻是申时初,申时四刻也可以算是申时初,足可快马加鞭从城南跑到城北了,你们巡逻的人对时间应该比较有概念,说具体一点,看到朱管家进入内院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骆安迟疑了一下,说道:“大概是申时三刻吧。”

段飞又问道:“那你可记得公主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骆安皱着眉答道:“公主走出院门时是申时五刻。”

段飞微笑着向朱宸望去,道:“朱管家有什么想补充的吗?三刻到五刻,怎么算都有好几盏茶的时光了吧?”

朱宸冷笑着辩驳道:“老夫向公主详细解说了一下最新消息又如何?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不止一次在撒谎!”段飞冷笑道:“王佐,有请公主殿下!”

“是!公主殿下,可以出去了!”王佐的声音从围墙后传出,朱宸茫然扭头望去,原本站在段飞身边的王佐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只见公主在小倩的搀扶下走出小院,段飞急忙起身相迎,把公主请到官帽椅上坐下,公主眉头轻蹙,望着朱宸道:“朱老,春熙她……真的是你害死的么?”

朱宸脸上肌肉一阵颤抖,他扑地跪倒,老泪纵横地说道:“公主殿下,老奴……该死,请公主责罚……”

王佐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已查明朱宸在申时初前来禀告公主之前曾返回自己屋里一趟,取了一件东西,如骆老所言,申时三刻进入内院,但是他申时五刻时才向公主禀报,中间有两刻时差,足以做任何事情了,这是卑职审问朱宸的仆童康秋,然后搜到的东西,朱宸就是带着这种强力*物去见春熙的。”

朱宸已经跪倒认罪,王佐的话以及那瓶证物都是后话了,胡杰望着真凶,双目如赤地怒吼道:“朱宸!你这条老狗!你为什么要伤害春熙!我要杀了你!”

愤怒的胡杰被慕江他们拦住了,段飞安慰道:“胡杰你放心,朱宸做出这样的事国法难容,本官自然会依法惩处的。”

胡杰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永福公主见朱宸还在那里磕头,她轻叹一声,问道:“朱老,是爹爹从京城带到安路州的,你在王府呆了足有四十来年,伺候过王府两代主人,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朱宸没有回答,他只是不停落泪,不停地磕头,段飞道:“公主殿下,微臣怀疑朱宸已不是第一次凌辱春熙了,兴王失踪的那天晚上,春熙以为兴王临幸了她,其实那不是兴王,而是你朱宸对不对?兴王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要绑架兴王,并且用一个假货来冒充兴王,制造兴王自己离开的假象?”

段飞的话越来越凌厉,越来越震撼,把大家震得说不出话来,全都傻傻地望向朱宸,胡杰受惊最是强烈,他好像傻了一般,喃喃地说道:“是他?他那晚上强暴了春熙?不!朱宸,我要杀了你!”

永福公主对胡杰的大喊大叫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对骆安道:“骆老,派两个人带胡杰去休息一下,段大人正在查案呢,别叫他给搅了。”

骆安派小王佐以及陈寅把胡杰带走了,这两人平时与胡杰相处得比较好,应该可以好好安慰他。

胡杰走后,公主怔忪地问道:“朱老,我哥哥真的是你劫去的吗?那晚上……那晚上喝醉了被抬回来的不是我哥哥?”

朱宸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但是神态却异常坚决地说道:“公主殿下,老奴再混蛋也不会做出任何危害王爷与公主的事,段大人说得不错,当晚被送回来的那个兴王的确是假的,老奴也是今下午才知道的,那晚老奴在房里一觉睡到了天亮,根本未曾进入过后院,绑架兴王与老奴无关,请公主明鉴!”

段飞冷笑道:“不是你还会有谁?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免得进诏狱吃苦!”

朱宸又开始向永福公主连连叩首,说道:“公主明鉴,兴王真不是我绑架的啊,我是听说段大人放下兴王的案子跑去办另一个案子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那晚上回来的兴王是假的……”

段飞心中一动,说道:“你得到了我去办另一个案子的消息才知道兴王是假的?对啊,你在王府服侍过前后两代兴王,小王爷是你看着大的,他身上有什么记号你一清二楚,在我和应天知府司恭城还在为那个案子发愁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死者是谁了!”

“什么案子?”骆安他们纷纷问道,永福公主却悲呼一声,晕倒在小倩身上。

大家又是一阵惊呼,小倩一面给公主掐人中,一面尖叫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小倩把公主半搀扶半拖进了屋里歇息,大家惊怔不定的时候,段飞凝望着朱宸,喝道:“朱宸,死在朝天宫西十字路口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兴王,我说的没错吧?”

朱宸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说道:“不错,当我听说段大人你丢下兴王不找而去办了另一个案子,我便有种不祥之感,派人去查了一下,兴王后腰有一块鲜红色的兰花印记,这是绝对没有错的,兴王他……他死得好惨,死得好冤枉啊!”

第〇三八四章 【一念之差】

听到兴王的死讯,骆安、大王佐、陆炳等人都傻了,段飞望着朱宸冷笑道:“你的原意并不打算害死兴王吧?你是想勒索一笔退休银子?还是另有什么图谋?都痛快点交待了吧!”

朱宸突然激动起来,他愤然站起,对段飞怒目而视道:“我没有绑架兴王,不是我做的,你不要冤枉我!”

“你早先还说春熙不是你害的呢。”洪邦插言道。

朱宸狂怒起来,正欲有所动作时,大王佐说道:“朱老,对不住了,你现在是强暴春熙的罪犯,而且还是绑架并害死兴王的嫌犯,给我锁起来!”

朱宸呵呵笑了起来,他说道:“锁吧,锁吧,不过我只认强暴了春熙,谋害兴王的事我是既不会做,也不会承认的!”

杨森冷笑道:“还嘴硬,回去用大刑制你,看你还敢硬到什么时候!”

段飞喝道:“你给我闭嘴,回去我要先跟你算账!”

杨森赶紧缩到了后面,朱宸向段飞叫道:“段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你既然查出是我害了春熙,定然也能看出不是我谋害了兴王,老夫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段飞冷笑道:“对王爷忠心耿耿这种话你还说得出口?王爷尸骨未寒,你才得到消息就立刻去强暴了他的丫鬟,你还有脸说自己忠心耿耿?”

朱宸苦笑起来,说道:“段大人,事已至此,我说什么也没用,我承认我对不起春熙,可惜,她是个好孩子……”

“人渣!”杨森听得不耐,躲在后边小声骂道,朱宸的话让段飞都有些反感,骆安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经过,他来到朱宸面前,满面悲戚地责问道:“老朱,你这究竟是为的什么啊!”

朱宸哀叹一声,垂首不语,骆安一脚把他踢倒,恨恨地骂道:“你平时不是只喜欢半大不大的男孩的吗?鬼迷心了你?怎么突然动起兴王身边丫鬟的主意来了?”

骆安还要再追上去踢打,王佐把他拦住了,骆安回头向段飞一拜,泪如泉涌地说道:“段大人,朱宸他定是被人害了,平时他不是这样的,这个案子里一定有冤情啊!”

段飞眉头紧皱,似乎并没有听到骆安的话,他双目毫无焦点地仔细思索着,心头的疑窦越来越大,他突然回过神来,目光在兴王府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只见人少了几个,他大惊喝道:“人呢?怎么少了几个?他们哪里去了?”

王佐答道:“大人,刚才胡杰神态癫狂,骆老派小王佐与陈寅把他送回去了,可能一直在安慰照顾他,因此还没回来。”

段飞定了定神,说道:“派两个人去看看,兴王的案子或许真不是朱宸干的,这个案子还没有完,在查清之前,兴王府的人都不许离开!”

王佐答应一声,急忙派人去了,段飞在朱宸面前来回踱步,只见小倩从内院里出来,对段飞道:“段大人,公主要见朱宸,请段大人带朱宸进去见公主殿下。”

段飞疑道:“公主为何要见这家伙?刚才他不死已经当面认罪了吗?难道公主还要为他求情么?”

小倩摇头道:“这个婢子也不知道,公主说段大人若有疑虑,进去之后自然明了,请段大人带着朱宸进去吧,其他人都留在院子之外,不得随意行动。”

段飞有些纳闷,朱宸却好像了然于心,他仰天哈哈一笑,挣扎着站了起来,因为双脚也上了绑,他只能一步一尺地向前挪,待会要单独见公主,段飞也不敢替他解开,只好低声交代王佐两句,然后跟在朱宸背后进了小院。

“公主殿下,老奴来请安来了。”朱宸在房门之外恭敬地说道,语气极为平静,就像平常时的求见一般。

“你进来吧,段大人何在?”永福公主答道。

段飞忙答道:“微臣在此,请公主殿下放心。”

永福公主轻叹道:“朱老是不会伤害我的,我要单独见他只是想知道答案,不过我知道段大人一定不肯让我涉险的……”

朱宸赞道:“公主殿下依旧是那么冰雪聪明,不过就算公主问起,老奴也不能说,老奴对王府忠心耿耿,此心天地可鉴,公主相信这一点就足够了。”

段飞随着他走进了公主的房间,只见屋子的格局与普通民居中的闺房并没有多大区别,永福公主此刻坐在正对着房门的座位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朱宸。

听到朱宸的话,段飞皱了皱眉,其实反复听到朱宸表白自己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恶心,但是听多了,设身处地地琢磨一下,朱宸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顺理成章起来,他并没有突然发疯,也没有中了谁的计,只不过兴王突然死了,他心中的一点执念和一点贪妄,让他做出了强暴春熙的事来。

段飞虽然猜出了朱宸的动机,不过却不好说出来,就像朱宸说的那样,就让天地来鉴好了,祸从口出,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永福公主虽然聪明,但是她毕竟年纪还小,突遭大变,心中乱成一团,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就像痴了一般,反反复复地问朱宸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朱宸则埋首跪在公主面前表示天地可鉴,段飞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卡住了的电影,不断地倒带。

眼看永福公主神色越来越差,段飞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请节哀,微臣倒是自行揣摩到朱宸的一些动机,公主若想知道,不妨从兴王无……”

“住口!”朱宸怒吼一声,打断了段飞的话,他扭过头来,向段飞怒道:“段大人,我做了错事,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请你不要告诉公主任何事,公主殿下,请你不要再追究了,朱宸龌龊的心思没什么好说的,公主心地纯洁,不要被这些丑事污了。”

永福公主惨笑道:“爹爹才死,哥哥竟然也命丧黄泉,你叫我怎么能不去想?今后除了母妃我就是无依无靠的人了,纯洁有什么用?倘若当晚我能看穿那个假货岂不是就不会发生任何事了?”

段飞劝道:“公主殿下,据微臣所查得的证据,那个假货进门之时兴王已经死了,公主就算当场认出他也于事无补,至多只能让朱宸这个老糊涂不犯傻而已。”

永福公主苦笑道:“段大人,你何苦戳破我的幻想呢?说吧,告诉本宫,朱宸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朱宸再次阻止,永福公主面现不愉之色,喝道:“你闭嘴,本宫一定要知道真相,段大人,他再废话就把他扔出去!你说吧,本宫听着呢!”

永福公主挺直了身子,凛然说着,皇家的威仪扑面而来,段飞暗叹一声,这才答道:“公主殿下,微臣也只是自己猜测的,不知与朱宸心里所想是否一致,请公主明察。”

永福公主点头道:“本宫明白你心中的顾虑,你尽管说吧,不管对与不对,本宫都不会怪你,更不会跟别人提起。”

段飞道:“是,那微臣便放胆直言了,朱宸之所为,当从兴王无后方面说起……”

段飞一边说一边望着朱宸,只见他就像被点了穴一样,浑身一震便再也没动弹,他心中顿时有了底,反而住口不说了。

永福公主何等聪明,段飞只提了个头,她便一路想了下去,朱宸的所作所为也就有了清晰的思路。

或许朱宸的确与兴王的失踪无关,但是,他在听说朝天宫那个死者背上有块熟悉的印记时,他知道那就是兴王。

小主子突然身亡,让朱宸心中的世界顿时崩溃,兴王身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因为兴王无后,按规矩绝后的藩王要收回封号、封地,兴王一脉就此而绝,依靠兴王而生存的人将统统失去依靠,当初朱宸亲眼目睹兴献王占据了无后除封的郢、梁二王的封地和王府,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亲眼见到兴王无后被除封……

朱宸恨那个凶手,他突然意识到那天晚上醉酒被抬回来的那个兴王是假的,春熙说自己得到兴王的临幸,实际上是被不知来历的贼子给迷奸了,想到这,朱宸突然心中狂跳,既然无人知道那个兴王是假的,那么春熙得到兴王最后一次临幸将会是一个好机会,保存兴王封号的唯一机会!

朱宸没有想到兴王的血脉,而是想到兴王的封号,这时他的私欲已占了上风,于是他快步回房取了药物,就去找春熙,他向春熙明言兴王已死,并询问春熙前次来例假是什么时候,春熙又悲又喜地告诉他自己正值最易受孕的时期,但是她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没资格为兴王生孩子,她早已按惯例服了药,不大可能为兴王留下血脉了。

朱宸觉得这正是上天的安排,他服下自带的药物,告诉春熙那晚上的兴王是假的,春熙吃的药物正好可以打掉那个孽种,然后劝春熙与他一起隐瞒兴王已死之事,用他的种来延续兴王的封号。

虽然朱宸说得天花乱坠,但是春熙却不肯答应,还说要去禀报公主,治他的罪,朱宸药性上来,按捺不住怒火,便将春熙按在桌沿给强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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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三八五章 【无助的公主】

朱宸在*物刺激下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虽然事后朱宸好言相劝,春熙却只是落泪不语,朱宸的时间不多,见春熙没什么举动,刚才又没有高声呼救,以为春熙已经默许,便约定这几天他会找机会再来几次,保证让春熙怀上他的种,然后这才离开去向公主禀报。

朱宸目送公主离开,本想再回去劝劝春熙的,不过年纪大了,刚才花费太多精力,已经困倦得不行,就回房睡了一下,被人叫醒时春熙已经悬梁自尽,当时朱宸便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厥过去,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积极配合段飞查案,想胡混过去,没想到段飞火眼金睛,借这个小案子来练兵,其实早已把他看穿。

永福公主心中刹那便想了个通通透透,她凄然道:“朱宸,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想鱼目混珠用你的杂种来冒充龙种,让你的儿子来继承兴王之位,这也叫做忠心耿耿?你太让我失望了,段大人,把他带下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他。”

朱宸仰起头,悲声道:“公主殿下,微臣确有私心,但是也是为了王妃和公主好啊,一旦除封,王妃和公主连家都没有了啊!”

永福公主怒道:“没有家也比抱着你的孽种当龙种强,段飞,快把他扔出去!看见他我就呕心!”

段飞闻言将朱宸推了出去,朱宸努力挣扎,哀求公主原谅,永福公主面带冷霜,根本没理睬,段飞现在的力道哪是朱宸能够承受得起的,他硬是被推了出去,交给小院外的锦衣卫看管起来。

段飞和小倩重新入见公主,只见公主已拭去脸上的泪痕,她淡然对小倩道:“小倩,你出去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跟段大人说。”

小倩弓着腰退了出去,永福公主对段飞说道:“段大人请坐,真没有想到,朱宸竟然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让大人看笑话了。”

段飞答道:“公主殿下,朱宸所为虽然乖张,但也不算奇怪,是微臣办案不力,若能迅速查知兴王消息,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此事现在没有外人知晓,微臣可以替公主守密,不过……公主打算如何处置朱宸呢?此事还是早做决定为好。”

永福公主轻叹一声,说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段大人替我出个主意吧。”

段飞道:“微臣以为现在不外乎两个选择,第一,将朱宸法办,如此一来朱宸势必被重判,斩首都是最轻的,第二,春熙实乃自尽而死,朱宸所犯只是强暴罪,将其交给内务府处理即可。”

内务府专门处理皇家后院的事,再龌龊的事他们都能掩盖得点滴不漏,朱宸这点小事算什么?

永福公主轻叹道:“我爹幼年时朱宸便已开始追随在他身边,我和哥哥姐姐都是他照看着长大的,他虽然做出这样的事,但毕竟难掩其功,我实在不想处罚他,但是他对春熙的所为我又实在无法当做从未发生过,段大人,我该怎么办?”

段飞答道:“公主殿下,朱宸刚才便已当场认罪,不办他是不可能的了,倘若公主有所偏袒,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中总是有些不服,甚至会心生妄念危及公主,所以朱宸必须严惩,而且要尽快,让大家心服口服才行。”

永福公主发了一会怔,段飞清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她轻叹道:“段大人说得没错,我打算将他交给内务府,段大人觉得怎么样?”

段飞答道:“如此处置最为妥当,另外,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安排春熙的后事呢?”

永福公主道:“春熙一心为主,我绝不会亏待了她,找到了哥哥之后我会劝他给春熙一个名份,然后扶棺回安乐州将她厚葬在王陵之中。”

段飞沉默不语,永福公主偷瞥了段飞一眼,突然垂泪道:“虽然明知哥哥凶多吉少,但我还是不肯相信哥哥已经死了,段大人,你明白吗?”

段飞道:“微臣明白。”

段飞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公主,普通人还罢了,公主的身份横戈在两人面前,段飞可不敢做出什么逾越了身份的事情,否则朱宸还没被砍头,他可得先送了小命。

永福公主嘤嘤地抽泣道:“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生在王府,倘若我不是公主,哥哥不是王爷,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段飞劝道:“公主,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事,公主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为好,兴王是有福泽的人,突遭横祸定是天意使然,说不定兴王已得道成仙,或是即将转世继续享受富贵去了。”

永福公主双眼一亮,说道:“段大人,你不是说过这世上没有神仙的吗?既然没有神仙,转世和天意这些说法岂不是都不存在了?”

段飞苦笑道:“公主殿下,微臣不敢说世上真没有神仙,只不过那些整天嚷着自己是神仙的人多半都是骗子而已,转世和天意是否真的存在,微臣也说不清,只不过人类需要一些心理上的寄托,不管有没有,只要大家能够心安即可。”

永福公主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段大人完全不信神鬼呢,其实我就认得一位仙长,他老人家上知天文地理,下知过去未来,哥哥就是听了他是话,才特地亲自来到京城避难的,没想到避来避去,还是没有避过,都是我害了哥哥,若不是我逼哥哥回家,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永福公主扑在官帽椅扶手上恸哭起来,段飞愣了一会才迟疑着劝道:“公主节哀,现在案子还未查清,兴王究竟是被谁害死的还不知道,公主请勿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现在重要的是处理朱宸,其他的事就交给微臣吧。”

永福公主哽咽道:“我知道,但是忍不住就这么想……段大人能否陪我说说话?段大人会不会觉得不耐?”

段飞心中叹口气,嘴里却诚恳无比地说道:“怎么会呢,微臣不胜荣幸才是,公主适才曾提起一个仙长对兴王的吉凶曾做过预言,不知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就是他设计了此事,好证明他的高明,公主不妨告诉我他的名字,让我查查他究竟是真神仙还是大骗子吧。”

永福公主摇头道:“筇峣道长是不会对我哥哥不利的,筇峣道长是真有神通,大家都亲眼目睹的,段大人不要轻易惹怒了他。”

段飞暗中记下了这个名字,对永福公主道:“公主早些的时候告诉微臣说并不知道是谁预言了兴王之事,为何公主不早一些告诉我呢?”

永福公主摇头道:“有些话永福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段大人请不要追究了好么?”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这只是案件的旁枝末节,微臣不问就是,公主殿下,微臣还是觉得现在应该及时处理朱宸的事,然后公主派个人或亲自前往顺天府确认一下,我再护送公主去见皇上,将兴王被害之事告知皇上,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永福公主轻泣道:“你就是不肯陪我说几句话,好吧,你去叫褚华进来。”

段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偷偷抬眼向永福公主瞥了一眼,永福公主幽怨的眼神可不会有假,段飞的心脏狂跳了几下,急忙收摄心神答道:“微臣不是不愿陪公主说话,只是查案事大,还请公主见谅,微臣这就去了……”

段飞退了出来,再也看不到永福公主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然后觉得背心出了一层毛汗,都是给永福公主吓的。

小倩看到段飞的样子想笑又不敢,段飞低声叮嘱道:“还不快进去安慰公主?记住话不可太多,更不能乱说,知道吗?”

小倩乖巧地答道:“是,多谢段大人提醒。”

段飞目送小倩去伺候公主,然后才走出小院,面对诸多关注的目光,段飞吩咐道:“王佐,派人去把总管太监褚华找来。”

王佐派人去了,来到段飞身旁,低声问道:“大人,公主打算把朱宸交给内务府吗?”

段飞点点头,来到朱宸身边,朱宸被紧捆着跪在地上,帽子被摘去,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嘴里被塞了泥土,见到段飞他抬起头呜呜直叫。

段飞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嘴巴牢些死得快点,为你家王爷最后尽一份孝心吧。”

朱宸听了段飞的话,他不再挣扎,也不嚷嚷了,垂下头默默地流着泪。

段飞直起身向兴王府的人望去,连骆安在内,他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没了神采,有的人目光茫然,有的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飞正要跟他们说些什么,突见刚派去的那个锦衣卫带着总管太监褚华快步走来,段飞正惊讶怎么会这么快的时候,褚华已带着哭腔叫道:“段大人,不好了,王府侍卫胡杰突然发了疯,见人就杀,已经闯出王府去了!”

第〇三八六章 【女扮男装】

“什么!”骆安惊呼起来,叫道:“怎么可能!胡杰难道突然犯失心疯了吗?”

听说胡杰强闯了出去,段飞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一直想不通的事突然豁然贯通了,段飞猛一激灵,大声喝道:“王佐,传令锦衣卫放弃搜寻兴王消息,转为搜捕兴王府侍卫胡杰!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活捉归案!”

王佐下意识地答应一声,然后才回过神来,讶道:“大人,为何搜捕胡杰?难道是他……”

胡杰暴起伤人闯出兴王别院,虽然问题严重,却还不至于让锦衣卫停止寻找兴王转而搜捕全城他一个人,王佐算是聪明的,包括骆安在内满面迷糊的人不少,他们明显没转过弯来,段飞只好解释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胡杰与兴王失踪案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抓到胡杰之后兴王失踪案自然会就水落石出了,王佐,你还不快派人去传令?”

王佐惊醒过来,急忙指派了两个亲近手下去办这件事,段飞喝道:“把慕江拿下,其他人可以自由行动了。”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慕江摁在地上捆了起来,慕江没敢反抗,只是大叫道:“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骆安等人呆若木鸡,倒是柴超、敖元、陆炳等年轻一些的反应了过来,纷纷叫道:“段大人,胡杰伤人逃走,与慕江何干?为何大人要将他拿下?”

只见锦衣卫将慕江带到了段飞面前,慕江也道:“段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胡杰做了什么,段大人,我冤枉啊!”

段飞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那天喝醉被送回来的兴王是假的,当日假兴王在街上不停将其他人指使开,就留下了你和胡杰两个,现在胡杰逃了,我不抓你抓谁?”

慕江张口结舌地叫道:“被送回来的兴王是假的?这怎么可能!段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冤枉,我冤枉!”

段飞淡然道:“你除了会喊冤枉外还有什么话说吗?本官也不想胡乱抓人,只要你能说出点什么对自己有利的线索,本官自然会考虑的。”

慕江急得满脸涨红,却说不出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旁边的人都在替慕江着急,段飞摇摇头,正要下令把慕江捉回锦衣卫时,站在后边的陆炳突然说道:“段大人,慕江一贯粗枝大叶,心中又念着早些回府见春熙,因此没有注意到王爷的异样一点也奇怪,事实上当天陪王爷出行的人都有过错,包括我在内,我们思乡心切,逛街的时候除了注意四周有无威胁之外,心思都放在思念亲人,以及想着该买什么带回家去了,就没有注意到王爷的异样。”

当天曾经跟随兴王出行的人都缓缓点头,段飞说道:“这话说得不错,不过还是不能为慕江脱罪。”

陆炳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大人,自从得知当日王爷被人掉包,我便从早晨出门开始,将当日的经过理了一遍,发现了胡杰调换王爷的时间,这或可帮助段大人查获真凶,对慕江释疑。”

段飞讶道:“说来听听?”

陆炳道:“骆爷,不知可还记得当日我们陪王爷在皮记包子铺等着吃狗肉包子的时候,王爷曾经上过一趟茅厕吗?”

骆安答道:“当然记得,难道当时王爷就被胡杰调换了?”

陆炳答道:“不错,大家应该都有些印象,王爷说要去茅厕的时候,胡杰立刻站了起来,平时他虽然也算勤奋,不过这种事绝对不会争先的,这是第一个可疑之处,不知大家可还记得,王爷这一次蹲茅厕的时间远比平时长许多,王爷身体一向很好,如厕向来都是三两下就清洁溜溜了的,回想一下当日的情景,大家现在还不觉得可疑吗?”

其他人还在沉吟的时候,慕江大叫道:“不错,当时王爷去了很久,骆爷还担心出了什么事,叫我到后边看看,我站起来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醉汉缠上,结果耽搁了一会,然后胡杰就陪着王爷出来了,王爷前后去了至少一刻时,平时哪用这么久的,定是胡杰这厮在那个时候把王爷给换了!”

陆炳断然道:“不错,在此之后胡杰虽然依然紧随在那个假王爷身边替他遮掩并不断提醒,但是那假王爷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视线,因此可以断定王爷定是在皮记包子铺给胡杰掉了包。”

“不错!”王府的侍卫们纷纷肯定地点头,段飞也颔首道:“你的话确实可以作为兴王失踪的时间方面的证据,但是却还是没有办法证明慕江没有与胡杰同谋,说不定慕江是故意与那个醉汉纠缠,以此来拖延时间,并且发出信号告诉同伙抓紧时间呢?”

陆炳正色道:“段大人说得很对,我也怀疑那个醉汉其实就是胡杰安排的同伙,只要我们试图到后面查看,他就会冒出来装醉与我们纠缠,要想本案有所突破,除了全城搜捕胡杰之外,我们还得重返现场,并且追查那个醉汉的来历为好。”

段飞鼓掌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慎密的思维,实在难得,陆炳你不觉得区区一个王府护卫有点屈才了吗?倘若你想来锦衣卫发展,本官随时倒履相迎啊,王佐,派人立刻封锁皮记包子铺,本官随后就去骆安、陆炳、慕江,你们三人随我同去吧。”

骆安是王府侍卫的头儿,慕江身背嫌疑,陆炳发现了线索,而且思维慎密,对破案有很大帮助,因此段飞选中了他们三个随同查案。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总管褚华这才找到机会说道:“段大人,兴王他……他……他被人掉包了?”

段飞点头说道:“不错,褚公公,请到这边说话。”

段飞领着褚华走到一旁,低声说道:“褚公公,不仅兴王被人掉包,公主的院子里还出了件命案,想来褚公公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的,犯事的人本官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兴王府的管家朱宸,这个案子公主打算交给内务府处理,褚公公知道这类案子都是有点那个的,按公主的意思,直接给朱宸安个名头做了就是,不知褚公公和劳公公的意思如何?”

褚华喜道:“公主殿下真打算这么办吗?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褚华没有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段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立刻向劳公公禀报,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段飞点点头,满意地说道:“褚公公,朱宸就在那边,褚公公尽管带走,他就交给褚公公了,办好了这件事,不仅公主满意,本官也交了褚公公这个朋友,今后有什么事褚公公都可以来找本官。”

褚华笑眯眯地说道:“段大人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今早褚华多有不敬,还请段大人海涵。”

段飞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本官一向都抛到了脑后,褚公公和我有过节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哄走了褚华,段飞再次求见公主,只见永福公主在小倩的安抚下已经平静了许多,段飞向她说明来意,永福公主道:“本宫原想请段大人陪伴一起前去顺天府,不过查案要紧,段大人还是查案去吧,本宫静候段大人的消息。”

段飞道:“公主殿下,那么微臣这便告退了。”

永福公主微微颔首,段飞向后退开,永福公主突然道:“段大人且慢。”

段飞停下脚步,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永福公主道:“段大人,本宫想和你一起去现场,不知段大人可否答应?”

段飞犹豫道:“公主殿下,微臣要去的现场不太适合公主尊贵的身份,公主还是留在别院等待消息吧,微臣一旦有所发现,一定会首先派人向公主禀报的。”

永福公主道:“段大人请稍候,小倩,你随我进来。”

永福公主带着小倩进入了里屋,只留下段飞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厅堂里,过了好一会才听见步履声响起,然后一个小书生带着个小书童出现在段飞面前。

走在前头的书生比书童稍高,他们的年纪相仿,大约十七八岁,长得是唇红齿白、俊美非常,一下就把颇有些自命不凡的段飞给惭愧的想自杀,小书生头扎布巾,身穿青色长衫,手持折扇款步走来,一股清逸出尘的感觉扑面而至,那小书童亦步亦趋,满面苦笑,显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段飞看得是目瞪口呆,那小书生来到段飞面前,抬手一躬,说道:“落魄书生朱胜男参见段大人,听说段大人身边缺个师爷,不知朱胜男可否胜任?”

段飞一愣之后迅速镇定下来,他望着永福公主的新‘造型’,苦笑道:“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吧?倘若被人知道了,微臣只怕吃不了兜着走啊。”

“吃不了兜着走?这话还真有趣,段大人请放心,我已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去玩了,哥哥在的时候……唉,哥哥经常带我一块出去,这副打扮还是哥哥替我买的呢。”永福公主对段飞说道:“现在我叫朱胜男,段大人可不要忘记了。”

段飞见永福公主神态坚决,他只好苦笑道:“公主殿下,微臣服了,请公主……哦,请朱公子不要远离我的身侧,微臣查案的时候还请朱公子避开一点,不要让那些污秽的东西污了公主的眼睛……”

PS:终于回到家,整个人快要崩溃了,好不容易赶出一张,头疼欲裂啊!早知道摆酒这么累,我就申请旅游结婚算了……

第〇三八七章 【掉包计】

当永福公主出现在骆安等人面前的时候,骆安他们一点都不惊讶,至多有点欲言又止而已,看来永福公主说的没错,兴王对这个妹妹宽容得很,经常带她女扮男装出去玩耍,王府侍卫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朱宸已经被褚华带走了,段飞让王府侍卫中仅次于骆安的陈寅负责处理春熙的后事,然后又对锦衣卫做了些别的安排,胡杰逃跑的时候还打晕了照顾他的小王佐和陈寅,被打伤的还有几个内务府看门护院的人,这都得安排处理一下,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永福公主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这让段飞稍稍地安下心来,倘若跟着去的是一个麻烦公主,那可真要头疼了。

完事之后段飞正要向永福公主施礼,永福公主清咳一声,手里的折扇一摆,说道:“段大人,胜男现在是你的师爷,可不要忘记了。”

段飞迟疑了一下,终于抛开了顾虑,微笑着拱拱手,说道:“那就有劳朱师爷了,现在本官就要前往皮记包子铺查案,朱师爷请!”

“段大人先请。”永福公主毫不含糊地说道。

段飞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永福公主紧随其侧后,其他人都依次跟上,不过距离可就有些远了。

来到门前,留在门口的锦衣卫给段飞牵来了玉麒麟,段飞接过马缰,回头向公主望去,永福公主淡然吩咐道:“小倩,去牵我的照夜玉狮子来。”

小倩很快就在马厩中牵了两匹马出来,其中一匹通体雪白如玉,神骏非常,永福公主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身手敏捷姿势优美,坐在雪白的马上更映衬得她风神如玉,真是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段飞看得愣了一瞬,也翻身上马,身后锦衣卫列队整齐,小倩也骑上了她的枣红马,段飞向永福公主微微点头,然后吆喝一声,胯下玉麒麟顿时小跑起来。

永福公主策骑随后,比段飞的马稍稍后了小半个马身,玉狮子固然是通体雪白如玉,段飞胯下的玉麒麟同样是一身雪白,两马上坐着的人一个身穿官服自信威武,一个青衫秀士俊逸非常,身后跟着大队锦衣卫更是倍添气势,沿途不知吸引了多少羡慕的目光。

段飞心中别扭之至,永福公主骑的应该也是皇上赐的御马,京城里认得的人只怕不少,自己作为臣子,带着公主如此招摇地穿街过巷,被人知道了不争相弹劾才怪,段飞倒是不怕那些文官弹劾,就怕影响了永福公主的名声,小姑娘受不了,他倒是没有注意到,现在永福公主的脸上却少了几分悲戚,多了些许甜蜜与憧憬。

皮记包子铺距离十王府街不远,就在四海楼以南包房胡同对面东四牌楼南街靠东的地方,段飞一行离开十王府街向北,在快到厂卫街的时候拐入了豹房胡同,然后直走不久就到了东四牌楼南街,见到了已被大批锦衣卫包围封锁的皮记包子铺。

随着段飞的崛起,锦衣卫的权势现在已经超越了东厂,成为京城里的NO.1,为了查案封锁一个小小包子铺,谁敢有什么异议?所以虽然围着包子铺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却没谁敢大声喧哗,看到段飞,有人认了他出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更大了,说什么的都有。

段飞在包子铺前下马,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来到段飞面前,禀道:“大人,他就是皮记包子铺老板皮毅。”

皮毅惊恐地望着段飞,说道:“大人,我……我……我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锦衣卫突然封了我的铺子,还把我抓……抓了起来?”

段飞瞥了他一眼,这黑瘦的家伙会是包子铺老板?莫非他从来不吃自己店里的包子么?

段飞没有回答皮毅的话,直接走入了店里,站在店内向四周看了看,这个店面积不大,店里也就占了干净整洁两个字,跟太白楼那是没法比的,兴王怎么会进这样的小店来吃东西呢?

段飞把店主招来面前,说道:“店家,本官与随从们都有些饿了,你给我送几笼包子上来,本官要尝尝你的包子究竟是什么味道。”

皮毅听说眼前这位大人只不过是来吃包子的,心中稍稍镇定了些,他答道:“大人请稍候,我这就去蒸。”

‘朱师爷’摇着折扇站在段飞背后,替皮老板解释道:“皮记包子唯美价廉,每天都供不应求,包子还没到中午就能卖完,皮老板身上手上尽是面粉,应该是正在做包子吧。”

皮毅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位小哥挺眼熟,应该是铺子了的常客吧?大人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忙着包明天用的包子,昨儿个的包子早卖完了,大人想吃的话我这就叫厨房里开蒸。”

段飞吩咐道:“去吧,本官还真饿了,多蒸一些包子,大家都没吃晚膳呢,朱师爷,你想必也饿了吧,当日令兄是在哪个位置安坐?本官就坐在他坐过的那个位置感觉一下吧。”

永福公主皱着眉向靠窗的桌子一望,陆炳来到窗前,说道:“大人,当日我家公子就是在这个位置坐的。”

段飞来到桌前坐下,说道:“大家别客气,都各自找地方坐下吧,慕江,当日你坐在哪里?你起身之前,与你纠缠的那个酒鬼在哪个位置?”

慕江挠着头,坐在另一张桌子前,说道:“大人,我当时就坐在这里,小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实在是没有注意那个酒鬼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永福公主紧依着段飞,坐在了最靠窗的位置,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手靠着手,段飞似乎从紧贴的衣服上感觉到了公主肌肤的腻滑,他浑身一震,赶紧站了起来,说道:“陆炳,你也没注意到那个醉汉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吗?”

陆炳摇摇头,苦笑道:“大人,这就是我怀疑那个醉汉的地方,要知道我们都是护卫,对周围的环境应该是相当警觉的,包子铺里的醉汉绝对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可是那个醉汉就是这样突然冒了出来,我很惭愧,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原本是坐在哪里的,只记得他在跟慕江纠缠了一会之后就被伙计哄了出去。”

皮毅正好从厨房出来,他诧异地问道:“大人,你在找什么人吗?”

段飞嗯了一声,问道:“皮老板,你可记得前日有两位客人带着几个从人来你铺子里吃包子,其中这一位跟一个喝醉的客人纠缠了一会……”

皮毅讶道:“记得呀,那两位公子经常来我铺子里买包子,有时是两个人一起来,有时只有大公子……哦,我记起来了,那位小公子就是……”

皮毅向站在段飞身后的永福公主望去,永福公主刷地一声展开了折扇,遮住了半边脸,说道:“皮老板,我就是那个小公子,我哥哥失踪了,现在大人在问你话呢,那天跟我家随从慕江吵了几句的那个酒鬼可是你店里的熟客?”

“大公子失踪了?哟,那可不得了,前天的事我还记得,包子铺里出现酒鬼可不常有,我记得很清楚,那个酒鬼就来过那一回,要了两个猪肉包子和两个豆沙包一碗豆浆,我也没见他喝酒,原本还挺正常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发起酒疯来了。”

看来那个醉汉真有问题,段飞追问道:“老板你还记得那个醉汉坐在什么位置吗?”

皮毅道:“当然记得,他就坐在我眼皮底下……最靠近柜台的地方,鬼鬼祟祟的,我觉得他不是好人,就特别留意着,后来他不知为何突然起身,被这位爷撞了一下,两人就吵了起来,我上前劝说,多给了他两个肉包子,他嘟囔几句转身就走,桌上的豆浆还剩大半碗,包子只吃了一只,我还担心他出去乱说坏了我皮记包子铺的名声,大人怎么突然问起他来?莫非是他把那位大公子给拐走了?”

段飞基本确定那个装醉的家伙就是胡杰的同伙了,他追问道:“皮老板,你还记得那个醉汉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何特征吗?”

皮毅想了一会,摇头道:“那小子没什么特殊的,大约二十出头,身子挺壮实,身上穿的衣服打着补丁,脚上穿着麻鞋也有些破,似乎日子不太好过,可能是干苦力活的,若是再见到他我就能认出来,叫我说我不知该怎么说好。”

段飞点点头,又问慕江道:“慕江,你与那人正面相对,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慕江苦笑道:“大人,那家伙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也没有什么疤痕、胎记,他满口酒气熏得我都想避着他,哪会去注意他长什么样?”

陆炳答道:“大人,我倒还有些记得那人的相貌,大人给我纸笔我可以把他的相貌画在纸上。”

段飞欣然道:“好,王佐,找纸笔给他,老板,店里可有茅厕,带本官去看看。”

“有,有,有,就在店后的院子里。”皮老板把段飞引到了店后的院子里,必经之处就是柜台旁的通道,那个醉汉所坐的位置足可监视到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人想到后院去,他都可以及时拦截,这是一个精密的计划,这里果然很可能就是兴王被掉包的地方。

段飞心中盘算着,漫步走到后院,只见后院东边花木茂盛,几乎完全遮掩住了茅厕,很多人嫌东厕脏臭,在茅厕旁种上花草遮掩,花香还可以冲淡臭气,这样一来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来去都不会犯恶心了。

段飞就没打算进去,他回头对紧跟在身后的石斌道:“你们进去查看一下,那位大公子可视化会武的,要想制服他可能不那么容易,或许会有什么痕迹留下,再瞧瞧可有*出入的迹象,然后出来向我禀报,这一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石斌他们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一人拿了一支火把,快步走向花木掩映的茅厕,段飞微微一笑,突听背后有人幽幽轻叹,段飞回身一看,只见永福公主就站在自己背后,两人相距不足一尺,永福公主蹙眉望着微有火光透出的茅厕,说道:“段大人,哥哥真的是在这里被人掉包的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陆炳说过,除了这里大公子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看这里的环境,还有那个醉汉出现的迹象,大公子在这里被人掉包的可能性很大。”

永福公主黯然道:“哥哥身强体健,练有武艺防身,平时还很小心谨慎,怎么想得到,他竟然在这么一个熟悉的地方,突然就无声无息地被人害了……”

段飞道:“主要问题还在胡杰身上,他是大公子信任的护卫,他突然出手加害大公子,大公子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防备的,除非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否则谁能随时防备来自背后的暗算呢?师爷请看,茅厕旁的院墙并没有多高,倘若我估计不差,大公子就是在这里被人弄晕,然后从墙头送了出去,那个假冒大公子的人多半也是从墙外爬进来的。”

段飞话音刚落,就听到石斌的声音从墙头传来,说道:“大人,我在墙角、墙上、墙头都发现了被人蹬踏过的新痕,定是有人曾经在不久前翻过墙头。”

段飞大声问道:“那些痕迹是在墙外发现的还是墙内?可以判断出目标是从外面进来还是从里面出去?或两者都有?”

石斌答道:“脚印有好几个,多是在墙外壁上发现的,目标应该是从外面爬了进来,没有爬出去的迹象……哦,等等,墙头上有擦拭过的痕迹,难道目标擦去了脚印?那为什么别的脚印又没有擦去呢?大人,我再观察一下。”

段飞回头向皮毅问道:“皮老板,你家里经常有不速之客*入院吗?”

第〇三八八章 【明察秋毫】

听了段飞的问话,皮毅摇头道:“不可能,小店是做生意的,最怕遭贼光顾了,我家的院墙足有丈余高,怎可能有人随意进出?”

段飞道:“刚才你也听到了,确实有人曾经*而入,你又作何解释?”

皮毅答道:“大人,这我也不清楚,也许那人跟鼓上蚤时迁似的,会飞檐走壁吧。”

段飞想了想,说道:“皮老板,去找张梯子来。”

皮毅急忙去了,段飞转身对永福公主道:“朱师爷,本官要进去仔细搜寻现场,你还是先去店里坐着等一会吧。”

永福公主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段大人请便,我在店里恭候。”

永福公主总算走了,段飞松了口气,店家皮毅扛着一架竹梯过来,段飞让他领着进入花木丛中,走了几步之后,一座还算干净的茅厕出现在眼前。

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茅厕的味道还不重,比想象的情况好得多,郭威等都挺下来向段飞望去,段飞摆摆手,说道:“你们继续,我自个随便看看,皮老板,把梯子架到那边去吧。”

梯子很快架到了石斌身旁,石斌此刻正蹲在墙上,仔细寻找着线索,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一旁就是茅厕,段飞爬上梯子,问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石斌用火把向地上一指,说道:“大人请看,地面上有两个较深的脚印,脚跟朝着墙,我猜想应该是某人从墙上跃下时踩出来的,地上其他脚印都很淡,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另外,茅厕的墙是泥砖砌的,日晒雨淋之下早已凹凸不平,我在墙上凹坑处发现了几个泥,刚好可以与围墙内墙上的几个脚印相对应,应该是有人向上攀爬时留下的,脚印很大,不可能是小孩没事做爬上墙头再跳下去,外墙上也有向上攀爬的脚印,据我猜想,应该是有人先从外头爬上墙头,然后跳入内院,然后又有人爬了出去。”

段飞接过火把,在内外墙上照了照,只见内外墙壁上果然都有被踩踏过的泥印,而墙外则是一个大约一米多宽的胡同,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向何处,段飞的目光盯着外墙上的那两排泥印好一会,石斌不敢出声打扰他思考,过了一阵段飞才说道:“阿斌,你知道墙外的人是怎么爬进来的吗?”

石斌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两排脚印上,只见两排脚印有并列交错,就像人平常走路时留下的脚印一般,不过只有前掌印,后脚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石斌想了想,脱口说道:“他是走上来的!或者说事攀着绳索一步步走上来的!”

段飞赞许道:“不错,你在墙头不是发现了擦痕吗?极有可能是胡杰把绳索抛出去,在胡同里外头等待着的同伙——也就是那个假货,就是这么进来的。”

石斌说道:“我觉得胡杰不大可能在这里预先放一捆绳子,他跟随兴王上街,身上也不能带着大捆绳子,所以绳子应该是从外头抛进来的,胡杰只需在墙内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不过我发现的擦痕很宽,绝不是绳索摩擦出来的痕迹,大人请看。”

石斌接过火把在墙头上一照,只见墙头上除了一些已经干涸的泥印之外,墙头上日积月累的灰土被什么东西用力擦了一下,留下了一块相当明显的痕迹。

段飞凝神向那片擦痕望去,火光摇曳中段飞突有所觉,他伸手在墙上一摸,食指和拇指捻起了一点什么,对着火光看了看,段飞的食指和拇指又捻了捻,感觉了一下质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心领神会的微笑,石斌问道:“大人,你找到了什么?”

段飞道:“我找到了一点麻线头,应该是麻绳或者麻布被墙头上原本扎着防贼的瓦片根刮下来的,你想想会是什么东西呢?”

石斌想了想,脱口叫道:“麻袋!”

段飞点头道:“很有可能,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被人打晕了丢到墙外去,很显然胡杰和那个假货用麻袋把大公子装起来,爬上墙头,把装着大公子的麻袋顺着墙头放了下去,墙上的摩擦痕迹就是这样留下来的。”

石斌佩服地说道:“大人真厉害,光凭这点线索居然将案情分析得清清楚楚。”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少拍马屁,我真有这么厉害的话春熙就不会死,胡杰也不可能逃掉了。”

段飞的目光向围墙外望去,此刻天色已黑,胡同里黑漆漆的没有行人,段飞想了想,回头问道:“皮老板,墙外这胡同白天的时候行人多不多?”

皮毅答道:“大人,墙外的胡同是个死胡同,里头住着的都是人家,平日行人较少,半天都不见几个人进出的。”

段飞又向外望了两眼,喝道:“王佐。”

王佐答道:“大人有何吩咐?”

段飞道:“派几个弟兄到墙外胡同里挨家挨户地查问,前日巳时末午时初左右,是否有人在胡同里曾经见到过什么碍眼的人或事物,若有消息立刻回报!”

王佐立刻派人去查,段飞又在墙头看了一会,然后与石斌先后回到地面,段飞向还在东看看西瞅瞅的郭威、洪邦等三人问道:“你们可有发现?”

郭威苦笑道:“没有,大人,连茅坑里我们都仔细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与兴王有关的痕迹或事物。”

“兴王?”皮毅惊诧地脱口惊呼起来,刚才石斌在墙头已经说漏了嘴,不过皮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回他可没错过,段飞回头瞅了皮毅一眼,说道:“皮老板,兴王在你店里被人掳走掉包,你打算怎么向本官解释?”

皮毅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叫道:“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兴王……兴王难道就是那位大公子?那小公子……小公子……”

段飞喝道:“闭嘴,你若是敢泄露半点关于两位公子的消息出去,倒霉的时候可别怪本官没有警告你,兴王是在你店里被人掳走掉包的,堂堂一位王爷就这么失踪了,你怎么也逃不了干系。”

皮毅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绝不敢说漏了一个字出去,否则大人尽管拿我问罪。”

段飞抬抬手,说道:“你起来吧,皮老板,现在你明白本官为何半夜来你这里了吧?”

皮毅连连点头,段飞转回身,对郭威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郭威想了想,摇了摇头,段飞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眼,说道:“胡杰处心积虑要掳走兴王,不会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你们把墙根那两个脚印做个模子,再把墙内外的脚印捡比较完整、清晰的拓一下,然后就可以洗手回店里吃包子了。”

石斌在段飞背后吐了吐舌头,刚在茅厕旁呆了那么久,现在他实在没有食欲。

段飞回到店铺中,永福公主正在桌旁沉思,听到段飞故意踏出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她站了起来,问道:“段大人,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

段飞微微欠身施礼,回答道:“朱师爷,我查到了一些可能跟兴王失踪有关的线索,刚才我派王佐到包子铺旁的胡同里去调查,等他回来汇总了所有的线索,我便能做出一个比较完整的分析,勾勒出当日大公子被掉包的具体情况,皮老板,包子蒸好了没有?本官午饭都没吃呢,再不吃点东西,随时可能晕倒在你店里。”

段飞夸张的动作和神态引得永福公主抿嘴一乐,不过她脸上很快又被乌云笼罩起来。

皮毅答道包子应该已经好了,然后快跑到后院靠西边的厨房端包子去了,段飞见永福公主闷闷不乐,劝道:“朱师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还是吃点东西吧,否则饿坏了身子就了不得了。”

永福公主幽幽叹道:“我没胃口,段大人自己吃吧。”

段飞皱了皱眉,骆安也劝道:“小公子,你就吃点吧,否则大公子会担心的。”

段飞心中大骂笨蛋,果然,听到大公子三字,永福公主顿时抽泣起来,段飞劝道:“朱师爷,别哭别哭,哭起来会变丑的哦,来来来,咱们都坐下,别傻站着,自己动手去找包子吃啊,你们难道都不饿?不饿就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段飞虚扶着永福公主坐下,骆安知道自己好心做错了事,灰溜溜地跑去搬包子,正好皮毅抱着几笼包子出来,他迎上去接过,将包子笼放到段飞和永福公主桌上,讪讪地说道:“公……公子,你就陪段大人吃点吧,你中午都没吃东西,晚上还不吃点可不行啊。”

永福公主泪眼模糊地偷瞥了段飞一眼,段飞顺着骆安的话说道:“对啊,朱师爷,本官大快朵颐的时候你在旁边不吃不喝可不好,别人会说我虐待部属的,还是陪我吃点吧。”

“嗯。”永福公主答应的声音就像蚊子叫一般,好在段飞耳朵够尖,他欣然将竹编的盖子掀开,将一笼包子端到永福公主面前,说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我抓到了胡杰和他的同伙,你可要亲自踢他们几脚哦,你喜欢吃什么馅的?你不说的话我就给你随便夹了哦……皮老板,碗筷怎么还不上?还有豆浆什么的吗?凡是好吃的都给我端上来。”

皮毅叫来了自己儿子、媳妇,开始忙活起来,永福公主哪敢吃段飞碰过的东西,自己夹了个豆沙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段飞毫不客气地抓了两只肉包左右开弓地大嚼,不一会现磨的豆浆热腾腾地送了上来,暖暖的甜甜的豆浆,送着包子下肚,永福公主只觉全身都暖和起来。

段飞含着包子含糊地跟永福公主说道:“这的包子果然不错,多吃点,我都吃了七个了,你怎么说也得再吃两只吧?快吃,估摸着王佐就要回来了。”

听着没规矩的话,永福公主心里却是一甜,不自觉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她确实饿了,转眼的功夫三只包子就下了肚,她意犹未尽地抬头向包子笼望去,突然感觉到段飞正在看她,永福公主顿时大窘,段飞笑道:“吃吧,吃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为止。”

永福公主腼腆地一笑,正要再吃一个包子时,王佐快步走入店中,望着段飞叫道:“大人,卑职查到消息了!”

第〇三八九章 【兴王之死】

“查到了什么消息?”段飞问道。

王佐来到段飞面前,向他一揖,说道:“大人,卑职奉命带人去那胡同里盘查住户,现已找到两个证人,证明当日兴王被掉包的时候,胡同里挨着皮记的墙根放着一辆独轮车,车上侧躺着一个人正在呼呼大睡,两个证人已被我带来,他们分别是胡同里第二家的江超和第三家的阎大婶。”

王佐的身子向旁边让开,给段飞引见了一男一女,段飞向他们望去,只见江超大约三十出头,阎大婶则大约四十来岁光景,神色间都有些忐忑,段飞用和缓的语气说道:“你们不用害怕,带你们来只是为了问几句话,问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阎大婶反而镇定一点,闻言答道:“大人尽管问吧。”

段飞点点头,赞许地说道:“阎大婶,你前日什么时候在胡同里见到了什么?请你详细对本官一一道来。”

阎大婶受宠若惊地说道:“是,是,前日午时初的时候,我正从街上买菜回来,只见胡同里靠着包子铺后院的墙根下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还放着一只鼓囊囊的麻袋,却没有人在车旁守着,我当时就问了一声:‘这是谁的东西?’话音刚落,胡同外边就有人答道:‘是我的,你别碰我东西!’我回头一看,只见外头急匆匆地走进一条汉子,看模样像是个挑夫之类的苦力,身上还有股子酒气,我告诉他这胡同里是不许停放东西的,更别提还没人看守了,他只是傻笑,慌慌张张地就把车给推走了,刚要转头的时候车上的麻袋还差点滚下来。”

段飞点点头,问道:“阎大婶说得很清晰,这人应该就是曾经在包子铺里与慕江发生过争执的那个醉汉了,他完成了警示和拖延的任务,剩下的就是把装人的麻袋运走了。”

“啥?那麻袋里装的是人?”阎大婶惊骇地问道。

段飞颔首道:“嗯,不错,阎大婶你遇到的那个人是一伙绑匪中的一人,你还记得什么关于那个绑匪的线索吗?”

“这……”阎大婶想了想,说道:“那人模样太普通了,望城南工地上那些苦力里头一站就再也找不出来了,嗯……对了,那麻袋差点滚下车时那人伸手扶了一下,被我看到他左手这儿有一道疤,不像是刀割的,倒像是……被剪子剪的,就像剪刀口的模样。”

段飞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V型,说道:“就是这个样子吗?”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阎大婶说道。

段飞说道:“阎大婶你做得很好,赏纹银十两,倘若还想到什么新线索,随时欢迎来报,江超,你呢?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看到阎大婶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江超明显得到了激励,他急忙答道:“回大人的话,阎大婶看到的是个苦力,小人看到的却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巳时末的时候,小人从外头回家,看到胡同里有这么一人一车,我上前询问的时候,那书生模样的人正靠在车上打盹,我上前拍醒了他,问他在那里做什么,那书生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回答说在等人,一会就走,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只记得他的车上有一卷麻绳,还以为他在这里暂歇,等家人买来东西放在车上就走呢,我肯定不会看错,不知阎大婶看到的怎么变成了一个苦力了。”

阎大婶急忙答道:“我也绝不会看错,那人分明就是一个苦力,年纪轻轻背就有些弯了,日后年纪大了绝对是个罗锅,年轻是没错,苦力看成书生,江二哥你定是看错了。”

江超反驳道:“要错也是你错,我眼又没老花,怎么可能看错?大人,那人分明是个书生,嘴上的绒毛还没退呢。”

阎大婶担心自己刚拿到的银子飞了,急忙答道:“你胡说,那穷汉虽然年轻,不过脸上的胡渣足可戳破牛皮了,大人,那人真是个穷汉苦力啊。”

两人就在段飞面前斗起嘴来,段飞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没错,书生变穷汉正是本案关键之所在,现在本官对这个掉包案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王佐,再拿十两纹银给江超,送他们回家吧。”

王佐把人送出去之后,永福公主问道:“段大人,我哥哥究竟是怎么被人掉包的?”

段飞答道:“这个案子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真正的难处在于时机的把握,胡杰无疑是早有预谋,对大公子的习惯了如指掌,这才能看似简单轻易,实则难如登天地将大公子悄无声息地给掉了包。”

掉足了大家的胃口之后,段飞才继续说道:“当天的情况应该是这样,胡杰与同伙共有三人,其中假装酒鬼的苦力在包子铺里监视其他人,适时进行干扰,进包子铺吃包子的人很少需要上茅厕,胡杰定是想了什么办法算准了时间,或是大公子习惯了在这包子铺里如厕,总之被胡杰算到了。”

“在大公子如厕的时候,胡杰发出讯号,在墙外守候的那个假货书生把绳索从墙外抛进来,在胡杰的帮助下很快爬上了墙头,这时大公子如厕完毕,却被胡杰暗算弄晕,那假货剥去大公子身上的衣物穿上,与胡杰合力或者胡杰一人爬上墙,将装着大公子的麻袋用麻绳吊下去放在独轮车上,巷子里行人稀少,这也给了他们极大的便利,胡杰和假大公子继续逛街,去太白楼喝酒装醉,那个穷汉从包子铺出来推着独轮车把大公子送到了别处……”

经过段飞分析,许多人终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兴王这么一个大活人为何凭空被人掉了包。

永福公主轻叹道:“段大人,现在既然已经了解到案发经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段飞说道:“首先继续全力搜捕胡杰和他的两个同伙,陆炳,既然你擅书画,将他们三人的相貌都画在纸上,让人临摹出上百份分发下去,顺天府虽大,只要他们没有逃出京城,任他们藏得再好,迟早也能将他们挖出来。”

“是,大人,那个酒鬼的模样我已经画好,请大人过目。”陆炳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张纸递到段飞面前,段飞接过一看,这人果然如阎大婶所说,没什么特点,只要往人堆里一扔,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段飞把画纸递了回去,说道:“此人左手小臂内侧有个剪刀状伤疤,你将它标注出来,就可以让人拿去临摹了。”

陆炳答应一声,回去继续画人,段飞犹豫了一下,转身对永福公主道:“朱师爷,本官打算带骆安与慕江到顺天府衙门一趟,你还是先回家吧。”

“不,我也要去。”永福公主坚定地说道:“我知道大人要去确认那个死者的身份,我不会干扰了大人,我只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答案。”

段飞道:“好吧,大家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准备走人,石斌,你先把包子钱给付了。”

皮毅忙道:“大人能来品尝小店的包子就是小店的荣幸,怎敢再收大人的包子钱?”

段飞说道:“吃了东西就得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本官今日就是要做个表率,倘若今后锦衣卫中有谁吃了喝了拿了却不给钱,你们随时可以来向本官投诉,查实之后本官自己掏腰包百倍赔偿,大家都给我记住了。”

以王佐为首的锦衣卫齐声答道:“是!大人,我等定遵行不悖,不敢有违!”

段飞朗声笑道:“本官上任以来给你们发的粮饷比往日多了十倍,倘若你们还贪这点便宜,未免就说不过去了,好了,大伙别耽误皮老板做包子了,大家走吧。”

段飞走出包子铺,就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段大人好样的,我们支持你!”

段飞欣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摆摆手,牵过玉麒麟矫健地翻身上马,等永福公主也上了玉狮子之后,在锦衣卫开路之下,大家离开了皮记包子铺,向北走去,穿过朝阳门大街来到东直门大街后拐向西,不一会就来到了顺天府衙门。

顺天府衙门口的衙役早报了进去,段飞他们进了门正在抖身上的雪花时,顺天知府司恭城快步迎了出来,段飞和司恭城打了声招呼,说道:“司大人,本官此来是打算查证那人的身份,本不想惊动司大人的。”

司恭城苦笑道:“段大人说哪里话来?这个案子不搞清楚,我哪有心思过年啊?段大人请……这位是……咦?”

司恭城认出段飞身边的这个小书生其实是女扮男装,继而他又认出的永福公主,段飞清咳一声,说道:“司大人,这位是朱师爷,司大人快带路吧。”

司恭城连连点头,一声不吭转身就走,滑溜得很呢。

一行人很快来到敛房前,司恭城小声说道:“段大人,你带来的那位仵作还在里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哩。”

段飞心中一紧,杨森那小子一直想彻底验尸把尸体开膛破肚,可在这节骨眼上,他别把极可能是兴王的那具尸体给大卸八块了啊。

敛房是晦气之地,段飞不敢冒险让公主进去,他请公主留在门外,带着骆安和慕江进去了,在那间停尸房前,段飞清咳一声,说道:“阿森,我带着人来认尸了,你准备好没有?”

杨森说道:“早弄好了,我都躺尸体旁睡了一觉哩,你们进来吧。”

大家暗暗咋舌,仵作果然都很怪异,哪怕他害死个毛头小鬼,段飞推门而入,看到停尸台上的人时终于松了口气,尸体的脸依然焦黑可怖,不过总算没有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

骆安和慕江心中忐忑地来到停尸台前,死者的头脸已经看不出原貌,就只能从他的身上找线索了,段飞示意石斌掀开白布,骆安只看了一眼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停尸台前,泪水哗哗地流下,骆安哽咽无语,段飞问道:“骆安,你确认这就是你的主子吗?”

骆安点点头,悲戚地说道:“小王爷胸口有颗小痣,是红色的,就在左乳旁,我绝不会记错,小王爷啊,你死得可真惨啊……”

段飞目光向慕江望去,慕江摇摇头,说道:“从身形上看很相似,不过小王爷从不袒胸露腹,就算练功练得全身都湿透了也不肯脱件衣服,我性子粗疏,实在不清楚小王爷身上有什么标记。”

段飞仔细看了尸体一眼,尸体左胸白皙的肌肤上果然有一颗鲜红的小痣,段飞无奈地摇摇头,让杨森用白布重新把尸体盖好,说道:“既然骆安你如此肯定,看来他就是兴王无疑,唉,这叫我如何向皇上和公主交待?”

司恭城也叹了口气,道:“我的任上竟然出了这样的案子,我是难辞其咎啊,段大人,你打算何时向皇上禀报?届时请帮下官帮衬几句,以免皇上盛怒之下要了我的老命啊。”

段飞说道:“司大人请放心,本案司大人并无过错,若非司大人发现疑点亲自前往锦衣卫说服了本官,只怕我现在还在满城搜索兴王的下落,不免耽误了查案,本官打算立刻随同永福公主一起前往豹房向皇上禀报,司大人不妨与我们一起去吧。”

司恭城连连点头,段飞又回头看了那尸体一眼,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司大人,尸体应该暂时还不能让他们带走吧。”

司恭城答道:“不错,需得正式结案时才能领回去,以免破坏了证据。”

段飞道:“那好,阿森,你继续守着尸体,骆安,你们先回府找些兴王的衣物交给杨森,我与司大人先陪着公主去豹房见皇上,唉……”

段飞深深叹息一声,摇着头向外走去,永福公主站在敛房门外,翘首向天上望着,身边虽然有许多锦衣卫保护,还有小倩相陪,但是她依然是那么的孤单,就好像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之处,没有人能帮助她。

段飞走到她面前,躬身施礼,永福公主低下头,轻声问道:“哥哥真的死了吗?”

段飞低声答道:“公主殿下,据骆安证实,那位死者应该就是兴王殿下。”

第〇三九〇章 【替身之谜】

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永福公主面带哀色,却比段飞想象的要平静许多,她轻轻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段大人,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大哥出世才五日便告不治,大姐活到了四岁也死了,二姐在十岁那年病逝,二哥现在也死了,他还没满十六呢……现在就剩下我和已经出嫁的三姐,段大人,你说我们家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段飞叹道:“公主殿下请节哀,据我所知这世上并没有鬼神,更没有诅咒与仙法,绑架兴王的人并不想杀死兴王,那不符合他的利益所在,兴王之死只是个意外,绝不是什么诅咒。”

永福公主泪眼朦胧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是么?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段飞说道:“公主殿下,微臣觉得现在应该入宫向皇上禀报一下了。”

永福公主双目茫然地望着夜空好一会,段飞轻声唤道:“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去见皇上……”

大伙儿离开顺天府,向西而去,不多久便来到了豹房,正德正在院子里看戏,听说段飞来了,急忙传召,永福公主依旧是那身男装,亦步亦趋地跟在段飞侧后,段飞无奈只好率先上前向正德请安。

正德并未注意到自己妹妹就跟在段飞身后,他欣然问道:“段爱卿,你来得正好,猜猜看正在唱的是什么戏?”

段飞愁眉苦脸地说道:“皇上,微臣哪有心情看戏啊,大事不好啦,请皇上屏退闲杂人等,微臣有要事禀报。”

正德一愣,说道:“怎么?有人要造……咳咳,都给我退下,张悦、郭震你们几个留下。”

段飞这才注意到正德身旁大太监环绕,内务府总管劳海赫然也在列。

小黄门和戏子、宫女们纷纷退下,正德道:“段爱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飞向侧后瞥了一眼,永福公主走上两步重重地跪在正德面前,泣道:“皇兄,我哥哥他……他……”

永福公主心情激荡之下话还没说完便颓然而倒,段飞就站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然后抬头望向在场的太监,大叫道:“公主昏倒了,快叫太医!”

正德见段飞如此紧张,一句玩笑话正要出口,突然听到段飞的话,他不禁睁大了眼睛,叫道:“他……他……她是秀婷?快,快叫太医!”

正德疾步来到段飞面前,确认了半躺在他臂弯中的这个‘小相公’的确是永福公主没错,正德又惊又奇地说道:“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秀婷她……她怎么会这副打扮?为何突然晕厥?”

几大太监赶着抢功去叫太医了,段飞向正德禀道:“皇上,微臣该死,早晨公主不是来向皇上报案说兴王失踪了吗?微臣奉命查案,现在已查知兴王的确切消息,兴王他……遇害身亡了!”

“什么!”正德大吃一惊,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才重新站稳,他骇然叫道:“兴王他……这怎么可能!”

段飞苦笑道:“皇上,兴王他确实死了……”

段飞快速将今日查案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道:“现在已基本可以确认那名死者便是兴王本人,锦衣卫大搜全城,正在缉拿王府侍卫胡杰与他那两个同伙,据微臣估计胡杰应该就是绑架掉包兴王的首脑,至于他为何要绑架兴王,微臣还不得而知,只有抓获胡杰之后再讯问原委了。”

正德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呦地吐了口气,说道:“真没想到,兴王他……唉……”

段飞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就快要过年了,臣以为还是尽快召集大臣们商议该如何处理兴王的后事为好。”

正德望着永福公主慨叹道:“也罢,张锐,立即传旨招三位内阁元老与五部尚书来豹房议事,可怜的兴王,可怜的兴王,可怜的秀婷……”

张锐急忙去了,小倩从段飞手里接过搀扶永福公主的重任,在宫女太监们的帮助下将永福公主送到一间静室安顿,豹房里常驻的太医很快赶来,开始给永福公主诊治。

正德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段爱卿,你知道吗?朕自幼便孤零零的,没有兄弟姐妹,兴王与秀婷是我的堂弟堂妹,从第一眼看到他们开始,我就把他们当做是自己的亲弟亲妹,朝堂上多次有人上书说兴王久袢京城,应该早日遣返封地,我都没有理会,没想到一念之差竟然害了他的性命,兴献王叔父贤德爱民,为何老天竟不肯保佑他的子女?厚熜一死,兴王一脉历两代而绝,只剩下老迈的王妃和秀婷公主,真是凄惨啊。”

段飞劝道:“皇上,据臣所知,兴王是自己不愿回安路州兴王府的,皇上没有任何过错,无需自责。”

正德叹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愿回去?难道他贪恋京城的繁华?兴王他是不会在乎这些红尘俗物的。”

段飞道:“是永福公主告诉微臣的,公主说兴王赴京之前曾有个道士警告他有血光之灾,留在京城越久越好,因此兴王才一直没有向皇上请辞,直到太后大寿之后,永福公主思念母妃,兴王才答应与她一块儿回家的,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作为王府侍卫,胡杰的行为很怪异,定是有特殊的缘由,微臣一时还想不通。”

正德狠狠地说道:“乱臣贼子决不可轻饶,段爱卿你捉住他之后,审眀了缘由就立刻带他来见朕,朕要亲手剁了他喂豹子。”

段飞哑然,好在正德说的只是气话,喘了两口气之后正德对段飞道:“兴王失踪的案子段爱卿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查得如此清楚,可见爱卿的本事,望爱卿再接再厉,早日将那三个凶徒抓到,以慰兴王的在天之灵。”

段飞说道:“皇上,多亏了顺天知府司大人,微臣才能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司大人也是第一个怀疑朝天宫西横尸街头的死者就是兴王的人。”

司恭城急忙上前拜见,正德随口勉励了两句,司恭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段飞正要借口查案溜之大吉,太医走出来向正德禀道:“皇上,公主只是情绪激动一时气闭昏厥,现已醒来,好好调养一下勿使激动便没事了。”

正德点点头,道:“邢太医辛苦了,赏银十两。”

小倩走来,向正德拜道:“皇上,公主殿下请皇上和段大人进去。”

正德看了段飞一眼,向永福公主暂歇的房间走去,段飞只好打消溜走的心思,继续等待时机。

正德坐在床沿上对花容惨淡的永福公主说道:“秀婷,你好些了么?一切有皇兄做主,你就不用操心了。”

永福公主的目光从正德脸上移到了段飞脸上,她软软地答道:“皇兄恩德,秀婷无以为报,一切听凭皇兄安排,段大人,一切拜托了。”

段飞点点头,答道:“公主请放心,微臣已布下天罗地网,胡杰他们就算躲在老鼠洞里微臣也能把他们挖出来带到公主面前。”

永福公主宽心地闭上了眼睛,她轻轻地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皇上,臣妹累了,今晚能留宿在豹房么?”

正德满口答应道:“秀婷你安心歇息,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永福公主轻声答应,像是疲累交加很快就熟睡过去,正德与段飞领着大家一齐退了出来,正德恨恨地对段飞道:“段爱卿,给兴王办后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立刻回去全力抓捕那三个凶徒,不得有误!”

段飞领命而出,快马加鞭地向锦衣卫北镇抚司赶去,司恭城身为顺天府知府,可溜不得,只能留下来配合各位老大人讨论安排了。

回到了锦衣卫,段飞招来了王佐与谢志钧等锦衣卫大头目,在议事堂开了个碰头会,王佐先交待了一下搜索的最新进展,依然没有查到胡杰与另两个嫌犯的消息。

段飞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几下,说道:“皇上吩咐说我们可以不计一切代价抓捕嫌犯,不过要搜遍全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容易给锦衣卫的形象带来负面影响,我觉得搜查重点应放在朝天宫以西的贫民窟,以那个手臂有伤疤的苦力为突破口,至于胡杰和那个假扮兴王的人,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你们有什么建议或意见都提出来吧。”

大家都在动脑筋,一时间议事堂安静下来,段飞也没有催促他们,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谢志钧清咳一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段飞也睁开了眼睛,只见谢志钧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你不觉得那个假扮兴王的人很可疑吗?”

“哦?”段飞反问道:“此人有何可疑之处?请谢先生指点。”

谢志钧说道:“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不少,但相似得能骗过公主和兴王贴身丫鬟的人绝对不多,以一个小小护卫的能力,只怕没这么巧刚好被他碰到,我觉得这个假冒者的来历应该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兴王自己找的替身。”

段飞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谢志钧说的没错,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

不过王平却反驳道:“说不定那个家伙精通易容术呢?”

王佐道:“易容术可以把人化妆成大家都不认识的人,若要化妆成大家都熟悉的人,就没这么容易了,况且那人能够历经一下午都不为人察觉其是假冒的,可见他的言行举止都与兴王至少有几分相似,这绝非朝夕之功,谢大人说得不错,此人极有可能是兴王培养多年的替身。”

王佐的分析很明了,大家听了之后都表示赞成,段飞说道:“那就假设此人是兴王的替身,可是作为一个替身,定是培养多年的死士,为何会配合胡杰绑架兴王呢?作为一个护卫,胡杰又有什么原因,竟然让他选择了背叛?”

大家都向谢志钧望去,谢志钧微笑道:“兴王尚未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他的面容身形年年都在变,挑选的替身今年或者还与他容貌较为相似,过了一年就判若两人了,因此这个替身极有可能是新人,尚未经过足够的考验,于是便被胡杰收买或打动了。”

第〇三九一章 【神秘小王】

王佐答道:“谢大人的话很在理,至于胡杰的背叛,我倒是有些想法,大家都知道我是从兴王府出来的,对老王爷和小王爷都有足够的了解,说句对死者不恭的话,小王爷并没有表面上大家所看到的那么好相处,他自幼性格便很倔强,对属下有些刻薄寡恩,容不得别人犯一点错,恐怕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胡杰进入王府也有近十年了,说不定有什么怨气日积月累地积聚下来呢?”

段飞点点头,说道:“胡杰的为人我不太清楚,不过看他对春熙之死的神态,倒是个重情的人,应该不会为了平日一点小怨做出背叛王爷的事来吧?大不了请辞走人还差不多,咦?”

大家都赞同段飞的话时他却咦地一声,叫道:“不对!胡杰是个重情义的人没错,不过……大家觉得他真的是在痛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

除了王佐之外其他人都不在现场,所以段飞的目光也向王佐望了去,王佐沉吟了一下,说道:“大人,卑职当时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身上,我与他相处几年,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痛心春熙之心应该不假。”

段飞道:“我也知道他确实痛心春熙,不过我觉得已经超出了对妹妹的范畴,你可还记得他最后是为何大怒追杀朱宸,才被架走的吗?”

王佐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听说春熙被朱宸强暴了吧?”

段飞摇头道:“不对,他第一次听说春熙被朱宸强暴的时候是在许久之前,当时他也很生气,当时被人劝了两句就平静下来,他后来突然暴怒是因为我当众质疑朱宸曾两次强暴了春熙,其中一次是在兴王失踪的当晚,胡杰知道那个兴王是假的,迷奸春熙的也另有其人,胡杰的怒火才一发不可收拾,或许他暗暗喜欢上了春熙,对真兴王欺凌春熙尚不可忍受,何况那个假货?于是才突然暴走,忍耐不住冲出王府,去找那个假货算账去了。”

大家听了段飞的分析之后面面相觑,虽然这个解释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却又合情合理,作为臣属,胡杰喜欢上主子的侍寝丫鬟固然有些不妥,不过这年头主人把丫鬟许给书童、家丁的比比皆是,再说春熙被买入王府之后并不是直接就被安排去照顾小兴王,一个护卫爱上一个普通丫鬟正常不过,只需找时间向主子请示一下,就能成就了他们,不过小兴王换丫鬟换得勤,不知怎的就轮到了春熙,胡杰定是很失望。

春熙在兴王身边过得好还罢了,胡杰自己吃苦都不怕,却见不得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怨气日积月累,终于酝酿成了一个阴谋。

胡杰的动机也有了,这个案子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疑念,剩下的就是抓人了,段飞吩咐道:“这个案子非常重要,大家辛苦一点,多临摹些画像贴满大街小巷,三日之内定要将这三个嫌犯捉拿归案,否则大伙儿就不用过年了,听到没有?”

大家纷纷答道:“是,大人,我们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挖出来,绝不敢偷懒。”

段飞颔首道:“大家忙去吧,本官今日坐镇北镇抚司不回家,你们有什么新消息立刻来报,散会。”

大家一哄而散,谢志钧故意拉在了最后,别人都走了之后他突然回头对段飞道:“大人,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段飞道:“我们之间无需隐藏什么,有什么话文辉你尽管说。”

谢志钧肃容道:“大人,一介王爷,私蓄替身做什么?这可是犯忌的,何况这个替身并不是受封之后才有的,或许兴王小时候就有替身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段飞目光一凝,说道:“文辉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安路州不是南昌,兴王才传了两代,也比不了宁藩已传承了五代百余年,这不可能。”

谢志钧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大家面前我没有提,不过这始终是一个疑点,大人万勿大意,只要是牵涉到皇权之争的事,不管是多么微小,都决不可掉以轻心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多谢文辉你提醒,我会小心从事的。”

谢志钧赞许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却在段飞心中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谢志钧说得没错,一个受封混吃等死的王爷,需要自幼物色培养替身吗?这个看起来和煦谨慎的大男孩小王爷,死了之后倒是越来越神秘了。

忙了一天段飞着实有些累了,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了一会,心中记挂着案情,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自觉没有什么遗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来报道:“大人,顺天知府司大人求见。”

段飞睁开眼睛,这才发觉红烛已经烧了一半,时间已将近亥时中,段飞答道:“有请司大人。”

司恭城带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向段飞施礼道:“段大人,下官按照大人吩咐,在朝天宫以西发出布告悬赏回收兴王遗物,现已基本收齐整了,因此下官特地亲自送来给段大人过目。”

两个衙役手里各捧着一只托盘,上边整齐的叠放着衣物,段飞随手拾起摆放在最上边的宝蓝色长衫,抖开一看,长衫前后都有被割开的豁口,血迹斑斑,长衫的质料只是普通的绒布,买的时候也就值几两银子,破成这样的衣裳都有人剥去,朝天宫以西竹木工房附近的人不会都穷得比乞丐还惨吧?

除了这件长衫之外,收缴回来的其他衣物质料却好了许多,段飞左手拿着普通的蓝衫,右手摸着柔软的金彩提花的缎锦袄子,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胡杰与同谋在包子铺后院的厕所里掉包兴王时时间紧促,随时有可能被人撞破,他们只能赶时间把外衣换掉,因此兴王身上衣服才会内优外劣,这件蓝色长衫原本应该是穿在那个替身身上的。

司恭城见段飞盯着衣服看了好一会,忍不住提醒道:“段大人,兴王爷的衣服都是有标记的,大人可以翻开衣服下角,在内侧缝线处可看到一个用红线缝的熜字。”

段飞叹道:“这不过证实了死者的确是兴王而已,司大人,把这些东西交给骆安处理吧,不知那三个神棍抓到没有?”

司恭城答道:“还未曾有消息,不过下官已命人前往五城兵马司,调查是否曾有相似的人在这两日出城。”

段飞道:“很好,本官也会命锦衣卫全力搜查及配合,一有消息,互相通报一声吧。”

司恭城见段飞面有倦容,识趣地告退而去,段飞揉了揉太阳穴,确实有些累了,今日他马不停蹄地来回办案,身体上倒还无所谓,精神上却有些吃不消了,死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王爷啊,还有永福公主的反应,让段飞真的很头疼。

“倘若蓉儿在就好了……”段飞心道,心中突然充满了对苏蓉的思念。

“冰雪少女入凡尘,

玄武湖畔初见晴……”

段飞朦胧间似乎见到了碧波万里的湖面上,白衣如雪的苏蓉凌波而至,段飞欣然张开双臂想将她搂入怀中,苏蓉却寒着脸拔剑轻挑,如山剑气破空而至,在湖面掀起了滔天骇浪,段飞转身就跑,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烧焦的脸……

段飞一惊而醒,睁开眼看时眼前哪有什么湖泊,更没有苏蓉,只有紧闭的门窗。

段飞记得司恭城离开后自己并没有关闭房门的,他静下心来,问道:“今晚是谁值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身穿锦衣卫新式夜行服色的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向段飞一拜,说道:“大人,是我丑牛值夜,现在是三更天了。”

二牛是当初项豪收留的孤儿之一,平茂出事之后,这些孤儿被项豪借出公差之机分别安排到各大门派中学艺,他们也的确很努力,二十多个孩子基本上都很有出息,段飞借整顿锦衣卫之机邀请各大门派派遣弟子加入锦衣卫,同时又命竺羽预先联系上这些孩子,丛中挑选了一十二个作为贴身护卫培养起来,二牛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少林弟子,该叫圆镜师叔,不过他的实力并不比圆镜差多少。

项豪培养这些孩子究竟想做什么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段飞作为项豪指定的接班人,这些人理所当然地被他收入囊中,有竺羽、华明等做保,加上段飞用了点手段收服他们,现在他们已成为段飞的心腹力量,以十二生肖为名,对外却宣称为十二金刚。

段飞说道:“三更了啊,有人来找过我吗?”

丑牛答道:“没有。”

段飞站了起来,推门而出,天上还在下着小雪,天地间黑漆漆的一片,段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无尽的天空,心道:“天门,天门,你们有胆就别让蓉儿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正在咬牙切齿,只见院外亮起一溜火光,一队人高举火把快步而来,快接近院子时这些人放慢了脚步,只见王佐一个人举着火把大步走入院中,步幅虽大,脚下却轻,他见段飞站在走廊上,一怔之后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卑职参见大人,都三更天了,大人还没休息啊?”

段飞道:“我刚才打了个盹,你急匆匆地赶回来,是不是有胡杰他们的消息了?”

王佐道:“没错,大人,我们已经找到那个假冒兴王的家伙了,不过我们迟了一步,赶到时胡杰刚走,假冒兴王的家伙胸口挨了一刀,只剩一口气了,卑职一面请大夫保住他这口气,一面急忙赶回来向大人禀报。”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那还等什么?快带路,我有话要问他,可别让他死了!”

第〇三九二章 【真假难辨】

段飞在禄米仓中见到兴王替身的时候几乎以为那就是兴王,像,实在是太像了,难怪他装醉的时候连最了解他的春熙和永福公主都没有认出来。

现在这个假货奄奄一息地躺在临时铺起的垫子上,更加难以辨别他究竟是真还是假。

段飞在他面前蹲下,右手扣住他腕脉暗暗数着,一旁请来的金针堂刘大夫低声说道:“大人,他胸口伤势严重,只怕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全凭老夫刚才给他灌下去的保命汤撑着,药力一过天仙难救。”

段飞所测得的情况也确实如此,他松开手,翻开那替身的眼皮看了看,问道:“大夫,能否弄醒他,我要问他两句话。”

刘大夫说道:“这是可以的,不过用针之后只能维持盏茶时间,大人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可以下针了。”

段飞点头道:“你可以开始了。”

刘大夫取出针盒,一针针地开始刺穴,段飞关注兴王替身的同时也在认真观察刘大夫的针法,刘大夫有意卖弄,根本不知道段飞正在偷师,他或捻或摇,章法严谨巧妙,在数息之后,像极了兴王朱厚熜的这个替身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段飞运起魔教秘传摄魂术,双眼一下亮了起来。

“我……我叫田……田云。”兴王的替身刚张开的双眼顿时被段飞吸引住了,听到段飞那带有魔力的声音,毫不犹豫地答道。

段飞继续问道:“你跟随兴王多久了?”

田云答道:“半……半年多。”

田云跟随兴王才半年多,也就是说他是在老兴王临死前不久才被挑选入王府的,随后朱厚熜忙着进京报丧,哪有时间对田云进行忠诚度的培养?于是才被胡杰所趁吧。

段飞又问道:“胡杰许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背叛兴王?”

田云犹豫了一下,段飞加强了功力,说道:“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你既然已落入我手,还是乖乖交待为好,免得白吃皮肉之苦,快说,胡杰许了什么条件给你?。”

田云吃吃地答道:“他……他说我这替身做不长的,兴王的替身年年换,至多一年就要换人,遣散费只有一点点,胡杰说我们可以合作绑架兴王,勒索一大笔银子,我就动心了。”

田云的话与段飞猜测的差不多,对田云这种人利诱的效果无疑是最好的,田云的眼神渐渐黯然,段飞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大拇指分别扣住田云的太阳穴,其他手指也纷纷扣住田云头上要穴,源源不绝地输功过去,田云的眼睛就像没电了的电筒,突然又亮了起来。

段飞喝问道:“胡杰为什么要杀你?他现在逃去哪里了?”

田云的脸上露出了惊诧莫名的神色,答道:“他疯了一样闯进来,说我侮辱了他的妹妹,那个名叫春熙的丫鬟,我不知道胡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有什么计划我更不知道。”

段飞非常失望,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于是他松开手,田云的脑袋一歪,双眼缓缓地合拢,就这么死了。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天亮之后将尸体送回兴王别院,是谁发现的线索?”

王佐向旁边一让,一个看粮仓的老卒子站了出来,谄媚地说道:“回禀大人,是我发现的线索。”

段飞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禄米仓的守卒?此人是如何藏入粮仓中的?倘若他带有毒药混入米中,岂不是要害死无数人?”

那老卒本以为会得到夸奖,没想到却劈头挨了指责,他苦着脸说道:“大人,禄米仓仓多人少,哪里看得过来?小人也是看到一些迹象才怀疑有人藏在米仓里,然后躲在一旁看到了这小子,认得他就是画像上的人,于是就向锦衣卫报了案。”

段飞和缓了语气,说道:“你做得很好,只可惜胡杰有心躲在一旁,抢先赶来杀人灭口,王佐,打赏。”

那守卒喜滋滋地拿了银子,段飞目光又落在田云的尸体上,突然在田云右手长袖上发现了三个洞孔,咦地一声,段飞俯身在田云右臂上一摸,触手冰冷坚硬,田云手上套着只金属的东西,段飞掀起衣袖一看,只见田云的手上竟然套着一只臂弩!

这只臂弩的形制段飞都无比熟悉,因为它就是段飞呈贡给正德的,正德好奇心强,喜欢玩各种新奇的玩意,听说段飞用臂弩屡次建功,他就向段飞要了两个,段飞就订做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给他,没想到现在却出现在田云的手上。

沉凝一想,段飞明白过来,想必是正德将此物赐给了兴王朱厚熜,而田云这家伙假冒兴王的时候顺手把它戴在了手上。

段飞看了看已经发射的臂弩,问道:“他遇刺之地在哪?”

王佐说道:“大人,我已看过现场,胡杰刺杀田云的时候受了伤,我已派人循着血迹追踪下去了。”

段飞颔首道:“很好,那就不用我费神了,带着尸体,我们回衙吧。”

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已经是卯时中,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胡杰留下的血迹在距离明智坊草场不远处消失了,弩箭的伤口比较容易止血,锦衣卫闻讯已将明智坊周边包围得水泄不通,挨家挨户地搜索,不久之后应该足以将胡杰搜出来。

到了辰时中,也就是早上八点左右,一连介‘皇上驾到’的喊声把段飞从公务中惊醒过来,他急忙起身出迎,只见正德骑着黑旋风如旋风般冲进院子,在他身后,只有一骑白马紧跟着,其他的大汉将军早被抛到后头了。

段飞目光在骑白马的人身上一看,两眼便有些发直,永福公主换了一套白衣,仍然是书生打扮,却比昨晚要俏丽了许多,简直让人惊艳。

段飞只愣了一瞬便扑地拜倒,说道:“微臣叩见皇上、公主殿下。”

“爱卿平身。”正德翻身下马,然后转身扶着永福公主下马,嘴里念叨着说道:“小心些,小心……秀婷你早膳都不肯吃,都是哪个糊涂蛋传来的消息,若是伤着了你,我非打他板子不可。”

正德话语里的埋怨段飞和永福公主都听懂了,段飞暗暗苦笑,永福公主却替他辩白道:“皇兄,是我要段大人一有消息便立刻派人通知我的,段大人,那个假货在哪?我要见见他。”

段飞皱眉道:“公主殿下,那家伙已经死了,公主与皇上还是别见了吧?这是很忌讳的,当朝大臣们若是知道了,不拿刀来砍我才怪。”

永福公主坚持着说道:“不,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和哥哥有多像。”

正德无奈地朝段飞打了个眼神,段飞只得一颔首,对永福说道:“那便请公主跟我来,皇上,您到微臣的办公室里坐一坐吧。”

正德说道:“这倒是不必了,我什么没见过,没啥避讳的,办公室,办公室,嗯,这名字是你起的?有意思。”

段飞随口答着话,把正德和永福公主领了出去,来到不远处新辟出来专门用来放置田云尸体的屋子,锦衣卫的停尸房太恐怖了,不适合让皇上和公主进去啊。

田云尸体上已覆盖了一层白布,段飞轻轻揭起一截,露出田云的脸,永福公主一看之下立刻惊啊了一声,她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目光惊骇地望着面色已经转灰的田云,不可置信地叫道:“他……他分明就是哥哥,天啊……”

永福公主惊骇之下娇躯颤巍巍地摇晃起来,正德倒是没什么避忌的,他伸手把妹妹一扶,说道:“秀婷,他是假的,你看清楚,他不是兴王!”

段飞也劝道:“皇上说得对,此人虽然与兴王极为相似,不过他后腰处没有胎记,胸前也没有痣,在他死前微臣也问过他了,他说自己叫做田云。”

永福公主的身躯更加颤抖,她吃吃地说道:“不错,哥哥曾经私下里告诉我,说他前世就叫做田云,也就是天运的意思,至于他身上的标记……朱宸的话还能相信吗?”

段飞皱眉道:“那么骆安呢?”

永福公主说道:“骆安他老糊涂了,这个才是我哥哥,我自己的哥哥怎么会认错?”

段飞的目光向正德望去,正德耸耸肩劝道:“秀婷,你还是先出去休息一下,段爱卿会查明究竟谁是真兴王的。”

永福公主期颐的目光向段飞望去,她期盼地说道:“不会错的,段大人,你不相信我吗?”

段飞诚恳地望着她,说道:“微臣相信公主,也请公主相信微臣,微臣定会分辨个清楚明白,请公主放心。”

永福公主松了口气,说道:“这样就好,可不能把假冒的奴才葬进了王陵……”

正德皱皱眉,说道:“好了,秀婷你就别在这里阻碍段大人办案了,哥哥我带你出去玩玩怎么样?”

永福公主摇头道:“我哪也不想去,哥哥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段飞说道:“公主殿下,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啊,皇上……”

正德对段飞摇摇头,两人杨慎交流了几个来回,正德一咬牙,点了点头,段飞从怀里拿出一只精美小盒,他递给永福公主道:“公主殿下请看,这是我从此人身上搜到的东西,公主可认得?”

永福公主接过一看,说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这是什么?”

段飞说道:“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香粉,公主殿下不妨打开嗅嗅,看是否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

永福公主依言打开盒盖,只见盒子里盛着粉红色的香粉,她把盒子凑到琼鼻前深吸了口气,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永福公主的身体摇晃起来,她吃吃地说道:“这……这香气……我从没闻过……”

说完永福公主便颓然软倒,段飞眼疾手快地接住落下的香粉盒子,正德似乎没反应过来,段飞只好拦腰将永福公主抱住,君臣俩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正德突然诡笑道:“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来人啊,公主昏倒了!快来人啊!”

在外恭候的小倩和锦衣卫、大汉将军们一拥而入,段飞抱着烙铁似的把永福公主忙不迭地交给了小倩,正德吩咐道:“快将永福公主送到一间静室安歇,小倩随时伺候着,就不用叫太医了。”

大家有些不解,正德却大声喝道:“还不快去?朕有话要跟段爱卿说,你们都给我出去!”

小倩半抱半拖地把永福公主弄了出去,其他人可不敢帮手,看到永福公主被磕磕碰碰的样子,段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正德问段飞道:“爱卿,你为何不对秀婷说实话?这个家伙分明是假的。”

段飞答道:“不错,看他手掌大小和手上老茧便可知道他从小吃了不少苦,绝不会是娇生惯养的兴王殿下,微臣之所以那么说,是顺着公主的意思,不想让她太激动,希望公主好好睡一下,能够恢复正常。”

正德叹道:“是啊,你做得对,听老张说秀婷她昨晚整晚都没睡,唉……对了,听说兴王的贴身丫鬟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将自己曾对正德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正德皱眉道:“不对,怎么有人跟我说这个小丫鬟是被人强暴之后想不开自尽身亡的?”

第〇三九三章 【瞽目神眼】

段飞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了,段飞一面思索一面答道:“皇上恕罪,微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公主吩咐不得将此事传扬出去,微臣觉得无关紧要,加上事涉皇家颜面,我也就照着案卷中的话对皇上禀报了,请皇上恕罪。”

正德摆摆手,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听说那个朱宸打算用自己的种充作龙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德了解的情况显然不多,段飞松了口气,将事情经过诉说了一遍,正德双目闪过一道精芒,冷笑道:“这该死的贼囚,好大的狗胆,可惜才下狱便撞破脑袋自尽了,否则朕定要将他剥皮填草,千刀万剐,如此方能警示天下以儆效尤,看谁还敢钻皇家的空子!”

段飞唯唯应诺,没有搭话,正德气呼呼地喘了几下,然后说道:“段爱卿,朕今日为了照顾永福公主,已传旨停了早朝、午朝,现在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你就陪我玩两盘吧?顺便等公主醒来,咱们就到太液池乘舟戏水,让公主开心一下如何?”

段飞答道:“皇上,一文坊距此太远,朝中大臣们都盯着呢,倘若皇上来到臣这然后立刻转去了一文坊,他们定会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我看不如这样,微臣在这北镇抚司中增设了几个研究院,一个多月来他们鼓捣出了不少小玩意儿,皇上一定会感兴趣的。”

正德喜道:“好啊,在哪里?快走快走!”

段飞二话不说地带着正德来到原军器所的地儿,正德开始津津有味地参观研究所,半成品的香皂什么都拿了出来,正德对香皂、香水、闹钟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他还是对火者亚三研制的新火器比较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快步走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咱们的人从保定府发来八百里加急情报,说是发现一个与通缉令上所绘张神眼极为相似之人,此人身携大量财物,又说不出来路,现已连人带物一起押送回京,大约午时抵京。”

段飞道:“好,很好,带那送信人去领赏,人一送到京城就立刻押来见我!”

“是!”那锦衣卫奉命而去,正德好奇地问道:“段爱卿,你抓到谁了?”

段飞躬身答道:“皇上,应该是抓到了一个神棍,他们非但见死不救且趁火打劫,才害得兴王身死,还故意烧坏了兴王的脸面,他们虽然不是凶手,但是其行为恶劣,绝不可姑息,微臣打算严惩这种道德败坏之徒以儆效尤。”

正德霍然道:“不错,是该严惩,爱卿尽管做就是,一切有朕替你做主。”

“谢皇上。”段飞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德玩火药玩上了瘾,火者亚三按照段飞指示研制的新式火器也被正德拿来玩,轰轰轰声炸响就没停过,段飞的心都揪紧了,生怕这些火器失灵,把正德给伤着,那自己就绝对死定了。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道:“大人,从保定押送来的囚车已经抵达永定门。”

段飞趁机对正德道:“皇上,那个神棍已经快押送来了,皇上不去看看么?”

正德把一颗大约有苹果大小的陶质‘手雷’点燃引线然后掷了出去,大家躲在防爆墙后边捂着耳朵,轰地一声巨响之后弹片横飞,打得四周防爆墙噼啪作响好一阵才歇了下来。

正德拍掌叫道:“好玩,好玩,好厉害的家伙,爱卿不但会破案,连造火器都有一套,倘若城头上堆满爱卿造的各种火器,鞑靼就算来上百万大军又有何惧?”

段飞笑道:“皇上,这些火器尚未研制完成,待到完成之日,它们将更可靠,威力更大,使用与保存也更加方便,阴雨连绵的天气也可以使用,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大明将无惧任何强敌,威震天下!”

正德欣然道:“朕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朕要亲率大军,横扫大漠,将鞑靼远驱千里再不为患。”

段飞道:“皇上威武,不过这都是未来的事,咱们现在还是去前边等着审那个神棍吧。”

正德笑道:“对,对,朕要好好瞧瞧,究竟什么样的混蛋,竟然做出这样没天良的事。”

正德在段飞陪同下来到锦衣卫大堂,有皇帝参与的问案自然不能在诏狱下面那个私堂解决,正德坐在高高的公案后边,煞有介事地玩了起来,把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

段飞只得让人在旁边再摆一张桌子,充当陪审公案了,等了没多久,有人来报说张神眼已经带到,正德学着戏文里头的腔调叫道:“将犯人带……上来!”

很快锦衣卫们便拖着一个瞽目小老头进来,按着在公堂正中跪下,其中一人禀道:“启禀皇上、段大人,犯人张眀已带到!”

正德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你个张神眼,竟敢翻着白眼看朕,真是无法无天,来人,拖下去先打四十杀威棒再说!”

张明吓得一哆嗦,扑在地上连连磕头,叫道:“大人……啊不,皇上饶命啊,小人不敢蔑视皇上,小人天生瞽目,想一睹天颜也看不清楚啊。”

正德诧道:“你不是叫什么张神眼的么?什么叫天生瞽目?”

段飞解释道:“皇上,瞽目的意思就是说有眼病,看不清东西,也就是半个瞎子的意思。”

正德讶道:“瞎子?一个瞎子也敢叫神眼?我没有听错吧?”

段飞笑道:“皇上,这不过是江湖骗棍们玩的把戏而已,许多算命先生还故意假装瞎子,见人就说自己因为泄露天机才瞎了眼睛,张明,本官说的没错吧?”

张明忙道:“对对对,大人说得对,小人天生就是半个瞎子,为了糊口才假装神眼,其实小人啥本事都没有,全凭一张嘴讨生活。”

正德怒喝道:“朕最恨骗子,张神眼你老实交代,你骗过多少人,得了多少银子?”

张明吃吃地答道:“皇上,小人……年深日久,小人看不清也不识字,从不记账的,哪里数得出来啊。”

正德冷笑道:“多得数不清啦吗?嘿嘿,朕倒是要看看你数不数得清自己挨了几板子,来人,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张明吓得魂不附体,尖叫道:“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两旁锦衣卫将张明拖了起来,只见他裤子上迅速湿了一大片,段飞劝道:“皇上,张明的身体根本挨不起那么多板子,可别打死了,不如先问案情如何?”

正德点点头,喝道:“把张神眼给朕带回来。”

张明重新跪回原地,哆哆嗦嗦地扑在那里,地上渐渐积聚起一片湿漉漉的水迹。

段飞抢先喝道道:“将搜到的东西呈上来,张明,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盘银票一些长命锁之类的饰物送到了张明面前,张明哆嗦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翻着白眼看了一下,答道:“大人,这是……这是小人从一个死人身上取来的,小人不该贪财,请大人原谅。”

段飞喝道:“你在皇上面前还不老实交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知道你们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害死的是什么人吗?他是刚受封不久的兴王!倘若当晚你们伸出援手救他一命,你们将是拯救一位王爷的英雄,朝廷与王府都会给你们大笔奖赏,可你们不但没有对他施救,抢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金银细软之后,你们甚至还将他的脸推入火堆,你们的行径令人发指、惨绝人寰!张明,你可知罪!”

张明连连叩首,懊悔莫及地说道:“小人知罪,小人事后搜点财物的时候才知道那晚见到的是一位贵人,听了大人的话才知道他竟然是兴王殿下,可惜当时已后悔莫及了,不过用火烧坏兴王脸面的不是小人,是一个外号叫做王真君的假道士,请大人明察。”

段飞道:“你和王真君、刘大仙三个迟早都会在锦衣卫诏狱中相会,你可不要妄想将罪责推给别人。”

张明急道:“大人,小人说的句句是实,在王真君面前小人也敢与他当面对质!”

段飞道:“好吧,既然你已认罪,那便将当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一遍吧。”

张明开始诉说道:“那天我们三人的收成都不好,聚在拐角的时候边烤火边聊,聊的都是段大人你在太后寿辰表演的神通以及事后说的那些话,都说咱们这些用点小把戏骗些小钱混饭吃的人今后没法混了……”

段飞没想到居然还牵扯到了自己,他下意识地向正德望去,只见正德正在向他望过来,目光一碰之后,正德脸上浮起一抹奇怪的笑,笑得段飞心里有些发毛。

张明接着将‘见鬼’的经过说了一遍,特别点出是王真君提出搜身的建议,并且也是王真君把兴王的脸烧坏的。

张明三人离开现场后找到个安全场所立刻开始分赃,没人都分到了千多两白银的银票,以及各种首饰,从这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上,经常出入大富之家的的王真君看出一些端倪来,在大明,各阶层的人佩戴首饰的质地、雕饰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大明律在哪摆着呢,他们搜来的首饰不是金就是银,雕刻的也是仅次于龙凤的蟒与孔雀图案,显然绝不会是常人所能佩戴。

这下三人就犯了愁,若是一般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查得那么清楚,可那人身份高贵,官府定会挖地三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他们虽然没杀人,不过见死不救加上烧毁人脸,洗劫死者身上财物,不论哪一条都够他们受的,到手的钱财更不舍得交出来,一咬牙,三人决定逃亡,反正京城有个段大神坐镇,已经混不下去了,索性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有了银子何处不能安身?

他们三人天明就离开了京城,当时假兴王刚从兴王别院开溜,城门口的官兵根本没有盘问,离开永定门之后三人就各自上路了,张神眼天生瞽目不良于行,租车到了保定,还没想好该往哪去,就被锦衣卫按图索骥地逮住了。

张明说得详细,段飞也听得仔细,当张明说完之后,段飞翻|弄着呈到面前的银票等物,新的疑问又浮上心头:一个被绑架的人,身上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银票以及首饰?

第〇三九四章 【带刀自首】

段飞向正德望去,问道:“皇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正德想了想,摇了摇头,段飞道:“既然皇上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那么现在就可以宣判了,皇上,张明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是他们的行径极为恶劣,需得严惩才行,皇上觉得该怎么判好?”

正德嘿嘿一笑,说道:“扒光了游街示众,再打四十大板,爱卿觉得怎么样?”

段飞苦笑道:“皇上,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风纪?照我看还是当众打他八十大板再戴枷示众为好。”

张明听了吓得连叫饶命,正德也犹豫道:“爱卿,他不过是扒了些东西,真正该死的是那王真君,就此打杀了他,会不会有些过了?”

段飞说道:“皇上,板子可以分开打,派个大夫守在旁边,打烂了屁股不能再打的时候就暂停,等养好了伤再继续打,打上一年都行,欠下的医药费让他自己出,或者发配去服役偿还,总而言之要让他吃足苦头,今后随时想起来就后怕才好。”

张明惊骇地抬起头,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手段,不过他瞽目如盲,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又哪里看得清楚了?

正德听了段飞的话之后却拍掌叫好,说道:“段爱卿真是好计较,这主意真叫妙,照我看他恨不得死了的好。”

段飞笑道:“正要如此才见效果嘛,在他养病的时候也不能闲着,戴枷示众好了,戴个轻点的枷,意思意思好了,咦?张明……看来我们锦衣卫也得常备个大夫才行了……”

张明还没听完段飞的话就晕厥倒地,一半是给吓的,一半则是身体不支,段飞传来抓他入京的锦衣卫询问才得知这家伙担惊受怕地去到保定,害怕有人抓他,一直躲躲藏藏地连东西都没吃,最后还是被人举报抓来,已经快两天没吃西了。

段飞传令嘉奖有功的锦衣卫,来自保定的锦衣卫喜滋滋地领了奖励走了,段飞对正德道:“皇上,兴王这个案子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臣打算将剩下的事交给顺天府处理,不知皇上觉得怎么样?”

正德说道:“这样也好,那个司恭城也是个机灵人,事情交给他朕还是放心的,爱卿辛苦了一天一夜,迅速把案子破了,朕放你两天假,陪朕和公主玩玩吧。”

段飞暗中苦笑着点点头,陪皇上和公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累就别提了,重要的是不论做什么都会挨骂,朝中的言官们才不管主意是谁出的呢。

正德还没过主开堂问案的瘾,他对段飞道:“爱卿,你转告司恭城,就说另外两个神棍抓到后也照样处置,刘大仙打八十大板加戴枷示众一个月,那个王真君最为歹毒,一定要打两百板,然后戴枷示众半年!”

段飞笑道:“微臣定会转告司大人,不如将他们抓到后一起处置好了,免得还要多请两次大夫,皇上,衙门里过堂的犯人常有受不过刑死的,其中冤死的不在少数,是否该照这个例子处理?上刑的同时要准备个大夫,若是冤枉了人家受刑,医药费就该由那个问案的官儿出。”

正德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很麻烦?财政支出也会增加,审案的官儿也就不敢轻易动刑了,遇到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岂不是束手无策?”

段飞解释道:“皇上,其实破案并不是非要大刑伺候不可的,天下百姓再不闻刑色变的时候,冤案就会少了许多,百姓会对皇上歌功颂德,铭记千年的,据臣观察,各地府州之所以积案重重,并不是因为案子有多难破,而是那些当官的懈怠公务延误了最佳办案时间,或是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办案,皇上也读过四书五经,里头可没有教人怎么查案的,读书考举出来当官,捧着区区一本《洗冤集录》奉为断案至宝,照我看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倘若臣有时间静下心来写点东西,保证比《洗冤集录》更好。”

正德叹道:“朕也知道爱卿能干,朕也知道那些读死书的人个个都是蠢材,可这有什么用呢?难道把那群废物都给撤了吗?就算朕把他们都撤了,换上去的还不是一群废物?”

段飞笑道:“皇上,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专人专用四个字足矣,就如宝应县县令闵大人一样,办其他政务还行,破案简直糟糕透顶,他恨不得把办案的事全权交给微臣处理,反倒是宝应县的严捕头,虽然不识字,在办案方面有相当的经验,若是能将办案的权力下放给各地的捕头们,审判的权力依然掌握在州县文官手里,相信会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正德犹豫道:“那些捕头真能委以重任?他们会不会以权谋私?捕快自古以来都是贱役,给他们查案之权,是否有些不妥?”

段飞心道:你没穿越去二十一世纪,不知道警察和城管的厉害,查案之权算什么……

段飞忙答道:“皇上,太祖还曾立碑不许阉人干政哩,给捕头们一点小权又有什么不妥呢?至于担心他们不足委以重任以及日后会以权谋私,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决,首先,微臣可以在京城中开个补习班,专门教授从各地调来的捕头捕快破案的技巧,经过考核的人颁发合格证,就可以委以重任了,每年考核一次政绩,倘若不行就撤换,微臣的锦衣卫有责任监督百官,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只要他们有徇私舞弊或是以权谋私的行为,撤职查办就是。”

正德望着段飞一阵,段飞问道:“皇上,微臣的提议有何不妥么?”

正德摇头笑道:“倒是没什么不妥,就怕这个提议在朝会中一提出来,你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段飞坦然道:“大臣们担心的怕是微臣专权吧?这个好办,微臣可以只管考核与发证,这个补习班的运作皇上随便交给谁都行。”

正德摇摇头,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段爱卿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你没有在朝中呆过,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复杂,你可以暗中做些准备,由朕来徐做安排吧。”

段飞点了点头,道:“微臣确实不了解朝中的事,皇上来做主再好不过。”

正德对那个所谓‘补习班’倒是很感兴趣,段飞就向他解释了一下,其实也就是现代学校的雏形,只不过学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破案的专业课程而已。

正德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即开班,然后自己也进去学学的时候,王佐匆匆而至,向正德大礼叩拜之后向段飞禀道:“大人,我们找到胡杰了!”

段飞见他神色怪异,心中一紧,问道:“他在哪里?不会死了吧?”

王佐答道:“不,他活得好好的,田云虽然用臂弩伤了他,不过都没有伤到要害,他此刻已来到北镇抚司,不过……他是自己来的。”

段飞讶道:“他好大的胆子,你们为何不将他拿下?快带他来见我。”

王佐苦笑了一下,回头喝道:“放他进来!”

堵在门口的锦衣卫向两旁一闪,一身劲装染血的胡杰出现在段飞面前,只见胡杰神色坦然,一手持刀横在脖子上,大步走入堂中,段飞这才明白为何围着胡杰的锦衣卫为何没有将胡杰当场拿下。

段飞紧盯着胡杰,喝道:“来人,保护皇上!”

刚才堵住胡杰的锦衣卫涌入,从胡杰身旁跑过,团团将正德保护了起来,王佐也按刀站在一旁,倘若胡杰稍有伤人之心,他也顾不得往日情谊了。

“皇上?”胡杰的目光从段飞身上挪开,向众人保护下的正德瞥去,正德挺了挺胸膛,喝道:“不错,朕就是当今皇上,你是何人?为何持刀公然闯入大堂?”

胡杰迟疑了一下,向正德跪拜道:“罪民胡杰叩见皇上,罪臣手里的刀是准备用来自尽谢罪的,罪臣不知皇上在此,请皇上恕罪。”

正德奇道:“你要自杀?为什么?”

胡杰挺起身,双脚依然跪在地上,刀子依然横在脖子上,他目光向段飞望去,说道:“罪民乃是兴王府的护卫,因为一己之私、一念之差,绑架了兴王,害死了兴王与春熙,也害死了朱管家,罪民自知罪不可恕,又不想受那千刀万剐之苦,只好出此下策打算自尽赎罪,请求兴王与公主还要春熙的原谅。”

段飞说道:“你要死随时可以死,为何要来见本官?难道你还想死在公主面前,用你的脏血来惊吓公主吗?”

胡杰坦然望着段飞,答道:“罪民不敢,罪民知道段大人对此案还有不少疑惑,一旦替段大人解了惑,罪民就可以死了。”

段飞冷笑道:“我看你是心有不甘,想叫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何要绑架自己的主子才对。”

胡杰说道:“段大人要这么想我也没话说,段大人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便要向皇上告罪,退到远处自尽,以免吓着了皇上。”

正德道:“段爱卿,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朕倒想知道,胡杰他为何要绑架兴王。”

段飞答道:“皇上,胡杰绑架兴王的缘由微臣已经禀报过皇上,无非就是单相思爱上了春熙,见兴王对春熙不好,他有意报复,打算逼兴王交一笔赎金,然后把春熙带走而已。”

胡杰说道:“段大人说的不错,不过还另有一个缘由,只怕段大人不知道吧。”

段飞哦了一声,说道:“还有什么原因本官不知道的?你既然来了,就替本官解惑吧。”

胡杰说道:“段大人,兴王的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段大人只怕不知道吧?兴王来京城的时候,带了几十万两银票,估计把老王爷积攒下来的银子都带上京城来了……”

PS:结婚的事还没完,本来预计在桂林小摆几桌,请亲戚朋友吃一餐就算了,老婆大人却怕在领导同事面前没面子,非要再来全套,我苦……只好从她了,可怕的十月十七,越来越近了……

第〇三九五章 【王府迷云】

段飞一面开动脑筋飞转,一面冷笑道:“带点银子上京城有什么好奇怪的?带着那么一大票人呢,每天光是吃就要花费不少吧?”

胡杰道:“段大人说的没错,不过就算兴王一分银子也不带,也没有什么问题的,沿途吃住用都在驿站,来到京城之后皇上恩德无量,我们住在别院里不需要任何花费,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就是包子铺和太白楼,加上兴王入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很少上街闲逛,这半年来他花掉的银子还不足一千两呢。”

段飞道:“这又如何?多预备点银子总没坏处,你是不是见兴王带的钱多,眼红了想分一杯羹啊?”

胡杰说道:“段大人猜得不错,我的确想分一杯羹,我要的也不多,一万两银子足矣,分一半给田云和那个临时找来的家伙,五千两银子够我和春熙花一辈子了,就算不够,我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家里吗?”

段飞皱眉道:“你说的大秘密就是兴王带了一大笔银子?”

胡杰摇头道:“不,兴王的秘密没这么简单,我猜测这些银子他是想用来贿赂百官的。”

藩王结交大臣是犯忌的,当初宁王就是贿赂了钱宁、江彬以及杨廷和,他们在朝中替宁王掩饰,并帮助他恢复三卫出了大力,否则宁王无兵在手,自然就没办法造反了。

听说了胡杰的话,正德的笑脸顿时覆上了一层寒霜,段飞的眉头皱得更紧,反问道:“这是你猜的?”

胡杰说道:“不错,是我猜的,不过并不是没有一点根据。”

段飞断然道:“好,你把你的根据拿出来给皇上和本官看看再说。”

胡杰道:“我说的根据只是平时观察所得,兴王虽然足不出户,对朝政却相当关心,皇上回京之后朝中换了一批批的人,兴王都了如指掌,兴王最为关注的就是段大人你了。”

段飞淡淡地答道:“本官倒是不知道兴王殿下对本官竟然如此关心,本官也没收过兴王的任何礼物,就算一个平民百姓,关心朝政又有什么稀奇的?胡侍卫你凭什么就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大秘密?”

胡杰说道:“段大人是明知故问吧?我觉得奇怪的是,兴王爷带着一大笔钱来京城,大半年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本打算逼他说出秘密,然后再威胁他放我们走,可惜所托非人,一夜还没过,兴王竟然就死了,我真的是后悔莫及。”

段飞说道:“在做这种事之前你早该有所觉悟,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怪不得别人,你所谓的兴王之秘纯属猜测,没有一点根据,你何苦在临死前还要给旧主脸上抹黑呢?”

胡杰苦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既然段大人毫不在意,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段大人有喜欢的人吗?倘若你喜欢的女子不属于自己,还被自己的主子日夜欺凌……段大人会怎么做?”

段飞淡淡地说道:“你想博得本官的同情吗?可惜这没有任何作用,本官只会更加鄙薄你,你自己说过,你待春熙就像是对妹妹一般,怎么可能爱上她?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相爱也没错,你为何不早日发现然后向老王爷请求娶春熙回家呢?就算你后知后觉,在春熙被小王爷招去做贴身丫鬟了,你也可以寻机向兴王提出请求,就算兴王不准,你也还可以再想办法,你试都没有试过,甚至根本没人知道你喜欢春熙,你连慕江都不如啊!”

胡杰给段飞责备得无言以对,他苦笑着说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段大人说得不错,我就是个懦夫,我真后悔,真的后悔啊!”

段飞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后悔了,那就把刀放下,自杀没有任何用处,自己做错了事就要勇敢地承担,胡杰,把刀扔掉!”

胡杰凄然落泪,他摇头道:“不,段大人,我就是个懦夫,我不敢想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春熙和兴王的脸,段大人,请你转告公主,我胡杰对不起她,对不起老王爷与小王爷!我胡杰唯有以死来恕罪!”

胡杰越说越激动,眼看他就要动手抹脖子,段飞突然喝道:“慢着!胡杰,本官还有话要问你哩。”

胡杰一愣,问道:“段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段飞说道:“你们绑架兴王为的也就是银子吧?兴王随身就带着许多银票,你们为何不顺手取走?兴王身上还有不少首饰,你们若是一起拿走给那替身田云戴上,岂不是更不容易被人看穿么?”

胡杰苦笑道:“是我不许田云把银票全拿走的,我担心他拿着太多钱,自己逃之夭夭,银票放在我这也不安全,我害怕被人发现,段大人,我实在不是做坏事的料啊,至于那些首饰,它们是小王爷的宝贝,平时都秘不示人的,小王爷身边春熙之前的那个丫鬟就是因为有一次因故取下了小王爷的首饰,被王爷知道后活活鞭挞至死的,我怎敢再因小失大,犯了小王爷的忌,会惹出大麻烦的。”

段飞道:“绑架他的事你都做了,还怕取走他一两件首饰吗?”

胡杰苦笑道:“段大人有所不知,小王爷出世后不久王府里就多了许多新规矩,任何触犯禁忌的人都会倒大霉的,我要的只是银子,我对王府的秘密一点都不关心,何必惹这个麻烦呢?”

段飞摇头道:“还是说不通,这不符合常理。”

胡杰也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人解释,自从小王爷出世之后不久,兴王府就变得怪怪的了,这一点王佐大哥应该还记得吧?”

段飞向王佐望去,王佐点点头,说道:“胡杰的话有些道理,不过就算小王爷脾气有点怪,你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胡杰摇头道:“你们不懂的,唉,不管怎么样,错了便是错了,我无话可说,段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段飞道:“你还有一个帮手,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胡杰惨笑了一下,说道:“大人的手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他叫秦维,他家距离兴王遇难之处不到一里远,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吧,我要走了,请大人命锦衣卫让开,我不想在这里溅血惊吓着皇上。”

段飞无奈点头道:“好,我会将你的话转告公主的,你们都让开吧。”

“多谢大人。”胡杰向段飞道声谢,然后转向正德道:“皇上,罪民告退……”

胡杰向外退去,正德突然喝道:“胡杰,你死了也没用,朕最恨你这种背信害主之徒,更恨你竟然以死来逃避,像你这样的家伙,就算死了,朕也要把你拖出去游街示众、扒皮塞草、挫骨扬灰,除非……”

胡杰听得面色惨变,听到除非二字方才好了一点,他急忙问道:“皇上,除非什么?”

正德却没有当众揭盅,而是踱到段飞身边,低声说道:“爱卿,还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些西方海盗的故事吗?这个胡杰是否可以……”

段飞断然道:“皇上,万万不可。”

正德纳闷地说道:“为什么?你不也曾经将一个杀了全家的小男孩送到了边关为奴么?”

段飞说道:“皇上,胡杰不一样,他是成年人,他应该预料得到自己所作所为造成的结果,他应该负担起全责,他若是不死,皇上要如何向公主交代?而且这个胡杰贪婪好色,有眼无珠,做错了事又不敢承担结果,这样的人岂能委以重任?他因为明知逃不了了才来自首,皇上若是派他出去,他迟早会祸害一方,变成真正的海盗的,到时候就养虎为患了!”

正德犹豫起来,段飞说道:“皇上,这件事还是交给微臣吧,微臣慢慢挑些容易控制的,对大明对皇上忠心耿耿且有足够能力的人,暗中委以重任如何?”

正德开心地点点头,回头对胡杰说道:“你还等什么?快滚出去死啊,朕等着将你的尸体拿去喂狗哩。”

胡杰浑身哆嗦着突然跪了下来,叩首祈求道:“皇上饶命,我……我不想死啊。”

王佐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冷着脸喝道:“胡杰,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胡杰祈求的目光向王佐望去,王佐大步上前,握住了胡杰的手臂,用力一推,胡杰手里的短刀瞬间没入他的脖子,胡杰很快便一命归西,王佐命人将胡杰拖走,然后扑地向正德跪拜道:“皇上恕罪,微臣不该擅自出手送胡杰上路。”

正德摆摆手,说道:“那家伙死了也好,免得在这里碍眼,你起来吧。”

“谢皇上洪恩。”王佐站了起来,段飞吩咐道:“你快带人去抓那个秦维,这一次一定要活捉回来,别再像前两个一样了。”

王佐走后正德挥退了左右,沉着脸问道:“段爱卿,你说兴王他为何要带那么多银子来京城呢?”

段飞知道正德起了疑,劝道:“皇上,出远门多带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乃是人之常情,胡杰他见钱眼开受不得诱惑,这么说只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而已,皇上明鉴,倘若兴王要贿赂众臣,他应该早已出手,来京都半年多了,为何还没有一点行动呢?所以胡杰的话不可信,皇上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正德脸色稍稍好了些,他想了想,又问道:“兴王身上的那些秘密又做何解释?”

段飞笑道:“皇上知道兴王为何不愿回安路州吗?听永福公主说他们来京之前曾有个算命先生给兴王算过一卦,说他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要在京城里呆越久越好,臣刚才检视过兴王身上的那些首饰,都是些庇佑主人身体健康福寿安康之类的祈福之物,可见兴王是个迷信的人,加上他身娇肉贵,自幼被呵护如至宝一般,有些忌讳也是常事,这是兴王府的隐秘之事,也不必深究了吧?免得公主难堪啊。”

正德只好放弃道:“好吧,朕不予追究就是,爱卿啊,公主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时辰不早了,朕难得有点时间,想出去走走哩。”

段飞道:“皇上,公主身子虚弱疲累不堪,只怕要睡到下午才醒,不如微臣陪皇上随便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正德欣然叫好,他急忙换装,段飞也只好相陪,在一众便衣护卫的陪同下,两人打扮成贵公子摸样,逛街去了。

第〇三九六章 【大变活人】

就在段飞陪着正德逛街的时候,胡杰三人组最后一名成员秦维顺利被抓获,至此兴王失踪案与街头横尸案一并告破,兴王失踪的事情刚在朝内朝外掀起一股巨浪就平息了下去,朝中大臣们倒是争执起该如何给兴王办后世来,朝外的百姓则对段飞在区区一日之内便将这个没头没脑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交口称赞传颂不已。

段飞还是亲自审问了秦维,并到他租住的屋子查看了现场,秦维招供说他把兴王弄回来后就用绳子把他绑住丢在用来存放蔬菜的小地窖里关着,兴王一直昏迷着,他也就放松了警惕,谁曾想兴王其实早已醒来,暗暗挣脱了束缚,趁秦维不备逃了出来,天黑心慌,兴王跌跌撞撞沿街向北而去,不久就遇到了焦勇他们。

至此案情终于大白,刘大仙与王真君也顺利抓了回来,与张神眼在牢中再次相聚,这三个神棍忙着逃跑,都没来得及花销享受,倒是每天一起享受打板子的乐趣,也成为京城入冬以来最引人关注的景象。

段飞把兴王遗物呈给正德,正德看了看,就把东西还给了永福公主,据说永福公主看到哥哥的遗物又哭晕了几次,不过段飞找借口避开了,倒是没有看到。

在家里逍遥了几天,段飞一面开始筹备‘大明高级警官学校’,一面向文徵明学画,向唐伯虎学字,尽量充实自己,免得空闲下来就想起那个不告而去的白衣仙子。

关于‘神棍’们的消息不断传来,段飞分别拟下了对付他们的办法,所有安排都有人去负责,段飞依旧在家里歇着,真是难得的假期啊,不过好景不长,这一天一个小黄门带来了正德的口谕,要段飞到豹房觐见。

差两天就要过年了,段飞算了算,自己已有好五天没有见皇上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别人都恨不得天天跟皇帝在一起,自己身在漩涡中心,怎么能这么大意?

他急忙穿戴整齐骑着玉麒麟向豹房而去,此时已散了早朝,正德正在后花园隔着笼子喂豹子,段飞上前大礼参拜,正德懒洋洋地抬抬手,说道:“爱卿近来休息得可好?精神见长了啊。”

段飞最近觉得自己的功力确实有突飞猛进之感,精气神都有所增强,表面上看起来自然更加精神,他急忙答道:“托皇上洪福,微臣这几日在家中修身养性,不但精神见长,更学到了不少东西,譬如微臣的字,在文大师和唐大师的指点下,已经比原来好许多了。”

正德的精神却不怎么好,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倒是悠闲自在,朕可愁死了,你知道吗?永福公主病倒了。”

段飞早知道永福公主最近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身形日渐消瘦,闻言也不觉得奇怪,不过他却啊地一声,说道:“皇上传了太医为永福公主看过没有?”

正德道:“太医就在旁边守着呢,不过那班蠢货都束手无策,说什么心病唯有心药医,他们也没办法,朕想来想去,满朝文武中最有办法的就是你了,你所该如何才能哄公主开心呢?”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实在不知该怎么做啊。”

正德道:“你不是会变戏法么?给她变些新戏法不就行了吗?”

段飞苦笑道:“皇上,戏法也不能说变就变啊,微臣没有随身带着工具,现在可变不出来,要不微臣这就派人回去拿?”

正德说道:“那你快叫人拿去。”

段飞刚转过头,突然心中一动,又转回头来,问道:“皇上,是不是有人向您推荐我去给公主变戏法呀?”

正德眼神一闪,笑着掩饰道:“哪有啊,你胡猜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拿你那些东西?”

段飞心中有悟,他嘿嘿笑道:“皇上,变大型戏法需要的道具太过庞大,一时也搬不过来,不如皇上有空再去锦衣卫欣赏,现在微臣变几个小戏法给皇上解闷如何?”

正德说道:“永福公主等着你变戏法呢,你还是快跟朕过去,在她暂居的小院里表演好了。”

段飞笑道:“那好,皇上请带路吧。”

正德欣然带头走去,段飞回头向王佐看了一眼,王佐急忙凑了上来,段飞低声吩咐了几句,王佐会意地点点头,段飞这才快步向正德追去。

不一会正德带着段飞进入了一个幽静小院,守在门口的两个东厂护卫还没来得及跪下,正德已经冲了进去,他在院子里大叫道:“秀婷,你猜是谁来了?段飞带了几个新奇的戏法来表演给你看呢,多穿点衣服,披上朕给你的那件大麾,别冻着了,你们几个快去准备火盆子,快啊。”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了,小倩向正德拜道:“奴婢参见皇上,请皇上稍候,奴婢服侍公主殿下穿好衣服就出来了。”

太监们飞快地燃起了火盆,永福公主被包裹得就像一个毛毛熊,在小倩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

“秀婷,你快过来,坐我旁边烤着火慢慢看段爱卿变戏法儿。”正德向永福公主招手道。

永福公主向正德欠身施礼,在小倩的搀扶下来到正德身边坐下,目光向段飞溜去,嘴里却道:“皇上,段大人今天不忙公务吗?”

正德笑道:“这家伙最近闲得很呢,他说自己都在跟江南四大才子中的唐伯虎、文徵明学字学画呢。”

永福公主说道:“段大人有空便勤学不怠,怎么能说闲呢?”

正德笑道:“不管朕怎么说他,你总是替他说话的,段爱卿,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的话就开始变戏法吧。”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今天要给皇上表演的是一个名为大变活人的新把戏,不需要任何道具,不过这个戏法微臣练得还不够纯熟,变出来的人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所以皇上和公主不要太惊讶哦。”

正德笑道:“少废话,快变吧。”

段飞装腔作势地在原地摆起了功架,左兜一下天地元气,右捞一把宇宙能量,然后打起了太极拳,正德睁大眼睛看了半响,看得眼睛都累了,段飞还没变出什么东西来,正德忍不住问道:“爱卿,好了没有啊?”

段飞早已得到了王佐的暗示,听到正德催促,他顺势转身向自己右侧后的一从花木伸手一指,同时喝道:“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大变活人现身!”

随着段飞话音一落,草叶茂密的植物背后突然嗷地一声,一条人影就像火箭冲天一样飞窜起来,正德愣了一下,猛然鼓掌叫好,永福公主也*,惊喜地叫道:“真的变出人来了呢,段大人真厉害!”

王佐却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喝道:“什么人擅闯豹房?抓刺客!”

那人刚惨叫着落地,就被王佐一掌打翻在地,几个早有预备的锦衣卫扑了上去,一阵扭打之后,一个被打得满头是包,脸圆了两圈,同时顶着两只熊猫眼的家伙,他身上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外衣都不见了。

听到抓刺客的声音,东厂侍卫冲了一堆进来,如临大敌地把正德和永福公主包围起来,这时锦衣卫将那家伙五花大绑地推了上来,按在正德面前,王佐跪地禀道:“皇上,微臣已将刺客抓到,皇上受惊了!”

正德惊怔起来,那人不是段飞变出来的吗?怎么变成刺客了?随着东厂侍卫冲进来的张锐神色一变,正要解释,段飞却喝道:“王佐,你大惊小怪什么!这人是我变出来的,怎么会是刺客?曾棺西,谁叫你出来时动静这么大的,吓到了皇上怎么办?你快告诉皇上你是谁,躲在花草背后是为了配合我变戏法的。”

那人抬头看到张锐的暗示之后点点头,大着舌头说道:“是,不错,小人不是刺客,我就是曾棺西,段大人变戏法的助手,我躲在树丛背后是为了配合段大人变戏法,刚才跳出来的时候太猛了,惊吓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段飞也说道:“皇上,微臣与曾棺西配合还不够好,王佐也不知情,故而会弄出这样的事来,请皇上恕罪。”

正德恍然笑道:“原来如此,他突然蹦出来的时候朕没受惊吓,倒是你们大叫抓刺客把朕吓了一跳,没事没事,你们都给朕退下,朕还要看段爱卿变戏法哩。”

段飞说道:“王佐,你们也退下吧,对了,将这个笨猪曾棺西一块带出去吧,我接下来要变的戏法用不着他了。”

“是,卑职领命,皇上,微臣告退……”

王佐回头一挥手,那群锦衣卫提着‘曾棺西’就向外走,曾棺西想张口,早被一团烂布堵得严严实实,张锐哎地一声,曾棺西已经被提出了院子,张锐望着段飞吃吃地说道:“段大人,你……怎么把……把曾棺西带走了?”

段飞笑咪咪地说道:“张公公不明白?这个白痴笨手笨脚惊吓了皇上,我要把他抓回去好好惩戒一番,教他怎么做人哩,本官调教自己手下,张公公不会在意吧?”

张锐吃了个闷亏,雪白的脸愣是涨得通红,他恶毒地瞪了段飞一眼,冷笑道:“段大人好官威啊,难怪锦衣卫现在就像脱胎换骨一般,段大人,皇上和公主还在等着你继续变戏法呢,这一回不会再变个刺客出来了吧?”

第〇三九七章 【胆小如鼠】

段飞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老天保佑,今天不但雪停了,而且天色开始放晴,段飞建议道:“皇上,正月初九,朝天宫有场*事,朝天宫的主持林颐道长还请臣去做压轴表演哩,臣这点小戏法还是留在那时再拿出来献丑吧,皇上到时就可以一睹天下高人们的神术了。”

正德喜道:“真有此事?那朕可不能错过,皇妹你听到了吗?你过了正月十五再回安路州接王妃吧,初九正好陪朕一块去凑热闹。”

永福公主微微嗯了一声,正德喜道:“你终于答应留在京城过年了,这就好,你一个人大冷天的回去,朕可真不放心呢,段爱卿,你既然不肯变戏法,那朕和永福公主该拿什么来消遣啊?”

段飞笑道:“皇上,大雪之后天色放晴,正是出游赏雪之时,公主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和活动一下,这样才能增强体力早日康复,皇上,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正德自无不允,他转头向永福公主望去,问道:“秀婷,你……”

永福公主微微颔首,说道:“皇兄,我也觉得闷了,想出去走走。”

正德一愣,说道:“可你的身体……早餐也没吃……”

永福公主说道:“我可以乘轿出去,我要吃皮记的包子和豆浆,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正德哑然,好一会才道:“好吧,那便各自更衣准备吧,段爱卿,朕那里有各色服装,你随我来吧。”

大家换了便装,就像京城里大户的富家子女一样开始逛街,眀里带着几个‘家丁’,暗中更有大批东厂番子和锦衣高手相护,先在皮记包子铺填饱了肚子,永福公主的病就像不药而愈了一样,在大街上走着一点都不叫累,倒是段飞和正德顾着她的身体,走走便歇一歇,玩得倒也悠游自在。

酉时中的时候,天色渐暗,段飞送正德和永福公主回了豹房才返回锦衣卫,只见王佐迎了出来,施礼后向段飞禀道:“大人,朝天宫林颐道长等候多时了。”

段飞微微一笑,问道:“拷问出来历了吗?”

王佐笑道:“根本无需拷问,那家伙便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他说自己叫奚峰,是林颐的师弟,林颐说动了张锐,布置了圈套,让大人表演戏法,然后奚峰躲在一旁偷看,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眼神特毒,据说只要找好藏身之地,他能看穿任何人的戏法。”

段飞冷笑道:“与我猜想的差不多,魔法师的魔法都是有脉络可循的,他们以为只要看破了我一两个魔术,就很容易推想出其他魔术的构思,可惜本官会的魔术繁多,岂是他们所能想象?就算被他们偷窥到又如何?可惜他们连这点都办不到,林颐他还有脸来见我吗?嘿嘿……”

……

段飞刚跨过门槛,只见林颐向他大步冲来,王佐一愣,抢前一步伸手一拦,喝道:“林颐道长,你想做什么!”

林颐来到段飞面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说道:“段大人,贫道无礼得罪,段大人大量,请原谅我这个自作聪明的小人吧。”

段飞伸手虚扶道:“林道长不必多礼,先坐下再说话。”

林颐感激不尽地分宾主坐下,然后焦急地问道:“段大人,我那师弟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遭,贫道与朝天宫上下都感激不尽。”

段飞微笑道:“林道长的话本官有些不明白,本官似乎没见过贵师弟吧?林道长让本官高抬贵手,不知所为何故?难道林道长的师弟犯了什么事,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林颐苦笑道:“段大人,今天在豹房那个被段大人揭破抓住的人就是贫道的师弟,段大人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他一遭,我朝天宫上下都感激不尽。”

段飞打了个哈哈,淡然说道:“原来是他啊,林道长也知道行规,奚峰他窥伺本官的秘密,这可是犯大忌的事,轻则割舌、挖眼、剁手,重则活活打死,全凭抓住他的人处置,官府都管不着,奚峰他明知本官是谁,竟然还敢来惹本官,本官岂能凭林道长的几句话就轻饶了他?如此一来今后胆敢冒犯本官的人就再无顾忌了。”

林颐苦笑道:“敝师弟年轻气盛不知好歹,冒犯了段大人虎威,段大人自然不肯轻饶,家师临走前叮嘱贫道要照顾好这个师弟,段大人刚才既然拿行规说话,那就请段大人开金口划个道出来吧。”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林道长真是个明白人,本官的要求其实很简单,要想本官放过贵师弟,从今天开始,本官要派人扮成道士进入朝天宫,请林道长好好安排照顾一下。”

林颐脸色一变,说道:“段大人,这样不妥吧?只要段大人放过敝师弟,林某远奉上十万两纹银,段大人请高抬贵手……”

段飞哈哈笑道:“林道长看我像是个缺钱的人吗?这里不是菜市场,林道长若是不愿按本官划的道走就请便吧。”

林颐冷笑道:“段大人不要抓住鸡毛当令箭,贫道肯出十万两银子换师弟已经是看在锦衣卫的面子上,段大人不要太看高了自己,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这京城之中,锦衣卫也算不得一枝独秀可以肆意妄为!”

段飞端起了茶杯,喝道:“送客!”

林颐张口结舌地看着段飞,没想到段飞竟然这么爽快地就要把他轰出去,王佐来到林颐面前,伸手请道:“林道长,请吧。”

林颐一跺脚站了起来,对段飞怒道:“段大人,你如此不识时务,今后可莫要后悔!”

段飞淡淡地答道:“本官就不知道后悔二字是什么意思,林道长倒是可以考虑元月初九不要出场,免得独门秘技被本官拆穿,出丑还是小事,那些被你骗得倾家荡产的信徒可就要一把火烧了朝天宫,把林道长追得有如丧家之犬就不好看了。”

林颐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段飞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喝道:“王佐,本官要亲审奚峰!”

……

阴森的锦衣卫诏狱私堂,段飞大马金刀坐在虎皮大椅上,鼻青脸肿五花大绑的奚峰被拖了上来丢在地上,见到了段飞之后奚峰爬上前连连磕头叫道:“段大人,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小人物,段大人你就算活剐了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段大人,只要你饶了我的小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段飞微微一笑,道:“奚峰,你和你师兄一样都是聪明人,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人往往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挑战比自己更强的人,现在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奚峰忙道:“段大人,只要你不杀我,奚峰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让我去做什么都可以。”

段飞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冷笑道:“你肯入宫窥探本官的秘密,怎么可能是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既然你喜欢在本官面前做戏,来人啊,请奚峰道长上滚刀床玩玩吧。”

两个锦衣卫上前将奚峰拖了起来,奚峰尖叫道:“大人饶命!是张锐骗我说万无一失,我才敢入宫窥探大人的,我是真的天生胆小,还很怕疼,用刑会疼死我的,段大人饶命啊!”

段飞向王佐使了个眼神,王佐冷笑着对那两个停了下来的锦衣卫喝道:“还愣什么?快动刑,把刀片调细点,切出来的肉薄一些可以拿去豹房喂豹子。”

那俩锦衣卫继续把奚峰向角落里放着的那张床拖去,奚峰凄厉地惨叫起来,全身狂扭拼命反抗,却还是被俩锦衣卫轻易丢到床上,手脚分开大字型地扣在床上。

转动绞盘,一组刀架缓缓压了下来,奚峰不停尖利地嘶吼,当雪亮的刀片快要压到奚峰浮肿的眼皮时,奚峰的尖叫声突然停了,浑身一软,脑袋偏向一边,竟然昏了过去。

那两个锦衣卫停了手,王佐上前试探了一下,扭头禀道:“大人,他真的晕了。”

段飞皱了皱眉,亲自上前检视了一下,奚峰的脉搏跳得很快,而且凌乱无序,果然是被活生生吓晕过去了。

段飞松手退开,喝道:“取水来浇醒他。”

一盆水泼在奚峰头上,奚峰一震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了尖锐的刀锋,他浑身猛一哆嗦,尖叫道:“妈呀,我再也不敢了,段大人饶命!”

段飞微笑道:“奚峰,你真的肯听本官的话?”

奚峰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又惊又喜地叫道:“只要大人饶我小命,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心甘情愿!”

王佐冷笑道:“就凭你?我看你上面山酒海还差不多。”

段飞笑道:“我要你办的事其实很简单,你一定知道你师兄的很多秘密,现在就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吧。”

奚峰一愣,支支吾吾地说道:“大人,你……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师兄刚才也叫本官划个道出来,道本官划出来了,他却拂袖而去,莫非你也想跟他一样?”

第〇三九八章 【青青驾到】

人一旦开了口,就像洪水冲开了堤坝,溃堤口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奚峰胆小如鼠,很快就把段飞想知道的东西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清楚楚。

段飞拿着厚厚的一叠口供满意地从诏狱走了出来,背后跟着的除了王佐之外多了个乖如家犬的奚峰,他的诸多把柄全捏在段飞手中,由不得他不乖乖听话,否则段飞只要泄露一条两条出去,他就得被师兄或者其他‘被泄密’者满天下的追杀。

“奚峰,本官暂时还不能放你回去,免得别人说本官好欺负,或者怀疑你已向本官投诚,你师兄刚才气鼓鼓地离去,定是另请高人来就你,本官再拖得一拖,到时再装作迫于无奈放你回去,就不会有人怀疑了,王佐你好好安排一下,一定要让奚峰感觉到本官的诚意。”

王佐答道:“是,卑职遵命。”

段飞又道:“奚峰,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锦衣卫不敢说什么都有,不过定能让你在这里乐不思蜀就是。”

奚峰苦笑道:“多谢大人,奚峰一定会在这类好好享受,直到大人放我回去。”

段飞说道:“嗯,你随王佐去吧。”

两人向段飞告辞而去,段飞望着奚峰有些岣嵝的背影,微微一笑,也自顾去了。

奚峰请来的第一个说客很快光临,区区一张字条,就让段飞有些招架不住了,字条是王守仁派管家送来的,上边只写了几个字,语义简练精辟,让人想误解都难,只见上边写道:“放人,三顾茅庐。”

段飞拿着纸条苦笑了一下,对期待回复的王府管家说道:“请转告恩师,就说段飞谨遵恩师教诲,回头就去放人。”

老管家眼里闪过明显的得意,对自己老主人的威望无比钦佩,连嚣张跋扈的锦衣为都指挥使段飞在他家老主人面前都乖得像只猫,回头又可以吹嘘好一阵了。

段飞果然从命如流,很快就把奚峰放了,得了消息在锦衣卫外等着的林颐亲眼看到奚峰被两个锦衣卫夹了出来,重重地丢在门外,林颐急忙上前扶起,见到师兄,心虚又害怕的奚峰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锦衣卫北镇抚司大门里有人高声叫道:“都指挥使大人出来了,外头挡道的人避一避啊,踩死了活该啊!”

段飞骑着玉麒麟带着两队锦衣卫冲出大门,林颐急忙拉着师弟道一旁躲避,段飞勒马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林颐道长,奚峰兄弟,本官多有得罪,还请两位不要计较,有机会本官请二位到太白楼喝杯谢罪酒,今日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远送了。”

段飞说完便用力一夹马腹,飞骑而去,两队锦衣卫紧随其后,激起漫天的尘土,把路旁的林颐与奚峰呛得急忙掩鼻不止。

段飞在街上买了些年货,然后向王守仁府邸赶去,就和上次一样,王守仁并没有见段飞,连门都没让他进去,那老管家在门口拦着,鼻子厥到了天上,大声说道:“段大人请回吧,我家老爷是不会见你的。”

段飞苦苦哀求,成功吸引不少眼球之后终于怏怏而返,第二次随来的石斌又不乐意了,他大声说道:“大人,这个老头太不识时务了,大人如此诚心求见,他不但不见,连门斗不让大人进,真是岂有此理,回头大人就向皇上参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吧。”

段飞喝道:“闭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王大人虽然不是我的业师,但他亲手提拔过我,可算我的恩师,不论他如何待我都是应该的,我都毫不在意你窝火什么?是不是皮痒找抽了?”

石斌撅着嘴嘀咕道:“我不是在替你说话吗,倒霉……”

段飞没理睬他,到街上又采购去了,就快过年啦,家里头几乎什么都没买,趁今天出来买些东西好过年吧。

就在段飞几乎将一家年货铺子一扫而空的时候,隔壁店门口的两个书生谈话内容钻入了段飞耳中,只听其中一个说道:“梁兄,你听说了吗?青青大家要来京城了!”

那梁兄得意地一甩头,说道:“怎么不知道?我昨晚排了一宿队,终于买到了青青大家在京城的首场门票,听说现在票价已经翻了五倍,一百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张了,祝兄你的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听说青青大家要来京城的消息了。”

姓祝的书生苦笑道:“我早听说了,不过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谁曾想一直不肯入京的青青大家这一次真的来了,梁兄你排了一宿不可能只买了一张门票吧?匀一张给我如何?”

梁兄把头摇得向拨浪鼓,说道:“早被抢光了,我只留了一张,青青大家并未说定归期,定会演出多场,祝兄你还是耐心等待,去买别的场次门票吧。”

姓祝的书生道:“也只能这样了……唉,梁兄你知道青青大家为何一直不肯入京吗?我一直想欣赏她的歌舞,都快望眼欲穿了。”

段飞扯长了耳朵,只听那姓梁的书生得意地说道:“听说她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所以一直不肯来京城,这一次定是谁花了大价钱把她请来的,用金山银山砸过去,还在乎那点气候吗?”

段飞摇了摇头,青青姑娘岂会在乎那些银子?若是在乎银子,她早被江南那些亿万家资的富商给收入房中了。

那姓祝的书生也摇头道:“不可能,前年同心堂的吴老板豪掷五十万两白银,都请不来青青大家,难道今年有人肯出一百万两?”

姓梁的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王佐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段飞也在关注,悄声对段飞道:“大人,青青姑娘一直不肯入京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京城有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上,青青姑娘不想被慕名而至的皇上看上召入宫中,这才一直不肯入京,这一次是有人承诺保护她,她才肯入京的。”

段飞奇道:“哦?是谁这么有本事,居然敢打皇上的包票?”

王佐答道:“是皇太后,她仰慕青青姑娘的名声已久,郭候爷为青青姑娘牵线,皇太后便应允了,这些年来皇上日益孝顺,有皇太后作保,青青姑娘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段飞哦地一声,记起自己两次与青青姑娘相遇的情景,出了一会神,说道:“走吧,打道回府。”

刚回府就见管家笑呵呵地捧着一封大红的请柬走来,对段飞道:“老爷,青青姑娘送来了请柬,邀请老爷后晚酉时中赴明玉坊参加她在京城的首场演出,同时被邀请的还有文先生和唐先生。”

段飞愣了愣,刚才才听到青青入京的消息,没想到请柬已经送到家里了,他接过请柬展开一看,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看到字就好像看到了青青本人,段飞把请柬合拢收起,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佐不解地问道:“大人,青青姑娘的首场演出一票难求,更别提请柬了,别人收到请柬无不欣喜若狂,大人为何却唉声叹气呢?”

段飞道:“我在叹又要绞尽脑汁想些诗句才能应付过关了,这比破案难得太多,真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可惜过年在即,实在没有理由突然离京啊。”

王佐哑然失笑,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段飞愁眉苦脑地走入房中,算了算日子,后天就是大年夜了,一般人都会呆在家里吃团圆饭,然后出街逛花灯,玩游园,青青莫不是想搞个春节联欢晚会,垄断高端艺术消费市场?

兴王的案子引起的争论已渐渐平息,众大臣们的统一意见是保护好兴王的尸体,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永福公主再扶棺回安路州王府墓园安葬。

正德不舍得与永福公主从此不再见面,打算亲自送永福公主回去,再把永福公主和老王妃借来北京,这自然是异想天开,被朝臣们否定了一遍又一遍。

年二十九,正德下了早朝又带着永福公主来找段飞,正德本想到太液池琼华岛游玩,段飞却要去买礼物。

“王大人对我有提拔之恩,来京之后我还未有机会入府拜见,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再上门求见,所以要挑一份特别的礼物,能够打动恩师的礼物。”

正德说道:“这可难了,王守仁可是出了名的怪脾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看你是白费心思了。”

永福公主却道:“皇上,段大人有君子之风,岂能遇难而退?越是艰难的事情越见诚意,王大人两次拒绝段大人,不过是想考验段大人而已,我觉得段大人只要心够诚,定能打动王大人的。”

正德讶道:“永福你怎么知道段爱卿两次被拒?我都是早晨的时候张锐当做笑话才告诉我的。”

永福公主支吾道:“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在谈论,我正好听到的。”

正德哦地一声,说道:“难怪,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段爱卿三拜恩师,嗯,连朕都很期待爱卿大获成功了。”

永福公主问道:“段大人想好该买什么礼物了吗?须知见什么人送什么礼,王大人脾气虽怪,若能买到合他心意的礼物,相信王大人也会喜欢的。”

段飞苦笑道:“我准备了一份作业,一幅唐大师和文大师合作的山水诗画,想去买些名贵的文房四宝或者什么孤本古籍,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第〇三九九章 【照单全收】

段飞对字画之类的东西并不精通,他出门的时候把唐伯虎和文徵明都带上了,有他们在就绝不会买到假字画。

不过字画还没挑好,段飞已经发现带他俩出来是一个绝对英明的主意,玩世不恭的正德尽出馊主意,放到现代就一整个奸商的托,听别人唆使,尽把那些古古怪怪但是却毫无价值的东西放到段飞面前推荐他买来送个‘更奇怪的人’,这个时候唐伯虎和文徵明就成了段飞的救星。

王守仁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个怪人,不过人家那是有学问的怪,拿这些没学问的古怪东西上门送礼,恐怕连人家门房的眼都难入啊,唐伯虎和文徵明知道正德的身份,却假装不知道,对正德推荐的东西随口一阵品评,把东西贬得一文不值的同时,还让正德听得连连点头,学到了不少东西。

倒是永福公主时不时有些好建议,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一问之下才知道永福公主从小便与兄长一起读书,老师也是一位当地有名的退休官员,当年人家可是殿试的三甲进士。

说起科举,唐伯虎和文徵明借题发挥,向正德大倒苦水,江南四大才子之名天下皆知,唐伯虎池鱼之殃‘被作弊’的冤枉,文徵明学富五车却连考三十多年都考不上个秀才的倒霉,都让正德唏嘘不已,心中开始暗暗考虑是否要再给唐伯虎一个机会。

段飞不敢让正德累着,在字画一条街逛了几家之后,终于挑了一幅王羲之的真迹,交了三千两银子,叫老板仔细包装好,段飞提着东西就要再去拜访王守仁了。

正德还意犹未尽,段飞建议唐伯虎、文徵明及华明等陪伴正德和公主继续游玩,永福公主却建议不如大家陪段飞一起去王守仁府,正德当即同意,还道倘若王守仁还不让段飞入府,他就亲自出马把段飞送进去。

唐伯虎和文徵明也有些想去拜见一下这位久闻大名的前辈,不过段飞却觉得现在很不是时候,这是学生拜见恩师的程序,倘若带着皇上公主一块去了,岂不是很没信心的表现?而且还很没诚意,至于唐伯虎他们,过年后再去拜访不迟,何必凑在一堆呢?

好说歹说总算劝得正德改变了心意,永福公主有些怏怏不乐地也勉强同意了,段飞这才脱身出来,快马加鞭地溜得比兔子还快,玉麒麟的马速惊人,后边提着礼物的石斌他们可就苦了,段飞来到王守仁府前许久了才见他们衣歪帽斜地赶到。

段飞拿着拜帖恭恭敬敬地拍门求见,门房开了条门缝把拜帖接了,又碰地声把大门关了,这回连比较稳重的蒋俊都忍不住说道:“这王大人好大威风,连个门子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

段飞知道今天王守仁一定会见他的,所以一点也不急,听到那四个小子在交流自己的不满之后他清咳一声,说道:“不许胡言乱语,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全都忘光了吗?”

四人这才敛声不语,不一会王家大门旁的小门开了,那门子走了出来,对段飞大咧咧地说道:“哪位是段大人?我家老爷叫你呢。”

段飞拱手上前说道:“我便是段飞,请门房大哥为我带路。”

那门房一愣,傲然说道:“我家老爷正在书房作画,叫你自己在观花亭候着,我还要替老爷看门呢,那有空理你,你还进不进?不进我就关门了。”

段飞忙道:“我进,我进,大伙儿手脚快点,别让门房大哥久等。”

大伙急匆匆地进了王家,门房大概指了个方向,就让段飞他们自己去找,王家布设得相当复杂,兜兜转转地半天都还没找到观花亭在何处,王家好像是个空院子一样,段飞想问个路都不行。

段飞明白这是王守仁对他的一次考验,再怎么样刁难也是为了做给其他人看的,所以他毫不在意,仔细观察王家的格局,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些规律,在迷宫一样的亭台楼阁与假山、花圃中找到了深藏不露的观花亭。

观花亭看起来就是王守仁平时自己一个人躲着赏花的地方,只有一桌一椅,桌是石桌,椅是躺椅,一个人坐着逍遥自在,两个人就没法坐了,亭子也很小,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遮蔽风雨。

段飞知道王守仁一定别有用意,于是吩咐大家散开自去找地方休息,不得大声喧哗,要守规矩。

段飞在躺椅上躺下,寒冬腊月已无花可赏,他便闭上眼睛,静静地坐着。

感受着四周的静逸,一股倦意突然涌上心头,自从江南去了江西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坐着了,就算没有事做,自己都不停地在学这学那,实在太累了。

段飞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根本不知时间在流逝,也没有睡着,整个人处于一种奇特的状态之中,就好像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一般,自然和谐,精气神都在飞速恢复,就好像快枯竭的电池正在快速充电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段飞听到有脚步声在接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老管家的面容,段飞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天色已渐黑,他站了起来,石斌走入观花亭,说道:“飞哥,现在已经是酉时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段飞淡然道:“急什么,倘若你能静下心来,就明白王大人是在为我们好了。”

老管家疾步走来,向段飞一揖,说道:“段大人,我家老爷有请,段大人请随我来。”

段飞回礼道:“有劳管家了。”

老管家带着段飞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座竹林掩映的中堂,老管家在门外禀道:“老爷,段大人来了。”

王守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段大人请进来吧。”

段飞走入堂中,王守仁坐在主位上说道:“王某有失远迎,段大人勿怪。”

段飞恭恭敬敬地说道:“学生拜见恩师,岂敢让恩师出迎?”

王守仁打断他的话,说道:“段大人,你我交情浅薄,我还算不了你的老师,以你入京后之所为,我本不想见你,可你一再上门拜见,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见你一一见,否则未免太过不近人情,我故意让你在观花亭中等上半个时辰,不知段大人有没有觉得我很无理傲慢?”

段飞恭敬地答道:“在段飞心中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在恩师面前段飞自当执弟子礼,恩师费尽心机做出安排,一来是想磨练我的意志,二来要消除我的浮躁,在观花亭中休息半个时辰,是段飞入京以来心情最平静的,不但想到了很多最近遗漏或望的事,而且本身所得良多,这都是恩师所赐,段飞感激不尽,又岂敢埋怨恩师?”

王守仁眼里闪过一丝激赏,脸上却是一冷,他肃然道:“既然你执意要叫我为师,我虽不苟同,但不妨趁机奉劝段大人两句,须知处处树敌绝非好事,段大人入京之后先是得罪了张公公,后入主锦衣卫又被朝臣们所嫉,现在段大人竟然还放言要搅乱元月初九的朝天宫敬玉帝诞辰法会,这实在是庸人自扰,与段大人从前的作风大相径庭,让我非常的失望。”

段飞解释道:“恩师误会了,段飞依然是当初在江西与恩师第一次相见时的那个段飞,只不过人在其位身不由己,朝天宫宫主林颐设计发难在先,倘若我不当即反击,岂不是落人笑柄?别人还以为我怕了他,今后怎么掌管锦衣卫?设身处地,恩师又会怎么办?”

王守仁说道:“谁叫你在太后寿诞上表演法术?而且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连我听了原话的都觉得你太冒失了,何况经过众人之口后你的话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了,你等于得罪了全天下修炼之人,好在皇上不宠信神道,否则当场就可以治你欺君之罪!”

段飞笑道:“幸好皇上不信这些,而且段飞是跟皇上一块表演的,还把所有奥秘都告诉了皇上,有皇上撑腰,我足可自保,林颐等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要整我的是张锐,我才不怕他们呢。”

王守仁摇了摇头,说道:“我言尽于此,既然段大人毫不在意,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刚,送客。”

段飞现在才知道那老管家的名字叫做王刚,这个名字倒是挺耳熟。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恩师贵人事忙,段飞就此告辞,石斌,你们还不将东西拿上来?”

王守仁喝道:“不必了,你应该明白我的习惯,下次还想进我家门的话,就不要带任何东西。”

段飞笑道:“也没什么东西,一本我亲笔写的笔记,一幅唐伯虎与文徵明合力创作的画,一幅王羲之的真迹,其中笔记想请恩师品评一下,唐伯虎与文徵明也想让恩师对他们的字画品鉴一二,年后自会前来拜访,至于王羲之的真迹,学生实在不知真伪,想请恩师为我鉴定一下,若恩师喜欢不妨留下欣赏。”

王守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淡然道:“你的笔记可以留下,唐伯虎与文徵明的字画我收下了,请转告二位大师,我随时欢迎他们二位拜访,至于王羲之的真迹嘛……我也暂时收下,替你鉴定一下,初五的时候我会让王刚原封不动地送还府上。”

段飞欣然道:“学生岂敢劳动老管家,初五的时候学生再来拜见恩师好了。”

王守仁脸一板,端起了茶杯,王刚高声唱到:“送客……”

PS:总算全做完了,不过今天后遗症还没完,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累死了!

第〇四〇〇章 【一壶浊酒喜相逢】

段飞才出王家大门,大门口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一旁巷子里倏地冲出一队人来,把石斌他们几个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正德和永福公主他们。

段飞正要率人大礼参拜,正德却一摆手,说道:“免了免了,我现在是微服出游,你们不必多礼。”

段飞问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正德左瞅瞅右看看,见段飞等人两手空空,他兴奋地叫道:“哈,王守仁全收下啦?瞧瞧,我亲自挑选的东西就是不同凡响。”

段飞哭笑不得地说道:“皇上,你特意跑来就是为了看王守仁有没有收我的礼?”

正德笑道:“是呀,我在街上怎么玩都提不起兴趣,心里头老想着王守仁会不会不识货,于是便亲自过来守着,好在他识货,否则……嘿嘿……”

段飞苦笑道:“皇上,您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公主殿下身体还没好全,怎能在寒风中久候?”

永福公主的小脸冻得通红,她说道:“我不怕,今天精神很好,再说我跟着皇上也没来多久。”

段飞苦笑道:“皇上,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吧,皇上吃过晚膳没有?咱们找座酒楼填饱肚子再说。”

正德欣然应允,大伙儿策马离开,在经过一个胡同想抄近路绕去城东的时候,前头走来几个人和两乘小轿,见有人在胡同里策马飞驰,他们急忙避到一旁,段飞眼尖,突然瞥见了一个熟人,他放缓马速,示意大家停下,在那几人面前翻身下马,朝其中一人叫道:“用修,你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都不叫人通知我一声?”

杨慎本来低着头躲在一个老人身后,这时只好挺身而出,苦笑道:“岚宝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在我家门前纵马飞奔呢,我是前日才回京的,今日忙着上朝交旨,打算年后再找时间去看你呢,没想到今天就巧遇了,岚宝,这位就是家父……”

段飞早已注意到旁边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杨慎介绍之后他立刻长揖施礼道:“杨阁老大名如雷贯耳,段飞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杨廷和是因为段飞才下台的,两人此时突然撞上,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过好在段飞脸皮够厚,杨廷和城府极深,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答道:“段指挥使年轻有为,我也是仰慕已久的了,段指挥使匆匆路过,莫不是刚从王守仁府上归来?”

段飞笑道:“不错,我刚入府拜见了恩师,他老人家勉励了我一番,我刚告辞了恩师,打算去吃点东西,杨阁老一家刚从街上回来?”

杨廷和淡然道:“看来王大人对段指挥使期许颇深啊,段大人,既然你有事在身,老朽就不阻碍你了,寒家就在前头,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段飞向杨廷和拱拱手道。

杨廷和大步向前走去,杨慎偷偷给段飞丢了个歉然眼神,然后紧跟而去,杨府家丁抬着轿挑着年货,从段飞身旁走过。

杨家人走远之后段飞才转头向队伍后头望去,只见正德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瞅见杨府的人已经走远了,正德才重新回到段飞身边,他假装擦了把汗,说道:“吓死我了,若是给杨大人看到朕溜出来玩,又要惹出点麻烦来。”

杨廷和虽然已被罢官,不过他的影响力仍在,况且他终究曾经是正德的老师,因此正德有点怕见他也是正常的。

段飞也暗叫侥幸,急忙说道:“咱们还是快走吧,这片居住的全是朝中重臣,认得皇上和公主的人多如牛毛,皇上眼里的小麻烦对微臣来说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正德嘻嘻一笑,说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本以为杨大人见到你会骂得你狗血淋头,没想到他居然对你挺客气,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还在朝中的时候可是把你骂得一无是处的。”

段飞苦笑道:“皇上,平时见面与朝堂之争是不同的,杨大人可是有风度有涵养的,怎能在大街上当着妻儿、媳妇的面对我横加指责甚至破口大骂?走吧走吧,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溜快跑之后大伙儿来到了西长安街,段飞本想去太白楼的,不过又怕勾起永福公主的心事,只好在街边随便找了家还算上档次的酒楼,要了两个包厢,他与正德、永福公主还有唐伯虎、文徵明占了一个走道最里面的包厢,华明、石斌等则用了一个稍微靠外边点的,其他人身穿便衣自己在酒楼下层或是周边饭馆小吃摊上解决肚子问题,用不着段飞去理会。

酒菜上来之后段飞妙语连珠地逗得正德开怀大笑,连永福公主也稍释愁容,唐伯虎与文徵明两人满腹才华,与段飞一唱一和,席上就没冷过场。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起了考场中的趣闻,唐伯虎与文徵明满腹酸楚都借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倾诉出来,段飞也趁机把连升三级与范进中举的故事说了一遍,连升三级故事中的严嵩是在嘉靖即位之后才崛起的,段飞把这个故事套在宋朝奸臣秦桧头上,范进的故事则改到了眀英宗时期,这两个故事显然比唐伯虎与文徵明说的那些小笑话要深刻得多,正德听完之后不禁紧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说道:“科举之制已历经数百年,弊端确实是有的,可是不经科举,朝廷又如何选士?荐举吗?那岂不是更容易出现张好古那样的事?难啊……”

段飞笑道:“皇上,想要彻底改革科举的确难如登天,不过……若是将八股规则修改一下,应该就没这么大的阻力了吧?”

“改八股?”正德瞥了段飞一眼,说道:“你说得轻巧,八股是太祖亲自制定的,谁敢动它就是数典忘祖,要倒大霉的!”

段飞知道正德心中其实对八股规则很不以为然,因此他并不担心,笑呵呵地说道:“皇上难道忘记太祖还留下不少宦官不得干政的祖制么?……”

正德摇头道:“这是不一样的,朕也不是高宗啊……”

高宗——也就是明成祖朱棣,他为了造反和对付文官集团才重用太监,破坏了祖制,后世皇帝没有朱棣的实力和魄力,只能依靠太监来对抗内阁,这才造成王振、刘瑾等太监的专权,正德虽然胡闹,却也明白祖制不是这么好破的,最重要的是他还看不到那种需求,文徵明三十年考不上秀才的经历至多只能让他感叹一下而已。

目前改革八股和科举也还不是很必要,段飞也就没再多说,唐伯虎与文徵明倒是有些失望,永福公主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从酒店出来,这时天已经黑了,街上店铺都挂起了灯笼,正德兴致不减还想继续夜游,段飞苦劝之下他都难改主意,好在永福公主说自己走了一天有些累了,正德才决定打道回府。

段飞自然得送他回豹房,唐伯虎与文徵明先告辞了,望着他俩的背影,正德突然说道:“段爱卿,你找个机会跟唐寅说一声,让他与文徵明一起参加今年的春闱会试吧。”

段飞讶道:“皇上,先皇不是下旨不许他再参加科考了吗?”

正德摇头道:“先皇并没有下过这道旨意,只不过大家碍于皇家颜面,默认不许他参试而已,时隔多年,谁还记得这事呢?倒是他的才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唯一阻碍他的,是他这些年放纵自己留下的恶名,你回去劝他从今开始收心养性,报名的时候你亲自送去,你总不会连秦桧都不如吧?”

正德现买现卖,把段飞跟秦桧来做比,让段飞一阵恶寒,他急忙为自己辩驳道:“皇上,微臣虽然坐镇锦衣卫,位高权重,可微臣从未作威作福,普通百姓见到微臣都是想骂就骂的,微臣跟那天下第一汉奸秦桧毫无可比之处啊,微臣就算亲自送唐寅去报名,别人可未必会给面子,除非皇上亲自……安排个听使唤的小官儿去负责收报名表……”

正德偏着头瞧了段飞一会,笑道:“也罢,这事朕来安排,不过你还是得亲自去送他们,这个黑锅还是得由你来背。”

段飞苦笑道:“臣遵旨……”

永福公主帮腔道:“皇兄,你怎么老是让段大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你就不能叫张公公去做么?”

正德摊开双手说道:“谁让唐寅是段爱卿家中的食客呢?硬是要老张去办这事只怕他心中不乐意啊,皇妹你难道不知道老张和段飞的关系很糟糕吗?”

永福公主想了想,说道:“不如……那天让我陪唐大师去吧,我很仰慕唐大师与文大师的才华,希望能经常有机会入府请教……段大人,你不会反对吧?”

段飞心中苦笑,脸上却受宠若惊地说道:“微臣欢迎之至,只不过……春闱会试将在二月举行,公主殿下到时候只怕不在京城吧?”

永福公主哦地一声,也皱起了眉头,正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今年秋闱已经推迟了那么久,许多外地学子不一定能在二月赶到京城,明日早朝我便传旨将明年的春闱推迟到三月,三月中旬秀婷你应该回来了吧?”

永福公主嗯了一声,说道:“时间足够了,就怕娘在安路州住惯了,不愿意赴京……”

正德笑道:“这也简单啊,朕下道圣旨好了,总不成让你们孤儿寡母孤零零地在安路州住着,若是王妃舍不得老王爷,索性将王陵一起移到京城好了,如此一来秀婷你不用扶棺回去,来回也可以快上许多。”

永福公主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这也算是落叶归根吧,希望我能劝服母亲……”

段飞将正德和永福送回豹房之后返回了自己家,发现红红的灯笼挂起在大门外,平添了几分喜气,就要过年啦!

回到家里段飞反而静不下心来,心中总是不断浮现出苏蓉的身影,她的一眸一笑似乎留存在家中各处,看到任何东西,段飞都会想起苏蓉曾经就在那里。

段飞沐浴更衣后浑身舒坦,心中依然不能平静下来,正在踌躇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石斌突然来报道:“飞哥,门房送了只包裹过来,说是有人寄存在大通钱庄,他们按时送来的。”

段飞哦地一声,好奇心被提了起来,他说道:“拿来给我瞧瞧。”

石斌把一个扎得整整齐齐的包裹递到段飞面前,段飞刚看到这个包裹的时候浑身猛一哆嗦,整个人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用颤抖着的双手接过包裹,急不可耐地对石斌说道:“你出去吧,顺手帮我把门带上,快点!”

石斌疑惑地转身而去,在关门的时候只见段飞珍而重之地把那只包裹放在桌上,石斌的目光不由再次向那包裹望去,突然,他心中灵光一闪,顿时醒悟过来,暗道:“那不是苏姑娘的包裹吗?怎么会……”

“你还愣什么?快把门关上,都给我出去!”段飞大声吼了起来……

PS:一不小心居然就四百章了……这个月来更新很慢,质量也没从前高,事实上我这段时间快忙死了,不知道那些摆三四次酒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早知道就旅行结婚去了……前车可鉴,婚礼没钱赚的,简直就是白累,大家还是旅行结婚去吧!

第〇四〇一章 【多妙仙姑】

段飞展开了包裹,只见里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还有一只同色的皮帽子,段飞四处搜索都没有看见一字一句,他有些失望地望着貂皮大衣愣了一阵,突然把帽子戴了起来,再把大衣展开披到了身上,厚厚的皮衣皮帽顿时让人浑身觉得暖烘烘的。

段飞的目光却被一只不断螺旋下坠的‘航空炸弹’吸引住了,绝对没错,段飞还记得自己和苏蓉在江南水乡的小桥上争相将细纸条做的‘航空炸弹’抛下水中,看谁旋转得最漂亮,在这个时代除了苏蓉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折了!

段飞激动地抢上前去将那只‘航空炸弹’给捞到了手里,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抓坏了它。

纸条上的字迹映入眼帘,段飞急忙展开来看,只见上边写道:“请公子放心,蓉儿只是回家去了,重阳已误了归期,大年可不能误了,春暖花开之日便是重逢之时,公子不要让蓉儿失望哦!”

看到这一手用鹅毛笔些的娟秀小字,段飞确认这厮苏蓉手迹无疑,佳人已约定归期,段飞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心中开始盘算着坏主意:“春暖花开?那都什么时候了,嘿嘿,蓉儿啊蓉儿,你难道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立方累加计时法’?从你回到京城开始计算,到了再见之日,你欠我的日子足够你还几辈子了……”

这一晚段飞睡得极舒坦,抱着苏蓉给他买的貂皮大衣就好像抱着她的人,段飞做了一个香艳的美梦……

大清早段飞依旧按时起来练功,日上三竿的时候他命人去把唐伯虎与文徵明叫到了书房,望着两人惺忪的睡眼,段飞说道:“两位从今天开始该收敛一下了,瞧你们现在,哪有点读书人的样子?皇上说了,今年春闱推迟到三月中旬,二位大师都去报名参考吧,这是皇上的意思,二位可要加油哦!”

文徵明一愣,猛地抓住唐伯虎的双肩用力猛摇道:“伯虎!你听到了吗?皇上叫你去参考啊!”

唐伯虎双眼溢出心酸的泪花,想当年自己风华正茂,一举拿下南京乡试头名,那是何等的风光,没想到赴京赶考却因为与自己结伴而行的好友徐经作弊被连累,虽然后来被平反,却也从此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现在他已年过半百,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酸甜苦辣百味齐上心头,一时间除了默默流泪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唐伯虎稍稍平静下来,段飞又道:“唐大师,虽然傅瀚早已作古,不过当初的事依然可能会有人拿出来作怪,所以二位要有心理准备,今后就不要再日日笙歌出入勾栏依红偎翠了,多读点书,好好研究一下八股,再拿个状元回来,能否一雪前耻再创个奇迹,就要看唐大师自己了!”

唐伯虎十六岁一考中了秀才,二十九岁乡试一考就中了解元,明年正好五十岁,若能考上状元,在段飞的帮助下今后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君不见今日朝堂之上尽是垂垂老朽么?唐伯虎这颗小树苗还嫩着呢。

唐伯虎收拾心情向段飞深深一拜,感激地说道:“段大人,倘若唐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唐寅绝不敢忘记段大人对唐寅的恩德,老天为证!”

文徵明笑道:“老天才懒得管你呢,有我为证好了,段大人对我也恩重如山,我们都知道段大人胸怀广阔有大抱负,若我们今后有了些微的能力,我们定会全力助段大人完成心愿!”

段飞笑道:“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对拉,二位想必也收到了青青姑娘发来的请柬了吧?今晚上是二位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从明日开始,二位就要窝在家中苦读了。”

唐伯虎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我明白,我现在就要开始读书了,对了,我没有带书入京,段大人这儿的书不少,能否借我几本先用用?”

段飞笑道:“书书非借不能读也,不过我这书是绝对不借的,嘿嘿,二位还是趁着今天还有时间,自己去街上买吧,正好我也要上街去买点年货,咱们一块去吧。”

年三十了,街上依然很热闹,甚至比往年更热闹,因为青青大家来了,许多不怎么上街的人都急着去排队买票,甚至买礼物想送去博佳人一笑,街上自然热闹了许多。

大茶商刘老板被围在自家别院门口,向四周不断抱拳歉声道:“对不起各位,青青姑娘刚进京,已经疲累不堪,早已歇息了,各位还是不要再等了。”

青青是应刘老板之邀来到京城的,就下榻在刘老板名下的‘青竹园’中,许多人闻讯赶来,刘老板只好带着家丁将他们拦住了。

事实上青青根本就不在青竹园,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那么青青她在哪里呢?就在距离青竹园不到半条街远的另外一座院子里,而且她正在院子里接待几位客人。

“师姐,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被手下败将弄得功力全失,这也太丢人了吧?”青青娇慵地倚在躺椅上,嘴里说的话却毫不留情。

管箫寒坐在她的对面,苦笑道:“自从被伏击受伤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全,加上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功力大进,我输得不冤,能以天魔遁逃掉已经算是命大了。”

与两人成三角形坐在小圆桌旁的一个穿着大胆的妖娆大姐咯咯笑道:“青霞你就不要再指责你师姐了,虽然他最后被天门灵雪打伤,不过已经完成在关外的任务,教主说不日就要进京,特地赶来为她疗伤,还要嘉奖她哩。”

“哦?教主就要入京了?师姐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管箫寒苦笑道:“我也是早些时候才知道的,我受的伤只怕一般的疗法没什么效用,否则以师姑的功力,早已助我疗伤成功,就算以教主通天彻地的功力,只怕也无能为力啊。”

那妖娆大姐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外号叫做多妙仙姑,是极天大护法柳郎真的姘头,听到管箫寒的话,她神色一冷,说道:“师兄早不来晚不来,挑的时间正正好,师侄你来投靠我,正好给他个机会,可怜老柳尸骨未寒,师兄就急不可耐地来谋算我跟老柳创下的基业。”

青青淡然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已经与教主谈好了,打算将师姐献给教主做鼎炉呢?”

多妙仙姑沉着脸说道:“青霞,你说什么呢?”

管箫寒淡然道:“师姑,既然师妹已经来了,我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你暗中搞的那些事我早已了如指掌,你再虚言掩盖也没用,现在师姑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执迷不悟,我和师妹只好对不住了,第二,与我们合作,共同对抗教主,在别的地方或许很难,在京城咱们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等我恢复功力,就更不需要害怕教主报复了?师姑你说呢?”

多妙仙姑冷笑道:“难怪连教主都有些顾忌你们两个小丫头,你们果然有点门道,不过你们却忘记了,这里是我的地盘,就算老柳不在了,对付你们其中之一我害死办得到的,若我能将你们俩一起拿下,说不定教主还会额外奖赏我呢。”

管箫寒咯咯笑道:“师姑你真的以为我不堪一击了吗?就算拼了二十年寿元,我一个人就能在十招之内把你干掉,何况还有个丝毫不弱于我的师妹在一旁……师姑你要不要试试?”

多妙仙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夹在两块高崖中的老鼠,强大的压力让她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瞬间她对管箫寒和青青做出了新的判断,以京城被锦衣卫清洗过好几轮之后魔教的实力,要想留住这对姐妹只怕是痴人说梦。

多妙仙姑咯咯一笑,说道:“我当然支持两位师侄啦,这件事本来就是教主不对,不过……只怕教主不会一个人单独入京,咱们的实力还不够啊。”

管箫寒淡然道:“只要师姑你不暗中拖后腿,我自然有办法让教主入京的时候没那么容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替神教卖命,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只要不给教主出手的机会,他自然就会知难而退,大家和和气气地不好吗?”

多妙仙姑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最好不过,两位师侄原来早有应对之策,这样我就放心了。”

管箫寒说道:“师妹刚来京城,应该累了吧?我带你去歇息,师姑自己忙去吧,我们不送了。”

多妙仙姑只觉压力骤减,她急忙离开,管箫寒和青青也携手向寝室走去,门一关上,管箫寒的身体便委顿下来,青青将她扶到了内间床榻上,说道:“师姐你硬撑着吓她做什么?她要动手就让她试试好了。”

管箫寒苦笑道:“我还有用她之处,还是不要撕破脸皮为好,你少说废话,给我疗伤吧。”

青青咯咯一笑,把管箫寒扶着躺了下去,脱去两人鞋袜,自己也爬了上去,放下帐子,青青说道:“师姐,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练功了哦,终于轮到我主动了。”

管箫寒嗯了一声,说道:“希望这样有效,否则……唉……”

很快床铺便震动了起来,躲在密室中用铜管偷听屋里声音的多妙仙姑脸色阴晴不定地跺了跺脚,快步走了。

第〇四〇二章 【大年夜】

年三十的夜晚,有谁会不在家中陪伴亲人呢?答案是很多很多。

驻京的外地小官很多,就朝廷给的那点俸禄,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家人都不在京中,还有许多秋闱之后就已预先来到京城的各地举人,他们在京城中备考,身边至多带个仆童,过年时寂寞无比。

在京城做生意的富商很多,今年留在京城过年的尤其多,他们一般不会带家眷,商人重利轻别离,就算带了也不是原配,也就无所谓什么年三十了。

京城里里还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这些农民工常年居住在京城,多数都是单身汉,他们到了年三十的晚上就无事可做,无聊得很,不过他们身上没钱,早早就熄灯睡觉去了。

天寒地冻的大年夜,北京城里府学胡同前却人气旺盛,好像半个京城的人都跑这来了,大伙儿无不是衣着整齐,彬彬有礼,就算非常拥挤也没有出现争执吵闹的现象。

这些人可不是来排队报名读书的,他们只不过是想来给青青大家捧场,门票却早已卖光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青青大家才能随意进出府学,在这文人士子眼里最高殿堂中搞个人艺术表演,还带卖票而且很贵,却无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青青大家,我代表大家强烈要求开放学府,我愿出一千两银子买个站位!”一个穿着华贵的书生高呼道,没等府学里拿戒尺的老师赶他,他已被身边无端‘被代表’的兄弟齐心协力地托举在空中,一个接一个地把他扔了出去。

府学深深,根本听不到外边的声音,今日的会场就设在平日气氛严谨的学宫中,与会者却比平时那些学子还要专心,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今后就再也无缘接近一般。

青青一如往日地迟到,不过坐在靠近讲台位置的段飞却并不无聊,因为与他同桌的都是老熟人,唐伯虎、文徵明、杨慎和他四人占了一小桌,正好可以搓一桌麻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也有人对段飞能坐在这一桌很是不服,因为段飞依然是威名在外,大家对他的‘文才’了解得还不够,就算听说过中秋南京贡院段飞五步成诗三步谱曲,以及和杨慎对诗之事,也不过认为段飞是找了枪手,这不,唐伯虎跟文徵明整天跟着段飞,不就是绝佳的枪手吗?

段飞没空也不屑理会这些家伙,他跟杨慎正有话说呢,刚才见面的时候段飞就紧握着杨慎的手,激动万分地说道:“用修,我还以为咱们再无相见机会了呢?昨天一见之后阁老大人对我有什么评语么?”

杨慎哭笑不得地甩开他的手,说道:“你还说呢,家父对你早已是无语置评了,不过还好,至少他没有关起门把我训一顿,这都多亏我回京之后替你说了许多好话啊。”

段飞笑嘻嘻地连声谢都没有,他得意地说道:“这是应该的,否则挨骂最惨的绝不是我,嘿嘿。”

杨慎拿他没辙,神童遇上了无赖,被他吃定了。

玩笑开过之后段飞问起杨慎在江南为什么呆了那么久,杨慎便向他大倒苦水,段飞走后他这个书生还真有点压不住阵脚,这几个月光忙着四处救火去了。

杨慎又被段飞奚落了一阵,然后青青身边的丫鬟小蝶走了出来,轻轻一敲讲台上的小钟,清脆的钟声悠然响起,小蝶说道:“诸为贵宾请静一静,我家小姐就要出来了。”

下边本来就安静得很,现在大伙儿更是噤若寒蝉,青青在小蜻的搀扶下,终于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有劳大家久候,青青自罚一曲,这是青青最近谱的新曲,灵感来源于一首诗,乃是庐陵才子杨慎所作,名字叫做《素馨花》。”

小蝶捧上古琴,青青的芊芊玉指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试音之后她目光向四下一瞥,转过段飞那一桌时停了一下,然后垂首开始弹奏起来。

随着青青的琴声,小蜻边歌边舞,大家突然发现她梳的正是堕马妆。

这首素馨花让段飞回忆起当初在运河上与杨慎斗诗的情景,当时自己双美相伴,是何等的逍遥啊。

不知不觉一曲已终了,段飞被杨慎推了推肩膀才回醒过来,只见大伙儿都在望着他,青青蹙眉问道:“段公子,青青这曲子是普得不好还是弹得不好?为何你蹙眉不止?”

段飞苦笑道:“青青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被这曲子勾起了回忆,想当初用修兄做此曲时我左拥右抱乐不思蜀,现在那两位姑娘却已先后离我而去,人生多无奈啊。”

青青讶道:“难道那两位姑娘已经……”

段飞摇头道:“不,她们离我而去、不知所踪。”

背后响起了幸灾乐祸的低谓声,小蝶抿嘴笑道:“原来段公子情场失意了,以段公子今日的权势地位和人才,谁家的姑娘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段公子难道没有发动锦衣卫把她们找回来?”

段飞摇头道:“锦衣卫是国家机构,我岂能用来谋私?再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她们要走就走吧,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时间一到,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的。”

青青拨弄两下琴弦,将众人注意力重新夺回,她又让笑道:“段大人信心十足,我们祝愿段大人心想事成吧,今晚青青还带来了不少新曲,盼在场诸位能替青青参详一下……”

青青铮铮地弹奏起来,小蝶与小蜻时而伴奏时而伴舞,有的曲目还有更多妖娆少女为她伴舞清唱,一连几曲过后,唐伯虎低声对大家说道:“青青今日似有心事呀,平时她每奏一曲都会和大家聊上好一阵的,今日似有敷衍之意啊。”

文徵明也点头道:“不错,青青她今天有些心神不守,不知在想什么。”

四个男人目光交汇到了一起,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段飞说道:“今天是大年夜,或许青青姑娘想家了吧?唐大师,你跟青青姑娘相熟,可知青青姑娘是哪里人么?”

唐伯虎思索道:“我倒是问过,不过她以‘同是天涯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应付我,她满口纯正官话,也没有地方口音,倒像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

杨慎向段飞望去,说道:“难道就没人检查一下她的路引?”

段飞摇头苦笑道:“只怕没人有那胆量,她只需质疑一声,喜欢她的人非活吃了我不可,得罪她比得罪锦衣为都指挥使可怕得多啊。”

青青突然按住琴弦向段飞他们望过来,青青蹙眉道:“二位大师,杨状元段大人,你们是否觉得青青的琴曲鄙陋难以入耳?否则何以在那里窃窃私语?”

唐伯虎和文徵明都低下头去,杨慎也拿起杯子装作喝茶,却都齐齐向段飞一指,段飞心中暗骂,被三人当众陷害只好站了起来,悠然向青青拱手施礼道:“我们四人都觉得青青姑娘今晚有些意不所属神不守舍,琴声中不免失了几分神采,我们正在猜测青青姑娘为何如此呢,不想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姑娘,在下代表他们三人向青青姑娘致歉。”

青青垂首叹道:“四位果然高明,青青这点心思瞒不过大家,事实上青青的确遇上了些烦心的事。”

段飞还没开口,后边已有人高呼道:“青青大家,你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咱们大伙儿帮你解决呀!”

大家齐声说是,青青却摇头道:“这只不过是青青的私事,无需劳动大家了,大家的好意青青在此谢过,为表达谢意,青青将在五日后,也就是年初五午时,于太白楼上摆一桌酒,敬请四位贵客光临,想要获得青青的邀请,在座的诸位需得拿出一份让青青满意的考卷,这里是学宫,大家可要加油哦。”

所谓考卷无非是诗词歌舞之类的东西,有唐伯虎、文徵明坐镇,又有新一代神童之称的杨慎在场,或许只剩下一个席位还有机会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他,半天都没人挺身而出,青青蹙眉道:“难道没人肯应青青之邀吗?”

“我先来一首诗,请青青大家品鉴一下!”一个书生站起向青青抱拳说道,他的诗才念两句段飞就有些受不了了,他望着唐伯虎问道:“唐大师你何不出手绝了他们的妄念?”

唐伯虎摇头道:“我已决意从明日开始苦读了。”

段飞又向文徵明望去,文徵明摇着手说道:“别看我,我也一样。”

段飞又向杨慎望去,杨慎笑道:“初五我要陪娘子去隆福寺上香,没有我们三人竞争,岚宝你机会大增,何不露一手让他们瞧瞧?说不定可抱得美人归,就不用再抱怨身边无人了。”

段飞摇头苦笑道:“我宁可去破十个案子,也不想再做什么诗了,初五我还有事,不去也罢。”

青青给出四个名额,其实就是想找机会跟这三位才子一个无赖聚聚,没想到他们四人却毫不领情,青青听到了他们的话,只恨得银牙暗咬,瞅空向小蝶丢了个眼神,小蝶会意地打了个呵欠,说道:“小姐,难怪你一直不来京城,原来京城的才子就这水准啊,矮子里都挑不出高个来,真叫人失望呀。”

她的声音不算大,不过坐在前几桌的人都听得很清楚,正在等待青青评判的一个书生脸涨得通红,不等青青评鉴就坐了回去,青青打了个呵欠,斥道:“小蝶不得无礼,京城之中藏龙卧虎,只不过真正的高人不屑受青青之邀罢了。”

青青虽然是在苛责丫鬟,不过她的口气也不小,大家听了作声不得,过了一会,突然有人大叫道:“杨慎!杨慎,你再不出场,我们京城士子就要丢尽颜面了!”

杨慎的呼声汇成了一股洪流,就在杨慎考虑要不要挺身而出的时候,段飞站了起来,微笑道:“用修兄一贯都是压轴的,还是让段飞先来一曲献丑吧。”

青青欣然道:“段大人请。”

段飞盘膝坐在琴桌前,笑道:“我刚学琴不久,弹得不好大家请见谅,段某也谱过不少曲子,不过多是婉转悠扬的曲调,皇上笑我不会写男人的曲,今天我就给大家来一曲雄壮的,在这除旧迎新之夜,用此曲来恭贺皇上外御鞑靼,内平叛乱的威武!此曲名叫《精忠报国》,乃系段飞梦中所得,献丑了!”

随着雄壮的曲调,段飞放开嗓子唱了起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PS:屠洪纲的《精忠报国》很不错,没听过的可以找来听听,此曲堪称OK厅高难度歌曲之一,大家练好之后基本上可以笑傲OK厅了……

第〇四〇三章 【良宵共度】

一首《精忠报国》技惊四座,不仅曲子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连段飞的琴技也可圈可点,在场者多是饱学之士,都是应青青之邀而来,只有小部分是花钱买票入的场,他们就算自己写不出,至少还有点耳力,不得不对段飞刮目相看。

唐伯虎等人更是大声鼓掌叫好,青青姑娘眼里也露出了欣赏神色,赞道:“段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首歌是青青有生以来听到过最雄壮豪迈的歌了,而且段公子的琴技也颇有独到之处,短短三个月时间,段公子走南闯北忙着公务的同时居然还能练出如此琴技,青青实在佩服,初五之日青青在太白楼设宴,段公子可要赏脸哦。”

头已经出了,段飞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只好应允道:“青青姑娘盛情相邀,段某只要没有皇差在身,就算折断了双腿,叫人抬也要抬去应约的。”

青青掩口轻笑,唐伯虎等鼓掌叫好,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心情了,有段飞这个榜样在前,他们不禁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可别要差得太多,把里子面子全丢了。

果然,接下来完全冷了场,有一两个书生不自量力将自己写的歪诗拿出来晾,结果被人毫不客气地嘘得灰溜溜地离场而去,青青也无心再继续下去,为大家演了曲压轴的新曲《皆大欢喜》,在交口赞誉之声中飘然而去。

段飞回到家中,与唐伯虎、文徵明各自回屋,一路走来颇感纳闷,因为那帮无所事事的小子竟然一个都不见了,平时至少还有个石斌会跑出来跟他说几句话,问问小环的消息嘛。

当段飞看到自己院子里透出光线,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怀着期盼的心情,他推开房门,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蹲在屋角的火炉前,听到门声她扭头望了过来,欣然笑道:“公子你回来了呀。”

段飞皱了皱眉,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的功力恢复了?”

管箫寒笑道:“公子难道忘记了?我是公子身边的丫鬟嘛,谁敢拦我呢?石斌见到小环不知多高兴呢。”

“难怪不见石斌踪影,”段飞返身把门关起,凝神探视四周,管箫寒虽然大半功力无法运用,但是眼光还在,见状笑道:“那一对小鬼挺可爱的,可惜江湖经验不够,我点了盘香就把他们放倒了,现在正在你床上呼呼大睡呢。”

段飞在桌旁坐下,说道:“看来我今后要加强对他们的锻炼了,你深夜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控制不住局面了?”

管箫寒笑道:“公子觉得我是来避难的吗?今晚是大年夜,蓉儿妹子不能陪伴公子,我只好替她陪陪公子,免得公子这个年过得不开心嘛。”

段飞冷笑道:“是吗?看不出你会如此好心,若不是你将蓉儿劫走,她一直在我身边的话,又岂能离我而去?”

管箫寒捧着一壶刚烧好的茶放在桌上,熟练地给段飞斟茶,翻滚的茶水卷起一条条雪白的茶叶,就好像刮起了一场暴风雪,管箫寒笑道:“公子尝尝看我泡的洞庭碧螺春与蓉儿妹子泡的孰优孰劣?”

段飞嗅到那熟悉的清香,心中更是不忿,他伸手抓住管箫寒那芊芊玉腕,冷声道:“你泡的茶我怎敢喝入口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会被送入诏狱,受那非人之苦,我则可以得一大功,更受皇上信赖,你难道就不怕吗?”

管箫寒微笑道:“公子抓我的手都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又岂会将我抓去下诏狱?以公子之能,也无需用我去请功,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段飞手上加力,冷笑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大丈夫,只要能抓住魔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的圣女,做做小人又何妨?”

管箫寒好像没有感觉到疼一般,她咯咯笑道:“我相信公子就算变做大恶人也不会对我下手的,公子,我的骨头好像裂开了呢。”

段飞松开手,只见管箫寒雪白的皓腕上出现了几个紫色印痕,不一会就肿了起来。

段飞望着管箫寒越来越肿大变形的手腕,与她白雪芊芊的手掌和玉藕般细长的手臂相比,更显得触目惊心,段飞心中有些悔意,他一声不吭地双手握住管箫寒手臂与手腕,输功过去为她疏通血脉,浮肿很快消退,不过青紫色的抓痕却没那么容易消失,段飞察觉管箫寒腕骨果然有些开裂,他皱眉道:“你并未完全失去功力,为何刚才不运功自保?”

管箫寒眼含泪花地笑道:“我相信公子不会弄疼我的,又何必运功相抗?”

段飞沉默下来,到里屋找了点伤药,顺便查看了一下床上躺着的俩小鬼,他们果然中了迷香,睡得正香。

段飞给管箫寒涂上伤药,再给她包扎起来,说道:“十日之内你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十日之后应该就没大碍了。”

管箫寒侧过脸,两颗泪珠顺着面颊倏地滑落,管箫寒哽咽着说道:“这辈子再也没有人有公子对我这么好了,可惜……十日之后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与公子相见……”

段飞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果然控制不住局面,是不是上次我放走的那两个丫头的师傅护不了你了?”

管箫寒摇头道:“谁也护不了我,教主已亲率高手赴京,他要趁我功力已失,将我抓回去以我为鼎炉练功,彻底消除我的威胁……”

段飞讶道:“鼎炉是什么?你不是你们教主最得意的弟子么?”

管箫寒苦笑道:“魔教之中哪有什么亲情,都是以个人的利益为先,谁让我冒起得太快,已经威胁到教主的地位了呢?公子你应该见过道士炼丹吧?鼎炉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丹最后都被道士吃了去,在我们魔教,鼎炉还有另一重含义,作为鼎炉的女人,最后的境遇都将会凄惨无比。”

段飞思索了一下,说道:“既然你那位前辈已保护不了你,你何不弃暗投明受我庇护?我只需用点小小手段,就能让你拥有全新的身份,认得你真面目的人不多吧?只要我将他们全部干掉,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了。”

管箫寒苦笑道:“公子你忍心对蓉儿妹子下手吗?”

段飞很肯定地说道:“只要你肯弃暗投明,蓉儿定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你不用担心。”

管箫寒望着段飞,微笑道:“这事还是今后再说吧,现在我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不会向公子投降的,今天我来陪公子过除夕,另有个大功献上,公子想不想将魔教高手一网打尽呢?”

段飞说道:“我当然想,不过你肯把他们的消息告诉我吗?”

管箫寒说道:“教主入京自然是极为隐秘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行踪?不过他随身带来的高手却未必能逃得过公子的眼线,其中有一两人最是好认,公子只需派人暗中查探,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段飞望了她好一阵,微笑道:“魔教高手哪有这么好捉,你是打算让我们锦衣卫出手打草惊蛇,把你们教主带入京城的人手尽量控制在最少吧?”

管箫寒微笑道:“公子果然厉害,箫寒这点小花招哪瞒得过公子呢?”

段飞摇头道:“这样对我太不公平,若是兴师动众却抓不到一个优点分量的人,岂不是很没面子?京城里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实在太多了。”

管箫寒笑道:“公子若是将极天大护法那块金牌给我,我就用一个够份量的人来与公子交换,公子觉得怎么样?那块牌子对公子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不如给我借去用用,倘若公子需要,到时我再还你。”

段飞凝望着她,说道:“你要柳郎真的令牌做什么?”

管箫寒笑道:“虽然官方宣布了柳护法的死讯,不过他的尸身没有悬起示众,他的手下中还有不少人相信他没死,若我拿到了柳护法的令牌,说不定能使他们相信柳护法在我手里,自有妙用。”

段飞摇头道:“他们早知道金牌在我手中,不会相信你的,除非……一个活生生的柳郎真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

管箫寒愕然道:“那死色鬼还活着?”

段飞摇头道:“不,柳如是早已死了,不过他的尸体还保存完好,你该知道有种秘法,可以将人的面皮剥下来做成人皮面具……”

管箫寒惊喜道:“真的?我们神教曾经也有过此秘术,可惜随着神教几次大起大落,这门绝技早已失传,没想到……”

段飞迎着管箫寒探究的目光,傲然道:“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库存的典籍浩如烟海,许多失传的东西都可以在锦衣卫库藏中找到,这人皮面具的制法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管箫寒向往地说道:“看来蓉儿妹子定是进去过了,否则怎能突然功力大进?听说公子能够隔空探查目标修炼的功法,因此在太白楼上一抓一个准儿,把咱们安排在太白楼的人抓了个干净,想必也是从那些典籍中学得了秘法吧?”

段飞见她眼神有些闪烁,猜知她在试探自己,故而神秘一笑,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蓉儿告诉我的呢?天门之中也藏有不少典籍,说不定早研究出针对魔门的秘法了呢。”

管箫寒似乎得到了答案,她微笑道:“看来公子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应该是需要身体接触,用功力探测到对方心法才能确认是否神教弟子吧?这我就放心了,至于公子的疑问,倘若天门那些女人有这么高明的话,蓉儿妹子当初也不会被我突袭受伤了。”

提起往事,段飞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激她,若非她伤了苏蓉,并且不停追杀,苏蓉也不会走投无路委身托庇于他一个小捕快身边,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段飞甚至没有机会遇见正德,这一切都拜管箫寒所赐啊。

第〇四〇四章 【新年新气象】

管箫寒幽幽地怨声道:“公子,茶都凉了,难道箫寒泡的茶与蓉儿妹子就差这么多吗?公子连尝一口都不肯……”

段飞叹了口气,答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在运河上偶遇,你的丫鬟大声嘲笑我与石斌,当时你坐在乌篷船里,回头惊鸿一瞥,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至今依然让我难以忘怀,第二次你扮成了翩翩佳公子,在山水阁包子铺二楼当街的位置坐着,只一眼我便认出了你……”

管箫寒叹道:“公子为何突然说起过去的事?我还记得在大通钱庄门外我们差点撞在一起,当时公子匆匆而去,似乎没有认出我来。”

段飞点点头,道:“所以你来见我的时候故意戴着斗笠,那一次我走的匆忙,是因为我刚冒名把倭寇存在大通钱庄里的钱取出了二十万两,生怕被人逮着,重提这些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只要你弃暗投明,我可以一如既往的保护你。”

管箫寒点点头,说道:“我明白……只不过箫寒野惯了,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投降的,请公子见谅,公子,想要得到柳郎真的人皮面具,是否要箫寒付出什么代价?”

段飞痴痴地望着她,说道:“晚了,你想做的事情我早已安排人去做了,京城是我要完全掌控的地方,我可以命他们暂时配合你统合魔教在京城的力量,不过在赶走你们教主之后,对不起,我要全盘控制,你也不得插手。”

管箫寒苦笑道:“公子真是算无遗策,看来我又没机会了,不过也罢,只要能度过这个劫,我自有办法活下去,公子打算要我怎么做呢?”

段飞说道:“你告诉我一个单线联系你的办法,到时会有人跟你联系的。”

管箫寒凝视了段飞一小会儿,突然展颜笑道:“我相信公子不会害我,就这么说定了吧,在朝阳门旁有一个告示牌,公子安排的人只要在牌上贴个寻人启事,名字里带个寒,赏金三百零一两,注明地点,我自会前去联系。”

段飞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定了吧。”

管箫寒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她又用滚水泡了杯热茶递到段飞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段飞,柔声说道:“公子,箫寒向你赔罪了,你若肯原谅我,便喝了这杯茶吧。”

段飞心中一软,终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管箫寒喜滋滋地说道:“多谢公子宽宥,箫寒对天发誓,今后就算死了也绝不会做出对公子不利的事来。”

段飞哼了一身,不置可否地说道:“我拭目以待。”

管箫寒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雪白的东西递给段飞,说道:“箫寒仓促间没有备什么礼物,这件冰蚕丝织就的里衣柔软舒适,冬暖夏凉,可挡住一般的暗器以及抵御一定的内力,甚至能消去火枪弹丸大部分力量,以公子今日之功力,就算火枪抵住胸口打一枪都不会有大碍,公子贴身穿着它,箫寒就放心啦。”

段飞抚摸着比绸缎还要柔滑的冰蚕衣,说道:“我进出有锦衣卫守护,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你……还是你自己穿着吧。”

管箫寒笑道:“公子果然还是关心我的,事实上箫寒已经穿上一件了。”

段飞哦地一声,问道:“这种冰蚕丝造的衣服你们魔教总共有多少件?”

管箫寒答道:“教主身上定是少不了的,其他人我也不清楚,连极天大护法柳郎真都没有,依我看这东西至多也就三五件吧,冰蚕不是那么好找的,要去到极北之地,在极深的冰穴之中运气好到极点才能找到,捕捉和饲养也极为麻烦,因为无法配对,它们根本无法繁衍,一件冰蚕衣往往要积累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织就呢。”

“这我就放心了。”段飞望着管箫寒,认真地说道:“穿着冰蚕衣,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知何时才能梦醒成真……”

管箫寒掩口笑道:“公子这话可莫要被蓉儿妹子听到了,否则她一怒而去公子可就惨啦,男人啊总这么贪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了蓉儿妹子还嫌不够啊?还有什么青青大家、公主殿下……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哟。”

……

有管箫寒相伴,这个大年夜过得总算完美了,不过天还没亮管箫寒就悄然而去,连小环都没带走,段飞正准备着入宫朝见皇上,只见石斌带着小环走来,愁眉苦脸地说道:“飞哥,小环功力全失,你找个人来给她瞧瞧能不能治好吧。”

段飞讶然向小环望去,小环坦然与他对视,平静地说道:“没了就没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孩儿家迟早都要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只要嫁个肯上进的夫家,要功力也没什么用。”

石斌激动地叫道:“我肯,我肯上进的,小环,你嫁给我吧。”

段飞突然明白过来,小环突然功力全失,定是管箫寒的杰作,没有了功力,小环比较容易获得石斌以及大家的信任,不论她是作为人质或是间谍,都是有大用处的,段飞相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段飞已不能阻止,因为石斌话音刚落,小环便已断然答道:“好,我答应你,请段大人为我们作主,我杨晓环今日答应嫁给石斌,择吉日便可完婚。”

“哈哈,你答应我了,小环答应嫁给我了!”石斌欢喜得手舞足蹈,段飞却没有那么高兴,杨晓环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石斌,对段飞道:“段大人,小姐留我在石斌身边并无恶意,昨天她与我深谈了一下,以我的资质留在神教中也没什么益处,现在小姐又保护不了我,她给了我两条路,我选择了后者,段大人前途无量,石斌他也还算上进,有我辅佐,他要出人头地应该不算难,今后奴婢与石斌就要靠段大人多照应了。”

段飞淡淡地说道:“本官会盯着你的,只要你敢稍有对石斌不利,我会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石斌绝不会知道是我下的手。”

小环并无异样,她镇定地说道:“请大人放心,我现在已经脱离魔教,连小姐的命令都可以不用理会,今后我就是石家的人,我会好好照顾石斌,我与石斌是一荣俱荣,我不会那么傻的。”

小环离开之后段飞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想来想去只有让跟石斌一同来自宝应,且关系最为密切的郭威,平时多关注下石斌了,还没走到郭威的院子,只见郭威和一个身着素服的女子相伴而来,这小子难道也找到伴了?

走近了段飞仔细一看,郭威身边那个浅笑着的女孩赫然就是在段飞查诏狱冤案时认识的那个冤女李玉英!

“段大人新年好,民女李玉英拜见大人。”李玉英先看到了段飞,急忙向他施礼拜见。

郭威这才惊觉段飞已快到面前,也急忙作揖参见,段飞笑道:“李姑娘,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啊,难道京城这边时兴年初一拜年?”

李玉英微有些腼腆,她低着头说道:“大人,我听说大人需要一个变戏法的助手,生怕没了机会,故此才冒昧在年初一上门拜访大人,我一定会严守秘密,大人觉得我可以么?”

段飞瞧了瞧她,又看了看一旁搓着手嘿嘿傻笑的郭威,皱眉道:“李姑娘,这活儿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俗话说台上一……那个盏茶功夫,台下要练十年功,你有那么多时间吗?”

李玉英点点头,说道:“叔叔已从山东赶来,我已没有留在家中的必要,听说大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只要大人答应,我可以一边服侍大人,一边帮大人变戏法,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就行。”

“是啊,是啊,大人你就答应了吧。”郭威央求道。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我暂时答应了,月俸十两纹银,你随时可以离开,不过不得将我变戏法的诀窍泄露出去,否则本官自有办法惩罚你,你可愿意?”

“多谢大人,奴婢愿意从此追随大人。”李玉英欣然拜倒,段飞皱眉道:“在我家里无需多礼,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奴婢,自称时用我就行了,郭威,我马上要入宫朝见皇上,家里的规矩你详细跟李姑娘说说,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郭威连声答应,段飞走出一段路才记起忘记叫他盯着石斌与小环,不过有李玉英在一旁,这事倒也不急,等回来有机会再说。

大年初一对文武百官以及皇帝而言是个重要的日子,正德需要带领百官祭拜天地,再入后宫拜见母后,然后与皇后携手入金銮殿接受百官朝拜,最后还要登上承天门(清朝顺治八年改名为天安门,当年可没有现代天安门壮观美丽,只是一座三层楼式的木牌楼,曾多次被焚毁,顺治八年重修完工,成了大致如今的模样)接受百姓的朝拜,这拜来拜去可有些累人,直到未时中才搞完,然后正德在宫中摆下宴席招待大臣及外国使臣们。

酒席之上每个人都要向皇上敬献些礼物,五花八门都有,现在大家学乖了,那些一看就知道很名贵的东西都是不能献的,献了就表明你是贪官,要不哪有银子制备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大家都是饱学之士,什么琴棋书画一拥而上,虽然都可以称之为精品,不过看多了也有点审美疲劳,好不容易按照爵位和官品终于轮到段飞出场,正德精神一振,笑问道:“段爱卿带来什么宝贝献给朕?”

第〇四〇五章 【军歌与复国之争】

段飞从衣袖中取出一卷东西,就像画册一样,正德失望地说道:“又是书画?”

段飞摇头道:“非也,微臣献给皇上的,是一只曲谱,名为《精忠报国》,皇上不是曾戏言微臣不会写雄壮的曲子吗?这首曲子定不会叫皇上失望。”

正德精神一振,说道:“段爱卿谱的曲子定然非同一般,乐师何在?当庭奏来听听!”

宫廷宴会岂能没有乐师与舞姬?一个乐师刚站起来,突然有个官员从席上站起,大声说道:“且慢,段大人,你这首《精忠报国》昨晚刚献给一个歌姬,今日又拿来献给皇上,分明是对皇上大不敬,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许多人都听说了昨晚的事,一时间群起而攻之,段飞很少上朝,大家有劲没处使,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大有恨不得当场把段飞整死的心态。

喧闹之下值日的太监喝道:“肃静,肃静,谁再喧闹,大汉将军就要执法了。”

大家终于安静下来,正德问道:“段爱卿,你昨晚真的把此曲献给一个歌姬?”

段飞镇定地答道:“皇上,昨晚微臣确实当众弹奏了此曲,不过跟大家指责的可不太一样,敢问御史大人,段飞昨晚是在何处弹奏此曲?”

首先攻击段飞的是新任都察院右都佥御史,名叫翁芳鹏,段飞反问之下,他傲然答道:“你是在顺天府府学的学宫之中弹奏的,当时众目睽睽,由不得你狡辩。”

段飞呵呵笑道:“不错,正是在府学的学宫之中,敢问国子监的大人们,你们怎么把歌姬放进了府学?还让她们在神圣的学宫里聚众嬉玩,这不是败坏风气有辱至圣先师么?”

国子监负责掌教育行政,府学正是他们的地盘,见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国子监祭酒陈英急忙站起来,说道:“段大人可不要胡说,青青姑娘乃是众所周知的歌舞大家,她怎么能等同于普通歌姬?昨晚我也在场,青青大家展现的每一曲每一个歌舞都堪称绝妙,她的演出全程都很严谨,哪有什么聚众嬉玩,更没有辱及至圣先师,段大人可不要胡说八道。”

段飞向正德道:“启奏皇上,现在事情很清楚了,青青大家绝非普通歌姬,能称之为大家可见她技艺超凡,昨晚在学宫之中青青大家曾感叹京中无才子,微臣斗胆替京城才子们出头,奏了《精忠报国》一曲,令满座叹服,青青姑娘再不敢目无余子,微臣可没有替皇上丢脸,昨晚弹奏此曲可做为文化上的交流看,经过青青大家、奇才杨慎等验证之后赞不绝口,微臣再将此曲敬献给皇上,更见微臣的诚意啊。”

正德笑道:“好了,朕感觉到你的诚意了,乐师,把此曲拿去奏出来,朕要……”

“慢着,皇上……”段飞说道:“皇上,请赐臣一张瑶琴,微臣要亲手弹唱,这样才能将此曲的精髓尽情体现出来。”

正德笑道:“好,尔等去取朕的古琴奔雷来,既然是雄壮的曲子,自然非奔雷莫属。”

不一会奔雷琴取来,正德赐座,段飞就坐在御宴正中,轻拨琴弦,段飞静下心来,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手指轻颤,就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将曲调弹了出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大明要让四夷……

来拜!

曲子不长,不过曲调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痛忧伤,时而广袤苍凉,时而雄心万丈,令听者心情激荡不能自给,一曲刚完,正德已拍案而起,叫道:“好!好个堂堂大明要让四夷来拜!爱卿此曲果然不凡,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最佳礼物!”

正德兴致极高,了解他脾气的百官心中纵有不满也不敢在现在提起,倒是那些武官们听了热血沸腾,对段飞好感大增,顺天府都指挥同知沈希仪站了起来,向正德禀道:“皇上,段大人这首《精忠报国》果然是千古难得的奇曲,微臣想将此曲教给属下官兵,让他们每日传唱,既可振奋士气,又能让他们谨记精忠报国之心,替皇上守土开疆,让四夷来拜!”

正德喜道:“准奏,不但你属下要唱,大明所有官兵都要唱,全天下人都要唱,国子监、翰林院,兵部、户部,你们负责将此曲抄写了拿去传唱,朕要让天下人都明白什么才叫精忠报国!”

“臣遵旨!”被点了名的人只好站了起来,明知此举会让段飞声名更甚,却无法阻止,正德是个开疆扩土的皇帝,从他亲自领军大败鞑靼小王子就知道了,在他兴头上若想阻止此事,定会引来雷霆之怒,这一朝的臣子多半都学乖了,也就一首歌而已,因此无人出头反对。

段飞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灵机一动,说道:“皇上,微臣发现我大明军中没有军乐,日暮之后士兵们的文化生活极度匮乏,不如选些雄壮威武的音乐作为军乐,可在晚饭之后传唱,皇上可听过对歌吗?到时候比比看谁唱得最大声,定会非常激励斗志,唱累了大家才睡得香嘛,另可再精选一首作为军歌,在清晨升旗时或在其他重大时刻合唱,鼓舞士气团结力量,再不济也可以练练嗓子,对敌之时光用吼的都能吓掉敌人三分士气嘛。”

正德笑道:“段爱卿的脑瓜想法还真不少,沈爱卿,你觉得段爱卿的这个提议如何?”

沈希仪答道:“皇上,微臣觉得段大人的这个提议所费不多,可以推广一试,不过这些军乐该如何选取还需再议。”

正德笑道:“段爱卿你主意最多,还是你来说吧。”

段飞道:“这个简单,发个公告全天下征歌,择优选取就是了,集天下之智定能选出最好的军歌。”

正德喜道:“如此甚好,就按段爱卿说的办吧?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么?”

礼部尚书石珤站了出来,说道:“皇上,礼部公务繁忙,只怕没有余力在全国征集歌曲,这个提议是段大人提出来的,这件事还是交给锦衣卫办好了。”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石大人能力不足,微臣自然责无旁贷,愿率锦衣卫替皇上办好此事,请皇上恩准。”

石珤气得满脸通红,段飞只当没看见,石珤虽然是个清官,个人品德值得称道敬仰,不过身为朝廷重臣,他如此古板兼老糊涂实在是国家的不幸,好在他现在只掌管礼部,换做是军部、刑部,被他害死的人可就多了。

其他人心中只是暗叹石珤老朽,好了疮疤忘了疼,上一回当堂气晕过去的事难道忘记了?在皇上面前和段飞斗嘴皮子,这不是找死吗?

正德也不怎么喜欢石珤,这老头仗着一个礼字,整天啰啰嗦嗦教训自己,偏偏正德就是个不按礼法办事的主,见老头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可乐着呢,生怕有人再出来搅局,他急忙说道:“准了,能者多劳,这事就交给段爱卿吧。”

石珤更郁闷了,不过却没人理会他,段飞回席,其他官员依序继续向正德进贡礼物,连外国使节也都献了礼物上来。

宴会渐渐到了最后,这是负责唱名的小黄门突然唱道:“满刺加国王苏端妈末晋见……”

听到这个名字,正德顿时眉头一皱,只见一个穿着东南亚民族服装的矮个老头,捧着一只锦盒颤巍巍地走了上来,若非他身后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孩扶着,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已经摔倒了。

苏端妈末跪在地上向正德拜道:“儿臣苏端妈末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从正德十年葡萄牙远洋舰队攻占了满刺加(今马六甲)之后,苏端妈末逃难来到京城已有数年,因为葡萄牙派使节团向大明示好,受了贿赂的江彬、钱宁便以谁控制满刺加都一样,只要他们向大眀称臣即可为理由,蛊惑了正德,当时大明也无力驰援,这个事情就拖了下来,见到苏端妈末正德还挺内疚的。

正德和颜悦色地说道:“国王不必多礼,来人啊,给国王殿下看座,就在朕的左手边,这位是王子么?”

苏端妈末站起来垂泪答道:“回禀皇上,这是儿臣的孙子,他起了个大明的名字,叫做苏富国,富庶的富,国家的国,富国,你怎么傻了?还不快给皇老爷磕头!”

苏富国向正德连叩几个响头,抬起头时已血泪满面,他哽咽着说道:“皇老爷,请派兵给我们复国吧!”

正德还没反应过来,石珤已拍案而起,大声喝道:“放肆!新年大吉之日,你竟然用血污了金銮殿,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来人啊,快把这孩儿给我拖出去!”

苏端妈末吓得一哆嗦,差点摔倒,殿旁侍立的大汉将军向正德望去,正德皱眉道:“石大人,苏富国还是个孩子,而且其情可悯、其景可怜,你如此大声呵斥,是否有些过了?”

石珤梗着脖子向天一揖,昂然道:“皇上,礼不可废,今日皇上向天祭拜,为的就是祈福,现在苏富国血溅金銮殿,这是不吉之兆啊!”

正德见苏富国给吓得半死,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刚即位的时候,这些臣子们也把自己逼得半夜躲在蚊帐里哭的情景,怜悯与痛恨同时升起,他淡然道:“石尚书老了,不堪酒力已经醉了,来人啊,送石尚书回家去吧。”

“皇上,老臣没醉,皇上,若不用苏富国的血祭天,只怕会天降祸端啊!”石珤被两个大汉将军架了出去,双目赤红面孔狰狞,一副疯样,正德会信他才怪。

正德怒道:“大明盛世如日中天,纵有小小灾祸又如何?朕北拒鞑靼南平内乱怕过谁来?你口吐疯话诅咒国运,倘若真有什么天降祸端,朕就用你的人头来祭天!”

“皇上请息怒,石珤并无诅咒国运之意,只是他人老有些糊涂了,请皇上恕罪。”杨一清替石珤说好话,其他官员多数都顺着他的话替石珤讲情,正德根本不予理睬,转首跟已经坐下的苏端妈末说话去了。

宴会结束之后正德说了点勉励的话,然后大臣们就各自回家,段飞和杨一清等被正德留了下来。

望着眼前几个手握大权的臣子,正德问道:“满刺加被佛郎机侵占已久,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助其复国么?”

兵部尚书王守仁向户部尚书费宏望去,费宏皱了皱眉,答道:“皇上,兵者,国之大事也,所费巨大,稍有不慎将动摇国之根本,请皇上三思。”

正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不用帮满刺加复国了?”

王琼答道:“皇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满刺加国运已亡,就不要理他们了,只要佛郎机向大明称臣即可,何必妄动刀兵?”

正德冷笑道:“当初江彬、钱宁也是这么说的,佛郎机派使节团沿岸北上,顺道便侵占了屯门岛,倘若他一直称臣,就算打到紫禁城我也不用理会么?”

第〇四〇六章 【三权分立?】

王琼惊骇地跪倒在地,叫道:“皇上息怒,老臣……老臣糊涂,请皇上原宥。”

正德哼了一身,说道:“你果然老糊涂了,满刺加是我大明属国,被人占了这么久,我们连点表示都没有,今日看到苏端妈末,我的脸都臊红了,你们竟然还对他大呼小叫,建议朕抛弃臣民,就不觉得羞耻吗?”

王琼连连磕头,杨一清跟他不谐,乐得看热闹,费宏老油条,王琼刚才明明帮他说话,他现在也不替王琼出头,倒是王守仁站了出来,说道:“皇上,王琼大人历任过兵部、工部、户部等部尚书,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尤其满刺加距我大明山高路远,病疫重重,海路茫茫,危机四伏,没有万全之策,实不该拿千万将士的性命冒险,到时一个不好,不但损耗国库,更会拖累国运啊皇上。”

正德点点头,说道:“爱卿这话倒有些道理,不过……一百年前我大明的船队便曾经常来往于满刺加,更远达大海的尽头,难道过了百年,我们的船队连自己的属国都保护不了了吗?”

正德此话一出,谁也不敢接茬,因为这事涉禁海,关系大着呢。

王守仁的目光向段飞瞥去,段飞却摇了摇头,这事可跟他无关,没有万事俱备的情况下,他才不会贸然建议正德开海呢。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竟然是东厂郭震,他说道:“皇上难道忘记了吗?大明禁海已有数十年,数十年间片帆不得下海,我大明的海船……勉强能到琉球就不错了。”

正德怒道:“堂堂天朝大国,怎能落到如此境地?朕要开海,朕要建大大的海船,朕要派海军赶走佛郎机海盗,夺回屯门岛,夺回满刺加!”

“请皇上三思。”段飞第一个跪了下去,其他人愣了一下,也纷纷拜倒,除了郭震和张锐,都跪在地上大叫:“请皇上三思……”

正德挑了挑眉头,讶道:“段爱卿,你怎么也……”

段飞趴在地上说道:“皇上,不论是开海还是扩建海军、造大船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开海通商之前需要万全的准备,应付万国来朝的洪流,还需要筹备至少三支强大的舰队,东抗倭寇,南剿海盗,西御佛郎机贼国,皇上想想看,训练一个熟练的水手需要多少时日?造一艘大船需要多少时日,何况船造好之后还要经过实战演练,真正有了战斗力才能开赴前线,否则等于送死,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大量银子,目前国库已入不敷出,皇上打算从哪里弄银子来造海船训练海军呢?”

正德张了张嘴,总不能把走私两个字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吧?郭震此时挺身而出,说道:“段大人有所不知,我大明近几十年来之所以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正是因为有人小肚鸡肠向皇上说假话,这才开始禁海,一旦开海通商,倭寇与海盗自动就会消失,到时万帆进港财源滚滚,每日来往白银只怕段大人想都不敢想,我大明建海军造大炮,把西洋海盗打回老家只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段飞望着郭震,眼角却瞥见躲在暗处的张锐脸上闪过的冷笑,心中突然明白过来,郭震终究是个太监,张锐还是说动了他,就算郭震还没有完全倒向张锐,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敢蛰伏而已,郭震所说的东西与段飞曾经对正德说过的话何其相似,这家伙为了和段飞相抗衡,竟然想说动正德强开海禁,像从前那样由内监完全掌控,到时候郭震立大功掌大权,张锐自然退居二线,郭震就一家独大了。

想法是好的,不过前途艰辛,段飞想通之后不再做声,好一阵都没有人反驳郭震,正德欣然道:“段爱卿,连你都没话说了吗?那么……”

“皇上,郭震是一派胡言,请皇上明鉴!”刑部尚书张子麟挺身而出,将郭震的话驳斥得一文不值错漏百出,郭震手里只有点空泛的框架,哪里经得起批驳?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其他人看清形势后也加入了驳斥的队伍,将郭震打翻在地还要重重踩踏几脚。

正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频频向段飞投出求助的眼神,段飞心中暗叹,这事可叫郭震这个白痴给搅浑了,他不能对正德的眼神熟视无睹,准备了好一阵之后终于看准机会,在一班老同志骂得累了需要喘口气的时候上前一步,对正德道:“皇上,海禁是要开的,海军是要建的,大船是要造的,满刺加是要复国的,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慢慢来,决不能因为某人一时脑热,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乱来,张大人他们提出的问题都没错,这些问题现在提出来总比真的开了海禁才突然遭逢要好,皇上不要着急,与诸位大人们商量个解决的法子不就行了么?”

正德心中一畅,顿时明白了段飞的意思,他顺着段飞的话说到:“好,朕不着急,只不过海禁非开不可,满刺加非复国不可,诸位爱卿既然提出了这许多问题,以你们的才智,定能一一解决,朕现在就要听听你们的办法!”

杨一清首当其冲,他的才智在众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见正德心意已决,他毫不犹豫地说道:“皇上,刚才郭公公曾说海上贸易与陆上贸易无有不同,既然如此,开海禁之后就该比照陆上边境贸易,循旧例,撤各地镇守太监,将监税权交还户部,此乃开海禁的第一步,其次……”

杨一清堪堪数来十余步,步步进逼,要将司礼监以及整个太监集团的权力完全剥夺,郭震固然是面冷如铁,躲在正德背后的张锐神色同样是难看之至。

杨一清的话代表着文官集团的利益所在,他的话刚一结束,其他人顿时一齐附和道:“杨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正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的目光向段飞望去,只见段飞低着头,明显不想出头,他只好又向郭威望去,他还没有开口,郭威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明鉴,杨大人分明是想将奴才们往死里逼啊……”

郭威开始反击,不过他一个人一张嘴可抵不过对面五个才学渊博的大儒尚书们,张锐只好参与进来,争来争去无非是权力和利益之争,正德听着是在烦闷,打了个呵欠,目光再次向段飞望去,见他还低着头,貌似正在打瞌睡,正德忍不住提声问道:“段爱卿,大家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有什么好点的建议吗?”

段飞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刚才大人们与两位公公的话我都听到了,从争议的内容来看,大家显然都觉得开海禁是一件好事,不知皇上听出来没有?”

正德嗯地一声,说道:“朕都给他们吵晕头了,倒是没有注意到,爱卿解释给朕听听。”

段飞笑道:“开海禁显然能极大地增加税收,否则大家为何对司税权这么在意呢?税收多了,对国家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啊。”

“嗯,”正德向了想,说道:“爱卿说的有理,好像是这么回事,既然开海禁对国家有好处,为何从前都没人提呢?”

杨一清心中咯噔一响,暗道不好,他急忙说道:“皇上,开海禁虽然能增加税收,不过还是有许多危害的,譬如说开海禁之后海外奇珍大量涌入,奢靡之风重起,有违太祖以及历代先皇倡导的节俭风气,白银大量流入,会使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啊皇上。”

正德不满地说道:“爱卿不要危言耸听,大明建国的时候百废待兴,不到十年便府库充盈,百姓们安居乐业,当时的岁入是如今的十倍不止,高宗南征北战五征漠北,同时还要修建北京城,百姓依然过得很好,倒是禁海之后国库日渐空虚,连平乱的银子都要从其他地方调拨,究竟是民风重要还是社稷重要,朕已经不是刚即位的时候了,你们还想用这些诳语来哄朕,这是欺君之罪,你们好大的胆子!”

正德越说越气愤,将龙案上的玉镇纸挥手拨到了第上,好在玉石质地不错,竟然没有砸碎,不过却摔坏了一个角。

“皇上请息怒……”杨一清撩衣拜倒,段飞同一时间朗声说道:“皇上请息怒,杨大人他们也是为社稷着想,其实诸位大人刚才与两位公公争了这么久,早已肯定了开海禁的重要性,唯一的分歧不过是该由谁来主持海上贸易,以及谁控制海军,谁来收税而已,这还不简单吗?大家都不肯让步,因此开海之事才久悬未决,只需大家各退一步,由司礼监主持贸易往来,由兵部控制海军,户部与司礼监共同掌管司税权,这不就结了吗?”

张锐心中大骂,不过杨一清和王琼、张子麟却异口同声地说道:“皇上,段大人所言有理,除了细节方面还需再议外,微臣附议。”

张锐却不干了,他急忙说道:“皇上,这哪是什么各退一步啊,分明是他们合谋夺了司礼监的权啊,照他们的话去办,迟早老奴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段飞笑道:“公公言重了,虽然司税权分了一半给户部,不过开海禁之后赋税收入何止增加一倍?司礼监包赚不赔,今后大家手里都有银子,就不用整天缠着公公要这要那,也不用动不动跑去找皇上要求公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两个部门同时掌管司税权会互相掣肘,影响了效率,不过……这总比一家独大缺乏监督容易滋生贪污腐败的好吧??

张锐低着头,目光却阴毒地向段飞射去,段飞朝他眨眨眼,微笑起来,段飞的话让正德深以为然,正德最烦的就是别人为了点小事来他面前吵吵嚷嚷的,而且有刘瑾在前,贪污二字也触动了正德的心弦,他断然道:“段爱卿说得对,这事就照段爱卿说的办,司礼监负责管理海上贸易往来,水师依旧归兵部,司税权由司礼监与户部共同掌管,具体细节你们自己下去商议,三日之内给朕答复,段爱卿留下,其他人可以散了。”

第〇四〇七章 【权力之争】

殿中只剩正德与段飞之时,正德对段飞说道:“多亏爱卿三言两语给朕出了个好主意,否则这些家伙定会吵个不休。”

段飞笑道:“微臣旁观者清,所以看得明白,其实世间纷争多半逃不出一个利字,六部担心司礼监独大,司礼监也不肯放权,自然就说不到一块,其实所有权力都是皇上赐给他们的,大家都不过是在替皇上分忧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好争呢?”

正德叹道:“若人人都能像爱卿这么想就好了,这些家伙就知道争权夺利,若非爱卿从江南缴了那么多银子上来,朕都拿不出银子给皇太后贺寿,堂堂大明已经落到这等地步,这些家伙还不肯替朕想想该如何让大明强盛起来,真是让朕失望。”

段飞笑道:“他们不是不想,只不过担心这担心那,担心自己努力办事却被别人赚了便宜而已,皇上只要想办法将一碗水端平,大家都得到了该得的好处,他们办起事来就会用心许多,譬如今日,将司税权一分为二,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倘若还有人来向皇上哭诉,那可就有点不知进退了。”

段飞则话就绝了张锐和郭震事后找正德哭诉以致再生枝节的可能,正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段飞又道:“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开海禁了?微臣不是说过,这事得慢慢来的么?”

正德摇头道:“都怪郭震不停在朕耳边说开禁的好处,朕今日见那苏端妈末可怜,朕连个小小的属国都帮不了,于是一时激动就将这件事提了出来,幸好爱卿给朕出了个主意,否则再好的事都叫郭震这个笨蛋给坏了。”

段飞微笑道:“郭公公也是急切地想为国立功嘛,不过这事急不来的,就算大家达成统一共识,要开海禁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开的,大船建造和海军组建更不是一日之功,照臣估计,没有个三五年咱们大明的海军还难成规模,要想替满刺加复国,少说也是七八年后的事了。”

正德瞠目道:“还要这么久?朕恨不得现在就亲率水师把佛郎机舰队打得溃不成军哩。”

段飞摇头道:“皇上,这事急不得,佛郎机舰队不远千里而来,沿途打败统治了上百个文明古国,其中包括与大明相当的大国,他们的海军船坚炮利,我们的水师就算有了大船大炮也不能立刻开赴满刺加与其决战,应先拿海盗、倭寇来实战演练,等东海靖平之后,再徐谋满刺加不迟,皇上正当壮年,想当初太祖三十岁的时候都还在隐忍蓄势,皇上又何必着急呢?”

正德点点头,说道:“段爱卿说得有理,朕是有些急了,也罢,朕听爱卿的话,不急就是,对了,那个歌姬青青之名朕在江南的时候也听人说过,她的歌舞也有传入宫中的,刘爱妃还学着跳舞给朕看,委实不错,你见过她两次,她真有传说中这么好吗?”

段飞记起正德好色的传闻,心中一动,说道:“皇上,她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美貌不及皇后与刘娘娘,才艺也就一般,只不过她特立独行,被那些无聊文人抬举了而已。”

正德笑道:“真的吗?怎么朕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不太一样?他们都说青青貌如天仙,才艺惊人,她难得来一次京城,爱卿想办法安排一下,朕要亲自去看看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段飞无奈只好答应,正德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日爱卿也累坏了吧?与我一同出宫,你回府,朕回豹房,明日早朝你参加么?”

段飞道:“皇上,没什么事微臣还是别去的好,免得石大人王大人见了微臣就生气,今天是大年初一,微臣觉得皇上还是留在宫中陪伴皇后娘娘比较好,皇上……”

正德叹了口气,说道:“今早刘妃也是这么劝朕,也罢,朕就留在宫中,爱卿你回家歇息去吧。”

段飞回了家,这个晚上管箫寒没有出现,一连三天管箫寒都没有出现,小环的表现很正常,李玉英则开始学着做女助手兼段飞的新丫鬟,郭威一直陪着她。

段飞有空就写写画画,或是去锦衣卫北镇抚司军械所,跟那些大家眼里的‘怪人’们研究这研究那,年初四=清晨,正德放了臣子们的假,却将段飞、张锐、郭震以及内阁、六部重臣都叫到了豹房,人到齐之后他张口就问:“关于开海禁之事,诸位爱卿商议好了没有?”

杨一清当即答道:“皇上,臣等与诸位公公的分歧甚大,只怕没那么容易达成一致,还请皇上宽限些时日。”

正德早已从张锐和郭威嘴里知道具体细节,他不耐烦地说道:“照你看还要多久才能商议好啊?”

杨一清答道:“这就要看诸位公公了,皇上明鉴,诸位公公一口咬定不肯撤销各地镇守太监,这事可不好办。”

各地镇守太监是宦官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内廷岂肯轻易放过?镇守太监在各地统管军政要务,比一省最高长官还要威风,六部尚书都是在地方当过官的,自然知道镇守太监的厉害,借此机会想将之铲除,消除这一大祸患,他们历数各地镇守太监贪污受贿、走私贩私、乱政害民的危害,包括正德六年,刘六刘七与杨虎在河北聚众造反,也是因为当地镇守太监盘剥太甚引起的,还有今年刚被段飞干掉的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也被列举了出来。

镇守太监其实就是皇帝不信任官员的产物,镇守太监的作用完全可以由各地官员替代,私下里张锐可以跟正德讲镇守太监的好处,不过那些理由却摆不到台面上,杨一清等中古论今将镇守太监贬得一无是处,张锐却没有什么有力的反驳。

正德心中还是不怎么舍得撤销各地镇守太监的,出过除了祖制这一个理由外,他也没什么借口,目光不由再次向段飞频频望去,见段飞躲在最后面假装没看到,正德哼了一声,提声道:“段爱卿,你一直不吭声,莫不是睡着了?”

段飞打了个呵欠,迷糊着问道:“皇上,是您在叫臣么?”

正德气道:“你还真睡着了啊,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你还有心思站着睡觉!”

段飞又打了个呵欠,说道:“回皇上的话,这些事儿微臣都管不着,就算有些想法也不敢插嘴,听得有些困了,不经意就睡着了。”

正德说道:“你有话就说,什么敢不敢的,难道朕叫你说你也不说?有什么好点子尽管说吧,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段飞精神一振,说道:“皇上,微臣觉得这事并不难办,大家各让一步事情不就结了?各地镇守太监是要撤的,不过人可以不用撤,另组个司税局,由六部出人与各地镇守太监合力组成,专职收税不就结了?”

此话一出,不仅张锐和郭震强烈反对,六部大佬们也对段飞的提议提出了质疑。

面对大家的责难,段飞向正德摊手道:“皇上,这就是微臣不敢开口的原因了,微臣只是觉得一旦开海通商,税收多了,多养几个衙门也不难,事实上如今的人口比唐朝多了数倍,设置专门衙门细分职能是有必要的,当然,微臣只是随口说说,大家不要在意哈。”

杨一清毫不客气地把段飞的话驳回,正德对段飞也很失望,本以为他会给出给好主意呢,大家很快就忘记了段飞的存在,却不知段飞暗暗抹了把汗,继续站着‘睡觉’去了。

有时候装傻充愣是必须的,现在大明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继续墨守成规不做任何改变的话大明将会走上下坡路,但是段飞却绝不会做改革的先锋,那可是要冒巨大风险的,商鞅为秦国奠定了霸业基础,却被车裂于市,王安石也想变法,结果连自己学生都反对他,后世梁启超、谭嗣同想改革,结果以血谏轩辕之后还是没什么改变,段飞只想默默做自己该做的事,潜移默化地给大明带来影响,等蓄积够足够的力量,再顺势而行,把别人推到前边去乘风破浪,他躲在后头享受成果就行,这个时候他自然是能躲就躲。

结果争了一天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正德很失望地把大家都赶走了,就留下了段飞一个,段飞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把微臣单独留下来,别人一定又会胡思乱想了。”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朕又管不着,你今天的表现真差,难道你真的没有办法么?”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确实没有办法,不过……倘若皇上真的有决心,这事就不难办,镇守太监权力过大缺乏监督与管制,民愤极大,长久下去他们就算不被暴民所杀,也会因为贪污被皇上砍了脑袋,皇上真想帮他们就给他们个闲差养着得了。”

正德叹了口气,说道:“朕也想让他们养老啊,可是除了他们,朕的身边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段飞保持了沉默,话说到这份上,正德想怎么做他管不着,在历史上嘉靖和崇祯两个皇帝都曾经裁撤镇守太监,但是都没能坚持多久,可见这事不是那么好办的,自己已经表示意见,还是不要逼皇上太急的好。

正德想了半天都没能做出决定,他叹了口气,突然说道:“爱卿明日没有什么事吧,陪朕去一文坊玩玩吧,朕已经很久没去了。”

段飞迟疑了一下,答道:“好,微臣明日一早便来豹房接皇上吧。”

正德笑道:“朕明日巳时初自己过去,就不用你来回跑了,到时候一文坊见吧。”

第〇四〇八章 【筇峣道长】

段飞回到家里,正考虑着该怎么找籍口推掉明天与青青的约会,李玉英走进书房,对他说道:“大人,刚才有个叫小蜻的女孩过来,说青青姑娘明日有了别的行程,跟大人的约会取消了。”

段飞哑然失笑,说道:“取消了也好,免得我还要担心她又会玩什么花招来捉弄我。”

话虽如此,不过心中依然有些不舒服,李玉英小心地问道:“大人,现在已经午时中了,是否该用膳了?”

段飞点了点头,说道:“把大家都叫来,一起在厅房吃吧。”

这晚管箫寒依然没有出现,不过从竺羽那传回的消息却显示管箫寒已经与他联系上,给了竺羽一些资料,段飞随即命令锦衣卫加强了盘查,造成足够的声势,尽量减少魔教份子混入京城的人数,同时暗中部署,只要有确凿消息传来,便要集中力量雷霆一击,以消灭魔教的有生力量为主。

初五那天段飞与正德在一文坊碰了头,互相望见的第一眼便让两人会心一笑,大家都是名人了,来之前都化了妆,就算是很熟的人也要认真看一阵才能将他们认出来。

令段飞意外的是今天来一文坊的还有女扮男装的永福公主,这是大年初一祭天之后段飞第一次见到永福公主,似乎经过了新年的洗礼,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正德与段飞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赢多输少,不少前来挑战的对手都成了来送钱的主,玩了半日正德终于过足了瘾,离开一文坊之后又去听曲儿。

芳兰苑是京城里最有名的曲苑,今天正好有京城第一名喉之称的惜慕青的专场,正德便排队买了票,携段飞与永福公主入场听曲,听着听着,正德咦地一声,说道:“这曲子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前头一人转过身来,对正德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曲子乃是青青大家所创,天下传唱者多了。”

段飞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他脱口叫道:“你是……皓月山人?中秋金陵花会的时候我见过你。”

皓月山人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我早改名叫神灯了,唉,惜慕青啊惜慕青,本以为这京城第一名喉有多了不起,没想到她只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我还是流俗一点,赶青青大家在太液池的歌友会吧,吾去也……”

这家伙说完便走,只留下正德和段飞大眼瞪小眼,正德眼里露出期颐的神光,喃喃地说道:“青青真有这么好?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阿飞你替我安排好了没有?”

段飞点点头,无奈地说道:“青青大家在初八那天有一场歌会,我早已安排好了。”

永福公主隔着正德偏过头对段飞说道:“我也要去,飞哥你给我多买张票吧。”

一声飞哥叫得段飞头皮发麻,段飞点点头,说道:“没问题,虽然票早卖光了,大不了把我那张票给你好了。”

永福公主娇声说道:“不要嘛,大哥又不能跟青青大家对诗赛歌,我要亲眼看飞哥你大展神威,把那个什么青青大家赢得找不着北嘛。”

不少人转过头向段飞三人望来,神色颇不友善,段飞忙道:“嘘,别说话,打扰别人听曲了。”

永福公主这才安静下来,不过正德却没了听曲的兴趣,他站了起来,说道:“果然没什么好听的,咱们走吧。”

正德离开兰芳苑直接回豹房去了,段飞送他回去之后返回了北镇抚司,处理了一会公务,突见王佐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向段飞施礼道:“大人,早些时候京杭镖局送了些东西来,卑职替大人赏了送东西的人,顺便盘查了一下,这些东西据称是大人的好友何海送来的,复信一封,要大人亲启。”

段飞两眼一亮,说道:“何海是我在宝应县时的兄弟,把他送来的东西都搬过来吧。”

王佐把信交给段飞,然后向后招了招手,两个人抬着一箱东西走进屋里。

段飞一边撕开信封一边问道:“送东西的人没有什么交待吗?”

王佐摇头道:“有什么话应该都在信里了,送东西来的镖头说认得大人,想见大人一面,我估着他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说大人正忙着,用二十两银子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信纸只有一张,内容不多,字迹丑陋,应该是何海亲笔无疑,段飞扫了一便就把信收了起来,说道:“这小子发达了,还问候了石斌,回头把信给石斌也看看,对了,我认识的镖头只有两三个,他们是不是姓严?”

王佐道:“是姓严,好像是俩兄弟,一个叫严文成,一个叫严武德,这俩名字起得……”

段飞笑道:“他们确实认得我,不过我跟他们老爸严世奇还要熟些,你安排一下,叫他们后天早上来见我吧。”

王佐点头答了声没问题,段飞叫他们开箱,抬进来的箱子被撬开,只见里头放满了用油布包裹着的一块一块的东西。

王佐检查了一下,禀道:“大人,全是西番书和手稿,大人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段飞亲自来到箱子边,翻看了几本书,随口答道:“是军械所那个红毛番子火者亚三要的,有了这些东西,或许可以帮助他更快研究出新式火器吧。”

王佐恍然点点头,段飞亲自押着箱子去军械所找火者亚三,火者亚三看到这一大箱书惊喜地大叫起来,叽里呱啦的没一个人听得懂,唯一听得懂的就是他不停地恭维道:“感谢上帝,祝福段大人,再没有更好的新年礼物了!”

他立刻席地坐下,开始分拣书籍与手稿,嘴里喃喃自语,作为传教士,他懂得两三门欧洲语言,其他的就算不认识也看得出是哪国文字,这些书籍文稿中以葡萄牙文居多,因为东方航线是葡萄牙所掌控,其次是西班牙文与荷兰文,这年头正是西班牙与葡萄牙争夺海上霸权的时候,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还没出世,等她掌权之后英国才依靠海盗发家,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又与荷兰火拼数十年,终于夺得全球海上霸权,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搞了半天火者亚三才站了起来,对段飞道:“大人,这些书多半都是没什么用的宗教典籍,唯一有用的只怕是这些手稿的航海日记了,不过除非大人要率舰队出海,否则似乎也没什么用。”

段飞毫不意外地说道:“我知道,今后还会有很多书送来的,这些书你先找个地方收起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何海的礼物并没有让段飞感觉失望,这不过是刚开始而已。

时间在毫不犹豫地流淌,正德并没有立刻做出裁撤镇守太监与否的决定,段飞则暗暗收集各地镇守太监们违法犯罪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正月八日这天青青又在府学的学宫里以歌会友,正德占了个好位置,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青青因为初一那天祭天后的宴会中有朝臣非议她的举动,所以今天她特意用一张垂帘遮住了自己,音乐是没有界限的,但是视线却受到了阻隔,让正德窥不到她的真容。

虽然正德亲耳听到青青的歌喉欣赏到她的琴艺,大感叹服之后最终还是怏怏而去,段飞的安慰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从正德的态度上段飞感觉到一丝不安,不过他又想不出哪里不妥,带着一丝烦闷回到家,却听说有个道士已经等他多时了。

“筇峣道长?”段飞记得这个拗口的名字,不就是永福公主说过,那个曾经预言兴王有血光之灾的道士么?

“我正要找他呢。”段飞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听到脚步声,正在客厅中欣赏墙上字画的道士转过身来,向段飞稽首道:“贫道筇峣,见过段大人。”

段飞大步来到他面前,仔细向他望去,嘴里却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筇峣道长,本官闻名久已,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真是幸会,道长突然光降,莫不是为了明日的法会?”

筇峣道长第一眼看去像是已经过了五十岁,不过他须发浓黑,脸上肌肤光洁毫无皱纹,似乎还不到四十岁,身高中等偏瘦,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听到段飞的话,筇峣道长抚须微笑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贫道正是为明日法会之事而来,请段大人高抬贵手,饶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吧。”

段飞冷笑道:“凭什么?莫非道长打算给我也算一卦,警告我有血光之灾,决不能参加明日的法会吗?”

筇峣道长轻叹一声,说道:“段大人横空而降,光耀紫微,天下大势随之而变,贫道功力浅薄,岂能擅断大人吉凶?我只不过想用一个消息来换大人的一个承诺而已。”

段飞心中一动,终于重视起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道士,他沉声问道:“道长带来了什么消息?若是足够份量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筇峣道长微笑道:“兴王一案段大人是否还存有疑念?只要段大人答应给贫道一个面子,不要搅了明日的法会,贫道就为段大人解惑,须知明日是玉皇大帝的诞辰,段大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段飞眼神一闪,说道:“段某洗耳恭听……”

第〇四〇九章 【坐地飞升】

筇峣道长叹息了一声,说道:“此事涉及兴王隐私,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段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家都退出去吧。”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江悦走在最后,顺手还将房门给掩上了,段飞没有催促,紧紧地等着,筇峣道长过了一会才悠悠地说道:“贫道与兴献王乃是旧识,当初他还年幼的时候曾与我偶遇,问我其运势如何,贫道便让他籍口封地卫辉‘土瘠而民贫,且河水为患’和‘郢、梁二王有故邸田地在湖广安陆州’为由,奏请改封国都于湖广安陆州。”

段飞静静地听着,筇峣道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我让他去安路州是为了他好,没想到他去了安路州之后连遭厄运,一连几个子女都未能存活,我闻讯赶到安路州,一看其王府建制,我顿时大惊,瞬间明白为何当初郢、梁二王受封与安路州竟然没有子嗣。”

“安路州旧王府竟然建在一条地龙的气门之上,堵住了气运,故而入住王府的人都噩运缠身,尤其是年幼的孩儿,往往难以活到成年,龙脉之说极为玄奥,我一时也不敢确定,只好请兴献王改建王府,将气门留出,改建后的第二年,八月初十日,小兴王朱厚熜降世了,他出世的当日,王府中赤光烛天,卿云见于翼轸,天空紫色祥云密布,黄河水清三日……此乃真龙降世之兆。”

段飞哧地一声冷笑,对这种说法极为不屑,筇峣道长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刚即位两年,何以皇家又出一个真龙天子?我当时大惊失色,急忙反复推算,结果却一再证实了我的推测,我急忙与老兴王密议,商量着该如何隐瞒此事,老兴王让我反复确认,我在兴王背后发现一块朱红色兰花胎记,这又再次确认了我的推断。”

筇峣道长说道:“史书记载控制过隐谷,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兰花乃王者之花,这就是明证,想必段大人也见过那朵血兰了。”

段飞淡然道:“小兴王注定要继承皇位,身上出现兰花标记也不为奇吧?”

筇峣道长说道:“不错,段大人正点到了妙处,这正是王中之王的寓意啊。”

段飞说道:“好吧,就因为你的预言,所以自从小兴王出世之后王府中就变得神神秘秘的了?小兴王身后的兰花也不能被别人所见,因此连永福公主都没见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不过你为何又说他有血光之灾,要他来京城躲避呢?”

筇峣道长苦笑道:“段大人看来还是不信我的话,自从小兴王降世之后我便留在了安路州,夜夜观测天象,想看出点什么来,今年初春的一天,一颗流星自东方闪现,数日之后一颗星星照亮了天空,此乃千古罕见之奇象,我以周易八卦推算,这颗新星竟然又是一颗皇者之星!”

段飞嘴角擒起冷笑,说道:“天下哪有那么多皇者,道长看眼花了吧?”

筇峣道长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自从东方那颗皇星惊现之后,三颗皇星并耀天空,没过多久妖星突现逼宫,紫薇转为暗淡,不过就在我以为天数已定时,那颗新星却向紫薇靠去,在新星的照耀下,紫薇星芒重振,而且更加光焰耀眼,倒反是标志着兴王的那颗皇星开始转暗,为红云遮蔽,这是不祥之兆,经过仔细推演,我估算出有人逆天而行,改变了天象,天下不可并存二主,紫薇稳健,兴王则危矣,我推测他若是向北托庇于紫微星之下尚有一丝生机,贫道向老兴王坦言相告,老兴王于是便服药自尽,给了小兴王一个入京的理由,没想到……那颗新星也向北而去,在它的威逼之下,小兴王终究难逃厄运……”

段飞冷笑道:“筇峣道长似乎在暗示是我逼死了小兴王?”

筇峣道长摇头道:“不,这不是段大人的错,错的是那个改变天象逆天而行的人,须知逆天是要遭天谴的,对天象改变越大,天谴之威越强,就算那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怕也逃不过天谴啊。”

段飞淡然道:“道长就不用杞人忧天了,就算真有人逆天而行,遭天谴的是他,与我等无关,筇峣道长你竟然暗示我有帝皇之相,你知不知道这是犯忌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会有许多人要掉脑袋的!”

筇峣道长摇头道:“段大人误会了,那颗新星第一眼看去确实有皇星之相,不过它与紫薇相遇之后星芒被紫薇吸去多半,已经变成了臣属之相,现在天空之中只剩一颗紫薇皇星,段大人不必多虑。”

段飞冷笑道:“筇峣道长信口雌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答应你的请求,天下间如筇峣道长这般的神道实在太多,明日法会本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搅和一下,让天下人知道,所谓的法术不过是骗人的伎俩而已。”

筇峣道长苦笑道:“段大人断案如神,难道看不出我说的都是真话吗?”

段飞淡然道:“很多人经过自我催眠之后,明明说的是假话,他也自以为真,筇峣道长神态很诚恳,语调也没有异样,不过你所说的话实在太过虚无缥缈,难以令人信服,本官只好当你经过自我催眠了。”

筇峣道长苦笑道:“段大人要我拿出实证,这委实办不到,不过我倒是可以从另一方面举证,希望段大人能够采信。”

段飞打了个呵欠,说道:“段某洗耳恭听,不过这是道长最后一次机会了。”

筇峣道长说道:“段大人可知从天象看,当今圣上原本是无法安然返京的么?在江南圣上应当有一水劫,结果却平安度过,听说段大人还和圣上协力钓了一条鱼龙上来,现在被圣上放养在豹房水池中?”

段飞道:“不错,所谓鱼龙不过是一条大黑鱼而已,这事很多人都知道,道长想用它做证?只怕说服力不够啊。”

筇峣道长说道:“段大人,当今圣上本该回京不久便一病不起,因无子嗣,兴王当以堂弟之身即位,今年皇上本有三次大劫,都因段大人而安然度过,除了鱼龙劫之外,皇上还曾有两次遇刺,段大人觉得这些都是空口无凭的话,那么贫道敢问一句,段大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段飞心神巨震,不仅因为筇峣道长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更因为他最后一句话中暗藏的深意。

段飞依然记得正德南巡平乱之后不久就死了,然后嘉靖以堂弟身份即位,难道嘉靖就是兴王朱厚熜?筇峣道长问自己从何而来,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真正来历?

筇峣道长目光平和地与段飞对望,说道:“段大人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道法,贫道不才,会一种法术,或可释段大人之疑,且安段大人之心,此术名为平地飞升,段大人请看……”

筇峣道长双腿盘膝,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丹田做抱丹状,闭上了眼睛,段飞双目灼灼地盯着他,说道:“平地飞升?道长难道不参加明日的法会了吗?”

筇峣道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见他头顶突然冒起一股青烟,他整个人迅速委顿下去,转眼间椅子上就只剩下一件软垂的道袍,段飞鼻子里嗅到一股从未嗅到过的清香,如兰似菊,沁人心脾,段飞茫然四顾,这里是他家,地板绝对是实心的,四周也没有任何道具,筇峣道长是怎么消失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平地飞升而去了?

段飞提起筇峣道长留下的道袍,一张素签飘落,段飞抓起看去,只见上边写道:“段大人明鉴,贫道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新星之事,相信当今世上没几人察觉,就算有此能力,也多是看破红尘隐遁山林的奇士,与段大人无碍,明日法会请段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与贫道的徒子徒孙们为难,贫道另有一事相告,关系着段大人未来运势,元宵一过,段大人还是想办法离开京城为好,贫道另有一物交给了徒孙奚峰,只要段大人手下留情,事后他会将东西交给段大人,言尽于此,段大人若有仙缘,自可在仙宫与贫道再会,吾去矣……”

看完素签上的字句,段飞大声喝道:“来人!”

江悦等闻声闯入,段飞喝道:“立刻封锁此厅,挖地三尺也要查出这个鬼道士是怎么离开的,快去!”

江悦领命,带着大伙儿开始四下搜索,段飞提着道袍走来走去,地也挖了,房梁、屋顶也检查过了,依然找不到任何线索,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江悦低声对段飞说道:“大人,那道士不会是真的平地飞升了吧?”

段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据他所知,人的确存在自燃可能,不过那是个漫长过程,而且需要种种条件配合,而且会有余物剩下,筇峣道长这么快就消失,道袍却没有烧损一点,与段飞所知道的自燃不符。

沉思了好一阵,段飞说道:“好了,不用再搜了,传令下去,明日原定计划取消,派人去将王佐、华明、王平他们招来,大家一起开个会,决定明天该怎么做。”

江悦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他飞快地答应一声,传令去了。

……

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诞辰,也是道教在新年里的第一个节日,朝天宫内外热闹非凡,香客云集,道士满街,绕过香火鼎盛的三清殿,可以看见在供奉着玉皇大帝(古时也称上帝)的通明殿内外聚集了许多道士,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静听着殿中仙师尊长们解经说道法。

段飞乃是受邀嘉宾,坐在解经法师们的左侧,身旁一左一右坐着的是改了装扮的正德以及女扮男装的永福公主。

正德对道法也颇有研究,每当法师们解说完毕,要下边的人提问当场解惑时,他时不时还会抢先发问,不过他主要是来看变戏法的,听说法久了不免有些困倦,好在这时得到锦衣卫通知的法师们终于放下心来,除了说法之外,还表演起了法术。

这些法术对段飞来说只不过比天桥下那些喷火吞刀的杂耍稍微高明一点点而已,一方面他神目如电,二来他有奚峰做内奸,还有锦衣卫无数探子为他搜集来的资料,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就剥去了神奇的外衣,与林颐有了约定,他当场也不揭破,打算等正德回宫之后再慢慢破解这些小魔术给他听。

第〇四一〇章 【无名火起】

正德看得眼花缭乱,这时该段飞出场了,只见段飞微笑着走上前,对大家说道:“承蒙林颐道长看得起,本官今日受邀前来,听了仙长们说道法,又看到了不少法术,让本官所得匪浅、眼界大开,看来不表演点真功夫是下不了台了,不过……我表演的都是不入流的小戏法,跟诸位仙长们的没法比,大家将就看着就是了。”

段飞拍拍掌,助手郭威和石斌抬着道具箱上来,后边跟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玉英,她嗨地一声向台下招招手,便吸引了无数的眼球儿。

看过魔术表演的都知道助手是用来吸引注意力,方便魔术师做手脚的,段飞才是真正的主角,在李玉英的完美帮助下,段飞表演了几个需要道具的大型魔术,与他在皇宫中表演的魔术完全没有重复,这些魔术靠的都是障眼法儿,玩得多了就会被人看破,当大家都以为段飞准备结束表演的时候,他却面对大家说道:“本官前面表演的都不过是小法术,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表演一招真正的法术,叫做‘无名火起’,我需要一张纸,随便什么纸,只要能燃烧的即可,当然,谁给我一张银票自然最好不过……”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从身上掏出各式各样的纸,段飞却让李玉英从一个小道士手里接过一张黄色的法纸,揉成一团交给了李玉英,这时大家都在紧盯着段飞,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眨眼间变出一只玻璃试管,和一个玻璃的杵子,段飞拿在手里试着捅了几下,有些道士脸上露出一丝不忿,有些却会意一笑,段飞又从李玉英手里取回那张纸团,塞进试管里,然后说道:“本官就要施法取火了,大家可要看清楚了!”

只见双手将玻璃试管和玻璃杵子套起平放在胸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段飞双手用力向中间一推,玻璃试管中火光一闪,那张纸团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段飞将玻璃杵子拔出,燃烧着的纸团被倾倒在地上,继续燃烧着,段飞大袖一挥,将纸团一脚踩灭,他微笑着说道:“这就是无名火起,本官心火较旺,搞不好就会无名火起,今后大家没事可别来给我煽风点火,免得引火烧身啊。”

段飞最后玩的这招是他初中学物理的时候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表演过的科学小魔术,利用气体被快速压缩时温度会升高这一点,把预先准备好包着硝化棉的纸团放进试管里,用力快速压缩空气,达到了硝化棉的起火点,无名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空气被压缩后会升温这个原理这时代的人自然不明白,而且他们也不会知道硝化棉的制法,这可是火者亚三在试验各种可能做成火药的东西时偶然发现的,不过这东西易燃易爆,而且威力不足,用做火药是不行的,所以被火者亚三所抛弃,却被段飞拿来用了。

小小的魔术,惊呆了所有人,愣了一阵之后正德率先大力鼓掌,其他人这才惊醒过来,也纷纷鼓掌叫好,永福公主欣然望着段飞,眼里闪耀着迷醉光彩。

“段大人神技令人叹为观止,我等实在眼福不浅,”林颐走上前向段飞一稽,低声说道:“段大人大人有大量,今后我等再也不敢冒犯段大人虎威了。”

段飞唯唯一笑,说道:“林道长不必客气,筇峣道兄的面子说什么也要给啊。”

林颐一愣,说道:“段大人认得贫道的师祖?”

段飞毫不含糊地说道:“不错,承蒙筇峣道长看得起,曾经对我指点一二。”

林颐脸上的震惊绝非假装,他骇然说道:“可是……师祖他在数十年前就已仙游而去不知所踪,他……他老人家现在还安好么?”

段飞心中疑惑起来,答道:“他老人家昨日见了我一面,交待了些事情,然后就在我面前坐化仙去,只留下一件道袍……”

段飞一招手,一个锦衣卫捧着叠好的道袍呈了上来,林颐一见顿时跪倒,叩首高呼道:“徒孙林颐叩见祖师……南田山一脉的弟子们都给我跪下,与我一起参拜筇峣祖师,恭贺祖师坐化登仙啊!”

在座的不仅所谓南田山一脉的子,所有的道士们都呼啦啦地跪了下来,筇峣道长说得没错,这些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包括哪些胡须花白的老道们,上了年纪的都还认得那件洗的发白的道袍,上边的补丁有些还是他们亲手缝的呢。

段飞傲然接受了大家的‘朝拜’,等他们拜得差不多了才抬了抬手,说道:“筇峣道兄膝下香火鼎盛,真是可喜可贺,想必在仙山之上,他也会笑口常开的,奚峰……筇峣道兄说在你那里给我留了件东西,你还不快取出来给我?”

奚峰急忙爬了起来,伸手入怀掏出个蜡丸,毫不起眼的蜡丸儿,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到段飞面前,说道:“段大人,筇峣祖师留下了这一枚丹丸,说是请段大人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服用,借以避难的。”

段飞初始还以为是什么仙丹,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没想到居然是避难用的药,真是晦气,他脸上倒是恭恭敬敬地,把药丸收了,说道:“筇峣道兄已在我面前坐化,他说今后还有谁用他名号招摇撞骗的,谁都可以把他抓起来送官。”

林颐忙道:“谨遵祖师法旨,段大人,法会就此结束,接下来还有精致素宴招呼来宾,段大人与皇上……”

“那当然是不客气了,段大人你说是吧?”正德对段飞挤眉弄眼地说道。

段飞和正德留下来吃素宴,说实话这些素宴做得还真不错,豆腐里都能吃出肉味来,实在令人惊叹,正德吃着吃着,突然凑过头来问道:“阿飞,你最后玩的那个把戏朕怎么没听你说过?那究竟是变戏法还是真法术?”

“假的,其中奥妙回头我再告诉皇上。”段飞答道。

正德又问:“你真的认识那个筇峣道长么?”

段飞点点头,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说道:“皇上,回头微臣再跟您细说筇峣道兄的事,这里人多口杂,小心隔墙有耳啊。”

正德会意地点点头,不再问了,永福公主隔着正德,目光时不时向段飞偷偷看去,只看得段飞心惊肉跳,几乎要拔腿而逃。

好不容易离开了朝天宫,正德忍不住又追问起来,段飞凝气敛声给他解释了一遍,正德这才恍然大悟。

三人闲逛了一会,正德踌躇了一阵,突然说道:“阿飞,前次都没能见到青青大家的真面目,我一直放不下心来,听说你与青青大家挺熟的,你能否给我想个办法,让我与青青大家单独会个面?”

段飞心中一凛,答道:“皇上,青青姑娘的性子很难捉摸,大年夜微臣不是用那支曲子赢得了一个约会吗?后来她莫名其妙地又取消了,微臣会尽力替皇上安排,不过就怕她不配合,还有……”

正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有什么?我只不过想看她一眼,你还怕我把她吃了不成?”

段飞低声说道:“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微臣怕的是……有人从中作梗啊,微臣听说上次就是因为有人事先通知了青青,所以青青才特意用垂帘遮挡视线的。”

“哦?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正德大怒,他凝望着段飞,说道:“阿飞,真不是你在捣鬼?”

段飞摇头道:“皇上,微臣与青青又不沾亲带故,我为何要保她?”

正德道:“可他们说你喜欢青青,生怕我将她收入宫中纳为妃嫔,所以才先通知了她。”

段飞坚定地摇头道:“皇上,微臣喜欢的是皇上也曾见过的苏蓉苏姑娘,其他女子微臣都还不曾放在心上,微臣与青青只见过几次面,还屡被她戏弄,微臣怎么会为了青青欺骗皇上呢?想要欺瞒皇上的绝不是微臣,请皇上明鉴。”

正德疑道:“那会是谁?张锐不可能擅自做主,难道是皇后?还是刘贵妃?”

段飞摇头道:“微臣不敢说,皇上还是回宫问张公公吧,正是他派人坏了皇上的好事,他竟然还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说微臣的坏话,微臣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正德的火气轰地一声就上来了,他怒道:“好个张锐,走,咱们回豹房,朕要你当面与张锐对质,走!”

大伙儿快马加鞭赶回豹房,张锐闻讯慌忙出迎,正德铁青着脸在他面前飞身下马,怒声指斥道:“张悦!枉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对朕当面撒谎!”

张锐吓得浑身哆嗦,他跪仆在地上,叫道:“皇上,老奴冤枉啊。”

“冤枉?你是怎么对朕说的?你说阿飞看上了青青,故意阻挠朕去见她,这话是你说的吧?现在阿飞就在你面前,现在你敢和他对质吗?”

段飞也下了马,他悠然说道:“张公公,我明白你的难处,不过就算你暗中破坏了皇上的好事,也不该把这黑锅栽在我的头上吧?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锐哪敢分辨,只顾磕头,不停叫道:“皇上,老奴也是不得已啊,请皇上恕罪!”

正德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龙足踏在张锐胸口,怒喝道:“是谁?是谁竟敢在暗中坏朕的好事?你快说!不然朕活剐了你!”

张锐只是叫饶,不敢答话,正德大怒之下叫人拿来鞭子,对着张锐就是一顿狠抽,抽得张锐哭爹叫娘,不过他硬是没说,一直涕泪直流地哭叫饶命。

“皇上请息怒,张公公也是不得已,就算活活打死了他他也不会说的。”段飞替张锐求情道。

正德红着眼向段飞望去,段飞心中暗凛,深刻意识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扑通一声跪在正德面前,说道:“皇上,换做是微臣,您打死我也不敢说……”

就在正德怒火上涌的时候,段飞运功束音成线轻快地对正德说道:“皇上不要着急,张锐早已派人去请救兵了,等他的救兵一到,皇上就知道是谁指使张锐的了。”

段飞话音刚落,就听花园外有人高声叫道:“昭圣慈寿皇太后驾到……”

听到这声喊,张锐神情一松,差点晕厥在地,正德确是一愣,段飞忙高声叫道:“皇上饶命,就算您打死微臣,微臣也是不敢说的……皇上,您行行好,快抽微臣几鞭吧。”

正德瞪了他一眼,果然抡起鞭子在他背上抽了几鞭,这是责罚他竟敢隐瞒皇上,也是在救他,否则皇太后看到张锐挨了打,段飞却没一点事,心里头一定会不舒服的。

这几鞭子虽然是做做样子的,不过依然打得衣裳破碎裂了开来,永福公主只瞧得心里发酸两眼垂泪,正要喊一声住手时,却有人替她喊了出来:“住手!”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对正德这么说话的人出现了,昭圣慈寿皇太后快步走入园中,对正德说道:“皇儿息怒,是母后叫他们这么做的,你不要责怪他们了。”

正德不解地抛下鞭子,疑问道:“皇儿见过母后,母后为何要瞒着皇儿?又为何要阻挠皇儿去见青青呢?”

张太后叹了口气,先吩咐带来的人道:“快送段大人与张公公去太医院医治……”

PS:还有一两章第六卷就结束了,接下来的第七卷绝对精彩,因为现在灯灯终于有空闲把故事想长远些啦!敬请期待!

第〇四一一章 【围剿】

张太后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永福公主,这才说道:“皇儿啊,这还不是因为你……从前造下的风流债太多,青青姑娘一直以来不敢入京,怕的就是被你微服游玩时撞见看上,这一次仰慕她的人托了几层关系终于找到了我,要我出面保她安全,我想你现在比从前定性得多,又宠爱刘妃,便答应了他们,本来相安无事,一个民间艺人的名字也传不到你耳中,没想到段飞的一曲《精忠报国》引出了事来,你屡次提及要去见青青,段飞无奈只好替你安排,哀家也只好命张锐随时关注你的动向,及时通知了青青。”

正德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苦笑道:“母后,我有这么可怕吗?这个叫青青的女子就如此自信?以为我只要看到她一眼就会看中她?”

张太后叹道:“这种事谁说得清楚呢?哀家答应了人家,只好未雨绸缪,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吧。”

正德虽然心如猫抓,却点了点头,答道:“好吧,孩儿听母后的,不去见她就是了。”

张太后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孩儿啊。”

正德突然问道:“母后,为何你选择了张锐?为何不直接去找段飞呢?”

张太后摇头道:“哀家从未单独与段飞见过面,不知其秉性如何,听人说他对你言听计从,尽带你去做些不该做的事,我担心他办不好这件事,故而才找的张锐。”

正德心花怒放地说道:“原来如此,我险些错怪了段爱卿,原来别人在背后是这么看他的吗?嘿嘿……”

张太后板起脸开始教训正德,说他老实了不到半年就又开始有些胡闹了,尤其是裁撤镇守太监之事,岂能如此儿戏?

正德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却全没放在心上。

段飞其实没有受伤,虽然厚厚的棉袍都被打破了,不过他里面穿着管箫寒给他的冰蚕衣,那几鞭子根本就是挠痒痒一般,他根本没有去太医院,到了园外就躲到一边,等待着正德的召唤,永福公主一直跟着他,找到机会才埋怨道:“段大人你为何要替那张锐说好话?他险些害得你被皇上责怪呢,那些该死的太监,最是讨厌不过。”

段飞笑道:“公主明鉴,微臣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张锐挨打得那么惨,我若是不也挨几鞭子,张锐脸上岂不是很不好看?今后大家都是经常要见面的,给他点面子彼此都会好过点。”

永福公主轻叹道:“段大人真是才思敏捷巧舌如簧,在段大人眼里,我是不是一个蠢笨如牛的小丫头呢?”

段飞惊道:“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微臣不敢!公主聪明睿智,镇定大方,乃世间奇女子也。”

永福公主幽怨地说道:“真的?那么为什么段大人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说假话?段大人对皇上推心置腹,对秀婷却这么见外,让我很失望……”

段飞迟疑了一下,答道:“公主请见谅,作为臣子,微臣对皇上自该推心置腹,对公主……微臣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好……”

永福公主瞧见段飞急得满头是汗的模样,她哧地声掩口轻笑,说道:“对秀婷你就不能同样推心置腹吗?就像你刚才和皇上一起演戏,用苦肉计欺骗太后,若是秀婷回去向太后告状,你说太后会怎么惩罚你?”

段飞苦笑着向永福公主作揖道:“公主你就饶了微臣吧,微臣这也是为了皇上啊。”

永福公主说道:“看你还敢瞒着我不?说吧,你是不是早已知道张锐在背后算计你?今天找到机会才做出反击,叫张锐吃个大苦头?”

段飞苦笑道:“公主殿下,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用都说出来了吧?公主冰雪聪明,微臣这点小计谋哪里瞒得过公主?公主还是饶了微臣吧。”

永福公主轻叹一声,说道:“从前我以为王府里已经是天底下最难以生存的地方,没想到皇宫中还要险恶十倍,段大人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不过今后段大人可以不用瞒着秀婷,有需要的话,秀婷会是你在皇上身边最好的帮手。”

段飞愕然抬头向永福公主望去,只见她那一双秀美的大眼睛正凝望着自己,段飞心口一跳,慌忙答道:“微臣遵旨……哦不,微臣谨遵公主……教诲……”

永福公主扑哧一笑,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不用说出来了,对了,今后没人的时候我可以像皇上那样叫你阿飞吗?”

段飞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永福公主正要继续进逼,挤牙膏似的再逼他答应点事情的时候,正德派人来找段飞了,段飞如逢大赦般逃之夭夭,让永福公主恨得跺了跺脚,懊恼道:“皇兄你就不能慢些再派人来吗?真是的,好不容易跟阿飞独处,他有了防备,这样的好机会哪里还有……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安路州了……”

转眼就是元宵夜,段飞陪着正德逛花灯的时候,心却挂记着远方,蓉儿现在怎么样了?元宵一过是否该准备行装了?大年夜一别之后管箫寒不知怎样了,魔教教主进了京没有?今晚的围剿行动能否圆满成功?若是魔教弟子漏网惊动了皇上,自己可就万死末辞了。

除了花灯外,放鞭炮和烟花也是元宵节不可或缺的,就在千门万户门前都彤彤作响的时候,正阳门外寄骨寺西侧陕西巷里也响起了雷鸣般的声响。

就在许多人心想‘好大的炮仗’的同时,一栋民居的屋顶被猛烈爆炸给掀起,随后闪耀起了火光。

爆炸的民居周围屋顶上、围墙上出现了几个全身被黑衣紧裹的人,其中为首的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个黑衣人又从身上摸出一颗菠萝般大小的黑疙瘩,就着火折子点燃了药引,然后或掀开屋瓦,或用力抛掷,几颗黑疙瘩带着嗤嗤声钻进了屋子里,‘轰轰’连声地再次发出剧烈爆炸,整个小院里的屋子都被炸毁,屋顶被掀开,窗户、门都被炸飞,还有些残肢断臂活着碎肉噗噗声从天而降。

为首的黑衣人吩咐道:“甲三、甲四,你们两个下去搜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小心点子扎手。”

两个黑衣人答道:“明白。”纵身跳下院子,首先检查的就是最初炸的那间正房,他们也确实小心,一脚踢垮了已经震松的墙,轰地一声过后火苗子夹着浓烟狂卷而出,两人下意识地侧身一躲。

只听又是轰地声巨响,一个胖大的人影从废墟中冲天而起,身上被烧得黑不溜秋,头发胡须都没了,衣裳也成了洞洞装,连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只听半空中一声怒吼,此人身形骤落,向院子里的甲三、甲四扑去,叫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小心!枪阵预备!”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从背后擎出把钢刀,向那胖子扑去。

被攻击的两个黑衣人也不惊慌,他们用步法巧妙地避开胖子的锋锐,从侧面包抄,手舞钢刀,夹着满天杀气,向胖子劈去。

胖子浑身浴血,状若疯魔,但是他功力强横,半空之中身形竟然再作变化,一扭比双人合抱大树还粗一倍的象腰,掌劈腿踢,继续向那两个黑衣人迎头攻去。

那两个黑衣人连换两个方位,依然避不开胖子的拳脚,反被其强大气劲笼罩,不得已只能与其硬拼,一刀斩在胖子的手脚上,就像斩在又韧又滑的熟牛皮上,根本砍不进去,直接滑开了,胖子狞笑着,一掌一腿几乎同时击在两个黑衣人身上,胖子气定神闲地翻身落地,那俩黑衣人却向两边倒飞而去,嘴里喷出大口鲜血,已然受了重伤。

为首的黑衣人双眼射出如电神光,大喝一声道:“好功夫,不愧是魔教三大杀神中最凶悍的鬼头陀!你接我一刀罢!”

鬼头陀怒吼道:“接你一千招又如何?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竺羽,他毫不做声地迎头一刀向鬼头陀劈去,招式大开大合简单明了,与那两个受伤的黑衣人一般无二,然而他这一刀杀气冲天,给鬼头陀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鬼头陀本身亦是凶悍之人,也上过沙场,知道这种战场上的刀法不比寻常,刹那之间生死立决,他振奋精神虎吼一声,挥动双掌与竺羽大打出手,显然功力更胜一筹,他尤有余暇地狞笑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杀气如此之重,在京城中竟然毫无顾忌乱用炸药,除非是官府中人,但是你们又蒙头遮面,行鸡鸣狗盗之事,着实让人不解。”

面对诘问,竺羽丝毫没有理会,他见鬼头陀虽然招狠力沉,但是行动间却有些窒碍,不知是他身体太胖还是受伤的原因,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他刷刷连出几刀,虽然被鬼头陀劈得东倒西歪,却也成功限制住了鬼头陀的活动范围,抓紧机会竺羽大喝道:“放枪!”

早已蓄势以待的黑衣人叩动了扳机,鬼头陀身周四面几乎同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七八颗弹丸闪电般呼啸而至,鬼头陀根本来不及躲闪,在怒吼声中,鬼头陀的身上接连溅起血花。

鬼头陀再次受伤后凶焰不减,他愤怒地大叫着倒撞入燃着的废墟中,竺羽还以为他要逃跑时他却提着一把狼牙棒冲了出来,抡起狼牙棒,没头没脑地向竺羽砸去。

竺羽腾挪闪躲苦苦支撑,眼前面对的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最强大的敌人,竺羽却毫不惊慌,能躲则躲,躲不了则一刀刀与鬼头陀硬拼,虽然有些狼狈,却还支撑得住。

事实上开始心慌的是鬼头陀,他虽然全力想将眼前这个为首的黑衣人干掉,耳朵和眼睛余光却无时不刻都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那些黑衣人擦枪管,换弹药,动作好不麻利,比鬼头陀预计的时间快了许多,鬼头陀见周围的黑衣人又开始瞄准自己,心中慌乱,急切间想挥锤逼开竺羽,却始终难以成功。

就在这时,枪声陆续响起,鬼头陀鬼叫声中又连中几枪,他抡起铁锤档子弹,碎裂的子弹有一片正好扎入了他的眼眶,鬼头陀厉声怒吼,手中早已慌乱,突然漆黑的夜里白光一闪,鬼头陀低头一看,自己的丹田竟已被一把甩手剑刺穿,鬼头陀心中一凉,知道大势已去,正要抡锤自尽,眼前的敌人早已眼含不屑地冲上,一刀背敲在他被熏得漆黑的光头上,鬼头陀眼前一黑,顿时晕厥倒下。

竺羽一脚踏住鬼头陀的胸口,手中雁翎刀点在他喉头,只要稍有异动便毫不犹豫地刺下去,鬼头陀一动不动,竺羽不敢大意,轻喝一声道:“甲五甲六过来给他包扎、上绑!甲队其余人展开搜索、施救,乙队保持戒备,实弹上膛。”

黑衣人在竺羽的指挥下迅速展开行动,给鬼头陀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用牛筋、铁丝、麻绳绞的索子将鬼头陀紧紧捆扎起来,口塞沙土头罩黑布袋,迅速交给了更外围严阵以待的丙队,送上一辆小车,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其余人有的救助受伤的甲三甲四,有的进入废墟搜索,从废墟中搬出七八具尸体,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还有两个被炸弹炸晕过去的魔教弟子,搜身上绑之后也都被立刻送走了。

竺羽带着人迅速搜索一遍现场,带着一包搜出来的东西和一车尸体,迅速离开现场,当南城兵马司的人闻讯赶到时,只有一个手持锦衣卫令牌的人在等着他们:“锦衣卫在此抓捕魔教教徒,收尾的事交给你们了,咱们的头说了,成功抓捕魔教教徒的功劳也有南城兵马司的一份,回头等着好消息就是。”

第〇四一二章 【点将】

被抓回锦衣卫诏狱的鬼头陀第一时间便被废了武功割了手脚筋,弄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废人,虽然受尽酷刑他也只是咬牙硬撑,或是破口痛骂,此人乃魔教三大凶神之一,手下冤魂无数,此刻境况虽惨,段飞却视如未见,甚至懒得再试他的‘针刑’,将此人交给摩拳擦掌的王佐和江悦,段飞打着呵欠回家去了。

果不其然,等他回到家时,管箫寒早已久候多时,她亲手做了一桌子菜,还暖了一壶酒,见段飞回来,她喜滋滋地倒了杯酒,双手捧着递到段飞面前,说道:“箫寒恭喜公子再立大功!”

段飞接过酒杯,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晋了全功?说不定鬼头陀逃走了呢?”

管箫寒嫣然笑道:“倘若事情不顺利,公子回来得就没这么快了。”

段飞一口将酒喝光,这才皱眉问道:“你们教主还没进京吗?若能将他活捉或是杀死,这才是大功一件呢。”

管箫寒笑道:“这只怕就难以如公子所愿了,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说不定他早已进入了京城,否则谅鬼头陀胆子再大,也不敢孤身入京,现在公子抓了鬼头陀,打草惊蛇,只怕教主会连夜离京呢,我若是有了消息,定会在第一时间禀报公子。”

段飞说道:“还未确认他离京之前,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管箫寒笑道:“公子放心,我有自保之道,教主要找到我可没这么容易。”

段飞瞧了管箫寒一会,虽知她隐瞒了什么,却也不想过分紧逼,目光转向那一桌酒菜,说道:“好香啊,没想到你还会做菜,不知味道如何,没有下什么药吧?”

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怎么会呢?公子乃个中高手,我岂敢明知故犯?”

段飞也是在说笑,至少现在管箫寒是绝对不会给他下药的。

两人谈笑殷殷,并肩坐在桌前,边吃边聊,吃着说着,管箫寒突然问道:“听说公子前些日子曾经见过一个名叫筇峣的老道?”

段飞停下筷子,说道:“你也知道这家伙?”

管箫寒笑道:“是呀,听说他辈分极高,乃是当今道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只不过早已失踪数十年,没想到最后却来到京城,见了公子一面,他跟公子说了什么?”

段飞说道:“也没说什么,胡言乱语一通,要我元宵之后想办法离开京城,否则会有灾祸,见我不信,他说要坐化,然后居然化作一溜青烟消失了,连我都没看出他玩的是什么把戏,这家伙几十年前就失踪了?那天我见他的时候他才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没什么出奇之处,会不会是有人假冒?”

管箫寒神色肃然,说道:“修行有成的人看不出年纪实属正常,我师姑已经将近六十,看起来就像我姐姐一样年轻,况且只怕没人敢假扮筇峣来骗公子,那人身份应该不假,而筇峣老道的话还没有不灵验的,如今元宵已过,公子还是考虑一下,离开京城为好!”

段飞冷笑道:“他真有如此神通?我可不怎么相信,他叫兴王来京城结果害得兴王惨死,他叫我离开京城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凭我现在的身份和实力,只要小心一点,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动我?”

管箫寒轻叹道:“小心些总是好的,此人确有神通,连我们教主都忌惮得很,公子切莫大意。”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会小心的,不过我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胆战心惊,除非有什么必要之事,否则至少半年之内我不会轻易离开京城,开春之后诸事繁杂,还有朝争海禁之事,我虽然不欲参与,却也不能不闻不问。”

管箫寒笑道:“公子胸有成竹我也就放心了,来,婢子敬公子一杯,祝公子心想事成,圣眷隽永。”

段飞举起杯,说道:“祝愿大明繁荣昌盛越来越强,祝愿魔教一蹶不振,你终究要来投靠我,祝愿蓉儿一路平安,顺利归来。”

管箫寒眼里讶色一闪而逝,她与段飞干杯之后才微笑道:“蓉儿妹子约定了归期吗?那我可糟了。”

“投降吧。”段飞望着管箫寒,微笑着说道。

管箫寒目光闪烁,好一会才嫣然一笑,说道:“看来婢子又算错了一件事,不过……箫寒可没这么容易就认输呢,公子莫怪,婢子会千方百计阻止蓉儿妹子的行程,若有可能,或许我也会将她的功力废去,到时候公子可不要生婢子的气哦。”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敢!”

管箫寒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苦笑道:“公子偏心,蓉儿妹子废了我的功力公子还说她是在帮我,现在怎么不说我也是为了帮她呢?”

段飞说道:“这不一样,谁叫你先出手,你知道吗?在那个山洞中,我醒来时发现蓉儿不在身边,当时我的心差点炸开,当然,换做是你出了事,我也会很担心的。”

管箫寒悠然一叹,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怪只怪我们的命不同吧,公子不用为蓉儿妹子担心,她现在的功力除非是自身出了什么事,否则天下没几个人能伤到她。”

段飞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帮忙吗?”

管箫寒笑道:“多谢公子关爱,若是需要公子帮忙,箫寒会跟公子说的,公子还是考虑一下,离开京城散散心也不错啊。”

段飞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张锐最近频频算计我,我是见招拆招,若是离开京城,迟早会被他离间成功,还有许多事刚开始,我是走不得啊……”

……

元宵一过,朝堂之上依旧为开海禁和废镇守太监的事争吵不休的时候,永福公主的行程也提上了议程。

作为有封地的藩王妻女姊妹,老王妃原本可以在封地养老,永福公主嫁出去也就算了,不过正德对永福非常喜爱,希望她留在京城,永福似乎也有意留京,于是剩下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动身,怎么走,以及什么时候回的问题。

正德倒是希望永福迟点走,开春再动身不迟,不过钦天监和内务府觉得兴王停棺太久不宜,催促永福公主尽早南下,尽快回来,永福公主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一样,挨到了正月末,太后都被惊动了,正德才不怎么情愿地找来永福,问道:“秀婷,三月中就要开春闱了,若你还不尽快启程就赶不回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两天就准备动身了?”

永福公主垂头不语,正德又问了几句,都有点不耐烦了,永福公主终于抬起头来,含泪说道:“皇上,如今路途遥远、盗匪不靖,哥哥不在了,我一个人回去实在害怕,除非皇兄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带上一些人马送我回去,这样我才能安心。”

正德笑道:“你早说嘛,这还不容易么?只要你开口点将,任谁我都指派给你,带上一千……不,两千锦衣卫,沿途护送你来回,你说吧,你挑谁?”

永福公主泪眼婆娑地说道:“既然皇兄派锦衣卫保护我,那我……我就挑段指挥使吧,别的人我都不熟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能力保护我……”

正德张大了嘴,愣神道:“段飞?!……”

PS:《巡狩大明》第六卷到此结束,第七卷的名字还没想好,不过段飞将再次出巡,沿途美人相伴,蓉儿亦将回归,还有许多大案要案以及突发灾难性=事件在等着段飞,精彩不容错过,敬请期待《巡狩大明》第七卷——【大难兴邦】——嘿嘿,开玩笑的,事实上我对这个新词很反感……第七卷第一章将在今天晚些时候上传,敬请期待。

第〇四一三章 【冤鬼吃人】

黑夜里渐渐地下起了冰渣子,打在茂密的树叶草枝上,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冻雨越下越大,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空,将整个天地照得一片雪亮,过了一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那些积存在树枝上的冰渣子刷刷地落了一地。

“救命啊!”

山谷里突然响起凄厉的呼救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浑身是泥,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着,时不时被横生的蔓草或是被突出地面的石块绊一个趔趄,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狂奔,鞋子被踢落,手脚被荆棘、石块勾撞得皮破血流,然而他却浑然不顾,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

‘咄咄’……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书生背后若隐若现,书生偶尔趁着闪电的光芒回头一看,就像看到了极其可怖的事物一样,充血的双目圆睁,面孔扭曲,止不住咽喉耸动,发出了骇人的尖叫:“救……救命啊!”

凄厉的呼声顺着北风传出老远,居住在南山下山南村的村民夜半被惨叫声吵醒,慨叹几声‘那冤鬼又出来了’,然后翻过身继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渗人的惨叫声渐渐没了,突然,村里的狗一起狂吠起来,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吵醒了,他们倾听了好一阵,终于相互大声招呼着,燃起火把走出家门,这才发现距离村口不远的枯井边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大着胆子走近一看,顿时有人惊呼道:“是个人!好像还活着!”

听说是人,大家都松了口气,在里甲的指挥下,抬人的抬人,烧水的烧水,请大夫的请大夫,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抬到屋里,他的身体早已冻僵,在村里老人的指点下,里甲撕开他的衣裤,用干草混着盐泥给他用力搓手脚,在村子里唯一懂得点医术的李二爷赶来时,这个人手脚终于开始回暖,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救……救命……”

大家面面相觑,难道刚才在山上喊救命的不是那个故里相传的冤鬼,而是这个落难书生?李二爷不管那么多,给这落难书生搭了会脉,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然后说道:“他没什么事,身上都是轻伤,昏迷不醒是被这倒春寒的冻雨淋的,还有就是被吓的,包扎一下灌口姜汤,盖床被子,至多明早就会没事了。”

里正陆康问道:“李二爷,既然他没啥事,干嘛不挺叫救命啊?我还以为……”

“救命……”昏迷的书生喃喃叫道,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岭深处又传来凄厉的惨叫:“救……救命啊……”

大家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向嘴快的王二婶脱口便道:“他……不会是被那个冤鬼追下来的吧?”

大家又打了个冷战,陆康瞪了王二婶一眼,说道:“不许胡说,估计他深夜迷了路,见到了什么野兽,所以被吓成了这样,李二爷,你给他洗洗包扎起来,今晚就安置在你那吧,等他醒了我再想办法另外安排,花费多少算我的。”

李二爷迟疑了一下,说道:“放我那倒也妥当,不过……最好找几个人陪我,我可有点怕。”

陆康点点头,说道:“好,今晚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睡了,我和任元、陆五去你那,叫二嫂炒点小菜,大伙喝上两盅吧。”

被点了名的任元嘿嘿笑道:“好啊,我带副马吊去,咱们玩几把。”

商定之后大家带着担忧陆续回家,陆康他们四个把落难书生抬到李二爷家,给他洗了身子,包扎起伤口,灌了碗姜汤,盖上被盖,然后李二嫂已经炒了点花生什么的佐酒,陆康他们一边喝酒吃东西,一边玩起了马吊。

“救……救命……”床上躺着的书生突然挣扎起来,大家将他手脚按住,李二爷给他点了支安魂香,他这才又不动了,只见他面孔潮红,嘴唇上冒起了血泡。

李二爷道:“这小子看样子不太妙啊,照我看只怕是胆被吓破了,淋了冻雨又发起高烧,天明还不醒的话,得把他送去鲁山找叶大夫看看才行。”

陆康点点头,苦笑道:“也只能这样了。”

四人正要继续牌局,突然耳里又听到山上传来渗人的惨叫:“救……救命……”

山南村的人们提心吊胆地挨到了天明,见那书生还没醒,大伙便毫不犹豫地把他送走了,生怕山上的冤鬼被这书生带进了村子,刚送走书生,就有老头老太烧黄纸拜鬼神,希望能趋吉避凶。

却说那书生来到鲁山县叶大夫开的诊所治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妖怪!山里有妖怪,妖怪把我的书童给吃了!”

大家面面相觑,闻讯而来的鲁山县捕头梁春给了他一个耳光,喝道:“冷静点,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往哪去?路引可在?我是鲁山县的捕头梁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详细说来。”

书生稍稍冷静了点,他颤声道:“我是栾川举人周聪,我是赴京参加春闱会试的,因为约了叶县的一位朋友一起上路,所以我带着书童周小飏走近路走死人山,没想到在山里迷了路,天黑了都没能走出来,我们只好找了个地方露宿,半夜突然下起了雨,一声霹雳过后,山塌地陷,小飏把我推开,他却被塌下的土埋了半截身子,我们拼命扒土,土里突然冒出一具骷髅,张开双臂将小飏紧紧抱住向地下拖去,我吓坏了,松手一跤向后摔倒,连滚带爬地摔到了谷底,当时有一道闪电照亮了山谷,我正好抬头看去,只见山上有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冷冷地看着我,我脑袋顿时懵了,我只顾逃跑,那怪物在背后不停地追来,我一路逃,一路逃,一直逃到山下一座村庄,听到人声狗吠,我松了口气,就晕了过去,直到刚才醒来。”

捕头梁春向陆康望了一眼,然后对周聪说道:“死人山上巨石林立,你定是看花了眼,那山上埋着不少人,山土崩塌出现枯骨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周聪不停摇头,说道:“不,我没有看花眼,骷髅真的动了,它在把小飏拖到地里,那个妖怪我也看得真真切切,他还一直追着我,我绝对没有看错!”

陆康安慰道:“周聪,你冷静点,你确定你的书童被崩塌的泥土埋了?”

周聪连连点头,陆康对梁春道:“梁捕头,不管怎么样都还有个人在山上,我们是否该上山找找?”

梁春点点头,向周聪问道:“周聪,你可还记得自己与小童露宿在什么地方?你现在既已醒来,还是亲自带我们去塌方之处搜索一下吧。”

周聪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敢带路上山,梁春和陆康反复安抚,最后梁春威胁说要告周聪残害书童并谎报山崩埋人妖怪害人,陆康又敲着边鼓,说太阳已经出来,就算有妖怪,这么多人上山,妖怪早吓跑了,这才说动了周聪,梁春带了几个捕快还有仵作,与陆康、周聪一起回到山南村,又找了一些村民,大家鼓起胆气,向山上走去。

PS:山上发现了什么?又死如何怎么惊动了段飞呢?敬请期待后续章节……话说这一章写得我心里毛毛的……

第〇四一四章 【尸骨如山】

周聪那晚上一路跌跌撞撞滚下山来,心中又慌张,哪还记得路,来到山上一通乱指,倒害得大家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后还亏了捕头梁春明察秋毫,和陆康等本地村民熟悉山上地形,这才顺着山势和踩踏的痕迹、压断的树枝灌木以及周聪沿途遗落的衣物饰件,一路找了过去。

“梁捕头,你看,那有个人!”陆康走在前头,眼睛里突然看到什么,随即大叫起来。

大家都向陆康所指的地方望去,远远地果然看见有个人趴在一条小沟里,大家快步朝那边接近,走近之后确定那是个人,从衣着上看就是个书童,梁春却大喝一声,说道:“大家都站住,没有吩咐不许靠近!”

大家都立定了,梁春慢慢靠近小沟,来到那人身旁,观察了一阵之后,他才将那人翻了过来,只见死者年约十三四岁,外貌清秀,与周聪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梁春喝道:“小张带周聪过来,小心脚下,不要踩踏到了证物。”

周聪走近之后看到小童那苍白的脸后不禁掩面泣道:“小飏啊小飏,你死得好惨啊……”

梁春命捕快们四下搜索,却没有找到任何塌方和枯骨,梁春让仵作检查了一下尸身,仵作孟海很肯定地说道:“梁捕头,这孩子后脑破损,显系被人以钝物猛敲所致,他身上其余伤痕都不足致命,倒伏溪沟小腹却没有鼓胀,应该是死后才被推入溪沟的,他身上的伤痕俱是勾勒磨损的痕迹,应该是顺水而下,被沟里的尖石利物碰伤的。”

梁春皱眉沿着小沟向山上望去,周聪却傻傻地问道:“小飏不是被妖怪啃杀的吗?”

梁春回头喝道:“来人,将周聪给我拿下!”

两个捕快将周聪按着跪下,不由分说地就用索子将他背捆起了双手,周聪大叫道:“为什么绑我?捕头大人,我乃一介举人,你们这是有辱斯文!”

梁春冷笑道:“这小童分明是你杀了之后扔到沟里,然后想出一串谎言想欺瞒本官,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聪大叫道:“冤枉!我冤枉啊,我明明亲眼所见,小飏被山崩落土压住,我想去救他,一具枯骨从地下爬出,抓住小飏向下拖,大人,我说的句句是实,绝无一句虚言啊,大人,我与小飏情同手足,我还要他陪我入京,我杀他做什么啊大人!”

陆康较倾向于相信周聪的话,他也说道:“梁捕头,我觉得周聪没有杀人动机啊,小飏是他的仆童,就算犯了错,被怎么责罚都是理所当然,不至于从背后一下打死,何况当晚我们在救了周聪的前后确实听到山上有鬼哭之声,直到清晨才彻底消失,那绝不是山谷回音,请梁捕头明察。”

梁春皱眉道:“难道你怀疑是你们村里传说的那个妖魅所为?他头上这个伤又如何解释?”

陆康还未回话,村民任元抢着答道:“捕头大人,是冤鬼,不是妖魅,那晚上大家都听到的,那冤鬼时不时就在山上叫,我们都听惯了,绝不会错的。”

当地人很是相信鬼神,梁春其实心里也有些信了,不过他依旧怀疑道:“小飏头上的伤作何解释?周聪说小飏被崩塌的土掩埋,又被枯骨拖到地下去了,这又如何解释?”

陆康说道:“说不定小飏从鬼卒手里挣脱出来,奔跑间不小心滑倒,后脑撞到了石头,然后就滚到了山沟里呢?”

梁春说道:“那也忒巧了点,也罢,小张,暂时将周聪解开,咱们顺着小沟上去,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周聪被解开,两个捕快盯着他,大家沿着小沟向上走去,走了没多久,细心的梁捕快便在沟边发现了一块染血的石头,他单手抓着石头快步回到小飏尸首边,合作多年的仵作孟海接过石头,在小飏脑后一比,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家伙打的。”

梁春来到周聪面前冷笑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除了你,还会有谁三更半夜在山上把这个孩子活活打死?”

周聪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望着那块石头不停摇头道:“不是我干的,是妖怪,真的有妖怪啊!”

其他人也帮不了他,梁春哼了一身,说道:“这些话你留在公堂上等,县令大人问案的时候再说吧,看大人不打烂你的屁股,捆上带走!”

周聪又被捆了起来,大家开始下山,山南村的人领着走上了捷径,转过一个山腰时周聪突被脚下石块绊了一跤,他一头撞在地上一块突起的石块上,顿时给跌得头破血流。

大伙儿急忙给他止血,周聪茫然望着那块石头好一阵,突然大叫起来:“我记得了!我记得了!这块石头我见过,那天晚上我也在这里摔了一跤,当时我是用手撑在石头上,手都破了!捕头大人,不信你可以看我的手!”

梁春一愣,他回头摊开周聪的手,再与他额头上的新伤一对,还真的一模一样。

“你真的来过这里?”梁春慎重地问道。

周聪连连点头,说道:“我记起来了,梁捕头,那晚上我是从那边过来的,我和小飏就在距离那座山不远的一个谷内找到一个土洞,想在里头挤着躲到天亮,没想到半夜下起雨,洞整个塌了。”

梁春向陆康望去,陆康望着周聪所指的那座山峰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不仅是他,整个南山村的人神色都紧张起来,过了好一会陆康才说道:“梁捕头,那就是死人山主峰,周聪如果没指错的话,他说的应该是冤魂谷,也就是我们村中流传的那个故事的发源处,那里很邪的,说不定周聪说的是真的。”

梁春脸一沉,说道:“你胡说什么,现在天色还早,大家一起过去看看吧,周聪,我最后给你个机会,倘若我们去到你说的地方却一无所获的话,县令不打你我先整死你。”

周聪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很肯定地说道:“我绝没有撒谎,梁捕头请相信我!”

大家商议一阵,南山村的村民们在梁捕头的指斥下好不容易答应一起去冤魂谷看看,大家沿着草木重生的山道再次向上而去。

故地重游,周聪沿途又发现了好几处记忆深刻的地点,路边也有不少折断的树木等痕迹,当大家在一个带刺的灌木中找到了周聪遗落的一只布鞋时,梁春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终于大家来到了周聪所说的山谷谷口,还没站稳,迎面已吹来一股寒气,梁春向谷里一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谷内蔓草横生,上边树荫遮蔽,这谷又背着阳,谷里湿气逼人,就算没有鬼,这里的虫蛇一夜也能把两个大活人给抬走了。

“你们主仆二人就在这谷里想过夜?”梁春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啊,我们不知怎么走到这里,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叫小飏在附近找了个洞歇息。”周聪理所当然地说道。

连陆康都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了,在山里就算要临时找地方休息也该找个干爽向阳远离水边之处,这地方阴气逼人,就算没有虫蛇和那个东西,呆一晚上也要病倒了。”

周聪苦笑道:“我哪知道啊,反正到处都漆黑一片,带在身上的火把也全灭了,摸着黑哪儿不一样?”

“好了,大家少废话,现在到了地头,周聪你快带路进去找到你们昨晚歇息的那个地方,这里湿气太重,我可不想在这里呆太久。”

周聪颤颤巍巍地跟在梁捕头背后指路,山南村的人根本不敢进去,他们站在有阳光照着的地方向冤魂谷望去都有些发抖,胆战心惊地等待着。

过了好久,谷里突然传出数声惊叫,周聪的叫声尤其尖锐凄厉,留在谷外的山南村村民们骇然退后了两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进去看看还是立刻逃走。

陆康也吓得脸色发白,不过他有职责在身,心中天人交战了一阵,他终于跺跺脚,说道:“大家去扎几支火把,咱们进去把梁捕头他们救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冤魂谷中响起异动,梁捕头拖着已经软绵如虫的周聪跑了出来,其背后跟随着另外几个衙役,陆康数了数,没有少谁,他们身上也没见有什么伤痕,心中定了定,迎上前正要开口询问,只见周聪突然狂呕起来,紧接着除了仵作孟海外的其他人面色苍白地蹲下身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啦?”陆康心中发毛,颤声问道。

老仵作孟海见怪不怪,却也沉着脸说道:“我们去到了周聪所说的地方,那里确实坍塌了一块,露出十多具尸首,有的早已变成白骨,有的正在腐烂,蛆虫爬了满地,惨,真惨啊。”

陆康心里发毛嘴里发酸,其他村民们更是两腿颤颤,只要有人发声喊,大家定会一起转身逃走。

陆康颤声问道:“莫非……真……真的有冤鬼吃人么?”

梁捕头吐了几口就好了许多,听到陆康的话,他哼了一声,说道:“全是屁话,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是人干的,那些没腐烂的尸体上有不少明显的人为伤痕,陆康你立刻带人下山,连夜返回鲁山县向知县大人汇报,就说尧山底下出了连环命案,请他明日立刻带多些人过来查案。”

陆康吃了一惊,说道:“是人干的?他杀了多少个?梁捕头你们打算在这里过夜?”

梁春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个大案子,倘若能在咱手里破了,大家都有不少好处,况且从现场痕迹上看,那凶手已经开始整理尸首,只是因为数目太多,还没来得及全部挪走而已,我们必须守着,决不能让他毁尸灭迹,对了,这个山谷有几个出口?”

陆康道:“就这一个,那边是悬崖峭壁,猴子都攀不上去的。”

梁春点点头,说道:“一个最好,你们可以下山去了。”

陆康的目光向周聪望去,梁春说道:“把他也带走,暂时安置在你们村里吧。”

陆康点点头,招呼山南村的人一起背着周聪抬着书童的尸体,向山下走去。

眼看山南村的人越走越远,整个山谷顿时人气寥寥,那个叫小张的捕快犹豫着说道:“梁头儿,咱们真的要在这山上呆一夜啊?”

梁春说道:“不错,你怕什么?又不是鬼,是人啊,照我看凶手至多三五个,杀的都是普通人,应该也没什么本事,咱们几个有刀有棍,怕个球,日后能否飞黄腾达就在此一搏了!”

梁春开始安排人搜集干柴寻找水源,他自己亲自去处理众人踩踏的痕迹,布置陷阱,天渐渐暗了之后梁捕头带着大伙儿来到冤魂谷对面的一处山岗上,用石头围了个圈,有草树遮蔽,就算点起火也不容易被远处的人发现,在这里却可以看到冤魂谷,前提是天上有月亮,或者凶手点了火把。

夜渐渐深了,四周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同来的几个捕快都有些害怕,仵作孟海烤着獐子腿,说道:“大伙儿别怕,这都是山里的夜行动物在闹腾,说起来它们更怕咱们哩,只要别突然跑出只大老虎,你们大可安安心心睡到天亮。”

一个捕快苦笑道:“咱们人多,就算出了老虎也不怕,怕就怕……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别说话,小心别把凶手惊跑了。”梁春轻喝道。

大家沉寂下来,梁春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冤魂谷的方向,夜风呼啸,各种声音不断传来,大伙儿都有些疲倦,不过心神紧绷着,谁也不敢眯上眼睛。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阵鬼哭:“我死得好冤啊……救命……咯咯咯咯……嘿嘿嘿嘿……呵呵哈哈……”

声音飘忽不定,连死从哪传来的都分辨不清,就好像真有个鬼在天上飞来飞去一般。

梁春的心都提到了心坎上,他睁大了双眼四处搜索,就是看不到一个鬼影,突然,那声音就在他们头上炸响道:“梁春!你还我命来!……”

“鬼啊!”小张睁着赤红的眼睛,拔出腰刀胡乱劈砍,转眼就砍伤了孟海,其他几个捕快也纷纷怪叫起来,大家拔出刀互相劈砍,梁春在徒劳地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孟海倒在地上,却依稀看到头顶上有一个似有似无的鬼影在摇晃,它披散着长发,长长的红舌头耷拉在胸前,裂开嘴正在无声地狞笑……

山上的鬼哭和惨叫声依稀传到了山下,山南村的村民们又度过了一个惊悚的无眠之夜,天明时大家说什么也不敢上山去看,村长只好派了两个胆子大腿比较快的,清早太阳出来之后就走大路向鲁山县赶去。

半路上正好碰到陆康等带着县令和大队人马,鲁山县令谭斌闻讯后快马加鞭赶路,赶到山南村之后稍作歇息,直接带人上了山,在周聪曾经摔到头的那个地方,他们见到了昏迷的捕快小张。

小张浑身是血,他的右臂已经没了,伤口血肉模糊,断骨参差不平,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猛兽咬断的,大家把小张抬下山去医治,同时加快上山,沿着血迹他们找到了梁捕头和孟海他们,现场的情景凄惨无比,让人见之胆寒。

留在山上过夜的六个衙役,除了小张之外全死了,他们就像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搏斗,然而现场的痕迹却显示出他们应该是自相残杀,死后他们的身体横七竖八,脑袋都被不知什么野兽给啃了下来,散乱地遗弃在山岗四面,他们的肢体也遭到了损毁,残肢断臂有的抛落到了山岗下,有的却高高挂在树梢上,当捕快们把人头搜集回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们的眼睛都不见了,而且五颗人头和他们的身体被摆成了五芒星的图案。

鲁山县令谭斌命书记记下现场细节,然后又带着人到冤魂谷里,果然见到许多尸体,谭斌当即命人清理现场挖掘尸体,他带来的人多数都不敢动手,谭斌只得亲自动手带头挖掘,这才带动了不少人,尸身清理了一天都没清完,往往是刚挖出一具在旁边又发现一具或者更多,挖着挖着,谭斌的手都有些抖了。

太阳偏西之后便有人提出要下山,因为没有人再敢留在山上过夜,谭斌没奈何只好带着人下山,挖出的尸骨连收敛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送下山去。

这天夜里山上鬼哭狼嚎一整夜,第二天清早谭斌带着人再回到冤魂谷时,冤魂谷里的尸骨就像被疯牛群踩踏过一般,排列整齐的尸骨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横七竖八全乱了套。

这回谭斌下了死命令,不搞清楚不许任何人下山!

大家于是再也顾不得伤到尸骨,快速清理已经挖好的尸骨,又一阵狂挖,快将整个山坡挖了一道时才终于不再出现新的尸骨,大家急忙下山,用石灰、干沙等临时处理了一下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粗略点了下人头,足有一百六十五人之多,加上书童小飏和梁捕头他们,死者总数为一百七十一人。

看到这个数字,谭斌的头有些发晕,在自己治下什么时候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这下全完了,辛辛苦苦博得的官声面对这么多死者毫无作用,丢官都是小事,只怕上边为了找个替罪羊,将自己牺牲掉,那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同样担心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县丞和主簿,县令倒霉他们也要遭殃,两人一合计,突然有了主意,他们将谭斌拉到个没人的地方,县丞韩毅悄声与他商量道:“谭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三人不可能担下来,况且这事诡异得很,上头一旦派人来查,只怕咱们三人前程危矣,现在咱们只剩下一条活路,那位传说中破案如神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不是刚过了襄城,要走叶县、裕州去南阳吗?若是咱们派俩人快马加鞭从南召赶到裕州应该还来得及,若是这位大人肯接手,咱们三人就有救了!”

主簿淳于建也道:“不错,听说那位大人神通广大,能通鬼神,自号法术天下第一,倘若他都不肯接手,咱们总算有个借口,不知谭大人意下如何?”

谭斌愣了一阵,苦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事须得赶快,派人带着公函,飞马向段大人求救去吧……”

第〇四一五章 【疯狂凶手】

那天正德叫永福公主点将,没想到她竟然点了段飞的名儿,正德金口已开,没奈何只好把段飞叫道面前,让他自己决定,本以为年后锦衣卫诸事繁忙,段飞还要筹建那个啥‘刑侦补习班’,又要组织‘军歌大选拔’活动,定会摇头拒绝,没想到话说出来之后段飞只是皱眉想了想,还没等正德暗示下来,他就已经答道:“微臣遵命。”

永福公主心想事成开心不已,正德却有些郁闷,等永福公主走后他便屏退了左右,和段飞密谈了一会,终于明白段飞为何会答应陪同公主南下,段飞接到消息说魔教教主等高手已经潜往河南、陕西一带,意图未明,段飞送公主南下,需要经过河南,正好可以顺路调查一下。

听说事涉魔教,正德也毫不含糊,立刻下旨派遣段飞率两千锦衣卫和两千‘五军营’,一千‘神机营’官兵,总共五千人,还带了不少火器,护送公主回湖广安路州,同时还给了段飞一个任务,那就是沿途督查百官,核查刑案,体查民情,段飞就成了个四不像的钦差大人。

争吵不休的文官集团和内侍们一时没察觉,段飞已经接了密旨出了京城,等他们觉察出段飞带的人未免太多时,段飞都到了保定了,等他们放弃派人把他追回时,却听说他在保定住了一宿。

保定府自古以来民风彪悍淳朴尚武,宋朝的时候,蒙人南下途中在保定都吃了不少苦头,许多有钱人都会到保定来招揽看家护院的,段飞在保定滞留一夜却是个意外,只因公主一时心软,收了个插着麦秆扑上来卖身葬父的丫头,为了给她办完丧事好无牵无挂,这才求着段飞在保定宿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大家继续上路,沿着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开封府一路走去,一路慢慢悠悠,有时走的还是小道,每到一府都停留一天或两天,来到开封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十日。

河南官员早已闻讯赶来开封迎候,段飞在开封也只呆了两日便继续启程南下,走尉氏、许州、襄城等县,向河南重镇南阳行去,这回倒是快了许多,十三日中午就已到达叶县,傍晚到达裕州。

在裕州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晨队伍刚出裕州,突然两匹快马从后边赶来,马上骑士身背鲁山快驿字样,见到巡抚钦差大旗几乎喜极而泣,他们大声叫道:“钦差大人,我等有紧急大事相告!”

段飞闻声心中一愣,鲁山?那地方不适合做什么大事吧?难道魔教改变了行事风格,打算来个农村包围城市?不对啊,从开封查到的资料上显示,鲁山县令还算个清廉能吏,鲁山县虽然算不得富裕,但也绝非魔教弟子起事的好地方啊。

他挥手让保护自己的锦衣卫让开放那两个驿马进来,只见那两人快马来到近前后翻身下马,然后连滚带爬地来到段飞马前,倒头便拜,叫道:“鲁山衙役于旦、孔铭辉拜见钦差段大人。”

段飞说道:“你们起来说话,鲁山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俩衙役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站起递给段飞道:“鲁山发生一宗大案,具体详情我们县令在公文中有详述,请大人拆看。”

听说不是造反,段飞松了口气,要造反也等自己有了准备再说,别来个突然袭击啊,他接过公文封,拆开看了一下,当他看到死者人数已达一百七十一人时也忍不住惊叹了声,对谭斌描述的那些神异鬼怪之处倒不是很在意,这世上本没有鬼,再诡异的事情也是可以解释的。

拿着公函段飞犹豫了一下,鲁山县县令用盖了大印的公函求援,按理说自己不能不管,不过自己现在身负护送公主的任务,半途走开似乎很不妥,只怕公主也不会答应。

那两个衙役还在期待段飞的回答,段飞想了想,对他们说道:“你们在此稍候,本官要向公主禀报此事,小寒,给两位衙役大哥看座,弄些茶水点心过来。”

“是,大人,我这就去张罗。”名叫小寒的丫鬟躬身答道,她就是公主在保定收的那个丫鬟,不过她却被公主安排去跟着段飞伺候了,现在段飞身边就有了李玉英和小寒两个丫鬟。

段飞来到公主轿前禀道:“公主殿下,微臣收到鲁山县来函,鲁山县发生了一宗大案,案情十分严重,需得紧急破案,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然微臣身负皇命护送公主殿下南返,不能擅自离开,微臣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公主定夺。”

永福公主柔声说道:“能让段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案子定是一个天大的案子了,既然如此,段大人还是以国事为重,立刻赶去鲁山县查案吧,我有骆安他们相伴足矣。”

段飞没想到公主竟然这么好说话,他顿时大喜,表面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又道:“多谢公主殿下宽宥,此案委实重大,现在已经死了一百七十一人,鲁山县人心惶惶,随时会出事,鲁山县令急函求援,微臣是不得不去啊,请公主见谅,微臣命王佐率两千五军营及一千神机营一千锦衣卫兵丁护送公主,微臣自带一千锦衣卫去鲁山县查案,若是查案顺利,或许微臣还能在公主抵达安路州之前赶上公主大队人马。”

永福公主轻叹道:“若非时间紧迫,我真想跟着段大人去鲁山县看看,一千锦衣卫会不会太少?段大人还是带两千锦衣卫和一千神机营去吧,我回去这一路不会有什么事的,带那么多人反而会吓着娘亲,段大人此去不必着急,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要紧,只要能赶上我的归期就行,哪怕在开封重逢都不要紧。”

段飞感恩涕零地拜别了公主,留下王府旧人大王佐率队护送公主继续南下,段飞则带着其他人,折回头改道快马加鞭地向鲁山县赶去。

这一路尽是翻山越岭,虽然大家马术都颇为精湛,不过因为道路不熟,因此在过鲁阳关时反而被在裕州休息了两个时辰的鲁山县衙役赶上,随后天色便暗了下来,三千快马在山道上疾驰,高举的火把汇成了一条长龙,在山道上蜿蜒前进,就算真有鬼怪,见到火龙早吓跑了。

约莫在寅时初(凌晨三点)的时候,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鲁山县,段飞留下华明和三千士兵,只带了百来人向山南村赶去,约莫在卯时初的时候来到了山南村。

一时间火光鼎盛人马喧沸,久候多时的鲁山县县令谭斌等喜出望外地前来迎接。

双方见礼之后段飞一面走一面问道:“情况如何?案情有什么新变化吗?”

谭斌答道:“大人,今晚前半夜鬼哭了半宿,大人一来,那鬼哭声顿时停了,想来大人的虎威冲销,镇住了这个冤鬼,让他不敢乱嚷嚷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那个姓张的捕快醒了没有?”

谭斌摇头道:“还没有,他受伤太重,惊吓太过,给他疗伤的大夫说他只怕还要昏迷几日。”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多派几个人看护着他,一旦他醒来立刻向本官报讯。那些尸首都安放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谭斌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连夜赶来,何不先休息一下?明早再去看也不迟。”

段飞‘嗯?’地一声质疑,谭斌急忙答道:“大人,尸骨委实太多,这几日天气转暖,许多尸体腐烂严重,我县的老仵作刚被害死,他的徒弟被逼着上阵,看到如此多的尸体,他已经吐得昏厥好几次,因此那些尸骨至今尚未分拣整齐,恶臭|逼人,据说还有鬼火阵阵,大人还是等天亮太阳出来后再去瞧吧。”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正是因为天气转暖,我担心尸体腐烂,这才连夜赶来,正好本官随身带着仵作,这点小事还难不着本官,杨森,该你一显身手了!”

杨森喜滋滋地走了出来,对谭斌笑道:“县令大人,办案要紧,你还是快带路吧,若是怕臭,我这里有两粒避臭丸可以相赠,我家大人有神明保佑,又精通法术,诸邪辟易、百无禁忌啦。”

谭斌苦笑着接过两枚避臭丸儿,熟练地塞到了鼻孔里,他向段飞一揖,说道:“那便请大人跟随下官去停尸处吧。”

段飞跟着谭斌走去,停尸的地方在山南村南边,靠着小河旁有一片田地,因为还未开春,这里还是荒芜一片,谭斌将收集来的尸体安放在这里,还临时搭起了一片草棚子,用来遮阳挡雨,棚子四周点了七八堆火,有上百名士兵看守,见到大家过来,他们纷纷上前施礼。

看到谭斌的安排,段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杨森,首先处理那些腐烂较严重的尸体,将每一具尸体都编个号,将所有发现的细节详细记下来。”

杨森咂咂嘴,望着成片的尸骨,他不禁说道:“大人,尸体太多,加上鲁山县那个仵作还不够,我需要有人帮忙才行,至少要一个记录的,几个帮忙收拾尸骨的。”

段飞转身望去,问道:“有谁自愿帮忙的,可站出来,本官重重有赏!”

“大人,算我一个。”蒋俊和洪邦站了出来,石斌和郭威却挠着头有些犹豫,眼角都向自己心仪的姑娘望去。

小环因故也跟出京来,她垂着头暗踢了石斌一脚,石斌会意地走了出去,那边李玉英也把郭威推了出来,杨森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避臭丸,加上四人还是显得有些少,鲁山县县丞韩毅见状点了几个人出来,都是参与过冤魂谷挖尸抬尸的,这样收捡尸体的人就差不多了,只差个记录的人。

鲁山县有个小吏是专门干这活的,不过他打死也不肯再尸堆中游荡,段飞正在考虑人选时,新收的丫鬟小寒却站了出来,说道:“大人,我懂写字记账,让我来吧。”

大家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明白她身份的段飞却并不惊讶,点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大家开始干活,段飞并没有进入草棚,只是叫人端来几张桌椅,和谭斌一起坐下,倾听石斌验尸时报出来的信息。

石斌首先检查的是鲁山镇捕头梁春等的尸体,只听他报道:“死者梁春身高五尺八,身体壮健,会武艺,现身首异处,脖颈断裂处肌肉呈现拉扯撕裂伤,脊椎碎裂,齿痕明显,该是被咬断的,齿痕粗大尖利,从齿印上推断应该是某种食肉动物,并非人为……”

听说不是人啃的,大家都松了口气,只听石斌继续道:“从颈脖断口处看,血液早已凝固,因该是死后许久才被啃断脖子,致命伤不在此处,梁春身上有明显外伤,胸口身中数刀,从伤痕上看,似乎是朴刀一类刀具所为。”

“嗯,”鲁山县令谭斌对段飞道:“据下官推断,梁春等曾自相残杀,或许他身上的刀伤便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

段飞摸摸颔首,杨森继续验尸道:“这些刀伤并不致命,除非流血过多,不过显然梁春并没有挨那么久,他身上的致命伤应该是直透后背的这一枪……请大人原谅,我不知道凶器为何物,只不过这东西把梁春捅了个前胸通后背,应该是一个圆形长棍状东西无疑,我怀疑是枪或者矛一类东西。”

段飞问道:“还有什么吗?”

杨森把梁春的尸体翻来覆去看了几便,说道:“大人,暂时看不出什么别的了,想要知道更多细节,需得找个停尸间慢慢检验。”

眼前那么多尸体,无时无刻不在腐败,哪里有时间给他慢慢检验,段飞说道:“好吧,下一个。”

杨森将梁春的尸体交给鲁山县的实习仵作处理,他则继续检查另外几个衙役的尸体,他们的情况与梁春几乎一模一样,都曾被矛状物刺穿了心脏,然后被啃掉了脑袋,不过他们的致命伤却并非这两样,在被刺穿心脏之前他们已经受伤过重而死,有一个还被劈开了半边脑袋。

处理完几个最新的死者,杨森叫‘志愿者’们将腐烂最轻微的尸体挑出来,挨个排好,等待他来检验。

凝望眼前几具腐烂的尸体好一阵,杨森才问道:“来个本地人回话,今年冬天本地气温如何?可有剧烈变化?”

山南村里正陆康答道:“今年冬季干冷,连雪都没下多少,直到前些日子倒春寒才下了两天冰渣子,不过冤魂谷中阴气逼人,常年都是极潮湿的。”

杨森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大人,眼前有三具尸首腐烂程度相当,据推算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月内,三个死者从衣饰年龄上看,应该是一家三口,其中夫妻年纪大约都三十岁左右,孩子约莫十岁出头。”

段飞皱了皱眉,问道:“至死原因可以查出来吗?”

杨森傲然道:“就这腐烂程度绝无问题,让我来瞅瞅……”

杨森首先翻看那具成年男尸,突然那尸体的咽喉一阵涌动,站在旁边的人都吃惊地啊一声惊呼,齐刷刷地后退了两步。

杨森也给吓了一跳,段飞见有异状登时大声问道:“杨森,怎么回事?”

杨森吃吃地答道:“大人,我也不清楚,不过……”

男尸的口一张,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钻了出来,大家又发出一声惊呼,只见杨森伸手一抓,将那东西捏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人,是一只老鼠,不知怎地从死者嘴里钻到了他肚子中,刚才受惊爬出,把大伙给吓着了。”

段飞淡然哦地一声,说道:“继续。”

他稳定的声调抚平了大家心中的恐慌,杨森把那只老鼠脖子一扭,然后把粘糊糊的死老鼠扔到一边,望着那男尸微张的嘴,杨森伸手在他下颚一掰,望着黑洞空敞的嘴巴,杨森咦地一声,在死者脖子上捏|摸了几下,说道:“大人,死者舌骨断裂,我怀疑他是窒息而亡,谁拿支火把过来照清楚些。”

火把拿来,杨森仔细一看,抬起头说道:“大人,死者脖子有勒痕,痕印粗大清晰,这种痕迹很常见,我也在被吊死的死囚身上见过多次,甚至连印痕都极为相似,凶手用的应该是同样粗细的麻绳。”

段飞哦地一声,问道:“还有其他可疑线索么?”

杨森再次仔细查看尸首,又有所发现,禀道:“大人,尸首身上有多处磨损擦伤痕迹,手腕脚踝均有淤痕,可能曾被人捆绑着在地上拖曳,他舌头应该是吊死后耷拉出来,被老鼠吃掉了,不过也不能肯定是否曾被人割掉……基本上就这样了……”

杨森的目光向那具成年女尸望去,开始描述女尸的情况。

女尸舌骨也断了,不过舌头还在,已经腐烂得随时会掉,她手脚也有捆绑痕迹和在地上摩擦的伤痕,另外她身上还有不少鞭痕,尤其是胸部和臀部,衣服全打烂了,那两个部位腐烂也最严重。

“凶手真是个疯子……”听到杨森的描述,谭斌喃喃地说道。

段飞却道:“倘若他真的疯了,倒还情有可原,可惜他明显没疯,只能说此人性格偏激,极度嗜血嗜虐,有*倾向。杨森,继续验尸。”

杨森哦地一声,说道:“这个孩子……唉,他比父母还惨,谁竟然能对这样的小孩下如此毒手?”

段飞硬起心肠,说道:“抓紧时间,少说废话,说不定凶手正在行凶呢,早点破案可以多救几个人……”

话音刚落,东边山南村方向传来一声惊惧到了极点的惨嚎:“救……救命!杀……杀人啦……”

第〇四一六章 【入室行凶】

凄厉的惨叫突然戛然而止,段飞浑身猛一个激灵,他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大家固守原位,没有任务的立刻随本官前往山南村,分散包抄,收缩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

大家听令而行,分散包抄而去,段飞则擎出宽袍下藏着的龙牙刃,大步流星向山南村奔去。

山南村村民俱被惊起,开门来看,段飞沿途大喝道:“大家紧锁门窗,不得随意走动,刚才发出惨叫声的是谁家?”

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倒是狗吠声震耳,段飞一跃而至屋顶,只见火把快速将整个山南村包围起来,他心中一定,再次大喝道:“刚才是谁在惨叫?”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答道:“好像是……好像是李二,刚才好像是李二在叫,他……他家在村子东南角,院子里堆了许多杂草的。”

段飞道了声谢,然后向东南角奔去,只见最角落的一个院子里堆满了杂草,而且屋里黑灯瞎火,也没有狗叫声,与其他村民家截然不同。

段飞心中一凛,轻轻跳入院中,屏住呼吸向前走去,只觉屋子中有两个呼吸声,一个有些急促,一个却很微弱。

“大人且慢,让我们两个先进去吧。”两道人影从屋面上跃下,分别破窗破门而入,段飞刚来得及说声小心,他们已经消失在屋里。

更多锦衣卫涌入院中,将段飞保护起来,转眼屋里便亮起了烛火,刚才说话的猴女慕容香说道:“大人请进,凶手已经逃了,屋里只有两个昏迷的村民,以及一个没了脑袋的死书生。”

段飞大步走进去,只见屋子分内外两进,就在外间地上躺着一男一女,床上则躺着一个身穿青衫直襟的人,他已经没了脑袋,胸口也是一片血污,一般来说只有读书人才这副打扮,因此慕容香才会直接了当的说是死书生。

与猴女配对值夜的是来自峨眉的易文纶,他的属相是酉鸡,猴女动不动就叫他小鸡,此刻他正在给地上躺着的李二和李二婶探察,段飞来到床前,望着床上尸体问道:“情况如何?他们是被打晕还是吓晕的?”

易文纶抬头答道:“大人,男的是吓晕的,女的是被人在后脑敲了一下敲晕的,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

段飞道:“把他们弄醒。”

易文纶答应一声,开始施救,段飞凝望着床上尸体,眉头紧皱,眼前这个死书生应该就是周聪了,在段飞心中原以为这个书生只不过是适逢其会,对破案没什么价值,所以来到山南村之后并没有像对捕快小张那样派人特别照顾,没想到他竟然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真是疏忽了。

杀死周聪的凶手是否就是那个在山上肆虐的凶手呢?不论如何这两者定是有关联的,周聪的脖子切口处平整,显然是一刀砍下,他的胸口被从心脏上挖开,里边空洞洞的,心脏被人挖去了,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被吓晕过去的李二在易文纶的施救下幽幽醒来,才睁开眼就大叫起来,易文纶给了他俩耳刮子,李二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看到火光和县令谭斌,李二大叫道:,“大人救命,那周聪……还有我媳妇……都……被……被……”

谭斌安慰道:“你放心,你媳妇没死,只是被打晕了而已,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详述给段大人听。”

李二爬了起来,先爬到自己媳妇身边,在她鼻子前一摸,感觉到一丝热气,他顿时大喜道:“阿源真的没死,太好了。”

段飞清咳一声,李二回过神来,回头向段飞一拜,说道:“段大人,小民李二,以挖掘及售卖草药为生,粗通医术,所以大家将周聪救回来后暂时安排在我家里就近照应着,后来又出了许多事,案子未破,周聪想走也不行,只好继续留在我家,今晚上大人来的时候我们也想出迎的,不过谭大人叫我们呆在家里不得随意外出,所以我们就老老实实呆着,只不过谁也睡不着,便在这外间里聚在一起聊天,先前我突然肚子疼,到院子里蹲了一会,回来时突然发现屋里灯已经灭了,因为天已经快亮了,我还以为是媳妇为节省灯油把灯吹了,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腥味,借着天光依稀看到我媳妇倒在地上,周聪他……他躺在床上脑袋没了,我吓得尖叫了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没有看到凶手吗?”段飞问道。

李二摇头道:“没有,小民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并未见到任何人。”

段飞立刻吩咐道:“找几个人去搜查院墙,尤其是靠外边的,还有门窗,看有无攀爬撬痕。”

这时李二嫂还没醒,段飞亲自手举火把,在李二家搜索起来。

地上并没有明显的血迹,从李二嫂躺倒的位置可知凶手是从里屋冲出来,直接从背后打晕了她,然后飞快扑到床前,制服并杀害了周聪,这么说凶手应该早已潜伏在里屋,目标是周聪,他并没有太大把握同时对付三个人,所以才耐心等到李二去了茅房,然后突然出手伤人。

“大人,院子角落里有条死狗。”

“大人,外墙上有攀爬痕迹。”

“大人,里屋窗户有撬开的迹象。”

线索相继传来,段飞也在李二家的里屋发现了凶手藏匿的痕迹,此獠显然用攀援用的钩索从外墙爬入李二家,首先他处理了李二家的狗,然后见周聪等三人都在外间聊天,他便撬开窗户潜入内间,等待时机暴起伤人。

段飞的目光从地上的些微泥印上挪开,这个凶手胆子还真大,竟然一直侧立在小门旁,看来他打算随时干掉进来的人,然后再杀出去,只是一直没人进来,于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出手。

从这点泥印上看不出凶手脚有多大,段飞遗憾地来到窗户旁检查了一下,这是一扇向外掀起,可以撑起来就像个凉棚似的窗户,插销旁有撬过的痕迹,窗户打开时会有吱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凶手爬进来时李二他们没有听到。

“李二,你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吗?”段飞回到外间,向李二问道。

李二一愣,向四周看了看,他不敢看周聪的尸体,只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床上,然后说道:“回大人的话,外间的东西都在,不知里面丢东西没有。”

“进去看看吧。”段飞说道,李二快步走了进去,谭斌小声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段飞说道:“目前我只想到一点点,凶手是为周聪而来,行凶之后特意取走了他的心脏与头颅,倘若李家没有丢东西,说明凶手早已预备有盛装头颅与心脏的器物,否则在他离开之时地上定会滴落不少鲜血,现在地上干干净净,甚至连床上溅的血都不多,倒是褥子、床底积了不少鲜血,大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谭斌仔细看了看床上的尸体,以及血迹分布的状况,只见床上根本没有血液喷溅迹象,倒是有不少血被吸入了被褥,留下一大摊痕迹。

谭斌疑惑地说道:“莫非凶手一刀砍下去之后并未拔刀,以至于血迹无法喷溅?”

段飞摇头道:“看看裂开的床垫和褥子便知道凶手那一刀干净利落将周聪的头砍了下来,倘若头未滚开用刀封堵伤口,血迹必然会从两侧甚至是上端喷出,现在两侧虽然也有些喷溅状血迹,但是血迹量未免太少,而且周聪的脖子上干干净净,说明凶手并未用刀封住他脖子,而是在砍掉周聪脑袋之后立刻将刀子倾斜,用刀身作为缓冲,脖子里的喷血撞在刀身上多数溅到下方形成血泊,因此没有喷溅痕迹,少数血迹向两边飞溅,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谭大人看到周聪胸前这块血迹了吗?这是凶手擦干净刀子所留下来的,比较平整,而这片被单上的血迹,却是凶手用来擦拭手上血迹的,还有这个血圈,这应该与周聪的脖子横截面一致,是怎么留下的就不用说了吧?”

听了段飞的分析,谭斌有如亲眼所见,他惊叹道:“段大人果然不愧神捕之名,将这些血迹分析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不过……为何凶手大费周章用刀子挡住喷血呢?”

段飞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推测应该不外乎凶手想感受那喷溅的血带来的冲击力,看着生命的流逝,对凶手来说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吧。”

谭斌点了点头,这时李二在屋里叫道:“大人,我媳妇藏在柜子里的二十两纹银和一些首饰不见了,天啊,这可是咱家全部的积蓄啊,那该天打雷劈的畜生,眼睛怎么就这么毒,心怎么这么黑啊。”

闻声进去安慰的里甲陆康说道:“知足吧你,凶手没把你们夫妻俩顺手干掉,你们的命够好的了,天亮之后多给菩萨上几柱香吧。”

谭斌惊疑地道:“难道是劫财行凶?”

“真是个书呆子,看来办一个刑侦补习班真的很有必要……”段飞在心中暗叹,向里屋走去,随口解释道:“若是劫财,直接把钱取走不就完事了?为何还要冲出来杀人?难道是周聪的仇家一路追来?否则为何只杀周聪一人?这显然是个有针对性的谋杀,劫财只不过是顺手而已。”

谭斌恍然,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段飞来到里屋,问李二道:“你家里除了丢了银子,还丢了其他东西吗?”

李二一直在四处翻找,闻言他摇摇头,表示没丢别的东西,段飞在门边搜集了点土样,只听易文纶在外边说道:“大人,这女的醒了。”

段飞回到外间,只见李二嫂果然正在渐渐清醒,李二跑出来,与李二嫂抱头痛哭,段飞示意让人将周聪的尸首用那些染血的被褥裹起抬走,李二嫂茫然问道:“怎么啦?我怎么好端端的就睡过去了?哟,别摇,我的头……啊哟,我的头上怎么有血啊?”

段飞摇摇头,跟着抬尸体的人走出了李家,谭斌也跟了出来,问道:“大人,不需对李二嫂询问吗?”

段飞摇摇头,说道:“应该没什么用,她是被凶手从背后偷袭敲晕的,应该什么都没看到。”

谭斌也跟着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凶手为何干冒大险闯进村来杀死周聪呢?据我所知,周聪对凶手是一无所知的啊。”

此时有人来报,道:“大人,我等已搜索完毕,村子中未发现外人,也未曾发现形迹可疑之村民。”

段飞摇摇头,说道:“大家辛苦了,都撤了吧,周聪尸体已冷,凶手在李二发现之前已经逃走好久了,再守着也没用。”

谭斌突然有了灵感,说道:“大人,村子里户户养狗,不知可有专门训练过的猎犬?或许可以循着气味捉住凶手。”

段飞摇头道:“只怕希望不大,不过倒也可以一试。”

谭斌将陆康招了来,陆康听说要找猎犬,他迟疑道:“大人要找猎犬么?村里猎户耿维家就有两只,不过……大人确定真是凶手所为,不是冤鬼作怪吗?”

段飞还没说话,谭斌已然喝道:“当然是凶手所为,证据确凿,鬼会用勾抓爬墙吗?鬼会留下脚印吗?你们不要再胡说八道蛊惑人心,否则小心本官打你们板子!”

陆康听了不敢做声,不过脸上显然还有些不信,段飞笑道:“陆康,你快去找那耿维来,借他的猎犬一试,不管是凶手还是妖怪鬼魅,在本官面前我都要他灰飞烟灭!”

段飞的传奇轶事显然还不为这些僻壤小民所知,陆康将信将疑地去了,很快他就带着个一身毛皮装扮,背弓牵犬的猎人来了,谭斌很期待猎犬有用,不过猎犬刚进入李二家就有些踯躅不前,催了几下它们竟然夹着尾巴呜咽着躲在耿维脚下。

陆康骇然道:“大人,莫不是屋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段飞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鬼物,这分明是凶手留下了什么刺激狗鼻子的东西,譬如胡椒粉、老虎尿之类,谭大人,我说过猎犬不一定有用的吧?”

谭斌佩服地说道:“大人高明,不知大人是从何预知猎狗无用的?”

段飞解释道:“李家也养有看家护院的狗,凶手进来的时候它非但不叫,反而无声无息被弄死,显然凶手熟知狗性,早有准备,所以我对用狗来追踪凶犯不抱多少希望。”

“大人高明。”谭斌叹服道。

段飞把陆康招到面前,问道:“村子里这几天可有什么外人进出么?”

陆康摇头道:“我们村子地处偏远,一般极少有外人入村走动,这几天更没有外人入村,当然,几位大人带来的人不算。”

段飞说道:“那就奇了,凶手是如何得知周聪住在李二家?又如何对村子里的情况如此熟悉的?”

谭斌悚然一惊,低声说道:“莫非……凶手就是村子里的人?”

陆康大声叫道:“不可能!……”

段飞及时咳嗽一声,抢着说道:“的确不可能,这个凶手如此残忍,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谭斌和陆康等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段飞,站得稍远些的人也纷纷望了过来,段飞低声说道:“我们谈话的内容决不能让凶手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村子里的人,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倘若本官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本官定叫那个走漏风声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谭斌与陆康连连点头,段飞又提高了声线,大声说道:“凶手如此残忍,在捉到他之前大家还是小心一些,没有必要就不要离开村子了。”

谭斌和陆康都大声答应了,这时,一线金光照亮了西边的院墙,段飞目光迎着朝阳望去,悠然说道:“天亮啦,谭大人,今日本官要烦劳你坐镇山南村,本官带人到山上瞧瞧,对了,这座山名叫尧山,又位于伏牛山东的鲁山县,莫非就是传说中尧孙刘累为祭祖立尧祠而得名的尧山么?”

谭斌赞道:“正是,大人博学多识,下官实在钦佩。”

段飞笑道:“尧舜禹乃是我中华民族的先祖,不知尧祠还在否?”

陆康说道:“大人,尧祠早都塌了,这山现在也没人叫它尧山了。”

段飞惊讶地问道:“哦?谭大人给我的公函中依然称之为尧山呀,那么现在此山叫什么名字了?”

谭斌苦笑道:“段大人不要听他胡说,此山并未改名,只不过乡下俚语中因为山上耸立的大石头像是一个个的人,所以都叫它石人山。”

一旁正在安抚猎犬的猎人耿维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石人山,分明是死人山,现在山下挖出这么多死人,可算是正名了。”

石和死的发音大不一样,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胆!”谭斌喝了一声,说道:“你再敢妖言惑众,看本官不打烂你的嘴!快滚!”

“且慢。”段飞来到耿维面前,问道:“你告诉本官,此山为何叫死人山?”

耿维怯怯地向谭斌望去,谭斌又喝道:“你还不快回段大人的话!”

耿维忙答道:“回大人的话,这山在我记事起就叫死人山,听说很久以前山上有个被冤死的鬼,它经常出来害人,被它害死的人已经满山满谷,正好它又叫做石人山,所以大家就取谐音称之为死人山了……”

PS:本故事纯属虚构,大家去河南尧山玩的时候可不要带着心理阴影,话说我设定这个案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尧山又叫石人山,并且有个谐音叫死人山(因此最近才重新改名为尧山),只是觉得它位于段飞行程旁,方便展开故事,具体查资料时才发现有这么个事,于是就带入了……

尧山下有个转运谷(已改名好运谷,绝对不是冤魂谷!),风景独美,大家一定要去看看,嘿嘿……

第〇四一七章 【故布迷阵】

听说了山名的来由,段飞微笑起来,陆康正色道:“大人,冤魂的故事可不是我们杜撰的,这两天谭大人在村子里也听到了,我们可是听着那声音长大的。”

段飞好奇地问道:“哦?这倒是让本官提起了兴趣,谭大人,你听到鬼哭了?是不是呜呜声的呀?”

谭斌摇头肃然道:“段大人,这两晚我亲耳听到了山上的鬼哭,这才发现与我原先臆测的大为不同,原本我也与段大人一样以为是山风呼啸,然而……山上传来的声音时而大叫救命,时而咯咯狂笑,时而鬼哭狼嚎,时而像是在求饶,而且那些声音男女老少都有方位飘忽不定,下官也不知该如何评断了。”

段飞说道:“看来的确很古怪,里正,山上是否每晚都有鬼哭?是否每一次山上传来的声音都是重复的?”

陆康摇头道:“不,并非每晚都有,基本上每逢月缺或者乌云蔽月之夜,山上就会传来鬼哭之声,每次都不一样,罕有重复的。”

段飞说道:“罕有重复也就是说偶尔还是会重复咯?”

陆康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有些话经常重复,比如喊救命以及不要杀我什么的,不过那声音千变万化,绝对不是简单的重复,有时候……有时候听着那些声音,就好像亲眼见到了恶鬼吃人的情景,煞是恐怖。”

段飞还是不太明白,或许真要亲耳听过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时谭斌说道:“大人,下官亦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听戏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光是听那声音,依然可以想象得到戏台上正在演什么一样。”

段飞终于明白了,还是读书人说话清楚明了,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鬼哭之声也是自古便有吗?你们儿时可曾听过?”

陆康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们是听着这声音长大的,连村里的老人也不知道这鬼哭之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十多年前有一阵闹得很凶,几乎天天晚上彻夜闹腾,搞得大家都没法子,只好请道士来捉鬼,没曾想那家伙白天瞎折腾一点用都没有,到了晚上听到鬼哭声第二天就跑了,后来我们得高人指点,每月初的时候我们抬着贡品香烛到冤魂谷口祭拜一番,一般来说当月就会平静无事,不过偶尔遇上狂风暴雨之夜,那冤鬼也会出来闹腾一下。”

段飞笑道:“这么灵验?看来这个冤鬼我真得见识一下才行了,这个月你们祭拜过了吗?”

陆康答道:“初三那天才祭过的,想是那冤鬼嫌我们祭拜迟了,或是供品不足,所以……”

段飞洒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也罢冤鬼的故事今后有空再听你说,本官要上山去看看了。”

段飞回到村子西边的临时停尸场,见杨森他们还在忙着,他走过去问道:“杨森,有什么新发现么?”

杨森抬头一看,说道:“那具新来的无头尸我看过了,很干净利落的一刀断首,割了头之后才挖的心,凶手对人体骨骼和内脏很了解,只一刀斩断两根肋骨,然后将心脏取出一刀割走,厉害啊。”

段飞说道:“他有这么多试验品,对人体了解并不出奇,莫非你认为他学过医还是干过屠夫的营生?”

杨森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检查过的尸体中并未见到有开膛破肚的,只怕他真的学过医当过屠夫哩。”

段飞皱眉道:“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杨森说道:“发现的东西多啦,譬如说这个变态差不多一年才出手一次,每次出手杀的都是一家三口,成人的年纪差距较大,有三十来岁的,也有五六十岁的,孩子嘛就比较一致了,都是男孩,年纪在十至十五岁之间,光看骸骨的话,孩子的年纪比较难判断,我是以尸骨尚未完全腐烂的三男孩为准推算出来的。”

“继续。”段飞面无表情地说道。

杨森说道:“据说埋尸的地方乃极阴之地,环境潮湿,尸体被封于湿土中,因此腐败速度较慢,我在最后那个男孩身上甚至发现了我们仵作惯用的药水的味道,他们死后定是曾经经过清洗,并做了简单的防腐处理,所以距今较近的十五具尸体尚未完全腐烂,从尸体身上的情况看,他们都曾被虐待,奇怪的是成年男性身上有较重的伤势,肋骨、腿骨等折断的都有,虐待痕迹却最轻,孩童身上的情况正好相反,骨骼都完好无损,但是皮肉之伤很严重,成年女性的情况处于两者之间。”

杨森眼里露出询问的神色,话音停顿了一下,段飞却道:“继续说,先记录表象,回头再做分析。”

杨森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发现每一对成年人都是被吊死的,男孩身上却没有明显的致命伤,不过身上那么多皮肉伤可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有的伤甚至是长好了的,另外……他们手腕脚踝上都已被麻绳磨出了老茧,可以确认他们是被残酷拘禁虐待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被杀死的,我还没有时间仔细检验男孩的死因,不过我怀疑他们都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小男孩一死,他们的父母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段飞嗯地一声,说道:“你检查得很仔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森有些疑惑地说道:“我在这些还没腐烂的尸体上还发现了一些细绳,不知道有什么用,其他的就没什么发现了。”

段飞说道:“嗯,你继续忙吧,我打算上山走走,查看下现场。”

杨森把手一拍,说道:“我也一起去吧,剩下的尸骨留给他们弄好了,反正都是白骨,不用担心会烂在这里。”

段飞犹豫了一下,杨森把旁边打下手的那个仵作学徒拉到段飞面前,说道:“飞哥,你放心吧,在我的调教下,这小子已经穴道很多东西,足可担当重任,绝对没问题。”

段飞想了想,石斌他们几个都是自己带惯了的,换做新人去现场说不定还要麻烦,杨森说的也对,剩下的白骨慢慢再弄不迟,他点点头,说道:“也罢,给你们半个时辰,洗干净了换套衣服,跟我上山去吧,至于你……”

段飞望着那个仵作学徒,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先把这些尚未腐烂的尸体做一下防腐处理,然后将继续将这些白骨整理好,本官希望下山回来看到的都是完整的尸骨,而不是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那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小仵作长着大龅牙,他咧开嘴笑道:“大人,小人也姓段的,名叫段玉,大人的吩咐小人定遵行不悖。”

段飞骤然看到他的笑脸又听到他那亲昵的语调,突然之间竟然有点反胃,他强忍着笑,说道:“真是好名字,都去办事吧,小寒你过来。”

管箫寒来到段飞面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段飞说道:“你想不想上山?想的话就去更衣吧。”

管箫寒本想说不用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沾那些尸体,不过眼珠一转,她突然改变了主意,点点头,把厚厚一叠尸格交给段飞,说道:“大人,那我去更衣了。”

管箫寒走后李玉英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也要跟你们一起上山。”

段飞笑道:“哦?听说上山有个很厉害的冤鬼哦,你不怕吗?”

李玉英说道:“不怕,从诏狱出来的人,什么没见过,我自己都差点变成了冤鬼,段大人神通广大,诸邪辟易,在这世上就是专门斩妖除魔的,区区一个冤鬼,哪会放在段大人心上。”

“说得好!”段飞笑道:“那就算你一份吧,小环当然也是要去的了,大家都一块去吧。”

段飞转身对谭斌道:“谭大人,还有些时间,我想问你……周聪你审过吧?他都说了些什么?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吗?”

谭斌摇头道:“应该……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说自己和书童见天色渐黑,又迷了路,心慌之下不知怎的就进了冤魂谷,找到了一个泥洞……下官怀疑这个所谓泥洞其实是凶手预备着准备填埋尸体用的……夜里下起了小雨,泥洞突然坍塌,露出个骷髅,把周聪吓得滚到了谷底,然后他说自己看见了什么鬼鬼怪怪的,就给吓跑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听说捕头梁春带周聪上山寻找书童小飏的时候,顺着痕迹却走到了山的另一面?书童也不是被压死或扼死咬死,而是被一块石头砸死的?”

谭斌苦笑道:“何止在山的另一面,简直翻过了几个山头,下官也曾去过发现书童尸体的地方探查,沿途确实有许多人走过的痕迹,在书童的横尸现场附近,下官也发现了残留的血迹,书童应该是在那里被杀死的。”

段飞沉吟道:“为何那书童会死在距离冤魂谷那么远的地方?周聪应该没有理由说谎才对嘛。”

谭斌道:“不错,周聪带我们找到冤魂谷,他的话应该不假,下官怀疑书童是被人胁裹至远处才被杀害,那凶手还伪造了周聪曾经走过的痕迹,想将我们引入歧途,多亏了一块石头磕在脑袋上,让周聪记起了一切,才找到了冤魂谷,发掘出如此多的尸骨……”

段飞点点头,说道:“周聪突然横死,看来得重新查验小飏的尸体了,正好现在还有点时间,谭大人,小飏尸体何在?尸格拿来给我看看。”

尸格写得极其简单,就注明了小飏的死因,倒是当时环境描述较多,也许孟仵作觉得找到死因就完事,懒得再仔细验尸,倒是现场描述较为重要吧。

谭斌带着段飞来到村里一间残破的空房,小飏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一堆干草上。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虽然屋里没窗户显得有些黑,不过以段飞的神眼,无需火把照明也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段飞蹲在小飏身旁,揭开盖在他身上的破麻布,虽然现在天气还挺冷,但尸体已经开始从内部开始腐烂,麻布揭开后一股臭气扑鼻而至,段飞屏住了呼吸,开始仔细检查小飏的尸体。

小飏身上很干净,干净得让段飞怀疑他是否真的曾被泥土掩埋,就算仵作曾经帮他清洗身子,好入土为安,也绝不会做得这么细致彻底,段飞压住心中的疑问,按照程序依序检查,首先观察尸体的五官面皮有无异样,再翻看死者的眼皮,打开死者的嘴,解开死者的衣裳,看他是否另有至死原因。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小飏的身上竟然布满了青紫淤痕,胸腹上层层叠叠尽是鞭伤,还有不少其他伤痕,掐的、扭的、扎的、烫的……

这些都是新伤,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疤呢,谭斌啊地一声轻呼,脱口说道:“全是虐伤,孟仵作怎么没发现?”

一直跟在后头的县丞韩毅说道:“老孟只怕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尸体就死了,小飏的死因明显,在他眼里应该没什么疑问,他的徒弟就算发现了这些小伤,恐怕也不会注意,何况第二天就发现了诸多尸体,他根本没有时间再来处理小飏的尸体。”

段飞反问道:“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清洗小飏的尸体咯?”

韩毅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

段飞翻过小飏的身子,解开他裤带把他裤子向下一扒,小飏的屁股果然也被打得尽是伤痕,段飞继续检查小飏身体,只见他腿上亦是皮开肉绽,脚踝上有很深的环状淤痕,脚底许多血泡都磨破了,一片血肉模糊,小飏的手腕上也有环形勒痕,不过较脚踝为轻,他的左边肩膀上似乎还有脱臼迹象……

段飞轻叹一声,给小飏整理好衣裤,在他脚后跟的裤腿上又发现了一些淡淡的血迹,段飞重新将麻布给小飏盖上,站起来说道:“小飏身上伤痕累累,但是衣物却完好无损,可见他被虐时没有穿衣服,这些伤痕显示他曾经被捆绑倒吊着鞭打虐待,如此对一个孩子,凶手是个超级变态无疑,不过小飏身上却很干净,就算他未曾被崩土掩埋,落到沟渠里也会沾上泥土,何况他还曾被洪水推走……这不是很奇怪吗,照我看一切都是凶手安排的,过犹不及啊。”

谭斌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小飏确实曾被土掩埋,周聪逃走后他或许自己爬了出来,又或者落到了凶手手里,凶手将他洗净,然后伪造成被周聪杀死的迹象转移视线陷害周聪?”

段飞道:“不错,这个凶手可能有些古怪的癖好,他并没有急于杀死小飏,据我估计他曾逼迫小飏自己清洗身子与衣物,在小飏没穿衣服的情况下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再强迫他走了很远的山路,打死在另一个地方,或者这已经是第二天,第三天的事了,这时沟中已经没有多少水,能推得动尸体,所以山那边的现场完全是凶手布置好的。”

谭斌会意的连连点头,段飞轻叹一声,回头看了小飏的尸体一眼,说道:“那个受伤的捕快呢?我们再去看看他吧。”

受伤的捕快被安排在里正陆康家里,由谭斌从县城请来的叶大夫照看着,段飞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昏迷不醒,他的手臂是被一刀砍断的,身上还有些其他的刀伤,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伤害。

段飞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他原来穿的衣裤在哪里?”

叶大夫答道:“大人,他受伤很重,失血过多,我已为他熬了好些补血生肌的东西灌下去,不过只怕要见效还得有几天的时间,草民会在他身边守候,一旦他醒来,我便会派人通知大人。”

陆康也找来了捕快小张上山穿的捕快服,给段飞检查。

捕快服上血迹斑斑,缺了个袖子,胸口背后有几道割痕,与小张身上伤口完全一致。

谭斌见段飞摊开血衣一寸寸地检查,忍不住说道:“大人,这件血衣下官也曾仔细检查,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嗯……”段飞哼了一声,继续检查,谭斌只好耐心的等着,过了好一阵,只见段飞从衣服上捻起一根约有十多厘米长的黑色毛发,左看右看,看了好久。

谭斌又忍不住说道:“大人,这根毛我也看到了,这应该是小张自己的头发吧?”

这年头除了尼姑、和尚和秃子之外大家都有一头长发,十多厘米的头发算短的了,段飞拿着那根毛发在小张耳边一比,区别就很明显了。

相比之下小张的头发更黑些,也比较圆润,那根毛发却比较粗糙,段飞没有带放大镜,肯定这根毛不是小张的之后便将它收入证物袋中,还是让‘一毛大师’杨森来分辨吧。

小张的捕快服上除了这根毛之外段飞再也没找到别的线索,不过没有线索也就等于有了新的线索,段飞微笑起来,对着谭斌探究的目光,他微笑道:“谭大人,一个手臂被砍断,身受数刀惊慌不已的人,在黑夜中究竟是如何逃到被你们发现之处,身上竟然丝毫没有磕碰、爬走、拖曳痕迹的呢?”

第〇四一八章 【冤魂谷、观坟台】

谭斌一愣,恍然道:“大人高明,他定是被凶手用驴或骡子之类的东西,托到我们发现他的地方去的,所以那根毛就有了来处。”

段飞摇摇头,说道:“驴和骡子背上的毛有这么长吗?还是等专家来分辨吧。”

“这应该是一根狗毛。”杨森换洗之后出来,拿着那根毛很肯定地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我没有见过同样的毛,只能以普通常见的各种毛做类比,推断出来的。”

“狗毛?尾巴上的么?”谭斌疑道:“狗也托不起这么大的人吧?”

杨彬耸耸肩,段飞替他答道:“谭大人,这世上有很多狗身上长的毛也很长的,有些猛犬甚至能与狮子老虎搏斗,何况凶手还可以将小张置于麻袋之中,或用其他什么小车之类东西或拖或拉,把他送到被发现之处,这根毛至少可以体现出凶手身边的一点信息,好了,我们准备出发上山,谭大人就留在山南村坐镇吧。”

段飞留下五十名锦衣卫在山南村保护村子,其余的都带上了山,里正陆康毫无疑义地跟着再次上山,虽然他心中极其不愿。

“大人,这里就是书生周聪两次摔倒之处,正是这颗石头让他记起了原来的路。”

……

“大人,路边这颗大石下就是我们发现张捕快的地方。”陆康沿途指点着与案情有关的地方。

段飞在周聪摔倒之处没有停留,倒是在发现张捕快的地方让大家停下休息,他来到人形巨石下仔细观察,他很快就发现地上几乎没有血迹,抬头一看,山下远处的山南村赫然在望。

段飞会心一笑,回头问道:“陆康,你们发现张捕快的时候他的伤口是否被人处理过,已经不流血了么?”

陆康答道:“是啊,大人怎么知道的?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靠在石头上坐着,手臂上用山藤紧紧扎住了,胸口伤口也已经不流血了。”

段飞回头问石斌他们道:“你们说为什么凶手大费周章给张捕快止血,并把他送到这里坐着?”

“大人,这个凶手就是个疯子,他怎么想我们怎么知道?”石斌忙了半夜,伺候那些尸体早已是疲累不堪兼心神不宁,见问他打了个呵欠有些持宠地说道。

段飞还没说话,小环先拧了他一下,段飞笑道:“小环你比他聪明,你替他回答吧?”

小环答道:“大人,这个问题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这里刚好可以望见山南村,凶手是想吓唬大家说:我瞧着你们呢……若是我啊,我就想法子把张捕快,用铁钉钉着手脚,用木架子高高竖起来……”

说着说着小环方知失言,大家都面露异色向她瞧过来,小环忙解释道:“我以前见过啊,黄头发的西番人拜的就是被钉在木架子上的神啊。”

段飞笑道:“小环说得不错,凶手把张捕快放到这里,就是好让我们发现,这是凶手故意留给我们的警示。”

郭威疑问道:“那为什么凶手还要给张捕快止血呢?留个活口给我们对凶手不利吧?他甚至为了杀周聪夜闯山南村,为何独独放过了张捕快?”

这个问题连小环都无法回答,管箫寒或许知道答案,不过她是肯定不会出面回答的,段飞说道:“这个问题要结合其他线索来回答,陆康,你们上山烧香供奉这个冤鬼多少年了?”

陆康答道:“嗯……已经有十多年了,大概是……十六年吧。”

段飞笑道:“十六年了,这个凶手已经以神自居十六年了,作为神,自然有生杀予夺的能力,凶手以神自居,想杀谁就杀谁,偶尔发发慈悲只不过是想告诉世人,信我得永生……而已,只要有供奉他就不骚扰大家,这就是明证,没有杀死张捕快也是一种警告,慈悲的警告。”

“真是个疯子。”石斌说道。

段飞说道:“不错,在我们正常人眼里他可以算是疯子,不过并不是普通的疯子,他的思维清晰,甚至比大多数人还要聪明,只不过是脑袋里有根筋不对路了而已,只要我们挖掘到更多的线索,我们就可以了解他的习惯,推断出他的思维逻辑,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案子,从而找到更多线索,直到发现他的踪迹将他抓捕归案,这门学问叫做犯罪心理学,深奥着呢!好了,大家继续上山吧。”

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冤魂谷前,今天天上有些云,太阳时不时躲在云后,冤魂谷里更是阴风阵阵,陆康心里打鼓地说道:“大人,这就是冤魂谷,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谷口守候着,等大人出来我再带大人到梁捕头他们丧命的山岗看吧。”

段飞见他这么害怕,笑道:“好吧,留下十个火枪手看住谷口,顺便陪伴里正,别叫老虎把他叼走了,其他人跟我进谷,大家路上小心,别把证据毁了,走吧。”

会武的人不那么怕鬼,何况还有火枪在手,锦衣卫一马当先向谷里走去,其后是石斌他们,然后是段飞,十二生肖中的戌狗铁铮和亥猪罗勇左右相护,段飞背后跟着三个‘丫鬟’,再往后全是一手持刀一手持枪的彪悍锦衣卫。

谷里果然阴气逼人,头顶几乎看不到天空,脚下也软软的尽是草叶淤泥,一脚下去能踩出一脚半的水来,穿着皮靴的人还好,穿着绣鞋的三个女孩可就惨了,不一会鞋子便全湿透了。

好不容易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已经来到埋骨之处的陡坡前。

那天为了安放挖出来的尸骨,谭县令命人将陡坡前的草木砍伐一空,现在便有了一片难得的空旷。

空是空了,不过这里臭气扑鼻,苍蝇蚊虫乱飞,挥手赶着蚊蝇,大家都很不舒服,更是严重妨碍了工作,段飞指着前些天谭县令砍伐后堆在一旁的树枝草叶说道:“谁去点个火,在四面搞点烟出来,把这些蚊蝇熏走,不过要小心,发现任何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都要拿来给我过目。”

火点了起来,那些没有干爽的树枝草叶燃起来后尽冒浓烟,不一会就把苍蝇蚊子什么的全熏走了。

别人烧火的时候,段飞站在那个陡坡前仔细观察,陡坡已被挖得面目全非了,只要再来场雨,只怕又会塌陷,段飞知道那些尚未腐烂的尸骨都是在陡坡较上端发现的,越下面埋的尸骨越久远,所以土崩之时是一具枯骨——而不是一具腐尸——压住了小飏,显然凶手最开始的时候把尸体先埋到了最方便的斜坡下,然后像堆金字塔一样层层叠叠地向上埋人,可是为什么下边还留着一个土洞,让小飏他们主仆俩打算躲在里边过夜呢?

“大人,卑职发现一串佛珠。”有个锦衣卫用木棍挑着一串佛珠递到段飞面前,段飞戴上专门定制的皮手套,接过佛珠,擦去佛珠上沾的泥尘,段飞发现这串佛珠的质地还挺新。

“大人,或许可以从这佛珠的来历查到死者身份。”站在段飞身边的石斌说道。

段飞点点头,挥退了那个锦衣卫,不一会又有人找到佛珠,只不过用来串珠子的绳子霉断了,再往后更多的珠子被发现,段飞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这么多式样都差不多的佛珠,不可能都是死者所拥有的,极有可能是凶手在埋葬死者时给他们佩戴上,究竟有什么寓意呢?

管箫寒见段飞拿着佛珠沉思不语,她眼珠子一转,说道:“大人,这些珠子或许是用来害人的。”

段飞疑道:“佛珠也能害人?”

管箫寒说道:“对啊,大人,这些佛珠上边刻着的符咒有安魂固魄的功效,不过若是用在死人身上……那就成了歹毒的诅咒了。”

段飞一点就通,他脱口说道:“凶手希望用这东西将死者的灵魂锁在尸身上,永世不得超生,果然歹毒之至!”

几十号人将现场很快就翻了一遍,甚至陡坡都重新犁了一遍,除了佛珠和一些散碎的骨头之外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一件原属于死者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凶手在把人杀死之后将属于他们的东西全取走了。

锦衣百户罗志成来禀道:“大人,我们已经查找了两遍,再也没有新的发现。”

段飞点点头,暂时没有新的指示,他游目四顾,只见地上除了遍地淤泥外就剩下许多木块,大家不想踩到淤泥里,来往都踩在那些木块上,乍一看好像很正常,不过段飞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说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些被你们用作垫脚的木块,都是被人砍削出来的,形状大小都差不多,多数都朽烂了,它们也不是本属于这里的东西,极有可能是陪葬品,为何大家都视如未见呢?”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都吓了一跳,急忙从木块上跳开,段飞身边也响起一声惊呼,李玉英正站在两块木块上呢,她吓得向后一跳,踩在一片泥水里,脚下一滑,仰天就摔了下去。

段飞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拦腰抱住了,免了她摔在泥水中的狼狈,没想到李玉英在他怀中却骇然尖叫并且同时拼命挣扎起来。

段飞一愣,急忙将她转手交给一旁的小环扶着,说道:“对不起,李小姐,我见你摔倒,一时情急才扶着你,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原谅。”

郭威也在一旁安慰道:“小英,这也没什么,你别叫了,这回音大,耳朵都要震聋了。”

李玉英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的面颊白得就像雪一般,她惊恐地望着段飞道:“你……不要碰我,你的手套……不干净……”

段飞这才明白她究竟为啥见鬼似的尖叫,原来是怕脏啊,段飞无奈地说道:“小姐,叫你不要跟上山的了,若我刚才没扶住你,这满地都是泡过尸体的水,你若是一跤跌下去……”

李玉英慌乱地说道:“你别说了。”然后一头扑到小环怀里,再也不肯抬头,管箫寒白了段飞一眼,说道:“好了,你别吓唬玉英妹子了,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段飞无辜地说道:“做好事还被责备,我岂不是更无辜?好了,大家也别看戏了,把这些木块捡到一堆,让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木块很快堆成了一堆,准确的来说应该叫做四方木条,几乎一样大小,只是长短不一,有的已经极为腐朽,有的却还挺新,就跟那些佛珠差不多。

这些木条都是陪葬品无疑,数一数大约有四百多条,对一百多个死者来说似乎多了点,不过段飞从中挑出了十八根几乎是全新的木条,相对于最新的三具尸首,段飞若有所悟,倘若每个尸体需要配六根木条,它们究竟用来做什么呢?

“也许是想摆个什么特殊的符号吧。”管箫寒也拿不准了:“不是说捕头梁春他们的尸体也被摆成了五芒星么?加上个没有死的张捕快,刚好六个人,六根棍子。”

段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观察那些木棍,只听杨森说道:“大人,这些木头上有不少细绳啊,就跟我在尸体上发现的那些一模一样,可惜挖掘尸骨的人很不专业,现场完全破坏了,现在光凭猜的,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唉……”

段飞亦有此憾,说道:“把它们捆做几扎,都带回山下再说。”

埋骨现场基本上可算勘探完成了,段飞带着大伙离开冤魂谷,只见日头已至午时,段飞说道:“大家各自吃点干粮休息一下吧。”

锦衣卫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不少还经历过战场,随便洗洗手抓起东西就吃,三个女子中管箫寒和小环也没问题,唯独李玉英有些吃不下,她似乎对段飞曾经用手套碰过的地方很在意,满身不舒服似的,若是带有衣服换的话,只怕她早洗洗换了。

背对着冤魂谷,段飞坐在草地上向对面那座山望去,只见那座山并不算太高,山上树木繁茂,半山腰处突出一大块岩石,石台上植被茂密,将石台遮蔽得严严实实,经陆康指认,段飞知道那就是梁捕头他们出事的地方。

段飞的目光向那边凝望过去,突然心有所感,似乎有人在那边盯着自己,段飞不动声色地把脸挪开,从怀中掏出个双筒望远镜,拉长之后突然凑在眼前向那石台望去。

第一眼有些朦胧,段飞调了下焦距,视物清晰了,就在他飞快地晃动镜头找寻目标的时候,一张青面獠牙耷拉着血红大舌头的鬼脸一闪而过,望远镜里突然出现这样的画面,段飞也不禁吃了一惊,等他定神再回去搜索的时候,就只见到了摇曳的树枝。

段飞一跃而起,喝道:“那平台上有人!留十个人守在这里,陆康、玉英你们留下,罗志成,你带一队人从西边包抄上去,其他人跟我来,不论遇见什么人都给我当场拿下,一定要留活口!”

段飞一马当先地向那山岗东面绕去,反应最快的是管箫寒,她的功力似乎恢复了一些,能够运用轻功了。

大家蜂拥而去,余下陆康等目瞪口呆的坐在草地上。

段飞冲上高崖上突出的石台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从另一边冲上来的罗志成他们也一无所获,段飞命令大家分散向山上搜索,他自己定了定神,开始现场勘查。

地上血迹斑驳,画着尸体方位的人形白圈依旧,只不过多了点小动物爬过的足迹。

当初梁春等人的五具无头尸首被摆成了个五边形,加上被置于远处的人头,就组成了规整血腥诡异的五芒星阵,五芒星的一个角指向崖外,段飞站在五芒星阵的中心顺着那个角望去,正好看见冤魂谷的方位,一片光秃秃的山壁顿时映入眼帘。

管箫寒也顺着段飞的目光望去,见状不禁轻叹道:“是那片埋骨的山坡……”

段飞说道:“是啊,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片坟墓,凶手定是经常在这里欣赏他的杰作,这里亦是监督冤魂谷的最佳地点,所以梁捕头也选择了这里,却没有想到他们的一切动作都被凶手看在了眼里,凶手借助自己最熟悉的地点算计了梁捕头他们,梁捕头他们所以才会死得那么蹊跷离奇。”

管箫寒微笑道:“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物有很多,再辅以一些道具,让梁捕头他们自相残杀并不难,我建议公子搜索一下方圆五丈之内,定会有所发现。”

段飞也点了点头,说道:“石斌,你们四人听到了吗?仔细搜索方圆五丈之地,看看有什么发现。”

石斌疑惑地看了管箫寒一眼,他也不知道管箫寒的真正身份,因为管箫寒这回用上了传说中的人皮面具,除了段飞之外其他人都没看出来。

石斌他们搜索去了,段飞也没闲着,他分辨地上的痕迹,血点,推断当晚事情发生的经过,不过看了一阵他确定这是徒劳,当晚可是六人大乱斗啊,地上的血迹很乱,还经过踩踏和拖曳,没有精密的仪器光凭只放大镜可看不出什么,就算看出点什么,先后次序也根本无法判断。

第〇四一九章 【数十年如一日】

管箫寒却对五芒星正中的一堆灰烬很感兴趣,她蹲下来用手抓了一把灰放在鼻子前仔细嗅了嗅,段飞也注意到最有可能留下线索的恐怕就是这堆灰烬了,他走了过去,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管箫寒摇头道:“没发现什么,这堆灰应该是昨晚留下的,还很干燥,可见凶手很喜欢在这里呆着。”

段飞说道:“是啊,刚才我还亲眼见到了他,他一直在监视我们,可惜他刚才戴着面具,没有看清他的面目,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不知道。”

石斌的声音突然传来:“大人,我这发现线索。”

段飞走了过去,只见石斌指着一棵树的根部,说道:“大人,树下的土有被新挖过的痕迹。”

段飞定睛一看,树下的土果然被翻过,还有人移了堆草过来,向遮盖住挖掘痕迹,可惜做得不够完美,接过被石斌看穿了。

“挖开看看下面有什么。”段飞说道。

石斌开始挖掘的时候,郭威他们也有发现,都是些新挖的土坑,等他们开始挖掘的时候,突听石斌那传来一声惊呼,段飞急忙过去,只见石斌面色煞白地指着土坑,说道:“眼……眼睛……”

刨开约一尺深的泥坑里出现了一颗人眼,应该正是谭斌他们苦寻不得的眼睛,梁捕头他们的眼睛。

听到石斌的遭遇,其他人在挖掘时便小心了许多,果不其然也纷纷挖出了眼珠子,有一只的,也有两只的,总共挖了七个坑,找到了五对眼珠子。

段飞吩咐石斌他们继续寻找线索,同时跟管箫寒分析起来:“七个坑……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莫非代表北斗七星?”管箫寒说道,不过那些坑的排列却与北斗七星的形状毫无关联,很快管箫寒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竹林七贤?”

“追魂七魔钉?”

“索命七绝阵?”

管箫寒把带七字的东西一连介地报出来,段飞白了她一眼,说道:“还七龙珠呢,别胡思乱想了,若是能找到别的线索,说不定其意自明。”

石台周边确实有不少人活动的痕迹,不过却并不能简单地与凶手联系起来,当大家都空手而归的时候,段飞却突然抬起头向上望去……

一株大槐树斜斜地长了出来,将整个石台的天空给遮蔽住了,石斌很快就爬到了大槐树上,等他来到石台顶上时,他颇有些兴奋地叫道:“大人,树枝上挂着一条白纱,好像是从什么布片上被刮下来的。”

“取下来给我看看。”段飞说道。

石斌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条白纱,却突然喀嚓一声一脚踩断了脚下的树枝,险些跌下树来。

“阿斌,你最近吃得太多了。”郭威在下边取笑道。

石斌为自己申辩道:“树枝早就阴裂开,稍微加力就断了,我已经很小心了。”

段飞说道:“凶手处处不留痕迹,或许这便是为何那条白纱未曾被他取走的缘故,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看我的。”石斌看准白纱方位,突然一跃而起,抓住白纱之后身子已经半在崖外,不过他腰身硬生生的一拧,回首打出腰带卷住了一条粗枝上的枝桠,用力一夺,终于借力落回到石台上。

“笨蛋!”段飞走过去给了他一爆栗子,石斌正得意洋洋想报功呢,突然就给打得一愣,段飞骂道:“你这个白痴,若是那根树枝也断了怎么办?今后不许再像这样无谓冒险,记住了吗?”

石斌摸摸头,嘿嘿笑道:“不是还有飞哥你在吗,就算我真跌下去,飞哥你也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

段飞瞪了他一眼,取过他手上的白纱,在眼前一看,白纱果然是从衣服或布片上被树枝挂下来的,这是很普通的纱布,单从质地上看不出来历,白纱已经泛黄,有些年头了。

段飞对布料没什么研究,便将它交给了管箫寒,管箫寒一看就道:“这是极普通的棉纱,只要有织机和蚕丝,谁家都可以织出来,正因为如此,这种布料很便宜,一般较富裕的地方早已不穿这种棉纱衣服了,也不会有人远距离贩卖这种布料,从织艺上看手工也很粗劣,可以肯定它定是本地土产,应该有几年历史了,从这块薄纱上只能看出这点线索。”

石斌很快从打击上恢复过来,他说道:“很显然男人是不会穿这种衣服的,这应该是女人身上挂下来的,凶手很可能是个女的,或者是一男一女的夫妻杀手。”

段飞的手一扬,石斌这回躲得可快,他嚷嚷道:“大人你干嘛又要打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段飞斥道:“这还用说?你刚才为了拿这一小块布条就差点摔死,你觉得凶手会有多好的轻功,在树梢上轻点树叶,凌虚微步地飞来飞去?真有这么好的功夫,她也不用躲了,出来杀光我们都行!”

石斌吐了吐舌头躲到了郭威背后,段飞还没放过他,说道:“遇事多动动脑筋,错一次不要紧,一错再错我可要罚你回宝应县去了。”

管箫寒笑道:“公子请息怒,公子不如给我们解释一下这白纱究竟是怎么挂在树梢上的吧。”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这还用解释吗?刚才你已经说了,下点药物,再用点道具,就能让梁捕头他们自相残杀,这白纱就是从道具上挂下来的,梁捕头他们出事之时凶手就在树上,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梁捕头他们全中了迷药,然后用类似风筝的东西劈着白色纱衣在天上乱飞,黑夜里本来就看不清,何况梁捕头他们还中了迷药,于是以为真的看到了鬼影,这是很简单的推理,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了,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大家都觉得段飞这股火气来得有点怪,谁也不敢顶嘴,乖乖地哦了一声,段飞似乎有些急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大声说道:“凶手在山中定有可供藏匿之处,而且离此应该不远,大家扩大搜索范围,地毯式搜索,找不到凶手绝不下山!”

管箫寒若有所觉地微笑起来,石斌他们却没没有觉察到,只是有些忧心地把命令传达开去。

搜索在继续进行着,五十来人在茫茫山野中就像是丈二大锅里的芝麻粒儿,渺小得可怜,搜了一下午也才搜索了一小片地方,眼看太阳渐渐落下,有人开始担心起来。

“大人,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是不是也该下山了?”管箫寒怯怯地靠近了段飞道。

段飞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却大声说道:“没有抓到凶手谁都不许下山!”

又过了一阵,太阳躲入了云层之后,山上顿时暗了下来,管箫寒再次提出要下山的请求,这一次陆康也加入了劝说,段飞依然毫不松口。

当太阳挨到了西边山顶时,陆康坐不住了,他强烈要求下山,大家不走他一个人走,管箫寒指着李玉英劝道:“大人,您有满天神佛护身,自然不怕那些冤魂近身,不过……您总得替大家着想呀,玉英还等着换洗身上的衣物呢,明日一早再回来搜索不迟呀。”

段飞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那好吧,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释然,带着搜到的证物,下山去了。

走过一个拐角,管箫寒悄声问道:“公子是否打算派两个人留在山上?”

段飞摇头道:“今天没有带合用的东西,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有了我示敌以弱之计,今晚山上定会非常热闹,我倒要亲耳听听那冤鬼是怎么吓唬人的。”

管箫寒也轻笑一声,说道:“可惜我功力尽失,否则今晚便可替公子抓到此獠,现在只能坐看公子发威了。”

大家下到山去,在村口翘首以待的谭斌总算松了口气,他迎上前去,说道:“大人辛苦了,抬回这许多东西,定是大有所获。”

段飞摇头道:“虽然有些收获,不过距离抓住凶手还早得很,倒是又多了不少迷惑,还要请教谭大人啊。”

谭斌笑道:“这个不急,下官已备好热水,段大人沐浴更衣后再慢聊不迟,大人请勿怪,这是本村风俗,大人进了冤魂谷,回来之后定要用菖蒲与穿山甲的壳泡过的水来洗身驱邪。”

段飞哑然失笑,说道:“好吧,明日我打算带三千兵马入山,你叫村民们多准备点菖蒲与穿山甲来泡水吧,对了,本地还有什么风俗啊?譬如说坟墓里是否要摆几根木块?”

谭斌向捆扎好带下山的那些木块望去,讶道:“这倒是未曾听闻,那天挖掘尸骨时下官并未注意……连陆康都不知道下官更不知道这些民俗了,不如下官将村中最老的长者和村长一块叫来问问如何?”

段飞说道:“好吧,谭大人,你可知道这事本来不用这么麻烦的,你带人上山挖掘尸骨的时候稍加留意就知道这些木头是做什么用的了,来到现场正确的做法是小心处理证据,将一切记录在案,如此一来就算现场事后被破坏,也可以循着记录得知现场的详细情况。”

谭斌汗然道:“段大人教训得好,下官知错了,下官也明白记录现场的重要,不过当日看到如此多的尸体,下官完全懵了,只顾得挖掘尸体计算人数去了。”

段飞说道:“好了,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只不过这个凶手埋葬人的手法有些古怪,若是能够查明他的手法,或许能够在推断他的心态方面更进一步,本官带他们去洗澡了,谭大人忙你的去吧。”

段飞沐浴后只觉神清气爽,一天一夜的长途奔波加爬山查案似乎都成了过去,菖蒲和穿山甲壳烧的水有一股奇特的清香,可以去除某些臭气,还能祛风止痛,散寒除湿解乏,对刚从阴湿地方出来的人确实有好处,不过所谓驱邪功效却有待考证。

段飞换上一套常服,出来时只见谭斌已经招来几个老头老太,大家一起在村长家等候多时了。

大家一阵拜见,好不容易坐定之后段飞问道:“谭大人想必已经将本官的疑问转告大家了,不知有谁知道那些木条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大家一起摇头,已经年过古稀的村长说道:“回大人的话,咱们村里没有这样的风俗,据我所知周边的村镇也没有听说过在墓里塞木条的。”

陆康插嘴道:“大人,刚才小的想了一会,觉得这些木条会不会是用来支撑墓穴的?那个斜坡挺陡的,没有木架撑着或许早垮了。”

段飞说道:“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你也见过那些木条了,用来支撑墓穴是否短了点少了点呢?每个墓葬刚好六根,似乎埋葬的人身高不同木条的长短也不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陆康摇摇头,说道:“这我也想不通了。”

段飞见问不出什么,他说道:“既然本地没有这种风俗,那定是凶手的奇怪布置了,回头本官好好想想,现在本官另有个问题要问诸位长者。”

老村长说道:“大人请问吧,我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飞说道:“敢问诸位,山上有冤鬼的传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开的呢?”

老村长毫不犹豫地答道:“回大人的话,这个传说早就有了,听说是秦朝的时候……”

老村长开始说起冤鬼的故事,据说秦朝时酷吏横行,有一对情侣被冤枉,男的死了,女的被侮辱后在阴气最重的子时中悬梁自尽,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还留下了一份满是诅咒的遗书,嘱咐家人将她葬在尧山下那座阴气逼人的山谷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变成了冤鬼,将仇人一家杀了个精光,不过她的冤魂依旧没有超生,而是留在了冤魂谷中继续害人。

类似的故事段飞听过N个,N约等于无穷,从故事中根本听不出一点真实的东西,估计不知是哪一代的山南村人为了吓唬小孩不许他们上山瞎编出来的故事,却被人利用,作假成真了。

好不容易听完村长的诉说,还要忍耐其他老人不停的插话,段飞终于找到机会说道:“冤鬼的故事且不提,请问大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山上有鬼在哭闹的呢?”

这个问题段飞也曾问过陆康,不过显然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正确答案,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的记忆,有的说小时候就听过,有的说几十年前,究竟是三十年前还是六十年前却记不清了。

“你们都别吵,这事我记得最清楚。”一个老妇激动地叫道。

大家都安静下来,只听那老妇说道:“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冬天,我怀着二娃子的时候,山上开始不安静,几乎每晚鬼哭狼嚎都要闹上一夜,就在我分娩的那晚,山上闹腾得厉害,我吓岔了气,我那二娃子……活生生地给那恶鬼害死了啊,你们谁敢说比我记得清楚?那是天顺六年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段飞对这种年号换算很不在行,倒是谭斌很快换算出来小声说道:“天顺六年也就是五十八年前,山上埋了一百六十五具尸首,若是按照大人判断的,凶手每年只杀一家三口……也就是五十五年,相差不大。”

段飞点了点头,虽然说连环凶手一般抖很准时,不过有时因为天灾人祸而导致有一两年没有出手也是常事,五十八年,这个凶手还真够执着的,不过凶手就算是从十五岁出道的,现在也已经死七十三岁高龄,他还能身手敏捷地爬到树上?还能躲过自己的搜捕吗?看那老太的模样,段飞不禁又摇了摇头。

有人对老太的话表示质疑道:“老婶子,你记得是没错,不过在那年之前山上就有过鬼叫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天天跟我爹上山打猎,晚上都经常在山上呆着,我就曾经听过山上有鬼喊鬼叫的声音,还不止一次,好像都是年底前吧。”

此人的话立刻遭到大家的反驳,闹了半天都还没有定论,段飞举起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斟酌着做出总结道:“大家的话我都听清楚了,现在我来总结一下,王大婶记得最清楚,成化六年……也就是五十八年前的时候,山上鬼喊鬼叫的声音就频繁起来,而且传到了山下,在此之前大家只是偶尔听到,若是在山里就能够听得清晰一些,多一些,越往后这个鬼越来越神通广大,甚至逼得大家每个月都要山上向他烧香供奉,这么说大家都没意见了吧?”

大家连连点头,老村长赞道:“大人不愧是读书人啊,给大人一说,我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对啊,就这样没错。”王大婶与那老猎户也没了话说。

段飞说道:“看来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好吧,本官想问的都问完,辛苦大家,大家可以回去了。”

老村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段大人,听说你神通广大,能够呼风唤雨捉鬼除妖,大人今天山上去看过了,不知在山上作怪的究竟是人是鬼?”

段飞很肯定地说道:“或许这世上真的有鬼,不过眼前这个却是人无疑,虽然他想尽办法装神弄鬼,却瞒不过本官这对可洞彻一切虚幻的神眼,大家请放心,等本官将这个凶残的杀人凶手抓获的时候,本官会将他装神弄鬼的手段解说出来,大白于天下。”

第〇四二〇章 【圆桌会议】

老人家们将信将疑地走后,谭斌命人在厅中摆起圆桌,把酒菜端了上来,村长的家已被征用,就在段飞他们上山查案的时候,谭县令早已派出快马从鲁山县将一干日用的东西都搬来许多,把个破旧的屋子装点一新。

段飞将大家一起叫过来会餐,酒足饭饱之后段飞清咳一声,说道:“大家都吃饱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大家对本案有什么看法?对如何抓捕凶手有什么建议?就算说错了也不要紧,大家畅所欲言吧。”

石斌他们知道,又一次考验摆在面前,于是都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段飞身为钦差,不过跟魏斌却不是一个系统的,魏斌是不得已才发函向段飞求援,目的是为了把这个包袱丢给他,就算段飞破了案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因为给了段飞表现和扬名的机会,被同属于文官系统的人指责,所以段飞办案的时候他可以配合,问他有什么意见,他就装聋作哑了。

在座还有鲁山县的县丞和典使,他们亦同样保持了缄默,段飞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谭斌三人表示无能为力,段飞也不在意,他想看的只是石斌等人的反应,面对这种大案,他们会不会乱了手脚呢?

段飞刚才已经把所有到目前为止发现的线索告诉了他们,想了一阵之后,石斌首先说道:“大人,我觉得凶手应该是本地人,他熟悉山上的情形,有可能是猎人、采药人,或是需要经常入山,且动辄消失数日至旬日的人。”

段飞赞许的颔首道:“说的不错,不过目前肯定凶手是本地人还早了一点,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石斌说道:“倘若凶手不是本地人,至少也在本地常住或是经常来往吧?根据线索,凶手在此地行凶至少已有五十多年,就算凶手从十岁开始杀人,现在也有六七十了,这显然不可能,我觉得现在的凶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们之间的关系极有可能是父子或者师徒,所谓龙生龙凤生凤,鼠崽生来会打洞,所以我估计现在的凶手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之间,身体强壮,饲养有一到两只大犬,在山上可能还有隐秘的居所,可以用于囚禁和凌虐受害者……只要凶手不是神仙,他就得下山购买米粮以及其他用品,我们或可从这方面着手开始调查。”

石斌自顾说着,渐渐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石斌说完了才发现大家都在惊奇地看着他,他挠挠头,疑惑地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段飞鼓掌笑道:“他们被你吓到了,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

郭威一掌拍在石斌后脑勺上,把他拍得差点一头栽倒在面前盛骨头的碟子里,郭威嘿嘿笑道:“你小子扮猪吃老虎啊,迷糊了一天,怎么突然明白起来了,我想说的都叫你给说完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石斌一拳还敬回去,说道:“你才迷糊了一天呢,我这叫瞎子吃馄饨,心中有数!你答不出来关我啥事?每次都我垫底,这回总该叫我扬眉吐气一回了吧?”

杨森、洪邦他们嘘声四起,道:“有了媳妇儿果然不一样了。”

段飞笑道:“好了,说正事要紧,石斌表现很好,你们几个可别让他专美于前啊。”

郭威笑道:“石斌已经说了不少,我觉得他说得挺不错的,不过我要补充一下,也许凶手不止一个人,石斌说了,目前的凶手应该是第二代了,我们假设老的凶手是他父亲,那么他父亲死了没有?他娶妻没有?他有无子女?他的帮手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儿女?我觉得凶手至少有一个帮手,否则这么多年杀死这么多人,一个人似乎不可能做的这么干净利落,总会有些纰漏的。”

郭威说的情况也极有可能,段飞记起自己白天在望远镜中看到的那个鬼影,他的反应敏捷、动作迅速,也许真是个年轻人呢。

洪邦接着说道:“我觉得奇怪的是凶手为何每隔一年才杀死一家三口呢?他挑选的受害者很特殊,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抛开这两个疑点,我觉得凶手有可能是走江湖卖艺的,他们行踪不定,就算失踪半年都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交游广阔,可以四处行走江湖慢慢挑选目标,他们身手敏捷甚至会些功夫和旁门左道,所以懂得怎么对付狗,*入室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大家都点了点头,又向蒋俊望去,蒋俊笑道:“大家说了这么多,快把所有线索都说完了,我就随便说吧,大家都觉得凶手是个疯子,连大人都说他是个变态,不过我却不这么看……”

石斌说道:“他杀了这么多人,还虐杀孩子,这不是疯子变态是什么?”

蒋俊微笑道:“从某方面说凶手确实很疯狂,不过你听我说完再反驳不迟,我曾见过我姐夫家的俩孩子几次,他们不是同母所生,经常为了一个玩具争得头破血流,当那玩具争到手里之后,他们会将那玩具束之高阁作为战利品来向对手炫耀,我觉得凶手在这方面很像我姐夫家的孩子,受害者就是他眼里的玩具,当玩具到手之后他希望将玩具永久留下成为他的战利品,所以他才会辛辛苦苦在那山壁上掘了那么多墓穴将受害者埋进去,自己却坐在对面高高的山崖上,随时都可以欣赏到自己的战利品。”

大家都点了点头,石斌忍不住问道:“说了这么多,凶手是疯子也罢,是孩子也罢,对抓到他有什么用处?”

蒋俊说到:“急什么,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凶手每天都坐在山崖上,居高临下地遥望着埋着尸骨的山壁,他在干嘛?吃饱了撑的啊?错,看到自己的战利品,凶手会觉得很开心,他会有一种高高在上、予取予求——如神一般的感觉,于是我就想,坟墓里那些尸体在这个时候若是躺着的岂不是对凶手的大不敬?若是全朝着山崖叩拜该多好,于是我想到了那几根木块的用途,它们是用来固定尸体的!佛珠困住灵魂,木块锁住身体,凶手是想让受害者永世不得超生,并且日日夜夜都向他跪拜磕头啊!”

说着蒋俊拿出一个用几根细竹棍中间穿了绳扎成了个小人,又拿出六根小木棒,用细绳绕了几下,小木棒被分别扎在小竹人的手脚胸腹各处,固定好后摆在桌上,小竹人赫然垂头丧气地跪在了那里。

看到那个头朝自己跪下的小竹人,段飞摇头轻叹了一声,说道:“真没想到那些木条还能这么用。”

蒋俊伸指一按,将那竹人按躺了下去,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小时候做过许多小竹人,把它们摆成了各种姿势,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这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些受害者真的很惨,死了都不得解脱,还要天天向凶手跪拜……”

段飞说道:“既然大家想不出木块的其他用途,暂时就按你猜测的考虑吧,不过为什么凶手不用钉子将木块钉起来呢?从尸体身上找到的棉绳太细了,只怕不好用作固定吧?”

蒋俊苦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这也是凶手的某种独特设置呢。”

段飞点点头,又看了那个小竹人一眼,说道:“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或者要修改的吗?杨森,你挤眉弄眼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杨森一愣,急忙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今天上山我没什么收获。”

段飞道:“好吧,除了杨森之外,大家今天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们所说的多数与我的推断差不多,现在我就来总结一下。”

段飞顿了顿,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后,说道:“根据本案发生的时间和规律来判断,凶手至少已传承两代,我们可称之为前任凶手和现任凶手,石斌的推断不错,从凶手的举动上可判断出前任凶手在五十多年前杀死第一家三口时已经拥有成熟的思维,年纪应该在二十至四十之间,我的倾向是二十左右,现在已经有八十高龄,或许早已不在世,他的传人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儿子,现年应该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

段飞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凶手拥有强健的体魄,同时精通用药,制服一家三口毫无问题,他的身份卑微,外表有可能忠厚老实或者有些畏缩内向,比较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他经常在附近城镇来往,经常进出山野,走江湖卖艺的还有猎人、采药人都极有可能,现任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大家重点关注那些带着个十五至二十岁男孩的中年男人,目标或许会对男孩很凶暴,动辄打骂孩子,但是对别家的小孩却会表现得很温和慈爱。”

段飞说了一大通,停下来思索的时候郭威问道:“大人,男孩的母亲呢?”

段飞说道:“一般来说夫妻杀手极罕见,本案的凶手处理女人的手法可以看出他根本不在乎女人,案件中的女人只是凶手用来威胁或者间接虐待她丈夫与儿子的工具,凶手应该没有妻子,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不过大家也不要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总之要么这个组合里没有女人,要么也是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地位,卑微无助,经常挨骂挨打的,当然,凶手对妻儿的凶暴可能并不体现出来,我们只能从其表象中分析,比如说明明父亲对儿子非常和善,可儿子却畏之如虎,身上会有很多伤疤,都是背着人挨打的。”

大家思索着点头,虽然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不过至少有了个目标。

段飞还没说完,他说道:“凶手对山南村很熟悉,让山南村的人上山拜祭的主意说不定就是他直接或者辗转说出来的,他应该经常进出山南村,从这一点上排查可以减少很多目标,谭大人,你听明白了吗?”

谭斌忙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派遣属下按图索骥,草拟公文发往周边县镇,不过下官已离开鲁山县三日了,明日一早必须赶回去处理公务,典使霍琦将留下来陪同大人查案,下官万不得已,请大人见谅。”

段飞理解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鲁山县也不可一日无主,本地发生凶案之事应该已经传开了,谭大人返回县城坐镇也好,本官已分遣人马前往宝丰、汝州、伊阳、叶县和鲁阳关等地,把守关卡、码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凶手来投,谭大人尽管放心。”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做?”石斌问道。

“睡觉。”段飞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伸起了懒腰,说道:“昨天从裕州赶来至今还没眯过眼,大家还是早点歇息吧,说不定夜里会很热闹,大家到时一起欣赏一下那冤鬼的演技吧。”

段飞背着手走入了后院,然后大家也散了,半夜山上果然闹腾起来,鬼喊鬼叫的声音不断传来,飘忽不定的声音就像无数鬼魂在天上哭喊,段飞走出屋,只见大家都在院子里等着他。

“我死得好惨啊……段飞,我要你赔命……”山上的鬼魂在凄厉地惨叫,段飞丝毫不为所动,微笑着问大伙道:“大家觉得如何?害怕吗?”

大家都摇头道:“不怕,不过有些想不通,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以往大家还听过什么空谷回音之类的传说,不过这山上的鬼哭明显不是简单的重复,今晚连段飞的大名都被喊出来了,排除鬼神存在的可能,显然这是人为制造的。

段飞神秘地一笑,突地仰天朝着山中大喝道:“阁下既知本官大名,想必也听说过本官的故事了,有本事就现身一见,看是你法力高强还是本官神通广大!妖孽现身!”

段飞的声音轰隆隆地传了出去,全山南村的狗都被骇得狂吠不止,山上的鬼哭声却突然停了。

段飞哈哈大笑道:“本官不怕你,有种就出来见我啊!告诉你吧,本官已设下法坛,布下天罗地网,三千锦衣卫明日一早便要入山,阁下现在要逃还来得及,快收拾行装滚蛋吧,莫要吵人睡觉!否则我现在就进山捉鬼除妖!”

听到段飞的话,山上鬼哭声大作,那冤鬼恶狠狠地说道:“段飞,我在山上等你,你纵然带上十万人我也要你有来无回!你有种来吧!哈哈哈……”

说完之后各种鬼哭之声倏地消失了,大家都向段飞望去,蒋俊问道:“大人,你不是说已将带来的人安排到了各县镇和交通要道去守着了么?为何又说明日要带三千人马上山?”

段飞笑道:“我吓唬他的,明早我们确实还要上山,不过还是今天这批人,那三千人布罗网去了,怎么能跟我上山呢?凶手被我一吓,定会连夜下山逃遁而去,说不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抓获,这不是省了很多功夫吗?”

大家顿时恍然,段飞说道:“大家都回去睡觉吧,今晚不会再有鬼叫了。”

大家都散去之后,管箫寒对段飞道:“大人,尧山位于鲁山、伊阳、嵩县之间,西南边就是伏牛山,崇山群岭地势复杂,大人就不怕凶手会逃入山中,从此消失无踪吗?”

段飞停下步,扭身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凶手绝对不会就此消失,我刚才跟他喊的话另有玄机,你们听不明白凶手听得明白,放心吧,他绝不会逃的,他甚至不会潜往伊阳等地,而是冒险进入鲁山县,就近观察我,随时可能向我发出挑战!”

管箫寒想了想,说道:“从凶手的心性来看倒是有此可能,不过公子就不怕自己判断失误?若是循序渐进将凶手一直困于山中,迟早我们会将他抓住,现在却有了许多变数,这样的大案,若是不能迅速破案抓到凶手,只怕会对大人的前程不利啊。”

段飞摇头道:“不,凶手的习惯已被打破,他的臣民们已经被我等解救,凶手现在一定很气愤,倘若我们按照惯例步步为营慢慢查案,他在没有机会的情况下说不定会选择离开,到别处再从头做起,我不能让他逃脱惩罚,就算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管箫寒叹了口气,说道:“公子算无遗策,箫寒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这个凶手不出三五日便能擒获,公子的威名又将传遍天下。”

段飞说道:“那倒也不一定会如此顺利,我们的分析未必不存在偏差,鲁山县也不小了,负责盘查的兵丁又不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出了什么纰漏也说不准,唉,明天入山若是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便要带人进入鲁山县,亲自带人上街盘查了。”

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公子鸿运当头,那凶手就算再狡猾,也逃不出公子的掌心,箫寒赌公子在三日之内便能破案,若是箫寒赢了,箫寒希望公子能答应箫寒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公子敢跟箫寒赌一把么?”

段飞望着管箫寒的双眼,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决定……

第〇四二一章 【飘渺之秘】

一夜过去竟然安然无事,第二天段飞再次出现在村民们面前的时候,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敬畏。

段飞再叫陆康带路上山时,这小子也爽快了许多,大家重新来到山上,段飞一路上频频回顾,似乎在寻找什么,并在发现张捕快的地方仔细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之下他才告诉大家自己在找能够望见山南村的某处。

陆康说道:“大人你怎么不早说?山上能一眼看到山南村的地方多着哩,等看过现场我便带大人去看看好了,咱们村最熟悉山上地势的是猎户耿维,其次就是我,想当年我也整天在山上厮混,夜里还曾经呆在山上没下来哩。”

段飞随口问道:“那你为何现在胆子变小了?”

陆康叹道:“那时小人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怕字是怎么写的,等娶了媳妇之后有了家业,顾虑便突然多了,于是就很少上山,更没有在山上留宿。”

段飞恍然一笑,说道:“还好,本官现在没有家室拖累,天不怕地不怕,诸邪辟易!”

陆康赞道:“大人果然神通广大,小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与冤魂对话的,昨晚大人虎威吓走了冤鬼,后半夜一晚无事,小人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看来这个肆虐了数十年的冤鬼终将要被大人铲除了,大人简直就是我们山南村的再生父母啊。”

段飞笑道:“等捉住了这个凶手你再把我夸到天上去不迟,现在所这个可早了点,说不定昨晚那家伙被我吓地已经逃之夭夭,等我离开又跑回来肆虐岂不糟糕?”

陆康一愣,急忙把许多赞颂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只说了句:“大人神通广大,那个冤鬼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逃不出大人的掌心。”

一路回到山上,段飞首先带人重返高崖上的平台,大伙很是惊讶,不知段飞重新回这里想找什么新线索,要知道昨天已经在这里搜索了两遍,依大家的心思,今天应该继续昨天的搜索进度,尽快将冤魂谷和望坟台周边的山林搜索一遍才对。

谁知段飞根本没有搜索,只是来到昨天曾被石斌挖过的那个坑前,把锄头丢在地上,说道:“继续挖,直到挖出点新东西,其他六个坑也一样挖。”

大家这才知道带锄头上山干嘛用的,大家一齐开挖,陆康没啥事干,东张西望一会来到段飞身边,问道:“大人是否觉得凶手在此掩埋眼睛其实没有别的用意,只不过是想掩盖更下面的东西?”

段飞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推测比较合理了,凶手在此杀人之后知道会有人来查勘现场,说不定会发现他在这里的布置,于是他想出了这个遮掩的办法,就算有人发现了这几个地方的不寻常,挖到眼珠时也就会停手,只要我们继续挖掘能够挖到新东西,就证明我的判断没有错。

陆康点点头,又问道:“大人刚才上山的时候曾经问我,想找到能够直接遥望山南村之处,这又是为什么呢?”

段飞答道:“昨晚冤鬼在山上作怪,我吼了一嗓子,原本只是无意所为,好玩而已,没想到那冤鬼居然听到了我的声音,还做出了反应,我就想啊,虽然我的嗓门不小,在夜晚运功喊出来的声音传出几里不是问题,不过山上风大,声音再大也传不了多远,依照凶手喜欢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心性,我猜他昨晚定然也在看着我们,于是乎……只要找到能够窥测山南村的地方,又是声音能及之处,这两个条件一旦都能满足,凶手昨晚窥伺我们的地方差不多就可以找到了。”

陆康恍然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大人你还真是厉害啊。”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也没什么,见多识广加上遇事多想想,谁都可以做到。”

陆康回头看了一眼冤魂谷埋尸的山壁,叹道:“真的是蒋爷推测的那样吗?这个凶手还真狂妄自大啊,大人你怎么说他忠厚老实卑微内向?”

段飞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正因为平时他经常受欺,怨愤无法排遣积累得越来越多,内心才会变得如此残忍狠毒,爆发起来才更加厉害啊。”

陆康挠挠头,傻笑道:“说的也是啊,我爷爷就经常说听话的犊子一旦犯起性子会更犟。”

“嗯。”段飞正待多露几手,石斌的锄头哚的一声不知锄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竟然拔不出来,石斌运劲猛拔,连锄头带一块木板被他提起,尘土飞扬之下石斌蹬蹬地连退两步,大叫道:“飞哥,这儿有发现!”

段飞早已行云流水般掠了过去,低头一看,他脸上浮起了会心的微笑,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凶手用的是传声原理,制造出飘渺不定的鬼叫声。”

大家纷纷睁大眼睛看去,只见地上赫然多了个圆孔,足有小孩的屁股蛋般大小,黑乎乎的冒着凉气。

段飞蹲下身在那圆孔上摸了摸,说道:“是竹筒,凶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沿着竹筒继续挖,看看它通到哪去。”

石斌把钉在锄头上的木板取了下来,说道:“大人,这东西像是个盖子,盖住竹筒以免沙土和虫蛇进去。”

段飞拿起来看了看,说道:“应该是新弄的,凶手原本并没考虑用盖子盖住竹筒,是为了瞒天过海才临时弄的,否则绝不会如此粗陋,沿着竹筒继续挖,千万不要弄坏了竹筒。”

石斌把锄头交给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努力开挖起来,石斌他们在锦衣卫里也是个闲差百户,因为段飞的关系,他们的地位不比华明等几大头领低,手下都是有人的,偶尔偷偷懒乃是常事。

很快其他几处也传来消息,有的挖到了竹管,有的却什么都没有,凶手故意挖出七个坑也是企图蒙混过关,距离平台最近的一个坑里什么都没有,疏忽大意的办案着极有可能在这里深挖几下就放弃了,也就不会发现其他坑里另有玄机。

现在总共发现了三个竹管,沿着竹管继续挖,很快就发现它们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插在一个大陶缸上,陶缸上蒙着牛皮,另一端被挖了个孔,又一根竹管通了出去。

竹管每根最长也不过七八米,凶手在竹管间用精致的套筒将它们圆滑完美地对接了起来,一直通向山下。大家沿着竹管一路追索下来,在底下又发现了一个大缸,一通二地向远处延伸出去。

“这凶手好大的手笔。”石斌望着远处的山峰啧啧惊叹道。

郭威拍拍他的肩膀,深沉地说道:“你若是肯花五十年来做一件事,你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段飞望着这个疑似共振器和三通管的陶缸思索了一阵,目光沿着另两条竹管向远处张望了两眼,把陆康招到面前,问道:“陆康,你说自己熟悉山势,现在我来问你,这两条竹管通向的方位,能望见山南村的最近地点在何处?”

陆康沿着竹管向远处看了两眼,指着一根通向西南方向的竹管说道:“大人,那座山上就可以看到咱们村,从距离上看,应该是比较近的了,竹管通向的方向也差不多。”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好,那你快带路,我们到那座山上看看。”

锦衣百户罗志成问道:“大人,那这些东西……”

段飞说道:“不用管它,陆康,走。”

陆康哦地一声,开始在前头带路,大家清晨上山,来到那座山下的时候已是午时,虽然路途遥远,不过这是因为绕了远路的缘故,据陆康说原本有条小路可以直通过来,不过那条小路在许多年前已经崩塌不能走人,他都从未走过,自然不会带大家冒险从那边走。

“真有那么危险吗?”段飞怀疑道:“竹筒传音若是距离远了加上绕太多弯,声音会严重损耗,凶手必须尽力保持直线传送,才有可能将声音传到山下,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破坏了山道,用以掩饰他铺设的竹管呢?”

陆康皱眉道:“这可难说,不如我们先上山,下山的时候顺路过去看看吧,绕不了多远的路。”

段飞点点头,大家在陆康的带领下向山上爬去,这座山的山势有些陡峭,好在段飞知道要爬山,没穿官袍,脚下穿的是一双厚底登山靴,爬起山来轻松得很。

爬着爬着,段飞突然问道:“陆康,这座山是不是经常有人攀爬啊?你们看这山道都被踩踏得多么平整啊。”

平整是相对的,陆康奇怪地说道:“大人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座山极少有人来爬,就算有人像周聪那样走山路翻山从郏镇前往鲁山,走的也是另一边,这座山就连猎人都不上,除了采药人偶尔爬一爬,只怕半个月都没人会上一趟,这山道忒也平整了些。”

大家目光一对,两眼都有些发亮,谁会没事干整天爬这座山呢?莫非是凶手?

大家沿着踩踏出来的山道向上爬,过了半山腰不久,踩踏的痕迹突然没了,眼前草木浓密,就好像从来没人来过一般,陆康咦地一声停下脚步,说道:“大人,小人没带柴刀,从这上去只怕要用柴刀开路才行了。”

锦衣卫人人带刀,连段飞都带着把龙牙,不过有人毛遂自荐想在前头开路的时候,段飞却道:“且慢,大家原地四处观察,看看是否另有玄机?凶手不可能每天爬到这里就突然消失了,一定另有通途,大家仔细看看。”

大伙儿四处观察起来,不一会便有人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一个锦衣卫叫道:“大人,卑职发现左边有些树枝被人斩断的痕迹。”

很快大家便发现了隐藏在杂草丛中的秘密,在那片相当陡峭的山壁上竟然被人钉了一排短木棒,就像凌空的阶梯,大约半米一根,隐藏得极好,若非段飞下令仔细查看,若非有横着长出被斩断的树枝,只怕没人会觉察到。

罗志成一马当先地踏着木棒走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家面前,就在大家提他提心吊胆的时候,他的声音绕过山壁传了过来,叫道:“大人,卑职发现了一个小平台,此处仅容三人站立,从这里可以刚好可以看到山南村。”

段飞说道:“好,本官这就过去看看。”

石斌等纷纷说道:“大人,太危险了,还是我们去吧,大人你留在这里听我们禀报即可。”

段飞摇头道:“不行,不是本官不相信你们的能力,这点危险可难不倒本官,大不了你们将带来的绳索给本官扎在腰上,有你们保护总没问题了吧?”

大家没奈何,只好帮段飞把绳子捆在腰上,又仔细检查了绳索,直到万无一失才答应让段飞走过去,大伙儿提心吊胆地望着段飞,生怕他一失足掉下去,事实上段飞却如履平地,很快就来到那个平台上,罗志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在平台之上,然后大声说道:“大家放心,大人已平安抵达。”

石壁的另一边响起了大家的欢呼,段飞微笑道:“你们不要吵,本官要静心勘查了。”

大家安静下来,连罗志成都悄然退后,紧贴着石壁站着。

段飞首先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前方横曳着一座山梁,山梁最低矮之处正好可以看到山南村,从这里向山南村望去就像用弹弓瞄准小鸟一般,加上这里隐蔽难寻,难怪凶手会挑上了这里。

远望结束,段飞开始近查,这个平台果然像罗志成所说,面积很小,只能站三个人左右,还得是偏瘦的那种,窄小的平台上建起了一个环形栏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六只硕大如斗的大漏斗了,漏斗尾端接着六根竹管,垂下山崖然后像蜘蛛的爪子般向六个方向延伸而去,有的竹管已经非常古老,呈古铜色模样,应该是曾经浸泡过什么药水,令虫鼠不咬,日晒雨淋经年累月而不腐。

那几个大漏斗或者叫大喇叭的东西应该是用来积聚声的,结合他的管道、陶缸等设计,这个凶手居然还具有相当深厚的声学、空气共振学等知识哩。

在山壁上凿洞牵拉安装管道也是一场浩大的工程,看到凶手的杰作,段飞也不禁叹为观止,倘若这一切都是凶手一两个人所为,这个凶手真的是屈才了!

段飞揭开一个大喇叭上盖着的,类似于锅盖似的挡板,大喊了一声,结果传到耳膜的声音比预估要小了五成,过得数秒钟,遥远的山背某处突然响起一声大叫:“喂……”

石斌叫道:“飞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在这边叫了声,山那边又响了一声?莫非是空谷回音?”

段飞把挡板盖了回去,笑道:“这就是冤鬼半夜显灵的奥秘啊,你们等着瞧我的神通吧,嘿嘿……”

段飞玩心突起,他分别揭开几个‘锅盖’,试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选定了一个准备对山南村进行广播宣传。

“喂,大家好,大家请放下手里的所有活计,把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叫出来,大喇叭开始广播啦!”段飞运功冲着大喇叭嚷道:“本官乃奉旨巡抚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是也,尔等都给本官听好了!”

段飞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又揭开另一个锅盖,只听声音远远传来,段飞继续说道:“本官大显神通,已经查获冤鬼作乱的法器,现在本官正是在山上为大家现场直播……”

这回声音又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段飞又换了个喇叭,说道:“冤鬼的哭声飘渺不定,其实不过是借助了一些道具,耍了个小戏法而已,只要来到本官目前所站立的地方,任谁都能办到,冤鬼的神通不值一唏,本官准备毁此道具,今后山上再也没有冤鬼哭号扰民,大家晚上可以好好安睡了。”

段飞又换了个声道,大声喝道:“躲在山里的凶手你给本官听着,本官虽然还不知道你藏在何处,但是本官随时可以将你找到,你绝对逃不出本官的掌心!你最好还是乖乖给我出来自首,否则本官抓到你的第一时间就要将你阉了,挑断四肢扔到茅坑里,任由蚊虫叮咬蛆虫乱钻,等你快死了,本官再把你捞起,好好给你养伤,把你养得肥肥胖胖地再剥了你的皮,一刀刀活剐了,将你的肉拿去喂狗喂猪,再请法师给你下咒,叫你永远沦沦入畜道,永世不得超生!”

段飞的声音隆隆传到了山下,一开始山南村的人吃了一惊,转而惊喜地将身边的人都叫了出来,大家一起聆听着那同样忽前忽后、忽左忽右、飘渺不定的声音,然后他们一个个激动得大叫起来,几个老人家首先跪了下去,其他人也纷纷拜倒,青天大老爷的呼声大作。

段飞戳破了冤鬼的‘诡异’,再大声威胁了一通,心中不由大畅,他同时打开所有喇叭,哈哈大笑的声音在山中隆隆响起,滚滚不绝,好半天才消去,石斌他们欢呼道:“大人好厉害,比那冤鬼威猛千百倍!今后只怕再也没人会相信冤鬼的故事了。”

第〇四二二章 【火烧石碾】

听到大家的赞语,段飞微微一笑,说道:“石斌,把我叫你带来的东西拿过来,其他人分头沿着山道搜索一下看有什么线索,山顶也别放过了。”

大家答应一声各自办事去了,罗志成说道:“大人,卑职留在此碍事,还不如到山顶搜索一下。”

段飞允了,罗志成出去之后换了石斌进来,段飞在这个小平台上搜索了一下,又找到许多长毛,与段飞在张捕快衣服上找到的一致,别的就没什么发现了。

“飞哥,凶手怎么把狗也带来这里了?”石斌问道。

段飞道:“半夜这里的风是很大的,又不能生火,抱着两条狗会暖和得多。”

石斌望着远处的山南村,喃喃地说道:“真是个疯子,深更半夜不回家抱老婆,倒是在这里抱着狗发神经……”

段飞笑道:“昨晚是最后一次了,待会我将他的宝贝毁了,他就再也没机会装神弄鬼啦。”

石斌好奇地问道:“飞哥你准备怎么做?”

段飞从他手里接过自己准备的包裹,说道:“放火是个好办法。”

“放火?怎么放法?”石斌满脑子都是问号:“要不我出去叫大家弄点干柴草进来?”

段飞摇头道:“不用,我早有准备,不过看样子可能带得少了。”

段飞解开包裹,里边赫然装着一只油桶,段飞笑道:“这些火油都是我特制的,原本打算把那冤魂谷一把火给烧了,不过先用这些竹筒试试,这些竹筒都经过药水炮制,好烧得很。”

“原来飞哥准备的就是这玩意,难怪那么重,背得我都快累死了。”石斌嚷道。

他最多也就背了半路,段飞没理他,在每个大喇叭中都倒了些火油进去,大约四升油倒到六个竹筒里,沿着竹筒流下去,应该足够烧很远了吧?

段飞等了一会,估计那些油已经流不动的时候他才拿出火折子一吹即燃,在大喇叭口沾着的油渍上轻轻一碰,哗地一声响,那些加了料的煤油果然熊熊燃烧起来,并迅速向下蔓延,整个竹筒一开始就像是个吸风管,等管子里的空气被加热到一定程度时火焰倏地喷了出来,就像火箭底下的喷射器,喷出的火焰足有六尺长。

段飞见机得早躲闪得快,石斌听到他警告的时候已迟了一步,那些火焰打在石壁上反弹过来,瞬间将他头发、眉毛烧去了些,更把他熏成了大黑脸。

那大竹筒很快被烧得发出啪啪声响,干燥的竹子被烧得裂开,更多空气涌入竹管,竹筒烧得更欢,很快火焰就涌了出来,熊熊大火把小平台烧得热浪灼人,高温蒸腾出其他竹筒中段飞预先倾倒的火油气,那些火油气遇明火顿时被引燃,一个接一个的,剩余的五只竹筒一只只地将火焰吸入筒中,彻底引燃了竹筒里的火油,六管喷射火箭将整个山壁都烧得炙热,上边的植物都被烤焦点燃,段飞他们逃得快,否则都要变成烤乳猪。

段飞一拉陆康,说道:“走,咱们到顶上去看火!”

段飞几个沿着罗志成他们开的山道快步来到山顶,抬目向四周望去,一开始还不见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左边山腰上飘起了一缕青烟,就像是有人在那引火做饭一般,旋而烟量迅速增大,变成了蒸汽机烟囱,段飞微笑起来,说道:“看,放火一烧,效果多好,省得咱们到处乱挖了。”

四处飘起的烟头越来越多,数数竟然有十多处,不过总的来说可以分为六个方位,也就是六条管子通向之处,其余就像分别通向望坟台和冤魂谷的管道一样,属于支流了。

大家等了一阵,烟囱的烟量越来越多,却再也没有新的烟囱出现,段飞说道:“好了,陆康,都记住地方了吗?”

陆康答道:“是的,大人,小的全记住了,不过冒烟之处多半都是悬崖绝壁,小的只能带大人到山下或其他地方远远看一眼。”

“我知道。”段飞笑道:“我才懒得去看哩,那些地方跟观坟台估计区别不大,我要你记住方位是为了以防万一,看到四周十多个烟囱,你们有何发现?”

大伙儿皱眉想了想,蒋俊脱口说道:“我们被包围了。”

大家一愣,然后恍然,那十多个烟囱果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前后左右都有,连横曳在这座山和山南村之间的那座山肩上都有两处烟囱,昨晚向段飞喊话的声音估计就是从那传到山南村的。

段飞说道:“不错,我们被包围了,你们说这是所为何故?”

石斌道:“这还用说?排除误差,这些管子都以此地为中心,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上。”

“以自我为中心,典型的自大心理。”蒋俊说道。

“便于控制吧?”郭威有些迟疑地说道。

“鸟巢和蜂窝都是圆的,这是最省时省力省材料的做法。”洪邦说道。

杨森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说道:“我觉得凶手的老巢应该就在附近,否则他来回会很不方便,不可能天天晚上都出来闹,而且多数还是下雨或者无月之夜。”

段飞鼓掌笑道:“你们答的都有道理,不过杨森所说我最为赞同,陆康,这座山附近有什么比较隐蔽的地方吗?这个地方足够开辟出一间隐秘的屋子,这个屋子大约有四间房,无需太大,一两丈方圆即可。”

陆康摇头道:“这样的地方在山里实在太多了,不过……好像听耿维说过,这附近有个地方有些诡异。耿维也不敢靠近。”

段飞两眼一亮,说道:“哦?是什么地方?快带我们去看看。”

陆康道:“听耿维说死人山附近有两处他不敢去的地方,其一就是冤魂谷,这是因为冤鬼的缘故,其二便是那个地方,听耿维说里面可能有某种异兽,每当他路过附近,总能听到低低的嘶吼,那是猛兽发出的警告,耿维还曾经在那附近设置陷阱,甚至曾躲在附近的树上,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猛兽,结果只看到些模糊快速移动的黑影,那东西比牛犊子还大,它们直守了耿维一天一夜,当晚山中鬼声大作,差点没把耿维吓死,更可怕的是,耿维说除了那两个怪兽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叫他毛骨悚然。”

“有这么夸张吗?”石斌说道。

陆康一边下山一边说道:“真的,这是耿维说的,耿维说第二天一早那两个怪兽才离开,被什么盯着的感觉也随同消失,耿维这才爬下树,连滚带爬地逃下山,过了半个多月才敢再次上山呢,从此再不敢接近那个地方。”

段飞笑道:“本官连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猛兽吗?不过耿维的感觉应该没错,昨天咱们刚从冤魂谷出来的时候,我就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盯着耿维的并不是鬼,而是人,或许就是凶手,因为耿维接近了他的老窝,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

石斌奇道:“那凶手为何不索性将他困死杀死?这不是更省事么?就不会有人知道上山有那么一处地方了。”

段飞笑道:“你有这种想法,证明凶手比你聪明,凶手之所以放耿维下山,就是要传播恐怖的,耿维算是村子里胆子最大的人了,连他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你说其他人还敢上山一探吗?就算有那么几个胆大不怕死的,以凶手的能力再加上两只不知名的猛兽和复杂的环境,只怕那些人还没摸到地方就已经被全干掉了。”

“大人说得对。”陆康道:“山上的情况与平地不同,不是人多就行的。”

大家很快下到山腰,悬空的竹管早烧完了,段飞命人将那些垫脚的木棍全折断了,就让那个小平台回归原状,不再为人所侵扰吧。

大家迅速下山,在山下稍作休整,吃了点干粮,准备停当之后,陆康带着大伙儿开始向他所说的那个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地势渐渐低了下来,地面上草木繁茂,树荫蔽日,脚踩之地都十分松软,好像许久无人走过一般。

陆康带着大家来到,两座山左右夹着的一个山坳前,陆康开始紧张起来,低声说道:“前边就是耿维所说的地方,这里不知会有什么怪物,大家要小心。”

段飞道:“怪物不可怕,也就是一两只比较大的猛犬而已,大家真要担心的是有可能出现的冷箭或者机关暗器,大家准备好火枪,不过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许开火,走吧。”

听说有机关暗器,大家都小心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有的人削了长棍在前头拨打草丛,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机关。

就在段飞以为自己太过小心的时候,前边突然传来嗖地一声,大家顿时紧张起来,有人叫道:“我触到机关了!”

大家一阵急退,却并未见到什么机关被开启,正疑惑间,半山腰上突然传来隆隆巨响,大家抬头一看,只见两边山坡上浓烟滚滚,数不清的巨石夹着雷霆万钧之势,雪崩般向下滚来。

“不好,大家快走!”段飞大声吼道,其实无需他提醒,机灵些的人早已掉头开跑,段飞的吼声倒是叫醒了几个被惊呆的人,大家掉头狂奔,不过逃跑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山崩的速度,何况地上还有那么多草藤障碍,陆康就一跤跌倒,手软脚软地竟然爬不起来。

段飞一把提起了他,大声叫道:“大家向两边跑,挨着山向高处跑,只要爬到高处就安全了。”

大家被提醒后分作两路各自向山坳的左右两边山峰奔去,互相帮助向上攀登,终于在那洪水般涌来的巨石流之前爬到了高处。

大家只觉脚下山峰都在颤抖,烟尘滚滚之下,巨石就如无数怪兽从脚下冲过,无数碎石四下飞溅,打在人身上就要皮破血出。

好不容易烟尘才渐渐落下,眼前的山坳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植被浓密的山坳就像被一只巨大的犁扒犁过一般,连那些合抱粗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整个山坳变得空荡荡的,大家重回地上,除了个别人有些皮肉伤之外大家都没事,只是有点惊魂未定。

段飞皱着眉向谷里看了一眼,叹道:“完了,没想到凶手竟然还有这么一招,看来咱们今天是白来了,走吧,进去看看,老天保佑留些砸不坏的东西给我。”

大家踏着碎石向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山坳的尽头,只见巨石碾过的地方隐现曾有房屋存在的痕迹,在段飞的指挥下,大家开始收拾现场。

一块块石头被搬开扔到了远处,地面渐渐露了出来,越来越多的线索显示这里正是段飞寻找的地方。

“大人,发现一只破箱子,箱子里装满砸碎的首饰,只有少许还保持完整。”

“大人,这边发现许多刑具,铁钩、铁链、皮鞭、烙铁、绳索、口嚼……还有几个被压扁的铁笼子……”

段飞接过一根皮鞭拿在手里看了看,皮鞭上透着一股腥臊味,不知道泡过多少血汗。

段飞把皮鞭丢回地上,冷喝道:“继续找,看看有无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突然,郭威搬开一颗大石后叫道:“大人,这里发现一具尸体,是个老妇人!身上血迹未干,应该是刚砸死的!”

段飞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了在乱石下压着一具尸体,大家齐心协力将石头清理开,一具被压得变形的尸体出现在大家面前。

尸体的脸被一块石头削去半边另一半被石头压得粉碎,面容损毁再难复原,从她的衣着和皮肤色泽,可以分辨出死者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妇女,她的皮肤苍白,身体瘦削,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大人你看。”郭威从尸体旁拽起一根拇指粗的铁链,铁链最后锁在死者脖子上戴的铁环上,她也是一名受害者。

“她估计就是凶手用来传宗接代的女人了,看来我分析的没错,凶手脑袋里根本没有妻子这个概念,这个女人为他生孩子,为他父子俩洗衣做饭,过的日子却连狗都不如,可悲啊。”段飞叹了口气,吩咐道:“把锁链打开,收敛尸体送下山去吧。”

废墟中并未找到能够指认凶手身份的证物,不过从房间飞布置和来不及带走或销毁的床铺衣物等东西上可以断定凶手确实有两人,性别、年纪都与段飞判断的无误,年长者大约四十岁,他儿子大约十五岁左右,从搜到的首饰和一些银锭来看,凶手父子本可过上富裕的生活,不过他们的衣着却简单破旧,凶手显然十分执着,一辈子都在守护和完善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他甚至还想传给自己的儿子。

大家一边搬石头一边整理现场,搜集证物,进度被拖慢许多,眼看申时已过半,山坳里开始暗下来,段飞也觉得此处已没有什么值得搜集的证据了,于是大家便抬着尸体和证据,开始下山了。

回到望坟台下时,大家发现裸露出来的竹筒已经烧得只剩灰烬,埋在地下的竹筒竟然一直将火焰引了过来,一路烧了个干净。

大家未作停留直接下了山,在村口受到山南村全体村民们的热烈欢迎,老村长率先领着村民们向段飞拜倒,段飞成了他们嘴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陆康激动地大声宣传道:“我亲眼所见,山上的冤鬼是假的,段大人已经破了他的法,毁了他的传声管,咱们还捣了凶手的老窝,查获了许多证据,段大人神通广大,凶手绝对逃不出段大人的掌心,大家请放心,今后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啦!”

大家都欢呼起来,陆康一眼瞅见了人群中的耿维,冲他直叫道:“阿维,你猜凶手的老窝在哪里?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诡秘的山坳啊!现在已经被段大人夷为平地了!”

耿维吃惊地说道:“是那地方吗?你们见到那里头的猛兽了吗?”

陆康遗憾地说道:“可能是凶手带走了,不过不要紧,抓住凶手的时候还怕搞不清楚他究竟养的是什么东西吗?”

耿维连连点头,作为一个猎人,若是不能在山上留宿,他的收获将会少一大半,冤鬼没了,猛兽也即将被逮,对他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比别人受益来得大许多。

好不容易安抚了大家激动的心情,段飞回到了村长家,管箫寒和小环、李玉英三女紧随而入,段飞转过身问道:“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啦?”

今天段飞上山并没有带管箫寒他们三女,而是另外给她们安排了任务,那就是依照陆康提供的线索,去做群众工作去了。

听到段飞的询问,管箫寒答道:“我们已经办好了公子交代的事,村子里可疑的那几个人都被排除了,他们没有时间长期留在山上作恶,从其他方面也可以证明他们不是凶手,不过我们另外查到个消息,据说每个月去冤魂谷前供奉怨鬼的主意是一个算命先生说的,此人行踪飘忽不定,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在山上干坏事。”

第〇四二三章 【小仵作发飙】

听说有线索,段飞登时问道:“他大约多大年纪?身体情况如何?有没有儿子?”

李玉英泄气地说道:“他都老得掉牙了,身体据说也弱得很,至今未娶,据说是因为泄露天机,老天爷绝了他的子嗣,唉,白忙了一场,还是大人在山上收获大啊。”

段飞笑道:“也不见得是白忙,找到此人再说,或许是别人叫他这么说的呢?”

管箫寒道:“公子说得极是,我们还另得到个消息,曾有人向村子里的孩子打听周聪的消息。”

段飞精神一振,问道:“那孩子你们问过了吗?他可认得那人?就算不认得,能说出点长相也好啊。”

管箫寒苦笑道:“只怕公子又要失望了,那孩子我倒是找到了,也问过了,那孩子说自己是在河边拾柴禾的时候,另一个大孩子躲在对岸问他的,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模样,只知道他大概十来岁,不过个头挺高大,那孩子最后得了一块铜板,周聪就死在这一块铜板上了。”

段飞也苦笑了一下,说道:“大概他命该如此吧。”

李玉英问道:“公子,我至今依然想不通为何凶手要杀死周聪,公子可以高速我则究竟是为什么吗?”

段飞坐在椅子上,说道:“本官今天累坏了,又爬山又烟熏火燎的,你们谁去给我泡杯茶来,我再慢慢告诉你们个中原委。”

“好,我马上去泡茶。”李玉英说道。

她正要走开,管箫寒却搂着她的香肩笑道:“妹妹你慢慢听公子解释,这泡茶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哦,多谢姐姐。”李玉英也未坚持,她眨巴着眼睛,就等段飞的解释。

段飞摆足了大老爷的派头,这才答道:“很简单啊,这个问题你问郭威好了。”

“对对对,我知道答案的……”郭威嘻嘻笑道,李玉英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才不信你咧,我只信大人的话。”

郭威苦笑起来,李玉英回头又向段飞催促,段飞只得答道:“这很简单啊,事情闹那么大,都是周聪误打误撞跑进冤魂谷惹起的,凶手恨之入骨,自然要取他性命。”

“就为了泄愤?这也太冒险了吧?”李玉英说道。

“杀其他人一样是在冒险。”段飞说道:“凶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杀死周聪亦是一种震慑,他希望如此一来就再也没人敢认真查案,可惜他碰上了我,只能说是天意要他为冤死的那些人偿命咯。”

“人还没抓到呢,公子你可别先把话说得那么满哟。”小环说道。

段飞笑道:“是啊,人还没捉到,不过……你不觉得我是故意给凶手点时间,好让他熬过三天之后再被捉吗?”

管箫寒提着水壶走过来,笑道:“公子你可不许耍赖啊,否则小寒就算输了也不服的。”

段飞含笑不语,倒是李玉英仗义执言道:“小寒姐姐,哪有你那样下赌注的,你赌公子三天之后还无法破案就差不多了。”

“谁叫我对公子信心十足呢?对不对啊,公子?”管箫寒冲段飞嫣然一笑。

段飞的心跳霍然加快,他嘿笑道:“这可难说,现在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不多能否顺利抓到凶手结案可不是我控制得了的,十天半月都抓不到凶手也很正常。”

管箫寒却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公子一定能顺利抓住凶手的。”

段飞和她双目交汇,互不相让地凝望了一会,段飞终于败下阵来,在管箫寒银铃般的笑声中段飞叹道:“算我怕了你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去鲁山县,希望顺利抓住凶手父子吧。”

大家都点了点头,段飞摸摸肚子,问道:“你们吃饭了吗?我快要饿死了。”

三个丫鬟正要答话,突然外头传来了杨森的声音:“飞哥回来了吗?我有大发现,飞哥,飞哥……”

杨森兴冲冲地闯进来,不顾一身的臭味,他两眼放光地说道:“飞哥,我发现有些枯骨曾被煮熟,上边有啃食的痕迹,很像是人的牙印,我想凶手有可能把死者煮熟来吃了!”

段飞一阵反胃,怕啥还来啥,这下子还吃得下晚餐才怪,大家也纷纷露出恶心的神色,李玉英更是毫不客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这下大家更受不了了,纷纷退到了远处,段飞也捂住鼻子,喝道:“杨森!你看你闹的,今晚罚你不许吃饭!快去洗干净你身上的怪味再回来!”

杨森兴冲冲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哭丧着脸转头就跑,管箫寒搀扶着李玉英,在她胸前背后揉了几下,安慰道:“玉英妹子,别听那家伙胡说,喝口水漱漱口,休息一下,姐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听。”

好在除了李玉英外大家的神经已经被锻炼得很大条了,小环指挥着石斌把地上弄干净了,酒菜摆上,大家似乎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杨森没有回来,段飞叫李玉英给他留了些吃的,等大家都吃饱了,段飞才提着盛饭菜的小篮,在村子南边的河岸旁找到了他。

杨森闷闷地坐在那里,往水里扔着石块,段飞叫了他一声,他也没理会,段飞来到他身旁坐下,说道:“阿森,你生我的气了?”

杨森赌气道:“我哪敢啊。”

段飞笑道:“既然没生气,那就快吃晚餐吧,没有你在饭桌上,大家都觉得很不开心呢。”

杨森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说道:“那是因为你们都把我当笑话了吧。”

段飞道:“你可别胡说,大家都很佩服你的,只不过因为你工作的缘故,大家不是那么敢接近你,假如你随时都记住这一点,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都一声清爽干干净净的,谁还管你是否一盏茶前还在拨弄尸体啊?”

杨森哦地一声,段飞又道:“这次回京我就给你去宝瑞坊定制一件皮水靠,连头都蒙住的,面前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到时候你就可以穿着那水靠来验尸,验完了用水一冲就干干净净,连澡都不用洗,你说好不好?”

杨森沉默了一下,说道:“飞哥,我不想做仵作了。”

段飞心一沉,看来这小子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啊,段飞说道:“倘若你真的不想做仵作,这也很简单啊,你那么聪明,又有一身本事,做什么不行呢?不过你问心自问,这真的是你内心深处的想法吗?”

杨森沉默下来,段飞说道:“你知道一个好仵作对破案有多大的帮助吗?若是没有你一路相伴,我遇到的那些案子根本没办法破案,何况若是没有你暗中救我,我在海安镇已经被倭寇杀死了,阿森,假如你觉得我的态度不对,我可以向你道歉,不管怎么样,你先把饭给吃了,然后再告诉我你的发现,有志成为天下第一仵作的人,至少做什么事都得有始有终吧?”

杨森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他说道:“我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段飞笑着给了他一巴掌,说道:“爱之深责之切,我对你可是抱有极大的期望的呢,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杨森振奋起精神,说道:“飞哥,我明白了,都是我不对,我今后一定不会再乱发脾气了。”

段飞把菜篮提到他面前,说的哦啊:“那你就把我给你留的饭菜吃了再说。”

“嗯。”杨森答应着,取出饭菜大口吃了起来,三五下就把饭菜风卷残云般吃光了,他打了个饱嗝,急不可耐地对段飞说道:“飞哥,我在那些枯骨上发现了更多的线索,有些骨头曾被人煮熟吃过,这只是其中之一。”

“你说吧,我听着呢。”段飞说道。

杨森道:“我和段玉首先将死者的尸骨整理了一遍,先按照骨头新旧排序,再找出一家三口,整理了半天总算整理好了,按时间排序成了五十五组,然后我们开始验骨,发现了许多线索,其中被煮过啃过的骨头排在第二十九组,按年来算,大约是在二八至三二年前,约莫是弘治初吧。”

段飞问道:“就这一组的骨头被煮熟啃过么?”

杨森道:“对啊,我猜想是不是那年发生了大饥荒,凶手实在饿得不行,把捉来的人都给吃了。”

段飞颔首道:“有此可能,回头找人查一下,你继续说。”

杨森道:“我发现这些尸骨身上的伤痕前后不一,可能是前后两任凶手的习惯爱好不一致所导致,而且正好以第三十组为界,之前骨头上伤痕都比较少,之后的情况前后变化比较大,其中第三十组的孩童年纪较大,约有十五岁,他身上的骨骼断裂情况很严重,浑身骨头没几根完整的,我怀疑他是被活活打死的,这一组的成人颅骨上都有重击裂痕,显然他们也是被打死的,这与其他骸骨舌骨断裂被吊死截然不同。”

杨森停了一下,见段飞在认真听着,他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从第三十一组骸骨到第三十五组骸骨的情况又可以划归为一类,这些骸骨手脚和肋骨多处曾被打断,而且成年男性的手脚骨骼上偶尔还出现有尖利的牙印,照我想应该是凶手豢养的狗留下的。”

“此前都没有发现吗?”段飞问道。

杨森肯定地说道:“嗯,此前都没有,此后也没有,就这几年里凶手放狗咬过受害者。”

“你的意思是……”段飞停了下来,向杨森望去。

“凶手是不得已为之。”杨森说道:“据我猜想,在第三十组骸骨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变故,极有可能那个老凶手死了,或是受了重伤,现今这个凶手当时可能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人小力弱,一个人不可能对付一家三口,所以才会借助猛犬之力,制服了一家之主的成年男性,剩下的妇孺就好对付了。”

段飞说道:“你说的有理,说不定就是这其中的一两年凶手没有出手伤人。”

杨森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此之后凶手虐待的对象从成年男性转为未成年的孩子,孩子身上虽然断骨不多,但是肌肉受到的伤害也可以间接在骨骼上体现出来,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段飞说道:“嗯,一般来说父亲的习惯都会被儿子继承去,现任凶手喜欢虐待孩子,习惯的改变极有可能也是在发生变故的那一年造成,说不定前任凶手正是因为疏于防范被他捉来的孩子重伤或是杀死的,所以现任凶手才会特别仇恨孩子,你不是说那个全身被打得没几根好骨头的孩子年纪较大吗?十五岁,拿到合用的工具要打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杨森说道:“我猜他用的可能是一把铁钎,因为我发现他的手指骨多处有开裂又长合的迹象,像是曾经不止一次被锤子砸到,我就想啊,凶手一个人造那么大的工程似乎不太可能,他每年捉回来的人会不会成为廉价的帮手呢?一般情况下凶手会在老窝里拘禁妇孺,只带那成年人上山,不过这一年他捉回来的孩子年纪较大,可以上山帮忙,况且他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眼看工程遥遥无期,说不定有些心急,就给了那孩子一个机会,被一下打死了。”

段飞赞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看来我们又可以缩小需要抓捕的目标年纪了,还有别的发现吗?”

杨森道:“基本就这么多了,对了,我还验过周聪和小飏的尸体,周聪被一刀断头没啥好说,小飏裤腿上发现了喷溅状血迹,他死的时候应该是是跪着的,所以血会喷到裤脚上。”

段飞点头道:“为了嫁祸周聪,凶手没有把小飏吊死,不过他采取的依旧是另一种处决方式,小飏的年纪正好相当,这从另一方面证明凶手仇恨孩子。”

杨森道:“嗯,没错。”

段飞又问:“今天我从山上带回一具尸体,你检查过了吗?”

杨森道:“检查过了,那尸体被石头砸坏之前早已经死了,她身上伤痕累累,应该是被拘禁虐待多年了的,至死原因是脖子上的咬伤,狗咬的,从齿痕上可以断定这是一只很大的狗,嘴巴足有五寸宽。”

段飞叹道:“是我害死了她……据我估计她应该就是现任凶手抢回来传宗接代用的,昨晚与我对话的是一个孩子,他被我一吓,回家就把亲生母亲杀了,又启动了陷阱,放下山上巨石,想把我们全部砸死,可惜功亏一篑。”

杨森啧啧道:“杀死亲生母亲,这孩子还真够狠的,若不把他尽早抓住,日后只怕比他爹更加狠毒。”

段飞摇头道:“也未必尽然,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他的父亲在家中绝对强势,他完全被父亲所控制,这些都是他父亲的吩咐也不一定。”

杨森笑道:“飞哥,好像你对年幼的杀人犯特别宽容啊。”

段飞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毕竟是孩子啊,唉……还有什么别的要说么?要不然我就要回去找村长聊聊了。”

杨森摇头道:“没了,飞哥你找村长做什么?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吧。”

段飞点点头,两人肩并肩地回到村里,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和里正陆康。

段飞问道:“村长,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可记得大约三十年前,附近发生过大饥荒么?”

村长答道:“三十年前?那是成化末……弘治初……嗯,有啊,弘治二年(1489)五月,开封府黄河多处决堤,淹了好多地方,多处州县粮仓被冲毁,饿死的人比被淹死的人还要多呐。”

段飞和杨森交换了个眼神,段飞说道:“当时鲁山县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发生人吃人的事?”

村长回忆道:“鲁山没有被淹,不过许多逃难过来的人涌入县城,县里的粮仓很快就被吃光,县衙的人四处搜刮米粮,咱们村子比较偏僻,大家都把粮食藏了起来,官府的人也没奈何,所以村子里还好,别的地方听说树皮都吃光了,吃观音土梗死的人多啦,传说是有人把死人煮来吃了,不过我未曾亲眼见到,所以也说不准。”

段飞点点头,说道:“除了这一年,那个时段附近还有大饥荒发生吗?”

村长摇头道:“就那一次已经够呛了,若是再来几次还了得?”

段飞点点头,谢过了村长之后,与杨森离开了村长暂居的地方,回到村长家段飞把大家召集到了一块,对他们说道:“把大家找来是因为案情又了新的发展,阿森,你把你的发现跟大家说说。”

杨森精神一振,他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段飞总结道:“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凶手的年龄大约在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从前是父亲带他跑江湖,三十年前父亲突然身亡,他一个人有可能是驯养狗表演杂技为生,他的儿子目前大约十五至二十岁,对凶手言听计从,我们要找的就是一对表演杂技的父子,大家明白了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段飞又道:“为防夜长梦多,我打算带几个人连夜赶去鲁山县,你们谁愿意跟我去的请举手。”

大家毫无二致地都立刻举起手来,段飞点名道:“杨森、石斌、郭威、洪邦、蒋俊你们五个跟我去鲁山县城,为防万一,其他人都留在这里为我们掩饰,有问题吗?”

“没有。”大家齐声答道。

李玉英和管箫寒、小环都是想跟着去鲁山县的,不过段飞已有决定,管箫寒没有反对,另两人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沉默。

段飞当即换上寻常锦衣卫的服装,带着同样做了改扮的杨森等骑马离开了山南村,沿山路向鲁山县驰去,连典使霍琦他都没有招呼一声。

第〇四二四章 【查旧案寻魔踪】

段飞以锦衣卫令牌叫开城门,策马直入县衙。

县令谭斌闻讯急忙出迎,见到段飞不禁一愣,说道:“段大人,你怎么……下官恭迎段大人。”

段飞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本官是乔装回来的,请谭大人告诫众人不要将我来了鲁山县的消息传出去。”

谭斌点头答应,将段飞迎入了花厅,段飞吩咐道:“去将华明叫来。”

谭斌派人去了,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段大人,你星夜赶来鲁山县,莫非案情有了变化?”

段飞答道:“是有些变化,不过这变化是好事,本官已经找到凶手的老巢,将他装神弄鬼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目前已缩小凶手的年龄和谋生行当,所以特地赶来鲁山县主持,盼能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谭斌恍然,又吹捧了一阵,段飞问道:“谭大人,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谭斌答道:“下官已经查过近百年来的报失人口和未结之凶杀案案卷,果然发现了几起可疑的案例,下官这就去将挑选出来的案卷拿来给大人过目。”

谭斌快步离开,过了一阵他拿回一叠案卷,华明也匆匆赶来。

华明向段飞施礼道:“大人,卑职已按照大人吩咐,派人四处扼守关隘,唯独鲁山县四个城门没有派人扼守,城内也只留了两百名锦衣卫,随时听候大人调遣。”

段飞道:“嗯,你先坐下,我看看谭大人挑选出来的这几个案卷再说。”

段飞翻开案卷看了起来,谭斌在一旁解说,鲁山县从五十年前开始到如今共有三户人家的情况与本案有关,其中两户人家是别地方的人,来鲁山县打工和做生意的,久了就在鲁山县安了家,他们是回家的路上失踪的,另外一户人家是从开封去襄阳探亲访友的,过了鲁山县就失踪了,若非其家人发现他们漏带了东西派家丁一路赶到南召发现人没了,回头才查到是在鲁山出了问题。

三户人家都报了官,不过时隔多年,所以三个案子官府也没联想到一起,查无头绪也就束之高阁了。

段飞看得很仔细,可惜三个案子都办得糊里糊涂,没留下什么线索,只知道这三个案子分别发生在五十二、三十七、二十四年前,三个案子里失踪的人都有一对夫妻和一个男孩,不过那个开封的家庭另外还有两个家丁一齐失踪了。

段飞记住了三个案卷的关键资料,然后又翻开其他的案卷。

这些案子有未破解的凶案,虐待家人案,疑窦重重的自缢案等等,谭斌觉得与本案可能有所联系,所以都挑了出来。

段飞从案件的关键线索上分析,很快排除了多数案件,却留下了两个同样古老的案子,认真分辨起来,这两个案子一个是自缢案,一个是未破解的凶杀案。

自缢案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自缢的死者多半都是在自己家或是附近的树上自缢身亡的,可本案中的死者却自缢在鲁山县的城门口,绳子高高地挂在垛口上,死者身上遍布伤痕,与当前的案子很相似,死者留下亲笔书信说自己不想活了,不过大家却怀疑这是被逼着写的。

这个案子曾经有个嫌疑人,那是个跑江湖耍猴的,与死者生前曾有口角,被死者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够,还暴打了一顿,当晚打人者就上了吊,受辱挨打的人自然有极大嫌疑,不过那个姓游的江湖艺人因为有人作证不在现场,此案便成了悬案。

另一个凶案也跟那个姓游的江湖艺人有关,只不过这回他成了受害者,他的妻子被人一棍打死在破庙中,身上的首饰和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游鸿带着儿子回到栖身的破庙才发现妻子死了,他于是报了官,官府查来查去查不出来,这个案子也成了悬案。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案子,自缢案发生在六十年前,那时游鸿还是个十多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凶案发生在四十年前,游某已经四十岁左右,当时他的儿子已经两岁多,他的妻子……

段飞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他妻子原名叫什么,案卷上只写了个游氏,倒是在自缢案中他的证人留了个名,是县南丁家村女子丁佳仪。

段飞拍案而起,喝道:“谭大人,你立刻派遣两名衙差前往城南丁家村找一个名叫丁佳仪的女子,若是找不到本人,能够找到了解她的家事,以及认得她夫婿的人亦可,找到后即刻带回来。”

谭斌也看过案卷,他会意道:“大人怀疑这个姓游的就是凶手?”

段飞答道:“很有可能,若是确认这个姓丁的女子就是二十年后被他杀死的妻子,他是凶手就确凿无疑了。”

谭斌急忙派人出城去找人,等他回来,段飞对他和华明道:“今日城门照开不误,不过你们要各派人手到城门口严查,衙役明察,华明你们乔装监督,进来的可以不管,出去的人一定要严加盘查,尤其是发现四十多岁的男子和十多岁的男孩之时,一定要查清他们的身份,绝对与本案无关时方可放他们出去。”

谭斌迟疑道:“大人,如何证明他们绝对与本案无关啊?”

段飞道:“城内居住者,要他们回去找里甲来证明身份,有无子女,出城作甚。在城外居住者或是游走江湖的人就暂时扣下,本官给他们管饭吃,若是实在无法决定的,到时再来问本官好了。”

“卑职(下官)遵命!”华明和谭斌答应道。

段飞说道:“好了,你们各自准备去吧,本官现在想休息一下,若是派去周边各县城的人有消息回来立刻通知本官,给本官准备点本地的服装,明日一早本官要去街上暗访。”

谭斌急忙给段飞和石斌他们安排睡觉的地方,段飞一觉醒来收到了附近宝丰、叶县、南召等三县传回的消息,翻查旧案之后三县均有所发现,不过有的案子却盖上了县、府、省、刑部的四级大印,标示已结案,调来的案卷段飞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些案子简直就是乱七八糟,连尸体和凶器都没有,就胡乱给人定罪斩了首,这些当官的也太……草菅人命了,相比之下鲁山县那两任糊涂县令至少没乱冤枉害死人。

段飞将这些有关联的案子都抄在纸上,按年份列表,现在表中已有一十二个年份填入了地点,每个县城刚好发案三起,每个案子时隔都在十三到十五年间,段飞简直怀疑凶手手上也有这么一张表,否则时间久远难免会犯错,明朝的县令虽然规定三年一换,不过因为某些缘故留任一两届也是常事,若是凶手在一地作案频率稍微频繁一点,说不定就会被人察觉,至于州府和按察司两级,在这年头每年失踪的人多了,一年不见一家子算啥啊,只要没有苦主拼命追查,这种失踪案基本上是没人管的。

段飞将这个表格收入怀中,大步向外走去,大声嚷道:“起床了,起床了,吃饱东西逛街去咯……”

辰时中的时候段飞已带着人来到街上,对一个两三万人口的小县城来说辰时未免太早了点,街上鬼影都没几个,开张的铺子也少得可怜,段飞只好找了个茶楼,慢慢的喝茶磨时间。

鲁山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县城,名人古迹不少,骚人墨客也不少,这座茶楼才不至于倒闭,日上三竿只好茶楼中茶客越来越多,被段飞找来聊天的老板才抽空离去,段飞付了五钱银子的茶钱,带着石斌他们几个‘家丁’一步三摇地走下楼来。

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卖什么的都有,段飞依照谭斌的指点,一路向南边的城隍庙走去。

城隍庙前是一个丁字路口,路面宽阔,摆摊的耍杂技的都聚在这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这位公子好相貌啊……”路边的算命先生大声说道:“只可惜……”

段飞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破烂的布招上写着半日仙三个字,招子下一桌一椅都破破烂烂的,一个胡乱打着发髻穿着邋遢道袍的道士坐在哪里,身形微胖,脸圆圆的,此刻他正睁开了一双鱼泡眼,笑眯眯地望着段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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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四二五章 【半日仙】

“可惜什么?”段飞在他摊子前坐下,微笑道:“本公子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阁下既然找到了我头上,若是说错了,可别怪我砸你的摊子。”

“公子说哪里话来,我半日仙在这里摆摊足有三十年了,摊子虽破,可至今还完整无缺。”半日仙笑道:“公子想问什么?姻缘、财运还是家宅、福禄寿喜?我都可以为公子一一道来,不过每算一样须收一两银子香油钱。”

段飞笑道:“刚才你说我好相貌,只可惜……我想知道你这后半句的内容。”

半日仙笑道:“那就是问总的运势了,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发亮两颊透紫,这是富贵到极致的表现,只不过……所谓月圆之后是月缺,公子可要小心啊,满招损谦受益,遇事多避让,切莫强出头啊。”

段飞哑然失笑,道:“道长真会说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月缺而至此呢?这样吧,道长能点出我从何而至,又是为何而来,何时能离开,若是说对了,我便酬谢道长十两银子。”

半日仙笑道:“公子这是要考我啊,看来不露点真本事还不行了,我猜公子从北边来,来此是为了办事,看公子气色,这件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功成身退,公子觉得我说的对是不对?”

石斌他们听得面面相觑的时候,段飞却微笑道:“道长察言观色的本事还真不赖,如此说来道长只怕早已猜到我的身份了,是不是啊?”

半日仙笑嘻嘻地一拱手,低声说道:“草民阮相眀参见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大人微服出行,草民不便向大人行大礼拜见,还请大人恕罪。”

“这家伙还真猜着了,飞哥,这家伙是不是真有点神通啊?”石斌疑道。

“也没什么神通,”半日仙急忙分辨道:“大人说得对,察言观色而已,草民早已得知大人光临了鲁山县,故而对街上来往的面生人尤为关注,我想大人为了查案必然会微服出行,故而这两日一早便来此等候,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大人,草民这才出语冒犯,还请大人见谅。”

郭威笑道:“你倒机灵,你又怎知我家大人不是普通富家公子,来鲁山游玩的呢?”

半日仙笑道:“平常贵公子哪有大人身上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大人就算穿上再破的衣裳,光那气度也足以叫明眼人不敢小看了,何况大人身边还有你们五位威风凛凛的随从,暗中还有更多人手前呼后拥,今日鲁山县除了段大人,还会有谁有如此威风呢?”

段飞笑道:“道长真是有心人,道长如此用心,定是有所图吧,本官有什么地方值得道长如此关爱呢?”

半日仙拱手道:“草民不才,自以为有些本事,今日毛遂自荐,愿附大人尾翼,听凭大人差遣!”

段飞笑道:“好,以道长眼力本官相信道长定会成为本官的臂助,道长在此摆摊真有三十年了吗?”

半日仙赫然道:“大人请见谅,草民今年刚满三十三岁,不过自草民还在襁褓时,爷爷便抱着我在这里摆摊,因此那话倒也不假,去年年末爷爷刚过世,草民不甘就此了碌碌无为摆摊一生,听说段大人来到鲁山镇,草民便一心想投靠大人,尽展胸中才华,为大人出谋划策,若能得大人赏识,草民当不负此生!”

段飞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刚才不是说我月圆之后是月缺吗?意思就是说我快要倒霉了吧?”

半日仙忙道:“大人,草民绝非此意,大人目前皇恩浩荡、官运亨通,从运势来说,大人已经是到了顶峰,若是不好好经营,只怕会开始走下坡路,草民在这个时候投靠大人,正是为大人消灾解难而来,我看大人身边虽然颇多才俊,不过却少了一个能为大人运筹帷幄之人,大人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草民跟随大人之后却可以为大人查缺补漏,定不负大人提拔之恩。”

段飞身边的确缺乏智囊,这是因为一般读书人根本瞧不起他,手下唯一的读书人谢志钧也只是个‘能吏’,而非军师级的人才,此刻听了半日仙的话心中倒是有些触动,于是笑道:“好吧,本官就给你个机会,现在本官有个疑难问题请问道长,你可否认得一个姓游的江湖艺人?他大约四十多岁,有个儿子,应该是训狗为生吧。”

半日仙抚须道:“姓游的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没有儿子,而且是以耍猴为生的,他此刻就在附近,嗯……大人请看,那竖着根棍儿的就是游易的摊位,此人虽然面目可憎口似毒蛇,动辄与人动拳脚,不过以草民……哦不,以卑职看来,他不像是石人山上的凶手。”

这家伙进入角色倒快,段飞不动声色地说道:“哦?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半日仙答道:“据卑职听到的消息,凶手杀了一百六十五人之多,此前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见凶手很有耐心,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才能办到,那游易动辄与人吵闹斗殴,一点耐性都没有,不可能做成这样的大事,何况……游易没有儿子,常年的行踪我都了如指掌,他不可能是凶手。”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道长对他很了解么?”

半日仙笑道:“卑职在此单独摆摊已有十年之久,小时候更是在这里玩了二十年,除非是第一次来鲁山县摆摊卖艺的人,否则卑职对他们都很了解。”

段飞问道:“那你觉得有谁像是凶手呢?”

段飞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几点出来,半日仙捻须思索道:“身体强壮,懂得用药,经常失踪,性格软弱……嗯,倒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没有儿子,这倒是有些古怪……咦,对了,我记起来了,他早些年是带着个男孩在身边的,只不过他说那不是他儿子,而且听说那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这些年都不见他身边有孩子跟着。”

段飞问道:“他是做什么的?那孩子今年多少岁了?是什么时候被拐走的?”

半日仙答道:“他叫刘雄,是个小贩,常挑些自己做的小东西来卖,居无定所,每年过年前后大概会在鲁山县呆上一两个月,不过……今天好像没见他挑东西上街,他这人性子可缓了,经常受人欺负的,有时碰上无赖,买东西不给钱不说,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哩。”

石斌说道:“不可能吧?这样的人怎可能杀了那么多人?莫非那些欺负他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半日仙说道:“没有,那些人还活得好好的,嗯,当然突遭横祸死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似乎跟刘雄无关,也没人怀疑他,我曾关注过他,不过此人装傻卖乖,连我都看不透,连我都看不透的人,除了段大人外,此人算是第一个哩。”

PS:前天桂林尧山发生大火,刚好当日更新的章节里段飞也在放火,我可以很负责的说,尧山的火与我无关……

随便百度了一下《巡狩大明》,发现了‘百度一下,找到相关网页约622,000篇,用时0.037秒’,实在无语,在除了纵横中文网之外的地方看到本书的读者,可怜可怜我,来纵横网注册一下,收藏了本书好不?可怜我的排名一直在收藏榜的百名开外,很无语的说……

第〇四二六章 【耍猴呢?】

段飞说道:“道长目光犀利,应该不会看错,这个人可以纳入重点关注目标,石斌,去找个衙役,把消息传出去,先找到人再说,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石斌把话传了出去,段飞又问道:“道长在此摆摊已有十年,不知可认识一个号称铁口神断的算命先生?”

半日仙嘿嘿笑道:“大人,你算是问对人了,铁口神断是我爷爷的老对头,他没什么本事,就靠一张嘴糊弄人,争不过我爷爷所以生意一直好不起来,他就在城隍庙大门另一边,大人找他作甚?”

段飞说道:“我听说他曾经给尧山下山南村的人指点迷津,说要山南村的人每月初上山供奉一下冤鬼,冤鬼便不会作怪,我怀疑他会不会曾经与凶手接触过,正是凶手买通他叫他这么说的,若是猜得不错,或许可以从他那里知道凶手的身份。”

半日仙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以那老鬼的心性,倒是确有可能。”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道长继续在此摆摊,等抓到了凶手道长再功成身退吧。”

半日仙笑道:“卑职不便起身相送,请大人见谅,大人请……”

段飞笑道:“道长言之有理,郭威,取十两银子给道长做香火钱。”

郭威取了银子交给半日仙,然后追上几步对段飞道:“公子,看这家伙的穷酸样,就知道他生意不好,大人还怎么相信他胡说八道呢?”

段飞笑道:“是你们自己眼拙,还说别人不行,你只看到他桌椅破烂布招老旧,却没注意到他手指修剪得干干净净,莹白有华,他穿的道袍是破了点,不过里头的衣裳只怕几两银子还买不到呢,他桌上的笔墨纸砚无不是上品,他的口袋绝对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落魄啊。”

郭威回头向半日仙的摊位望去,却见半日仙又有了客户,只不过他正在拒绝人家:“巳时已过,今天不做生意了,明日请赶早……”

郭威摇摇头,所谓奇人必有特异之处,这个半日仙只做半天生意,还活得有滋有味,想必是真有点本事吧。

段飞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个‘铁口直断’,而是沿路游玩过去,来到那个玩猴的摊子前还特别驻留了一会,只看了两眼段飞就开始相信半日仙的判断,这个姓游的江湖艺人身材矮小如猴,确实与自己的判断相勃。

游易见有大主顾光顾,耍起猴来更是卖力,把猴儿指使得上蹿下跳很是给力,不过才玩了两招,见段飞似乎不感兴趣转身要走,他急忙捧着盘子开始收钱,零星的铜板落入盘中,游易来到段飞面前,陪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小的混口饭吃不容易,还请公子赏赐点糊口钱。”

得了段飞吩咐的石斌抓起盘子里的一枚铜板就走,游易吃了一惊之后一个箭步追上去,抓住石斌的肩膀大叫道:“小子,你没长眼睛啊,连爷爷的钱也敢抢!看我不捉你去见官!”

见有热闹看,大家顿时围了过来,石斌一抖肩膀将游易的手抖开,转身面对游易说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游易气得七窍生烟,大声说道:“好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抢了钱还敢不认,周围那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的,那钱还在你掌心里拽着呢,你敢不还我,看我不揍得你叫娘!”

“好了。”段飞喝道:“本公子逗你玩呢,石斌,这猴玩得不错,赏他一两银子。”

石斌把手里的铜钱连同一两银子扔给游易,游易拿到银子咬了一口之后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公子果然识货,要不要小的再给你玩两手绝活?”

“不用了,本公子已没了兴致,我们走。”段飞摇着折扇走出人群,游易莫名其妙地挠挠头,突然呸地一声骂道:“这混蛋,有钱了不起啊,逗我玩?娘哩,把我当猴耍呢……”

终归是得了银子,游易没有追上去吵闹,大家见没细看也就散开了。

段飞走了一圈并没见到扎眼的人,进城隍庙上了一炷香之后他来到城隍庙门前的另一边,一个老道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身上道袍破烂,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气,铁口直断的招牌都腐朽得快不行了,看到他的情景,郭威才明白半日仙过得果然好得多。

段飞用衣袖抚了抚摊子前的木椅,坐了下去,石斌喝道:“生意上门了,起来啊。”

老道被惊醒,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或坐或站的几个人,终于找到了正主儿,他问段飞道:“这位公子想要问什么?运势还是……”

段飞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不问那些东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倘若你答得让我满意,我就赏你一两银子。”

老道振奋起来,说道:“公子请讲,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飞问道:“道长知道山南村吧?听说他们村的人在十多年前曾经找过道长,要道长给他们村排忧解难,具体情形就不说了,道长最后叫他们每月上山祭拜供奉冤鬼,化解灾厄,不知是否有这件事?”

老道眼珠子一转,他假装思索了一下,这才答道:“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是山南村的村长来找的我,要我给他们想个法子,我就教他那么做了,后来他还给了我些谢礼,说是效果不错,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怎么公子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段飞微笑道:“道长,现在是我在问你,你若再反问一句那一两银子就没了,倘若你老实答我下一个问题,我就赏你十两银子,在村长来找你之前,是谁叫你这么说的?”

老道张口欲言,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摇头道:“那些话都是我自己说的。”

段飞冷笑道:“满口谎言,若非有人指点,山南村村长根本就不会找你来问,对面的半日仙可比你灵验多了,最近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当年那个买通你骗人的家伙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你还不老实交代,是不是想尝尝咱们锦衣卫的十大酷刑啊?”

石斌等五人把算命摊子围了起来,段飞悄悄把锦衣卫令牌在老道面前一亮,老道还算识货,他吓得浑身猛一哆嗦,答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大人请恕罪,小老儿不敢隐瞒……给银子我叫我说假话骗山南村村长的是一个蒙着脸的人,他半夜闯进我栖身的破庙,一手提刀一手抓着锭银子,问我想要银子还是想吃刀子,我自然选银子咯,他让我办的事情也很简单,就要我胡说八道唬那老头而已,我就答应他了,过了没几天真的有人来了,我就照他的话说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

段飞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晚的细节?他虽然蒙着脸,不过以你吃这行饭的眼光,难道还看不出什么来吗?”

老道回忆道:“我当时吓坏了,以为他要杀我,看得不是很仔细,只记得他身高六尺,膀阔腰圆,双眼有铜铃般大小,遍布血丝,好像凶神恶煞一般,他的头发乱乱糟糟,身上穿的衣服很普通,浑身带着股臊气和血腥味,好像刚从屠宰场出来似的,除此之外我就不记得了。”

段飞问道:“那你还记得他的声音吗?”

老道答道:“那人故意哑着嗓子说话,我实在听不出他的嗓音。”

“哦……”段飞笑了笑,突然说道:“道长认得刘雄吧?你觉得他跟那蒙面人身材像不像呢?”

老道一愣,眼睛眨了几下,他霍然叫道:“没错,那蒙面人跟刘雄身材差不多,难道是刘雄那厮……不过……刘雄为人懦弱,白长了那么大的个,他怎么会半夜拿着刀去威胁我?身上还有血迹……”

段飞微笑着站了起来,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多谢道长据实相告,赏你十两银子,本官跟你说过的话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对了,道长至今还住在破庙里么?”

老道赫然点头,抓住银子立刻放在口里一咬,银子没咬动,倒是蹦出颗老牙来……

段飞笑道:“那半日仙呢?他住在什么地方?”

老道惭愧地说道:“他比我混得好,在县里买了房子,孙子都出来跟我争饭碗了,唉,只怕我死的时候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段飞笑道:“那我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半日仙很快就要离开鲁山县,到时候你就是独门生意了……”

PS:收藏并未有什么增长,说明纵横以外的读者根本就把我的话当放屁了……

第〇四二七章 【无胆匪类】

离开铁嘴神断的摊子,蒋俊问道:“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凶手是不是那个姓刘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还很难说,如果是刘雄的话,他儿子呢?这里头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有想到的东西,不过找到刘雄仍然可以列为第一要务。”

一个衙役远远走来,消息几经周转传入了段飞耳中:“大人,丁家村的丁佳仪已经传到衙门里了。”

段飞说道:“她还活着?看来凶手真不是游易,也罢,我回去见她一见。”

回到衙门,段飞在花厅里见到了谭斌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虽然已有七十高龄,不过精神还不错。

谭斌为两人介绍,老妇果然就是丁佳仪,她年纪大了,按规矩可以免礼,不过她还是向段飞施礼道:“民妇参见段大人,不知段大人连夜召唤民妇前来所为何故?”

从谭斌的介绍段飞已知丁佳仪嫁给了邻村姓李的人家,衙差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段飞问道:“李门丁氏,不知你可认识一个叫做游鸿的人吗?”

丁佳仪一怔,远古的会议突然涌上心头,就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般,她倏然激动起来,答道:“怎么不认得,那个无赖,他害苦我了。”

丁佳仪哭诉了一通,把游鸿当年怎么骗她的经过说了出来,后来她跟了游鸿一段时间,终因过不惯那种生活而放弃了,回家之后因为已非完璧,只好随便找个跛子嫁了。

段飞不动声色地问道:“游氏,你可记得当初自己替游鸿做证之事?”

丁佳仪抹着眼泪说道:“记得的,大人,那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大人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

段飞说道:“当时游鸿被怀疑杀了人,是你替他作证才给他免了罪,本案本官觉得有诸多可疑之处,你现在可要修改你的口供?”

丁佳仪迟疑了一阵,在谭斌的劝说下,她终于答道:“回大人的话,人的确不是游鸿杀的,不过当时我与游鸿形同夫妻,大明律妻不证夫,我们就做了假供,其实当晚我们并非偶遇,而是早已住在一块了。”

段飞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游鸿真的没杀人,不过你们却做了假供,你可要想明白,时间过了这么久,游鸿已死,而你岁数也这么大了,已经无需再为游鸿隐瞒什么了。”

“游鸿死了?”丁佳仪一愣之后又悲戚起来,她抹了两把眼泪,说道:“大人,既然游鸿已死,我更没必要替他隐瞒,不过那晚游鸿真的没有离开过,他白天受了气,晚上尽拿我发泄,他委实没有杀人啊。”

段飞和谭斌交换了个眼神,段飞突然又问道:“那你可认得游鸿后来的妻子?”

丁佳仪摇头道:“我嫁到李家之后恪守妇道,家门都很少出,游鸿那没良心的根本没有去找过我,我今天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段飞道:“游鸿当日被人欺侮的时候你可在场?”

丁佳仪摇头道:“不,民妇当时并不在场,后来才了解到大概。”

段飞说道:“那好,你将你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向本官道来。”

丁佳仪回忆道:“当日游鸿与刘胜正在摆场子逗猴……”

“等等。”段飞说道:“游鸿不是跑单帮的?还有个刘胜跟他是什么关系?”

丁佳仪说道:“刘胜是游鸿的帮手,他们一个负责训练猴子,一个负责表演,这是因为刘胜嘴巴没游鸿会说,而且人也怕事了点……”

“等等。”段飞的食指在空中划着小圆圈而,一闪即逝的灵感终于被他抓了回来,段飞说道:“刘胜负责训猴,他比较内向,人也怕事了点?刘胜的身材是不是比较高大?”

丁佳仪说道:“不错,游鸿经常说他白长了那么大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段飞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那天刘胜也挨打了吗?”

丁佳仪摇头道:“没有,刘胜哪有那胆啊,他早缩一边去了,就为了这事,游鸿跟刘胜拆伙了,游鸿说刘胜不是男人、没有义气,还叫他下辈子做女人什么的……”

段飞赏了十两银子给唠唠叨叨的丁佳仪,让衙役送她回家,等花厅里安静下来,段飞说道:“看来当日办案的县令周大人也因为刘胜的懦弱而忽略了他,谁曾想刘胜当时没敢反抗,后来却被游鸿的话刺激了,半夜摸去将人给杀了,还吊到了城门口……”

“是刘胜?”谭斌有些迷糊,段飞说道:“错不了,一定是他,他不是擅长训猴吗?训猴和训狗没有多大区别,狗甚至还更听话些,今天我们还得到了个新消息,有个名叫刘雄的货郎很可能就是现任凶手,两人都姓刘,年纪也对得上,刘雄极有可能就是刘胜的儿子,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本案中应该还有个孩子,难道我们一直猜错了?”

谭斌说道:“不管是不是,先抓起来再说吧,大人你觉得那个游易会不会跟刘雄合伙了呢?”

段飞摇头道:“不太可能,游易的凶蛮更胜其父,刘雄若是和他在一起,不是游易早被杀了就是刘雄变成游易的随从,再也没时间作案了,嗯……两人接触过也不一定,谭大人,派人找个籍口去将那游易捉回来再说,华明,派人去问过没有,昨日可有孩子孤身入城?”

谭斌急忙去了,华明躬身答道:“大人,消息是传回来了,不过四门守卫都说,没有见到单独入城的小孩。”

段飞皱眉道:“难道我真的判断错误?还是那孩子向别的地方逃了?”

大家都皱起眉来,华明想了想,说道:“大人,那孩子说不定跟在别人身后混进城里也不一定,想当年我四处流浪的时候也曾这么做过,只要穿得干净点,紧跟在一个妇人身后或是一个老人身后,一般人都不会在意,而且……若是藏身车底什么的,一般也很难发现,那个孩子说不定早已混进城里了。”

段飞说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那刘雄他没有儿子呀,他那个帮手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

这时洪邦突道:“这也不一定,在江南做捕快的时候,我就见过类似的事,有些老谋深算的老扒手平时都不会与小扒手在一块儿的,说不定凶手父子也一样,那半日仙不是说刘雄的儿子才丢了没几年吗?那么大的孩子很难被拐子看上,我怀疑这是刘雄故弄玄虚,他自己挑担去卖,却叫自己儿子远远跟着,或者呆在某处讨饭、做小扒手什么的,会不会是这样呢?”

第〇四二八章 【我叫李钢】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段飞想了想,石斌说道:“飞哥,别忘了你自己十岁的时候,十岁已经不小了。”

段飞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十岁的时候做过什么事,不过看石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其他人也没反对,那就相信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有个疯子杀手老爸,那孩子想不能干都不行啊。

“好吧,洪邦说的也很有道理,目前没有其他线索,我们姑且就按照凶手父子是分头行事的来处理好了,这两天并没有碍眼的人离开鲁山县,半日仙也证实凶手昨天还在城里,也就是说现在凶手应该还未离开鲁山县城,请谭大人找人绘出刘雄的画像,复制多份,暗中发放给四门守卫以及城中的衙役、里正,让他们暗中查访,看有人见过凶手没有,另外再查查看城里有无失踪人口,今日凶手没有出来摆摊,我怕他会在城里行凶。”

“不会吧。”谭斌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现在到处都是抓他的人,凶手还敢在城里行凶?”

段飞点点头,说道:“极有可能,凶手的巢穴被捣,他的战利品也被我们一扫而光,他的行为模式彻底被我们打乱,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这种思维不正常的人一般会以毁灭一切为结束,我怕他会拖几个人陪他一起死,而且还会弄得惊天动地的。”

谭斌大惊道:“这该如何是好?”

鲁山县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这还可以说是历年累积出来的,若是大街上再出个惊天血案,那么谭斌的仕途可以说就没什么希望了,听段飞一说,他顿时慌了。

段飞安慰道:“谭大人不要惊慌,或许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已经把人抓住了,快安排人去做事吧,记得顺便通知他们盘查遇到的少年人,凡是没有确凿来历的都给我先抓回衙门来,不论他是公子少爷还是乞丐,也不论他是否孤身,明白吗?”

谭斌答道:“下官明白,下官暂且告退……”

把人都指使开了,段飞一时无事,回到谭斌给他安排的屋子里打坐静修练气,不知过了多久,石斌敲门道:“飞哥,出事了,快起来啊。”

段飞推门而出,问道:“出了什么事?”

石斌说道:“飞哥,有消息传来,说城里有一户人家的门怎么也拍不开,里边隐隐传来哭声,大家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里边传来喝止声,说倘若谁敢轻举妄动,他就要把屋里的人都杀光,大家就没敢乱来,谭大人和华将军他们现在都在花厅等候着。”

段飞大步向外走去,来到花厅,大家果然都在等候,谭斌和县丞韩毅他们神色尤为紧张,段飞却心平气和地说道:“大家别急,具体的情况怎么样?”

段飞平缓有力的语气让大家不自觉地缓了口气,谭斌答道:“大人,凶手果真劫持了一家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段飞的目光向华明望去,华明镇定得多,答道:“大人,卑职查探过,凶手绑架了一对夫妻,门窗紧闭地躲在屋里,威胁说谁敢进进去就杀人,现在正僵持着。”

华明的话就清晰得多,段飞讶道:“一对夫妻?没有孩子么?”

华明道:“这对夫妻本来是有孩子的,不过那孩子刚好跟隔壁的大孩子上街玩耍去了,因此没有被绑架,我们已将他连同在街上抓来的孩子都带回县衙,已经妥善保护起来了。”

段飞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凶手定是早已挑中这一家作为目标,今天见势不妙仓促下手,结果却出了纰漏,很好,这么一来凶手就不会乱杀人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凶手有说什么要求吗?”

谭斌答道:“有的,他说一个时辰内不把那孩子送进去就要剁了那对夫妻的一只手。”

段飞说道:“一个时辰吗?时间足够了,走,咱们去看看那些带回来的孩子,若是能找到凶手的儿子,咱们就有筹码跟凶手谈判了。”

段飞来到临时收押孩子们的地方,只见眼前或躺或坐着十三四个孩子,年纪大的十六七岁,年纪小的才七八岁,见到有人来,他们都抬头瞧了过来。

段飞吩咐道:“把十岁以下或是身体瘦弱的孩子都带出去,每人赏一两银子,送他们出去。”

几个不合年龄和身体状况的孩子都被送走,剩下六个孩子年龄在十二岁以上,一个个都长得挺敦实的。

几个孩子一字排开站在那里,每人间距约有一米,华明和石斌等人站在他们的背后,随时准备逮人。

段飞的目光在这几个孩子脸上扫了一遍,心中有了些底儿,他来到长得最高大的那个孩子面前,说道:“你们几个把手伸出来,掌心向地,平摊掌背让本官瞧瞧。”

孩子们纷纷伸出手,站在段飞面前的这个孩子也伸出手来,不过他的手掌却没有办法摊平伸直,其中有两个手指颤抖着就是无法伸直。

那是一双满是伤疤的手,段飞仔细一看,再看看其他孩子的手,他微微一笑,说道:“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眼里露出迷茫,说道:“我今年十七了。”

段飞回头问谭斌道:“谭大人,鲁山县用童工的问题很严重啊,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伤痕累累,你们看他这手,分明是被铁锤砸的啊。”

谭斌唯唯应是,仔细一想,说道:“县里开山建坝不少,可都严令禁止用童工的呀,下官经常派人监督着的,这孩子怕是哪个铁匠铺私自收的学徒吧。”

段飞摇头道:“铁匠铺的伤多是烫的,这孩子的手分明是铁锤砸的,这是开山打铁钎的误伤,小朋友,你是在哪里做工受的伤?这简直是虐待孩子,告诉本官,本官替你去讨回公道。”

那孩子张了张嘴,说道:“我……我……我是自己不小心玩锤子砸伤的。”

看到对方脸上的汗珠,段飞冷笑道:“自己砸的?莫非你有自虐倾向?谭大人,别的孩子都可以送出去了,每人赏赐一两银子,这一个嘛……”

段飞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已突然动手,向身边另一个孩子扑去,受伤不知何时抓到了一根锋利的竹片。

“找死。”华明冷哼一声,一掌打在那孩子肩上,那孩子的手顿时耷拉下来,脚下又被一袢,他一跤扑倒,然后便被华明一脚踩住,鲁山县的衙役扑上两个,迅速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那几个被吓了一跳的孩子被送了出去,石斌和郭威将这被捆起的孩子提起按住跪在段飞面前,段飞微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呸……”这孩子怒视着段飞,石斌挥手就要打,段飞却制止了,他微笑道:“孩子大了,打是没有用的,何况现在他肯不肯说话都没什么关系了,谭大人,你可以派人去告诉刘雄,就说他儿子在咱们手中,看他有何反应。”

当段飞说出刘雄二字时,那孩子浑身轻颤了一下,段飞微笑道:“小朋友,我说过你们逃不出我掌心的,现在开始应验了,你父亲虽然还没有被捉住,不过他已是瓮中之鳖,只要本官一声令下,你爹就会被剁成肉酱,你现在嘴巴硬不起来了吧?有种的就开口跟我聊聊啊,你不会连开口的胆子都没了吧?”

“你才没种呢。”那孩子受激之下怒道。

段飞面不改色地说道:“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学其他人一样叫你阿猫阿狗甚至小杂种之类的吧?”

那孩子哼了一声,说道:“我叫李钢,钢铁的钢。”

段飞笑道:“你叫李钢?那你爹岂不是叫李雄?你爷爷岂不是叫李胜?虽然他们都不是好人,不过你胡乱替祖宗改姓,只怕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你气得坟头冒烟了。”

PS:下午忘记更新了,大约十点还有一章,不见不散哦!

第〇四二九章 【解救人质】

刘钢的谎言被识破,他哼了一声低下头,段飞又逗了他几句,他抬起头说道:“我爹说了,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人,叫我不要和你们说话。”

段飞轻蔑地说道:“好人?你爹也知道什么叫好人吗?滥杀无辜连小孩都不放过的疯子、屠夫、凶手,他说的话你也信?”

刘钢又低下头去,段飞再说什么他也不吭声了。

段飞见这小子又变成了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连激他的话他也不睬了,便吩咐道:“找间黑屋子把他关起来,派两个人看着,郭威,你的身材跟他有些像,你化化妆,披散头发脸上涂些泥污,假扮成受过刑动弹不得的样子,准备送去跟凶手做交换。”

刘钢听到段飞的话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郭威答应一声,看了看刘钢身上的穿着,就打算去化妆了,这时谭斌快步跑了回来,说道:“段大人,不好啦,刘雄听说儿子被捉,不但不肯松口换人,反而……”

“慢着。”段飞喝住谭斌的话,叫人把刘钢送走之后才问道:“刘雄说了什么?”

谭斌说道:“他说那么没用的儿子不要也罢,条件依旧不改,更缩短到了半个时辰,时间已差不多了。”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也罢,我再去跟刘钢聊两句,倘若他依旧执迷不返,本官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最后一招?”谭斌不解地问道。

“不错。”段飞的身上透出凛然杀气,他说道:“最后一招也就是杀无赦!”

谭斌的呼吸不由一滞,段飞来到关押刘钢的小黑屋前,说道:“本官要单独审他,没有本官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段飞进入之后将门紧闭起来,谭斌等面面相觑,石斌他们却满面轻松,在悄声询问下他们微笑着答道:“我家大人不喜欢锦衣卫的十大酷刑,说那东西太残忍,他自创了一种不见血的刑罚,比酷刑更见效,耐心等着吧,很快那小子就会把什么都招供出来了。”

谭斌他们终于恍然,随后是凛然,这位段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能人所不能啊。

不知段飞在里面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很快大家就听到了刘钢的哭声,华明等面带微笑,谭斌等面面相觑,段大人的手段如此见效!

里边哭一阵又说一阵,外边根本听不清里边说什么,连功聚双耳的华明都什么也没听到。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段飞一面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走出来,谭斌迎上去问道:“大人,他都招了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都招了,现在本官已清楚了很多事,华明,把他带上,我们去找凶手聊聊。”

华明进屋把刘钢提了出来,这小子竟然流着口水睡得挺香,大家都不知道段飞对他做了什么,唯独华明在刘钢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曼陀罗,锦衣卫的最爱。。。

段飞带着人快马来到城西,凶手就在这里绑架了一户人家,锦衣卫和巡检司、三班衙役已将院子四面包围,但是投鼠忌器之下没人敢越雷池一步。

段飞下马后立刻有锦衣卫上前禀报道:“大人,凶手躲在里边,不肯露头,我们没有机会动手。”

段飞向四周望去,只见锦衣卫的神箭手早已占据了制高点,手里都执着三石以上强弓,只要凶手敢露出一点破绽,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射杀。

段飞点点头,说道:“对于这样的凶犯,一定要捉活的,还有,没有本官命令不许动手!”

大家会意地点头,并将消息传达了下去,华明提着刘钢来到段飞身边,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段飞说道:“我带着刘钢在前面吸引凶手的注意力,你带四个人,从后边潜入,我会尽量帮你们掩饰潜入的声音,凶手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好怕的,一旦成功潜入,你们尽量接近凶手,然后将他拿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尽量不要伤害里边的人质,至于凶手嘛,只要留他性命即可,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华明点点头,招来几个手下,又招来熟悉这家人房屋构造的里正,详细的询问了一阵,然后朝段飞点了点头。

段飞道:“我给你们一盏茶时间潜入,好了,去吧。”

华明他们刚走,屋子里就传来声音道:“时间快到了,周仓义怎么还没送来!”

随着那声音落下,两声惨叫响起,一男一女,显然是两个人质吃了苦头。

段飞抢过石斌手里的刀,把刘钢身上的绳索尽皆斩断,抓着刘钢的衣领周家大门走去,来到大门前他飞起一脚,把反扣着的大门一脚踢飞了出去,发出巨大声响,段飞大步走进周家院子。

“什么人,你好大胆!”屋子里的人气急败坏地叫道。

“闭嘴!”段飞大喝一声,说道:“本官乃是奉旨巡抚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在本官面前你还敢如此嚣张,你以为那两个人质会放在本官眼里吗?只要本官一声令下,本官便可以叫你血溅三尺,刘雄,你看看本官手里提着的这个是谁?”

段飞将刘钢的身子拖了起来,刘钢似乎还在昏迷中,不过已足够刘雄在里边确认他的身份。

刘雄嘿嘿冷笑道:“我不认得他,谁都知道我刘雄的儿子几年前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你以为随便找个孩子来就可叫我束手么?我最恨小鬼,被我亲手折磨死的小鬼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

段飞放声大笑起来,刘雄喝道:“闭嘴,你笑什么!”

段飞喝道:“我笑你掩耳盗铃,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可惜刘钢他什么都认了,你不想自己儿子跟死在你手里那些孩子一样惨的话,就丢下武器举起双手走出来。”

刘雄冷笑道:“你做梦,这么没用的家伙死了就死了,你以为能用他来威胁我吗?他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哪天看不顺眼就杀了,就像十年前杀掉他哥哥一样,你不信直接在我面前割掉他脑袋,看我会流一滴眼泪吗?”

“真是没人性啊!”双方说话声音都很大,四周围观的百姓们都听到了,纷纷怒斥道:“虎毒不食子,这家伙比老虎还毒啊。”

段飞嘿嘿一笑,松开手把刘钢扔到了地上,说道:“你都听到了,本官说的没错吧?”

刘钢趴在地上哽咽起来,说道:“爹,哥哥真的是你杀的?你不是说他被官府的人捉去剥皮抽筋了吗?”

刘雄嘿嘿冷笑道:“是我杀的又如何,不听话的家伙就该杀,假如不是你比较听话你也要死,死在你手里的人也有十几个,你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刘钢从地上爬了起来,双全捏得紧紧地,浑身都在颤抖,段飞很满意眼前的效果,幽幽说道:“还等什么?本官给你最后的机会,杀了刘雄,为你母亲还有哥哥报仇吧!杀了他你就可以洗清自己的罪孽,可以和你哥哥在地府见面了。”

在段飞的催眠音调下,刘钢心中暗藏的负面情绪终于被激发,他怒吼一声,大步向前冲去。

刘雄发出一声怒吼:“混蛋,你敢背叛我!”

刘钢脚步稍微一迟,不过依然一脚踢在房门上,房门后不知被顶了什么,只发出砰地声响,并没有被踢开。

刘钢茫然一愣,刘雄已怒吼道:“好吧,大家一块死个干净!”

PS:今天在甲天下广场看到桂林的特警在演习解救大巴里的人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们的水平不咋地……

第430章 【开堂审魔王】

随着刘雄绝望的怒吼,屋里的哭声猛然增强几分,然而华明的喝声随之清晰传来:“你做梦,等着挨千刀万剐吧。”

紧接着砰砰两声传来,华明在屋里喝道:“大人,卑职已制服凶犯,人质安然无恙。”

段飞终于嘘了口气,放下心来,四周却响起了冲天的欢呼声,站在门口的刘钢茫然回过头来,说道:“我……我做了什么?”

段飞微笑道:“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你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来人,把刘钢拿下!”

刘钢被按倒再次捆缚起来,这时华明他们也从里边搬开了挡门的东西打开了门,华明手里拖着个人走出来,向段飞禀道:“大人,此人就是凶犯刘雄,这是他的凶器,一把剔骨钢刀。”

段飞点点头,说道:“将他绑起来,和他儿子分开关押,严加看管,照一级要犯处理。”

锦衣卫的一级要犯,抓到就割了手筋脚筋,这样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就算有人劫了犯人去,那也是个废人了。

刘雄与刘钢被押了出去,锦衣卫居中,三班衙役和巡检司的兵丁团团保护,如临大敌般把人送回衙门去,沿途百姓欢呼、咒骂,段青天的呼声明显比盖过了谭青天,这也怪不得段飞,若非段飞及时赶到,谭斌早慌了手脚,这个案子不搞得一塌糊涂才怪,不过花花轿子人抬人,段飞吃了肉,汤还是会留些给鲁山县的,这就是官场生存之道。

获救的周家两口身上只有些轻伤,随便包扎几下就没事了,段飞叫人给他们泡了点白糖水,喝过之后两人惊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又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儿子,当段飞问起事情经过的时候,他们说的也比较流利起来。

周家两口说刘雄平时经常来这附近卖东西,他卖的东西质量好又便宜,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而刘雄似乎对周家的孩子周仓义特别喜欢,说自己儿子若没走失也该这么大了,所以给卖给周家的东西特别便宜,大家都挺熟的,没想到今天刘雄一大早敲开门,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好在周仓义一大早就走了,否则只怕一家三口早已黄泉相聚了。

刘雄发现周仓义不在家之后把两夫妻捆起锁了门,还出去找了一圈,结果没找到,然后发现街上情形不对,他反侦察能力还不差,不敢再冒险乱走,连儿子留下要求见面的记号见到了都不顾,回到周家想杀人,可是真正目标不在,他的怒气却又无法宣泄,挨到后来就被发现了。

“真没想到,刘雄平时憨憨傻傻的,一旦翻脸,竟然变得这么可怕……”每一个认得刘雄的人都如是说道。

对此段飞的解释是:人总是戴着面具活着的,面具戴久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面目,一般人又怎么看得穿呢?

周家的门被踢烂,窗户也被华明他们撬坏,段飞命人留下十两银子给他们作为补偿,然后骑着马回县衙,路上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围住,大家赞颂不绝,欢呼声不断,甚至还有当场喊冤递状纸的,段飞命他们自去县衙击鼓鸣冤,好不容易才回到县衙。

虽然现在已是申时,但是段飞还是宣布升堂,他要快刀斩乱麻把这个案子给结了。

“升堂……威武……”

谭县令侧坐听审,段飞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传凶犯刘雄!”

刘雄被提了上来,沿途流下不少血迹,堂下听审的百姓一阵喧哗,都是骂刘雄的。

刘雄已被上了木枷,满脸的狞恶,认得他的人都不敢认了,见到大家害怕的样子,他居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刘雄,在本官面前容不得你嚣张,来人,打二十杀威棒,再掌嘴二十!”段飞毫不犹豫地抽出令签扔了出去。

刘雄虽然已经有四十多岁,但是他的身体还很强壮,三班衙役重重的板子他居然硬是一声不吭地吃了下来,掌嘴二十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掌完嘴他满脸是血,居然还混不在意的伸舌头去|舔。

段飞等他重新跪好后喝问道:“刘雄,本官问你,尧山底下冤魂谷中那一百六十五具尸体可是你所为?还有书生周聪、书童小飏、以及本县梁捕头等数人都是你杀的吗?”

堂下哗地一声惊叹,刘雄嘿嘿冷笑道:“是又如何?不过不全是,有的是我爹杀的,有的是我儿子杀的,我只杀了其中不到三分之一。”

段飞拍案喝道:“胡说,你当本官不知道吗?三十年前你爹死之前的事本官就不说了,近二十年来你杀的人还少吗?杀人的罪名你还想推给你儿子,你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当吗?”

刘雄神色一变,冷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是不是那小畜生告诉你的?”

段飞冷笑道:“他是畜生,不知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事实上刘钢知道的事情很少,这些事你根本没有告诉过他,告诉我真相的是我身边的好兄弟杨森,他仔细分析了每一具尸骨,从而得知了无数的信息,杨森,你告诉他我们从尸骨上看到了什么。”

杨森精神一振,走出列,在堂上侃侃而谈,将自己从尸骨上分析出来的结果说了一遍。

刘雄一开始满不在乎的听着,结果杨森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事情一件件的说了出来,如有亲见一般,刘雄忍不住扭头朝杨森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说了!你给我闭嘴!”

杨森把他是怎么杀死小飏,又杀死了周聪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堂下鸦雀无声,人人目露惊叹,而刘雄却软绵绵地摊在地上,被打回了原型。

“很好,”段飞在堂上鼓起掌来,谭斌等也纷纷鼓掌,段飞笑道:“杨森,你不愧是江南第一仵作的传人,很有天下第一仵作的潜力,这个案子你立了大功,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现在你可以先退下了。”

“多谢大人夸奖,卑职定不负大人厚望。”杨森激动又骄傲地走下堂去,顿时又被石斌他们和堂下百姓们围起来夸赞个不停,大大地露了回脸儿。

段飞目光回到刘雄身上,喝问道:“刘雄,杨森所说可都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雄软绵绵地说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我全都认了,你直接斩了我吧。”

段飞说道:“既然你已认罪,那你便从头开始交代,你们刘家三代从你父亲刘胜开始,什么时候,在哪里残害过什么人,他们的身份来历,都给我交待清楚。”

刘雄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年代久远,很多都已忘记了。”

段飞冷笑道:“那本官便给你提个醒,你爹刘胜曾经跟一个叫游鸿的人合伙,六十年前的某一天,游鸿被人打了一顿,你爹爹当时缩在一旁发抖,没有出手帮忙,于是两人拆伙了,游鸿骂你爹爹没有种,不是男人,叫他下辈子去投胎做女人,当晚那个打了游鸿的人就被吊死了,这是你爹第一次杀人吧?你们父子关系那么好,他应该详细地告诉过你其中经过的。”

刘雄的记忆被勾起,慢慢地开始诉说起来,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刘胜当年杀的那些人能够记起细节的没有几个,不过明白了刘胜的行为轨迹,再按图索骥与搜集来的失踪案一对,基本上就可以确认死者是谁,而且刘雄的诉说中还有不少惊喜,譬如他交待说游鸿的妻子就是刘胜杀的,游鸿当初还险些吃了官司。

四十多年前游鸿与刘胜都有四十来岁了,两人不巧重逢,游鸿见刘胜依旧落魄如旧,于是忍不住又讽刺了几句,当天刘胜就把游鸿的老婆给杀了,把刘胜的家当席卷而空,虽然有人怀疑过刘胜,但是刘胜平时懦弱的模样让他最后逃过了惩罚,甚至连过堂记录都没有。

第431章 【死有余辜】

堂下突然响起嚎啕大哭之声,随即哭泣的人被带了上来,正是游鸿之子游易,他上堂之后指着刘雄大骂,刘雄却冷笑道:“你应该庆幸,若非你没有妻儿,我早把你宰了,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就是等你娶妻生子之后再下手而已,在你威胁不许我再养狗逗狗抢你生意的时候,我真该马上杀了你的。”

游易亦是个无赖,但是给刘雄那冷冰冰的眼神一扫,他的心都凉了,给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然后是一阵胆寒后怕。

很快刘雄开始说起自己的童年,虽然刘胜培养儿子的方式令旁听者都骇然心惊,刘雄却满脸温馨的笑容,对他来说那才是快乐的童年。

在刘雄十一岁那年,也就是弘治二年,开封决堤,黄河水淹了许多地方,水涝导致大饥荒发生,游走江湖没有存粮的刘胜父子不得已只好煮熟尸体来吃熬过这段时间,第二年刘胜捉回来的一家三口中那男孩年纪较大,刘胜也许人老了心急了些,就让他也参与凿山搭架子,结果一时不慎被那男孩打死了。

当时刘雄并不在附近,那对父子本来有极好的机会逃出生天,却为了挽救妻子而走向那个山坳,他们身上虽然戴着镣铐,但是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足够,可惜山坳前有机关,刘雄首先发现了他们,自幼在刘胜的教育下刘雄已经是一个熟练的小猎人,发现不对立刻逃走,然后用弓箭射伤这对父子,还引他们到有陷阱的地方捉住他们,随后就是惨烈的报复了。

一连两年刘雄没有出手,因为他在训练小狗,当小狗长大到可以成为助手的时候,他再次开始寻觅目标,继而下手,前几年并不太顺利,不过有两条狗帮手,总算没出意外。

之后刘雄继续他父亲留下来的‘事业’,这就是他一生的全部,当他二十来岁的时候,他绑架了一个女孩回来替他生育了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因为不听话被杀了,刘钢比较听话这才活了下来。

刘雄深夜威胁铁口直断是因为他听说山南村在找人帮忙‘收鬼’,怕他们真找来什么高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就想法造假,城里两个算命先生,那个半日仙一来有房有孙不太好弄,二来刘雄听说半日仙真有点神通,还不大敢惹他,而铁口直断一直住在城外的破庙,就比较好下手,当他发现山南村村长出发进城的时候,他就抢先进了城,‘一个不小心’,他的担子刮坏了半日仙的道袍,拉拉扯扯的把半日仙拖了些时间,山南村村长找不到半日仙,就只好找铁口直断去了。

得了山南村每个月的供奉之后刘雄心中得意,就减少了在山上搞事的频率,结果山南村人还以为供奉冤鬼很有效,还特地进城给铁口直断送了些谢礼。

山南村与‘冤鬼’相安无事了十多年,直到前几天周聪带着书童误入冤魂谷,躲在那个让段飞迷惑不解的‘洞穴’中……

关于那个洞穴,刘雄的解释是山坡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现在他年纪大了,儿子又小,要把三具尸体拖到那么高挖坑来埋实在太累,他打算慢慢将他父亲数十年前杀死埋在山坡下的尸骨转移到他父亲的坟前,没想到才刚开始动手,周聪当晚就躲到那刚挖空的洞穴中,山坡底下挖了个洞,本来就因为埋尸而变得空洞的山坡灌饱水之后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塌了,原本呈跪姿埋在那里的枯骨扑在小飏身上,直接把小飏吓晕过去,周聪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尖喊尖叫地逃出山谷,向山下逃去。

山南村村民们听到周聪的声音,以为山上冤鬼又闹了,有些人翻身继续睡觉,有的却点起灯,正是这些微微灯火把周聪引到了山南村,暂时逃过一劫,不过小飏却被听到尖叫过来查看的刘雄发现了,刘雄见自己和父亲辛辛苦苦打造的锁魂坡被弄得一塌糊涂,当即大怒,不过他在疯狂中却又依然存着一点理智,居然还想到了诬陷周聪的手段,在折磨了小飏之后把他拉到别的地方砸死,周聪差点就被梁捕头认作是杀仆的凶手。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意让周聪把梁捕头他们带进了冤魂谷,看到了那一山坡来不及转移的尸骨,事情不再是刘雄能够控制的了,当晚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把梁捕头他们杀了,只留下一个早已晕厥什么都不知道的张捕快,想吓唬前来查案的人,没想到县令谭斌还有些胆量,居然用一天的时间把所有尸骨都挖了出来,更转移到了山下。

刘雄并不知道谭斌他们已经派人去求救兵,在山上闹了两天依旧吓不了办案者的情况下,刘雄派儿子下山探听消息,得知周聪住在山下李二家,他顿时起了杀意。

李二家位于山南村一角,而且刘雄对他家还挺熟的,周聪是刘雄心中的罪魁祸首,他担心周聪随时可能离开去赶考,于是便在段飞赶到的当夜,让儿子在山上闹鬼,自己则潜入了李家,具体的过程与段飞查勘现场所推断的一模一样,刘雄杀死周聪之后把他的头颅用专门带来的羊皮囊装走了,至于张捕快,刘雄觉得既然当日已经饶他一命,而他又没看到什么,也就不用再下手了,说不定他醒来还能将恐慌传播开呢。

段飞问得很详细,刘雄的记忆力也不错,随着两人一问一答,案子完完整整地铺开在大家面前,段飞还问明了周聪的头颅所在,以及刘雄之父刘胜的埋骨之地,在那附近,还有很多尚未被发现的尸骨,有的是刘雄刚转移过去的,有的则是刘胜、刘雄父子俩零碎练手和练胆量时杀的,因为凑不成一家三口,所以就没能埋入冤魂谷,至于刘雄的母亲他们在刘胜和刘雄心中根本不值一提,刘钢哥哥的尸骨更是被刘雄切碎随便抛洒到四处喂山里的野兽鸟雀去了。

听到这些令人发指的事,堂下心软的人早已垂泪不止,心直口快的早已不停咒骂,说还问什么,直接刮了就是,段飞依然问得很详细,连刘雄养的是什么狗都问得清清楚楚,刘雄说原本他养了两条土狗,也就是小时候帮助他制服受害者的狗,后来那两条狗老死了,刘雄有一次偶然见到有人在卖山狗仔,他就买了两只,长大后足有小牛犊那么大,非常聪明听话,就是性子烈些,不能带入城里,否则很容易伤人,于是就留在山坳看家了。

段飞手里那张表已经填得差不多了,他思索一阵发现已没什么好问的,于是转头向谭斌道:“谭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谭斌在一旁听得仔细,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见问,他拱手对段飞说道:“大人问得仔细,下官已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段飞点点头,转头向跪在那里的刘雄望去,说道:“刘雄,以你所犯的罪行,就算剥皮填草、千刀万剐都不过分,你现在可后悔了?”

刘雄嘿嘿一笑,说道:“后悔?为什么?老子杀够本了。”

段飞冷笑道:“好个冥顽不灵之辈,你连累了自己儿子,你不觉得愧疚吗?”

刘雄撇撇嘴,说道:“他?死了活该,我生他养他,就算亲手杀了他也不算什么。”

段飞心中一阵嫌恶,说道:“既然你想死,本官便成全你,把口供给他,按了手印连夜送往开封,找个最好的侩子手,慢慢伺候着,定叫你不负此生!”

“好啊!活该!”百姓们欢呼起来:“剥皮活剐那天我们一定要去开封亲眼看他是怎么死的。”

刘雄的口供足有一大叠,他的手筋被挑,已经不能自己动手,衙役帮他按了手印,然后便拖了下去,然后刘钢被带了上来。

第432章 【人性也疯狂】

刘钢身上的药性还未退去,神智显得有些模糊,跪在那里还东张西望的,段飞喝道:“刘钢,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杀死后用机关巨石砸死的是你的亲生母亲!”

刘钢一愣,目光渐渐凝聚起来,他张大了嘴,说道:“不可能!我爹他说娘早已死了,家里锁着的那个,是欠了他很多银子,自愿留在家里为奴的哑巴女人,爹爹交代过,若是出了什么事,首先要把她杀了,免得她欠债不还逃掉。”

段飞冷笑道:“你也不小了,刘雄的谎话破绽百出,你应该能自己分辨了,他还说你哥哥是被官府捉住杀掉的呢,她的确是你的母亲,她之前并不是个哑子,你父亲毒哑她是因为她以前趁你爹不在的时候教你哥哥学好,结果你哥哥才被杀掉,然后她也被毒哑了,免得她又影响到你,她吃了那么多苦,却没有至今,其实都是为了你们两兄弟啊,你现在明白了吗?”

刘钢愣了一阵,眼角流出两串眼泪,嘴角却咧开了,他带着泪咯咯笑道:“我亲手杀了我娘?哈哈,我亲手杀了我娘?哈哈……”

刘钢疯狂的笑声越来越响,段飞连拍惊堂木都制止不了,衙役们上前抽他耳光,他也不闪不避,衙役们用布片塞住他的嘴,转身禀道:“大人,这小子好像疯了。”

刘钢并非天生杀才,与他父亲和爷爷不一样,也许疯掉才是他最好的结局,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押下去,请个大夫给他看看是真疯还是假疯,谭大人,此子只是个从犯,你看该如何判好?”

谭斌说道:“虽然他是从犯,不过他翻了大逆之罪,判斩首都轻了,下官觉得还是判个剐刑比较好,刘雄该剥皮活剐三千刀,刘钢判个五百刀好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就照谭大人的意思判吧,这两父子连夜押送往开封,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谭大人了,退堂。”

衙役刚喊了声退堂,公堂之外突然一阵大乱,正要退出去的百姓们又挤了回来,然后一个女子骑着匹大马,绕过照壁直冲进来,百姓们纷纷走避。

衙役们怒喝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公堂!”

马上的女子段飞却很熟悉,谭斌也认得的,不正是小环么?看她一脸惶急的模样,段飞和谭斌心中一惊,两人一起站了起来,段飞喝道:“让她进来,小环,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山南村出事了?”

抓住刘雄之后段飞才派人回山南村通知大家,算算时间那人恐怕还没走到一半,小环来得这么快,显然是山南村出事了。

果然,小环飞身下马,冲进公堂,远远地朝段飞一拜,喘着气说道:“公子,山南村出事了,里正陆康和猎人耿维带着几个人一早进山,说是要去看凶手的老巢,没想到中午不到有两人浑身是血地逃下山来,说是在山上遇到怪兽,耿维和陆康他们都被咬死了。”

谭斌一震,颓然坐了下去,又出命案,看来他的乌纱难保了,段飞也大惊道:“我不是吩咐过不许轻易上山的吗?”

小环答道:“是,公子是吩咐过的,小寒姐也曾劝阻他们,没想到他们却说凶手已逃,凶手老巢被毁,山上已经安全了,耿维急着想去看那地方,硬是要上山,结果果然出事了。”

段飞顿足道:“这些蠢货,简直就是急着去送死,不用说杀死他们的正是不见踪影的那两条大山狗,刘雄说过那两条狗性情凶猛,不能带入城里,定是刘钢逃走之后把两条狗放到山里藏起,本官带人上山时人多势众,那两条狗不敢出现,今天耿维他们人少,那两条狗就袭击了他们。”

谭斌苦笑道:“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下官已经是方寸大乱了。”

段飞说道:“据刘雄交代,这两条山狗足有牛犊子般大,性情凶猛,原本被关着还不至于出来伤人,现在它们没了主人可以漫山遍野的跑,若不及时寻到绞杀,只怕日后会威胁到整个山区,谭大人,迟疑不得,必须立刻召集人手上山去将那两只山狗找到加以剿灭。”

谭斌被他点醒,终于镇定下来,就要传令召集所有人一起入山的时候,小环却道:“公子,小寒姐说用不着大动干戈,只不过是两条笨狗而已,只要大人重返山南村,小寒姐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为地方上除掉此害。”

段飞听到小环的话后皱了皱眉,突然心中一动,说道:“我明白了,谭大人,为防那两只狗伤害更多人,看来我还得赶快回尧山一趟。”

谭斌惭愧地说道:“又要烦劳段大人了,下官实在惭愧。”

段飞道:“为百姓解忧,为人民服务,这是本官的职责,再辛苦也是应该的,事不宜迟,本官现在就走。”

段飞带着石斌他们几个,由华明带一小队锦衣卫护送着离开了鲁山县衙,再次向山南村赶去。

“段大人辛苦了,吃些东西再走吧。”从县衙离开的路上,百姓们沿街相送,已经是酉时了,许多百姓还带来了鸡蛋、白面馍馍等吃的,高高地举在头上,希望段飞能吃两口。

段飞心中一动,在马上抱拳说道:“大家听着,段飞是皇上的臣子,为百姓们做些事理所应当,老百姓们才是真的辛苦了!天黑了,该回家吃饭了,大家都回家去吧!”

这年头的百姓们哪听过这些话,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些老人家甚至激动地跪了下来,叫道:“段大人,你真是个好官啊,你都累了一整天了,吃些东西再走吧。”

段飞正要再劝,人群中突然冒出半日仙的身影,他跃众而出大声说道:“段大人,这是百姓们的心意,不能忤却,你还是吃一些吧。”

段飞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人大声说道:“大家听着,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爹娘,既然百姓们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只有笑纳了,每人只许取一枚鸡蛋两个馍馍,多拿了得自掏腰包,吃完尽快上路!”

不论是石斌还是华明,都没有见到过如此阵仗,他们默默啃着干硬的馍馍,心中都有些莫名的感动。

百姓们见段飞终于吃了他们的东西,在欢呼声中护送着段飞他们离开县城,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城外,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石斌把那颗鸡蛋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拍马赶到段飞身边,说道:“飞哥,我还从来没见过百姓们给官老爷送吃的哩,简直就像戏文里演的一样。”

段飞说道:“这也没什么,其实老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当官的对他们稍微好点,他们就会感恩涕零,可惜就这一点都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石斌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小环她也是个孤儿,她经常跟我说她小时候的事,他们那的官,真是贪婪无厌啊……”

“哦?”段飞问道:“小环家是哪的?”

石斌道:“她是山西洪洞县的。”

“洪洞县啊?”段飞微笑起来,说道:“那儿可是出过一个大名人的呢,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吗,她的名字叫苏三。”

大家都茫然摇头,段飞笑道:“她还有个艺名叫玉堂春……”

石斌他们还没摇头,华明已脱口答道:“玉堂春我知道啊,她是当年京城第一名妓,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听说因为年老色衰被老|鸨卖给外地商人做妾,从此不知所踪,大人怎么知道她去了山西洪洞县?”

第433章 【狗比人贵】

段飞只是随口说说,他可不知道戏文《苏三起解》中那个名妓玉堂春是什么年代的人,没想到居然一说就中。

段飞哑了一小会才答道:“我是听苏老板他们闲聊的时候说的。”

大家这才恍然,商人们会面的时候炫耀自己的小妾是谁谁谁,这倒没啥奇怪的。

谁知小环却突然说道:“那公子可知道苏三现在的下落?”

段飞这回小心起来,摇头道:“我听说她在洪洞县遭难被判死罪,然后被一个姓王的钦差救了,那个钦差跟苏三从前是一对恋人,两人终成眷属……不知我说的可对?”

小环冷笑一声,道:“终成眷属?呵呵,公子真会开玩笑,那位王大人刚中了进士,身为巡按正是春风得意金马玉堂的时候,家里又是贵不可言的官宦世家,他怎么可能与出身青楼,又被卖做小妾,且还犯过杀夫罪的玉堂春终成眷属?”

听到小环那愤懑的语气,段飞笑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人家王公子爱之心切,甘愿抛弃一切呢?”

小环冷笑道:“公子以为天下人都有你这么超脱吗?你若不信,不妨在回京之后找吏部尚书王琼王大人,问问他可有个儿媳妇叫做周玉洁的?”

“啊?”段飞傻眼了,华明他们也纷纷脱口惊呼,没想到华明嘴里说的那个名妓玉堂春居然还跟吏部尚书王琼扯上了,以王琼那老家伙的脾气,只怕真不可能让一个妓女兼有杀夫嫌疑的商人妾室跨入家门的。

华明对京中大员们的家事比较熟悉,他说道:“王琼只有一子,名叫王景隆,他确实中过进士,也曾巡抚山西,不过我们对他家中妻妾的情报倒是没注意过。”

段飞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管她被谁金屋藏娇了呢,小环,听你的语气似乎这个玉堂春并没有跟王公子回家,那她去哪儿了?”

小环道:“我也不清楚,有人说她看破红尘,已经出家了,有人说她依然在洪洞县某处,继续等着王公子对她的承诺,还有人说她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这些消息哪个是真的,公子好像对她挺感兴趣,难道想也想收她填房?”

段飞大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希望她有个好结局而已,唉,红颜自古多薄命啊……好了,不说她了,大家快赶路吧。”

大家已经熟悉这条山道,快马加鞭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回了山南村,听到马蹄声响,锦衣百户罗志成和鲁山县典使霍琦、山南村村长知道段飞来了,都迎了出来。

大家见面之后段飞语气不善地说道:“本官听说又有人死了,这是怎么回事?本官离开前不是交待过,暂时不宜上山的吗?”

罗志成苦笑道:“大人,都是卑职的错,卑职没有严格遵守大人的命令,以为山上已无危险,在他们的游说下,放他们山上去了,本以为耿维是个猎人,陆康他们也熟悉山中地形,五个人一起上山应该没有危险,可谁知……只有两人逃下山来,请大人降罪。”

段飞说道:“真是愚蠢的东西,我离开之时凶手尚未捉到,谁知道凶手是否还在山上?你们也太大胆了,华明,将罗志成拖下去抽二十鞭子以示惩戒,其他人跟我到村长家商量个对策。”

大家跟着段飞来到村长家,不一会便听到罗志成苦苦压抑的痛哼声,心中暗自凛然。

“公子回来了,奴婢早已备好香茗,公子先润润喉吧。”管箫寒笑吟吟地给段飞送来一壶茶,段飞责备道:“他们要上山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管箫寒苦笑道:“公子,奴婢人微言轻,虽然曾经出言提醒,告诉大家山上可能会有危险,不过耿维他们又岂会听我的?自恃全副武装,兼熟悉兽性,自以为万无一失,谁也拦不住他们。”

段飞皱眉道:“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山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吗?为什么他们冒险也要上山?”

管箫寒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们想上山看看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宝贝吧。”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耿维的妻子家人呢?他们也不知道耿维上山做什么吗?”

村长叹了口气,说的哦啊:“段大人,老朽知道耿维他们急着上山做什么,他们是想上山捉住那两条大狗,听耿维说那两条狗实在太大,凶手一定不会带它们下山的,耿维说那是两条非比寻常的狗,若是捉住了那两条狗,今后会有许多好处,所以他们就忍不住要强行上山了,唉,造孽啊……”

段飞疑道:“两条狗而已,能诱惑好几个人上山送死?”

村长叹道:“大人有所不知,耿维说那是两条青海那边的山狗,听说有人重金收购,一只小狗值五十两银子哩,若是能捉住那一对山狗,配种成功的话,今后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大家这才恍然地发出一声惊叹,五十两银子,对这个小山村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用一辈子了,那不是两条普通的狗,那分明是两只会下金蛋的聚宝盆啊。

村长继续说道:“他们担心若是消息传开,说不定会有人上山去抢,所以耿维说动了村里几个人,连陆康那小子都心动了,一起上山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有三个没回来,另两个也差不多残了……”

损失五个青壮劳动力,对山南村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灾难,所以老村长满脸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角甚至沁出两颗浊泪,怎么说那五个孩子都是他看着大的,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冤鬼闹事的时候都没害死山南村的人,怎么冤鬼被抓走了,反而出事了呢?

段飞没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吩咐道:“山南村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本官责无旁贷,小寒,既然你说只要本官回来,就有办法顺利除掉那两只狗,现在本官已经回来了,你就别耽搁时间了,说吧。”

管箫寒脸上泛起了勾魂的笑容,她微笑道:“这再简单不过,公子与我趁夜上山,不带其他人,那两条笨狗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自投罗网。”

这方案与段飞猜的差不多,不过典使霍琦却道:“万万不可,五个身强力壮的猎户白天上山,尚且死的死伤的伤,大人万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

段飞笑道:“霍大人不用担心,本官倒是觉得小寒说的方法再好不过,我连作恶数十年的冤鬼都不怕,又岂会怕了区区两条狗?”

华明说道:“大人,小寒姑娘身娇体弱,半夜上山恐被凉着,不如卑职陪大人上山去吧,卑职一刀在手,就算来上两百条狗,都可以保得大人平平安安。”

段飞犹豫了一下,目光向管箫寒望去,只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知道她提议与自己一起上山定是有什么目的,却不便当众明说,心中一动之下,段飞笑道:“你害死算了吧,杀气腾腾的上到山去,只怕连山神都要躲远点,何况两条狗?小寒家里以前养过狗,说不定她有引狗之术,我还是跟小寒上山吧,难道你们以为本官腰上的龙牙是吃素的吗?看刀!”

段飞的身子稍稍前倾,一股绵泊的压力骤然像一张渔网般罩向众人,华明首当其冲,被那气势逼得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段飞的气势一发即收,在旁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华明已经明白段飞的实力,他心悦诚服地说道:“大人功力进境之快,乃华明仅见,既然大人已有决定,华明不敢有违。”

段飞执意要带小寒上山,甚至露出了猪哥样,做出了种种暗示,其他人纵然坚决反对,却依然无法阻止段飞的决定,段飞终究带着管箫寒和一包行囊,告辞了大伙儿,上山去了。

第434章 【痴男怨女】

管箫寒伸手挽住段飞臂膀,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两人就像亲密的恋人一般,缓步走在无人的山路上,那情境让人心中不禁有些旖旎,段飞的手按在长袍下的龙牙刀把上,定了定神,发现两人已来到发现张捕快的那块大石下,段飞回头看了一眼亮着许多火光的山南村一眼,说道:“唉,自从当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以来,身边还是第一次这么空荡荡的,想要上个山都这么难,我差点打算答应他们,然后半夜跟你溜出来了,箫寒,你执意要和我上山,是不是另有目的?现在四周无人,你可以说了吧。”

管箫寒幽幽一叹,说道:“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怕说了之后公子会瞧不起我,甚至对我改颜相向。”

段飞皱了皱眉,说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管箫寒苦笑道:“听公子的语气就知道公子对我颇为不满,罢了,我还是别说的好。”

段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管箫寒轻叹道:“算了,我还是跟公子坦白了吧,公子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初在关外那个山洞里发生了什么吗?箫寒憋在心中好久了,还是跟公子坦白了吧,不论公子要杀要剐,箫寒都认了。”

段飞停下脚步,望着管箫寒冷冷地说道:“要杀要剐?你到底对蓉儿都做了些什么!”

管箫寒苦笑道:“对公子来说不算坏事,不过因为此事违背了公子的意愿,只怕公子不会原谅我的。”

段飞皱眉道:“你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管箫寒幽怨地望着段飞,说道:“公子对蓉儿妹子就从未有过如此疾言厉色吧?好吧,我说,那天在山洞里……”

管箫寒将自己威逼苏蓉与段飞发生关系的过程诉说出来,段飞听着心中直如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齐上心头,望着管箫寒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管箫寒见状脸上越发凄然,她哽咽着说道:“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时冲动就将事情做了出来,其实这绝非我的本意,不过终究是我造成了大错,公子你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就算打死了我,箫寒都绝无会怨怪公子的。”

段飞伸出右手轻轻向管箫寒脸上抚去,他深沉地说道:“箫寒,你嫉妒了……”

管箫寒给他的手摸在脸上,竟然像触电一般浑身不自禁地一颤,段飞的手在她脸上抚弄着,滚烫的感觉就像不断的洪流传入管箫寒的心中,她忍不住微眯着眼睛,轻轻晃动面颊,感受着段飞的温柔。

段飞的语气突变,他冷冷的说道:“不过……你还真该打!”

段飞抽回右手,左掌挥出,啪地一声打在管箫寒的脸上,管箫寒踉跄着退了一步,捂着脸傻傻地看着他,段飞冷冷地说道:“这一巴掌是替蓉儿打的,你简直是逼良为……哼,本官要罚你重打二十大板!”

管箫寒惊呼一声,已被段飞抢上按在自己膝盖上,抡起右掌,啪啪啪地连打二十下,这二十掌前轻后重,管箫寒鼻息中发出的诱人娇|吟是罪魁祸首,不过段飞也着实享受那种又软又弹的感觉,到后面都有些忘形了。

段飞终于松开手,管箫寒捂着屁股退开几步跌坐在地上,她含着泪呜呜泣道:“你欺侮人,我恨死你了。”

段飞心中还在激荡,他嘿嘿笑道:“这是你活该,这二十大板够轻的了,换做是在公堂上,打你的可是铁桦木的板子,起来吧,你突然告诉我这件事,定是还有后话,我等着呢。”

管箫寒看到他脸上的坏笑,忍不住悲从中来,她突然弹起身,扑到段飞怀里,两只拳头擂鼓似的向段飞打去,段飞抓住她双手,她居然还一口咬在段飞的手腕上。

“喂喂喂,你再发疯我可要一个人上山去了。”段飞不耐地说道。

管箫寒最擅长观察人,听到段飞的话,她不敢再乱来,噎了一下之后她慕地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山下,山南村的人不禁面面相觑,难道山上的冤鬼才消失了两天又回来了?

“你哭什么,难道我打你错了吗?”段飞皱眉道。

管箫寒呜呜地哭道:“你欺负我,在山洞里那件事你嘴里骂我,心里不知有多开心呢,你功力大涨,蓉儿妹子做出突破,都是我的功劳,你们一个打我,一个禁制了我的功力,害我几年来苦心经营的事功亏一篑,更害得我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最后想方设法躲到你身边求你保护,我已经够惨的了,你还这样欺负我,算了,我也不想功力恢复了,你自己上山去吧,让我给那两条野狗吃了算了。”

段飞的心事给管箫寒说中了,又听她说得可怜,他的脸上再也冷酷不起来,他暗自苦笑一下,说道:“别哭啦,都是我的错,我自己打自己二十下,这总行了吧?”

管箫寒抬起泪眼,说道:“不行,除非你给我打回二十下,或者背我上山……我疼得走不动了。”

“好吧,别哭了,我背你上山。”段飞苦笑道,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总算是了解了。

管箫寒听到他的话顿时破涕为笑,向段飞说道:“你可不许反悔,我要你一直背着我,一整晚都不许放我下地。”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你上来吧。”段飞转过身去,站好马步弯下腰,做出背人的预备动作,管箫寒脸上一热,有些羞涩地犹豫了一下,段飞催促道:“快点,我数一二三,你不上来就算你自动放弃了。”

段飞还没开始数呢,管箫寒已趴在他的背上,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咯咯笑道:“快走,我要骑马上山!”

段飞暗自摇头嘀咕着,双手捞住管箫寒的腿,大步向山上走去。

天上的月亮将大地照得一片莹白,有这样的光线,段飞足以将四周看得像白昼一般,他很快来到了望坟台与冤魂谷之间,望着这两个地方,他犹豫了一下,管箫寒说道:“我觉得那两条狗暂时应该会躲在常住的地方左右,它们会等待自己的主人一段时间。”

段飞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站着歇歇,顺便看看风景罢了。”

管箫寒的手搂紧了些,嘴里嘟囔着说道:“好心没好报,好柴烧烂灶。”

段飞继续向前赶路,见管箫寒满心不服,他哼了一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没告诉我?趁现在没有旁人,快点说了吧。”

管箫寒把脸贴在他后脑勺,幽幽地说道:“我不至该如何开口,让我享受一下好吗?等完成了任务我再跟你说。”

段飞没再逼她,大步来到刘雄藏身的那个山坳,刚来到附近,他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耿维说的一样,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段飞竖起了耳朵,轻声说道:“来了,左右各有一只,距离约有三十丈。”

管箫寒用眼角余光向两边望去,只见两边二十丈外都是浓密的草丛和低矮的荆棘,管箫寒说道:“得想个法子把它们引出来,否则很可能杀掉一只另一只就跑了。”

她话音刚落,左边传来一阵野兽的低吼,随后一阵窸窣,竟然迅速远去。

管箫寒轻呼道:“不好,它们难道知道你的厉害,竟然想逃?”

段飞笑道:“你难道忘记了?逃回来的那两个人说他们中了机关才死伤惨重,五个全副武装的人竟然被两条狗干掉了三个,机关可不会走路,这两条狗聪明得很,竟然想引我们上钩呢。”

第435章 【灵雪锁玄阴】

管箫寒说道:“那我们怎么办?若不追下去,说不定它们会跑了。”

段飞说道:“我偏不追它们,嘿嘿,我打算在这里坐一坐,你要不要下来休息会?”

管箫寒眼珠一转也就明白段飞的主意,她说道:“下就下,不过你待会还得背着我。”

段飞笑了笑,一屁股坐了下去,管箫寒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屁股已经着地,她又道:“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就这样呆着,在你背上才安全。”

段飞沉默了一会,说道:“箫寒,说真的,关外山洞里发生的那件事我真的不怪你,我气的是你竟然把蓉儿劫走虐待,又不告诉我,害我担心了好久,你今天硬是要跟我上山,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不是赢了我一个赌注么?你说吧,只要不伤害蓉儿,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管箫寒幽幽地说道:“你是故意让我赢的吧?其实你对我都还算不错……”

“还算不错?”段飞的声音拔高了两度,说道:“换做别人,早把你丢入大牢,等秋后游街问斩了!”

管箫寒轻叹道:“不错,你对我真的很好,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虽然我不服气,不过我确实嫉妒蓉儿妹妹,她的命太好了,小时候我们都是孤儿,她被天门的人带走,就像进了天堂,我被师傅带回去,却是进了地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逼蓉儿妹妹与你合体吗?因为天门弟子是要绝对保持清白的处子之身的,否则就是犯了门规,所拥有的一切都要被剥夺,甚至被禁足在天门之中,永远不能跨出山门一步。”

段飞眉头一拧,说道:“竟有这样的事,难怪你不敢告诉我,除此之外天门对蓉儿还有什么处罚吗?”

管箫寒苦笑道:“我们对天门所知也有限,只是估猜天门为躲避朝廷的眼目,早在百年前便将山门搬到了海外,除了天门的核心弟子,没人知道天门的所在,就连天门外围的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天门的名字,我带走蓉儿妹妹其实想逼她说出天门的所在,要知道天门核心弟子个个都是江湖顶尖高手,打败她们容易,活捉她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倘若我将活捉了天门灵雪的消息传回总舵,我立刻可以拥有盖过教主的实力,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有这个念头,不过当我焦躁不安地在一旁看着她和你合体的时候,我才突然后悔了……”

段飞静静地听着,管箫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茫然带着蓉儿妹妹到处奔走,欺负她的时候很快意,不过转过身就会后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也不愿看到朵颜三卫壮大,所以连结鞑靼偷袭他们营寨,搅起朵颜三卫和女真人的矛盾,没想到倒是便宜了你……”

管箫寒浑然物外地说道:“完成任务回到京城的时候,我依然犹豫难决,茫然中根本没注意到蓉儿妹妹功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她偷袭制住了我,并且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她说除非我做到一件事,否则这辈子永远甭想恢复功力,然后就飘然而去了。”

段飞耳里听到了一些声音,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她要你做什么事?”

管箫寒苦笑道:“我真不知该如何开口,蓉儿妹子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本来我不告诉你山洞里发生的事,或许还好办些,现在……你是绝对不会原谅我的,甚至以为我下贱,我实在说不出口……”

段飞的手渐渐摸到了刀把上,嘴里淡淡地答道:“你都磨蹭半天了,反正终究是要说的,爽快点说出来吧,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解开禁制?”

管箫寒苦笑道:“公子太聪明了,确实是只有公子才能给我彻底解开禁制,不过事情可没这么简单,蓉儿妹子她报复我害苦了她,她说……她说唯有……唯有……跟公子性命双修……”

“去死吧!”段飞大喝一声,手里刀光一闪,身子已跃上半空,转身的时候顺手把管箫寒也搂了起来,只见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劈在从背后扑来的两个黑影上,那两个黑影惨嚎一声,血雨飞洒,它们竟然被劈成了四半。

那是两条浑身褐黄色,牛犊般大小的两条大狗,脖子上竟然长着长长的鬃毛,就像狮子一般,段飞脱口叫道:“藏獒?这里怎么会出现藏獒?”

管箫寒刚才惊呼一声,等段飞落地她才恢复过来,她看了看地上的两条狗尸,说道:“这不是藏獒,这是青海山狗,据说是藏獒与狼交|配所生,所以外形有些与藏獒相似,它们和藏獒一样勇猛好战,比藏獒聪明,不过野性难训,除非是从幼仔开始培养,否则很难驯养,不过若是一旦驯养成功,那就是一条极有用的好狗了,千金也难求啊。”

段飞看了看龙牙刃,只见龙牙刃上光洁如故,斩杀二狗之后没有留下一滴血痕,他满意地想收刀入鞘,手却够不着了,因为管箫寒已来到他身前,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他的手要绕过她的身子,自然就够不着了。

段飞说道:“管它是什么狗,杀了人就是坏狗,你抱够了没有?狗已经杀掉了,你是不是可以下来了?”

管箫寒怅然若泣地说道:“是,我还是死了的好,反正根本没人关心我。”

话虽如此,她的手脚却把段飞紧紧地缠着,段飞苦笑着回忆了一下,突然惊讶地说道:“你说什么?性命双修?那不是……”

“是啊,”管箫寒泪眼迷离地望着段飞,说道:“都是我造孽,蓉儿妹妹逼我向你投降,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怎么会这样……”段飞心中响起*,这究竟是苏蓉对自己的考验还是管箫寒的又一个阴谋?

管箫寒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用力一口咬在段飞肩膀上,就在段飞运功相抗的时候,管箫寒松开手脚跳了下来,冷冷地说道:“你走吧,不用再管我了,反正我是个妖女,死不足惜的,你快走!小心别被妖女迷惑了,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管箫寒说完转身就走,段飞却一闪身来到了她的面前,管箫寒轻功已恢复少许,她想错步绕过段飞继续前进,段飞的双手却按在她的肩上,两股内力沿着她一对肩井穴涌入她体内。

管箫寒只觉两股热流涌入体内,沿途传来无比刺激的感觉,就像被人挠了脚心,又酥又麻,还酸溜溜的,酸得她的心尖都软了,浑身更是使不出一点劲,软软地倒入段飞的怀里,双颊赤红,眼神幽怨地望着她,小舌头无意识地舔着唇,一副春意盈然的模样。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段飞已经运功探明了管箫寒体内筋络的情况,管箫寒练的内功非常奇特,运功路线与一般内力截然不同,储存精气与内力之处竟然并非一般的上中下三个丹田,而是会阴,段飞记得魔门神功的典籍中有这门功夫的记载,假若没有记错的话,管箫寒练的功夫应该叫做玄阴神功。

现在管箫寒的会阴被一股强大的内气以极巧妙的方法紧锁着,这种手法段飞也熟悉得不行,这不正是他曾经在贺盛和岳玉麒岳玉麟他们身上见过的两针制神术吗?只不过其中又有些变化,令人不能用外力执强以破之,否则就会生出变化,令受者苦不堪言。

制住管箫寒的那股强大内力段飞也熟悉得很,只不过它强大得让人惊讶,管箫寒说得不错,苏蓉功力大进,与原来不可同日而语。

第436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看得出来管箫寒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强行将禁制打开了一条细径,这也是她能够运用轻功和少许内力的原因,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段飞只是稍作试探,禁制着会阴|穴的那股内力已有反应,管箫寒情不自禁的表现正是那内力反击所造成的,当然,段飞所学昊天神功乃魔门先天奇功,对玄阴神功有种天生的吸引力,这就是为什么她只要与段飞一接触便面红耳热的缘故了。

看到管箫寒的表情,段飞心中便已恍然,苏蓉对管箫寒的反击果然很致命,说不定她还故意将解除禁制的方法故意告诉了管箫寒,心高气傲的管箫寒怎么可能轻易向男人投降,求他用最最原始的方式来为自己解除禁制?

解除这个禁制并不是说必须要指定某人才能做到,只要是个男人,拥有足够的内力便可以了,不过除非是充分了解九针制神术以及天门心法的人,否则在解禁过程中难免会有所纰漏,结果就是令管箫寒会阴|穴受损,她的功力大幅减弱今后永难恢复不说,最重要的是,会阴|穴受损,管箫寒今后一旦运功,便会心痒难骚,迟早会陷入欲海难以自拔,对苏蓉和武林正道再无一点威胁。

“为什么蓉儿选中了我……”段飞捉住管箫寒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喃喃地说道,排除了管箫寒的阴谋之后,另一个可能便无限大了起来,这莫非是苏蓉一箭双雕的计谋?

段飞发愁的功夫,管箫寒渐渐平复过来,她知道段飞在想什么,幽幽地说道:“阿飞,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你不用管我了,免得蓉儿妹妹不开心,你们才是天赐的良配,我能从中撮合你们,我已经很开心了,只要我今后不再动用功力,禁制也不会发动,凭我的才智,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的。”

段飞心中犹豫难决,管箫寒轻叹道:“不要再为我为难了,这都是命,我明天就走,免得留在你身边让大家都不开心,我从此脱离神教,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看到管箫寒楚楚可怜的模样,段飞突然做出了决定,他抓着管箫寒的双手,双眼深深地向她望去,说道:“箫寒,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与白道为难,不再做哪些伤天害理之事,我便为你解除禁制,好吗?”

管箫寒轻叹道:“你这是何苦……我若是骗了你,你怎么向蓉儿交代?”

段飞说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否则便是我瞎了眼,箫寒,答应我。”

管箫寒凄然笑道:“你真傻,我骗你还少吗?你叫我答应的这两件事我也没有办法答应你,只要我恢复功力,我就无法脱离江湖,也无法脱离神教,要为神教的宗旨出力,又岂能不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阿飞,你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了吧。”

段飞哼了一声,冷笑道:“神教,神教,你们神教的宗旨不就是造反吗?若我将神教灭了,你就没借口了吧?”

管箫寒苦笑道:“神教哪有那么容易灭的,教中多数人其实都不坏,也没有野心,只是想活得好些、安稳些罢了,你若是为了我杀戮过重,这岂不是害了你又害了那么多人?我又情以何堪?阿飞,别傻了,放弃我吧,我不值得你喜欢啊。”

段飞坚定地说道:“我只记得在运河上,你那开心的样子和动人心魄的一瞥,魔教自古以来不知道被灭了多少次,只不过是死而复生罢了,你放心,我不会杀太多的人,尽除首恶即可,若是你肯帮我,我可以让魔教改弦易辙,真正的做到为百姓谋利,而不是害得他们更苦。”

管箫寒怔怔地看了段飞半晌,终于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段飞说道:“首先助你恢复功力,然后想办法打击你们教主和其他魔教中的势力,让你一人独大,当你能够控制魔教的时候,就可以将魔教中的激进分子一个个想法子除去,留下那些不想造反的人,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再修改教义,将魔教改变成一个对国家对百姓有益的集团,你觉得怎么样?”

管箫寒心中瞬间千转百回,她轻叹道:“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你冒的风险太大,随时会引火烧身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引来灾祸。”

段飞笑道:“你以为我现在就很安全吗?随时有人想对我下手,只要皇上心意稍改,我就会人头落地,所努力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我帮你其实也是为了帮我自己,狡兔三窟啊,当然,你我之事必须做得非常隐秘才行,否则我们俩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管箫寒似乎从段飞的话中听出些什么来,她望着段飞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只要我能掌握教中大权,我便一切依你刚才所说,不过你可不要骗我,否则箫寒会死在你面前。”

“你放心,我绝不骗你。”段飞说道:“箫寒,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管箫寒羞涩地低下头,说道:“这里腥气逼人,又正对着凶手的老巢,你就不怕啊?还是换个风小点又安全的地方吧。”

段飞笑道:“好吧,我们换个地方,不过这两条狗尸得带走,别叫其他野兽叼走了。”

段飞说干就干,他从管箫寒带上来的包裹里取出绳索,把两狗的爪子绑起,拖着就走,管箫寒挽着他的手,把头埋在他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心如鹿撞。

段飞却抛开了烦恼,带着管箫寒在山里走着,他已上过几次山,心中早有目的地,不一会便喝管箫寒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腰,刚好有一块平地,没有风且很干燥,四周也没有太多的杂草,环境很不错。

管箫寒把包裹平摊开,把里边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转眼间就搭起了一个帐篷。

段飞则拾来干柴,在帐篷边烧起一堆火,等火烧得旺了,帐篷里也铺好了,管箫寒躲在帐篷里颤声轻唤道:“阿飞……已经好了。”

段飞早已等候多时,他塞了两根粗木到火堆上,把手在屁股上擦了一把,就坏笑着向帐篷走去……

……

清脆的鸟啼声把段飞吵醒过来,迷迷糊糊的他伸手向身旁一摸,身旁是空的,段飞一惊做起,发现小小的帐篷中果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一面抓起衣物穿上,一面唤道:“箫寒,箫寒!”

帐篷的布帘一掀,管箫寒拿着一只香喷喷的兔腿冲他笑道:“大懒猪,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快点吃了,估计很快就有人上山来找你了。”

段飞穿戴停当,走出帐篷,见太阳已在东方地平线上露出了小脸,他自觉今天的精气神都极佳,笑吟吟地回头看了管箫寒一眼,说道:“你功力恢复得怎么样啦?”

管箫寒给他笑得脸上一热,挥手将手里的兔腿掷给段飞,那兔腿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递到段飞的面前,段飞稳稳地接住兔腿,笑道:“看来不但已经完全恢复,而且精进不少,这全是我的功劳啊,箫寒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管箫寒听到他调侃的语气,脸上不争气的红了,她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大老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咯,快吃吧,撑死你,我收拾东西,一会就有人来了。”

段飞嗯了一声,大口地吃着兔腿,管箫寒麻利地把帐篷收起,把所有东西重新折好收到了包裹中,段飞也吃饱了,把一双油手在草地上擦了擦,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去看看那两条狗,不知昨晚有没有什么野兽来光顾。”

管箫寒哦地一声,挽着段飞的手,和他来到山坡下,两人目光向那四片狗尸望去,突然同时咦的一声,只见两只毛茸茸的小狗正趴在那只死母狗的胸前,嘴里含着乳|头,睡得正香呢。

第437章 【两情相悦】

段飞疑惑地向管箫寒望去,管箫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刚生出来的?”

说着管箫寒害怕起来,全身都挨到段飞身上去了,段飞摇头道:“不可能,这两只小狗身上的毛已经长有一寸多长,可见它们不是刚生出来的。”

段飞弯腰抓起一只小狗,管箫寒也好奇地提起一只来看,只见它们才有巴掌大,被抓起之后醒了过来,它们鼻子耸动,摇头晃脑呀呀叫着,却没有睁开眼睛。

段飞和管箫寒交换了个眼神,段飞说道:“箫寒,我记得你说这种山狗只能自幼开始养,对吧?”

管箫寒说道:“不错,这两只小狗连眼睛都还没睁开,正处于最好的驯养时机,阿飞,你打算养它们?”

段飞点点头,说道:“它们定是半夜饿了才爬出窝找奶吃,居然顺着它们母亲的气味一路爬了过来,这么强的生命力,这么厉害的嗅觉,很值得一试。”

管箫寒道:“嗯,你说得很对,这两只狗训练好的话会成为你身边强大的臂助,你会训狗吗?”

段飞摇头,管箫寒苦笑道:“我也不会,看来你得找个会训狗的人才行了。”

段飞点点头,正要说话,只见管箫寒突然侧头倾听着什么,他问道:“有人来了?”

管箫寒点头道:“嗯,华明他们来了。”

段飞过了一阵才听到华明他们在远处的呼唤声,他明白自己与管箫寒的功力还有不小的差距,不禁颓然轻叹。

管箫寒握住他的手,说道:“阿飞,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与你动手,永远都不会害你和蓉儿妹妹,我可以对天发誓。”

段飞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发誓就不必啦,来吧,让我帮他们加点油,让他们来的快点儿。”

管箫寒轻轻地说道:“我倒是希望他们永远都别来……”

在段飞的呼声引导下,华明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山上,还带来了两只猎犬,原来耿维他们遇袭的时候他养的那两条狗给吓跑了,躲了一整天,直到半夜才逃回山下,今天大家就把它们牵上山来了。

“大人,担心死我们了,今后请大人不要再这样一意孤行了,小的们禁不起惊吓啊。”华明苦劝道。

段飞哈哈大笑道:“良辰美景硬是被你们说得这么煞风景,两只笨狗而已,连我一刀都禁不起,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带了狗上来,正好用来寻找耿维他们被叼走的尸体,干完活好早点离开,我可不能真个让公主在开封等我。”

管箫寒在背后掐了段飞一下,她果然吃醋得很啊。

虎死有余威,那两条猎犬远远地嗅到了两条山狗的气味,说什么也不敢靠近,大家看到这么大的狗也啧啧称奇,耿维的老爹驾驭着那两条猎犬,很快在密林深处找到了两条山狗的新窝,也寻到了耿维他们的尸体。

耿老爹哭天抢地一番,大家用树枝搭成担架,把残缺不全的尸体一起抬下山,整个山村顿时陷入哭号声中。

两只小狗又饿了,段飞请村长找来一只正在产奶的母羊,和管箫寒围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想给小狗喂奶,不过那山羊不肯配合,小狗嗅不到母亲的气味也不肯吃奶,弄得两人火大还没喂上一口奶,两只小狗倒是被冻得直哆嗦。

李玉英见状眼珠子一转,她走了出去,不一会回来时已拿来一只用干草和棉布铺好的木桶,手里还抓着两撮毛,对受挫无数次的段飞和管箫寒道:“公子,再这样折腾下去,这两只小狗就快不行了,还是让我来吧,我家里从前也养过狗的。”

段飞只好让贤,只见李玉英把两只小狗放到盆子里,拿那两撮毛在小狗鼻子上一抹,那俩小狗顿时兴奋地叫唤起来,李玉英又把母羊牵过来,在她抚弄下,母羊很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那两只小狗也乖乖地开始吸奶了。

段飞看得啧啧称奇,说道:“真瞧不出来,玉英你还会养狗,看来这两个小东西就要靠你来伺候了。”

李玉英欣然答应道:“好呀,交给我好了,我还会训狗呢,我会把它们教得乖乖听话的。”

段飞和管箫寒互望了一眼,段飞说道:“那你可会教它寻找猎物?譬如说我给它嗅一把梳子,它就能找到谁才是梳子的主人。”

“这很简单啊。”李玉英说道:“大人你想训练它们成为破案的帮手吧?我想我一定能办到。”

段飞满意地说道:“好,我相信你。”

回到屋里,管箫寒用手指戳着段飞的肋骨,吃味地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不是只要是美女说的话,你就会相信啊?”

段飞将她搂入怀中,笑道:“箫寒,你不会连这都要吃醋吧?好啦,现在有人能帮我训狗,我正乐得轻松,现在案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就交给鲁山县吧,我们继续上路,向襄阳而去,说不定半路就可以迎到公主銮驾。”

管箫寒说道:“我以为你会趁机到山西去走一遭,说不定可以遇上当年京城第一名妓玉堂春哦。”

段飞苦笑道:“小环的嘴还真快,连这你都知道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完全是无心的,我已经派人前往山西、陕西和湖广、提醒他们严防魔教作乱,只要一有消息,便会传过来,太原太远了,来回费时不说,我还怕我一去你们教主就被吓跑了呢。”

管箫寒哧地一声轻笑,说道:“你美得你,教主神通广大,怎可能会怕了你?我倒是担心你若是与教主正面对上,小心他把你连皮带骨都吞了下去。”

段飞笑道:“我不会妄自菲薄,也绝不会看低了别人,放心吧。”

管箫寒想了想,说道:“现在我既然已经恢复了功力,再呆在你身边有点浪费了,不如……”

段飞的手一紧,管箫寒已感觉出来,她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想给你做个前锋探子,去探听教主他们的行踪啊,你不要误会了。”

段飞在她雪|臀上扭了一把,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相信你不用离开也能掌握到你们教主的大致行踪,你胆敢轻易离开,看我不满天下通缉你这个逃婢!”

“我知道了,奴婢绝不敢逃走,要走也会禀明公子的。”管箫寒眉眼生春地说道。

段飞板着脸道:“你该叫我相公了吧?快叫两声来听听。”

管箫寒害羞地把脸藏到了段飞怀里,轻声说道:“相公,相公,没有相公吩咐我不敢乱叫,就怕被蓉儿妹妹听到了嘛……”

段飞浑身一僵,突然有些心乱,管箫寒也感觉到了,她轻撩耳畔的柔发,幽幽地说道:“公子你放心,箫寒不会让你为难的,箫寒不需要名分,只要公子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记起箫寒就好。”

段飞心中一软,他说道:“放心吧,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我会负责的,蓉儿那边我来说,总之我要让你们两个一起陪着我。”

管箫寒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地相拥在一起,山南村遭逢大劫,段飞不好立刻就走,下午摆起了灵堂,段飞前去拜祭了一下,给死难者家里各封了一百两银子,又买下了那只羊,这才带着大伙儿离开了山南村,向鲁山县返回。

第438章 【解惑】

回鲁山县的路上石斌问道:“飞哥,为什么那两条狗要冒险袭击耿维他们?昨晚它们已经受了重伤,竟然还想偷袭你们,你们不是说它们很聪明的吗?照我看它们简直笨死了。”

“是你笨死了才对。”小环毫不客气地说道:“大家都知道了,就你不懂,你说你笨不笨?你不懂可以问我啊,正是丢人现眼。”

石斌的脸涨得通红,大家都忍俊不住地轻笑起来,段飞笑道:“小环,这你就不对了,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总比不懂装懂强一百倍,阿斌,你这两个问题可以归结为一个字:仇!那两条狗亲眼见到我带着陆康毁了它们的家,所以它们嗅到我们的气味之后就忍不住要攻击我们,哪怕它们自己已受了伤,倘若耿维一个人上山,或者不带上陆康,说不定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昨晚我和小寒上山,其实就是以我为饵,将那两只狗引出来除掉而已。”

“哦,我明白了,那为什么飞哥你确定凶手父子会去鲁山县自投罗网呢?倘若他们从其他地方逃走,说不定现在还没被逮住吧?”石斌又问道。

段飞笑道:“凶手的思维不可以常理来推断,一般人听说锦衣卫在鲁山县驻扎了足有三千人,他定会向别处逃跑,但是凶手外表卑微,内心极度高傲,从他对尸体的所为就可见一斑,也就是俗话说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不敢正面挑战强权,暗地里却可以用血腥的手段向我回击,鲁山县是我们戒备最森严之处,所谓打蛇打七寸,就是这个理儿,假若他在鲁山县做成了血案,他的目的就达成了,就算死也无所谓了,当然,他的具体情况我们已经有了相当了解,我派去各地的人手也不是吃白饭的,不论他向哪逃,迟早都能抓到他,我亲自坐镇鲁山县只不过是为防万一赌一把罢了。”

“我明白了,飞哥你真是算无遗策,比诸葛亮还要厉害。”石斌赞道。

段飞笑道:“还是那句话,见多识广、遇事多思考……而已。”

其他人还有别的疑问,在路上都一一问了出来,段飞也一一解答,顺利破这个案子,很多地方都用上了犯罪心理学,也可以说是经验的总结,听段飞解释完,大家都恍然大悟,对段飞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问及他是从哪学来的,段飞却顾左而言他,这些东西都是他在二十一世纪看来、听来、学来的,叫他现在怎么解释?

说着说着鲁南县已然在望,远远地,在城门之外,有个一席青衫的书生站在路边,见到段飞他们快马驰来,他躬身大声道:“恭喜大人马到功成、顺利归来!属下阮相眀,恭迎大人大驾。”

阮相眀也就是半日仙的真名,段飞勒马停在他身边,笑道:“有劳阮先生久候,段飞不胜惶恐。”

段飞翻身下马,说道:“阮先生足智多谋,目光远大,在本案中出了大力,段飞能得先生助力,实在不慎荣幸,岂敢劳先生出城相迎?请先生上马,段飞愿持缰相伴……”

阮相眀感激不尽地推辞,段飞诚心邀请,两个回合之后段飞建议道:“既然先生不肯上马,不若段飞与先生携手步行,一同入城如何?”

阮相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步入了城内,阮相眀今日穿戴与往日摆摊时截然不同,脸上的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就像是个家底殷实的青年书生,走在街上竟然没有人认得出他就是那个只摆半天摊,潇洒赛神仙的小老道半日仙。

段飞都走路了,跟着他的人也只好全部步行,别人还好,华明可有些不服气了,他冷声问道:“阮先生是如何推断出大人何时返城,故而专程在城外等候的呢?”

阮相眀笑道:“这是照常理推断出来的,以大人高才,还有身边诸多高明之士,要除去山中作恶的两条狗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段大人归心尤切,定是连夜上山,杀狗容易寻尸难,再说恪于人情世故,我估计段大人定会等到摆起灵堂拜祭了死者之后才会启程返回鲁山县,算来算去,回到鲁山县的时候至少都是申时了,所以我就在申时初出了城门,在路边恭候大人大驾,大人比我估计的时间还早了半刻抵达,可见事情办得非常顺利。”

听到阮相眀说得一时不差,大家都没话说了,段飞笑道:“阮先生不愧半日仙之称,本官拟在一两日之内离开鲁山县,不知阮先生需要多久时间处理私事?实在不行的话本官可以推辞两日起行。”

阮相眀微笑道:“大人请放心,阮某早已安排妥当,现在就可以跟随大人启程了。”

段飞讶道:“阮先生一夜之间就把房产地契都处理掉了?还是托给别人代为看管?”

阮相眀笑道:“阮某得大人赏识,从此一飞冲天,还留房产地产在此作甚?连我爷爷的骨灰我都已抛洒入江中,除了一块灵牌和几锭金子,我那间破屋已经送给铁口直断那个老道,感谢他多年来的支持和帮助,其他东西也都送给了乡邻,此刻已是身无牵挂了。”

阮相眀办事如此爽快洒脱,连段飞都惊叹不已,他言语诙谐,也引得大家一阵轻笑,开始欣赏起这个毛遂自荐的‘小老道’。

鲁山县县令谭斌对段飞也佩服得很,当段飞提出第二天就要启程南下去迎接公主和王妃的时候,谭斌极力挽留,实在留不住的时候,他才婉言请段飞指点迷津,不仅仅是刑名一途,听他的意思,倒像似有投靠之意,这也难怪,鲁山县出了这么大的事,倘若不找个靠山,只怕上边就要找他当替死鬼了。

段飞和声宽慰,给谭斌吃了颗定心丸,这个谭斌办案是不怎么样,不过施政方面还是有一定才能的,段飞现在势孤力单,拉得一个算一个。

留在鲁山县的这一晚,段飞顺手帮谭斌看了几个近期疑案的案卷,给出了点建议,因为时间关系,他就不亲自去现场勘查了,不过这些建议也已给了谭斌极大启发,破案可期了。

第二日早晨段飞离开了鲁山县,顺着县道向南,经过了鲁阳关一路飞马疾驰,抵达南阳府的时候天还没黑,在南阳住了一夜,分散到各处的部下纷纷赶到,同时也有公主的新消息传来,公主与王妃一行还要过两天才会离开安路州,于是段飞天明启程的时候放缓了速度,走了两天才到襄阳,在襄阳府又多呆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在襄阳城外迎接到公主和王妃,大家又在襄阳呆了一晚,然后才启程北归。

事情已过了一个多月,兴王妃已没那么悲戚,不过她心情依旧郁郁,整天坐在车里都极少露面,倒是永福公主心情不错,时近三月,春风吹拂之下举目皆是绿意盎然,鲜花盛开,大家心情也很好,一路上也没什么事,倒是沿途有不少百姓闻讯赶来向段飞递状纸、诉冤情,因为王妃不胜劳顿,所以队伍走得很慢,段飞有足够的时间接状纸询详情,有锦衣卫的情报网为基石,又有阮相眀和管箫寒这一明一暗的好帮手,这些状纸处理起来很快。

若是案子发生在沿途须经过或停留的县城、州府,段飞便将状纸留下,叫告状者跟随大队人马前往州府,安顿好了王妃与公主之后再开堂审理,他是奉旨巡抚地方的钦差,就算半夜开堂抓人都没人敢反对,很多地主恶霸或是贪官污吏,听说段飞接了他们的状纸,自己先负荆请罪来了,倒让段飞轻易破了不少冤案,声名更甚,闻讯赶来诉冤的人就更多了,段飞经常要整个通宵办案,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段青天之名直冲云霄。

第439章 【龙颜大怒】

有时接到的状纸中发案地不是沿途需要停歇或路过的府县时,段飞仔细盘问告状者之后,确认案情的确有问题的,就派个锦衣卫带着自己的手谕,前往该县或州府,命当地官员重新核查该案,遇到一些蹊跷的案子时,段飞还把石斌他们派了出去,一方面可以锻炼他们几个,另一方面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这些案子不会越办越糟糕,案子能否顺利了结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随时都要有自保的准备。

这些情况永福公主都一一看在了眼里,每当段飞有空她便会详细询问发生在鲁山县的那个案子,当段飞很忙的时候,她不时会过来看看,或者吩咐丫鬟给段飞送来些鲍鱼人参之类的大补汤,可惜她委派非人,这些补品多半都入了丫鬟小寒肚子,为此段飞还受了不少埋怨,想方设法才哄得她开心,还要发誓赌咒对公主绝无非分之想。

在过开封的时候,段飞把河南省高级官员召集到一块,打了半天官腔,随口说了几句摸不着边际的话,只吓得相关者,之后段飞才勉励一番,说的话很是圆滑,滴水不漏,这些官场老油条们也听得分明,段飞分明是在警告他们,倘若他们不听话,他随时可以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看到这些省部级官员夹着尾巴乖乖听教的模样,末了段飞又道:“鲁山县发生惊天大案,多亏谭县令临危不惧、镇定如常,将案子迅速查明抓住了凶手,此案起于多年之前,自谭县令上任以来鲁山县政治清明,道不拾移夜不闭户,杀人魔刘雄多年都不敢回鲁山县犯案,以谭县令之才屈居县令之位已久,找我看也该提一提了吧?”

河南布政使立刻说道:“段大人所言极是,正好汝州知府年迈思归,我等随后便替谭县令上书请功,汝州知府一职非他莫属,段大人就放心吧。”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又给了大家一点甜头,说道:“本官在京城倡议由锦衣卫组建经营的商盟发展良好,连太后和皇上都投资参股,不知诸位大人有没有参股的想法,或者诸位大人的亲戚好友,不论是开铺还是做其他生意的,都可以加入商盟,本官可以保证,只要本官在位,而诸位又没有犯什么要命的大罪,既往不咎,展望未来,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啊!”

一个既往不咎就足以说动这些当官的了,何况他们早都听说商盟的好处,于是纷纷表态不仅自己要投资商盟,更要讲自己七姨太八姑婆一起游说加入商盟,至于投资多少倒是没有当场说出来,大家都心里有数,财不露白啊。

段飞很满意地离开了开封,威逼加利诱足可控制住这般贪官污吏,要赚钱还不容易吗?商盟牺牲点利润,将本来要被贪官们搜刮去的钱财留给百姓,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三月初五,段飞护送王妃与公主入京,正德在豹房中亲切接见了她们,并在豹房附近安排了一间大宅给王妃和公主入住,至于十王府街的那所兴王别院,正德顺手就赐给了段飞,段飞急忙推辞,说自己现在住的房子已经很满意了,无功不敢受禄,请正德收回成命,王妃也道自己想住在儿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正德这才改了主意,让王妃和公主住回兴王别院,这就是王妃养老的地方,公主出嫁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德让华明他们护送王妃与公主回府,却留下了段飞,段飞虽然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但是对京城中的事情了如指掌,知道正德还在为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之争而头疼,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段飞谨记阮相眀的话,正德不问他也绝不开口。

不过正德终究还是问了,他踱步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段爱卿,想必你也清楚现在朝中的动向,朕快给他们烦死了,段爱卿你主意最多,替朕想个好点子把这事给解决了吧。”

段飞谨慎地答道:“皇上,这件事微臣也无能为力啊,您还是跟文武百官,还有张公公他们商量着办吧。”

正德怒道:“商量商量,他们都吵翻天了,连你也成了缩头乌龟,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也没办法啊,这件事只有皇上您下定决心才能办,微臣说再多也没用,反而会落得小人在皇上面前说微臣的坏话。”

正德怒道:“自从朕起用你以来,说你坏话的人还少了吗?有朕撑着你,你怕什么?朕现在不是没有决心,只是给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心里没了主意,爱卿是满朝文武中朕最信得过的,只要爱卿给朕拿个主意,朕就心里有数了。”

段飞心道上次不是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吗?怎么现在又来问,究竟是记忆不好还是……

段飞沉声道:“皇上,臣想问皇上几个问题,皇上听完,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德精神一振,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段飞想了想,问道:“皇上,高宗皇帝设立东厂,重用宦官,所为何故?”

正德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段飞忙道:“皇上,您心里明白就行,不用答出来,臣的第二个问题是,宣宗皇帝始设各地镇守太监,所为何故?”

正德眉头皱得更紧了,段飞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皇上,英宗宠信王振、曹吉祥,皇上宠信刘瑾,又是所为何故?”

正德面色铁青,怒喝道:“段飞,你太过分了!”

段飞扑通一声跪在正德面前,咬着牙继续说道:“皇上,臣只是就事论事,皇上只要好好想想,就应该明白微臣的意思,皇上如今年富力强,又肃清了朝中奸邪,正是一扫前朝晦气,大展拳脚之时,难道皇上害怕朝中百官吗?既然不怕,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明成祖朱棣重用宦官建立东厂是为了造反,造反成功后用东厂监督威慑百官,宣宗即位时年纪还小,英宗和正德都是年少即位,迫于文官集团的压力都倾向于重用身边最亲信的太监,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段飞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正德现在已经长大啦,权威日重,一个手指头就捏死了刘瑾,正反两巴掌拍死了江彬和钱宁,一脚踢翻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他又大败过鞑靼小王子,剿灭了刘六杨虎等造反者,还铲除了叛逆宁王,在军方也甚有威势,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宦官对他来说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正德听得脸色数变,一会凌厉一会平和,一会又似在缅怀什么,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地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起来吧,看你吓得,朕就赐你一个爵位压惊吧。”

段飞站了起来,答道:“皇上,微臣一心只替皇上着想,替大明着想,皇上要臣死,臣立刻就自尽在皇上面前,唯一可惜的就是再也无法为皇上分忧而已。”

正德欣慰地点点头,说道:“爱卿的忠心朕明白,爱卿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了你,就封你个飞骑尉吧。”

“谢皇上隆恩。”段飞心中却没什么好欢喜的,多个爵位多点俸禄而已,而且还不是世袭的,满京城尉爵多如牛毛,谁会理你啊。

正德又问了几句这次段飞奉旨出巡的经过,重点关注魔教动向,段飞一一作答,河南、山西一切正常,并无魔教弟子聚集造势的迹象,正德放心地说道:“没有最好,有爱卿盯着他们,朕很放心,爱卿一路辛苦,先回府休息吧,明日早朝爱卿可要为朕呐喊助威啊。”

段飞一身冷汗地退了出来,出了豹房迎面阮相眀便迎了上来,以目光相询,段飞摇摇头,沉着脸说道:“回去再说。”

回府之后段飞将一干亲信召集到了一块,将自己对皇帝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还将正德的反应也描述出来,阮相眀摸着下巴道:“看来皇上对大人还是非常宠信的,暂时不会改变,不过明日早朝大人还是保持缄默为好。”

段飞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被皇上逼出那些话来,现在还有些后怕,若非要护送公主回京,我真想借奉旨巡查之机在外头多呆几个月啊。”

华明笑道:“记得当初大人还不愿离京呢,那个什么……”

华明的话突被打断,只听院子外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大人,有人送来名帖,说是有急事求见大人……”

名帖被送了进来,段飞展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他来的还真快,你们都到后边躲躲,有请东厂的郭公公……”

第440章 【别出心裁】

“你知道吗?段飞回京了!”早朝前百官聚在大殿之前传递着心中的不安。

“你才知道啊,听说他单独与皇上密谈了半天,才回家东厂郭震就到了,两人又谈了好久,听说郭震回到豹房的时候满面笑容,定是得了段飞的什么允诺。”

“自古厂卫是一家,段飞回京,定会与张锐、郭震联合起来,这下可糟了。”

“那也不见得,段飞一入京便与张锐不和,现在更是独立于司礼监之外,他现在不落井下石就好了,又岂会帮张锐?”

百官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谈及的主角段飞正慢悠悠地走来,他耳朵尖,早已听到别人对他的非议,心中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入京快半载了,他除了升官加爵之外没有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在朝中依然是孤家寡人,倘若一日失去正德的宠幸,说不定下场比刘瑾、江彬还惨,那两位至少还威胁利诱拉拢了一大批人入伙啊。

让他欣慰的是,昨天会见郭震之后收到了一封从苏州送来的信,是桂萼派人送来的,送信人遵从桂萼的吩咐,等段飞回京之后才将信亲自送到他手里,可见这封信的重要性。

看到这封信,段飞顿时改变了主意,他重新召回阮相眀等亲信,与他们商量了好久,终于做出了新的决定。

桂萼在信中告诉段飞,他将会有所行动,希望段飞在朝会的时候能够支持,段飞决定见机行事,看正德的反应再说。

金钟敲响,百官陆续走入殿中,段飞也进了去,按照品序,他站在了武将堆里。

正德在三呼万岁声中走了出来,坐在龙椅上打了个呵欠才道:“诸位爱卿平身。”

看到正德的模样,连段飞都暗叫糟糕,昨下午正德都没有这么困法,定是昨晚没休息好,被人哭闹打搅了很久。

果然,正德又打了个呵欠,说道:“朕今日龙体不适,诸位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一个站在前列的老臣扑了出来,慷慨激昂地说道:“皇上,老臣有要事启奏……自太祖禁海以来,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两广、漳州等郡不逞之徒,逃海为生者万计,缘海之人,往往私下诸番贸易香货,因诱蛮夷为盗,东南诸岛民常从倭为寇,致使东海倭寇难靖,现又有南海佛郎机强盗作乱占我国土,属国满刺加被占已有数年,大明国威在海上荡然无存,倭寇人多势众,佛朗机船坚炮利,屡屡侵扰我大明沿岸,现已是迫在眉睫,臣恳请皇上撤各地镇守太监,建海事局,开海经商,建海军,造巨舰大炮,剿倭寇、驱逐佛郎机强盗,让大明国威远扬海外!”

段飞一听声音就知道那是老王琼,真想不到他一把年纪还能说出这么慷慨激昂的话来,难怪满朝文武听了他的话之后嗡地一声闹开了。

王琼的话就如战斗檄文一般,许多官员纷纷站出来支持,也有不少官员拼命反驳,刚才还静悄悄的金銮殿一下子就吵得像农贸市场一样。

看到这场面,正德又打了个呵欠,就在大家吵个不休的时候,郭震重重咳了一声,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向正德说道:“皇上,老奴赞成王大人的提议,开海迫在眉睫,各地镇守太监要撤便撤了吧!”

大殿因郭震的话安静下来,大家都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宦官内部会出现不同的声音,昨天早朝的时候郭震还疾言厉色地大叫镇守太监一撤,国将不国了的呀?

脑筋转得快的,立刻意识到这是郭震在跟段飞接触之后作出的改变,再看看正德背后的张锐,他的脸色果然阴沉得骇人啊。

正德也很惊讶,他不禁问道:“郭爱卿,朕没有听错吧?你也赞成撤镇守太监?”

郭震毫不犹豫地说道:“正是,皇上没有听错,老奴昨晚想了一夜,觉得裁撤各地镇守太监利大于弊,所以赞同王大人的意见,不过此事需得缓步执行……”

郭震将昨天段飞跟他说的话复述出来,连分三步裁撤镇守太监的过程都详细说了,然后再洋洋洒洒地将裁撤镇守太监后腾出来的权力真空用东厂来填充,大家一听就明白了,原来郭震打算另立山头,首先要架空张锐啊,裁撤了镇守太监这个小祖宗,又来了东厂这个老祖宗,这怎么行呢!

斗奸先锋王琼再度出列,高声叫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王琼把东厂历来的恶行倾诉一遍,照他的意思,这样劣迹斑斑的机构,连同镇守太监一块裁掉了事。

郭震可不乐意了,跟王琼在殿上就吵了起来,段飞躲在后头,一声不吭,反正他接的是密旨,不需要早朝的时候还旨,今天是听正德的吩咐来了,没事还是别出头为好。

正德听得烦了,他张目向人堆里望去,没见到段飞身影,他忍不住问旁边的值日太监,道:“段飞来了吗?怎么没见到他呀?”

正德的声音大了点,大家都听到了,目光齐刷刷地向段飞望去,还齐刷刷地让开一步。

正德终于看到了段飞,他皱眉道:“段爱卿,你怎么躲那里头去了?王大人和郭公公各执一词,你说该怎么办呀?”

段飞终于出列,来到王琼身边,向正德一拜后说道:“启禀皇上,王大人和郭公公说的都有道理,微臣正在思索该怎么将他们两位的意见折个中,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正德喜道:“那你想出折中的法子了吗?”

段飞苦笑道:“皇上,若是有那么简单就好啦,大家也不用吵得那么辛苦了,或许微臣回去想个三五日就能想得差不多了。”

正德气道:“说了当白说,哼,既然连段爱卿都想不出折中的法子,这事便搁置再议吧,还有什么事启奏吗?”

一个五品小官站出队列,手捧奏折说道:“皇上,微臣刑部侍郎翟銮,有本启奏。”

奏折递上去之后,正德展开一看,先是一皱眉,继而两眼一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大家不敢声张,伸长了脖子试图从正德的神色上瞧出点什么来,唯有段飞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竟然在朝堂之上练起气来。

看了好久,正德才拍案喜道:“好,想不到朝中竟然还有如此奇才,翟銮,这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吗?”

翟銮答道:“皇上,微臣不敢居功,折子后边微臣已经具名,这是苏州知府桂萼、同知戎文盛想出的法子。”

正德讶道:“苏州知府?他为何不具折直谏,却让你递个折子上来?”

翟銮道:“桂萼当年会试时与微臣结为好友,他虽然身在苏州,对当朝之事却极为关心,见朝争不断,延误了正事,他以为位卑言微,自己的想法无法上达天听,于是便写信给微臣,将自己所想转述给微臣,微臣也觉得他的想法极有见地,于是便自作主张将他的意思具折上奏,请皇上圣裁。”

正德道:“原来如此,朕也觉得他的这些提议很有见地,诸位爱卿传看一下再说。”

第441章 【改革开放】

内阁之首的杨一清当仁不让地先看起来,然后是费宏、王守仁……大家一一传看,没有得到正德允许前,大家都在消化奏折中的内容,没看的都在抢着看,只有段飞无动于衷,因为他从昨天桂萼的来信中早就知道这奏折里写的是什么,桂萼也知道段飞在朝里的情况,若是由段飞转交给正德的话,奏折中的提议必将会引来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双方的打压,所以他转弯抹角地通过以前的旧识翟銮把自己的意思公诸于朝,这样就可以避免两面受敌。

折子中的那些建议和意见其实很多都来自于段飞当初在苏州时与桂萼、戎文盛他们交流时透露的一些来源于后世的想法,这些想法虽然不能直接套用,却给了桂萼不少提示,他在苏州干了半年知府,对沿海走私和倭患都有了更直观的了解,过年后听说朝中对开海之策争议不断,他灵机一动,抓住机会,整理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拿了出来。

相对于王琼和郭震言之无物的斗嘴,桂萼的想法简单明了又实用,他的政治方正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改革开放!”

大明建国已过百年,许多方面已是积弊重重,有识之士都看到了其中的危机,前首辅杨廷和就是个改革派,不过他的改革跟段飞所说的那样,零敲碎打,根本治不了根本,相反,桂萼的改革就要深刻得多,而且段飞还知道,这一纸奏折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倘若桂萼的主张得到正德的重用,接下来的改革会更加影响深远,当然,这也要冒很大的险,搞不好转眼就会人头落地,所以段飞选择了静观其变,让桂鄂折腾去吧。

桂鄂的改革包括土地改革和政治改革,土地改革包括在全国范围内清丈土地、打击地主屯田,还有实施他曾跟段飞说过的一条鞭法,政治改革则强调要肃清言路,加强都察院的监察职能,清理翰林院积弊,改变正德以来内阁控制翰林院以及内阁同六部结党营私的现象,末了他还请求‘除百数十年弊习,罢还镇守,襄助百官请撤除镇守内臣之举。

奏折中另外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开放,他请求朝廷开放海禁,“准贩东、西二洋”,以征收商税,增加财政收入,并且给出了详细的开海之策,完全的开海是不可行的,他建议分三步开海,改革目前与各国的勘合贸易,增删原有的市舶司,首先开放三个口岸,采取严格的管理措施,准许相对的自由贸易,不再是过去无序原始的形态,等有了经验之后,再增加开放口岸,扩大开放范围,循序渐进地进行对外开放。

正德等几个重臣还有张锐、郭震都看过奏折之后,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此议可行么?”

桂萼的奏折写得很完善,就算杨一清这样的大儒能吏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他见皇上询问,思索着答道:“皇上,奏折中的政见依臣看多半是可行的,不过有些地方还要斟酌一二……”

正德怒道:“还斟酌什么?你们又想吵个不休啊?朕给你们一盏茶时间,没有意见的话就照奏折办了。”

一盏茶时间哪够啊,大家拼命开动脑瓜,王琼再次冲锋在前,将矛头直指宦官集团,说道:“皇上,老臣觉得奏折中所述改革之事还需斟酌,臣以为,既然要改革,裁撤镇守太监还不够,需得将内监二十四衙门一起改革才行,太祖革宰相设内阁,以内阁之能安邦治国绰绰有余,内监二十四衙门掌司仪、管典籍,负责伺候皇上足矣,臣请皇上撤秉笔太监披红之权,撤东厂,重树太祖铁牌于宫门,限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如此一来天下太平可以预见矣。”

天下太平的预期还没出现,朝堂之上已经炸锅了,郭震暴跳如雷不说,连一直躲在旁边观战的张锐都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向正德哭诉:“皇上,他们是想逼死老奴啊……”

段飞也没想到王琼竟然会把打击面扩大到整个宦官集团,这老家伙真老糊涂了吗?还是想在退休之前干一件能够名留青史的大事?竟然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来,须知宦官积弊不是一日而成,又岂能一举拔除?在眼前的体制下,旁敲碎打分而化之才是最佳途径,这老头想一棍子敲死一大片,只怕最先被敲碎的是他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啊。

秉笔太监的披红之权可以让当皇帝的偷懒,正德可不想像老祖宗朱棣那样活活累死,在张锐哭诉之时,正德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大好看了。

杨一清他们都大感不妙,不过身为同一阵线,他们也不好出言反对,段飞见势不妙只好挺身而出,就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段飞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憋足了劲的人无不一愣,顿时泄了气,正德也是一怔,见是段飞在笑,他不禁问道:“段爱卿,你为何发笑?”

段飞施施然地又走出列来,笑道:“皇上,微臣觉得王琼大人的意见很好,不如把锦衣卫也裁了吧,如此一来内阁操控都察院与百官,想干啥就干啥,岂不快哉?”

谁都听得出来段飞说的是反话,杨一清等无不暗暗叫糟,虽然刚才王琼没有点锦衣卫的名字,不过若是裁了东厂又撤了秉笔太监,锦衣卫势孤力单,不足为患,他却没想到别人也不笨,若没有东厂和司礼监与内阁争斗,锦衣卫就要首当其冲,段飞可以说是被王琼逼出来的。

正德听到段飞的话之后脸色更黑了,他冷笑道:“王琼,你莫非想独揽朝纲?”

王琼大惊失色,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道:“皇上,老臣绝无此意,老臣只是想彻底为皇上清除身边的奸邪阉宦,为大明万世王朝着想啊!”

正德冷笑道:“是吗?独揽朝纲也没什么不好啊,王爱卿志向远大,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朕着实欣慰啊,可惜爱卿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了吧?就算让你独揽朝政,只怕也是祸国殃民的多,而且不出旬月就得累死,朕着实爱惜爱卿的一世英名,不忍让爱卿被人骂做奸臣啊……”

听到正德那凉飕飕的语气,王琼趴在地上直哆嗦,其他文武百官也个个屏气敛声,不敢出头替他说话。

眼看张锐、郭威眼里露出杀机,王守仁见机得快,抢先说道:“皇上,王大人年事已高,办事说话难免有些糊涂,皇上看在王大人功勋卓著的份上,准他告老还乡吧。”

正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王守仁的城府,也给他看得心中一寒,正德说道:“王琼,朕念你劳苦功高,就不追究了,你乞归吧。”

王琼垂泪道:“多谢皇恩浩荡,老臣年迈,不能再侍奉皇上了,请皇上准我告老还乡。”

正德摆摆手,说道:“准了,朕赐你白银一千两,回家养老去吧。”

王琼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大家一阵无语,正德咳了一声,说道:“谁还有别的想法?没有的话朕就要拟旨了。”

段飞上前一步,说道:“皇上,看完奏折,微臣有些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正德见是段飞,放缓了语气说道:“段爱卿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段飞道:“微臣以为奏折中所述政策多半都是可行的,不过有些政策缓急失措,有些地方力度又不足,譬如说一条鞭法,微臣觉得不宜立刻推行到全国,不如就在桂萼治下的苏州试点,看桂萼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然后再慢慢推广不迟,他说的加强都察院的监察职能,清理翰林院积弊,照微臣看都是一纸空话,都察院自己都不干净,凭什么监督别人?首先得从督察院自己开始改革,再说罢镇守太监,改革税制,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微臣以为,罢镇守太监,当逐步剥除其权力,首先该从军政开始……”

段飞侃侃而言,尽挑些枝节细末,将那张奏折驳斥回去,言语中似乎有些偏向宦官,尽力为东厂揽权,还建议正德新设各种部门,安排那些失意的宦官执掌,以杨一清为首的百官自然不答应,厂卫联手再加上个张锐,和内阁六部争得面红耳赤,点火之后段飞却悄然隐入幕后,偶尔才附和一声,绝对不为锦衣卫争一点权力。

正德无奈地看着他们争权夺利,心中越来越恼火,终于忍不住拍案怒道:“都给我闭嘴!朕决定了,逐步裁撤各地镇守,改革税制,改革都察院,改革……改革……朕要改革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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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叛国贼】

在桂萼提议,正德的推动之下,改革开放终于得以顺利施行,不过眀里争议少了,暗地里动作却从来就没少过。

桂萼再怎么说也是文官系统出身,他的提议对宦官集团可说是毫无益处,开海通商这么大的事,张锐、郭震以及一干宦官们整天都去向正德哭诉,段飞偶尔也帮帮腔,将桂萼的提议修改得中正一些,譬如郭震想统海军造大船大炮剿倭立功,段飞也遂了他的愿,只不过改革后的税制由内阁和司礼监共同管理,大家都不肯给郭震钱,在正德的干预下才勉强答应每年拨给他一百万两白银,这点银子连重建江南船厂都不够,郭震只好咬紧牙关,从别的地方克扣开支,打算大干一场。

锦衣卫和东厂都得了正德首肯,可以自己去想法子捞钱,因为段飞下手快,连皇上、皇太后、皇后都被他拉下水投资到他的商盟基金去了,与苏友青、殷德祥等大商人又建立了信任关系,因此发展迅猛,过年的时候发了一笔红利出去,年初段飞离开京城之前就听说寻找门路想投资商盟基金的人骤增,都是利益所催。

郭震也想照葫芦画瓢,他搞了个百业联盟,简称百联,因为动作慢了,京城里有钱有权的主都被段飞挖得差不多了,郭震只好挖空心思揽客,坑蒙拐骗的招数都用上了,用东厂威势逼人交钱也是常有的事,许多商人已经把钱投到了锦衣卫的商盟,又被逼加入东厂的百联,一个是自愿的,一个是被逼的,一个已经拿了红利,一个却像是把钱扔到了水里,连个咕咚声都没有,可想而知大家心中的感受。

不过郭震也搜刮到了不少银子,足以支撑他初建海军的开销,梦想着有船之后开着军舰去走私,利润自然丰厚,就不用再靠别人拨钱来过日子了。

这一场改革开放,段飞执掌的锦衣卫竟然都没得到什么看得到的好处,大家心中都有些迷惑不解,不过现在锦衣卫日进斗金,大家手里都得了实惠,见自己的大头领每天忙着赚钱,以为他志仅在此,也都没了话说。

事实上段飞在忙着会见商人,部署渠道,扩大研究所规模,增加产品研发力度之外,他也在紧锣密鼓地对锦衣卫进行深化改革,他要把锦衣卫建设成为一个效率更高、如臂使指的更现代化的机构。

锦衣卫的组织结构被重新规划,重新划分为七大部门,战斗部、安全部、研究部、内情部、外情部、纪律部、礼仪部、后勤部、秘部。

其中战斗部由华明为首,焦旭焦阳为辅,负责锦衣卫主要作战力量的训练和作战,安全部分内外两个,其中竺羽负责外安全部,罗超辉负责内安全部,安全部的任务多是机密,譬如狙击、暗杀什么的,不是很机密的就交给内安全部,必须非常机密的,就交给外安全部。

研究部暂时还是由火者亚三负责,他再获重用,现在对段飞感激得五体投地,研究部的人现在已经有一定自由,不过为了安全着想,他们出外都必须有内安全部的人跟着,以防万一,研究部已经大肆扩张,下面分设军械所、物理所、化学所、数学所、医学所、五个主要研究所。

内情部有王佐负责,外情部交给江悦,专门负责收集国内外的情报,纪律部由王平负责,专职督查锦衣卫内部的贪污、渎职等问题,谢志钧和史羽峰负责后勤部,负责采买、供应各部所需,必要的时候还要负责支援,是一个极为繁琐也很重要的部门。

至于秘部,它的负责人竟然是刚提拔上来的锦衣百户罗志成,秘部的功用段飞也没有介绍,看它的构成和人员,包括保护段飞的锦衣小队以及十二金刚,似乎是专门负责保护段飞的部门,不过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秘部真正的力量连罗志成都不知道,因为它的总部在南京某处,由贺盛和岳玉麒、岳玉麟秘密控制着。

锦衣卫再次改革之后发展得更加迅猛,大家各司其责,背后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锦衣卫的实力在外人难以察觉的情况下迅速扩张着,改革开放那种冒杀头危险的事让别人去干吧,锦衣卫有钱有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春天来临,百花盛开,法兰西人李马赛也已研制成功大量生产香水的工序,玻璃的研发也已大获成功,精制的香水盛装在精美的玻璃瓶中,首先送了一批到皇宫之中,太后、皇后、刘贵妃都成为法兰西香水的第一批簇拥,这个冠名为百花香的高档品牌香水顿时成为京中的流行风尚,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因为香水的产量依旧有限。

这个时候,段飞觉得有必要跟李马赛再聊聊了。

李马赛和他的两个黑人随从再次被招到段飞面前,李马赛以为他又是来催促增加产量的,见礼之后抢先说道:“尊敬的大人,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产量已经达到极限了,再想提升产量,香水的质量将难以保障,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大人若是觉得赚得不够的话,可以提高售价,据我所知外面的人很多都转手高价出售获利的。”

段飞笑道:“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催促你提升产量,而是有别的事,李马赛,你离乡已有多年了吧?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法兰西的情报,你想不想看一看?”

李马赛一愣,脱口道:“当然想了,大人,情报在哪里?”

段飞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张纸,那是一张用法文印刷的公告,李马赛接过去一看之下顿时面色煞白,他的双手都颤抖起来,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背后的两个黑人随从不识字,他们疑惑地用法文问道:“主人,这是一张通缉令啊,通缉的是什么人?”

李马赛颤声用法文说道:“通缉叛国贼,原法兰西舰队总司令,旗舰太阳舰舰长巴洛克,赏金五千枚法兰西金币。”

那两个黑人顿时愣住了,段飞微笑着向他们望去,说道:“怎么样?看到家乡的消息,是不是很激动啊?”

李马赛脸上悲愤之色一闪而逝,他把通缉令还给段飞,说道:“大人,这不是什么消息,而是一张通缉令,被通缉的这个人我是认识的,真没想到他竟然通敌叛国被通缉了,真是让人悲愤啊。”

段飞微笑道:“是吗?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你知道吗?这份告示是前两天一个来自法兰西国的使节在拜见了大明皇上之后拿出来的,他们想与我大明结为友邦,请我们替他们通缉叛逆,皇上已经答应了,此人名叫柯尔贝,不知你听说过么?既然他是你的老乡,我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去见他一面,说不定你们可以坐他的船回法兰西呢。”

李马赛苦笑道:“柯尔贝乃是法兰西财政大臣,他怎么可能远航千里来到大明的首都?大人不用试探了,没错,我就是被通缉的法兰西前舰队司令巴拉克,他们是太阳舰的水手,因为当初我救过他们,所以他们一直跟随着我,大人现在知道我们的身份了,难道你想把我们押送回法兰西,赚那五千枚粗制滥造的法兰西金币吗?”

段飞笑道:“你总算肯承认了,虽然我早已知道你们不是普通花匠,可是为了查出你们三个的身份,我还真费了不少功夫呢,帝国的舰队总司令,怎么会沦为大明的家奴花匠?又被自己的祖国通缉呢?”

第443章 【财源广进】

李马赛苦笑道:“大人既然已经知道柯尔贝的名字和我的来历,就应该了解事情的原委,不错,我率领的舰队被佛郎机人打败了,舰队全军覆没,柯尔贝落井下石把战败的罪名全安在我的头上,事实上他才是叛国者,是他将我们舰队的航线泄露给佛郎机人,否则我怎么可能输得这么惨,将国王陛下好不容易组建的舰队完全葬送在这一役中!”

李马赛悲怆地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侥幸抱着浮板逃过大难,却被海盗掳去成了他们的奴隶,辗转了许久才来到大明,因为会种养海外传来的花种,被那些海盗送给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成了他家的花仆,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段飞满意地说道:“该知道的现在我都已经知道了,记得当初你说想赚一笔钱就回乡,那是因为还不知道你们已经被自己国家所通缉,现在你们已回不去了,可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李马赛和两个黑人交流了一下,他们三个人一起向段飞拜道:“我们现在已经无家可归,只能托庇于大人羽翼之下,望大人给我们保护,我们会竭心尽力为大人效力。”

段飞笑道:“好,本官就等着你们这句话呢,你们尽快将提炼香水的办法传授给本官安排去的学徒,迅速扩张流水线,本官需要积累原始资金,过得一年半载,本官可以推荐你们去大明新建的海军去,到时候你们可以帮助大明海军剿灭倭寇,驱逐佛郎机人,收复满刺加,达成这一步之后,本官可以替你们游说皇上,派一支远洋舰队送你们回法兰西,替你们讨回公道!让你们洗脱冤屈,堂堂正正地回家!”

李马赛和那两个黑人激动得单膝跪下,右手高举按平放在头顶上,慎重地承诺道:“大人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定不负大人所托,以我的脑袋担保!”

段飞将他们一一扶起,笑道:“这件事请你们替我守密,须知现在一切都还只是刚开始,变数很多,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李马赛做过舰队司令,对这些政治|斗争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心中一凛,点头应是,又对那两个黑人副手叮嘱了一番。

当他们表示要回去继续制造香水时,段飞笑道:“本官已为你们准备了一批新器具,还有十几个挑选出来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希望你们在十天之内教会他们提炼香水的技术,用新流水线生产出合格的百花香牌各种香水,然后我打算派你们去苏州继续拓展香水生产线,这件事要尽快,春天转眼就会过去,我到处收购鲜花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李马赛现在心中充满了率舰队回家复仇的念头,提炼香水的技术在他心中已不值一唏,当下他慨然应允,回去做事去了。

段飞望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轻轻一叹,倘若可以选择的话,他现在就想去一趟苏州,可惜,他暂时还走不开,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没有皇命,他也不能轻易离开北京的。

段飞在家赋闲几日,朝中依然争吵不断,不过终究开始了改革开放进程,这些暂时都与段飞无关,他现在每天光是看账本就看得两眼发晕,商盟已经正常运作一段时间,以锦衣卫的人手,苏友青等人的商脉经验,又有庞大的资金作为后盾,几乎全国的商品都被调动起来,低买高卖,每一趟生意来回都会带来高额的利润,商人们看到利益,趋之若鹜地开始加入商盟,雪球越滚越大,商盟迅速扩张,连带着锦衣卫的手也越深越长,渐渐覆盖至全国,尤其是重点关注的河南与山西一带。

在还没有魔教消息传来的时候,火者亚三仿制的钟表开始上架出售,高压锅也成为军方大量收购的战略必备之物,玻璃制造的各种器皿也为段飞带回大量利润,段飞完善了马吊,推出现代麻将,更是风靡了全国。

段飞发明的鹅毛笔、铅笔经过研究完善之后也首先在锦衣卫的情报机构中优先推广,用铅笔写的情报占用纸张大小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隐蔽性和便利性都大大提高,还节省了很多纸张笔墨的开销。

肥皂和香皂也成为高档消费品,进入了皇宫和高门巨富之家,为段飞赚回大把的银子。

段飞在研究部中建立的奖励机制让加入研究所的人绞尽脑汁地改良现有的东西,不断创造出新的产品,再加上段飞的‘奇思妙想’,研究部在短期内获得了巨大发展,创造出无数成果,有的已经开始变成大比的利润,有的还暂时雪藏着,等待着时机与世人见面。

这段时间管箫寒经常外出,常常是整日不见踪影,直到傍晚才回来,连段飞都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万千学子翘首以盼的秋闱会试开始了,公主依约送唐伯虎和文徵明入了会场,一切都非常顺利,负责监考的主考官分别是费宏和新任工部尚书钱如京,原工部尚书杨一清改任吏部尚书,补王琼告老的缺。

费宏得了正德叮嘱,钱如京也得了段飞知会,他们当然不会刁难唐伯虎。

历经十天的会试,年轻力壮的青年亦要筋疲力尽,何况唐伯虎与文徵明都已年过五旬,好在三场会试考完都有一天休息,段飞不断给他们补充营养,又给他们安排泡澡和按摩,总算熬过了这段艰苦时日。

今年的会试推到了三月中旬,那么发榜之日就依次推到四月,殿试则是五月的事了,唐伯虎和文徵明离家日久,考完之后患得患失,突然思归起来,反正有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向段飞告辞,然后离开京城南下回苏州了。

临近四月的时候,开海通商之议终于开始正式逐步实施,首先准备开放的是原有的三个市舶司,经过段飞不断游说,正德决定改革对外的朝贡制度,规定今后馈赠外国使节的礼品应等于或者略多于他们所带来的礼物,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十倍还之,天朝上国再宽厚也不是这样浪费的,那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而且外国临时使节在华停留时间也限制在一个月之内,吃住定量供应,其他开销一概自己掏腰包,在京城以及南京、宁波、泉州、广州五个地方建立各国大使馆,允许各国派遣长期驻华使节驻扎,可以处理一些应急外交事件,每国限员十人,包括亲戚仆从,除了租金不用出之外,其他开销也都要自行处理,当然,像满刺加国王那样的特例除外。

这个国策公布之后原本赖在京城不肯走的许多周边国家使节在一日之内走掉了大半,每天节省的招待费就有好几千两白银之多,一年算下来少说也省了十万两银子,相当于一个穷省一年的税赋了。

除了对日本和佛郎机依旧保留堪合制外,对其他各国海上贸易采取宽容的分级税收制,除了一些特殊物品,比如涉及军事和民间有技术保护需求的商品,基本上都可以自由经营。

由此而诞生了技术保护的官方需求,专利局应运而生,专利局接受的第一单专利申请就达几百项之多,全部来自锦衣卫辖下的研究局,当专利申请获通过之后,锦衣卫随即在全国范围内抓了不少奸商,他们依靠卖盗版《大明牌》等涉及专利的物品发家,按照新颁布的专利法,他们被抄家,主犯被罚流役十年,从犯各被判三五年苦役不等,一时间大明娱乐公司产品被盗版的情况得到控制,每月利润上升了足足三成。

第444章 【土改放贷】

在苏州,一条鞭法也开始实施,桂萼雷厉风行地抓了几个大地主,他们以放印子钱的方式让许多农民家破人亡,田地被侵占,并且谎报土地情况,良田报次田,十亩报一亩,还将自己名下税款强转到别人头上,实在是罪行累累。

桂萼按照新法,重新丈量田地,揭穿他们的诡计,将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众,然后罚了他们一笔银子,限期令他们退还强索的土地,对拥有千倾以上良田的大地主采取阶梯收税的方法,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赋税让那些大地主叫苦不迭,到处走后门想整垮桂萼,还召集无赖到苏州衙门前闹事,却被桂萼同知巡检司和苏州卫,将闹事者全抓了起来,每人重打二十大板,抓出为首者更是重打五十大板,当场打死了几个无赖,再也没有人敢出头闹事。

几度交锋之后,眼看着插秧季节就要过去,高额的田租让那些大地主手里的田没人敢租,首先支撑不住的地主开始出售自己手里的田产,其他人看到朝廷态度坚决,也不敢再拖,免得田里颗粒无收,自己却还要交大比的税银,于是纷纷开始抛售田产。

苏州大地主很多,他们集体抛售田产,供远大于求的情况之下,田地的价格雪崩一般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许多本地人开始购买地产,保持家庭拥有的田产在赋税最低的十亩以内,纵然如此,依然有很多田卖不出去,这时候苏州府做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由苏州府作保,大通钱庄苏州号给任何户籍在苏州府以内的农民发放买地贷款,手续繁复了点,不过这也是为了保证土地最终真正落到平民手中,所以消息一经宣布,前来贷款买地的农民依旧排出长队,让苏州府和大通钱庄紧急加派人手,并从扬州、杭州、南京紧急调动大笔银子应付贷款需求。

因为准备充足应付得当,正德十五年四月六日这一天,大通钱庄苏州府贷出去的银子就达到了夸张的二百万两之多,因为购地者多,所以地价有所上浮,不过依然保持在一个相对低的价位,三日之后,贷款购地的风潮终于过去,统计之后大通钱庄算得总共贷款四百五十八万两之多,扬州、杭州、南京的库银为之一空,险些不够支付的,好在这次行动是有计划的,桂萼早清算出田地数目,富余田产的数目,可能会出售数目,基本上与计划相当,唯一变数较大的就是田产的售价了,为此比计划中多贷款了五十多万两银子。

新法规定新购田第一年免租金,所以买到地的农民第一年只需还贷即可,因为赋税降低,他们大约五年之后可以还完贷,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为防止田地再次流入大地主手里,新法对卖地做出了详细规定,另外大通钱庄苏州号推出了长期贷款模式,给临时需要用钱的人提供了方便,高利贷的生意被严厉打压,只能在黑暗中生存了。

宁波市舶司属于杭州地界,不过宁波开港通商之后万商云集,紧邻杭州的苏州同样有很多机会,黄素良在桂萼的支持下加大了纺织工场的投入,在段飞的建议下,品牌的观念首次出现在纺织行业,质优价廉的飞鹰牌各种布料出现在市面上,黄素良甚至在苏州开了几家飞鹰连锁成衣店,按照段飞所说的模式,高价挖来手工精湛而且很有时尚感觉的裁缝,制作出成衣请身材姣好的模特穿着,或者送给达官贵妇,或是免费为青楼红妓量身定做衣服,目的只为广告效应。

段飞只需动口,大受启发的黄素良自会帮他办得妥妥帖帖,甚至举一反三做得更好,开海通商之后慕苏制衣裳而至的商人购买了大批飞鹰牌布料,打算卖到全国甚至全世界去,而飞鹰牌的服装,暂时受众还比较少。

黄素良手里资金充裕,所涉及的绝不仅仅是纺织这一块,景德镇的陶瓷、江南的茶叶——尤其是苏州吴县洞庭山的洞庭碧螺春,几乎成了他手里的专卖,这都是出口最大宗的商品啊。

段飞足不出京,却开始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赚钱的时候,郭震正在大笔地花钱,他向正德讨旨,派亲信去了一趟福建,命福建都司造海船三十八艘,福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重要造船基地,郑和七下西洋,乘坐的宝船就是福建造的,福建不仅有造船好手,在那里就地招收经验丰富的海员也极为方便,郭震选在福建造船,这倒是个正确的决定,只不过……他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一下造大福船十艘,其余舰艇二十八艘,再加上水手招募训练,两百万两银子丢进去就不见了银子,转眼他连买舰炮的钱都没有了。

军器局和火药局已经并入锦衣卫,眼下段飞和郭震的关系还不错,他又不想去求张锐,于是就跑去找段飞了。

两人现在基于利益关系,被文官们逼得站在一个战壕里,来往就没多少顾忌了,大白天跑到锦衣卫,见面就软语相求道:“段大人,眼下处处都要花钱,我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你能不能赊给我一点舰炮?让我好周转过来呢?”

段飞为难地说道:“郭公公,不是我不想借,现在锦衣卫也不大周转得开啊,商盟那些商人都精眀过人,盯得可紧了,你几十艘船,打算装多少门舰炮?几万两银子只怕还搞不定吧?要知道商盟有不少贵人们的投资的,若是我挪用太多,被皇上他们知道了……不好办啊。”

郭震跺跺脚,说道:“段大人,我也没想到会花那么多银子啊,那几十艘船简直比金子造的还贵,我连圣旨都请出来了,人家也已经开工制造了,我总不能再削减一半吧?段大人你行行好,我一定会尽快归还的。”

段飞不为所动,郭震游说了一阵之后,段飞愁眉苦脸地松了点口风道:“郭公公,这不是几万两能解决的事情,况且……照我看啊,你筹建海军还不止这么点花销,日后要用银子的时候多了,要还钱只怕还要好几年呢,我可遮掩不过来,除非有皇上点头,否则我可不敢私下给你。”

郭震知道段飞所言非虚,想了想,他一咬牙,说道:“好,段大人跟我去见皇上吧。”

段飞和郭震来到豹房,郭震向正德大倒苦水,然后说出了向锦衣卫借钱的事。

正德惊讶地向段飞望去问道:“段爱卿,筹建海军开销极大,朕也是知道的,眼下刚开海通商,银子都还没收上来呐,你们锦衣卫有那么多银子吗?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还上的,而且……这个无底洞还不知道要扔多少银子才能填满呐。”

正德说着瞪了郭震一眼,郭震跪了下来,陪着笑道:“皇上,奴才心急了一点,想一口气把舰队建起来嘛,想当初永乐年三宝太监要下海的时候,高宗一口气建了一般三十七艘大海船呢。”

段飞也道:“皇上,微臣组建商盟已有时日,日进斗金不敢说,钱还是赚了不少的,目前周转资金也还有不少富余,借些银子给郭公公倒也不难,而且以商盟赚钱的速度也还支持得下来,只是微臣不敢私自借钱给他,只要皇上首肯,替郭公公作保,我就把钱挪用一下,帮扶郭公公度过难关。”

第445章 【鱼龙危机】

正德欣然说道:“还是段爱卿本事大,既然你有钱,你就帮他一下吧,这也是在帮朕啊,已经四月多了,倭寇顺着风又该肆扰沿岸各地了,若是海军早日建成,清剿了倭寇,朕也不会忘记爱卿之功的。”

段飞道:“皇上,那微臣就在皇上面前与郭公公立个字据吧,微臣相信郭公公不会赖账,不过商盟那些商人需要个凭证,我也没办法,若是皇上能在上边盖个宝印就再好不过。”

正德笑道:“好吧,你们俩就立个字据吧,朕盖个私章就好,不用动用玉玺了吧?”

在正德面前段飞和郭震立了字据,然后各自签名盖章,又盖上了正德的私章,借据就成了,字据中约定利率百分之二,每年结一次,就算是利滚利也不多,这点费用段飞收得理所当然,郭震拿得也很放心,在他看来,百分之二的利率是在够低的,就算借个十年八年的,要还也不难。

当下皆大欢喜,正德邀两人游豹房,喂了狮虎之后来到一个大荷花池边,正德对段飞道:“爱卿还记得我们君臣二人在泛光湖上钓起的那条鱼龙么?”

段飞笑道:“皇上,莫非那鱼龙就养在这荷花池中?”

正德道:“不错,正是养在荷花池中,它在此放养之后把朕养在池子里的鱼都给吃光了,朕每天得派人丢几条活鱼进去才行,站在池塘边偶尔还可以看到它悠游的身影,不过这两天它不知道是不是犯病了,到了放鱼的时间都不见,朕派人下水查看,发现它奄奄一息地躺在水底,朕甚为忧虑,不知如何是好啊。”

段飞见池水清澈,也不像是受污染的样子,那条鱼要么是寿命到了,要么就是吃了什么东西病了,他不是鱼医,又怎么敢随便乱说,见正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段飞笑道:“皇上,您何不找个熟悉鱼性的渔夫来问问呢?”

正德心情沉重地摇摇头,郭震见段飞有些不解,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段大人,你有所不知,有人在皇上面前多嘴,说这鱼龙是皇上钓回来的,定是与国运休戚相关,皇上担心鱼龙出事啊。”

段飞心道不就是一只大黑鱼么?怎么又关系到国运了,这种白痴话都说得出来,皇上居然也信,真是无聊到家。

不过转念一想,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不多,这个人没有理由诅咒国运啊,除非他是另有目的。

段飞想着想着,浑身的汗毛就全倒竖起来,这鱼是他和皇上一起在泛光湖捞上来的,这是否针对自己的阴谋?

不过段飞终究不能把鱼捞起来给它治病,思索了一下,他终于有了主意,只见他微笑着向正德拱手一拜,说道:“皇上,微臣明白了,这是一件大喜事啊,微臣要先恭喜皇上了。”

正德纳闷道:“喜从何来?”

段飞笑道:“皇上,您想想,现在是什么季节?阳春三月草长鹰飞,正是鱼儿的交|配季节啊,这只鱼龙它是想找个伴了,这池子太小,它转个身就游遍了水底,这鱼龙没病,是憋得慌啊。”

正德喜道:“真的么?那该如何解决?”

段飞说道:“皇上,这个水池太小了,就像皇上不愿呆在皇宫中一样,太拘束了,不如将它放养到太液池里,虽然还不够大,但也总比这小池子强,微臣派人快马加鞭去收购一批雌鱼回来,一起放入太液池中,这条鱼龙有了后宫佳丽三千,就不会觉得憋闷了,过了一两年,它的子孙后代无穷无尽,它就更开心啦。”

正德喜道:“还是爱卿主意多,不错,这水池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来人啊,立刻将鱼龙给我小心捞起来,用木盆装着,朕要将它亲手放入太液池,从今往后太液池不许任何人垂钓捕捞,违者斩!段爱卿,收购雌鱼放养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段飞松了口气,只要这鱼活着放到了太液池里,就万事大吉了,自己借收购雌鱼之机再弄一两条够大的大黑鱼放进去,过得一两年,谁敢说哪条才是皇上当年放养的大黑?这大黑鱼虽然凶狠贪吃,对其他鱼类来说是个灾难,不过它肉质鲜美,只要控制得当,说不定今后皇宫中就多了许多名菜,都是用大黑鱼煮的了。

正德说做就做,大黑鱼捞起之后果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正德将它用木盆装着,亲自送到太液池边,目送着小黄门们把大黑鱼倾倒入太液池中,大黑鱼入水之后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它摇摇尾巴,飞快地消失在大家目光所及的水面下。

正德喜道:“大黑果然好了,段爱卿,你的见识果然高人一等,朕这下总算放心了。”

“都是托皇上洪福,微臣不敢居功,这条鱼龙定会在太液池中万载长存,守护大明江山万万年啊皇上!”

正德大喜,说道:“真的?这可太好了,不过……”

正德眉头突然又皱了起来,说道:“段爱卿,这鱼龙在太液池中的时候朕时常还可看到,放入太液池之后,朕想要见它一面可就难了,对此不知段爱卿你可有良策?”

段飞也眉头一皱,说道:“皇上,您也不喜欢被人整日打搅吧?鱼龙乃鱼中之龙,就跟皇上您在人间的地位是一样的,皇上若想它好好活着,还是不要常常打扰为是,当然,皇上要见鱼龙的话,微臣也是有办法的,譬如皇上可以选个固定的时间,每个月在此放养鱼苗,抛洒鱼食,那鱼龙虽然不屑吃嗟来之食,不过别的鱼会啊,到时鱼龙也会前来觅食,皇上就可以见到它了。”

正德道:“爱卿说得有理,看来每月朕都要过来一趟了。”

段飞劝道:“皇上,您也该经常回宫看看了,等微臣在太液池中放养雌黑鱼,明年的这个时候,鱼龙就有无数子孙了,皇上也要加油啊。”

正德含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皇后还是太后叫你来说的?朕一直在努力啊,只可惜刘妃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啊。”

段飞苦笑道:“皇上,没有谁叫微臣来劝皇上,微臣是在为朝廷着想啊,皇上至今没有子嗣,不仅朝臣不安,连百姓都颇有微词,魔教更是借机兴风作浪,皇上,微臣知道您宠爱刘娘娘,不过刘娘娘至今不孕,皇上何不找个大夫给刘娘娘看一看?”

“大胆!”正德厉声道:“段飞,这也是你该说的话吗!”

段飞一震跪倒,说道:“皇上,微臣妄言了,不过事关国运,皇上还是要早作准备,未雨绸缪啊!”

郭震受了皇太后之命,又得了皇后不少好处,现在又要依靠段飞,见状劝道:“皇上,段大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不过说的确实在理,不论哪位娘娘,生的都是皇子啊。”

正德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拂袖道:“段飞,你起来吧,刘妃随我以来还不足一年,朕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段爱卿你不是说过秋天生的孩子比较聪明么?到了年底若是刘妃还未受孕,朕再广播龙种好了。”

段飞抹了把汗,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看来正德不是不急,而是非常着急了,否则也不会勃然大怒,他不肯叫太医给刘娘娘看病,就跟普通男人一样,是怕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吧?太后命自己找机会劝皇上,总算借鱼龙入水,正德开心之机,把这个任务给完成了。

第446章 【天降花劫】

送正德回了豹房,段飞立刻派人去收购黑鱼,打算一起放入太液池,管它是雄还是雌呢,反正正德也看不出,总不能让那条大黑鱼真的后宫佳丽三千吧?它那么大年纪了,若是一下子太兴奋,操劳过度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黑鱼在山东就有,不两天就收购了几十尾回来,段飞请来了皇上,一起在放生大黑鱼的地方将这些黑鱼放入水中,不知那条大黑鱼是否千里之外就嗅到了雌鱼的气味,过不多久竟然出现了,它在水面上翻翻滚滚地闹腾了好一阵,与放养前奄奄一息的样子截然不同,正德瞧见了,开心得不得了。

放完鱼之后段飞又劝正德去太液池以西的万寿宫,参见问候一下移居在那里静养的张太后,张太后教育了正德一通,知道段飞已经完成她指派的任务,很满意地勉励了段飞几句。

从万寿宫出来,正德含笑瞥了眼段飞,说道:“段爱卿,这下你遂意了吧?可惜太后好像没赏什么给你,是不是暗地里给了你不少好处?”

段飞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了皇上,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微臣这也是为皇上着想,须知一个安定的后方才可以让皇上放心地大展拳脚啊,能替皇上和太后分忧办事,那是臣的荣幸,哪敢再奢望什么赏赐?”

正德笑道:“看来太后没赏你什么,不过这也正常,要钱你有,别的物事锦衣卫也不缺,高不成低不就的,太后就装迷糊省了,既然你这么……”

正德正在说笑,突见一个小黄门快步跑了过来,朝正德一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上,不好啦,六部尚书齐聚豹房,说是出大事了,他们听说皇上来了万寿宫,于是立刻赶了过来,请皇上立刻前往武英殿相见。”

正德一愣,说道:“会有什么大事?难道鞑靼大军压境了?”

小黄门道:“奴才也不清楚,不过看六位大人的脸色,似乎事情很严重,张公公也过去了,请皇上立刻起驾前往武英殿吧。”

正德对段飞道:“段爱卿,你也去吧。”

段飞皱了皱眉,与正德一起上马,向武英殿驰去,心中却在暗暗嘀咕: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为何锦衣卫探子事前未接到任何消息?

武英殿位于紫禁城东南角,明初帝王斋居、召见大臣皆于武英殿,后移至文华殿,武英殿与文华殿一文一武,各有用途,正德听说六部尚书齐聚武英殿,立刻想到莫非是哪里又出了乱子,动起了刀兵?

武英殿的情况的确让人心中踹踹,只见侍卫们将武英殿团团围住,六部尚书及张锐在武英殿中或皱眉不语,或反复踱步,神色都很紧张。

正德大步走入武英殿,大家纷纷上前拜见,正德道了句平身,然后问道:“出什么事了?是鞑靼犯边还是哪里又出了民变?或是倭寇袭城?”

正德的目光是盯着兵部尚书王守仁的,王守仁摇摇头,说道:“皇上,不是兵变,也不是民乱,而是有消息传来,陕西许多地方发生病疫了。”

正德一惊,问道:“是瘟疫还是痘疮?”

自古以来中国的流行病就没断过,不过能够让六部大臣们如此震惊的病疫不外乎也就是瘟疫与痘疮了,听到正德的话,杨一清答道:“皇上,是痘疮。”

正德神色巨变,说道:“这该如何是好?现在情况如何?”

杨一清道:“病情起初是从何处发起尚未可知,不过目前庆阳、平凉、凤翔三府疫情已十分严重,听说已有数千人感染了痘疮,死了数百人了。”

正德紧皱眉头,段飞却大吃一惊,他听到痘疮两个字并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脸上长疮长青春痘什么的,没想到才感染几千人,却已死了几百人,这痘疮怎么如此厉害?

杨一清继续说道:“皇上,目前情况已决不可拖延,请皇上即刻下旨,封锁通往凤翔、平凉、庆阳三府的交通要道,禁制任何人进出,命三府就地设立疫病坊,将犯病者移入诊治,另派遣太医及翰林医官前往诊治,当地所有药局药铺当无偿施药以济民疫,若大夫和药材不够,首先从周边府县征调……”

段飞越听越奇,他可真没想到,在这年头,明朝对疫情控制和救治已经有这么完善的措施,只不过……又隔离又免费赠药,还要集中烧毁尸体和病人曾经接触过的东西,这么如临大敌的完全处置,杨一清脸上依然异常的严肃,这痘疮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与大名鼎鼎的瘟疫齐名?

郭震闻讯从天津卫赶了回来,这时正德正在与杨一清他们一面商量解决办法,一面发出圣旨,开始救灾,段飞瞅空凑近了郭震,问道:“郭公公,这痘疮究竟是什么玩意?大家怎么好像全无把握似的?”

郭震惊讶地向段飞望去,说道:“段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连痘疮都没听说过?”

段飞嘿嘿笑道:“我被雷电劈过,很多东西都忘了。”

郭震这才想起关于段飞的一些传说,他哦地一声,说道:“这就难怪了,段大人,这痘疮可怜了不得,染病的人全身发疮流脓,痛呼哀号数日即死,无药可救,最可怕的是它极易感染他人,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个人犯了病,转眼一座城的人都要死光光,最厉害的一次在金朝开兴元年,汴京大疫,才两三个月的功夫,汴京就死了百多万人啊。”

段飞也终于变色,说道:“痘疮竟如此厉害,它发病时有什么症状?难道感染之后就没救了?那皇上还征调太医和翰林院衣官去治什么啊?那不是送死么?”

郭震咂咂嘴,心有余悸地说道:“差不多就是送死,这病染上了十九就是一个死字,偶尔没死的,要不就聋了瞎了,或是瘸了、傻了,就算勉强活下来,脸上也会留下坑坑洼洼的烂疤,就像是麻花一般,得了痘疮之后是死是生只能看天意,所以也有人叫它做‘天花’。”

“痘疮就是天花?!”段飞脱口惊呼道,天花这个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天花,是一种只能在人类身上传播的病毒,在二十世纪中期已经被人类灭绝,但是,它在历史上害死的人类数不胜数,每4名病人当中便有一人死亡,而剩余的3人却要留下丑陋的痘痕天花,甚至失去听觉,双目失明,或者染上了结核病或其他并发症而死,天花几乎是有人类历史以来就存在的可怕疾病。

曾经不可一世的古罗马帝国相传就是因为天花的肆虐,无法加以遏制,以致国威日蹙,光是十八世纪(17XX年)欧洲死于天花的人就达一亿五千万,甚至更多。

段飞的惊呼声不大,却引来不少目光,大家目光中多半带着不屑,连痘疮就是天花都不知道的人,整个大明朝只怕就段飞一个了,真是不学无术啊!

正德也听到了段飞的惊呼,他略显疲惫地抬起头,找到了段飞之后朝他招招手,唤道:“段爱卿,你过来。”

郭震把身子一缩,段飞定定神,来到正德身边,只见正德面前的桌上正摆着一张陕西地图,正德正在与六部尚书们在讨论着封锁、施救等事宜。

段飞静静站在正德侧后,他不想贸然告诉正德天花虽然无药可治,但是却可以预防,既然老天让他来到十六世纪的大明,他就绝不会让天花这种老掉牙的病毒给大明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只不过他可不能傻乎乎地就这么跳出去对正德说:“皇上,让我来吧,我保证半个月灭绝天花……”

那样会被群臣嘲笑的,而且就算真的成功了,也会引来无数疑窦,段飞穿越来的身份又不是天才医生,他是天才捕快啊!

段飞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引起正德注意,让他派自己去陕西的时候,礼部尚书石珤瞥了他几眼,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对眼前的事毫不关心,顿时怒在心头起,恶在胆边生,他思忖了一下,突然说道:“皇上,天降灾厄,此乃大凶之兆,意喻朝中有奸邪小人祸乱朝纲,若要安度此劫,需得先铲除朝中奸邪小人,清君侧则天下自清,可保大明江山永无灾劫!”

说着,石珤的目光冷冷地向段飞刺了过去……

第447章 【气死尚书】

段飞被郭震捅了一下才一震醒来,他不解地向大伙儿望去,只见正德无奈望着他,说道:“段爱卿,你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

就在一瞬之间段飞已经感觉到了石珤的敌意,他一面思索一面答道:“皇上,微臣绞尽脑汁在想办法替皇上分忧呢。”

正德期待地问道:“那你想到法子了吗?”

段飞摇头道:“回皇上的话,刚想到个好点子,就被郭公公捅没了,回头再去想怎么也想不到了,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石珤冷笑道:“巧言令色无耻之尤,皇上,你看到了吧?老臣恳请皇上将段飞革职查办!段飞不除,天下难靖啊皇上!”

段飞愣了愣,这不是在说着如何防治天花的事么?怎么却说到自己头上来了?看石珤的神情,似乎把自己整下去比应对疫情还要重要,自己什么时候比瘟疫和天花还要可怕了?

正德皱眉道:“石爱卿,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段爱卿上任以来为朕排忧解难,做了不少大事,你说他祸国殃民,朕可不信。”

石珤神色激动地连数段飞所作所为,说段飞飞扬跋扈、轻佻不文,拉帮结派、指鹿为马、乱政祸国……数了好一大通,段飞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罪恶滔天。

石珤说得口沫四溅的时候,郭震也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三言两语地告诉了段飞,原来石珤将天花爆发算在段飞的头上,说这是段飞乱政祸国引至,古人迷信,往往将大疫归于天意,所谓天意又是因为某人做了某些逆天的事,总之就是靠两张嘴皮子瞎蒙,往往被用于政敌攻讦,而且往往还很有效。

明白事情原委的时候,石珤那正直的形象也在段飞心中完全崩塌,这位素有清名的好官,除了洁身自好他还能做什么为国为民有利的事吗?看他身边的几位尚书,脸上都露出不耐神色,尤其是钱如京,这位被认定是段飞爪牙的刑部尚书忍不住跟石珤争辩起来,两人都满腹诗书,每句话都引经据典,把正德忽悠得两眼直冒金星。

段飞轻笑道:“呵呵……两位大人不要吵了,罢免段飞事小,抗病救灾事大,皇上,既然石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大明,天降惩罚,只要我被罢官就万事大吉,这倒是好办,请皇上革了我的职吧,微臣小有积蓄,一年半载还饿不死,微臣倒要看看这天花能否因为微臣被罢官而消失,倘若事实证明石大人对了,微臣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活着祸国殃民,直接从泰山顶上跳下去得了,倘若事实证明石大人只不过是在胡言乱语,实则是耽误了救灾,请皇上治石大人的罪,诛尽他九族好了。”

段飞的话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段飞说得很平和,但是最后一句话却突然变得阴森森的,石珤一愣之后勃然大怒道:“段飞,你好歹毒的心肠,我妻儿子女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要诛我九族!”

段飞淡淡地说道:“石大人不要发怒,若是因为你胡言乱语耽误了防治天花疫情,死伤百姓何止万人,让你全家抵命有什么不对?照我看还太轻了,全部剥皮活剐了都不够瞧的。”

石珤气得浑身发抖,张子麟清咳一声,说道:“段大人,石大人的意思并非说革你的职后就不做任何应对措施了,病还是要治的。”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那岂不是就无法证明天意了?石大人说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针对段飞一个人?皇上,微臣冤枉啊,石大人在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候还不忘打压微臣,可见他根本不在意民间疾苦,他说不定恨不得天天都有灾祸降临,如此一来他今天整倒这个,明天整倒那个,迟早有一天他会说灾祸降临是因为皇上的缘故……”

石珤涨红的脸变成了雪白,他手指颤抖着指向段飞,慕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将桌面上的陕西地图染得鲜红点点,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张子麟他们急着救石珤的时候,段飞指着那些血点惊呼道:“皇上,石大人他吐的是黑血,他定是染上了重病,说不定还会传染,皇上要小心啊!”

张锐和郭震两个落井下石地说道:“不错,段大人所言极是,皇上请退后,来人啊,快把这病夫抬出去,传太医诊治。”

过了一阵,太医进入武英殿后殿‘静思殿’,向正在休息的正德拜道:“皇上,石大人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正德一惊站起,段飞心头也是一跳,他沉声问道:“太医,石大人他是因为什么死的?有病还是气死的?”

太医偷偷看了张锐和郭震一眼,两人都有暗示,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略一迟疑之下正德嗯地一声威逼,他一急之下便将实话说了出来:“皇上,石大人他代脉郁结,久痨入心,激动之下犯了病,乃是胸痹厥脱(心肌梗塞)而死。”

段飞急忙向正德跪下,痛心地说道:“皇上,微臣该死,微臣不该在一气之下对石大人说那些话的,微臣激死了石大人,请皇上治罪!”

正德跺跺脚,说道:“段爱卿,这回你可真的是……”

正德把太医遣了出去,眼前都是亲近的人了,才继续说道:“你真的是玩大了,三言两语激死了一位二品的尚书,足以让你名留青史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现在快要愁死了,您还拿微臣来开玩笑,现在微臣该怎么办啊?”

郭震嘿嘿笑道:“段大人,你不必惊慌,那老匹夫是自己气量太窄,又有癔病在身,一下气死了,又怎么能怪段大人呢?在朝堂上这样的争执每天都有,别的大人怎么又没事?何况他诋毁段大人的那些话更加阴狠歹毒,段大人气量大不理他而已,换做是他自己被人这么说一大通,只怕死了又给气活好几回哩。”

张悦也道:“不错,这事儿段大人没错,不过毕竟死了个尚书,皇上怎么样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才行啊。”

正德想了想,说道:“好吧,段爱卿,朕就把前些天赏你的爵位收回好了,等你再立新功的时候朕再赏你。”

段飞那个爵位无关痛痒,他担心地说道:“皇上,只怕其他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微臣啊。”

正德皱皱眉,说道:“难道免去你半年俸禄?对你来说这未免太少,其他人一样不服的,朕又不能真把你降级了。”

张锐笑道:“皇上,要群臣信服也很简单,罚段大人去陕西救灾好了,刚才大家不是对派往陕西的人选举棋不定吗?段大人足智多谋,吉人天相,照老奴看来,段大人正是最佳人选啊。”

段飞和郭震都听出了张锐绵里藏针的真意,谁都不愿去那种发病疫的地方,所以才会‘举棋不定’,张锐推荐段飞去,分明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来他希望段飞染病而死,就算不死也残废了,脸上还变成了麻花,正德见了自然会疏远他,二来他欺段飞连痘疮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他办案还行,救灾定是外行中的外行,奉命去陕西治病救灾定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就算一个熟悉救灾程序的官员碰到天花也会束手无策,一旦疫情蔓延开,死者成千上万的时候,段飞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连正德也保不住他。

郭震正要想办法替段飞说话,段飞却道:“皇上,张公公所言极是,微臣食君禄报君恩,纵万死而不辞!微臣愿意赴陕西抗病救灾,请皇上下旨吧!”

第448章 【才德兼备】

段飞肯以身涉险,正德颇为感动,不过他却摇头道:“不行,这件事太危险了,爱卿乃国之栋梁,怎能轻易犯险?此事不可再提。”

段飞还待再说,只见一个小黄门来到殿前,被守在门口的大汉将军拦住后高声说道:“皇上,几位尚书大人派奴才来请皇上龙驾到前殿议事。”

“知道了。”正德转过身,目光从段飞、张锐、郭震三人脸上一一看过去,说道:“三位爱卿都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朕绝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出事,等会你们三人要共进退,不论是留在京城还是派去陕西,朕都会将你们三人绑在一块儿的。”

正德的好心让段飞很无奈,看张锐的神气,也同样无奈得很,倒是郭震松了口气,倘若段飞出了事,他可就要倒霉了。

三人心态不同地答应了正德,正德这才带着三人回到前殿,只见以杨一清和张子麟一齐向正德拜道:“皇上,石大人被段飞活活气死,此事非同小可,定要严惩段飞,否则天下百官心寒、士子不服,,社稷危矣。”

正德最烦人家用江山社稷来逼他,听到这话他冷笑一声,说道:“照你们的意思,杀了段飞就天下太平了?段飞只不过说了石珤两句,石珤就自己气死了,这也要抵罪?”

杨一清答道:“皇上,段飞明知石大人年事已高,受不得气,却故意顶撞他,这才将一部尚书活活气死,皇上,段飞不可不办啊!”

正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杨爱卿,石珤骂段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头?你们扪心自问一下,石珤指责段飞的话,有几句是真的?换做是朕,朕早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了,段飞不过是反驳两句,他自己百病缠身,一口气吸不上来憋死了,这关段飞什么事?此事休得再提,否则朕就要追究石珤胡言乱语诽谤大臣之罪。”

杨一清一怔,刚才石珤说了那么多,其中不少是牵强附会甚至是信口攀诬的,倘若正德真的拿这些话来整石珤,光是一个欺君之罪就足够了,石珤人都死了,再叫他清名受污,这是杨一清绝不愿看到的,何况就算如此,也治不了段飞什么大罪,得不偿失的事做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一清是个果决的人,他立刻抛开用这件事打击段飞的念头,对正德说道:“老臣明白了,石珤的丧事该如何办理还请皇上示下,如今礼部尚书空缺,微臣举荐右副都御史林俊补缺,林俊乃成化十四年进士,俊性简俭,廉洁自守,知礼严行,直言敢谏,乃礼部尚书最佳人选。”

正德倒不怕直言敢谏的官,就怕他死脑筋,这个林俊他倒是知道,当初还派他巡抚过江西、四川的,正德点点头,说道:“杨爱卿举荐林俊补缺,几位爱卿可有异议?”

费宏倒是想安插自己人,不过他的政见摇摆不定,肯坚定跟他的人不多,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张子麟跟林俊是好友,知道他的秉性,做个礼部尚书再好不过,因此也无异议,王守仁懒得出头,钱如京刚刚入京,目前还处于蛰伏状态,也不便发表意见,于是正德当即传旨擢升林俊为礼部尚书,然后将石珤的后事交给杨一清来办,

杨一清向正德询问石珤死后的待遇,正德为了补偿石珤家人,一切从优处理,赏赐石家三千两白银,并且追封为文渊阁大学士,谥文介,算是死得光荣了。

处理了石珤的后事,正德终于把话题转回抗病救灾上来:“诸位爱卿,陕西发生病疫,朝廷必须派一个足够份量的大臣前往陕西,你们觉得朝中谁比较合适呢?”

杨一清道:“皇上说的是,这位大人不仅要德高望重,还要遇事不惊、稳重能干,还要深得皇上的信任才行,照我看满朝文武,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段大人最合适了,请皇上下旨,派遣段大人前往陕西救灾吧。”

正德一愣,辨道:“段飞他什么时候德高望重了?再说他只会查案,不懂救灾啊,若是出了纰漏怎么办?痘疮蔓延开,影响了国运,谁来负责啊!”

正德心中怒气渐生,语音便逐步拔高,杨一清心中凛然,说道:“刑部尚书钱大人为官多年,对治病救灾的手法了如指掌,臣请皇上下旨,以段大人为正,钱大人为辅,率锦衣卫及太医等,前往陕西,有锦衣卫和段大人压阵,就不会有人敢趁机闹事,钱大人一旁辅佐,可保救灾顺利进行,皇上,时间紧迫,早一刻决定说不定就可以保住千万人的性命,请皇上早做决定啊!”

张子麟也道:“皇上,段大人认为石大人的指责乃是子虚乌有,段大人此去救灾正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定会有人说皇上偏袒的。”

正德益发恼怒,正欲呵斥,段飞突然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杨大人和张大人说的都很对,微臣责无旁贷,此去陕西救灾,也可给石大人一个交代,请皇上恩准,让臣去吧,臣定不辱使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飞说得慷慨,一副赴死如归的模样,杨一清等也不禁心头巨震,正德双目也湿润了,王守仁见段飞请命前往陕西,虽然不知他打算,不过天花这东西染上了可不好办,武功再强也顶不住,好不容易找了个传人,就这么废了实在可惜,他忍不住劝道:“段大人你可要三思啊,痘疮不比寻常伤寒、痢疾等疫病,这东西无药可医的,就算段大人有武功在身也无济于事。”

正德闻言忙道:“正是,段爱卿,朕明白你忠心耿耿,这件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办吧,费爱卿,你是户部尚书,德高望重,也有防治疫病的经验,疫情结束之后正好统计病疫人数……”

费宏一直冷眼旁观,没想到火突然烧到自己头上,他唬了一跳,急忙答道:“皇上,老臣愿替皇上分忧,不过此去陕西路途遥远,老臣怕这把身子骨禁不起折腾啊,杨大人说得不错,老臣也认为段大人是最佳人选。”

正德知道他怕了,见他两鬓苍苍,倒也不忍催逼,可是眼前六部尚书除了钱如京外谁不是两鬓苍苍?钱如京的份量又稍微弱了点儿……

就在正德犹豫着的时候,段飞说道:“皇上,不要再犹豫了,微臣愿与钱大人一起奉旨前往陕西抗病救灾,请皇上恩准,皇上经常说微臣总是能想出些点子来解决问题,既然如此,皇上为何对微臣这么没信心呢?说不定微臣到陕西走上一趟,就能够找到防治天花的办法呢?这岂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吗?”

杨一清疑惑地看了段飞一眼,要说他刚才说什么死而后已的只不过是以进为退,那么现在他再次请旨就说不过去了,难道这个段飞真的一心为国为民?打住打住,就算他现在一心为民,可是锦衣卫是什么地方?段飞在锦衣卫呆久了,难保他不会变得跟钱宁、江彬他们一样,以他的才见手段,以及皇上对他的感情,日后作恶起来绝对比江彬、甚至刘瑾还要厉害,还是未雨绸缪,先把他除掉的好,另外换一个庸庸碌碌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吧。

杨一清想清楚利害关系之后,再次上前强推段飞,费宏和张子麟也纷纷附议,钱如京不好开口,王守仁和张锐没说话,郭震倒是替段飞说了几句,不过他的话很快就被杨一清他们全部驳回了。

第449章 【人痘之术】

在杨一清他们的推动下,正德终于迟疑地问道:“段爱卿,你若是不想去朕绝不会勉强的,你现在跟朕说句老实话,你去还是不去?”

段飞毫不犹豫地答道:“微臣愿去陕西,不过不知道钱大人可否愿意。”

钱如京硬着头皮答道:“皇上,微臣愿意协同段大人一起前往陕西防治疫情,请皇上下旨吧。”

正德轻叹了一声,说道:“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两位卿家在国难当头之时挺身而出,可谓忠勇过人,待你们功臣还京之日,朕定要为你们庆功,杨爱卿,张锐,你们草拟圣旨去吧。”

拿了旨意之后段飞告辞了正德,先返回锦衣卫北镇抚司,事发突然,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征集军歌和开办‘公安侦缉大学’的事情得再次押后了。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为何陕西的锦衣卫情报网竟然没有预先传回痘疮疫情发生的消息?难道另有隐情?

段飞招来锦衣卫的大头目们,一起开了个会,段飞命谢志钧留守锦衣卫,全权负责锦衣卫日常事务以及增援陕西的事务,内情部的王佐忙碌起来,他必须先调查陕西锦衣卫系统失效之谜,华明和焦旭留在京城随时听候调遣,这一次由焦阳率队保护段飞,十二金刚依旧随队贴身护卫。

安排好行程与计划,段飞回到家里,见管箫寒依然不在,他跺了跺脚,吩咐小环道:“见到你家小姐就叫她来见我,其他人回来了,叫他们在花厅等候。”

段飞一头扎进了书房,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兴奋地向花厅走去。

大家在花厅已经等了他好一阵子了,除了管箫寒,石斌他们都赶了回来,见段飞来了,他们问道:“大人,除了什么事?这么急把我们招回来?”

段飞命人屏退左右,然后说道:“出大事了,陕西发生了痘疮疫情,死了好几百人了,皇上派我与刑部尚书钱如京钱大人前往陕西坐镇救灾,你们愿意跟我去的就举手,不愿去的我也不勉强。”

“啊!”大家听说是天花,都愣了一下,这东西不好办啊,无形的病疫防不胜防,就算百万大军去了也难保不会全军覆没掉,段飞这么问他们,显然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虽然明白这是考验,但是在生死关头,大家还是犹豫了一下。

“飞哥,你怎么接到了这么麻烦的任务啊?”石斌皱眉道。

“对啊,痘疮不必等闲,就算功力盖世,染上了也要死于非命,飞哥,我家就我这么一根独苗,我要跟我爷爷商量一下才能决定去或是不去。”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反正又不是去查案,谁都可以选择不去的,不过暂时大家不能将消息传出去,我相信你爷爷也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其他人就不能例外了,你们有决定没有?”

“我去。”郭威说道:“大人敢去我也敢去,你们呢?”

“我也去吧,”石斌无奈地说道:“飞哥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怕死不去?飞哥,你肯接下这个任务,应该是有万全之策了吧?”

段飞摇头道:“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你们还不知道,今天消息传入宫中的时候连皇上和六部尚书都慌了手脚,礼部尚书石珤想借机整我,说是我害得天降灾祸,我就顶了他几句,没想到那老头竟然活生生给气死了,随后就被杨一清揪住小辫子,非要我挺身而出前往陕西抗病救灾不可,他们分明是希望我在陕西回不来了,你们现在还有选择,不想去的可以留下,我不会怪你们的。”

“我去。”蒋俊微笑道:“我千里迢迢赶去江西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大人,现在也没有改变,既然大人注定要去陕西,我自然要跟随,洪邦,你的选择应该也不会错吧?”

洪邦道:“嗯,我也去,大人你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了。”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虽然你们答应同去的理由不尽相同,不过我都很满意,具体的情况就是此去陕西我早有主意,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当然,你们对别人一定要严守口风,明早皇上要亲自送我们启程,你们脸上都给我装得悲戚一点,赴死如归点,等我们回来,皇上的赏赐才会更丰厚啊。”

石斌嘿嘿笑道:“我就知道飞哥你定有万全之策的,飞哥,能不能先透露一点?”

段飞笑道:“我的万全之策就源于手里这本书,书中有治疗痘疮之策,谁叫你们平时不看书,多学点吧。”

石斌他们好奇地向段飞手里的书看去,段飞却将它神秘地揣入了兜里,吩咐道:“此去大家都不许带女眷,你们收拾一下行装,明早出发,杨森,你回去跟你爷爷商量一下,若是他答应让你去,你就明早收拾好一起出发吧。”

“啊?不许带女眷?飞哥你连丫鬟都不带吗?”石斌讶道。

段飞道:“当然不带,一旦染上天花,就算活下来最轻也是个麻子脸,女孩子谁愿意破相啊,我不带她们正是示敌以弱之计,不带,决不能带,谁讲情都没用。”

石斌他们怏怏地走了,这时门子来报道:“大人,吏部尚书杨一清、工部尚书张子麟,兵部尚书王守仁、户部尚书费宏、刑部尚书钱如京联袂而至,大人在哪里招呼他们?”

段飞一愣,随即明白他们为何而来,吩咐道:“派人准备茶水果品,都要最好的,就在这花厅之中招呼他们。”

段飞亲自出迎,将五位尚书一块迎到花厅,茶水与果品迅速端了出来,杨一清说道:“段大人,你应当明白我们来你府上的原委了,请不必客气,屏退下人,我们有些话要交待一下。”

段飞笑道:“五位尚书一齐莅临寒舍,段飞不胜荣幸,小环,你们都下去吧,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接近。”

丫鬟仆从退下之后,段飞笑道:“诸位大人有什么指教请直说吧,段飞洗耳恭听。”

杨一清吸了口气,肃然道:“段大人,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我请旨派你去陕西绝无加害之意,倘若我年轻二十岁,我定会请旨亲自去了,痘疮虽然来势汹汹,不过自从百余年前金国汴梁大役以来,痘疮已极少出现,就算出现,都很快被扑灭,大人可知这是为什么吗?”

段飞道:“这是因为已有一定的防范措施了吧,我刚才回来翻了会医书,发现有种‘种痘’之术,可以防止天花的感染。”

杨一清赞许地说道:“段大人肯勤力翻书,这我就放心了,你说得不错,种痘之术的确可以防治痘疮,不过也并非万全之策,首先人痘难求,平时无种可种,一旦发现痘疮蔓延,病者已是成千上万,已经发病的人再种也没用了,其次种痘是有危险的,据我所知,种痘千人,总有两三个病发丧命的,而且死者还会成为新的病原,因此这种痘之术须慎之又慎。”

杨一清所说的种人痘,乃是用已经感染天花的患者身上的浓水用棉签沾了然后塞去种痘者的鼻孔里,用以感染种痘者,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鼻内;或将患痘者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人身上,使之感染。总之,通过如上方法使之产生抗体来预防天花,这个办法最少是从宋朝便开始有了。

第450章 【圣女神君】

中国人无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他们创造的人痘之术挽救了无数可能感染天花丧命的人,后来英国人借鉴了人痘之术,找到种牛痘的办法才彻底消灭了天花病毒,只不过中国古人们用的痘源乃是对人类威胁较大的人痘,因此种痘之后会有一小部分人的自身免疫系统抵挡不住病毒蔓延,爆发出来就非死即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段飞倒是无所畏惧,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给自己种人痘,他早已命人去寻找痘牛去了,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的抗原绝大部分相同,而对人体不会致病,种牛痘绝对没有危险。

不过现在段飞当然不会告诉杨一清他们自己有万全之策,听了杨一清的话之后他还装作惊讶地露出一丝犹疑神色,杨一清见状以为他肯去陕西不过是预先得到疫情消息,翻过书就半桶水地觉得这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这才抢着去陕西。

杨一清点醒段飞的好梦之后又向他详述了一些防治疫情的办法,在段飞看来这些办法都有一定的先进性,不过却都没有点到点子上,难怪天花那么难防呢。

杨一清让段飞焚烧尸体后尽快掩埋,这是对的,其他什么清淤之类的办法用来防治痢疾、霍乱什么的倒还凑合,天花是通过口沫空气以及直接接触传播的,戴上口罩,尽量保持与患者的距离,就不容易被感染了,实在必须接触患者的话,戴上手套穿着防护服,经常清洁自身和衣物用具就差不多了。

不过段飞还是很认真地聆听着杨一清的话,钱如京也很认真的听着,王守仁才学过人、涉猎很广,对医术也很有研究,他不时插上一两句,都很有道理,段飞凛然受教。

杨一清说了半天,当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的时候,他轻叹一声,说道:“希望这场灾难尽快结束,大明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段大人,不论你我政见如何,此去请你务必要尽心尽力地防止病情传播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段飞信誓旦旦地说道:“杨大人请放心,段飞断不敢误了国家大事,此去不成功则成仁,倘若误了大事,皇上不杀我,段飞也不敢再苟活在这世上。”

听到段飞的话,几位尚书纷纷发出轻叹,为何而叹却是心情各异。

除了钱如京外,四个尚书纷纷对段飞勉励叮嘱一番,然后便告辞了,唯有钱如京忧心忡忡地留了下来,他要和段飞好好商议一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钱如京说道:“段大人,真想不到朝中形势如此恶劣,连杨一清这样的名臣目光都如此短浅,找到机会便要打击政敌,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只怕心中恨不得我们一去不回呢。”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问心无愧,管他怎么折腾呢,钱大人你不会是怕了吧?此去陕西确实有些危险,钱大人若是不想去,我可以请皇上另外委派一位大人随我同去的。”

钱如京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既已在皇上面前点了头,又怎能反悔呢?段大人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我钱如京可不像费宏那么怕死,段大人,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安排行程吧。”

段飞说道:“行程我已计划好了,钱大人看看有何疏漏?我打算从房山取道紫荆关进入山西,然后直抵太原、西安……”

……

送走钱如京之后段飞向后院返回,管箫寒迎面走来,微笑道:“公子,听说……你在找我?”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段飞的书房,段飞问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山西那边的事了吧?”

管箫寒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

段飞脸色一沉,问道:“是不是魔教干的?”

管箫寒摇头道:“阿飞,这件事我也不清楚,陕西那边神教屡遭清剿,我还没有能力把手伸那么远,倒是教主他们有可能会在陕西重起炉灶,不过这样损人不利己有什么用呢?”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管箫寒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阿飞,我只知道教主曾经在西安出现过,其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中忙着,有些事你也是知道的,就算真是教主他们做的,也与我无关,我是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段飞见她撅着嘴的可怜样儿,心中不禁一软,说道:“我知道与你无关,唉,你要不要我派人帮忙?京师是多妙仙姑的地盘,你想全盘接手她的势力不太容易吧?”

管箫寒笑道:“也没什么难的,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不过你可别想那么轻易就将整个京师的神教势力全抢过去,你那个手下若是做得太过分,小心我揭穿他的真实身份,到时候烂摊子可就难收拾了。”

段飞干笑一声,说道:“明早我就要前往山西,你打算怎么安排?跟我一起去吗?公主那你怎么交代?”

管箫寒说道:“公主那无需交代什么,跟着你随时把你的消息传回去告诉她,就是她给我的所有任务,不过这一次我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我一个人单独行事比较方便。”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一次我已下令不许带女眷,你隐在一旁,随时与我联系吧,万事小心。”

管箫寒点点头,段飞又问道:“陕西正在流行痘疮,你可有自保之策?别弄成大麻花回来,我会心疼的。”

管箫寒笑道:“我担心你才对,我们小的时候都种过人痘,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接了这样的任务,你知道什么叫种痘吗?这种民间方术,只怕御医都只知其名不知其实,妄加尝试的话,会害死很多人的。”

种痘确实是一门学问,种少了人体产生不了免疫力,种多了又会真个染上天花,魔教中已有技术能将死亡率控制得极低,管箫寒打算向段飞献宝,没想到段飞只是微微一笑,从管箫寒身边走过,在书架上取下一本《论语》,随手翻了翻,然后递给管箫寒。

管箫寒奇怪地接过一看,只见那书里哪是什么《论语》,书页上全是用鹅毛笔写得整整齐齐自左向右的小字,人痘之术四个稍微大些的篇首字很快就吸引了管箫寒的注意力,她仔细看去,却是详详细细的种痘之术,其中用量、时限、辅以草药增强人体抵抗力的方法都很详细和具体,比管箫寒所知的还要详细。

“这……你究竟是什么人!”管箫寒手捧挂羊头卖狗肉的《论语》,目光在满书架的四书五经上飞快扫过,然后重新落在了段飞的脸上。

段飞呵呵一笑,说道:“你心中不是已经猜到几分了吗?记得你还曾问过我练的究竟是什么神功,竟然能完全克制你的玄阴神功的。”

管箫寒一震之后欣然笑道:“原来你真的是神宗的弟子,你在神宗究竟是何身份?我乃日宗圣女,你还不快上前拜见?”

段飞微微一笑,淡然道:“小小圣女也敢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我乃神宗宗主是也,该上前拜见的是你!”

管箫寒双眼闪耀着异彩,她欢呼一声,闪身就向书架掠去,段飞并没有拦她,只见管箫寒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史记》,翻开匆匆一扫,顿时又发出一声欢呼,她兴奋地把书放好,又取出一本《战国策》翻看,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欢呼,就像得到了一大车糖果的孩子,兴奋得难以自制。

第451章 【大军开拔】

段飞没有给管箫寒挣扎的机会,双手覆在管箫寒胸前,突然将昊天神功透过十指传了过去,管箫寒浑身猛地一僵,手里拿着的一本《中庸》脱手跌落,随后管箫寒浑身一软,向后倒入段飞怀中,两眼翻白,竟然昏厥过去。

段飞愣了愣,讶道:“这么有效?不会是装的吧?箫寒,箫寒!”

管箫寒昏迷之中身体都在不时轻颤着,段飞心中一动,说道:“箫寒,你再装我可要对你不住了哦,你这么不听话,我要用神宗秘术来制你,让你今后永远都不能背叛我!”

管箫寒依然没有动静,段飞心中狂跳,取出两支银针,手一抖,就要往管箫寒头上扎去,眼看就要刺入穴道的时候,段飞的手却一抖,把那两根银针弹指飞扎到了书柜上,他抱着管箫寒来到书桌前,双手停止输送昊天神功,管箫寒渐渐醒来,睁开迷茫的双眼,见自己正躺在段飞怀里,她愣神道:“你……想要做什么?”

段飞将她往书桌上一放,说道:“我想要你!”

斩金截铁的话刚出口,段飞便付诸行动,管箫寒浑身尚还酸麻不已,无法反抗,她媚眼如丝地也无心抵抗,两人很快便合二为一……

过了许久终于云散雨收,段飞耳里突然听到一声轻叹,那声音虽然极弱,还在余韵中的管箫寒毫无所闻,段飞却浑身一震,骇然叫道:“蓉儿!”

管箫寒一震之下睁开了眼睛,她目光由虚转实,侧耳倾听了一会,说道:“蓉儿来过吗?我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段飞颓然苦笑,说道:“我可能幻听了,应该是太想她的缘故,她说正月十五之后就赶回相见,现在都快五月了,她还不见踪影,唉……”

管箫寒安慰道:“蓉儿妹子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段飞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快穿上衣服,随便挑本书拿去看吧,这是我对你的最大支持,搞定一个区区多妙圣姑,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一晚上够不够?不够我找人帮你,明早以后我不希望京城里还存在着不可控制的魔教力量。”

管箫寒笑嘻嘻地说道:“够了够了,有了这么好的诱饵,足够把多妙仙姑和她的手下全钓出来了,阿飞,我今后是不是可以经常到你书房来读书呀?”

“除非你一直听话,否则就没有以后了。”段飞淡淡地说道,还用力地在管箫寒屁股上拍了一下。

欣喜万分的管箫寒也不在意,穿好衣服挑了本书就走了,这方面段飞倒是很欣赏,换一个人说不定会挑的眼花都不知该拿哪本好。

段飞目送管箫寒离开,回头向后院走去,一个人拦在面前,说道:“大人,你明日便要启程,谁都带上了,为何独独漏了我一个?”

看着阮相眀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段飞朝他一拜,笑道:“正要亲自前去相请,先生当然是一定要陪在本官身边的了……”

段飞在这边忙着,其他奉旨前往陕西的人也没闲着,太医院、翰林院都有不少人得了密令,要他们跟随钦差明天一早出发前往陕西,所为何事却一无所知,还被下了封口令,心思灵活些的人心中都惴惴不安起来,许多人甚至偷偷准备了遗书,生怕此去不复返。

太医院还派人去买了大量药材,令人奇怪的是,锦衣卫也在大肆收购,不过他们买的是棉布,还请了全城的裁缝一起连夜把棉布做成了一小方块一小方块的布块,“难道是小孩用的尿片?”许多人胡乱猜测起来。

天亮的时候五千只口罩已送到锦衣卫,段飞试用了一下,挺厚实的,戴久了呼吸可能会有些不顺,不过总比感染病毒好。

杨森也来了,他问过了他爷爷,杨剑说种人痘之术死的都是身体较弱的人,只要预先种了痘,就不用担心自己会犯病了,所以他也要一起去陕西。

陆陆续续地,需要前往陕西的人都汇聚到了永定门外,许多人这才发现一块玄黄天子旗高高地树在那里,锦衣卫团团包围之下,正德正握着段飞的手,依依不舍的和段飞说着话。

眼看时辰快到了,人也已来齐,新任礼部尚书林俊劝正德道:“启禀皇上,时间已差不多了,若是过了辰时,西行的运命就要转弱了。”

正德也不敢耽误时辰,他把一只檀香木盒交到段飞手里,深切地说道:“段爱卿,朕相信你此去陕西定能顺利将病疫控制住,不过为防万一,朕命人从库房里找到这只宝贝,它名叫避邪珠,只要爱卿将它一直带在身上,它就能保住爱卿诸邪不侵,平安归来。”

段飞急忙跪下谢恩,正德身旁的永福公主深情凝望着段飞,说道:“段大人,我祝你此去马到成功平安归来,他们几个跟着我没什么事做,都向我请命要跟着段大人前往陕西,段大人,倘若不妨事的话,你就带着他们几个吧,相信他们绝不会碍事的。”

永福公主背后闪出小王佐和慕江、柴超、敖元、陆炳五个兴王府的年轻护卫,向段飞单膝一跪,抱拳说道:“段大人,我们愿跟随大人鞍前马后听凭差遣!”

听他们的语气,可不像是短期跟随的样子,兴王府的侍卫,实力还是可以的,能收为己用还是不错的,不过段飞却感觉到了永福公主那火辣辣的眼神,心中不由苦笑起来,当下唯有点点头,说道:“好,你们跟着我好了,不过王佐你的名字要改一改,否则老用大小来区别也不太方便,改什么你自己考虑,改好了告诉我。”

见段飞答应了,陆炳他们都兴奋起来,永福公主也欣然微笑,正德笑道:“还想什么,佐字改成伟字好了,你们几个好好辅佐段大人成就丰功伟业吧。”

小王佐大喜,扑地向正德叩了几个响头,说道:“微臣叩谢皇上赐名,从今往后我就是王伟了。”

看来这几个小子今后跟着自己是定数了,段飞暗暗苦笑了一下,公主又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五个探子,唉……

六位尚书一起请段飞启程,段飞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下令开拔,君臣洒泪而别,五千锦衣卫与神机营的官兵缓缓沿着大道离开了京城,在他们的护送下,一车车的医官和一车车的药材及其他抗病救灾用品,排成了连绵十余里的车队。

因为车队走得较慢,走了一整天才来到山西代州,若是赶点路,再走两个时辰可以抵达太原府,不过段飞体恤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医和翰林医官们,在代州城南某处适合扎营的地方宣布扎营。

可怜那些太医和翰林医官根本不懂扎营为何物,好在段飞早有预计,派了五百人帮他们在大营正中靠近中军大帐的地方扎起了营垒,甚至帮他们烧起篝火煮食。

代州文武官员闻讯赶来大帐拜见两位钦差,段飞询问了一下本地的情况,陕西大疫的消息已传来代州,百姓心中惶惶,不过情况还好,段飞命他们加强戒备,严防有人乘机挑唆百姓发生变乱。

代州知府想请段飞和钱如京进入代州住在衙署里,段飞却以要与官兵们同甘共苦为由拒绝了,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代州官员,吃过晚餐之后,锦衣卫内情部大档头王佐报名而入,向段飞拜道:“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行动。”

段飞霍然站起,说道:“事不宜迟,将太医和翰林医官都召集起来,本官要当场示范。”

王佐犹豫道:“大人,你是千金之躯,不可冒险,还是让我来吧。”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本官当以身作则,不用再说了,去传令去吧!”

第452章 【种牛痘,违者斩!】

段飞摆了一桌一椅在大帐前,两百名医官被带到,另有五十多名锦衣卫和神机营的百户、千户旁观,大家都不知道段飞要做什么,都屏气敛声地看着他。

段飞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然后站在大帐前,面对大家说道:“现在,本官可以告诉你们,本官奉旨带你们去陕西所为何事了,陕西发生大役,皇上派我们去陕西是去抗病救灾的。”

锦衣卫不为所动,那些医官却纷纷低语起来,说什么我早就猜到了之类,一个年纪较长,看起来是群医之首的医官重重咳了一声,向段飞拱手道:“钦差大人,敢问陕西发生了什么疫情?”

段飞说道:“元太医,是痘疮。”

“啊!”医官们纷纷发出惊呼,这回连锦衣卫都有些躁动起来,焦阳按着刀大喝一声道:“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虽然他喝的是锦衣卫,不过那些医官们也都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元太医跺脚道:“段大人,倘若知道是痘疮,出京之前就该把那些曾经种过痘的医官召集起来,现在这里的人九成九都没种过痘,轻易前去疫区实在太危险了。”

“是啊,是啊……”许多医官都附和道,甚至有人说:“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我一根独苗,大人开开恩,让我回去吧,我可以找个种过痘的人来替我啊。”

段飞淡然道:“大家不要担心,本官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传我种痘奇术,可预防痘疮,来人,把痘牛牵上来。”

一名锦衣卫牵着头牛进来,那些医官顿时又炸锅了,他们惊叫道:“痘牛?开什么玩笑,不种人痘种牛痘,若是中疯了怎么办?”

“是啊,是啊,若是种了牛痘,脸上没长麻花,头上倒是长出角来怎么办?”

“说不定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咩咩叫,甚至连路都不会走,只会四脚着地地爬了。”

“肃静!”段飞喝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种牛痘还是人痘,本官不会逼你们,不过种人痘死了可别怨我,本官现在就给你们做个示范,取痘浓来。”

牵牛的那个锦衣卫弯下腰在牛身上取浓,钱如京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段大人,你……”

段飞摆摆手,钱如京的话就没说出来,那锦衣卫将沾了牛痘的棉签送到段飞面前,说道:“段大人,牛痘已取到。”

段飞向元太医招手道:“元太医,本官命你亲手替我种牛痘,违令者斩!快过来!”

元太医无奈只好来到桌前,拿了棉签,嗅了嗅,确定那东西的确是从牛身上取的痘浓,他犹豫道:“段大人,你确定真要种牛痘么?此前从无先例,只怕……”

段飞大声说道:“自古以来痘疮便已存在,又何尝听说过人痘之术?昨晚菩萨托梦教我种牛痘之术,可惠及天下所有人,你敢不信吗?快取刀子割破我左手上臂皮肤,将痘浓敷在上面,然后用膏药贴住,天明时分再取下,牛痘就种好了,菩萨说了,成功种上牛痘,今后就不用再担心染上天花,而且痘牛随处可见,天下人都可以随时种上牛痘,这样全大明的人都不用担心天花横行了,这是菩萨的大恩德啊,你们竟然还敢妄加污蔑,就不怕报应吗?”

元太医轻叹一声,说道:“段大人,种牛痘毕竟还是第一次,应该先找几个死罪犯人验证一下,大人你乃是朝廷钦差,身负救灾重任,岂能轻易以身犯险?”

段飞知道元太医说的没错,不过现在可不是给他们慢慢试验的时候,他两眼一瞪,说道:“你再不给我种痘,我就斩了你,再叫下一个太医给我种了!”

元太医无奈地摇摇头,拿起一旁的锋利小刀,在段飞已卷起衣袖的左臂上斜切了一小刀,割下一片薄薄的皮来,鲜血顿时涌出,在段飞臂上凝成一粒血珠,元太医将那棉签敷了上去,然后用已经烤软的一寸见方膏药,将棉签头贴在伤口上,让牛痘病毒能够充分感染伤口,免得种痘失败。

直至二十一世纪种牛痘依旧是预防天花最有效也最安全廉价的办法,只不过在科学发达的时代,牛痘病毒可以直接在实验室中培养,用针剂打入人体内,简单见效,不像如今,把那浓血弄在身上,段飞心里直犯恶心。

元太医放下刀子,向段飞拱手道:“段大人,牛痘已经种好了。”

大家都幻想着段飞突然晕倒,然后头上长角变成牛魔王的情形,然而段飞却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说道:“种牛痘之法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你们太医和翰林医官可以自己选择种牛痘或是去到疫区再种人痘,本官不做干涉,不过三千锦衣卫和两千神机营的战士都必须种牛痘,现在就种,谁敢抗命或徇私舞弊的,斩!”

段飞不容置疑的话激起一阵骚动,段飞喝道:“锦衣卫的弟兄们难道还信不过我段飞吗?我也很怕死,不过种牛痘是很安全的,咱们有菩萨保佑,还怕什么呢?神机营的弟兄们也不要怪我,皇上把你们交给我,我就要把你们安安全全地带回去,若你们有任何一人因种牛痘而死伤的,我段飞就赔你们一条命外加每人家里抚恤一万两白银!”

听到段飞的话,锦衣卫的人鼓噪道:“跟着段大人我们什么都不怕,段大人,你下命令吧!”

神机营的人虽然有些怔忪,不过段飞已当众种了牛痘,大家都没话可说,见状段飞满意地说道:“很好,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我绝不会害你们的,现在就请元太医安排人手,以三千锦衣卫和两千神机营士兵为例,现场演练种痘和防治痘疮之术,记住,每人消毒棉签一根,不能混用,每用过的刀子都必须用开水煮过至少十分钟,并且泡过烈酒,在火上灼过才能再次使用,元太医,现在可以开始了,焦阳,你和百户、千户先种上牛痘,然后带一百名种过牛痘的弟兄负责监督种痘,任何徇私舞弊的,逮着就斩,不必来向我报告了。”

焦阳大声答应,元太医无奈地把那些太医和翰林医官组织起来,开始给大家种牛痘,钱如京心情纠结着,却也挺身而出,成为第二个种牛痘的人,段飞身边的阮相眀、石斌、杨森等也都种了牛痘,然后轮到了焦阳他们,虽然烧水消毒破费时间,不过眼下是在军营里,几乎每人都有两三把刀,当兵的用刀在自己身上割个小口子简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所以牛痘种得还是很快的。

一头牛是不够用的,更多的痘牛被牵了进来,此去还要更多的痘牛,锦衣卫内情部已经到处搜购痘牛,若是不够的话,有的人种了牛痘之后手上会长些小疮,那些浓也是可以用的。

“大人?我小的时候种过人痘,就不用种牛痘了吧?”一个神机营的军官举起手来,大声向段飞报告。

段飞沉声道:“种过人痘再种牛痘对你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一样要种,谁都不可例外。”

那人无奈地坐下,等着医官给他种痘,眼见一切都次序井然,段飞将钱如京、阮相眀以及石斌、杨森等招入大帐,在议事长桌上各自坐定之后段飞问道:“王佐,陕西那边的情报系统出什么问题了?你查清楚没有?”

王佐沉声答道:“大人,卑职昨日已连夜赶到西安,发现咱们在西安府的人已经乱作一团,几个关键负责人都失踪了,卑职紧急约束剩下的人,令他们重新运作起来,很快取得了一些情报,不过就在我离开西安府的时候,竟然有人尾随跟踪意图不明,卑职改变了既定路线,借着马快,这才顺利返回。”

第453章 【邪教钧天】

段飞道:“哦?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动咱们锦衣卫的主意,你可知道他们的身份?”

王佐答道:“正是猜到他们的身份,卑职这才不敢多留一刻,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大人,卑职怀疑他们都是魔教高手,甚至可能魔教教主亲至,卑职可不敢冒险,把情报取回来才是最重要的,请大人饶恕我临阵脱逃之罪。”

段飞笑道:“逃得好,倘若谁明知魔教教主在前头等着自己,却还是一头撞过去送死,那才是不知死活呢,我怪你作甚?说吧,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王佐道:“大人,庆阳、凤翔、平凉三府爆发痘疮疫情的时间几乎完全一致,当疫情爆发时,咱们的人连续失踪了好几人,以至于消息一直未能传出,陕西官府八百里急报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比咱们的系统迟了至少三天,卑职有理由怀疑是有人暗中操纵,为了拖延时间,他们首先瘫痪了我们的情报系统。”

段飞点点头,说道:“连你都有人试图狙击,看来你的猜测没有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有没有人聚众造反的迹象?”

王佐道:“造反倒没有,不过有一份情报说,疫区及附近出现了一个新教派,名叫钧天教,他们的信徒发展很快,听说教主神通广大,入教的人经他或教中*师赐福之后就不会感染痘疮,因此百姓们都争着抢着尽献家财,只求入教。”

段飞冷笑道:“这个钧天教很可疑,你们觉不觉得就是他们制造了痘疮疫情,然后以人痘之术诱惑百姓加入,不论他们是否打算造反,都不可容他们再这样蛊惑百姓,你们有什么意见?”

钱如京抚须道:“倘若真是钧天教所为,他们不择手段的行事方法就太可怕了,不过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是他们所为,所以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涉及宗教的事最是难办啊。”

阮相眀笑道:“两位大人说的都很对,不过不论疫情是否钧天教所为,他们借灾难来发展教徒,这都是朝廷最禁忌的,也不符正常教派的宗旨,我们不能任由它发展,否则必会尾大不掉引来别的麻烦。”

“是啊,这明显就是个邪教嘛,飞哥,咱们杀过去将它剿灭吧。”杨森两眼放光地说道。

段飞道:“就算明知它是邪教也不能轻举妄动,何况王佐还曾被魔教高手跟踪,很有可能这个钧天教就是魔教的又一个伪装,大家不可打草惊蛇,到了西安之后,有更多情报汇聚上来,我们一边防治痘疮再想法子将它们一网打尽。”

钱如京附和道:“段大人说的有理,大家一定不可轻举妄动。”

阮相眀道:“钧天教已经招揽了不少教徒,我们若是不闻不问也不妥当,大人,到了疫区之后请让我前往钧天教一探,我不但不会打草惊蛇,还可以替大人安抚他们并探听些消息回来。”

段飞想了想,说道:“这事可从长计议,到了西安之后看情形再做决定吧,钧天教的事大家都不得泄露出去,王佐,你立刻派人散布消息,就说皇上已派钦差前来治病救灾,为本官得菩萨托梦获赠救命药方的故事造势,我就不信咱们官方的宣传力量还比不上钧天教!”

王佐答应一声,然后嘿嘿笑道:“大人,你对这个种牛痘的方法信心百倍,不会真的是做梦梦到的吧?”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眼睛也紧盯着段飞,要想在他们面前撒谎还真有些难度,段飞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绝不会拿来冒险,放心吧,这绝对是一个百验良方,我是从某些特殊渠道弄来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它的来历,你们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们就行,说是菩萨托梦,不过是便于造势而已,大家可要替我守密哦。”

大家恍然微笑起来,石斌拍着脑袋说道:“我明白了,飞哥你从前救海子的时候就曾经说自己得过神人托梦,唬得那对奸夫淫妇魂不附体,当场露出马脚,我早该猜到你又在装神弄鬼的。”

段飞笑道:“谁叫你脑瓜子不肯多转两下?事情就是这样,大家都回去早些睡吧,这几天不要吃那些腥檀的东西,身体有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不过很快就会过去,从此大家都不用担心感染天花了,钱大人和阮先生请留步,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两位商量一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除了阮相眀和钱如京之外,其他人都告辞而去,段飞和钱如京、阮相眀密议了一会也就散了,段飞又出去巡查了一遍,他故意把左手衣袖卷起,将那块药膏露出来,每到一处,那些心中惴惴不安的士兵见到段飞手上的膏药,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顿时安定下来,段飞鼓励的话都没有这一块膏药来得有力。

巡查一遍回到帅帐,负责轮值的十二金刚之首子鼠武当杨真现出身来,低声禀道:“大人,她来了。”

段飞点点头,吩咐道:“你和二牛在十丈之外守着,老规矩,有人接近先拦着,若有要紧之事立刻禀报,否则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小人明白。”杨真和二牛互望一眼,杨真说道:“我守东边,西边交给你了,别打瞌睡哦,否则罚你今天一天没饭吃。”

二牛憨笑一下,乖乖到西边守着去了,段飞摇摇头,说道:“别老欺负老实人,否则别怪我欺负你啊。”

“逗他玩呢,大人你放心吧,我对他比亲兄弟还亲,时候不早,小的不耽搁大人时间了,良辰美景绝世佳人,大人慢慢享受……”杨真嘿嘿一笑,向后一跃,在空中转折了两下,飘飘然落在十丈之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随后他便抱剑坐在了地上,背对着大帐,静静地守护起来。

十二金刚年纪最大的杨真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八,他们奉命潜入十大门派虽然没几年,不过他们都是项豪精挑细选出来的,资质很好,之前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他们都得到了各派的真传,虽然年纪轻轻,实力却并不弱,为了笼络他们,段飞还花了不少心思,哄小孩对段飞来说还是挺简单的,何况段飞手里有那么多的资源,现在他们已经成为段飞身边不可或缺的力量,很多事段飞瞒着石斌也不会瞒着他们。

每一次出行段飞只带其中六人,不是鼠牛虎兔龙蛇就是马羊猴鸡狗猪,没轮上的人就留在府中守护书房,必要时甚至可以付之一炬。

段飞大步走入帅帐,只见帐子里烛火已燃了近半,烛泪流在烛台上淹了一小片,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帐门,手捧书卷,就着烛光正在看着,她一身白色劲装,背影无比熟悉,段飞差点就要脱口叫出蓉儿两个字来,但是到了嘴里那两个字却变成了:“箫寒……”

管箫寒喜滋滋地转过身,说道:“你总算回来啦,我等得差点睡着哩,外边冷不冷啊,你把袖子卷那么高做什么?快过来,我给你暖暖,喝口热茶就不冷了。”

“我不冷。”段飞皱眉道:“你怎么穿起了白衣?我差点以为是蓉儿回来了,白高兴一场。”

段飞的坦白让管箫寒小嘴一厥,随即她欣然笑道:“算你啦,没有脱口叫出来,否则我就不理你了,快过来,告诉我这个种牛痘之术是从哪里看来的?你竟然都不验证一下?也太放心大胆了吧?”

段飞在她面前坐下,说道:“你不用猜了,不是蓉儿告诉我的,她一直没有与我联系,这办法是传我魔门秘术的老师告诉我的,虽然它还没有记入秘录中,但是已经经过许多人验证,所以我才敢用它。”

第454章 【束手无策】

段飞喝了口热茶,问道:“你探听到什么消息吗?”

管箫寒撒娇道:“人家没新消息就不能来找你吗?人家想你了嘛,阿飞,咱们到塌上去说好不好?”

段飞对她也迷恋得很,心中挣扎了一下,说道:“阿飞是平时叫的,现在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管箫寒的声音嗲得很,媚得很,那羞喜难分的神情让段飞*高涨,他嘿地一声,将管箫寒拦腰抱起,就向被屏风遮住的床榻走去。

两人共效鱼水之欢后管箫寒伏在段飞胸前,抚摸着他的身体,两眼迷醉地说道:“夫君,你真是太好了,贱妾真想永远陪伴在你的身旁。”

段飞的手在她屁股上捏了捏,说道:“那你就赶紧把你们教主那一干人送给我作晋身之礼,到时候夫唱妇随,你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管箫寒幽幽轻叹,道:“夫君,贱妾也很想这样,不过心中还有一丝妄念,夫君你就让贱妾试一试吧,倘若贱妾最终败了,盼夫君莫念旧恶,赐贱妾一个容身之地……”

段飞冷笑道:“你想造反吗?你可还记得我的身份?倘若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会害得我身败名裂诛九族的!你还好意思说莫念旧恶?”

管箫寒也不否认,她舔着段飞的耳垂,说道:“倘若夫君肯全力助我,我的胜算自然大增,要夺取天下还不是探囊取物么?”

段飞冷笑道:“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任由你胡闹的,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把你抓住,永远监禁起来。”

管箫寒也不恼怒,她轻叹道:“夫君不亲手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今后若与夫君在战场上相遇,贱妾定会选择退避,若能侥幸赢了夫君,贱妾也绝不伤害……”

“做你的春秋大梦。”段飞翻身压住管箫寒,昊天神功源源不绝向管箫寒体内涌去,管箫寒并未抵抗,昊天真气所过之处都给她带来强力的酥麻感,连一根小指头都难以动弹,她唯有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大叫起来。

段飞很快便完全控制住局势,他趴在管箫寒耳边,狠狠地说道:“你和我的关系就如昊天神功与玄阴神功,你永远都不可能赢我,我随时都可以君临你的领地,你所努力的一切都不可能成功,不信咱们走着瞧!”

管箫寒眼里闪耀着欣然光芒,她娇媚地说道:“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贱妾真的很开心,不过夫君要想真正降服我,只怕没这么容易呢。”

段飞一时也拿这小妖女没辙,他狠狠地说道:“是吗?那我倒要再试上一试!”

又是一番风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眠,天快亮的时候管箫寒起身穿衣,对段飞道:“夫君,贱妾要走了,晚上再来找你,咱们再战三百回合如何?”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记住,干坏事的时候要蒙着脸,造反那样的事绝对不要去做,万不得已也绝不要做主角,就像你们教主那样。”

管箫寒嫣然一笑,道:“夫君的话贱妾定会铭记在心,贱妾再怎么愚笨,宁可自己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害了夫君的。”

段飞转过头去,没有理她,管箫寒俯下身在他后脖子上亲了一口,然后轻笑一声,飘然而去。

卯时初,段飞穿戴整齐走出大帐,王佐迎了上来,段飞问道:“大家情况如何?没什么问题吧?”

王佐答道:“没什么问题,有人反映说种痘的地方很痒,卑职让他们忍着,到后半夜的时候都安然入睡了。”

段飞道:“那些医官呢?他们有多少人种了牛痘?”

王佐摇头道:“没有,一个都没有。”

段飞摇头笑道:“如我所料,不管他们了,下令准备早餐,卯时正的时候出发!”

这一天走得依然不快,中午在山西平阳府休息的时候许多士兵出现了轻微反应,种痘之处出现红色的疹子,大家有些慌乱,段飞知道后立刻把元太医还有出现红疹的士兵召集到一起,经过询问后发现这些出现反映的士兵以前都曾经种过人痘,元太医建议将这些士兵隔离观察,段飞当即将他们暂时编入自己的亲卫队,整个下午都与他们一起行进,安定了军心。

沿着汾水在潼关渡过黄河,段飞选择在华阴县扎下营寨,元太医给那些士兵检查了红疹情况后向段飞禀道:“段大人,他们臂上红疹并未出现扩散情况,老朽和同僚们商量了一下午,会诊后的结论是种痘后的正常反应,虽然不知种牛痘能否防治天花,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他们都无甚大碍,我等预计过几天丘疹会变成疱疹,然后转为脓疱,然后结痂脱落,就没事了,他们之所以较早出现反映,是因为他们曾经种过人痘之故。”

段飞对那几个士兵道:“你们都听到了?现在可以放心了吧?回去把元太医的话转告身边的人,我估计其他人很快也会出现同类反应,这是种痘后的正常反应,大家不必慌张。”

管箫寒当夜失约了,一夜过去之后段飞清早和钱如京等率大军前往西岳华山脚下的岳神庙,花了一个时辰祭祀岳神,祈求他降幅为大明消灾减难,这是明朝开国以来每逢皇帝登基或是遇到天灾人祸时都必须进行的仪式。

例行的祭祀结束后,大军再次开拔,沿着黄河向西行去,于巳时末抵达西安,在西安府和陕西省军政大员的迎接下,钦差一行进入了这千年古都。

“现在情况如何?”段飞入了钦差行辕,刚一坐定便向陕西省布政使问道。

陕西布政使夏志尚焦虑地答道:“大人,痘疮疫情发展迅速,至今为止,已有千余人病疫,各地均出现了痘疮病人,情况非常危急了。”

段飞安慰道:“夏大人不必惊慌,现如今是否已控制住各个交通要道,阻止病疫发展了呢?”

夏志尚叹道:“难啊,下官辖内百姓听说有痘疮疫情发生,简直就是闻风而逃,守住路口也有人翻山越岭地逃难,甚至有流民冲击关卡,守关者害怕激起民变,最后只好开关放人,大人刚才沿途也看到了,街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全挤满了人,若是西安出现了疫情,只怕这些人会在半日之内全部逃个精光。”

段飞皱眉道:“那你们可否有安民告示?开始为百姓免费种痘没有?”

夏志尚苦笑道:“有,我们早在各地贴出告示,设立隔离病院,并且召集大夫免费为人种痘,可是百姓们不知从哪听说种痘会死人,他们宁可逃跑也不肯种痘啊。”

段飞又问道:“本官沿途听到一个消息,据说有个名叫钧天教的教派最近发展极为迅速,他们据说有种神术可以防治痘疮,不知你们可有听闻?”

夏志尚斟酌着说道:“下官确实听说有这么个教派,听说他们的*师肯为痘疮患者吸浓而毫无避忌,并且曾经治愈痘疮患者,因此百姓都相信他们确有神力可防治天花,加入者众,下官怀疑所谓神术也就是种痘之术,还曾派人查封过他们的堂口,不过他们转眀为暗,死灰复燃,随着病人越来越多,一时间下官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段飞点头道:“虽然钧天教借机蛊惑百姓加入,不过他们终归救了不少人,暂时就不管他们好了,一切以抗病救灾为重,夏大人,本官现在有种安全的种痘之术,可保种痘者安全无虞,你拟个布告张贴出去,叫城中所有大夫齐聚府衙,本官要安排他们与本官带来的太医和翰林医官一起为城中百姓展开免费种痘行动。”

夏志尚尚未答应,只听行辕外响起喧哗,守在前边的锦衣卫快步跑了进来,向段飞一拜,禀道:“大人,外面有流民喧哗,说是城中出现了疫情,他们成群结队想要离开西安呢。”

段飞的脸一沉,说道:“夏大人,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请立刻传令封闭四门,严禁任何人进出,焦阳、王佐,你们带齐人马,随我上街去弹压百姓,决不允许有人趁机捣乱,违者杀无赦!”

第455章 【骤生巨变】

就在段飞进入西安之前小半个时辰,三个镖师打扮的人匆匆进入西安城,他们快马加鞭地赶到城西,来到一所宅院前,对上了暗号,进入院子。

那三人疾步走入后院,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是谁?”

三人答道:“玄天大护法,是我们啊,有紧急情报要向教主禀报。”

“你们不是扮成灾民去阻截钦差一行了吗。”那个声音说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教主已经离开,西安城里的事务由我负责,你们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三人中为首一人答道:“是,回大护法,我们原定在华山附近袭击钦差车队,没想到那钦差段飞竟然带了五千多人,而且几乎人人携带火枪,军容齐整,而且数班探子来往不停,我们便没敢轻举妄动,而且我们还听到消息,说是钦差段飞启程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到观世音菩萨传他一种新的种痘术,他们当晚五千锦衣卫都种了新痘,我们的传疫之计就不能用了,所以我们直接赶回来,其他人都在城外等候,我们三人前来复命,未能完成任务,请大护法严惩。”

那玄天大护法冷笑道:“好个段飞,他竟然还会用减灶之计,传来的消息分明说他才带了一千锦衣卫和五百个大夫,怎么突然变成五千人了?至于什么观音托梦,这种话你们也信?咱们神教就是用这种故事来招揽信徒的,定是段飞不知从哪里得到新的种痘术,如此一来定会破坏教主大计,我问你们,钦差仪仗大约还有多久入城?”

那人答道:“我们快马加鞭,大约比他们快了半个时辰入的城。”

玄天大护法嘿嘿笑道:“好吧,既然狙击不成,那么便将计划提前好了,我要给段飞一个惊喜,看他还有什么回天之计!大家做好准备,在段飞仪仗进城之后一盏茶的功夫,将那人种丢到大街上,随后立刻分头离开,带着病种按计划分赴各地,将痘疮之役传遍天下,我看段飞如何应对,嘿嘿,就算他能种新痘,一时间又哪中得那许多,嘿嘿……”

半个时辰之后,段飞进了城,四个魔教弟子按照预先定计,抬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到大街上,在被人察觉之前,他们抛下担架四散逃逸,围观者只注意到担架上的病人,哪里还记得去追他们?

当围观者发现那病人满脸都是烂疮的时候,原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人顿时像炸锅一样,向四面八方逃开,混在人群中的魔教弟子趁机放声疾呼道:“大家快逃啊,官府就要关闭城门了,慢了就逃不掉了!”

在发现病疫的城市,官府的处置措施之一就是关闭城门不许百姓进出,除非确定病疫已经消失,所以受到挑拨的百姓都慌乱起来,只懂得随着人流向各个城门奔去。

段飞他们刚从钦差行辕出来,就见到一群百姓拖儿带女哭爹喊娘地向东城走去,段飞飞骑赶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去路,大喝道:“本官巡抚钦差段飞在此,你们都给我站住!”

见到段飞和背后锦衣卫、神机营的威势,这一群百姓停住了脚步,他们害怕地望着段飞,有个老人叫道:“大人,放我们走吧,我们没有接触过病人,我们都是好人,放我们走吧。”

段飞喝道:“你们没看到告示吗?本官已带来最新种痘之术,可保种痘者安然无恙,再也不怕感染天花,你们快到钦差行辕前排队,只要中了痘,就不怕天花了。”

听到段飞的话,这些百姓将信将疑地问道:“是真的吗?”

段飞掳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伤口,说道:“本官乃皇上钦命奉旨前来抗病救灾的钦差,我都种了新痘,你们还怕什么?种痘是免费的,快去排队吧,新痘种不多,去迟了就没了!”

段飞话刚说完,这些百姓蜂拥着向钦差行辕涌去,生怕自己轮不上。

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远方传来呜呜声军号,紧接着四面城门上都燃起了烽火,陕西布政使夏志尚跺脚道:“不好,乱民开始冲击城门了!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道:“不要慌,西安城门高大厚重,不是几千乱民轻易能冲破的,况且多数乱民都只是无知随从,真正想闹事的人不多,钱大人你率两千神机营坐镇钦差行辕,一定要守住痘种和太医们,遇有百姓前来种痘,务必要维持秩序,让神枪手或神箭手在高处把守,遇有捣乱挑事者,杀无赦!”

段飞又对夏志尚道:“夏大人,你立刻传出号令,四面城门绝不容有失,一定要紧闭城门,有人鼓动冲撞城门者,杀无赦!发动所有人手,四处宣扬本官带来的新痘种,叫百姓来钦差行辕种痘,如遇挑唆闹事者,杀无赦!”

段飞连说了几个杀无赦,听得夏志尚一阵心惊肉跳,他总算将眼前这位面白无须年轻英俊的钦差大人,与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联系起来了。

乱世用重典,在这种混乱的时候,镇压不住场面的话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何况那些闹事挑唆者多半都是别有用心的人,这样的人杀一个少一个,所以段飞绝不手软。

段飞又下令道:“焦阳,分派几队武功高强的弟兄前往各个城门,防止魔教高手冲上城头打开城门,杨真,你和二牛带着他们四个分别保护夏大人等陕西重要官员,其他人跟我走!”

钱如京道:“段大人,你只带三千锦衣卫会不会太少了点?”

段飞亮出正德还赐给他的火绳枪,冷笑道:“足够了,三千训练有素的火枪手,在狭窄的街道上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足够了,何况街上走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有何威胁之有?钱大人,你也保重,大家各司其职,决不能自乱了阵脚!”

正说着,又一队百姓蜂拥而来,段飞一挟马腹,胯下玉麒麟快步向那些百姓迎去,背后三千锦衣卫紧紧跟上,队列整齐,阵容威严,那些百姓摄于威势,远远地就停了下来。

“你们想到哪里去?你们难道不知道本官奉旨巡抚陕西,已带来对付痘疮最有效的新痘种吗?……”段飞又把话喊了一遍,钦差的身份和臂上的种痘痕迹相当有说服力,这一队百姓很快就相信了,从段飞马旁蜂拥而过,向钦差行辕奔去。

段飞一路拦住百姓告诉他们钦差行辕有新痘种的消息,锦衣卫的人也一个个和他一样光着膀子露出手臂上的种痘痕迹,沿途说服了数不清的百姓,一个闹事的都没遇上。

段飞沿途向百姓们询问出现天花病人的地点,不过大家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城里出现了疫情,随大流地就要逃走,跟随在马队中的阮相眀突然指着南方,说道:“大人请看,南边燃起了五堆烽火,喊杀声冲霄,似乎形势比较危急啊。”

段飞只顾低头询问百姓,倒是忽略了这点,他闻声向南望去,只见南方城墙上果然燃起了五堆烽火,喊杀声隐隐传来,段飞又向其他三个方向望去,那三处的烽烟已经渐消,显然百姓冲关受阻,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他一拨马头,说道:“走,咱们到南门去看看!”

西安有四座城门,南永宁门连结着南下出城的大道,只要南门一开,天花病毒就会随着百姓的脚步沿途南下,向四面八方扩散,段飞很快率队拐入了直通南门的大街,只见眼前全是人,远远的城门下刀光剑影火光灼灼,百姓们呼喊着向城门、城头冲击着,城上守军则奋力抵抗,呈现在段飞面前的,就像是电视里看到千军万马攻城的情景。

“都给我住手!”段飞怒吼一声,催马加速向南门冲去……

第456章 【南门制乱】

“大人且慢,让我等为大人开路!”焦阳奋力冲上,拉住了段飞的马缰。

大家都知道段飞有功夫在身,究竟多厉害谁也不知道,小股流民还罢了,眼前可是数以万计的暴民啊,他们哪能再让段飞冲锋在前,冒那么大的危险呢?

段飞稍稍镇定下来,大声喝道:“冲过去便罢,轻易不可伤人,冲到城门下转身结阵!”

“是,大人,我们明白!”焦阳答了一声,回过头加速向前冲去,在距离那些乱民还有十多米的时候他运气大吼道:“钦差大人在此,谁敢造反作乱?都给我放下武器,到路边坐下,谁敢阻住道路的,杀无赦!”

看到锦衣卫千军万马冲来的威势,一般的百姓都逼之不迭,前队很快就冲入了人群之中,不过前冲的势子依然免不了地慢了下来,这时有人大声叫道:“大家不要听他的,这狗官自己想逃哩!”

听到挑拨的话,百姓顿时躁动起来,此人躲在百姓后边说话,队中神箭手没能及时找到他进行狙杀,段飞把火枪朝天开了一枪,巨大的轰鸣声让四周百姓惊惧地安静下来。

段飞高举火枪大声喝道:“大家不要听信别人挑唆,现在西安城中唯有南门吃紧,我若是要走为何不从其他门走?本官来此是要告诉大家,不要被坏人利用,将痘疮病毒传播到其他地方,本官已带来安全的痘种,种痘之后大家就不用害怕染上天花了,新痘种就在大雁塔旁的马家大院,现在是钦差行辕,大家去那里依次排队就可以接种新痘种了。”

四周百姓有些心动,刚才喊话那人见势不妙又挑唆道:“大家不要信他,当官的就会骗人,说不定……”

锦衣卫中的神箭手一箭射去,躲在普通百姓背后的那个挑唆者身手敏捷地一闪,那一箭射在他背后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身上,遭了无妄之灾的百姓惨叫一声,那人又大叫道:“杀人啦,钦差滥杀无辜,大家快……”

话声突然中断,那人不可置信地聚起斗鸡眼,望着自己嘴巴里插着的箭杆,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那人也缓缓地倒了下去。

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他面前的一个百姓,段飞手里的火枪已被收起,原本挂在马屁股上的长弓却被段飞提在了手里,弓弦还在嗡嗡震响,段飞面对躁动的百姓,高声喝道:“胆敢挑唆百姓作乱者,杀无赦!大家注意身边可有躲躲藏藏畏畏缩缩的奸邪小人,不要被他们利用做了挡箭牌!不愿附贼作乱的百姓请尽快离开南门,到大雁塔旁的马家大院去种痘!”

段飞的话隆隆传开,焦阳随之大喝道:“大家一起跟我喊,钦差大人有令,不愿附贼作乱的百姓请尽快离开南门,到大雁塔旁的马家大院种痘去,留在南门试图冲关者皆是意图作乱的贼子,杀无赦!”

三千锦衣卫都齐声呼喝起来,声振寰宇,最外围的百姓将信将疑,阮相眀趁着间隙朝最靠近身边的几个人喊道:“还犹豫什么?快去啊,痘种不多,去迟了就没了啊!”

那些人顿时怦然心动,发声喊带头向大雁塔奔去,包围顿时松动,锦衣卫在焦阳带领下缓缓前行,段飞面上凛然,双眼目注远方,其实却是功聚双耳,只要人群中有人大声挑唆,还不等他说出五个字,段飞的‘开口箭’已经如电飞至,就算连穿数人才将那些挑唆者钉死也在所不惜。

试过几次之后,那些混在百姓之中意图浑水摸鱼的魔教弟子再也不敢冒死出头,随着锦衣卫沿途大声宣传,向大雁塔奔去的百姓越来越多,眼看锦衣卫就要与看守大门的士卒汇聚到一起了,躲在人群中的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皱眉道:“真想不到这个段飞不但臂力惊人,竟然还有一手好箭法,手段也真够老练毒辣的,看来我们一直低估了他,今日有他在,事已不可为,传出号令,大家都撤了,化土归元,静候指令。”

站在他背后的一个大汉冷冷地望着段飞,说道:“大护法,让我试一试吧,只要杀死段飞,必然会引发大乱,说不定还有转机。”

玄天大护法邵珈钰心念一转,说道:“好吧,你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小心,不要因为鬼头陀之事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那人正是鬼头陀的弟弟,不过样貌、个性都与他哥哥相差很大,他哥哥精于近身格斗直接把人碎尸,他却喜欢暗中放冷箭伤人,箭术在魔教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外号叫做鬼羽箭,今天见到了仇人,分外眼红,加上段飞又以开口箭之术平抑了魔教弟子试图制造的骚乱,不觉技痒,想用箭术当众杀死段飞,如此一来既可报仇,又可威慑那些因鬼头陀被俘受刑成了废人,而威胁到他权力与地位的人。

邵珈钰的警告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鬼羽箭缓缓向前挤去,霎时间他已晋入无我无人之境,身边的普通百姓就如被无形的手推开一般,使鬼羽箭得得以快速抵达了理想位置,背上衣服里藏着的鬼泣弓被他取下擎在手中,段飞骑着玉麒麟,很快来到鬼泣弓威力最大的范围之内。

段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猎物,然而猎手的方位却不得而知,段飞心中微凛,目光缓缓向四周扫去,就在他看到鬼羽箭的时候,鬼羽箭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手中鬼泣弓铮地一声震响,一支纤细的箭向段飞身上电射而去,那支箭的箭杆实在太细了,飞行的时候箭杆都被向前强大的压力压弯了,以至于箭的飞行角度摇摆不定,令人难以判断它的落点和飞行轨迹,加上那奇快的速度,简直无从防御。

在段飞的眼里,那只箭就像一条黑色的细蛇,张开獠牙大嘴,飞快向自己射来,鬼羽箭突然在段飞眼里看到一闪而逝的冷笑,极轻蔑不屑的冷笑!

“大人小心!”四周的人纷纷惊呼起来的时候,箭已经来到段飞胸前,眼看箭头就要刺入段飞心脏,两根手指头却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像早已等待多时一般,两个指头轻轻一夹,那支鬼羽箭就如被筷子夹住的蚯蚓,颤了几下就不动了,鬼羽箭骇然睁大了双眼,段飞脸上的轻蔑更加明显,只见他撇撇嘴,将那支鬼羽箭用两只手指夹断,然后飞快地开弓,抬手就是一箭。

鬼羽箭亲身感受时才知道那一箭究竟有多快,只见那只箭离弦之后就像是鬼影、流光一般快如闪电,鬼羽箭的精气神完全被段飞摄去了,他竟然忘记了躲闪,那只见转眼便射中了他的右胸,鬼羽箭睁大了眼,仰天倒下……

段飞大喝道:“好大胆的刺客,竟然敢偷袭本官,焦阳,将他拿下,注意搜身,不要让他有机会自尽,本官留他有用!”

焦阳大喝一声,从马上一跃而起,向鬼羽箭倒下的地方扑去,半空中他拔出绣春刀,在空中虚画一圈,鬼羽箭身边的百姓被那刀气逼得纷纷滚倒避开,焦阳毫不犹豫地挥动绣春刀,嗤嗤数声直接挑断了鬼羽箭的手脚经脉,再一刀刺破他的丹田,这才弯下腰,一把捏住鬼羽箭的下颚,将他提了起来,大声喝道:“大人,卑职已将刺客拿下!”

鬼羽箭根本没有机会自杀就已成了废人俘虏,跟他哥哥落得同样下场,玄天大护法邵珈钰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鬼羽箭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的成名箭法在段飞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的玩耍。

“这……这不是……九……九天御神箭法吗?天啊……快撤,不要再犹豫了,所有人化土归原,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玄天大护法邵珈钰转身就走,在他的背后,锦衣卫已经与守城的士卒会合,后队变前队,在南门前列阵,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试图接近南门的人,魔教的开门计划彻底失败!

第457章 【验天花尸】

锦衣卫在南门列阵之后,魔教借乱民冲开南门的企图破灭了,虽然段飞暂时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若光是为了将病毒传播出去,偷偷叫人带点病种出去岂不更好?

“可恨,我的完美计划竟然坏在段飞的手里,现在只好去排队看看段飞带来了什么新玩意,再随机应变吧。”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摇身一变,成了个寒酸老秀才,他跟在百姓之中向大雁塔方向走去。

南门之威解后,夏志尚飞马驰来,向段飞道:“段大人,多亏你大发神威驱散了百姓,不过这么多人涌向马家大院,只怕那边形势堪忧啊。”

段飞道:“夏大人请放心,钱大人经验丰富,又有两千神机营卫士坐镇,一时应该可保安然无虞,现在及时处理病原才是最重要的,不知夏大人可知最先发现痘疮病人的地方在哪?”

夏志尚答道:“就在城西念慈庵前的路口,尸体听说还在那摆着,我已经派了仵作前去处理,尽快将它一把火给烧了,希望不要传染了其他人才好。”

段飞急道:“不忙着烧,痘疮病毒潜伏期就有半个月之久,也就是说在病人爆发痘疮之前已经被感染了十多天了,在此期间他不知传染了多少人,现在烧了尸体已经迟了,夏大人以前种过人痘吗?若是没有种过,还是尽快去马家大院种新痘种吧,还有陕西省与西安府其他大小官员,都种了才能保安全,本官要去念慈庵现场查验尸体,夏大人若是能帮我找到现场目击证人就再好不过。”

夏志尚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找,凌辰,你以前种过人痘,你带段大人去念慈庵吧。”

那个叫凌辰的差役答应一声,就要前头带路,段飞转念一想,对焦阳道:“焦阳,你带两千五百名弟兄返回钦差行辕,镇住场面,决不能让现场再次失控,本官带五百人去案发现场看看足够了,那些人见过本官的箭术,不敢来惹我的。”

焦阳皱紧眉头,正要说换个人带兵过去,段飞脸一沉,喝道:“这是命令!你与本官一起冲过南门,百姓都认得你,换个人没那么大的作用,你还不快去!”

“是!卑职遵命!”焦阳一咬牙,挥手招呼道:“留下亲卫五百人,其他人跟我走!留下的人要保护好大人,倘若大人掉了一根毫毛,我回来都饶不了你们!”

留下的锦衣卫齐声答应,杨森亮出了他的弹弓,再拍拍腰上的短刀,笑嘻嘻地说道:“焦阳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到大人!”

焦阳没空理他,带着人呼啦啦地去了,夏志尚也跟着走了,段飞带着石斌、阮相眀等人,和五百名锦衣卫,跟着凌辰向城西走去。

念慈庵是一座尼姑庵,位于城西怀远坊,这里位于西市以南,据凌辰所言,念慈庵的香火平时就不错,自从难民大量涌入西安,念慈庵在庵前设了施粥铺子,因此每天聚集在庵前的人多不胜数,谁也没有料到,在路口处竟然会突然出现犯痘疮病死的人,这才一下炸了锅。

段飞带着人来到念慈庵前的时候,这里已是万人空巷,只有满地的垃圾和几条野狗在街上游荡。

一个躺在街心的‘东西’引起了段飞的注意,那东西被一张破草席盖着,长条形的两端各有两根木条露出,段飞在距离那‘东西’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就下了马,他吩咐道:“其他人在远处等候,杨森,你戴上口罩和皮手套,过去看看。”

杨森嘀咕了一声,好像在说怎么我就这么命苦之类的话,装备起来后才小心翼翼地向那东西走去。

杨森掀起竹席瞅了瞅,回头叫道:“大人,竹席下是一具尸体,感染了痘疮,脸都烂得差不多了。”

段飞也戴上了口罩,虽然已经中了痘,不过以防万一,还是防备着点好,他向那具尸体走去,问道:“那你就开始验尸吧,石斌,你负责记录。”

杨森和石斌都答应了一声,然后杨森开始验尸了,他把草席掀开,说道:“尸体身高五尺三寸左右,身材不胖也不瘦,脸上长满烂疮,看不出原来面容,不过衣着和发式上看应该是男子,咽喉处有喉结可证实先前的判断,他头上偶见白发,结合他的皮肤色泽来看,年纪大约在三十至四十之间。”

杨森用手摸了摸死者的衣服,却因戴着手套而全无感觉,他只好说道:“死者衣服质地普通,手上有老茧,可能是手工业者,家境一般……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亦无内伤致死迹象,应该是感染痘疮致死无疑,大人,我验完了。”

杨森史无前例的快速验尸完毕,然后立刻远离了那具尸体,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死亡时间?地点?有无可供参考死者身份的细节?”

杨森苦着脸回到尸体身边蹲下,检查了一会后说道:“死者尸体已僵,不过身体还没有冷到最低,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时辰以上至三个时辰以内,看他所处环境而定,死亡地点不明,身下有简陋担架,抛尸迹象明显,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供查证身份的东西,大人我验完了。”

段飞皱着眉走近了几步,低头认真看了看,问道:“他左脸上伤口是怎么回事?”

杨森瞥了一眼,答道:“这伤口很浅,有可能是被削去了溃烂的皮肉。”

段飞摇头道:“杨森,你专注一点,有必要在人死后给他削去脸上一片烂肉吗?此人脸上别的地方也烂得可以,为何没有被削去?”

杨森这才注意到那一小片被削去的地方竟然没有渗血,也没有包扎上药痕迹,显然是死后才被削去的,他心中恐惧染上天花,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么明显的细节。

杨森很快镇定下来,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当众抛尸,或许有人不希望死者的身份被发现得那么快,因此削去了他脸上可供指认的特征,从被削去的大小和刀法……死者脸上原本可能有颗痣,或是胎记、伤疤什么的。”

段飞点点头,凝神又看了几眼,突然说道:“杨森,检查死者手脚上可有曾被束缚过的痕迹?”

杨森检查了一下,说道:“没有,怎么了?”

段飞道:“这就奇了,你发现没有?死者脸上手上的痘疮都烂得一塌糊涂,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抓的,后来又觉得不像,你看他脸上稀烂,却没有多少脓浆留下,难道那些难民趁乱用他身上的脓浆给自己种人痘了?这完全不可能嘛,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丢出来之前痘疮中的脓浆就已经被人采光了,他是一个痘源啊!”

杨森仔细一看,也认同道:“不错,这些痘疮都被挑破挤尽了,跟那些牛身上的痘疮完全一致,莫非他就是那个什么钧天教用来给信徒种痘用的痘源?”

段飞点点头,说道:“很有可能,痘疮从感染到病发身死,有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看来钧天教在西安府已经潜伏了好一阵了。”

杨森问道:“飞哥,你刚才问我尸体身上可有拘束痕迹,难道你怀疑他不是自愿作为痘源的吗?”

段飞答道:“是的,我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的,你看他皮肤上并没有任何抓痕存在,染上天花至少在起红疹的时候是很痒的,那些已经出现红疹的士兵都忍不住想抓,若是抓伤皮肤留下痕迹至少可以存在几天,此人脸上除了烂疮之外没有任何破损抓痕,倒是有些奇怪了,我不信他梦中还有比千锤百炼的战士更强的意志力。”

第458章 【天女散花】

PS:很抱歉今天来迟了,因为今天家里有点事,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午才回来,赶赶赶,赶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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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森道:“对啊,不过他手上又没有被拘束的痕迹,这倒是有些奇怪。”

段飞说道:“说怪也不怪,说不定他从感染天花到死都是昏迷不醒的,一颗百日醉就足够了。”

杨森道:“嗯,这个可能性很大,倘若钧天教真的图谋用痘疮吓唬人并招揽信徒,这个可能性很大。”

段飞冷笑道:“什么钧天教,它不是魔教分支就是魔教穿了马甲变的!刚才在城门口射我一箭的那人就是魔教中的高手,不问可知,被我射杀的那些人多数也是魔门弟子,前段时间魔教教主曾在西安出现,这次天花疫情就是魔教的阴谋。”

杨森听到魔教的名字后开始兴奋起来,他想了想,低声说道:“飞哥,要不要派人回去通知我爷爷?”

段飞白了他一眼,说道:“派你回去吗?不要遇到难题就找你爷爷,现在我们都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我带来的可是五千精锐,五千杆火枪啊!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动用皇上给我的密旨,调动陕西乃至周边数省的兵马,就算魔教发展再快,咱们也应付得来,魔教高手敢强行刺杀我吗?那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杨森喜滋滋地说道:“飞哥你说的是,真盼望着能亲手杀几个魔教弟子,刚才在南门我太激动了,竟然连一个死老鼠都没逮着,真是太可惜了。”

段飞笑道:“放心,咱们跟魔教今后有的是机会对上,我绝不会浪费了你的能力的,不过你干活的时候还是专心点,继续验尸吧。”

杨森瞅了瞅尸体,说道:“还有什么好验的?除非搬回敛房仔细查验,否则应该没什么可验了吧?”

段飞道:“听说尸体被抬出来时是盖着一席白布的,怎么现在变成草席了?他身下的担架不像是临时架起来的,你已经种过痘了,又戴着口罩和手套,还有什么好怕的?”

杨森瞧着那草席道:“飞哥,我是仵作,又不是万能的,这破草席很普通嘛,我可瞧不出来历,还有这担架,好像是专门做的,很结实,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担架,说不定是本地特有的,你叫我怎么知道?”

杨森那‘本地特有’四个字让段飞心中一动,他举目向四周望去,提声问道:“凌辰,夏大人不是说已经派了仵作过来收尸吗?怎么现在还不见?”

凌辰也有些疑惑地说道:“大人,这我也不清楚,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

段飞正要派人去附近找几个人回来问问,只听阮相眀的声音传来,说道:“大人,我已请来念慈庵庵主无尘师太,街头有人抛弃尸体的时候,念慈庵正在施粥给难民,混乱伊始的情况都一一看在眼里,有什么话大人尽管她问吧。”

段飞喜道:“还是你聪明,无尘师太,不知当时正在施粥的是哪位小师傅?能否将她唤来,让本官详询一下?”

无尘师太身穿缁衣头戴法帽,年纪约在四十开外,面目慈祥,她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答道:“钦差大人,每日庵堂施粥时贫尼都会站在庵堂前看着,怕的是一些无赖欺负年轻弟子,所以当时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就请问贫尼好了。”

段飞精神一振,说道:“师太看到究竟是什么人,从何方而至,抬着担架将这具尸体丢到路口的吗?”

无尘师太回忆道:“他们是从南边来的,衣着很普通,四个人抬着担架,看起来很轻松,念慈庵附近并无医药铺子,因为念慈庵平时还经常免费为附近穷苦人家的女施主看病施药,因此贫尼当时以为他们是抬着家中女施主来念慈庵诊治的,还回头叫庵中弟子去准备针药,没想到刚回过头异变骤生,那四个年轻人竟然将担架往地上一放,然后飞快地四散混入了人群中。”

无尘师太摇头道:“贫尼正大惑不解时,人群中已有人高声呼叫说‘有人得了痘疮死了,官府就要关城门让大伙儿一块死光光’什么的,街上顿时乱了,有人乘机抢东西,连本庵施粥的小棚子都挤踏坏了,盆呀锅呀勺呀全被一抢而光,眨眼间原本拥挤的街道变得空荡荡的,等贫尼开门出来看时,街上就只剩下那一具尸体还有一张原本用来搭在粥铺顶上遮风蔽雨的破草席,贫尼便将草席拿去盖住了尸首,回庵中等着官府的人前来查问,这就是详细的经过,请大人明察。”

段飞满意地点头道:“师太你说得很详细,不过……你可看清了那四人的相貌?有无认识的人在内?”

无尘师太摇头道:“距离远了些,而且街上人多眼乱,我看得不太真切,好像其中并无认得的人在内。”

段飞想了想,又问道:“念慈庵以南或者附近还有什么同样人多的地方吗?”

无尘师太说道:“有啊,附近人最多的就是西市了,不过它在北边,念慈庵以南不远就是怀恩寺,它的门前也有施粥,人也不少,再附近就是……玄元观了……”

无尘师太迟疑着停住了口,段飞疑问道:“师太,有何不妥么?”

无尘师太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玄元观最近来了一伙道士,自称是什么钧天教的,他们强占了道观,广收信徒,几天前曾被官府查封过一次,不过它暗中还在继续欺蒙百姓加入,贫尼曾与一位女居士谈及钧天教骗人的手段,不知这些话怎地就传了出去,从此庵中就再也不得安宁了。”

段飞故作惊讶地问道:“钧天教?这个教派本官也有所耳闻,听说他们替信徒种痘以避痘疮,虽然用的手法故作神秘,但是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件好事,为何师太说它是骗人的呢?”

一面说着,段飞给站在旁边的阮相眀使了个眼神,阮相眀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他会意地立刻去找了石斌、郭威他们几个,低声说道:“你们四人各带一百名锦衣卫,让凌辰带路前往玄元观,封住其四周一条街范围,不许任何人进出,等候大人命令。”

石斌他们几个点点头,石斌问道:“这里只留下一百人够不够啊?”

阮相眀道:“魔教阴谋刚被挫败,他们暂时还不会有新行动,况且一百名佩带火枪的锦衣卫,在长街上已经够顶住一两波的攻击,玄元观据此应该不远,倘若听到枪声你们再赶回也来得及。”

石斌他们这才打消了担忧,各自领了一队人离开,这边的无尘师太回答段飞的问题道:“段大人说得是,倘若他们只是用点手段招揽信徒倒也罢了,毕竟他们的种痘之术可以救人,可他们却借此蛊惑信徒,强逼信徒供奉巨资,甚至淫|人妻女,这便是伤天害理了。”

段飞嗯了一声,又问道:“师太还记得自己曾经跟哪位女居士谈及钧天教的骗人手段吗?”

无尘师太道:“她法号叫做无缘,是一位暂居在附近的走方居士。”

段飞道:“走方居士?她跟师太很熟吗?为何师太会与她说起这些话题呢?她现在住在哪里?”

无尘师太说道:“无缘居士是一个苦命人,她虽然与贫尼相交不长,但是贫尼相信她只是一时受骗,因此才对她说了那些话,第二日贫尼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去她暂住的地方拜访,那的人说她已经离开西安,想是回了老家。”

段飞摇头道:“无尘师太,你说她一时受骗,难道她也被钧天教骗了?既然被骗了钱财,何不去衙门报官索回财物呢?”

无尘师太说道:“无缘居士的真正身份是钧天教的玄妙天女,她来我们念慈庵是为了传教发展信徒的,不过她天天与我交流道法,渐渐被我劝化,当我点出钧天教隐瞒事实,用人痘之术欺瞒百姓,不知害死多少人时,她才突然恍悟,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念慈庵,从此贫尼再也没见过她。”

“玄妙天女?呵呵,这个名字可真够诱人的,难怪信徒那么多呢,”段飞说道:“无尘师太,很感谢你为本官提供了那么多线索,不知你可知道西安城中还有什么地方是钧天教的地盘吗?本官打算彻底铲除这般邪教,对本官来说,越不为人知的地方越有用!”

无尘师太道:“钧天教在西安城中倒是有几处巢穴,至于不为人知的地方嘛……贫尼也不太清楚……”

无尘师太说了几个地方,都是钧天教公开或半公开招揽信徒的地方,段飞都记了下来,然后对无尘师太说道:“师太提供的线索很有用,现在师太可以回庵休息了,如今处于非常时期,师太还是紧守庵堂关好门户为好,若是本官还有什么话想要问师太,本官会派人前来相请的。”

无尘师太念了声佛号,说道:“贫尼听说过段大人的故事,相信段大人定能铲除邪教,为百姓谋利,贫尼在此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段飞笑道:“本官从京城带来新的痘种,可以安全预防痘疮,念慈庵中若是有人没有种过痘的,可以到大雁塔下马家大院去排队种痘。”

无尘师太向段飞合十道:“多谢大人告知,贫尼回去便安排此事,请大人放心。”

无尘师太告辞而去,返回了念慈庵,段飞转过身,只见外圈的锦衣卫拦住了两个人,杨森正在和他们说着话,段飞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杨森回头答道:“大人,他们说是夏大人派来收尸的仵作,因为没种过痘,所以去找种过痘的人来替他们收尸,于是来迟了,他们打算就在街上烧掉尸体,所以带了一车木薪。”

段飞皱眉道:“好吧,烧了也好,免得引人恐惧,你们留在此烧毁尸体,然后回去复命好了,杨森,把口罩和手套都扔了,咱们去那边瞧瞧。”

段飞把口罩扔到那尸体身上,然后上马带着人向南而去,走了不远,段飞低声对杨森道:“你察觉到了吗?”

杨森微微点头,悄悄把弹弓取了出来,说道:“飞哥,什么时候动手?”

段飞摇头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等那两人回去报讯的时候你悄悄跟过去,看看他们的巢穴在何处,然后回来报告,一定要小心,别被魔教教主给逮住了,我可没法向你爷爷交代。”

杨森自信地说道:“瞧我的吧,这半年来我可没闲着,绝不会坏了爷爷的名头!”

两人小声嘀咕着,阮相眀没听到他们的话,忍不住开声问道:“大人,你跟杨森在商量什么呢?”

段飞回头笑道:“我在问他能不能依照死者的面相和骨骼画出他生前的容貌来,这小子说没那本事,可惜,若是能画出死者的面貌,便可以张榜以示,查出他的身份,找到他的亲人了。”

阮相眀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是可以一试,须知我从小便靠看面相为生,那尸体的脸虽然烂得可以,不过画个五六分相像还不算难事。”

这年头画像能有五六分相像就不错了,段飞知道阮相眀绝不会轻易许诺,他顿时大喜道:“没想到阮先生竟然还有如此奇术,那就请阮先生回钦差行辕之后尽快画出来,我好命人临摹出去张榜公告。”

“小事一桩,请大人放心。”阮相眀轻轻抚摸着下巴上新蓄起来的短须,微笑着说道。

段飞带着人很快来到已经被石斌他们带着人包围的玄元观附近,石斌所守之处正对着玄元观正门,见段飞来了,石斌拍马上前,说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段飞说道:“去敲门,小心机关。”

石斌咧开嘴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他来到玄元观前下马,拍门叫道:“里面有人吗?开门,开门!钦差大人来了,快开门!”

拍门声震天响,却不见有人应门,段飞喝道:“把门砸开,带人进去搜!”

石斌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然后一大脚飞起,踢在玄元观的大门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两扇大门应声而倒,砸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就在石斌踢开大门的时候,段飞心中一动,他的目光向杨森望去,杨森向他点点头,段飞悄悄取弓在手,轻声数道:“五、四、三、二、一,走!”

就在说出走字的时候,一支箭无声无息地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杨森也双手在马鞍上一拍,他的人顿时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优美的转折,轻轻巧巧落在道旁的屋檐上,然后迅速向西奔去。

段飞收回弓,淡淡地说道:“谁去为本官取回猎物?”

很快两个锦衣卫拖着一具尸体回来,尸体脑门中箭,睁着一双眼睛,满脸惊骇,似乎死得很不明白。

段飞说道:“搜搜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尸体带回去给杨森检查。”

那俩锦衣卫搜了搜尸体,缴上一只竹哨和一支讯号火箭,说道:“大人,他身上就这两样东西,没有别的了。”

段飞将竹哨和讯号火箭拿在手里瞧了瞧,说道:“很好,点一百人,跟本官到玄元观瞧瞧吧。”

段飞刚走进玄元观,石斌已转身走了出来,摊开双手说道:“大人,这里头鬼影都没一个,人早跑光了。”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仔细搜,总是会有所发现的。”

石斌耸耸肩,无奈地与闻讯而来的郭威他们带着人开始搜索。

很快,真的有了发现,在玄元观一处偏院中发现了大量草药残留的气味,阴沟边还能发现许多倒掉的药渣,道观中出现草药不奇怪,但是每天用药那么多就奇怪了,何况这些药里边除了段飞很熟悉的曼陀罗花之外,还有另外几种段飞最近才记住的草药,都属于同一个药方,那是用来降低种人痘时死亡率的!

除此之外玄元观中还发现了其他一些线索,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信徒在捐献了财物之后被迷晕,然后灌药种痘,等他们醒来时已经被中了痘而不自知,被曼陀罗花迷昏之后会有各种幻觉产生,让人有不一般的感受,再通过一些催眠话语的引导,很多人梦见自己见到或者成了神仙,他们回去一宣传,钧天教的信徒就呈爆炸式增长了。

一般挑选身体强壮的人来种痘,死亡率就会很低,再辅以药物,死亡率更低,就算万一种痘者发了天花,这些假道士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毁尸灭迹,段飞就是想在这道观中发现最后一招的痕迹,可惜最终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些混蛋收拾得还真干净。”段飞心中暗暗嘀咕着,摇头向外走去,吩咐道:“收队,回钦差行辕。”

大家都松了口气,谁也不想在这个可能是痘疮源头的地方久待,纷纷跟在段飞身后离开,段飞在玄元观门前正要上马,只见身穿飞鱼服的数骑飞马驰来,在段飞面前下马叩拜道:“大人,卑职奉钱大人之命送来一封书信,请大人过目。”

段飞接过信,拆开一看,钱如京写得很简单,信中告诉段飞牛痘种已经快用尽,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第459章 【痘种有毒!】

段飞率队返回钦差行辕,很快他就切身感受到了钱如京的忧虑,因为需要种痘的百姓实在太多了,比先前在南门处见到的还要多,多好几倍,几条街之外就已经堵得严严实实,形势相当严峻,百姓们光是等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是爆出痘种将尽的消息,只怕现场立刻会完全失控,好几十万百姓乱起来,就算再来几万锦衣卫也弹压不住,而段飞的脑袋只怕也保不住了,这就是张锐期望看到的情形吧。

段飞当机立断地对石斌说道:“石斌,你们几个立刻带凌辰离开队伍,换上便装,找几个本地信得过的人,混入人群之中……”

段飞叮嘱了几句,石斌他们会意道:“妙,大人果然妙招层出不穷,我们这就照着大人吩咐的办。”

阮相眀质疑道:“大人,这一招固然可解当前的危机,然而可一而不可再,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啊。”

段飞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先拖得一时再说,进入去之后我另有办法可以安定人心,稍迟之后痘种便会源源不断运至,届时百姓也疲了,危机自解,你们快去吧。”

石斌等迅速离去,段飞的人马缓缓进入被西安府衙役兵丁们清出的主干道,向前走去,他一手提缰,另一手则握着弓,弦上还搭着一支箭,神色冷峻,前后锦衣卫也人马彪壮精神奕奕,虽然前进的速度很慢,但是却有股高山不可仰视的感觉,令观者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终究还是有人比较大胆的,一个百姓高声问道:“钦差大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们种痘啊?”

段飞提气答道:“大家不要着急,痘疮并不是什么立刻致命的病,在发现症状之前还有十余日的潜伏期,也就是说被感染之后还有十多天才发作,只要在发作之前成功种痘就可保安然无恙,所以大家不用着急,迟一两天种痘也不会有问题的,目前会种痘的大夫还不够多,本官已经从各地调来大夫支援西安,至迟明天也就该到了,别说大家现在多半都还没被传染,就算已经被传染了,过上几天再种痘也没事的。”

听说有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种上痘,有些人登时急了,眼看不满情绪就快要爆发了,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叫道:“再过几天才能种痘大家早死翘翘了,我知道哪里有痘可种,城北葫芦庙啊,我表弟前天才在那种了的,大家快去啊!”

城北葫芦庙正是钧天教用来招揽信徒的地点之一,有不少人是知道的,当即便有人附和道:“不错,钧天教在城里还有几个点,都有痘可种的,咱们还在这里傻等做什么?去钧天教种痘吧,快走快走,别拦着我的道。”

又有人说道:“喂,你们都傻了啊?钧天教是能种痘,可人家是要钱的,很多很多的钱,你有银子吗?你想加入钧天教被朝廷通缉吗?去了也白去啊!”

先前说话的那人反驳道:“没钱又怎么样?这么多人一起去,他们敢不给咱们种吗?不给种咱们就抢呗?快让开,去迟了就抢不到了!”

听到这些话,段飞心中暗笑,脸上却更加严肃,提起弓大喝道:“大家不要听信邪教谣言,钧天教用谎言骗人钱财,给你们种的依然是会要命的人痘,念慈庵前被丢弃的那具尸体就是钧天教所为,他们种痘把人给种死了,大家千万不要去找钧天教种痘,否则因此至死官府一概不管!”

段飞话音刚落,有人厉声叫道:“大家快走啊,官府说不能干的事就非得去干不可,快走!快走!”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百姓顿时轰然四散,分作数股,向各处钧天教的巢穴涌去,围在大雁塔下的百姓不一会就少了近半,其余的还在观望着。

段飞心中暗暗得意,脸上却越发的严肃,他加快速度向前行,很快就接近了钦差行辕大门,然后他发现门前人虽然多,次序却井井有条,百姓们也很镇定,不像被堵在后边的百姓那么焦躁,钱如京果然很有这方面的能力。

只见几百名大夫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形状各异的桌子,他们就坐在桌子后替人种痘,桌上除了种痘的工具之外,还各有一叠号牌,有专门的下人负责分发和收取号牌,并在一旁煮水消毒,叫到号牌的人才能上前种痘,其余都得在十丈之外等着,每个辅助的下人手上还有只小本子,一旦号牌轮完一次,就在小本上画一笔,写正字,用来事后计算他帮扶的大夫为多少人种了痘,这关系到他和大夫的奖励,所以做得是一丝不苟。

除了在下边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之外,马家大院的围墙上还站着许多手持火枪的神机营战士,随时准备应变。

段飞见状稍稍放心,他快马驰入大门,钱如京闻讯已经迎了出来,两人不及寒暄,钱如京便将段飞拉到了偏僻处,满面急色地说道:“段大人,牛痘种很快就要没了,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安慰道:“钱大人尽管放心,我已有定计,一旦痘种用尽,我们只需用个‘安慰疗法’便能熬过去了。”

“安慰疗法?”钱如京疑惑地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段飞在钱如京耳边一阵嘀咕,钱如京震惊地抬起头来,说道:“这也行?若是泄露出去……”

段飞微笑道:“此事我们只派那些亲信去做,酒精里混些面粉,看起来就跟脓水差不多了,外面那些大夫忙得头晕眼花的,哪里会知道咱们提供的痘种是不是真的?”

钱如京苦笑道:“就算骗得了一时也不行啊,若是他们感染到了痘疮,岂不是一大隐患?”

段飞神秘地笑道:“钱大人,我打算在假痘种里再掺点东西,明天一早派人贴出告示,凡今日种痘后发现种痘处麻木肿大者,可在明日一早优先第二次种痘,据我估计今晚就会有大批新痘种送过来了,钱大人尽管放心吧。”

钱如京松了口气,说道:“段大人果然妙计,那便事不宜迟,立刻准备吧!”

很快,假痘种源源不断地送了出去,根本无人觉察,痘种不足的威胁终于被段飞巧计暂时化解,当然,凡是也有例外,一个寒酸老秀才种了痘之后钻进了人群中,他很快就把那膏药揭了下来,将棉签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眉暗道:“真的有一股酒气,这段飞搞什么鬼?”

他又用手沾了点棉签上的‘脓浆’,用手指捻了捻,心中更是疑惑,趁没人注意,他把手放嘴里含了一下,然后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暗骂道:“是酒和的面粉,哪有脓水的味道,这个段飞竟然敢用假痘种来哄人,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这个老秀才就是魔教的玄天大护法邵珈钰,他早已种过人痘,因此丝毫不怕被传染,在发现官府用假痘种给百姓种的时候,他心中顿时开始急转,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痘种用尽,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鼓捣出来的钧天教早就遇到过了,所以他们后来提高了入教的门槛,增加收入的同时还降低了死亡率,也在没有痘种不足的问题。

虽然钧天教在痘种最匮乏的时候,也曾经搞过假,不过他们是魔教啊,堂堂钦差怎么可能跟他们一起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邵珈钰回忆着段飞的资料,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它太直接,太简单了,像段飞那样狡猾的家伙,怎么可能用这种白痴手段来应对痘种不足的问题?他起先在外围用的那一招倒打一耙就够阴险的,这才是段飞的真正实力,他用假痘种给百姓种下,定是另有阴谋!

邵珈钰在心中给段飞打下个老奸巨猾的标签,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极尽诡异的念头,突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莫非用酒和面真的能预防痘疮?”

这个念头很快也被他打消,这怎么可能嘛,太不可思议了,想来想去,邵珈钰都没能确定段飞在施什么诡计,突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孩正拽着他的衣袖,冲他说道:“老爷爷,你的嘴巴怎么了?

“设……么?”邵珈钰疑惑地问道,但是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那充满磁性、抑扬顿挫,优美诱人曾经哄骗了无数人成为信徒倾家荡产捐钱捐物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含糊不清嘶哑难听!

邵珈钰霎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又肿又麻,一个念头突然涌了出来,他骇然心惊道:“痘种有毒!段飞想毒死全城的人!”

第460章 【杨森失陷】

只一瞬间的功夫,邵珈钰就镇静了下来,默运功力转眼便将毒素逼出,血行开后舌头也消了肿,恢复了知觉。

段飞在酒里混入的不过是普通中药材——祖师麻,经过处理后它的药效发作得比较缓,不过邵珈钰却用舌头尝了尝它的味道,舌头比皮肤敏感得多,于是很快便发作起来,本来这点毒素绝对影响不了功力深厚的玄天*师的,可惜邵珈钰心有旁骛,竟然没有留意到。

“竟然是祖师麻……”邵珈钰很快猜出究竟是什么草药搞得自己的舌头至今还又麻又痒,并且迅速推断出段飞在假痘种里掺祖师麻的真意。

“这个家伙,胆子够大,竟然敢对着数十万人耍这种手段,看来城里真的是没痘种了。”邵珈钰想道:“能否借此机会煽动百姓?嗯,不妥,百姓已被段飞用釜底抽薪之计煽动过一次了,现在找不到钧天教,还不知道在哪里骂娘呢,再想说动他们很难,至于已经种过痘了的……我说痘种是假的,谁又会信我呢?姓段的他是堂堂钦差啊,他说新痘种就是这样的,谁又能证明不是?唉,看来想借此闹事是不成了……”

邵珈钰摇头晃脑地向前走去,突然一道闪光刺破天际,过了一会半空中传来一声炸响,邵珈钰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邵珈钰惊疑道:“不好,不知是哪个秘舵被人发现了!不是叫他们各自分头躲藏吗?怎么还会把敌人引到秘舵去!真是该死!”

邵珈钰跺了跺脚,隐入人群之后快步腾挪,就像一个魅影般在人群中迅速穿梭,转眼就去得远了。

……

段飞不停地熬药,然后拿出去让亲卫拿去与酒、面粉调好,再拿出去充当痘种用,王佐匆匆走入禀道:“大人,卑职已与咱们的眼线联系上了,在我走后果然有人强闯他们的秘密据点,虽然我早已命他们四散藏匿,但是还是伤亡过半,看来魔教早已对我们在西安府的情报网了如指掌了。”

段飞道:“我在眀敌在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弄到足够多的痘牛,这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王佐答道:“大人有老天庇佑,听说西安附近州县正在发牛痘,我们的人正在大量收购痘牛,今晚将能分批运抵西安,请大人放心,明天应该有足够的痘种用了。”

段飞喜道:“太好了,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既然情报网已经可以开始运作,有没有查到魔教的巢穴在何处?”

王佐答道:“大人,魔教的落脚地经常换的,我们的眼线也只查到了几个临时据点,魔教重要人物的动向他们也查不出来,何况……可能知道点情况的人已经被刺杀了。”

段飞轻叹道:“这事原本也没这么简单的,那个刺客交代没有?”

王佐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他招供说自己是鬼头陀的弟弟,他之所以刺杀大人是为了替哥哥报仇。”

段飞冷笑道:“还嘴硬呢,不过他的身份应该不假,从他嘴里还撬出什么了吗?”

王佐摇头道:“他口风很紧,张口只是大骂,除了得知他外号叫鬼羽箭之外什么都没说,我们已动用几种酷刑,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就是不说,大人要不要亲自出马试试?”

段飞对自己的二针制神术也失去了信心,像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精神及其坚定的人,用了针也没什么效果。

段飞皱着眉头跺了两步,叹道:“希望杨森会带点好消息回来。”

“杨森?”王佐问道:“他去哪里了?”

段飞向王佐解释了一下,王佐大惊道:“不好,刚才卑职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天上有人放了个信号弹,据我所知那是魔教报警的信号,说不定是杨森被人发现了,魔教高手众多,杨森只怕会吃大亏的。”

段飞皱眉道:“我叮嘱过叫他小心点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吧?倘若真是他惊动了魔教弟子,那么很快他就应该回来了。”

一盏茶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杨森依旧没有消息,段飞担心得连晚膳都没心情吃,他找来王佐劈头问道:“你刚才看到信号弹是从哪里升起的吗?”

王佐答道:“看到焰火的时候它已经升到老高了,我只知道个大概方位,现在城中人心惶惶,不大方便大肆搜索吧?”

段飞道:“我放心不下,你快带一队人过去看看。”

王佐正要答应,两人头顶上突然有人说道:“不用看了,那的人早已人去屋空,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

王佐然惊呼道:“什么人!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上而下威逼而下,将王佐的话憋了回去,段飞前跨一步,将那力量转移了多半到自己身上,然后说道:“别闹了,都是自己人,箫寒,你知道杨森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管箫寒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跃下,说道:“我看到他了,他不知进退,大闹魔教分舵不说,还想把人家舵主逮活的,结果耽误了时间,被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赶了回来捉住了。”

王佐看清管箫寒面目后惊讶地说道:“公主的丫鬟小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箫寒瞥了他一眼,说道:“公主殿下派我来保护大人,不行吗?要不要向你请示一下呀?”

王佐给她顶得无言以对,段飞见他还面带怀疑,轻咳一声解释道:“小寒是公主在保定买的丫鬟没错,身负绝世武功的人就不能落魄街头卖身葬父吗?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救人要紧,箫寒,那个什么玄天大护法抓住杨森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手救他?”

管箫寒轻叹道:“大人啊,我虽然自负,却也还没糊涂到以为自己能够从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玄天大护法手里救人,倘若我一出手,现在大人要救的就是两个人了。”

段飞道:“好吧,那你看到他们把杨森抓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管箫寒说道:“看到啦,不过现在还不能去救人,好像他们在等什么大人物,若是能将那个大人物一块捉到或者杀死,大人的功劳可就大了。”

段飞喜道:“难道是魔教教主?若能活捉他当真是天大的功劳一件,不弱于这次救灾的,快告诉我他们的所在,让我们商议一下该如何动手。”

第461章 【一箭三雕】

段飞将熬药的活交给旁人,然后命王佐前去召集阮相眀和石斌、焦阳等人。

王佐正要出去的时候,管箫寒突道:“王大人,还请你代为守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会武功,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西安。”

王佐点点头,搞情报工作的人对这种要求还是能够理解的,王佐走后段飞和管箫寒走入书房,段飞拿出一幅西安府的地图,摊平在书桌上,问道:“杨森被捉去了什么地方?”

管箫寒从背后将段飞轻轻搂着,扑在他的身上,说道:“对不起,阿飞,杨森是被我制住才被俘的。”

段飞惊怒道:“你疯了吗?倘若他被伤到了半根寒毛,我我我……我决不饶你!”

管箫寒感觉得到他的愤怒,她镇定地说道:“放心吧,若无保住他的手段,我也不会轻易陷他于险地,这是我一箭三雕的计划,你先听我说完再生气嘛。”

段飞吸了口气,道:“好,你快说。”

管箫寒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说道:“有人来了,我得先走了,免得杨森真的被伤害,杨森现在就被关在此处,你们要赶快,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另外换地方,官府上下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行动必须特别隐蔽,记得带上所有高手,若能将玄天大护法邵珈钰留下,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说完管箫寒便松开了手,段飞转身抓住她的柔夷,问道:“你呢?你怎么脱身?怎么让他们不怀疑到你身上?”

管箫寒道:“我自有脱身之术,至于后者,就要夫君你替我想个法子啦,嘻嘻,人家要走了,你别抓得那么紧嘛。”

段飞恨恨地用力捏了她一下,管箫寒一跃而起,迅速隐入了房梁之后,这些木结构的大房子鳞次栉比,屋顶连成一片,不知道她从哪里出去了,段飞耳边只留下管箫寒传来的话音:“所谓一箭三雕,不过是晋身、自保、除妖而已,夫君明白的啦……”

她说得简单明了,段飞也确实猜到了,所谓晋身,也就是用杨森投石问路,接近西安这伙魔教的中坚,段飞可以想见她捉住杨森的时候定然表现惊人,让魔教的旁观者了解到她的实力,圣女紫烟回来啦,谁敢不敬?这也是她的自保之术,就算教主来了,也要掂量掂量,绝不敢当着一众魔门弟子的眼睛对付她!所谓除妖就更简单了,她的目标应该就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此人定是魔教教主的左膀右臂,干掉他不仅对管箫寒有利,对段飞也有莫大的好处。

王佐将钱如京、阮相眀等人召集而来,段飞把书房门紧紧关上,开始紧急磋商行动计划。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给百姓种痘的事并未停止,只不过一些年迈的大夫被换下休息,年轻力壮的轮流吃饭休息,三百余桌种痘点只剩五十桌左右,许多百姓席地而眠,现场比白天要安静了许多。

不一会王家大院里热闹起来,焦阳带着一彪人马从大门冲出,飞速向北方驰去,大门前等待着种痘的百姓都惊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起来。

紧接着又一彪人马冲出,紧随着焦阳而去,不一会从马家大院钦差行辕中一连冲出几彪人马,估计有一千多人,他们冲到前方十字路口之后分头而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标在什么地方。

最后连锦衣卫都指挥使,巡抚钦差段飞也出动了,只见他一手持缰一手提弓,精神抖擞威风凛凛,背后是同样威风的锦衣卫众,在他马前却跑着两条黑犬,它们一路低头嗅着,同时一路欢吠着向前奔去,而段飞则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两条狗儿准确无误地将段飞的人马带到了一家人的院子前,焦阳带着人早已将此地封锁,大家撞开门涌了进去,迅速搜索了一遍后只发现了一家六口的尸体,魔教在此雀占鸠巢,离去之后顺手把屋主杀了,以杀人灭口。

那两条狗围着院子绕了一圈之后突然又狂吠起来,然后向西南奔去,段飞喝道:“追!”大家又紧随着那两条狗追了下去。

一面紧随狗儿的脚步,段飞还不时燃放讯号火箭,那些火箭一只只地在天上炸开,就好像一只只的黄色大脚,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俩条狗来到城西一处偏僻的宅院前狂吠不止,甚至还在大门上用爪子直挠,段飞打了个手势,焦阳率着人迅速向两边涌去,段飞则再次燃放讯号,这一次炸开的是红色警示火箭,火箭在天上炸开之后没多久其他各队人马纷纷涌至,只不过数息之间,就将那宅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王佐出现在段飞身边,低声禀道:“大人,已经包围好了,里面已有动静,似已察觉,是否开始行动?”

段飞低喝道:“动手!”

王佐一挥手,围着院子的锦衣卫一齐将手里提着的一只炸药包似的东西点燃了导火线,然后齐声呼喝,甩手便将东西用力掷入了院子里。

啪啪啪连声爆响在院子里响起,然后浓烟滚滚,迅速将院子笼罩住了,里头惊呼声四起,然后咳嗽声大作。

“烟雾有毒!大家屏住呼吸,跟我冲出去!”一个声音临危不乱地叫道。

一条人影撞开屋瓦落在屋顶上,身材曼妙姿势优美,段飞看得真切,那不是管箫寒还有谁?

只听管箫寒逼着嗓子尖叫道:“不好,四面都被包围了,望风的人哪里去了?”

邵珈钰也冲破屋瓦落在屋顶上,他怒喝道:“该死,定是被人预先干掉了,大家跟我向正门冲出去,杀了段飞其围自解!”

邵珈钰的脚步刚一动,管箫寒已飘身向后退去,邵珈钰转头怒道:“小妖女,你敢临阵脱逃?”

管箫寒笑道:“我可没有*师那么武勇无敌,我也不是傻子,段飞身边高手如云,你爱冲就冲吧,不想死的人就跟我来!”

管箫寒从屋顶落下,双袖挥舞,卷起狂风吹散了地面上凝聚的浓烟,几个魔教弟子被救起,管箫寒一路向西奔去,沿途运功逼搅空气,吹散浓烟,许多魔教弟子获救尾随而去,邵珈钰跺跺脚,突然转身向后院东边柴房奔去,破门而入,很快便重新扑出,两肋各夹着一个人,他快步赶上管箫寒,只见管箫寒已跃上西面墙头,大袖挥舞中寒光骤闪,锦衣卫纷纷惨叫着跌落墙头。

不过锦衣卫人手众多,纷纷涌上,高手快速赶来,邵珈钰见状将腋下夹着的两个人分别丢给两名手下,大叫道:“小妖女,我来帮你!”

邵珈钰长啸一声,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万道金光,向堵住去路的锦衣卫攻去,眨眼间逼退许多敌人,眼前压力一松,邵珈钰大喝道:“大家跟我来!”

邵珈钰带头向前冲去,管箫寒在侧后帮他清除左面威胁,两人势如破竹地转眼冲出数十米,段飞的箭,锦衣卫的高手纷纷赶到。

王佐出现在邵珈钰面前,饱含劲气的一刀夹着强大气势向邵珈钰斩去,邵珈钰虽然飞起一剑逼得王佐这一刀无功而返,还被迫退了一步,但是邵珈钰一往无前的去势也受阻,紧接着杨真、二牛、焦阳纷纷赶到,邵珈钰与管箫寒被他们缠住,跟在背后的魔教弟子也都陷入了苦战。

段飞亲自督阵,手中长弓连发数箭,首先扛着杨森及另一个人的两名魔教弟子中箭倒下,两人被眼疾手快的锦衣卫救了出来,然后段飞更没了顾忌,一箭一个射得魔教弟子心慌意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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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秘窟寻宝】

锦衣卫欢呼着将杨森送到段飞面前,说道:“大人,杨森已获救,他身上完好无恙。”

段飞松了口气,邵珈钰却大惊回头望去,只见背后已经剩下没几个人了,管箫寒喝道:“*师,再不用那一招咱们就走不了了!”

邵珈钰怒道:“为什么你不用!这些锦衣卫分明是你这叛徒引回来的!”

管箫寒冷笑道:“这种时候你还要窝里斗吗?若真是我把人带回来的,我早就在你背后给你一剑了,是你的手下出了奸细才对,我大病初愈,再用那一招不仅事后再难恢复,而且效果不彰,现在只有你能带我们出去,本姑娘事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邵珈钰犹豫了一下,见情况已相当危急,他一咬牙,喝道:“大家跟紧些!跟我冲啊!”

邵珈钰咬破舌头,喷出一口鲜血,挥出的剑骤然威力大增,焦阳、王佐等纷纷被逼开,其他锦衣卫更不是对手,邵珈钰就像一个失控的火车头,蛮横地撞开挡在面前的一切,迅速闯出一条通道,杀出重围后依然狂奔而去,管箫寒紧随其后,其他人也快步跟上,不过功力不济,又有暗箭在后,最终只有两人顺利逃脱,其他人不死即伤,有几人当场自尽,稍有犹豫的便被及时制住,再也没机会求死了。

“让他们去吧。”段飞望着邵珈钰和管箫寒的背影,淡淡地说道:“你们刚才看清他的面貌了吗?回头叫阮相眀绘制出来,全城搜捕,全国通缉,我看他们能逃多久。”

锦衣卫开始收拾残局,许多功力低微的魔教弟子直接被浓烟迷晕,抓了个现成的,死伤的锦衣卫弟兄都得到了妥善对待,裹尸的裹尸,疗伤的疗伤,因公死伤的弟兄将得到厚恤,所以大家的士气并未受多大影响。

王佐带着人进入搜索的时候,烟雾已经消散,但是杨森和另一个获救的女子却还未醒来,段飞伸手在杨森脉门上试了一下,一丝真气迅速走遍杨森全身,化去了几处熟悉的阴寒之气,杨森身体一震,一跃而起,还没看明白周围是怎么回事,他就一招横扫千军向四周袭去。

见他还是生龙活虎的,段飞就放心了,他一个爆栗敲在杨森脑门上,喝道:“是我啊,你这个笨蛋,叫你不要冒险,你怎么就不听呢?若不是你身上有香囊留息,我及时让两条狗沿途嗅过来,你这回可就惨了!”

杨森终于看清楚了周围情形,他嘿嘿笑道:“不这样怎能显出飞哥你英明神武啊?今天你救了我一命,下次你遭遇不测我也去救你一命好了。”

段飞呸地一声道:“去你的,诅咒我啊,说,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被捉住的?”

杨森苦笑道:“我跟着那小子来到……去到不知道啥地方,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被人发现了,我于是就想捉一个活口,飞哥你知道的啦,抓活口当然要抓身份重要点的人,其中功力最高的那个也不是我对手,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背后突然一麻,就倒了下去,昏迷前好像听人叫什么圣女什么的,难道是被妖女紫烟给偷袭了?倘若是她的话,我栽得也就不冤了。”

段飞骂道:“我叫你跟踪而去是想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不是叫你去抓舌头的,你只要确认地方就可以回来了,又怎么会惊动目标?还说什么栽得不冤,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杨森吐了吐舌头,低下头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再贪功了。”

段飞说道:“你被捉之后一直昏迷着吗?”

杨森道:“有啊,我被弄醒过一次,他们问我……那个……嗯,飞哥,这是我的秘密,不方便在这里说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就有空再说,先清点尸体吧。”

杨森哦地一声,开始清点被锦衣卫抬出丢在大门边排列整齐的魔教弟子尸体,段飞则大步走入院子,他很迫切地想找到跟魔教有关的更多线索。

王佐拿着一具弥勒佛雕像走了出来,说道:“大人,屋里找到许多跟魔教有关的东西,光弥勒佛就搜出好几座,几乎每个魔教弟子胸口都挂着一块弥勒像,这里是魔教秘窟毫无疑问。”

段飞问道:“有没有名册、账本之类的东西?”王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发现,倒是又发现了一些密语、暗号之类的东西,与我们所知的暗号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段飞道:“这是当然,京城那边的魔教弟子都早已改了口令,魔教内部派系林立,争斗不休,说不定每一派每一处分舵的密语暗号都不一样呢。”

王佐苦笑道:“那岂不是没什么用了?”

段飞点点头,继续向里走去,说道:“继续搜。”

这个院子在门外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里面却很有纵深,段飞主要查看两处被撞破屋顶的房子,其中一所位于东厢房,一处却在后院。

东厢房中似乎还遗留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段飞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正要转身离去时,他突然又回过头,向书桌大步走去。

“大人,小的检查过了,这屋里没有什么发现。”一个锦衣卫说道。

段飞没理他,来到书桌之前,从书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鹅毛来,这锦衣卫的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知道鹅毛笔的妙用,那人又道:“这支笔我也检查过,没发现什么。”

段飞道:“是没什么,本官奇怪的是魔教的人怎么会用鹅毛笔而已,你们去查别的地方去吧,这是魔教圣女居住的地方,我要再仔细查查。”

王佐哦的一声,带着人走了,段飞见身边已没有旁人,他把鹅毛一掐,从毛管中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

小心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夫君,我要吃二月二的地瓜。”

夫君应该是称呼,不过后面那句段飞实在摸不着头脑,他只好将那句子记在心中,碾碎了手里的纸条,然后大步走出屋外。

正好石斌迎面走来,段飞叫住他,吩咐道:“石斌,你带几个人去附近找几个本地读书人问一问,附近或者西安府中,有什么做饮食生意的铺子,名字跟龙有关的,快去。”

石斌手里拿着些银锭和首饰,不知该放哪里好,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放怀里吧,只要帮我快点问出地方来,我不但把这些东西都赏给你,还要请你吃夜宵,快去吧。”

石斌喜滋滋地答应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大人,卑职率人搜遍了这个院子,没有发现什么密道或者新近掩埋痕迹,只发现了一些小额银票、银子什么的,还有些练功口诀或是私人账单,以及下三滥的东西,什么迷药、道具之类的。”

段飞道:“没有什么下不下三滥的,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咱们不也是用迷烟先把目标熏过才顺利得手的吗?那些银子你们自己拿去分了吧,不用再禀报了。”

虽然所得不多,但是大家还是挺高兴的,办案中得到的东西,段飞向来都是让下面的人自己看情形平分的,当然数额太大或者涉及重要证物的话,下面的人也不敢私吞,大家维持着这种默契,各有所得。

这里虽然是魔教秘窟,但是却依然没有找到段飞想要找到的东西,这所宅院的主人就是魔教弟子,一起被迷晕捉住了,段飞亲自巡查了一遍之后并未有什么新发现,他大手一挥,大家抬着尸体和伤员,押着人犯开始收队,两条封条把大门后门都封了,至于房产地契什么的,全都进了段飞的口袋。

第463章 【蚀心腐骨】

邵珈钰拼着损耗功力施展出天魔遁,刹那间从城西跑到了城东,瞅到无人追来,他七转八拐地摸进了一家普通人家里,用重手法悄无声息地杀死房屋的主人之后,他才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在床沿之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师你犯不着杀他们的,何必呢?”管箫寒的声音从门外幽幽传至。

邵珈钰脸色一变,喝道:“你跟我来作什么?想趁我功力大损的时候对我下手吗?”

管箫寒脸上挂着面纱,邵珈钰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管箫寒冷笑道:“难道*师也有胆怯害怕的时候?放心,我知道不可赶狗入穷巷的道理,我不过是想请你替我给教主传个话而已。”

邵珈钰暗暗提防着,说道:“教主想见你的时候自会见你,不想见你的时候你找我也没用。”

这时外边又有声音传来,两人都向外望去,只见那两个仅余的魔教弟子翻墙进来,见到管箫寒之后神色一惊,紧接着便看到了邵珈钰,急忙问道:“*师,你没事吧?”

邵珈钰清咳一声,说道:“还好,休息个三五日就无恙了,就算有人不开眼地想造反,拼了这条命也要能找一两个垫背的。”

管箫寒轻笑一声,说道:“*师真是老当益壮啊,既然*师见了我就心烦意乱耽搁了养伤,那我还是避一避吧,记得见到教主替我说一声哦……”

管箫寒翩然而去,那两个魔教弟子直看到她消失在远处,留了一个继续盯着,另一个回到屋门外,向邵珈钰拜道:“*师,妖女紫烟已经离开了,*师的伤真的不碍事吗?”

邵珈钰叹了口气,说道:“两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还要苦修两年才能恢复原状,这一次老夫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教主那里还不知该如何交待,好在你们及时赶来,否则那妖女说不定真会冒险对我下手,现在我们在城内孤立无援,我又受了伤,必须再觅个好地方暂时隐遁一阵才行,空明,你是巽风堂堂主,对西安应该是了如指掌,你说我该去哪里疗伤比较好呢?”

空明其实是个和尚,他嘿嘿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个玉瓶,说道:“前些天教主见我办事勤快,赏了我一粒补天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希望*师服下后尽快恢复功力,赶走妖女,在教主面前,也好替我们巽风堂说几句好话……”

邵珈钰大喜道:“教主竟然赐了你补天丹?快拿来给我瞧瞧。”

空明把玉瓶抛了过去,邵珈钰此人生性多疑,此刻受了伤防范之心更重,空明都不敢过于靠近。

邵珈钰揭开瓶盖一瞧,只见一粒紫黑色的丹丸正在瓶子里躺着,嗅了嗅,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心头的烦闷顿时消减许多,邵珈钰大喜道:“果然是补天丹,看来我可以少浪费两年的心血,空明,本护法会记住你的好处,在教主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的,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换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邵珈钰带着巽风堂的堂主空明和他的师弟副堂主空信迅速离开,躲躲藏藏地又找了户人家,这一次没有杀死屋主,而是用武力和毒药威逼他们听话,若是有人前来查探,也可以应付一下,临走再灭口不迟。

邵珈钰感觉已经安全了,便命两人为自己护法,然后服下了补天丹,很快便入定过去。

空明和空信观察了许久,确定邵珈钰果然已经入定之后,空明轻拍了两下手掌,一条人影飘然而入,正是管箫寒来了。

“小的参见圣女,*师已经上当,服下补天丹了。”空明献媚地说道。

管箫寒瞧了一会,手指连弹,几道银光飞出,分别刺入了邵珈钰身上数处要害,邵珈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霍然睁开双目,见到管箫寒之后目眦欲裂地怒道:“小妖女,你真敢对老夫下手!”

管箫寒咯咯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这不是你和教主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老命的,只要你从今往后听我的话,助我夺得教中大权而已……”

邵珈钰怒道:“你做梦!老夫是绝不会屈从于你的!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

管箫寒冷笑道:“这就由不得你了,用了一颗救命的补天丹才钓到你这条大鱼,我怎么会浪费掉?你放心,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跪在我脚下,你给陶天雄做了一辈子的狗,现在该换个主人了!”

邵珈钰还欲再骂,一粒药丸已被管箫寒弹入喉管,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他惊怒交集地说道:“妖女,你给我吃了什么!”

管箫寒微笑道:“阴葵派的蚀心腐骨丸啊,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前次我前往江南的时候跟阴葵派的灵枢圣君相谈甚欢,我便向他讨要了几种药物,其中蚀心腐骨丸正是其中之一。”

邵珈钰骇然道:“你……好毒的手段!”他霍然向缩在一旁的空明与空信道:“你们两个是否也吃了蚀心腐骨丸?这才被她挟制?”

空明苦笑道:“*师,你明白的,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管箫寒回手两巴掌甩过去,空明、空信两人连躲都不敢躲,生生挨了两巴掌,然后骇然跪下,向管箫寒连连磕头道:“圣女饶命!”

邵珈钰见状怒道:“你们怎么这么没骨气?中了蚀心腐骨丸又如何?直接抹脖子死了岂不干净?胜过受这小妖女凌辱!”

管箫寒微笑道:“大护法,我给你们下毒才是真的迫不得已呢,不如此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天好活,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教主能给你们的我一样能给,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玄天大护法,你这次犯了大错,教主绝不会轻饶,还有两位大护法也不会就此罢休,你难道不想彻底盖过他们吗?只要我掌了教中大权,你们这些最初投靠我的人我定不会委屈了你们……”

邵珈钰有些心动,眼珠转了转,他说道:“你别痴心妄想了,教中有四大护法,极天大护法暂且不算,另两位大护法绝不会听你的,就算圣母宠你,你也斗不过教主,何况还有两大护法帮他。”

管箫寒冷笑道:“这你就不用着急了,我自有办法慢慢剪除教主的羽翼,总有一天我的力量会盖过他,你愿意辅佐我继续享福呢?还是愿意受那蚀心腐骨之苦、死无全尸?现在可以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第464章 【一线生机】

石斌喜滋滋地回到钦差行辕,向段飞禀道:“飞哥,我查到了,西安府中名字跟龙有关的饮食铺子有玉龙轩、盘龙阁,腾龙斋、龙影轩、栖龙堂……”

石斌数了一串名字出来,段飞琢磨了一下,心中突然一动,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石斌才走王佐便来了,他说道:“大人,那些魔教弟子该如何处置?是否一起割断手筋脚筋?”

段飞道:“割断手脚筋是为了防他们获救逃走后继续作乱,如今西安城中不太可能有人敢强闯行辕吧?那些魔教弟子多数都是受了迷惑盲从,罪不至死,先审过确认他们的身份再说。”

“是。”王佐走了,段飞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森,问道:“现在没外人了,说吧,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杨森道:“飞哥,我被弄醒后一个戴着面具的老头逼问我的身份,那个戴着面纱的妖女从我的武功中瞧出了我的来历,原本那戴面具的家伙想割断我的手脚经脉,不过那妖女却说我是她捉住的,她才有权处置我,还说留着我可以用来威胁我爷爷,若是把我弄成了废人,我心灰意冷反而会坚定必死之心,不和他们合作什么的,总之他们想利用我引出爷爷,然后逼他头降,或者杀死我爷爷,那妖女好阴险,好在飞哥你这么快就把我救出来了。”

段飞皱眉道:“现在你身份已经泄露,他们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查出你爷爷的身份,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你爷爷孤身一人,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杨森苦笑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也是爷爷的安危,那妖女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我和爷爷都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了一般,想想都有些害怕。”

段飞道:“嗯,暂时还不会有危险,现在你爷爷已经住在北京,连我要见他一面都难,魔教的人就算知道了他的所在,也不敢轻易动手的,这个问题等我们回京再说吧,我看他也只好认了,谁叫他的乖孙不听话贪功冒进呢?”

“都怪那个妖女!”杨森咬牙切齿地说道。

段飞神色有些怪异地看着他,说道:“好歹人家留住了你一条小命,而且还没有割你身上什么东西,你该知足啦!”

杨森不屑地说道:“她是怕把我弄成废人之后我生不如死,不但没办法威胁爷爷,甚至会激起爷爷的滔天怒火,对魔教大开杀戒而已,我才不会感激她呢,若是她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要……”

“好了,大丈夫心胸该宽阔些,回去休息一下,明早还有个大行动,你不会说不想去吧?”段飞打断了杨森的诅咒,对他说道。

“去,当然要去,我这就去休息,早上记得叫我啊。”杨森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段飞沉吟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生不如死……心灰意冷……嗯,箫寒怎么会对着杨森说那么多话?这些话里定有什么用意,我得好好想想。”

想到了三更都还没想出来,倒是打坐入定了会,不知过了多久,心中一动,他突然‘醒’了过来,只听有人敲门道:“大人,是我王佐,卑职奉命审问犯人,已经有些进展了。”

段飞起身批了件外衣,说道:“进来吧。”

王佐推门进来,向段飞禀道:“大人,犯人中有几个桀骜不驯的,不过多半都招了,他们都是魔教巽风堂的,他们的堂口并不在西安,经常换地点的,他们这些低级教徒也不知道现在堂口在何处,唯一重要的口供是指认了被俘者中有一个叫上官杰的人,是巽风堂的副堂主,还有几个重要点的分别是巽风堂的香主什么的,今日逃走的四个人分别是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巽风堂堂主空明、副堂主空信,还有魔门圣女紫烟。”

段飞问道:“那个上官杰招供了吗?”

王佐摇头道:“他尚未招供,不过看他神情似乎也已到极限,卑职现在让他们休息一下,等他们精神足了之后再给他们用刑,定能让他们彻底崩溃!”

段飞皱眉道:“魔教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招供?会不会有假?”

王佐道:“卑职交叉确认过口供,口供应该没问题,也许这些人地位不够高,信念不够坚定吧。”

段飞摇头道:“不,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死,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凶神鬼头陀那样硬骨头的……”

段飞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我明白了!这些人比较软弱是因为他们生机未绝!若是将他们抓回来的时候直接把他们的手脚筋都给挑断的话,只怕他们就没这么容易屈服了,看来今后除非必要,否则还是不要那么早就把犯人弄残比较好。”

王佐恍然大悟道:“没错,还是大人反应快,我们就怎么也没想明白,我还打算等弄醒他们之后就把他们手脚经脉挑断呢。”

段飞道:“不必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们,若是能将他们收服为我所用是再好不过。”

段飞和王佐来到临时关押魔教弟子以及对他们进行审讯的地方,只听里面惨叫连声,里边的人正在继续对魔教弟子施刑呢。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烤肉的味道,王佐抢先进去,喝了声道:“都给我住手,大人来了!”

段飞走进去一看,只见刑室当中有一个X型的木头十字架,一个被剥得只剩裤衩的男人四肢分别被铁链锁在上边,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一块红肿一块焦黑地,没几处好肉了。

正在审讯他的人纷纷向段飞拜道:“卑职恭迎大人!”

段飞问道:“他是什么人?招供了没有?”

一个手提皮鞭的锦衣卫答道:“大人,他名叫戴朋,被人指认是魔教巽风堂辖下的一名香主,他口风很紧,至今尚未招供。”

段飞来到受刑者面前,问道:“戴朋是吧?你年纪不小了,早已成家了吧?家里孩子多大啦?家里妻儿老小过得还不错吧?”

戴朋抬起头,呸地一声,骂道:“狗官,你想怎么样?有种就杀了老子,老子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我就孤家寡人一个!你休想用家人来威胁我!”

第465章 【假可乱真】

戴朋激动得脸上肌肉乱蹦,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冲着段飞怒吼道:“狗官,你敢碰他们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饶你!”

段飞摇头轻叹道:“就算你附从逆贼做了不少坏事,只要你幡然悔悟,招供出有用的线索,本官定会对你网开一面,不追及你的家人,若是你功劳足够大,说不定还能让你服几年苦役之后就回去见你的妻儿老母,你有家有室,何必闹得玉石俱焚呢?好好想想吧。”

戴朋冷笑道:“狗官,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我才不会信你呢!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

段飞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看得戴朋忍不住逼开了他的眼睛,段飞这才满意地笑道:“王佐,这个戴朋不用再审了,等找到了他的家人再说。”

戴朋被解了下来,他愤怒地对段飞道:“狗官,我没有家人,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段飞笑道:“刚才你还说我若是碰他们一根寒毛你就如何如何的,现在怎么又说没有家人了?你这么着急,看来他们的下落也不是太难查到才对,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戴朋愤怒地尖叫道:“狗官!我做鬼也不饶你!”

段飞没理睬他,吩咐道:“王佐,去把起先已经招供了的那些人重新审一下,谁能提供出戴朋家的线索,减刑十年,若是犯了死罪的,也给他免了,将这些不肯招供的家伙分开关押,不许他们有机会互传声息,准备一桌酒席,本官要为上官杰接风。”

“上官杰!?”戴朋惊呼起来。

段飞淡然瞥了他一眼,说道:“上官杰已基本完成任务,无需继续卧底了,此次任务他的功劳甚大,本官要封他个大大的官……”

戴朋被越拉越远,听不到段飞的话了,他将信将疑的被拖回牢房,正好看到上官杰被人从牢房里‘请’了出来,他身上没有任何镣铐,也不见有伤,精神头似乎还不错,领着他出来的两个锦衣卫还献媚地叫道:“上官先生,请跟我们来,段大人有请……”

戴朋望着上官杰怒吼道:“上官杰!是你出卖了我们!你这个叛徒!”

上官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跟着那两个锦衣卫趾高气昂地走了。

过不多久,这个上官杰被带到一间独立的房间,段飞正坐在椅子上品着茶,面前有一个伤痕累累的汉子赤膊跪在满地碎石上,背上还压着一块板石,令他连头也抬不起来,匍匐在段飞的脚下,双腿着地处早已是鲜血淋漓,还有人在用茅草尖挠他的脚心,让他不时颤抖着挣扎一下,令双腿受到更大的痛苦。

那个上官杰向段飞施礼道:“大人,卑职已完成任务。”

段飞笑道:“办得怎么样啊?骗过那个大老粗没有?”

上官杰笑道:“应该是骗过了,卑职走的时候他在后边不停痛骂呢。”

段飞满意地说道:“这就好,上官杰,你不死很想知道奸细是谁吗?你转头看看就知道了?”

跪在那里受刑的人勉强转过头向进来的那个上官杰看了一眼,然后立刻脱口惊呼道:“你……不可能!这不可能!狗官,你陷害我!”

进来的这个上官杰与跪在那里受刑的上官杰乍一眼看去果然是一模一样,都是面容清秀三十来岁年纪,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至多只有六分相似,刚进来的那个显然是易容的。

不过在光线昏暗的牢房,戴朋只有看一眼的机会,认错人就难免了,跪在那的上官杰很快就想通了段飞的计谋,跪在那的身体猛然巨颤起来,段飞继续打击他的心志,悠然说道:“听说陕西省官场上下有不少你们的探子,本官打算带这个上官杰去会会他们,他们一定看不出真假,这消息一旦传开,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呢?”

上官杰心神巨震,喷了口鲜血之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搭下去,王佐低头一看,禀道:“大人,他昏厥过去了。”

段飞道:“去掉刑具,给他包扎伤口,等他醒来时找两个人故意说些话给他听,就说我已经带着假上官杰去会见百官去了什么的,若能查出戴朋家人的所在,就说戴朋已经招供,锦衣卫正在解救他的家人等等,说些招供后的好处给他听,相信这个上官杰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佐赞道:“还是大人厉害,这家伙早些时候受过许多酷刑都没有昏过去,大人略施小计、三言两语竟然将他激得吐血昏厥,等他醒来又听到那些话,定会抢着招供,以求大人庇护他的家人了。”

段飞摇头轻叹道:“这要看他对魔教以及魔教的所谓‘大业’究竟有多忠诚了,换做凶神鬼头陀,这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对他就没什么用处,这个上官杰嘛……看他面目清秀、皮光肉滑的,这辈子定没吃过什么苦,对魔教也不见得有多坚贞,说不定会有用。”

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鱼肚白了,段飞望着天悠然说道:“这真是一个不眠之夜啊,那些痘种有新消息了吗?”

王佐道:“大人放心,卑职已经确认过,昨晚大人在忙的时候已经有上千只痘牛送入城内,今日还会有上万只痘牛陆续送来,一只痘牛约能给两百人种痘,痘种已绰绰有余了。”

段飞满意地说道:“这我就放心了,大家都辛苦了,轮班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吃过早点还有行动,大家都要养足了精神才好。”

王佐笑道:“大人真是体恤下属,我等感恩涕零,大人也已操劳了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段飞摇头说道:“还有很多事要做,今日与昨日同样关键,没有时间休息啊,过了今日情况就好办多了。”

段飞说得没错,麻烦事还多着呢,不过当他走到前院想找个人问问情况的时候,阮相眀满面倦意地走来,段飞讶道:“阮先生,你没有休息吗?”

阮相眀见到段飞后精神一振,说道:“大人,你也没有休息啊,我又怎敢偷懒?我已绘出画像,并亲自临摹了数十份,已派人拿去各处张贴,一有消息就会传回来。”

第465章 【无缘妙尼】

段飞满意地说道:“辛苦先生了,先生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阮相眀说道:“大人,我刚才在前面看到许多痘牛被牵进来,看到的百姓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有些躁动了,随着更多痘牛被送来,只怕新痘种就是牛痘的消息再也隐瞒不住,大人,要未雨绸缪了啊,我建议立刻公布真相,安抚民心,如今城内魔教势力大减,正是公布真相的最好时机。”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我打算游说陕西方面的官员在百姓面前一起种上牛痘,不过却有些担心他们不配合,是以还有些犹豫,不知阮先生可有良策能将这件事办得妥当些呢?”

阮相眀笑道:“段大人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我正是要建议大人去说服夏大人他们,一起种上牛痘,所用手法,不外乎威逼利诱而已,再加上段大人、钱大人以身作则,还由得他们不听话吗?实在不肯听话的,以违抗圣旨妨碍救灾为名,先斩了再说,再去查他的政绩,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段飞哑然失笑道:“看来对付这些当官的也就是这些手法了,也罢,待我去请来钱大人,商议一下再说。”

段飞请来钱如京,两人密议了一阵,钱如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决定先由钱如京扮红脸说些大义所趋之类的好话,没什么效果的话,段飞扮的恶人就开始上场,照钱如京的判断,成功率应该有九成以上,实在有不开眼的,这种国难当头的时候,也只有杀一儆百一条路了。

商议已定,钱如京去准备公告和说辞去了,这时王伟走了过来,向段飞抱拳拜道:“大人,王佐大人命我前来禀报大人,那个昏迷的女子已经醒来,她说自己法号无缘,要求见大人。”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是她?我还以为是魔教不知从何掳来的大家闺秀呢,你去带她过来吧。”

不一会自称是无缘的女子被带了过来,她醒来后定是梳妆过了,比昨晚看起来干净整洁许多,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后,段飞的呼吸不禁一滞,眼前这个一身素白缁衣头戴法帽带发修行的女尼,竟然有着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神态并未稍减她的姿色,反而冷傲犹若月宫仙子,令人顿生攀蟾折桂之心。

段飞惊艳之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只见无缘盈盈向段飞跪下施礼道:“贫尼无缘,参见大人,多谢大人救我脱离苦海,无缘感激不尽。”

段飞和声说道:“不必多礼,你且起来说话,听说你要见我,不会就为了说句谢谢吧?你是怎么被魔教掳去的?是否别有隐情啊?”

无缘没有起身,她垂首轻叹道:“大人,贫尼是咎由自取,我其实是魔教玄妙天女,来到西安府是为了传播教义广收信徒的,没想到却受高人点化,明白自己所做所为都是在助纣为虐,想要离开那些魔鬼的时候,却被他们捉了回去,若不是大人相救,只怕我会万劫不复,为免更多百姓受魔教欺骗,我愿意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向大人交待,助大人将这些魔鬼尽数铲除,解救受魔教欺骗的无辜百姓。”

段飞道:“据本官所知,玄妙天女在魔教中的地位并不高,你能够提供什么线索给本官呢?”

无缘说道:“大人说得不错,我在魔教中地位确实很低,不过魔教四大护法中的玄天大护法邵珈钰对我很迷恋,他虽然没有给我知道那些丑恶的东西,却也透露了不少相信大人会感兴趣的消息。”

无缘说到自己与邵珈钰的关系时飞快地抬起头向段飞瞥了一眼,段飞的心脏霍然跃动了一下,管箫寒夹着勾魂术的媚眼也不外如是,她冷如冰霜的外表之下深藏着的是入骨的娇媚,貌若仙子媚骨天生,她果然有足够的资本让邵珈钰魂不守舍。

段飞心道难怪邵珈钰在逃走前还要冒险带上她,他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你就将你认为是有用的消息诉说出来吧。”

无缘吸了口气,说道:“邵珈钰曾经带我回过魔教总坛,虽然我不知具体地点,但是我却知道大概在哪里……”

无缘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诉说了出来,许多信息是相当有用的,譬如魔教总坛地址、教主陶天雄的身材年龄以及生活习惯,还有魔教的组织结构,魔教四大护法的资料,等等等等。

无缘给出来的资料细节丰富,这说明她观察能力很强,记忆力也很强,经过她的描述,段飞几乎已经在心中勾勒出魔教数大巨头的身材习惯,可惜的是他们聚会的时候都是戴着面具的,因此无缘也无以得见,只能凭邵珈钰的描述简单勾勒一下。

让段飞更加惊奇的是无缘还精通书画,她请段飞给她纸笔,然后便在纸上绘出栩栩如生的人物来,魔教教主那些人还罢了,邵珈钰的样貌给她画得活灵活现,段飞相信自己若是在街上遇到没有化妆的邵珈钰也定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拿到一叠官府花费数十年和无数人力物力都查不到的资料,段飞激动地说道:“无缘,这些东西都很重要,若本官能大破魔教,将这些人诛除,你居功至伟!本官要替皇上和天下百姓谢谢你!”

无缘轻叹道:“贫尼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想起自己受人利用,骗了那么多人入教,我就感觉罪孽深重,段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魔教妖女?不管遭受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无怨无悔。”

段飞道:“你只是受人蒙蔽,自身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现在你又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线索,本官怎么会惩罚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只要本官能办到的,你尽管说吧。”

无缘道:“我只想找个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静静地度过余生,大人若能为我安排一个偏僻安静的庵堂静修,无缘此生已无他求。”

第467章 【痘种公开】

段飞望着她那绝世容颜,轻叹一声,说道:“本官知道你定是吃过很多苦,所以才看破红尘,打算就此青灯古佛度过余生,本官不想探究你的过去,免得让你更加痛苦,不过暂时本官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你的存在对魔教来说是一大威胁,不论是处出于保护你还是对付魔教来说,本官都要保你周全,这样吧,这马家大院里本来就有一个小庵堂,你可以暂时在那里静修,若是又记起什么新的线索,可以随时向本官禀报,你若是住不惯,我可以请念慈庵的无尘师太或者其他你相熟的小师傅来陪你。”

无缘微微垂头,合十念佛道:“多谢大人的安排,若是能请到无尘师太来给我讲解佛门教义,无缘感激不尽……”

段飞亲自把无缘安排住进了庵堂,那庵堂本是马家老太用来修身的,无缘住进去正好合适,段飞另派人前去请无尘师太,忙完的时候石斌他们已经起来了,一个个神秘兮兮地朝着段飞不停怪笑,段飞知道他们又在胡思乱想,吩咐道:“无缘师太是一位重要证人,绝不容有失,去叫焦阳来,派一百锦衣卫和几个高手,眀岗暗哨地好好保护她。”

大家心中都泛起了疑问:这女尼是谁啊?飞哥怎么这么着紧她?

还没来得及问,王佐匆匆赶来,对段飞道:“大人,上官杰已经肯招了,我们另外探出了戴朋的家人所在,卑职已经派出两队人,快马加鞭地去保护、转移他们的家人。”

段飞满意地说道:“很好,去将上官杰带来,本官要和他共进早膳,然后再带着他去见陕西省的文武百官。”

上官杰神色惨淡地被带了过来,他身上受的都是皮肉伤,对行走来说没什么关碍,洗浴之后穿上新衣服,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刚受过刑的样子,段飞远远地看到了他,微笑道:“上官杰,听说你已经想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等着看你的表现哦。”

上官杰惨然一笑,来到段飞面前向他俯身拜倒,说道:“请大人保护小人一家老小,大人叫小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小人现在就是大人的狗,请大人收留。”

段飞朝王佐望去,忍不住笑道:“这是谁的主意?真是胡闹,上官杰,你起来,本官要的是一个立了大功,春风得意的下属,可不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待会你还要随我去见百官呢,你可别漏了陷,来,陪我吃早餐,我告诉你一些该注意的地方……”

段飞在餐桌上对上官杰循循善诱地叮嘱了一番,末了他悠然说道:“你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倘若你真的听话,帮助本官将魔教铲除掉,你就是真正的功臣,不但过去的罪过本官替你一笔抹消,甚至还可以光宗耀祖,你可要想清楚了。”

上官杰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他只好唯唯应诺,段飞也不催他,刚才王佐已将上官杰招供的东西向他禀报过了,段飞对收服上官杰充满了信心。

上官杰年纪轻轻,功力和功劳也不算杰出,却能坐稳魔教中相当重要的巽风堂堂主,这是因为他深得魔教教主陶天雄的信赖,将他安插在巽风堂中其实是另有用意的,听说了上官杰在魔教中的作用之后,段飞修改了自己的计划,上官杰此人大有利用价值,收服他的好处甚至比杀了玄天大护法邵珈钰还要大。

辰时正的时候,段飞带着上官杰,与钱如京一起,在钦差行辕中接见陕西文武官员,昨天本来该进行的事情都被淋湿出现的巨变打断,今天终于可以继续了。

段飞和钱如京接受了文武官员的拜见,两位钦差分别训了番话,让自夏志尚以下的文物官员无不心中忐忑,担心两位钦差打算拿他们当替死鬼,不过最后段飞话音一改,暗示大家只要听话就可保无恙,至于怎么个听话法,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本官与钱大人奉旨巡查陕西,消灭痘疮疫情只是我们任内的一件小事,大家都害怕痘疮,是因为它无药可治,勉强活下来,也只是个残废,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菩萨显灵托梦给本官,教本官种一种新痘,可以彻底防治痘疮,昨天本官已经为数万百姓种了新痘种,今日更要为城内所有百姓都种上新痘种,光靠大家在钦差行辕前排队是绝对不够的,所以,本官打算将新痘种的来源告诉大家,只要有条件的人自己都可以为自己或者身边的人种痘,如此一来就算再多的百姓要种痘,也可保迅速顺利地种完。”

一个官员大着胆子问道:“大人,听说城里运来许多生痘疮的牛,莫非新痘种是牛痘?”

段飞赞许道:“这位大人心思活络,猜得不错,新痘种就是牛痘,我知道大家心中还有顾虑,不过本官和钱大人,还有带来的五千多人都种了牛痘,我们头上也没见长角,大家不要怀疑,本官已经验证过,牛痘确实有效,今天就请在座的大人们当着老百姓的面种上牛痘,大家以身作则,定能将牛痘术传播开,这可是造福大明,造福百姓的好事啊!”

钱如京接过段飞话头,说了一通好话,末了段飞说道:“咱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本官给大家一个改过立功的机会,假若你们不给面子,本官也就不客气了,王佐,那些材料你准备好了没有,待会本官念到谁的名字,你就把材料取出来,对号入座,绝不冤枉任何人。”

本来心存犹疑的人纷纷改变了主意,他们交口称赞道:“连段大人与钱大人都种过牛痘了,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以身作则号召百姓种牛痘,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功劳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这都是两位钦差大人的功劳,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家纷纷附和,不过也着实有人不肯就范,一个知府模样的官员高声说道:“段大人,下官小的时候种过痘,这回就不用再种了吧?”

段飞微笑道:“曾经种过再种一次又何妨?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官啊?”

第468章 【大家一起种牛痘】

那人顿时变成了缩头乌龟,一个县令出列道:“段大人,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是绝不会种牛痘的,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我叫宋琰,乃旧县知县,我一向奉公守法,段大人想要办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段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说你是清官就是清官啊?照我看你就算真的清廉,那也是个糊涂官,白吃朝廷俸禄的米虫!在这种紧要关头,你竟敢不顾大局、忤逆上官,来人啊,摘去他顶戴,剥去他的官袍,给我绑到行辕外斩了!通告百姓就说这个昏官不肯与百姓一起同种牛痘,杀一儆百,我看谁还敢有二话!”

宋琰大叫大嚷着被拖了出去,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披头散发如颠似狂的模样直摇头,说道:“宋大人,你现在的模样才真叫有辱斯文呢!”

搞定了这帮腐儒,段飞继续说道:“昨日本官刚到西安变成出了不少事,幸好都已黯然度过,昨晚本官更是亲自率人捣毁了魔教几处据点,这多亏了诸位的配合,还有就是这位上官千户的功劳。”

段飞把上官杰引见给大家,说道:“上官千户忍辱负重潜入魔教,至今已成为魔教巽风堂副堂主,探听到魔教许多机密,本官也是从他那里才得知这一次陕西爆发痘疮疫情都是魔教假借钧天教之名搞出来的,为的是招揽信徒发展势力,并且拖垮官府,好在上官千户挺身而出,本官才顺利镇压民变,连剿魔教老巢,上官千户居功至伟,本官打算升他为锦衣卫陕西处处长,今后大家多关照关照。”

陕西官员们神态各异地望着上官杰,纷纷向他恭喜,上官杰脸上涌起得意洋洋的神态,一一回礼,他的目光在百官脸上一一看了过去,突然愣了愣,附耳对段飞说了些什么,段飞微笑着摆摆手,说道:“诸位,现在时辰差不多了,就请大家与我一起出去,当着百姓的面,种牛痘吧!”

行辕外已经排了许多百姓,昨天种了假痘种的百姓一早得了消息,都赶来补种,这时行辕大门里依次走出许多当官的人来,这些人的目光首先在地上一扫,没看到尸体,却在地上见到一滩鲜血,心中无不暗凛。

段飞走到人群前,大声说道:“乡亲们,今天本官和刑部尚书钱大人一起,协陕西自布政使夏志尚以下大小官员,与大家一起种新痘,大家鼓掌欢迎呀!”

百姓凑热闹地鼓起掌来,段飞掳起袖子,大喝道:“带痘种上来!”

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头大水牛被牵了上来,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痘牛!是痘牛啊!”

段飞大声喝道:“没错,新痘种正是从牛身上的痘疮取的,大家稍安勿躁,新痘种是经过多次验证了的,保证安全有效,否则本官也不会带来给大家种,这可是国家大事,本官不会哪来开玩笑,现在有本官还有陕西省从上至下的官员现场种痘,大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在满身烂疮而死和种牛痘之间,就这么难选择吗?”

预先混入人群中的人纷纷响应道:“我们相信段大人!人痘都有人种,还怕种牛痘吗?”

“只要诸位大人当着我们的面种痘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大家都一起种呗,朝廷不会让这么多百姓冒险的。”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大喝道:“来人,给本官拿痘种来!”

元太医亲手取了痘种,来到段飞面前,再一次地给他种痘,然后是钱如京,夏志尚,以及陕西省大大小小的官员们。

两旁站满了锦衣卫,一个个煞气逼人地盯着这些当官的,谁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这些锦衣卫便开始摩拳擦掌,嘴角露出狞笑,一副要择人而食的模样,看到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再敢跳出来说不种的。

百姓们亲眼看到当官的种了痘,他们也就没话可说了,锦衣密探遍布在人群之中,只要有人露出异样神色,或是说出些不中听的话,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在声势上完全盖过,然后再暗中下手弄走,一切都顺利进行着,比段飞预计的情况要好许多。

一头头的痘牛牵了出来,取痘的时候就不用像昨天那样要跑回行辕里边,种痘的速度快了十余倍。

也有昨天曾经种过假痘的人抱怨说自己种痘的地方不舒服,段飞便把那些长了皮疹的战士拉出来现身说法,告诉大家这都是正常状况,今后十多天还会有其他的反应,事实就在眼前,这些人也都无话可说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种上了牛痘,对牛痘的抗拒也消弭于无形,段飞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对夏志尚等官员说道:“诸位大人,现场种痘圆满成功,本官回京后定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请功的,本官得到最新消息,据说又发现了一处魔教秘窟,夏大人、于大人、裴大人,你们三位陪本官走一趟如何?功劳簿上本官也好为三位大人再好好记上一笔。”

夏志尚和另外两位听说有好事,他们都欣然答允,其他官员看得眼热,却没奈何地看着他们远去,有的官员却趁机离去,潜在暗处的锦衣卫将他们的姓名悄悄记了下来。

路上段飞向夏志尚等三位陕西省最高长官说道:“三位大人,本官得到消息,魔教假钧天教之名,用种人痘之术假冒仙术,欺骗信徒入教,他们虽然为不少人种痘成功,但是人痘之术太过危险,免不了会有人受不起而死,本官一直在寻找他们的藏尸之处,希望这一次能够找到,如此一来钧天教的谎言不攻自破,我们便可抢得先手,彻底将钧天教自陕西省铲除掉。”

大家纷纷点头,夏志尚叹息道:“本官还见过钧天教教主几次,严词拒绝了他的贿赂,怎么就没想到,钧天教其实就是魔教呢?”

段飞询问了经过,说道:“这个所谓钧天教教主应该是画过妆的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本官已画出图形正在追辑他,相信他今后都不再敢轻易露面了。”

陕西省都指挥使司指挥裴嘉忍不住问道:“段大人,我们现在去的是哪里?”

段飞毫不犹豫地答道:“腾龙斋。”

第469章 【买三送一】

腾龙斋是一家稍有规模的素食铺子,当段飞率大军将它团团包围起来的时候,它还在卖早点,焦阳喊一声官爷来查案,就带着人冲了进去,将几个店小二还有许多正在吃早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

段飞与三位大人走入铺子,一个客人叫道:“夏大人,贫僧天慧有礼了,不知腾龙斋犯了什么事?为何四位大人突然带人前来封了它的铺子?”

夏志尚笑道:“原来是天慧大师,莫非能仁寺的素面馒头还不够好吃么?天慧大师居然要跑来腾龙斋吃早点?这位是巡抚钦差段大人,段大人接到密报,说这个腾龙斋有些不对劲,这才带人过来搜查。”

夏志尚转身又对段飞小声介绍道:“段大人,这位天慧大师乃是陕西佛教界备受尊崇的高僧,信徒很多,大人莫要与他起了冲突,免生不必要的麻烦。”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德高望重的天慧大师,本官接到线报,这个腾龙斋其实是魔教的一个据点,本官想邀请天慧大师以及任意几位在场的人与本官一起入内一起做个见证,不知天慧大师可否赏脸呢?”

天慧和尚满脸的不相信,他断然道:“如此甚好,贫僧愿为段大人效劳。”

除了天慧之外还有几个人也都表示愿意一起进去看看,段飞欣然邀请他们一起向后边走去,只见里面传来数声呼喝,似乎有人动上了手,然后焦阳快步走了出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在后院有所发现,并且抓获了两个想逃跑的家伙,请大人跟我来。”

段飞向天慧等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大家跟着焦阳来到后院,只见后院花圃边有两个人颓然跪在地上,几个锦衣卫正守在一旁。

“大人,照你的吩咐,我们没有动过现场。”焦阳说道。

段飞回头看了上官杰一眼,上官杰没奈何地指着花圃道:“大人,尸体就埋在花圃里,因为腾龙斋后院隔了堵墙就是魔教的一处据点,运送埋藏尸体非常方便,就算那边出了事,官府也不会怀疑只有一墙之隔,且在西安颇有名气的腾龙斋,事实上腾龙斋是魔教探听和散布消息的重要据点。”

段飞向满脸不可思议神色的天慧等人看了一眼,说道:“天慧大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除非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否则谁能识破别有用心的伪装呢?来人,取锄头来,将花圃挖开看看,里头究竟藏了什么。”

锄头很快便取来了四名锦衣卫开始挖土,段飞摸出几只口罩,分别递给夏志尚和天慧等人,说道:“土里若是埋有尸体,必有痘疮病毒,大家还是小心一点,就算打过疫苗,也不要变成病毒携带者传染给别人嘛。”

大家纷纷依言戴起口罩,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圃,挖土的锦衣卫很快便发出一声欢呼,叫道:“大人,有发现了!”

段飞喝道:“小心些,别弄坏了证据,挖伤了尸体。”

挖土的人开始小心起来,爬开一些浮土,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大家面前。

看到尸体脸上的烂疮,夏志尚等人无不脚下连退,天慧大师则合十念了声佛号,道:“真没想到,土里竟然真有死于痘疮的尸体,看来段大人所言非虚,魔教好歹毒的计谋。”

段飞阴着脸点点头,指着尸体说道:“大师请看,尸体脸上的痘疮干瘪,皮都快揉烂了,却一点浓浆都不见,他们其实是所谓的钧天教的痘种啊,种人痘是有机会犯痘疮的,犯了痘疮的人就成为新的痘种,如此钧天教才能源源不绝地替人种痘,可惜的是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骗局,却无人肯挺身而出揭穿他们。”

天慧大师知道段飞在含沙射影,有心反驳,但是锦衣卫的又一声欢呼把他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大人,又发现两具尸首,这些尸首腐烂严重,应该是已经死了许多天了的。”锦衣卫又从土里挖出两具尸体,向段飞禀道。

杨森这小子躲得远远的,说什么也不肯靠近,段飞自己也不想接触这些又臭又恶心的尸体,倒是阮相眀向段飞讨要了一只口罩戴着,走近之后认真观察尸体,他或许想再画几幅死者的肖像出来吧。

挖出三具尸体之后好一阵都没有发现,当大家以为就是这么多了的时候,一个锦衣卫突然叫道:“大人,这里发现一具枯骨,应该是埋了很多年的了。”

段飞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杨森!你再不验尸我就让你今晚睡棺材里,然后再把这几具尸体都塞进去陪你!”

杨森忙不迭地叫道:“来了来了,别的尸体还罢了,这些长满痘疮的尸体嘛……还是算了……大人,这三具因痘疮而死的尸体不用仔细验尸了吧?他们的死亡时间是不一样的,最完整的这一具大概是两天前死的,烂得比较厉害的那两具大概已经死了五六天左右,我对本地气候土壤条件不熟悉,无法准确估算时间。”

段飞说道:“大抵不过就是几天之内,他们不用你查了,回头检查一下他们身上有什么可供辨别身份的特征或者物件就行,现在你去看看那具枯骨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森哦地一声,戴起口罩和手套,来到花圃里,开始认真观察。

一看那具白骨的颜色,杨森便道:“大人,从骨头的颜色来看,这人至少已经死了十年,他的脸是朝下的,可见埋他的人毫无愧疚,随便把他丢坑里就埋了,极有可能是谋杀,尸体骨骼表面光洁圆润,关节的形状显示死者还很年轻,初步判断死者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具体的情况还要等骨骼全部挖出来再说。”

锦衣卫在杨森的指挥下慢慢把骨骸挖了出来,杨森摸了摸尸骸的髋骨,说道:“死者是个男孩无疑,年纪在十六七岁,他被埋时身体是侧躺蜷着扭曲的,符合随意弃尸的特征,死者全身骨骸无有伤痕,暂时无法分辨他是因何而死,总之他死的时候身体健康,绝非病死或意外。”

第470章 【火眼金睛】

那两人被押到段飞面前,段飞喝问道:“你们可认得本官身边站着的这位锦衣千户上官杰?”

那两人恶狠狠地瞪了上官杰一眼,骂道:“叛徒,你等着吧,弥勒佛会惩罚你的!”

上官杰面色有些难看,段飞却不以为意,对那两人道:“你们身份既已败露,索性就招供了吧,这三具尸体可是你们害死埋在这里的?他们的身份来历家居何处?倘若你们老实招供,或许本官会考虑对你们从轻发落哦。”

那两人呸地一声,骂道:“狗官,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

段飞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焦阳,叫两个弟兄把他们带到一旁好好伺候着,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嘴到底有多硬。”

焦阳看了上官杰一眼,说道:“大人,他们的口供没什么用处了吧?”

段飞冷笑道:“是没什么用,找点乐子逗逗他们不行吗?”

焦阳暗暗咂了咂舌,派人把那两人弄一边去了,很快就响起了阵阵惨叫,天慧大师他们有些恻隐地皱了皱眉,还没等他们开口,锦衣卫已将腾龙斋的负责人给带来了。

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被带到段飞面前,段飞问道:“你们谁是腾龙斋的老板?”

那老妇颤巍巍地答道:“大人,老身韦田氏,这是我儿媳韦华氏,腾龙斋是老身夫家的祖传产业,现在主持腾龙斋的是我的儿子韦远清,他前天已经离家到外地办货去了,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不知我们家犯了什么事?大人不但将腾龙斋团团围住,还派人将我们拿来?”

段飞说道:“韦田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睁开眼睛向前瞧瞧,花圃中刚挖出四具尸首,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那老妇抬头一看,顿时吓得浑身直打颤,那少妇韦华氏也吓得花容失色,她颤声说道:“大人,家里怎么会有尸首?我们妇道人家又怎么会知道呢?说不定是家里仆人自己偷偷藏的尸体,与我们无关啊。”

段飞微笑着向她望去,说道:“小娘子挺会说话的,不过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本官这对神眼最会看人,尤其是心怀鬼胎之人,小娘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本官一眼就能看出来,本官奉劝你还是老实交待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韦华氏神色一变,强颜镇定地说道:“大人你的话奴家听不懂,奴家自嫁入乌家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服侍相公伺候婆婆,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奴家怎么会是坏人呢?”

段飞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懒得跟你啰嗦,焦阳,把她押到一边去,让她看看咱们锦衣卫是怎么对付魔教弟子的。”

韦华氏尖叫道:“我不是魔教弟子,你们不能冤枉我,婆婆……大师……救命啊!”

天慧大师恻隐之心又起,他正要说话,突见段飞抽出一旁焦阳腰上挂着的短匕,一挥手就向韦华氏后脑勺掷去。

所有人在刹那间都给惊呆了,然而惊呼声还在憋在喉咙里没有喊出来,让他们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被两个锦衣卫硬拖着向前走去的韦华氏就像未卜先知一般猛一侧头,短匕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飞过。

“啪啪……”段飞鼓起掌来,笑道:“韦华氏,你的身手很敏捷啊,你现在还要说自己冤枉吗?”

韦华氏强自镇定地说道:“大人,我的确会武,这并不犯法吧?倒是大人刚才那一下,恐怕是有欠思量吧?倘若我不会武,岂不是要被大人杀死了?大人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国法,难道大人当众杀了人还能一手遮天吗?”

段飞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隔着老远都能嗅到你身上的狐媚气,你修炼的多情功皮相外显,功力还差得很呢,你再敢还嘴我就叫人刺破你的劳宫穴,你该知道那是什么结果。”

韦华氏面色煞白,嘴唇动了几下,却愣是没说出话来,看到她的模样,大家都相信段飞所言不虚,天慧大师阿弥陀佛一声,叹道:“段大人果然火眼金睛看辨妖邪,贫僧叹服。”

段飞笑道:“这也没什么,锦衣卫就是干这活的,接触多了自然就瞧得出来了,韦田氏,你也学过几天纳气决吧?是你儿子教你的还是你媳妇教的?”

韦田氏听到叫她,身子一颤,答道:“大人,是……是……是媳妇教的。”

“大胆!”段飞喝道:“明知本官火眼金睛你还敢当面撒谎,你难道以为本官见你老迈,就不敢对你动刑吗?”

韦田氏吓得匍匐在地,叫道:“老身……知错了,委实是我儿子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媳妇会武功,更不知道花圃里埋着尸体啊。”

段飞道:“这还差不多,或许你真不知道,韦田氏,你在这所宅子里住了多久了?”

韦田氏想了想,答道:“大人,这是韦家的老宅,自从我嫁进韦家就一直住在这里,大概……有五十多年了。”

段飞问道:“哦,是挺久了,那么这几十年发生在这宅子里的事情你都应该很清楚了,你可知道在十多年前,宅子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失踪了……”

听到段飞的话,韦田氏激动起来,她说道:“怎么不记得,就在十三年前,我的小保儿不明不白地就失踪了,他失踪那年刚准备娶媳妇,还不到十八岁啊!”

旁观者发出一声低谓,纷纷向已经被包裹起来的骨骸望去,段飞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失踪前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韦田氏摇头道:“没有什么反常的,他那天就跟平时一样,晚上睡觉前还过来向老身请安,没想到那竟然是老身见他的最后一面,大人,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难道大人知道我的小保儿在什么地方?”

段飞说道:“你先回答了本官的问话,本官自然会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韦田氏,你有几个儿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否和睦?”

韦田氏说道:“大人,老身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幼年早夭,二子就是现在掌家的韦远清,小儿子韦远林就是小保,他和他的二哥关系一向很好,只不过……他快结婚了,有些事情就难免有些争执,不过远清是绝对不会伤害弟弟的,小保也不会因为跟哥哥吵了几句就离家出走吧?大人,小保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吧,孩子他爹前些年走的时候都合不上眼啊!”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韦田氏,刚才在花圃中挖出总共四具尸骸,其中有一具尸骸经仵作确认,他年约十七八岁,已经在土里掩埋了十多年了,本官觉得他……”

“不!……”韦田氏撕心裂肺地尖喊一声,晕厥在段飞面前……

第471章 【白莲圣女】

腾龙斋被查封之后,百姓们争相传播着段飞有意散布的消息,在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议论纷纷,路人甲道:“你听说了吗?腾龙斋后院花圃里埋着犯痘疮死的人!”

路人乙道:“知道,是钧天教干的,他们装神弄鬼说让人喝下仙水就可以防治痘疮,实际上是把人弄晕过去,然后给种了人痘,谁都知道种人痘很危险的啊,钧天教可真够毒的,弄死了人也不说,直接把人给埋了。”

路人甲道:“说了不就穿帮了吗?听官府说钧天教就是白莲教,一直被查禁的。”

路人乙道:“白莲教?我还以为是弥勒教呢,不过都一样是邪教,难怪那么坏了。”

路人丙道:“你们不要乱说,官府的话也未必就是真的。”

路人甲大声说道:“官府的告示里写得很清楚,种痘之后几天身上会起疹子,甚至会长出痘来,我邻居老李就上当去喝仙水了,现在还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因为脸上长了个老大的痘痘,喝仙水会喝出痘来吗?证据确凿事实如此,你居然还替邪教说话,莫非你也是邪教教徒?仔细我报官捉你!”

路人丙急忙摇着手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们不要误会,我也最烦白莲教,三十年前曾经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广东入了白莲教,居然千里迢迢跑来陕西游说我爹入教,原本他家境不错的,听我爹说他把所有家业都捐给了弥勒佛,结果是一路乞讨过来的,张口就叫我爹捐五万两银子入教,若是不从,他就诅咒我们全家死光光,我爹说要报官才把他赶走,白莲教真的是沾不得啊。”

都还没怎么有大动作呢,情况就顺着段飞所想地迅速发展起来,大家很快就接受了钧天教就是白莲教的事实,并且对白莲教分外鄙薄敌视,这与段飞心中所预计的截然相反,本来他还以为民间会有强大的抵触情绪,还做了许多后手安排,没想到白莲教和弥勒教在百姓心中风评却是极差,那些后手根本就用不上了。

在二十一世纪,段飞所看的影视作品和历史书都把白莲教、弥勒教的人塑造成了抵抗*的英雄、义士,事实又是如何的呢?

白莲教源自佛门净土宗,又名白莲宗或白莲社,因教义简单修炼方便,因此发展非常快速,元朝的时候白莲教获得了很大发展,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在元代也有了很大变化,宗派林立,戒律松懈。一部分教派改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有的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白莲教和弥勒教开始成为叛乱者的代名词。

元末民初著名的起义军领导者比如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教徒,明太祖朱元璋深知白莲教造反的意义,借白莲教之力打下江山登基称帝后,立即颁布取缔白莲教的禁令。但是,白莲教却并未被消灭,明建国后,白莲教徒起事造反几乎接连不断,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有的还建号称帝,均被镇压。

明中叶以后,民间宗教名目繁多,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官方认为这些不同的教派实际上仍是白莲教,只要发现端倪,一概都是禁止的,而民间也笼统地称它们为白莲教、或者弥勒教。

明朝初期经济不发达,百姓也较贫苦,白莲教发展教徒还比较容易,到了正德朝,明朝的经济已经繁荣起来,百姓不愁吃穿,白莲教发展教徒的方向和手段都发生了改变,从发展苦哈哈的百姓入教变成向富裕阶层入手,以求往生为名骗人钱财的事多不胜数,有本事赚得丰衣足食的人可不是傻子,就算一时上当迟早也会醒悟,士大夫阶层正统观念很强,白莲教动辄造反,他们对白莲教也毫无好感,在官府、士大夫、有钱阶级共同有心传播下,白莲教以及一切衍生出来的教派在普通百姓眼里也就成了魔教、邪教,往往是避之不迭的,不过白莲教衍生的教派众多,很多人入了教也不知道其实就是白莲教,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

总之白莲教在百姓心中风评实在糟糕,从罗贯中写的流行小说《三遂平妖传》就可以知道百姓心中的白莲教徒就跟妖怪似的,段飞大肆宣传白莲教害死人的事,非但没有激起多少阻力,反而在百姓们肆意传播之后,白莲教的行径更加夸张恐怖,稍有人质疑便会被众人鄙视,甚至报官抓起来的。

段飞也没意料到会这么顺利,如此一来他就有时间研究腾龙斋后院挖出来的那具骨骸,经过仔细挖掘和分筛,在现场还发现了一块白玉长命锁,韦田氏确认那就是自己小儿子韦远林的遗物,当场又晕厥一次,段飞不得不暗自庆幸自己是在问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告诉她真相的,否则以韦田氏的精神状况,哪里还查得下去?

段飞在手里拿着韦家的档案看了两遍,确认已经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吩咐道:“石斌,去将韦华氏带过来。”

不一会韦华氏被带到,她有些忐忑地垂着头,跪在段飞面前,说道:“民妇参见大人。”

段飞冷笑道:“民妇?你分明是朝廷通缉的逆匪!华贞莹,本官问你,你嫁入韦家多少年了?”

韦华氏闺名就叫华贞莹,她答道:“大人,我虽然学过白莲教的多情神功,却并非白莲教徒,我嫁入韦家已有一十六年,与白莲教毫无来往,花圃中的尸体也不是我埋的,大人明鉴。”

段飞道:“你还真嘴硬,那些辩白的鬼话对本官没用,你害死省省吧,你嫁入韦家已有十六年,也就是说韦远清与韦远林兄弟俩反目及韦远林失踪的事你都很清楚咯?”

华贞莹低声道:“是,民妇知道一些。”

段飞懒得再纠正她,说道:“那你告诉我,韦远林失踪之前为什么和他的哥哥吵了几次?”

华贞莹撇撇嘴,说道:“大人,我婆婆不是已经说了吗?一个字,为了钱呗,小叔子就要结婚了,他也不知被谁迷惑了,吵着要分家产,还要我夫君教他祖传的做斋菜之术,按韦家的规矩,传子不传女,传大儿不传小儿,他根本没资格跟我夫君争,我夫君随口顶了他几句他就无话可说了,这件事谁会当真呢?怎么知道他居然被人杀了,还埋在院子里,想想都怕人啊。”

段飞冷笑道:“你会怕就怪了,说实话本官怀疑就是你们夫妻俩动手把韦远林给杀了埋在花圃里的,你有什么要分辨的吗?”

华贞莹说道:“我平时走路都怕踩到蚂蚁,怎么敢杀人?大人没有证据可不要乱冤枉人。”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此案年代久远,本官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韦远林是你杀的,不过……你真以为本官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吗?公告早就贴出去了,你谋占韦家家产,先害死了韦远林,后来出了变化,开始引诱韦远清加入魔教,借腾龙斋搜集情报……”

华贞莹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等段飞说完之后她才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不到段大人神探的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真是令人失望啊。”

段飞并不受她激,微笑答道:“本官只在意结果,等你们夫妻被斩首之后,在阴曹地府再去跟阎王爷争辩吧,将她押下去,单独关押,不许她与别人互通消息,必要的时候可以塞住她的嘴。”

华贞莹咯咯笑道:“段大人也怕我将你胡乱诬陷人入罪的消息传扬出去吗?”

杨森和郭威将华贞莹向外拖去,也不知他们怎么搞的,华贞莹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呜呜声,迅速远去。

“大人,这个案子真的不用查清楚了吗?”蒋俊小声问道。

段飞紧皱眉头,说道:“我倒是想查,可惜实在是难啊,你们也看到了,她完全撇得干干净净的,那骨骸上又没留下任何线索,就算动大刑她也未必会招,她的丈夫只怕闻讯后早已逃之夭夭,想要查出真相可不容易啊。”

蒋俊闻言低下头去,洪邦说道:“总之不是她就是她丈夫,说不定是合谋杀人,大人也不算冤枉了他们,直接斩了了事,查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段飞摇摇头,说道:“能查清还是查清的好,不说别的,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好啊,可惜我奉旨是来救灾的,没什么时间跟她好好玩,明天西安局势稳定下来,就要开城前往凤翔了。”

蒋俊突然道:“给大人线报的那人说不定知道真相,大人,那人应该不是上官杰吧?”

段飞点点头,笑道:“你很聪明,那人的确不是上官杰,上官杰其实没什么本事,他在魔教巽风堂简直就是个摆设,这些堂内隐秘的事别人根本不会告诉他,我把他抬出来只是想打击魔教教主在魔教的地位而已,这件事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蒋俊和洪邦点了点头,段飞悠然说道:“魔教的事可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一起处理,暂时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叫人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泡个澡然后睡上一觉,没事就不用来叫我了。”

不久之后两个马府下人抬来一只大木桶,给段飞调好水之后退了出去,段飞将门栓起,避入屏风后开始褪衣,头也不抬地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干嘛还不下来?一块泡泡,帮我擦背吧。”

房梁上传来一声轻笑,管箫寒飘然而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段飞随手拿起搭在木桶边的毛巾递给管箫寒,说道:“修炼过魔教功法的人身上有股味道,十里之外我就能嗅到了。”

管箫寒撇撇嘴,啐道:“吹牛不要本钱,骗别人还行,休想骗得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来了,只不过是你想见我,所以将那几个小子赶开了,然后诈我出来的。”

段飞笑道:“你这么聪明,何不帮我想个法子,查出究竟是谁杀了韦远林呢?”

管箫寒眼睁睁看着段飞坐入桶里,怔了会神,才到他的背后给他捏揉肩膀,说道:“我只会提刀弄剑,查案可不在行,这件事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唉,我真没想到你会那么快猜出那张纸条的含义,本来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的,看你斩瓜切菜般将神教分支一一斩获,我心里还真是矛盾啊。”

段飞道:“有什么矛盾的,我又不是抓一个杀一个,没有作恶的的至多关几天教育一番就放了,那些该死的人也用不着替他们可怜,你那个纸条那么浅显易懂,哪有猜不出来的?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管箫寒轻叹道:“我这个白莲圣女真不像话,居然帮你这个钦差抓捕神教弟子,我也不要你记什么功,你像上次那样,送还一个人给我就算两清了。”

段飞讶道:“谁?上官杰?不可能啊,被捉到的人里没有任何一个值得你花那么大代价来救的,你原本不是打算将邵珈钰送给我的吗?最后怎么又反悔了?”

管箫寒笑道:“留着邵珈钰对我有好处,你明白的啦,我才不要上官杰那个废物,你留着他好好玩吧,越丢人越好,最好把教主气得吐血身亡,那就省了我很多事了,我要那个无缘,应该没问题吧?”

段飞眉头一皱,说道:“要她?你是替邵珈钰来要人的?收服玄天大护法的条件之一吗?”

“聪明!”管箫寒赞了一句,说道:“邵珈钰那个老色鬼相当迷恋那个俏尼姑,为了笼络他,我也只好来求你一次了。”

段飞摇头道:“不行,无缘已经决定脱离魔教,我答应过保护她,岂能再送她回去?你另外想办法笼络邵珈钰吧,他既然是色鬼,天底下肯卖身的女子那么多,不愁找不到他喜欢的。”

管箫寒颓然道:“我也劝过他,可他就是要无缘,我也没办法。”

段飞皱眉道:“无缘虽然长得不错,也很有气质,不过以魔教四大护法的眼光,应该不会如此沉迷吧?箫寒,你老实说,那个无缘究竟有何来历?让邵珈钰舍不得放手呢?”

第472章 【不许娶!】

面对段飞的疑问,管箫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曾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无缘的来历,她讲的一口京话,举止得体大方,大家都猜测她的来历不凡,甚至有人怀疑她是落难的公主或者什么大家闺秀,总之邵珈钰对她爱护有加,许多事情都不让她知道,甚至不让其他教中弟子接近,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估计是爱之切吧,我们神教弟子并不是个个都心冷如铁没有感情的。”

段飞感觉到管箫寒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抬手握住管箫寒的手,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身边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不过那个邵珈钰就难说了,无缘决不能还给他,你另外想办法好了,应该不难吧?你既然收服了邵珈钰,实力已然大增,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你们教主?适当施加点影响,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管箫寒笑道:“本来这事还有点儿难办,不过你对上官杰的处理很好,如此一来邵珈钰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带我去见教主了,不过上官杰所知的机密并不多,所以你别弄巧成拙了,我今天来见你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我今天好像见到蓉儿妹子了。”

段飞浑身一震,说道:“好像?你在哪里见到她了?”

管箫寒说道:“我在跟邵珈钰商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些声息,追出去的时候只见到几个短暂的背影就让她跑掉了,这世上能用轻功摆脱我的女子不多,不过……我也不是很肯定,那人高矮是差不多,不过比蓉儿妹子好像丰满许多,腰如水桶,步法也没那么轻灵……”

段飞失望地说道:“天下能人异士多如牛毛,你怎么可能全认识?以蓉儿的功力,她若是有心潜伏在一旁,可能被你觉察到声息吗?”

管箫寒疑惑地点点头,说道:“我不知道,唉,她约定的归期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连我都有些替她担心了,她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再敢背着我做坏事,看我怎么教训你!”

“是,夫君大人,我不敢了……”管箫寒腻声说道,段飞不为所动,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杨森爷爷就是鬼影子杨剑的?你为什么要拆穿他?你陷我于不义了知道吗?”

管箫寒笑道:“有这么严重么?这件事又不是你告诉我的,杨剑又怎能怪你?当时为了保住杨森不受侵害,我只好告诉他们了,在场听到的人只有七个,其中三个已被我控制,剩下几个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这个消息不会传出去的,杨剑现在难得出手一次,我们也不想惹出他来,放心好了。”

段飞说道:“这还差不多,明天我就要离开西安,希望别再出什么意外,你揉那么久了,还不快进来陪我洗洗?水都要凉了。”

管箫寒轻笑道:“没时间了,我这就要走,制造痘疮疫情来招揽信徒的手段是要遭天谴的,我也看不顺眼,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百姓,我都会尽力帮你,我今晚就离开西安,替你做个先行的卒子吧,事成之后你怎么奖赏我呢?”

段飞微笑着侧头在她耳边戏谑道:“到时我就赏你……”

管箫寒脸孔一热,她啐了一口道:“好没羞,我呀,我想要的可不止这点,我要你在我决定脱离神教之前不许娶妻也不许纳妾,也不许给任何承诺给别人,段家的大妇之位你得给我留着!”

段飞忍俊不住地笑道:“那可没办法,皇上都问过了,我现在是虚席以待,谁先答应肯嫁给我谁就是我的正室夫人,你啊,可别排到十名之外去了。”

管箫寒狠狠拧了他一下,说道:“你敢!若是让我听到消息说你订婚或者大喜的消息,别怪我用些非常的手段将你的好事搅黄了!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段飞大怒,转过头想要好好教训她一下的时候,却见她飘身后退,转眼便消失了。

“夫君大人,我可是说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啊……”管箫寒的声音幽幽传来,段飞一掌拍得水花四溅,想了想,他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这死妮子,总算有点动心了,迟早叫你逃不出我的手心!哼,这种威胁对我有用吗?”

……

在管箫寒那里不得要领之后,段飞当即来到马家大院的小祠堂前,扑鼻的檀香中,段飞听到了低缓的诵经声,他在祠堂前问道:“无缘师太,本官有些问题要问你,现在可以吗?”

念经声停了,无缘的声音说道:“大人请进。”

段飞走入祠堂,无缘已站起相迎,只见她已经沐浴更衣,一身缁衣更衬得她清丽出尘,段飞见一旁还有个蒲团,说道:“我们坐着说话吧,无尘师太已经回念慈庵了吗?”

无缘点点头,说道:“念慈庵俗事繁多,无尘师太又担心有无赖闯庵骚扰那些年轻弟子,因此陪了我一个多时辰就回去了,约好明日再过来一下,大人说有问题要问我,那便请直言吧。”

段飞点点头,道:“好吧,师太觉得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此人如何?”

无缘平静的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嫣红,她似乎记起了什么,羞恼地说道:“邵珈钰是个色魔,狂妄自大、横行霸道,不知羞耻、虚伪狡诈,他简直比烂疮还令人恶心!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段飞没想到无缘会这么激动,他哑然失笑道:“看来……邵珈钰只是自作多情了,不瞒师太,我在魔教中的内线告诉我,失去师太之后邵珈钰坐立不安、动辄发怒,他还说要不惜任何代价将师太抢回去,本官是以过来问一问……”

无缘脸上的羞恼变成了惊骇,她惊恐地叫道:“大人万勿误会,我与邵珈钰毫无关系,大人千万不要让他得逞,我再也不想见到他那张可恶的嘴脸,再也不想过那种地狱般的日子了!”

第473章 【祠堂春色】

在管箫寒那里不得要领之后,段飞当即来到马家大院的小祠堂前,扑鼻的檀香中,段飞听到了低缓的诵经声,他在祠堂前问道:“无缘师太,本官有些问题要问你,现在可以吗?”

念经声停了,无缘的声音说道:“大人请进。”

段飞走入祠堂,无缘已站起相迎,只见她已经沐浴更衣,一身缁衣更衬得她清丽出尘,段飞见一旁还有个蒲团,说道:“我们坐着说话吧,无尘师太已经回念慈庵了吗?”

无缘点点头,说道:“念慈庵俗事繁多,无尘师太又担心有无赖闯庵骚扰那些年轻弟子,因此陪了我一个多时辰就回去了,约好明日再过来一下,大人说有问题要问我,那便请直言吧。”

段飞点点头,道:“好吧,师太觉得魔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此人如何?”

无缘平静的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嫣红,她似乎记起了什么,羞恼地说道:“邵珈钰是个色魔,狂妄自大、横行霸道,不知羞耻、虚伪狡诈,他简直比烂疮还令人恶心!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段飞没想到无缘会这么激动,他哑然失笑道:“看来……邵珈钰只是自作多情了,不瞒师太,我在魔教中的内线告诉我,失去师太之后邵珈钰坐立不安动辄发怒,他还说要不惜任何代价将师太抢回去,本官是以过来问一问……”

无缘脸上的羞恼变成了惊骇,她惊恐地叫道:“大人万勿误会,我与邵珈钰毫无关系,大人千万不要让他得逞,我再也不想见到他那张可恶的嘴脸,再也不想过那种地狱般的日子了!”

段飞目光定定地望着无缘,望得她有些不舒服低下眼眉的时候,段飞突然说道:“要本官保护你也不难,不过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请师太先坦诚相告,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吧。”

无缘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恰到好处的惊讶,道:“大人,你这话我听不太明白,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只因一时糊涂加入了白莲教,一次偶然被邵珈钰见到了,他贪图我的姿容,想要侵犯我,然而我心存死志,扬言他才一直未能得手,他对我如此迷恋,想必是一直未曾得手罢了,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得不到的就是宝贝,得到手之后就弃如敝履了……”

无缘的话音渐低,似乎记起了什么,语气不经意地变得压抑起来,但是却又婉转悠长,让段飞心中突然蹦出两句诗来: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无缘自然的神态和合理的解释让段飞几乎也相信了她的话,不过眼角余光中段飞突然注意到无缘说话的时候她的左手小指一直在轻点着,这个发现让段飞突然明白过来,这个无缘真是好演技,七情上面几乎毫无破绽,可惜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却出卖了她。

段飞站了起来,说道:“既然无缘师太不肯坦言相告,那本官也不勉强,明日本官就要离开西安,钦差行辕虽然还暂留着,不过锦衣卫一走,只怕便无人为师太阻拦邵珈钰了,师太好自为之……”

段飞说完便向外走去,在他跨过门槛的时候,无缘终于苦楚地说道:“我只想平平淡淡过完此生,为什么你们总要逼我?”

段飞转过身,说道:“我不是逼你,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知道你的真正来历,我才可以预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出正确的判断,否则今天是邵珈钰,明天说不定就变成了一个连我也惹不起的人,本官不是雷锋,本官也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啊。”

无缘不知道雷锋是谁,不过她却明白了段飞的话,她苦涩地笑道:“多谢大人坦言相告,我明白了,那我还是将我的来历告诉大人吧,希望大人替我守密。”

段飞道:“我会守密的,你说吧。”

无缘发出一声轻叹,幽幽地说道:“我本姓周,名玉洁,山西大同府周家庄人。五岁时父母双亡,后被拐卖到北京苏淮妓院,遂改姓为苏,排行第三,老|鸨给我改名叫苏三……”

“什么!”段飞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清丽绝俗的女尼,惊诧地叫道:“你就是苏三?苏三起解的苏三?王景隆怎么会任你落得如此田地!”

无缘惊诧地抬起头飞快瞟了段飞一眼,说道:“大人竟然知道我曾用过的贱名,还知道我曾经获罪得王大人相救,段大人不愧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啊,现在大人什么都明白了吧?”

段飞何止明白,简直对她了如指掌,当然这是在她被王景隆拯救之前,之后就不知道了,段飞定了定神,重新走入佛堂,忍不住仔细在无缘身上打量了几下,啧啧叹道:“真想不到,我竟有幸亲眼见到当年名震京师的玉堂春!我本以为王景隆为你洗冤之后你们俩就能从此双宿双飞,恩恩爱爱过一辈子,真没想到……”

无缘感觉到了段飞的目光,她鹅颈低垂苦涩地说道:“人家是白玉为堂金做马的新科进士、八府巡按,我算什么呢?从前是个倚门卖笑的妓子,后是杀夫获罪的嫌犯,王大人替我洗脱冤情已经上天有好生之恩德了,他正新婚燕尔,又怎么能因为我毁了他的名声?他甚至不许我与他相认,罚没沈家家产之后,他将我安排在一所尼庵中修行,连法号无缘都是他给我起的,我本以为那就是我此生的归宿了……”

无缘身份已泄露,忍不住想找个人将自己的委屈倾诉出来,段飞就成了她唯一的目标:“我开始洗尽铅华打算安度余生,谁曾想尼庵中也没有真正的安宁,不时有无赖肆扰庵堂,还有些忍不住寂寞的尼姑暗中与外人通奸,这些都还罢了,我只当自己瞎了、聋了,不闻不见罢了,没想到她们却无端嫉妒我的姿色,不断编排我的不是,没多久我就被赶出了庵堂,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我几至绝境,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引路人……”

无缘开始讲述她是如何被吸收入教的,听得出她非常喜欢那一段生活轨迹,因为白莲教教义中要求弟子不分尊卑,不分老幼,都要相互扶持相互友爱,这是白莲教吸引人的特点之一,在底层这个教义还是得到了贯彻的,入了教就好像融入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不愁吃不愁穿,从此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

这一切不过是骗人的假象,历史证明乌托邦和桃源仙境都是人空想出来的,根本不可能存在,就算短暂出现,也不可能长久,很快无缘所在的那个小组织就被官府所察觉,无缘仓皇离开了山西,在入川的路上遇到了玄天大护法,被他惊为天人,遂借自己的权力将她收归于掌中,去哪里都将她带着,然而无缘经历过那么多事,看人的眼力几乎不逊段飞,早看穿邵珈钰不是个好东西,然而她被教义所迷,依旧在为白莲教普天大同的梦幻努力发展教众,对邵珈钰她则施展出当年迷惑人的手段,弄得邵珈钰心痒痒的,却偏偏一直未能得手。

邵珈钰将她带到了西安,在念慈庵无尘师太的教导下觉察到了白莲教不择手段的真相之后,无缘没有按照无尘师太的指点直接逃走,而是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邵珈钰,质问白莲教的宗旨,邵珈钰恼羞成怒将她关押起来,却依然不舍得伤害,被突袭的时候还想将她带走,结果被段飞所救。

无缘将自己的经历向段飞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说完的时候早已泪湿缁衣,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向段飞望去,说道:“段大人,我离开洪洞县的经过都说完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段飞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悯,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放心,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明天你就随我一起前往凤翔,一同前往的还有天慧大师等佛道两门的高人,我会叫人去请无尘师太,你们一起随我前去安抚民众,揭穿真白莲假均天的阴谋,等此事完结,邵珈钰也不再是威胁的时候,本官会替你安排个好的归宿,你还年轻,与王景隆无缘不代表与这个世界无缘,只有努力争取才会有幸福的生活,明早卯时我会派人来叫你,本官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段飞离开庵堂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微弱的烛光下,无缘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单,她再次拿起了佛珠,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轻叹。

第474章 【虚晃一招】

段飞来到西安的第三日,西安局势趋于平静,百姓们种痘也种得差不多了,那些不肯种牛痘的死硬份子,段飞也懒得强迫他们,事实会证明谁对谁错,那些人自己愿意冒死,段飞又管他作甚?

卯时正的时候,两位钦差率队离开了西安城,西安府的四座大门也几乎同时开启,滞留在城中的人们纷纷离去,不过秩序井然,已经没有前日的惊惶,许多人向西,向北而去,准备返回家乡,他们还是相信朝廷的,相信亲自示范种牛痘的钦差大人,天花对他们而言已经不是威胁了。

段飞一行离开西安后向西北度过黄河来到咸阳,因为渡河缓慢,来到咸阳已经是巳时末,大军在咸阳休整了一下,拔营的时候段飞却突然下令改道向北,大军加速向平凉府赶去。

除了有限几人外没人知道为什么不先去凤翔,事实上据上官杰交代,还有分析无缘从邵珈钰那里得来的消息,此次魔教陕西传役的计划之中,平凉才是真正的重点,所以段飞对外宣称要去凤翔,虚晃一招之后却直扑平凉。

平凉市位于陇山东麓,泾河上游,是关中西去北上的古道要冲;又依六盘三关之险,自古为屏障三秦、控驭五原之重镇,是中原通往西域和古丝绸之路北线东端的交通和军事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魔教选择在这里发动,是很有道理的。

平凉军事地位很重要,经济上也很发达,它是陕甘宁三省交汇的“金三角”,陇东传统的商品集散地,素有“旱码头”之称,而且这里天高皇帝远,又不是首府西安,在此发展不容易被察觉,不仅隐秘而且还具有一定的缓冲性,只要西安一乱,朝廷便会忽略这些‘偏远地区’,到时候就算在平凉拉起大旗造反,只怕朝廷一时都不会察觉。

事实上情况一直按照魔教预定的步骤顺利发展着,平凉的天花刚开始蔓延的时候,官府反应极慢,当发现不对的时候,他们急于将事态控制住,采取了一些不必要的极端措施,譬如隐瞒不报,直接灭口毁尸等等,激起了极大民愤,并且将恐惧迅速传播开,令钧天教迅速招揽了许多信徒。

随后官府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事态,只好逐级上报,魔教又出动高手,采用暗杀的手段阻止信息向京城传播,锦衣卫陕西分部的首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接连刺杀,以至于不能及时传回情报的。

情报好不容易传到京城的时候,以平凉为首,周边府县的情况已经恶化,当官的不是被刺杀就是逃了,下边士卒逃的逃,加入钧天教的加入钧天教,魔教其实已经将平凉、凤翔、庆阳三府控制在手中,就在这时,京城里传来消息,正德传旨,命钦差段飞带一千人,其中包括五百锦衣卫以及五百名太医、翰林医官在内的大夫们出京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魔教教主眀尊陶天雄正在西安,听说段飞才带了那么点人来陕西,他差点仰天高呼‘天助我也!’,顿时打起了袭击钦差队伍的主意,不过老奸巨猾的他布置好一切后立刻溜回平凉等候消息,随后奉命假扮难民冲击钦差队伍的人发现上当,钦差一行何止一千人!那是足足五千名人手一支火枪的锦衣卫和神机营混编队伍啊!

灰溜溜的数千‘难民’留在西安城外等候命令,结果钦差入城后城内按照计划很快发生变乱,四门齐锁,喊杀声震天,城外的人按照计划并未参与,本以为几十万被挑唆的百姓要冲开南门轻而易举,事实上也差点儿就冲开了,段飞的及时出现让魔教的‘火种’计划成为泡影。

城外的魔教弟子与城内失去了联系,他们不安地等了将近两天,终于等到了*而出的邵珈钰和管箫寒等四人,他们趁夜离开西安,向平凉而去。

就在段飞离开西安的时候,管箫寒和邵珈钰风尘仆仆地抢先赶到了平凉,魔教教主眀尊陶天雄,立即召集魔教重要干部,在平凉府衙的公堂之上,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管箫寒的到来令现场气氛有些尴尬,许多在场的人前段时间还打算潜入京城将这个想造反的小妖女|干掉呢。

不过陶天雄还是很有城府的,他不动声色地请圣女上座——白莲圣女在教中还是很有地位的,甚至超过了四大护法,仅次于教主眀尊,然后陶天雄开始询问邵珈钰西安那边的情况。

邵珈钰很坦然地将西安发生的事诉说出来,一面说一面观察教主面具后那双眸子透出来的眼神,白莲教中最神秘的人就是眼前的教主还有旁边坐着的圣女了,他们两位出现在教众面前的时候不是戴着面具就是化了妆,自从圣母诡异地闭关而死之后,就没人知道眀尊的真面目,同样,作为圣母的首徒,圣女的真面目也成了个迷,或许只有那位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守护者才知道了。

邵珈钰发现自己说到西安全面事败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教主眼神里居然毫无变化,城府之深令人心惊,等他说完之后,大堂上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教主才平淡地说道:“玄天大护法,你说我们情报错误,导致袭击钦差队伍事败,因为钦差带来新痘种,并且应对得宜,以雷霆之势镇住了乱民,导致我们传种之计事败,那为什么你们捉住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子时,为何不直接杀了?反而带回分舵,导致段飞寻香而至,令分舵被毁,诸多重要会员被捕?”

这个问题管箫寒已经帮邵珈钰想好了说辞,他心中无奈,只好暗运功力,将老脸逼得有些涨红,他回答道:“那是我的一念之差,那小子长得憨头憨脑的,我一时动了爱才之心,想收他做义子哩……不过事实上我怀疑段飞只不过是虚晃一招,他那晚的行动绝对是有预谋的,事后我们才发现当时他数路人马几乎同时到达分舵附近,瞬间便完成了合围,很显然事先有人暗通了消息,最可疑的人自然是事后成了锦衣千户的那位了。”

第475章 【我要渡江】

邵珈钰这段话绵里藏针,大家都听得很明白,他暗讽教主喜好龙阳,收了个奸细做所谓的义子,还安插到了巽风堂里,才导致了这次的彻底溃败。

大家都敏感地觉察到了邵珈钰的变化,在此前他对教主言听计从,何尝敢这么对教主说话?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邵珈钰转移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圣女身上。

陶天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是本尊识人不眀,中了朝廷的奸计,玄天大护法和巽风堂无罪有功,请各自入座。”

邵珈钰等三人谢过眀尊,邵珈钰又道:“此次我们得以保存实力,还多亏了圣女大驾光临,否则当晚只怕只有我一人能够逃生,而且圣女赐我一枚补天丹,让我少花费两年苦修的时间,圣女对钦差段飞知之甚详,并且带来了重要消息,我建议还是请圣女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邵珈钰说完这些话之后,向管箫寒施了一礼,这才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大家心里都明白过来,这个玄天大护法已经改投圣母一系了。

眀尊陶天雄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他淡然向管箫寒望去,说道:“既然是大护法的推荐,圣女你就勉为其难地说一下吧。”

管箫寒盈盈站起,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散播痘疮招揽信徒这种逆天的手段居然也做了出来,倘若圣母还在世的话,她一定是不会同意的。”

眀尊哼了一声,显然对管箫寒的话很不满,管箫寒继续说道:“现在计划已经失败,段飞必然会从上官杰那里知道真正的目标在哪里,说不定现在眀军正在赶来,我的建议是,立刻放弃计划,解散用欺骗的手段强收的教徒,静待真正的机会。”

‘哗’地一声,大堂之上顿时象炸锅一样闹开了……

……

段飞率军从咸阳离开后快马加鞭地向前赶路,那些大夫被留在了咸阳,等前方稳定的消息传来时再由各府县另外派军一路护送他们前往平凉,因此,段飞一路迅速越州过县,仅仅花了一个时辰便由咸阳狂奔到了平凉地界。

未时末申时初,段飞大军已经来到泾州县附近,泾州县令昨天段飞在西安见过,县官都跑了,泾州几乎已变成空城一座,码头上连渡船都不见一艘。

没法过河就没有办法奇袭平凉,段飞一咬牙,命令大家沿着泾水向上游飞驰,在快要抵达崇信县城的时候,终于在一处港湾中发现了十几艘渡船,每船约可载二十人渡江,要将五千人送过泾水,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段飞望着浊浪滚滚的泾水,眉头拧到了一块,现在正值汛期,泾水水流很快,真正渡江所需的时间绝对不止焦阳的预估,何况……

段飞拿起望远镜,向河对岸望去,只见对面下游不远处河岸宽阔,对岸有一片浅滩,很适合舟渡,然而那片浅滩之外,是一片浓密的草地,草高足有一米,更远处树木繁茂,地形复杂,最适合埋伏了。

阮相眀也皱紧眉头,说道:“大人,看来咱们在泾州县所作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这是一个专门为我们设的陷阱啊,我们不如放船而下,重返泾州县码头,在那边渡河吧。”

段飞将望远镜交给焦阳,说道:“这倒也是个解决的办法,不过对面有没有埋伏还难说,焦阳你觉得呢?”

焦阳看了一会,沉声道:“大人,对面绝对有埋伏,而且人不少,大人请听,泾水两岸都没有鸟鸣之声,可见小鸟都被吓跑了,还有,大人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高草倒伏,定是刚有人走过,否则风一吹它们又会恢复原状,还有……卑职发现好几处没藏好的人,不是露出半边屁股,就是露出了一双脚或者衣衫头巾之类的东西。”

段飞笑道:“那你估计对面会有多少人呢?”

焦阳在心中算了算,说道:“可以看到的部分大约有三五千,卑职估计至少还有数倍于此的人藏在更远处。”

段飞说道:“也就是说至少也有两三万人在等着咱们咯?”

焦阳道:“只怕还不止,不过……卑职认为这些敌人的素质实在不怎么样,若我等有一万人并且有足够空间布阵的话,绝对可以稳胜,现在咱们才有三千人,还要渡河,对面地形狭小也不便列阵对敌,卑职也觉得我们没必要冒险,还是照阮先生所言,重返泾州再渡河比较稳妥。”

段飞心中天人交战,他重新取回望远镜瞧了瞧,突然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半张脸,正从对面的山石上偷眼望过来。

段飞笑了,他放下望远镜,笑道:“焦阳你说得不错,对面的敌人的确素质很差,连小孩儿都有,又没有纪律,这样的队伍对咱们有何威胁可言?传令下去,准备渡江!”

阮相眀正待劝阻,段飞已先说道:“阮先生请不用再说了,阮先生不明白我们锦衣卫新火器的厉害,本官却自信得很,焦阳,你们平日的训练也没有造假吧?本官命你亲自率先渡江,在河滩上装出懒散的模样,待渡江士兵达到千人时,开始布阵以待。”

焦阳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是否先将神机营那两千人派过去?”

段飞断然道:“万万不可!”

焦阳愕然,段飞解释道:“神机营的火器不如咱们精良,他们也未曾经过枪阵的训练,这里是渡江的抢滩之战啊,与平日陆战不同,倘若他们被击溃,咱们望江兴叹就全完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带锦衣卫的弟兄们渡江!”

焦阳接令而去,锦衣卫开始渡江,阮相眀问道:“大人,你打算何时渡江呢?”

段飞眯了眯眼,说道:“我打算在锦衣卫弟兄们快渡完的时候再过去,阮先生觉得呢?”

阮相眀说道:“一般来说狙击渡江敌人的最佳时机是在他们刚度过了三分之一人的时候,不过对方人数比咱们多得多,而且照我看他们此举势在必得,大人正是他们的最大目标,大人选择在五分之三的人渡江时渡江,正是恰到好处,再迟只怕敌人忍无可忍,早了的话又不能发挥出锦衣卫枪阵的威力,大人深谋远虑,在下佩服,在下打算最后一船才渡江,在这里隔岸观战,才能亲眼体会大人所言枪阵的威力啊!”

段飞微笑起来,眼睛微眯着向对岸望去,仿照的火绳枪虽然经过了将近半年的试炼,却至今还没开过荤呢,今天就用对岸那些不开眼家伙的血来祭师好了!

第476章 【豪赌】

“眀军开始渡江了!”泾川对面,段飞看不到的一个山谷里,数以万计的人屏气敛声静静地等待着命令,一个探子快步跑来,向魔教教主陶天雄等人禀道。

“来得好!”陶天雄冷笑一声,说道:“段飞毕竟是个从未上过真正战场的雏,自恃火器厉害,却不知我们早已研究过对付火器的办法,他们不过才五千人,咱们这的长弓手就足有一万多,光是对射都能将他们连皮带骨吃个精光,何况我们除此之外还有十万大军以及隐藏在上游的水师,到时候一声令下,两面夹攻,定要活捉那个段飞,到时候那小子可别被吓得尿了裤子。”

一旁正在观赏一朵不知名野花的管箫寒淡然道:“段飞狡猾得很,想要活捉他难如登天,眀尊真想赢他的话最好在对方刚度过一千人的时候全面出击,否则等到他们站稳了脚跟,大败输亏的将会是我们!”

“圣女向来胆大包天,何时被段飞吓成惊弓之鸟了?”戴着钟馗面具的陶天雄向管箫寒望去,微笑道:“既然咱们各自对自己的判断都那么有信心,不如咱们来赌一把好了,倘若这一战我们赢了,圣女便将一向由圣母执掌的圣莲令交给本尊代为执掌如何?”

圣莲令乃是白莲教的至宝,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白莲教中举行什么大典祭拜弥勒佛或是无生老母的时候的必须器物,交出圣莲令相当于将自己的权力拱手相让,陶天雄此举是想将圣母一系目前由管箫寒掌握的权力一举剥夺,陶天雄只认为胜券在握,就算管箫寒不肯跟他赌也可以小胜一局,让大家亲眼看到圣女的懦弱与不自信,还有杞人忧天,大家自然就会判断出谁才是最好的领袖。

管箫寒拈着野花,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微笑,刹那间大家几疑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释迦佛陀,而不是妖女紫烟!

只听管箫寒悠然说道:“既然眀尊有此雅兴,紫烟自当奉陪,只不过……不知眀尊打算拿什么东西来做赌注?至少也得是配得上圣莲令的东西才成啊!”

陶天雄想不到紫烟竟然胆敢应战,他的心突然犹豫起来,难道……

陶天雄瞬间收摄心神,微笑道:“那本尊便用圣火令来做赌吧。”

圣火令来源悠久,据说是千年以前从波斯传入,曾是波斯摩尼教的圣物,在白莲教中也只有它能盖过圣莲令一筹了。

管箫寒微笑道:“圣莲令就在我身上,不知圣火令眀尊可随身携带?眀尊打算什么时候下令全面出击?不会抢在对方刚渡过一千人的时候出击吧?那我可就不赌了。”

陶天雄呵呵笑道:“本尊岂能占小辈的便宜?放心,我要等段飞渡过泾水,无路可退时才会下令全面进攻,至于圣火令,虽然没有带在身上,不过假若你赢了,我难道还会赖账不成?”

管箫寒掩口轻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到时候可要为奴家作证哦……”

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陶天雄心中倒是有些不安起来,他哼了一声,对还跪在那里的探子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方打探消息,见到钦差大旗开始渡江就立刻回报!”

一旁的无天大护法道:“眀尊,段飞明知这边有埋伏,只怕他打死也不肯过来的。”

陶天雄笑道:“不会,段飞这个人虽然狡猾,不过他也很喜欢冒险,否则他定会选择更稳妥的返回泾州县再渡江的方案,咱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安排,既然他已经下令渡江,定是想学楚霸王来个破釜沉舟之计,可惜啊,我们不是无能的秦军,我已布下十面埋伏,定要将他生擒活捉,将他凌辱致死,方消我心头之恨!”

远在泾水对岸的段飞无端打了个喷嚏,阮相眀忙道:“段大人,山中风大,不如多披块披风吧。”

段飞笑道:“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刚才只是对花粉过敏而已,阮先生,我不肯返回泾州渡头渡江是有原因的,不知先生想到了没有?”

阮相眀说道:“我明白,大人怕来回仓促,不但令士卒疲累,士气更受打击,况且回到泾州时辰已经不早,到时候是先吃饭还是先渡江?先吃饭再渡江天都黑了,更易被偷袭,先渡江的话人疲马困,被人突袭的话同样危险,再说泾州对岸虽然地势平坦利于我方布阵,不过对方更容易铺开数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更不好抵御,这里对岸地形狭窄,我们不好布阵,对方也只能从不大的扇面攻来,防御起来容易得多,我想到的就这么多了,不知我说全了没有?”

段飞鼓掌笑道:“阮先生果然高明,连我没想到的都说了,既然如此阮先生为何还建议我回泾川呢?”

阮相眀说道:“那是因为只要大人下令在泾川扎营,等天亮之后再寻机渡江,到时候刚才说过的那些问题自然就不存在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阮先生所言原理,不过本官相信自己带出来的队伍,相信对岸那些乌合之众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我无心忍耐,定要与对方血战一场,振奋士气还可打击对方的气焰,让他们明白,造反不是那么容易的!”

阮相眀微微点头,不再做声,只见一船船的人被送到了泾水对面,不论是渡过江的还是等着渡江的人都趁机休息,老兵们甚至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干粮,时间已经不早了,面对即将来临的大战,不能吃多也不能饿着肚子,半个多时辰后已经度过一千余人,焦阳在那边一声令下,开始布阵了。

消息迅速传回山谷,大家都知道眀军果然早有准备,听到这个消息,管箫寒悠然嗅着花香,陶天雄心中又犹豫了一下,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下令攻击最好不过,可是刚才已经夸下海口,又跟小妖女打了赌,倘若现在下令攻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于是他最终下令继续等待。

一千五、两千、两千五……越来越多的锦衣卫度过了泾水,他们在岸边严阵以待,就在这时,钦差大旗终于动了。

“你可看清楚了?段飞上船没有?”陶天雄闻讯松了口气,大声喝问道。

探子道:“看到了,钦差穿的大红袍很好认,钦差已经上船了!”

陶天雄大喜,下令道:“诸位随我到前方坐镇,等段飞下了船,立刻放出讯号,一起发动,全面攻击!”

第477章 【三叠浪】

段飞的确已经上了船,他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渡过了泾水,当他踏足泾水北岸的时候,只听北方山里突然窜起一支响箭,飞到半空后炸开变成了一朵红艳艳的莲花。

“那是血莲令箭,不惜代价全面进攻的标志。”陪伴着段飞渡过泾水的上官杰惊惶地说道。

不用他说,随着火箭炸开,面前的山坡上出现了数不清的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喊杀着从山坡上、树林中向也已列阵等候的锦衣卫冲来,手里举着菜刀、镰刀、砍刀,甚至还有锄头、犁扒,身上穿的更是乱七八糟,男女老少皆有,纯粹就是普通百姓临时组合而成。

段飞微微摇头,他不想下开火的命令,然而在这种场合不开火还能做什么呢?他冷静地吩咐焦阳道:“去吧,照平时演练的去做,不要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但凡敢冲入最佳射程者,都给我干掉!我们没有退路了!”

焦阳大吼一声,策马向前驰去,他大声喝道:“大家听我号令,准备迎战!钦差有令!但凡进入最佳射程者,杀无赦!”

山头上山口里涌出更多的敌人,最前方的白莲教先锋队迅速进入了锦衣卫的射程。

最前三排共有三百名锦衣卫火枪手列阵以待,他们分别以卧式、蹲式、和立式持枪,屏息以待地瞄准着进入自己正前方射程内的敌人。

焦阳待敌人普遍冲入一百五十步内时,这才高高举起绣春刀,猛地向前一劈,同时大声喝道:“开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前三排锦衣卫火枪手依次叩动了扳机,每一排的设计时间约莫相差半秒左右,只听砰砰声连响,阵前腾起呛人的硝烟,无数弹丸呼啸着向敌人射去。

冲入射程的敌人纷纷发出惨叫,一头栽倒,这时第二排子弹又到了,当敌人再次纷纷中弹倒下的时候,第三排子弹又来了,就如割麦子一般,这一轮射击少说也打倒了两百多个敌人蜂拥向前的敌人冲在最前的人硬生生被打得退出了十多米,三叠浪的射击尽量保证一颗子弹打倒一个敌人,有效发挥了枪阵的威力。

浮尸处处的敌人并未被吓退,他们疯狂地大叫着‘弥陀护体,刀枪不入!’然后继续向前猛冲,刹那间那十多米空间就迅速被淹没了。

前三排火枪手刚放完枪的时候,迅速有人冲上来填补了他们之间空出的位置,很快便完成了替换,随着焦阳一声令下,又是‘三叠浪’向疯狂冲过来的敌人射去。

三千锦衣卫,可以排成十组每组三百人的枪阵,平时的训练现在派上了用场,大家虽然都是第一次实枪上阵,却并没有过多的紧张,按照严格的序号次序站位,轮到自己就冲上去列阵放一枪,然后迅速退回擦干净枪管重新上好标配的弹药,标配弹药省去了量火药的时间,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火药足量够威力,又减少了炸膛的几率。

三千锦衣卫就如一个庞大复杂确有运作良好的割草机,迅速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好厉害的火枪阵啊,白莲教的人都是傻子吗?他们这样乱冲有什么用啊……”石斌骑马位列在段飞背后,见状喃喃地说道,事实摆在眼前,经过几轮射击之后,白莲教先锋队非但没能更进一步,反而被打退了好几次,只留下上千具尸体堆在距离锦衣卫枪阵百步开外。

段飞淡然说道:“他们不是笨,而是用这些活靶来消耗我们的弹药和火器,倘若在这里列阵的不是我们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而是后面那两千神机营的话,现在问题应该已经出现了,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完美地将敌人挡在这么远的距离,放心吧,敌人的精锐还在后头呢。”

“好厉害的火枪阵……”在对面的山岗上,观战的魔教高级首脑们心中都感觉到了与石斌同样的震撼,三叠浪完美的攻击方式,锦衣卫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调度,都令从未见识过的人震撼万分。

管箫寒心中也非常震撼,不过偷偷观察过锦衣卫训练的她还算早有准备,适时建议道:“眀尊,现在收兵还来得及,穷寇莫追的道理段飞明白,他绝不会贸然带着人追我们进山的,若是继续原定计划,伤亡再多十倍也攻不进去,锦衣卫用的火枪是朝廷新研制出来的,射程远,寿命长,老火枪枪管至多只能打五十发不到就报废了,平均不过十多发,锦衣卫配备的新火枪听说最多可以发射五百发,平均也达到了两百多发才报废的程度,照这样打法,再多十倍的人也不够消耗的。”

陶天雄心中忿怒,冷笑道:“你当然巴不得我输了,放心,计划刚刚开始,这几千‘肉货’还消耗得起,等咱们的船队来了,真正全面进攻的时候,前后夹攻我看他们还怎么摆阵!”

管箫寒悠然轻叹道:“眀尊一意孤行,我无话可说,我不想再看,先到后边去静候佳音了。”

管箫寒所完便飘然而去,陶天雄望着她的背影,呸地一声骂道:“这个叛徒!大家别理她,等上游船来之时,大家与本尊一起带两万精锐冲下去,等到大破枪阵,将段飞生擒活捉的时候,我要她后悔这次的陕西之行!”

消耗战术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虽然火绳枪相比从前的火枪已经方便许多,但是每放一枪之后到重新装弹待发的时间最快也要一分钟,正常情况下更是需要两分钟,倘若有更密集、速度更快的敌人冲过来,只怕就应付不过来了,陶天雄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才信心满满,认为自己绝对能赢这一战,至于伤亡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自己最终能得到天下,失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战斗依旧在继续,那些白莲教先遣队不知是吃了迷幻药还是彻底被洗脑,他们竟然趟着地上的鲜血,踩踏着尸体继续向前冲,丝毫没有士气大跌转身逃跑的迹象。

‘呜呜……’

背后的河对岸响起了*,段飞回头一看,只见上游一字排开二十多艘船顺流而下,船上挂着白底红莲旗,是白莲教的船!

船上站满了白巾绑头的白莲教众,人人手里提着弓箭,准备靠近了就抛锚停在河心,攻击渡船以及两岸的锦衣卫、神机营!

第478章 【平地惊雷】

看到那顺流而下的敌船,段飞微微一笑,说道:“终于来了,大家不用慌,传令下去,刚从前线回来的一组不用擦枪了,一半人换弓,另一半换盾,一个照顾一个,咱们跟他们对射!准备火箭烧它娘的。”

段飞的镇定安抚了大家躁动的心,士兵们迅速点燃沿河岸堆起的几堆浇了油的木材,熊熊烈火燃了起来,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在火上一点便燃,大家在河岸上列阵以待。

段飞也已提弓在手,他把马屁股朝着上游,扭头喝道:“大家听我号令,射一箭后退二十步,先集中火箭射敌人来袭的第一艘船……大家注意了……放箭!”

段飞一声令下,弓弦铮铮响起,一百五十支火箭飞起,就如一条火龙向来袭大船飞去,此时距离最近的大船还有两百六十多米,远超一般弓箭的射程,大船上的弓箭手都没有任何反应。

火箭簌簌落下,绝大部分的火箭都落到了船上,虽然说距离太远,强弩难穿缟素,但是这是火箭啊!

不论落到了船上还是人身上,火,迅速燃烧起来,整艘船迅速变成了火船,船上的弓阵顿时乱了,着火的人惊慌失措地乱跑,引燃了更多的地方,有的甚至直接向河里跳去。

段飞没有出手,他手里持弓,冷静地观察着前后两处战场,当敌船出现的时候,正前方的白莲教也加强了攻势,一支稍微像样的队伍出现了,他们虽然依旧穿着凌乱,但是从他们强壮的身躯、整齐的队列,制式统一的武器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曾经过训练,是真正的战士!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背后还出现了骑兵以及弓兵部队!

前线的压力徒增,火枪队压力太大,又少了一组,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敌人迅速逼近到了一百步,并且依旧在迅速逼近中。

河上的敌船也同样在迅速逼近,已经失去控制的火船横在江面上,只有两艘小船没有停住撞在火船上,其他的船都顺利躲开,从火船两边绕了过来。

火箭队第二支箭也已在弦,然而敌人也已进入射程,虽然火箭队顺利让第二艘接近的大船也陷入了火海,但是更多的船冲了上来,打算在河中心拉成一条直线,等他们站稳阵脚,河岸上这组火箭队根本不是对手。

弓箭手旁的盾牌手挡住了绝大多数箭矢,只有两个弓箭手和三个盾牌手腿脚中箭,不过随着敌人距离更接近,数量成倍增加,轻巧的皮盾绝对挡不了一轮齐射。

段飞运起昊天真气,心如止水般平静,他轻喝一声,道:“点火!”

石斌、郭威两人正在他身边守护着,闻声石斌立刻递来一支箭头裹着东西,一条长须还在冒着火星的长箭。

段飞搭箭上弦,正在瞄准的时候,背后传来焦阳一声大喝:“变阵!投手准备!弓箭手准备!盾牌手准备!”

当段飞瞄准了正在等着引线燃烧的时候,焦阳喝道:“投手预备……抛出去!”

段飞心中一动,手指一放,他的箭载着嗤嗤冒烟的手雷,向敌船串了过去。

段飞这一箭预估了手雷的重量和阻力的改变,因此落点并没有比预估差太多,直接钉在了船舷下吃水线之上,手雷的引线差点就碰到水了。

‘轰轰轰……’河岸前线上传来连串巨大轰鸣声,紧接着段飞射出去的那一只手雷也爆炸了,将紧靠着的船板炸开一个水缸般大小的洞窟,其中有一小半在吃水线下,河水顿时涌了进去。

那艘船上站着的弓箭手正待发射,被那爆炸震得东倒西歪,半数弓箭手脱手把箭射到了天上,其余的还没稳住阵脚,火箭又来了,射得他们哭爹叫娘,整只船很快就失去了控制。

段飞冷静地一支支箭射了出去,每一箭上都扎着一只手雷,河上连串响起爆炸,二十多艘船还不够段飞塞牙缝的,它们多半都被炸开了船舷,河水涌入后船体很快就发生了倾倒,若是穿孔不够大,段飞再补一箭进去,那威力更大,就算有人向补漏也要被炸得魂飞魄散掉。

河上响起无数惨叫,泾水滚滚,不知收割了多少冤魂,北方人多不擅水,落入正值汛期的河水里根本没有活路,泾水两岸发出一阵阵欢呼,魔教的河上奇兵就这么给干掉了。

魔教教主陶天雄心里正在滴血,不止是心疼河上那些人,更心疼的是他在前线派上去的精锐,他本想用真正的精锐一口气将段飞他们这三千人吃掉,好好羞辱一下紫烟妖女,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就算锦衣卫用的火枪比预计的厉害了十倍,也不足抵挡强兵猛袭,弓兵远射,骑兵猛冲,没想到锦衣卫火枪抵挡不住后他们迅速变阵,火枪和弓箭变成了辅助,真正杀伤敌人的是对方投手扔出来冒着火星的那些拳头般大小的东西!

第一轮手雷就炸得锦衣卫前线五十米处人仰马翻,巨大的震响似乎还惊醒了那些疯狂前冲的‘肉货’,他们被眼前惨烈的景象吓呆了,有的发声喊向后逃去,结果反阻住了魔教精锐的前进。

手雷的威力令第一线的锦衣卫精神大振,他们非但没有后退,在焦阳的指挥下反而向前冲了十多步,然后又一批手雷掷入敌阵,这一回炸的可就是陶天雄心中的所谓‘强袭兵’了。

“教主,情况不妙,我们还是退吧。”魔教无天大护法心中开始发虚,那些精锐是他好不容易才训练出来的,可不能在这里被消耗光了。

陶天雄并非白痴,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早知道在泾州县对面码头狙击段飞了,那里地方宽阔,自己手下数万大军以扇面包围过去,段飞区区三千人哪里挡得住?

不过现在真正的交锋才刚开始,数万人在狭窄的山路上说撤哪有那么容易,陶天雄心中涌起淝水之战中符坚败阵时的后悔与无奈,不过现在他的情况还没到那一步,锦衣卫火器虽然猛,但是陶天雄相信他们此来是为了救灾的,怎可能带太多的火器?说不定再坚持一阵就要消耗光了,不赌一把就这样溃退后果将会非常严重,还是赌了吧!

“不行,敌人火器快要耗尽了,传令下去,全军进攻!”陶天雄决然喝道。

第479章 【大胜】

解决后方威胁之后渡船开始继续将那两千神机营将士载过来,那三百临时‘火箭手’也重新加入了前方的作战。

焦阳定下心来指挥前线作战,随着火枪手、弓箭手、投手还有盾牌手的紧密配合,锦衣卫的阵线再次推进了数十米,敌人前锋完全溃退,强袭兵也被炸得溃不成军,不过这个时候他们碰到了真正难啃的骨头,速度很快的轻骑兵以及射击距离比火枪更远的弓箭兵。

手雷的轰鸣声曾让骑兵胯下的马惊恐不安,不过用布团塞住马耳用布条蒙住它们的眼睛之后这一切都得到了缓解,赶开阻挡道路的‘肉货’和强袭兵之后,白莲教的轻骑兵开始如潮水般冲向锦衣卫阵线,弓箭手也以阵列方式前进,还没进入射程便先迎来一片箭雨。

锦衣卫弓箭手的射程比敌人足足远了五十米以上!这是个非常致命的距离!

这一切刚才河岸上已经有所体现,但是刚才距离太远,还看不真切,亲自压阵出现在轻骑兵阵营中的陶天雄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锦衣卫自从半年前开始改革以来,就已剔除了绝大多数无用之人,战斗部作为锦衣卫主要作战力量,更是坚持着一贯的严格训练,段飞大学里经过军训,虽然自己练得不咋地,但是所了解的新式练兵法和战略战术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比的,依样画葫芦把原理说出来,自然有人贯彻下去,焦阳更是此中的佼佼者,连续几次对抗他都把包括华明在内的其他弟兄给赢了,否则这次段飞怎么会带他出来呢?

不仅如此,锦衣卫携带的火器数量也远比陶天雄所预想的要多得多,出发之前段飞就已经知道陕西疫情有可能与魔教有关了,又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呢?锦衣卫护送的那一长溜大车里装的绝不仅仅是药材,谁都知道天花是无药可医的,带一堆药材还不如多带些武器,所以,那几十大车中藏着一车车的弓、箭、弹药,一筐筐的手雷、还有两千张盾牌,段飞早预着要打一仗了的,携带的火器又怎会少了?

白莲教的弓箭手发现敌人可以先攻击自己的时候才加快脚步向前冲,冒着箭雨前冲数十米,没有盾手保护导致死伤惨重,好不容易敌人进入了自己的射程,他们才开始反击,不过起初的寥寥数箭并未能对锦衣卫造成伤害,因为锦衣卫有盾牌手保护着。

第一排的火枪手发出一排子弹后迅速撤后,迅速转成了盾牌手或是投手,冲在最前方的白莲教骑兵被打得人仰马翻,但是更多的骑兵继续前冲,转眼就就进入了投手的射程。

一排手雷扔了出去,顿时砸翻了好几十骑兵,巨大的爆炸发生在附近,那些马匹就算用布塞了耳朵也不管用了,它们开始乱跳乱窜,搅得白莲教骑兵阵营一片大乱。

焦阳见对方冲势太快,开始命令手下依次后退,刚才抢前了数十米,现在正好作为缓冲。

对方的弓箭手终于展开了威力,借着人数比锦衣卫弓箭手多得多的优势,他们迅速占得了上风。

焦阳紧皱眉头,这时段飞来到他身边,说道:“焦阳,叫弟兄们在箭上绑手雷,早知道这么好用,就该在所有箭上都预先绑一只的。”

焦阳犹豫道:“现在才绑,是否迟了点?”

段飞说道:“还来得及,我替你争取点时间,你下一轮让他们退远一点。”

焦阳点点头,将命令传了下去,段飞也发出号令,然后让郭威给自己箭上的手雷点火,看准时机之后才射了出去,一箭远远射入敌人弓箭手阵中,凌空炸开,炸死好几个,炸伤的难以计数。

下一箭段飞射到了对方骑兵的头上,又炸翻几个骑兵,稍稍延缓了敌人的攻势,不过敌人冒死冲过来,相对于成千上万的敌军,几颗手雷不能扭转什么,转眼之间敌人的骑兵已冲到了距离锦衣卫前线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又一批手雷投出,炸得敌人血肉横飞的同时,红着眼的敌人,也已冲到距离锦衣卫毫无缓冲的数米之内,只要骑兵队冲入阵中,什么火枪、弓箭、甚至手雷都将再无用武之地,真刀真枪地砍杀之下,锦衣卫再训练有素,三千人也绝对抵挡不住对方数万人的围攻!

就在这紧要关头,战场左右两侧突然响起连续不断的枪声,砰砰砰……冲到锦衣卫阵前的骑士纷纷落马,遭到三面攻击的骑兵顿时乱作一团,刚刚渡过泾水的五百多神机营战士已分作两队投入战场,就如一把老虎钳一般从两翼钳了过去,缓解了正面的燃眉之急。

缓过气来的锦衣卫又投出一轮手雷,弓箭手们也扎好了手雷,用弓箭将手雷射到远处,打击敌人的纵深之处,敌军的弓箭手和骑兵队都遭到了惨痛打击,一往无前的气势被随时可能在头上炸开的空袭炸弹完全打散,那些马匹更是不堪袭扰,骑兵的冲锋阵势几近瓦解,损失更是惨重。

无天大护法心如滴血地劝谏道:“教主!敌人的火器太猛,简直无有止境一般,我们根本无法阻止他们渡河,敌人越打越多,我们还是暂退了吧,先回平凉再另作打算,要不然数十年的基业都要毁于一旦了!”

看到自己的精锐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还无法冲到敌人面前,反倒是阵型大乱,再打下去只怕全部填进去都不够,陶天雄心中涌起强烈的挫败感,他猛一咬牙,终于下令道:“全军撤退!”

‘当当当……’破锣声在后阵响起,已经被吓破了胆的白莲教众如逢大赦般转身就跑。

而锦衣卫这边则齐声欢呼起来,焦阳见状急忙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自古便有穷寇莫追的说法,但是也要看情况,段飞观察了一下,见敌人逃得丢盔弃甲、旗帜歪斜,简直乱作一团,在那狭窄的山口简直就是人踩人、马踏人,与诱敌深入不一样,乱成这样就算孙武附身都没有办法重新控制部队,显然敌人这是真的溃退了,段飞断然道:“对魔教就要赶尽杀绝!传令追击,不过必须保持阵型,神机营留下来照应还没渡河的人。”

焦阳点点头,迅速发出了号令,大家按捺着狂喜,喊着冲啊就向前猛冲而去,争先恐后的,什么阵型在冲了几十米之后都乱了。

“该死!”段飞发现那五百多神机营的人冲到了最前头正是有他们做榜样,锦衣卫才乱了阵,他暗骂一声,立刻飞马上前,拦住数百锦衣卫,喝道:“你们随同本官留下,不得有误!”

那些锦衣卫对段飞已经是敬如鬼神,闻令就算再不乐意也只好停了下来。

只见神机营和锦衣卫混杂的队伍很快追上了敌人尾翼,砰砰声再次响起,间中还有轰轰声爆炸,败退的白莲教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儿,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逃啊逃,连头也不敢回,身后稍有动静就以为是追兵将至,所谓“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不外如是……

第480章 【乐极生悲】

敌人溃不成军,锦衣卫和神机营衔尾追去,虽然毫无章法,但是依旧追得那些仓皇逃窜的白莲教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儿,如此情况下只要保持有足够的压力,敌人将根本没有机会收拢反击,况且照段飞看来,魔教的战地指挥官根本没有将才,根本不用担心追兵的安危。

段飞收拢起那数百锦衣卫,在河岸上重新布下阵势,静候继续渡江而来的神机营战士。

阮相明也随着下一班渡船过了江,他来到段飞面前向他深深一拜,说道:“恭喜大人以少胜多大败贼兵,新式火器威力惊人令,令在下大开眼界!”

段飞笑道:“阮先生过奖了,今天不过是打了白莲教一个出其不意而已,下一次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

阮相明知道段飞只是谦虚而已,他和段飞相视而笑,人渐渐多了起来,段飞开始命人去打扫战场,锦衣卫是役可谓完胜,歼灭敌人上万,自己损伤者不过数十人,重伤而死者只有六人。

被打死炸死的白莲教尸体遍地,大家奉命将尸体全部堆在一起,等神机营的人完全渡过来时已经堆起了十多堆高高的尸体。

这么多尸体要一起烧掉需要大量的干柴,现在的天气可没办法,若是不处理,过了今晚这些尸体就会开始腐烂,变成新的役源。

段飞却并不担心,等大家把尸体都处理完之后,他才来到一座座的尸堆之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祈祷道:“大家不要怨我,你们受了魔教迷惑,方有此劫难,但愿你们下一世投胎做人耳朵不要那么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段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揭开瓶盖,轻轻弹动手指,将一小点药粉撒在一具尸体的伤口上。

这是阴葵教的化尸粉!段飞在苏州的时候从太监王堂卧室床底搜刮而来,当时管箫寒故布疑阵化了具尸体在床下,希望官府认为王堂已死而停止搜索,段飞发现之后如获至宝,抽空偷偷刮了点化尸粉备用,今日果然用上了。

段飞在一堆堆的尸体上撒下化尸粉,将这些尸体化去,药水灼烧尸体发出的臭味令人作呕,再加上那些尸体被腐蚀时出现的可怕情景也足以令最大胆的战士心跳加速,于是段飞身边的人距离他渐渐的远了。

段飞再次来到一堆尸体之前,手里的瓷瓶正待倾倒药粉,突然眼前的尸堆中伸出一只手来,将段飞的左手紧紧扣住了!

段飞骇然大惊!那只手毫无先兆地从尸堆中探出,这已经够吓人的了,何况那只手的动作急如闪电,段飞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便被扣住了腕脉,一股强大的力量疯狂涌入段飞体内,让段飞半边身体在眨眼间便沦陷了,他体内的真气迅速反应,两股内力在肩井穴相撞,剧震之下段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自己引以为豪的内力竟然仅将对方稍微阻了一阻,然后便被迫退回。

段飞的护卫包括十二金钢都目瞪口呆,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只见段飞面前的尸堆猛然倾倒,无数尸体翻滚先后倒下,尸堆中却站起来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来。

“有刺客!”大家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抢上救人,然而从尸堆中站起的两个人动作更快,抓住段飞的那人将手一紧,将已经浑身绵软失去控制的段飞拉到面前,脏兮兮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冷森森地说道:“都给我站住!谁敢再上一步我便掐死了他!”

大家都只能停下脚步,二牛愤然喝道:“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藏在尸堆中偷袭我家大人?是好汉的就将大人放了,我来与你一较高低!”

另一个从尸堆中爬起来的人守护在旁,冷笑道:“匹夫之勇又有何益?去拿一筐那种投掷出去的会爆炸的东西以及十杆火枪与弹药来,否则我们就杀了段飞!”

这边的惊变引来了阮相明等人,阮相明作为段飞身边的智囊,大家都选择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听到对方的要求,阮相明点点头,说道:“你们的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们要如何才能释放我家大人?”

抓住段飞的人冷笑道:“段飞杀害本教这么多教徒,我们绝不会轻易饶了他,你们听着,把东西拿来后不许阻拦不许派人跟踪,明日一早,在平凉城门之外,用十万两真金白银来换段飞,不要银票,没有银子的话,用你们带来的所有火器来换也行!”

阮相明苦笑道:“二位在白莲教中是何身份?你们的要求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我家大人岂能容你们轻易带走?倘若你们不履行承诺怎么办?再说银子不易筹备,明早也来不及了,你们分明是想谋取我们的火器,这些都是朝廷的机密,绝对不能给你们那么多的。”

抓住段飞的人其实就是魔教教主明尊陶天雄,他兵败之后满腹怨气,恨不得把段飞碎尸万段,为了补偿战败带来的后果,他与无天大护法一起假装成死尸,伺机偷袭段飞,收尸的人虽然每具尸体都检查过,甚至还见到没死的还会用木枪戳戳,但是他们两功力深厚,瞒天过海被堆到了尸堆之中,终于找到机会一举将段飞抓住了,陶天雄心中狂喜,就没打算过要释放段飞。

听到阮相明的话,陶天雄冷笑道:“那你们就等着为段飞收尸吧,明日平凉城头之上,时辰过后,段飞就会被吊死在城头之上!”

阮相明皱眉道:“能否宽限一点时间?我们用五万两白银和一半的火器与你们交换大人如何?全部给你们是绝对办不到的,若是只交换一半,还是勉强可以的。”

无天大护法冷喝道:“少废话,快将东西拿过来!再磨蹭段飞身上就会少些东西,是一只手还是一条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阮相明轻叹一声,挥挥手,已经抬到背后的半筐手雷和十支枪都被抬了上来。

无天大护法一看,顿时怒道:“怎么才半框这东西!”

阮相明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就剩这么多了,假如你们再攻片刻,手雷就要用光了。”

PS:家里停电了,现在是在外头赶出来的一章,大家将就一下吧。

第481章 【灵雪现身】

无天大护法怒道:“胡说!我不信!”

阮相明道:“不信你自己过去看看啊,本来就是这样的,你们没坚持到最后所以失败了,胜负只是一线之差而已。”

无天大护法向陶天雄望去,陶天雄冷笑道:“算了,半框和一筐没什么区别,想来他们也不敢骗人,拿上东西,咱们走!”

无天大护法把东西扎好背了起来,陶天雄把段飞挡在身前,大步向前走去,二牛等护卫以及外围的士兵们不敢阻拦,只好眼睁睁地让开一条通道,陶天雄提着段飞、无天大护法背着火器,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二牛等人想追上去,却都被陶天雄用段飞为凭威胁着没敢再追。

“现在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

阮相明叹道:“真是天意难测,谁想得到段大人刚以少胜多大败白莲教,却突然遭人袭击掳走了,现在我们只能尽力去筹银子,否则只好等天亮的时候在平凉城下用火器换大人了。”

……

段飞只觉耳畔风声呼啸,陶天雄提着他迅速北去,不知翻过多少个山头,陶天雄突然停下脚步,喝到:“是谁在前头挡路!快给我出来!”

一声轻笑从前方黑暗中传来,一个令段飞欣喜若狂的动听声音悠然说道:“明尊果然高明,隔着那么远便发现我的踪迹,既然如此,我便只好献丑了。”

黑暗中白影飘飘,好似黑夜中的明月,连夜色都淡了几分,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飘然来到陶天雄面前,目光在陶天雄两人面上停留了一下,又来到段飞身上,段飞脑袋低垂,看不到她的目光,心中却在狂叫:“蓉儿,是蓉儿回来了!蓉儿快救我!”

陶天雄也在仔细观察眼前的女子,易了容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原来是天门灵雪姑娘,怎么?你也是来救这个家伙的?”

陶天雄对面的女子心如古井地说道:“明尊猜错了,我一路追踪紫烟妹妹而来,你手中的人是谁我都不知道,既然碰到了明尊,自然要讨教一下,明尊何不放下手中之人,让晚辈请教一二呢?”

陶天雄拿不准灵雪的来意,不过锦衣卫跟天门的关系天下皆知,要说灵雪冒险为救段飞而来,那可是一点都说不过去,他心中一动,说道:“也罢,无天大护法,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来领教领教灵雪姑娘的高招。”

陶天雄把段飞扔给一旁的无天大护法,暗中示意他迅速返回平凉主持大局,然后他收摄心神,拔出腰上软剑,说道:“姑娘请出招。”

灵雪亦拔剑出鞘,轻轻踏前一步,剑意狂涌而出,陶天雄心中震骇,不得已也跨上一步,蓄足气势堪堪抵住赞道:“姑娘果然不愧是天门号称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功力,难怪敢公然挑战本尊,你确有资格与我一战!”

灵雪轻笑道:“明尊更加高明,果然不愧是鬼影子杨大侠以下天下第二高手!看剑……”

提起鬼影子,陶天雄气势不由一挫,灵雪趁机出剑,就在这时,无天大护法把段飞往自己背着的筐子上一撂,快步绕过交战的两人,健步如飞而去,远远地还故意扰乱灵雪心神地大叫道:“教主,我带着这小子先走一步了!”

果然,听到他的话,灵雪的剑意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陶天雄大笑一声,手中软剑如毒蛇般跳起,向灵雪的香肩噬去……

灵雪脸上突然出现恬然轻笑,说道:“明尊中你计了!”

她刚才故意露出的破绽一闪即逝,手中解浪剑简简单单地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向陶天雄刺去。

这一剑看似简单,陶天雄见了却心中震撼,攻势顿被瓦解,变了好几招才将这一剑破去,紧接着灵雪一剑又一剑地刺过去,似信手拈来,犹若天成,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陶天雄顿时落入苦守下风。

却说段飞被无天大护法带走,他并未为自己而着急,倒是很担心苏荣的安危,直到灵雪出现,段飞才知道亲手抓住他的竟然是明教教主明尊陶天雄!这个陶天雄的威名段飞可是闻名久已,听说他功参造化,出道之后除了曾经败给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一次之外,就从未尝败绩,苏荣虽然进步很大,但是毕竟差了人家几十年的功力和经验,段飞哪能不担心呢?

不过担心也没用,段飞强行静下心来,默默地运功将陶天雄留在他体内的禁制化去,陶天雄练的不知道是什么功夫,对昊天神功的抗力比其他魔教神功强了许多,换作是《玄阴功》的话,段飞早就能动弹了。

不过昊天神功依旧是一切魔教神功的克星,那无天大护法对教主信心满满,刚才把人接过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段飞的状况,因此一直在山里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检查过。

一路上遇见不少魔教败兵,无天大护法并没有试图收拢他们,他嫌别人累赘,还是把段飞送回如今魔教大本营平凉去最为重要啊。

眼看远离了战场,无天大护法放下心来,他把段飞连筐一块放下,望着段飞狞笑道:“段大人,想不到吧,现在你落到了咱们手里,可有你的乐子了,长得多俊俏的人啊,难怪正德那个傻瓜皇帝那么宠你呢,乘教主还没来,我陪你玩玩吧……”

段飞心中一阵犯恶心,你有这方面喜好我不管,你别恶心我就行,想不到席卷大明上下的龙阳之风连吃青菜的‘白菜教’都难免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影响,就在无天大护法的手快要摸到段飞脸上时,段飞突然动了起来,闪电般一指点在无天大护法胸前要穴上,无天大护法浑身一震,被段飞飞起一脚踢的先后四肢八叉地躺在地上。

“敢打我主意,信不信我把你阉了,送你入宫伺候张锐去!”段飞一脚踏在无天大护法胸口,三两下便将他四肢关节给卸了,就算段飞没有运功将他经脉禁制住,他也没有办法挣扎了。

“你……怎么可能!”无天大护法不敢置信地叫道,可惜他声道受制,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尸堆里也不可能蹦出两个怪物啊,”段飞冷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洒在无天大护法的脸上,然后用他的衣袖在他脸上擦了擦,化妆用的药物被化去,无天大护法的真面目显露出来,段飞冷笑道:“原来是个老家伙,在魔教中身份应该不差吧?”

无天大护法怒道:“有种放开我,咱们单挑!”

段飞嘿嘿一笑,说道:“你不是才说过吗?逞匹夫之勇有屁用,白莲教玄黄无极四大护法中的无天大护法罗天佑,真是幸会啊……”

第482章 【悲喜交集】

段飞之所以确认了对方身份,是因为从他怀里搜出了彰显其身份的令牌,至于魔教的无天大护法姓罗名天佑,自然是从管箫寒以及无缘那里听来的了。

罗天佑狠狠地说道:“狗官,是老夫又如何?”

段飞嘿嘿笑道:“你的事我听说过不少,既然现在你落到了我的手里,也算是老天有眼,我要带你回京,请最好的侩子手,在十字街头将你剥皮活剐,到时候就有你乐子瞧了,嘿嘿……”

段飞将手雷与火枪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把罗天佑扛起来就走,手指一直不离他身上要害,任由罗天佑再有通天的手段,也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段飞依稀记得罗天佑一路飞驰而来的路线,他一路向南,实在找不准方位了,就把罗天佑抓起来问,他胆敢嘴硬不说的话,段飞就毫不犹豫地对他拳打脚踢,还真别说,这种对付地痞无赖的手段用在高高在上的无天大护法身上也很管用,罗天佑指出了清晰的方位,段飞很快就找回了原路。

事实上段飞明白罗天佑只想引他去见陶天雄,好叫教主救他,段飞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他只想早点见到蓉儿,确信她安然无恙。

不过接近苏蓉阻截对方的地点之后,段飞还是放慢了速度,一拳打晕了罗天佑,他爬上一处高坡,远远遥望过去,哪里还有交战中的双方?

段飞心中一紧,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接近,最终发现激烈战斗的痕迹,但是激战中的两人都不见了。

段飞焦虑得只想怒吼几声,不过却只能压抑住烦躁的心情,仔细在战场中寻找线索。

只见战斗范围涉及方圆五十米之地,战斗中的两人用的都是剑,剑气纵横之下,泥土深犁、树木断折、草屑纷飞,可见战况之激烈,不过段飞匆匆探查之后却并未发现有血迹的存在,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苏蓉能支持这么久而不失,要逃走应该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现在她哪里去了?

段飞疯狂地在战场四周寻找可能的线索,终于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南方远处腾起一朵黄色的焰火,它乍然绽放的光芒引起了段飞的注意,段飞知道那是锦衣卫大队召集散兵的讯号,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段飞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返回,不是他不担心苏蓉的安危,在这茫茫山野里,要找个不想见你,而且不论功力还是轻功都比你高妙许多的人无疑是难如登天的,段飞被掳走已经近两个时辰了,段飞必须尽早回去,以免焦阳和阮相眀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

段飞再次扛起罗天佑,向南而去,一路上他心中茫然,苏蓉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说明她还是爱着他的,但是她却始终不肯露面,难道是因为见到他和管箫寒在一起而不开心?

段飞的心很乱,难道真的要在管箫寒和苏蓉之间做个选择?那么无疑段飞会选择苏蓉,但是苏蓉一直不出现,面对着管箫寒,他偏又硬不起心肠,倘若有些事情从未发生过的话……事情会不会简单一些呢?

不知不觉地,段飞迷失了方向,当面前出现一块绝壁的时候,他才猛然回醒过来,他一愣之后转身就走,打算循着天上的星斗找回方向,另外隔一段时间就在天上炸开的焰火也是最好的导向。

“呜……”黑暗中突然传来低低的悲鸣。

段飞脚下突然一顿,在这荒山野岭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呜咽之声?难道有鬼?

段飞才被尸堆里伸出的手抓过,心中自有点毛毛的,他心中一动,突然蹲下身,屏息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

“阿飞……”

那声音真的是在叫阿飞,段飞只觉自己脑瓜子就像触电了一样麻了一下,然后一股让人激颤的热流迅速沿着脊柱走遍全身,段飞的心脏狂跳起来,那声音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每天晚上都梦见千百回的。

“蓉儿……你在哪?”段飞大声问道,他不管周围是否会有敌人潜伏,不管喊声会否引来敌人,突然听到苏蓉的声音,他的心脏已经快要爆炸了!

“呜……阿飞……我……我在这里……你……快来……呜呜……”苏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好像用尽了力气,又好像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段飞心中狂喜着,快步循着声音寻去,此刻他忘记了危险,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苏蓉,然后永远也不让她离开自己。

终于,在一块稍微有些凹下去的岩壁下,段飞见到了一个白衣如雪的人影,她扑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勉强抬起脸向段飞看过来,出现在段飞面前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现在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弄得是一塌糊涂,不过纵使如此,段飞依然可以想象出她平时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令段飞有些疑惑的是,他记忆中绝对没见过眼前这个女子,如此美丽的女孩若是见过一面,又岂会那么容易将她忘记?

但是那双眸子却是段飞再熟悉不过的,还有她的声音,段飞更是充耳难忘,他迅速将眼前的女孩跟苏蓉的脸重合到了一起,这便是苏蓉——或者该叫她灵雪——的真面目吗?

段飞脚步只迟疑了一下便抢了过去,他将苏蓉从冰冷的地上扶起,紧紧地抱在怀里,背上背着的罗天佑被他无意识地扔到了地上。

“蓉儿,真的是你,你受伤了吗?那该死的陶天雄打伤你哪里?快让我看看!”段飞激动地问道。

苏蓉躺在他怀里之后更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说道:“阿飞,抱紧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怎么脱险的?有没有受伤?”

段飞急道:“我很好,我没事,快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

苏蓉摇头道:“我没受伤,是我们的孩儿……我与陶天雄动手的时候虽然全身而退,但是却惊了胎……你看……出了好多血……阿飞……我怕我们的孩儿……保不住了……”

第483章 【浪子回头】

看到苏蓉满是鲜血的手,段飞骇然大惊,突然间听说自己有了孩子,紧接着听说孩儿快保不住了,一时间的大喜大悲差点压抑得段飞喘不过气来,只听苏蓉哭诉道:“阿飞,你快想想办法,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儿啊,他好命苦,历经千辛万苦才保住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儿啊。”

段飞终于反应过来,他急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快告诉我,哪怕要摘天上的月亮我也替你办到!”

苏蓉咬紧牙关说道:“我体内真气已经完全岔了路子,你帮我约束一下收归丹田,或许我还可以多撑一会,你得去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抓些安胎药,倘若他会针灸更好,快啊,又出血了……”

段飞慌了手脚,急忙将双掌贴着苏蓉的身体,输功过去,为苏蓉收束乱如团麻的真气。

他体内真气对苏蓉修炼的功夫来说并不陌生,当初在关外段飞功力大进,正是因为苏蓉将自己全身功力灌入他体内所致,所以在段飞帮助下苏蓉体内乱窜的真气很快被收束回了丹田,苏蓉缓过气来,但是她的肚子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转。

大半夜的背着个孕妇在山里狂奔显然不行,光是风就把她吹垮了,若是留她在这里同样不妥,没有防寒的被褥衣物和温暖的屋子,光是湿冷的地气也能让她功亏一篑,段飞这下可犯了难,更麻烦的是,苏蓉在这关键时候竟然晕了过去,段飞探她的脉搏,她分明是失血过多,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段飞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说道:“老夫粗通医术,身上还有一瓶专门炼来保胎用的十三太保万应保胎丸,每一粒至少可以保一个时辰,若你信得过我,就让我一试,相信我能保得灵雪姑娘母子平安。”

说话的人是早已被段飞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罗天佑,他此刻已经冲开段飞下的禁制,但是四肢被卸了关节,却没法用内力自己重新接起来。

段飞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他迅速抱着苏蓉闪身来到罗天佑身边,喝问道:“你怎么会随身携带着保胎药?难道你打算悬壶济世只看妇科吗?”

罗天佑此刻脸上充满了憧憬,他淡然答道:“老夫今年六十八了,最近听说我孙媳妇怀上了,她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就预备了一瓶安胎药准备亲自送过去,没想到教主突然安排在陕西举事,就耽搁了,这也是天意,快拿去给灵雪姑娘服下吧,老夫命悬你手,不会骗你的。”

段飞此刻也只有一试了,他在罗天佑指点下找到药瓶,倒出一颗自己先咬碎了尝尝,品出了当归、川芎、熟地、阿胶等中药的味道,虽然不知能否安胎,不过吃下去至少不会有更坏的效果,段飞立刻取了一颗喂着苏蓉吃下去。

罗天佑道:“好了,至少一个时辰内灵雪姑娘母子都不会有问题,不过她出血甚多,若有银针在手,当先刺穴为她止血才是……不若你给我接上关节,我削几根木针为她刺穴如何?”

段飞把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铺在地上,将苏蓉平放在上,手里一下变出一只针囊,他冷冷地说道:“我也略通针术,你用嘴指点我该怎么做就好了,倘若事后蓉儿母子平安,我就饶你一命。”

罗天佑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既然你随身带着针囊,针术应该很熟练,那我就直接说了,你先刺她小腹归来穴,再刺她腰部肾俞穴,血就差不多可以止住了,然后曲起她双腿,给她针刺脚底涌泉和头顶百会,用内力刺激约半柱香时间,她应该就能醒来……”

在罗天佑的指点下,段飞小心地在苏蓉身上运针,既然两人连孩子都有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段飞亲眼看着苏蓉血流渐止,心中真是悲喜难言,苏蓉果然很快醒来,有了她的配合,事情越发顺利,很快苏蓉便转危为安了,段飞也累得心力交瘁,差点就想倒下去呼呼大睡。

不过苏蓉的情况只是暂时好转,若让她在这寒冷的山谷里多呆一会,就会多增一分危险,段飞想了想,他来到罗天佑面前,说道:“罗天佑,刚才本官答应过饶你不死,现在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弃暗投明投靠本官,本官可以立刻放你回去,今后你就是本官安插在白莲教中的探子,你的任务就是颠覆白莲教,倘若你不愿意,本官便废了你功力,再弄残你一条腿,给你留点银子,让你回家养老,你自己选择,我给你数十声考虑。”

“一……”段飞开始数数,罗天佑叹道:“大人,你不用数了,你先告诉我投靠你有什么好处吧。”

段飞冷笑道:“你还想有什么好处?你造下的孽已经足够你斩首十次不止了,倘若你肯投靠本官颠覆白莲教,事成之后按照你的表现,本官可以给你三个结果,第一,碌碌无为被斩首,功过相抵赏你一千两银子回家养老,功大于过的话……我最多可以赏你个锦衣千户的头衔,相当于六品官了,让你荣归故里,你已有决定了吗?”

罗天佑叹道:“大人真的敢放我回去吗?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就反悔?”

段飞说道:“本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过倘若你敢毁诺,我自有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连同你的妻儿子女甚至没出世的重孙都没有活路,不信你可以试试。”

罗天佑道:“不知道大人信不信,这些威胁对我这种已经造反几十年的人来说是没什么用的,让我突然悔悟的,是刚才的事,四十多年前,我老婆难产,当时我跟着老教主正在江西造反,没来得及回家,事败赶回去的时候老婆已经大出血而死,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呱呱待哺的孩子,我很后悔,但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事后我虽然努力想忘记这件事,但是梦里回眸,我老婆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却总是在眼前浮现,今日看到大人与灵雪姑娘,我突然记起了我那苦命的老婆,她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啊……”

罗天佑说得老泪纵横,段飞却没心思听他讲古,塞了颗药丸进罗天佑嘴里,然后给他啪啪声接好了关节,段飞用自己的长袍将苏蓉裹紧了抱在怀里,对罗天佑道:“你能大彻大悟自是最好不过,救人事大,以后有机会再听你说故事,刚才给你吃的药丸会让你一个时辰之内不能运用内力,今后你没有必要不要和我联络,白莲教中我的眼线不少,自会有人告诉我你的动向,你只要尽力破坏白莲教的计划,我自然会为你记功。”

罗天佑站了起来,向段飞拱手道:“小人会尽力的,大人请便,救人要紧。”

没错,救人要紧!苏蓉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段飞一跺脚,抱着苏蓉向远处掠去,远远地一句话传来道:“你好自为之吧……”

罗天佑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襟,仰头向天上明月望去,嘴里喃喃地说道:“阿月,你看到了吗?我终于肯听你的话,打算改过自新了,只可惜迟了足足四十三年啊……”

第484章 【兵行险招】

焦阳回来才听说指挥使没了,他跟阮相眀商量了一下,一路收拢队伍,向平凉而去,他们没有别的路可走,阮相眀与陶天雄他们的谈判不过是拖延时间,事实上眀军没有与敌人讨价还价的习惯,当年英宗土木堡兵败被俘,皇帝都被抓了,大明也没有答应敌人的要求交赎金换回皇帝呢,指挥使被敌人掳去,他们这些人唯有拼死营救而已,否则就算用东西换回了指挥使,那也是死路一条,光是一条纵寇之罪就足够砍掉所有人脑袋了。

大胜之后的钦差卫队怀着悲愤莫名的情绪一路向北而去,就在大家士气低沉埋头向前赶路的时候,突然前方士卒鼓噪起来,焦阳眉头一皱,拍马向前赶去,大声喝问道:“前面何事喧哗?”

一个平和的声音悠然说道:“是我,是我段飞回来了!”

焦阳听到声音后几疑身在梦中,只见段飞大步走来,怀里抱着个用大红钦差袍服裹着的人,沿途不论是锦衣卫还是神机营的士卒无不欢欣若狂,甚至有的人跪了下来,大声欢呼道:“真的是段大人,段大人千岁千千岁!”

呼喊声越来越大,最后汇聚成五千人的大合唱,焦阳欢喜得眼里几乎落下泪来,他策马迎上,抓住段飞的手激动地问道:“大人,你是怎么逃回来的?没有受伤吧?”

段飞运起内力,振奋士气道:“本官是故意让他们抓去的,本想混入平凉,没想到那两个魔教的混蛋半路上居然还想干坏事,我一怒之下就动手了,打得那两个混蛋措手不及吐血而逃,我顺便救了个人回来,焦阳,派两个弟兄回头催促一下那些御医们,至少快马加鞭把元太医给我请来。”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都开心地一笑,阮相眀也赶了上来,远远地就大声问道:“大人,你可知道被你打得大败亏输、吐血而逃的两人在魔教中是何身份?”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不过听他们的对话,一个被称之为眀尊,另一个被叫做无天大护法,两人功力也还不差,说不定真的是那两个魔头呢。”

杨真朝段飞一拜,说道:“恭喜大人,那两人功参造化,定是匪首无疑,大人不仅大败他们指挥的贼兵,还将他们打得吐血而逃,大人神威无敌,堪称战神再世啊!”

战士们的士气又为之一振,段飞笑道:“好了,大家别耽误了行程,早点赶到平凉也好早点休息啊,石斌、郭威,你们两个去将我的玉麒麟牵来,再给我准备个担架,软一些的,这位病人禁不起颠簸。”

段飞没说病人的身份,大家也没有问,阮相眀想了想,说道:“大人,既然你已经平安归来,我们还急着赶去平凉作甚?眼下枪支弹药还有手雷都消耗地差不多了,倘若白莲教贼兵发起反扑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段飞说道:“我知道枪支弹药都不够再打一仗,不过我相信魔教已经被咱们打怕了,他们不敢打的,何况我们都是骑兵,若是见势不妙,上马就跑,魔教的人也不敢追太远,至迟明日傍晚,咱们的援军就能赶到,换做是我,早已解散贼兵逃之夭夭了,继续顽抗纯属自寻死路。”

阮相眀苦笑道:“大人又要兵行险招,我这个军师真是不称职啊……”

段飞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倘若有足够的兵力,充足的火器,我当然可以堂堂正正与敌人大战一场,现在咱们实力不足,又不想延误时辰致使魔教将势力做大,只好冒点险了。”

大军再次起行,段飞和阮相眀落到了后面,等石斌他们造好了担架,段飞这才将裹得更加严实的苏蓉放到担架上,让石斌和郭威抬着骑在马上,自己堕后相随,杨森好奇地问道:“飞哥,这病人是谁啊?瞧你的样子好像很在意似的。”

段飞肃然道:“告诉你们也不打紧,大家都是我信得过的兄弟,你们抬着的,是苏蓉苏姑娘,她怀了我的孩子,为了救我与敌人动手,结果动了胎,出了很多血,但愿上天保佑母子平安,否则我死了的心都有!”

抬着担架的石斌和郭威都吓了一跳,他们平时也跟苏蓉挺谈得来的,手上越发小心起来,消化掉这个消息之后,石斌笑嘻嘻地说道:“飞哥,平时见你跟苏姑娘都不即不离地,啥时候苏姑娘都怀上孩子了?你居然也不告诉我们,还说我们是你兄弟哩。”

段飞心情沉重地说道:“还记得咱们在关外被包围的事吗?我和蓉儿逃了出去,为了救我,她与我合体疗伤,就是那一次播下的种子……这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蓉儿她回来后一直不肯见我,所以我有儿子了这件事我也只不过比你们先知道了一个时辰而已。”

杨森道:“这也难怪蓉儿姐姐生气了,飞哥你跟那个来历不明的管丫头整天卿卿我我的,连我都看不顺眼,何况蓉儿姐姐呢?”

“唉……”段飞轻叹了口气,说道:“都怪我,我明白的,希望蓉儿吉人天相,否则我死不足惜……”

段飞一路上隔段时间就给苏蓉服一枚保胎丸,并且不惜身体地给她运功舒缓血脉,队伍很快走出了山路,于丑时末的时候来到了平凉城外,距离平凉还有十多里的路程,段飞和焦阳选了处易守难攻的山丘安营扎寨,官道就在山丘之下,远远可以望见平凉南门,敌人有什么动静都可以了如指掌。

苏蓉一直昏迷不醒,段飞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天快亮的时候苏蓉混呼呼地喊着要水喝,段飞发现她唇干舌燥额头滚烫,竟然发起了高烧,她此刻不能吹风不能着凉,段飞只能在密闭的帐篷里,用银针给她刺穴,催她出汗,然后用干净的软布,给她擦拭身上的汗水。

天终于麻麻亮了,一个稳重的脚步声大步来到帐外,压低声音道:“大人,你睡了吗?”

段飞正在低头凝望着苏蓉那陌生的面孔,闻声答道:“没有,什么事?魔教贼兵来了吗?”

焦阳答道:“没事,贼兵没来,倒是平凉城门开了,卑职派人去打探了一下,据说城里已经没有贼兵,他们昨晚就走了,就像来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数万人就这么不见了。”

段飞冷笑道:“装神弄鬼的把戏谁不会?他们只不过是化整为零重新变回百姓,混入逃难大军中罢了,你再派几个探子入城,仔细探查有无魔教埋伏,顺便带几个大夫和足够的药材回来,咱们大军暂且不动,等情况明朗了再说,去吧!”

第485章 【为爱闯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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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蓉得到妥善救治,大军也开入了平凉城的时候,连段飞都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因为情况太诡异了,平凉城内一切正常,除了没有县官和现管一类的人之外,城内存留下来的老百姓表现得一如继常,他们甚至不知道曾经有人试图造反,他们只知道县官和现管们逃跑之后,有些外地人挺身而出接替了当官的工作,管理得井井有条,城里城外的痘疮疫情也得到了基本控制,他们突然走了,老板姓们还挺不乐意的呢。

段飞当仁不让地将钦差行辕搬进了平凉府衙,将苏蓉安顿好,亲眼看着她睡着之后,段飞才退了出来,紧闭起房门,让十二金刚中的卯兔和巳蛇负责保护她,然后段飞快步来到府衙的签押房,阮相眀和焦阳正坐镇在此,处理着这一府之地每天都少不了的事。

段飞跨入签押房之后随即问道:“王佐到了没有?有什么消息吗?”

阮相眀丢开手中的文案,起身说道:“大人,魔教叛军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实在可怕,更可怕的是,在下查过他们这些时间处理的文案,发现他们这方面相当熟练,魔教中的确有很多人才,倘若让他们得了一片土地,不出十年定成朝廷的心腹大患!”

段飞道:“阮先生说得很对,不过你却没看到他们高层中的尔虞我诈,他们虽然会成为一时之痛,却不可能成功夺取天下,因为他们发展到一定程度会从内部自己互相倾轧而导致结构瓦解,当然,我们决不能任由他们发展到那种地步,对大明和百姓都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严重伤害,焦阳,有消息了吗?”

焦阳道:“大人,咱们的情报网在这片地方早已被破坏殆尽,王佐大人已经来过,他亲自出去调查了,目前还未回来,他让我转告大人,平凉有魔教造反的消息业已传出,很快八百里急报就能传达遍平凉、庆阳、凤翔等三府周边,四面合围,相信会有不少魔教余孽落网。”

段飞皱眉道:“他们数万人凭空不见了,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抓?路上流民众多,他们随便化化妆,混入人群之中,谁又能分辨?”

焦阳点点头,说道:“是啊,他们又没有大人的能耐,哪看得破魔教弟子的伪装?”

段飞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别将我看太高了,我先回去下,若是有什么消息再来找我。”

段飞快步走了,阮相眀和焦阳对望一眼,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微笑。

苏蓉静静地睡着,直到午时初才幽幽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段飞近在咫尺的脸,她怔了一怔,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道:“阿飞,咱们的孩子……”

段飞紧握着她的手,笑道:“放心,他好好的呢,不信你自己摸摸。”

苏蓉挣扎起来一头挨进了段飞怀里,泪水更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直接就糊在段飞的胸口,段飞紧搂着她的身子,温柔地说道:“乖,别哭,哭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你哭孩子也哭的哦。”

苏蓉的哭声反而大了,她使劲捶着段飞的背,或者用手扭他的腰,段飞给他扭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哼出声来。

过了好一会,苏蓉才抬起头,伤心地说道:“你这个大坏蛋,害得我们的娘俩好苦……”

段飞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我错了,请原谅我吧,娘子!”

娘子两个字段飞咬得很重,苏蓉听了却神色一冷,她把段飞一推,说道:“你娘子不在这,你去找她卿卿我我吧。”

段飞急忙将她重新搂入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笑嘻嘻地说道:“吃醋了吗?当初你用我的独门功法制她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吧?你留书说元宵过了就回来,结果一直没有出现,我见箫寒她可怜,这才一时心软……哎,你放心,既然你都已经给我怀上孩子了,你就是我段飞的大夫人,你生的孩儿不论男女都是咱家的老大!”

苏蓉伸手抓住他耳朵,说道:“你居然把责任推我身上了?你当自己是香饽饽吗?我才不像某人那样,稀罕做你的什么大妇呢,哼,有大妇就有二妇,你心里的鬼花样我清楚得很。”

段飞暗暗叫苦,苏蓉现在卧病在床,气喘吁吁地就这么厉害了,若是身体好了,岂不是要闹翻天?天可怜见,快让温柔贤淑的蓉儿回来吧……

段飞啊哟叫了几声,苏蓉见他死不肯改口,小嘴一瘪,嘤嘤落泪道:“你就忘不了那个骚狐狸精,若不是她,我怎么会这么惨!你现在都还想着她,昨晚又何必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段飞忙道:“对不起夫人,我知错了,在你面前我绝对不敢想她,其实也没空想她,在蓉儿你的花容月貌前,我哪还有空去想别人啊,夫人,你身体刚好一点,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随便挪动身子,我已经派人去找丫鬟仆妇来服侍你了,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吧,你为何没能依约回来见我?”

苏蓉幽幽说道:“你别怪我对你这么凶,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怀着孩子容易么……”

苏蓉在段飞的安抚下稍稍平静下来,开始讲述自己离开京城后发生的事情。

离京之后苏蓉直接返回了天门,坦然将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已经破身的事当着诸多同门的面,向师傅诉说了一遍,天门中当场爆发十二级地震,灵雪代理天门行走江湖的资格被质疑,甚至被要求有生之年不得再离开天门,并且日日须在菩萨面前修炼忏悔,这也是历来天门弟子行走江湖失败后的归宿。

不过苏蓉却选择去闯天关,天关乃是天门心法中的最后一关,据说只要闯过天关之后便能长生不老直登天界,历来有数不清的天门高手,包括很多从江湖上全身归来的成功者,都向天关发起了冲击,不过她们究竟成功与否没人知道,因为天关其实就是生死关,传说中成功了就成仙了,直登天界,与凡间再无联系,也没办法把自己已经成功的消息告诉大家,若是失败了,五内俱焚走火入魔,整个人也会被反震的力量化为齑粉,大家自然也见不到了。

就这样,苏蓉只身进入天关,万斤闸门放下与世隔绝,转眼过了一个月,就在大家快要将她遗忘的时候,苏蓉却破关而出了!

第486章 【无中生有】

听说苏蓉顺利出关,段飞却大惊失色地叫道:“什么!你怀着孕还闭关一个月?那咱们的孩子……他岂不是也陪着你饿了一个月?”

苏蓉白了他一眼,倚在他怀里轻嗔道:“你以为断尘石放下里面的人就不用吃不用喝了呀?外头的人会定时给给闭关的人食物,除非你再也不去取用,否则东西总是会有的。”

段飞故意拍着胸口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苏蓉捏了他的腰一下,心里甜甜地继续说道:“从来没人能堪破天关,大家自然怀疑我了,不过我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她们都没了话说,还是你说得对,实力决定一切,连几个师长联手都输了,她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我正式接掌了师傅仙去留下的天门掌门之位,不过我却并不稀罕,我只想快些回到你身边,没想一回来就看到你在跟紫烟妖女卿卿我我……”

段飞哄了好一阵她才又开心起来,段飞心想:“我跟箫寒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真正欢好连尧山上那次也不过三回,哪能那么巧被你碰上,定是你见她功力恢复又在我身边,自己心里吃醋,躲着不肯见我,结果才看得越来越多罢了。”

段飞听说过怀孕中的女人情绪是很不稳定的,他心中小小的为自己辩解了一下,问道:“蓉儿,你真的闯过了天关?”

苏蓉微微一笑,嘴角翘起,反问道:“你说呢?”

段飞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想了想他又问道:“蓉儿,咱们是去年十一月初的时候给那小妖女暗算的,你十二月不到就已离开京城南返,就算你回去之后过了几天才闭关,满打满算正月十五的时候也该离开天门了,听你所言,好像你三月多的时候才回到京城,为何延误了这许久?”

苏蓉用手在段飞胸口捶了一下,说道:“都怪你……我也没想到怀孕反应那么大,闭关那一个月还好,出关之后我一时没能离开,也幸亏留在天门中调教师妹以及几个资质较好的下一代孩子,反应的时候有许多人照应,否则若是孤身一人在路上,说不定又要被哪个轻薄浪子给害了……”

段飞见苏蓉怅然落泪,连忙又说了许多甜蜜蜜的话,苏蓉断断续续地把段飞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除了天门的绝对秘辛之外。

苏蓉的功力和心法层次都达到了天门之中目前的最高点,她的变化给天门弟子带来不少疑惑,许多人都不禁会想,难道找个男人嫁了才是天门弟子想要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吗?苏蓉必须解开她们的困惑,为她们指点一条明路,尤其是苏蓉的师妹灵雨,也就是那个继苏蓉之后以灵雪之名斩杀淫贼花蝴蝶,引来紫烟围殴的那位,她的天分仅次于灵雪,苏蓉好好地教了她一些东西,又对天门的一些不合理规条做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足足延误了一个多月才离开天门回京,结果看到管箫寒在段飞身边,吃醋的她发了小性子,赌气不去见段飞,只是偶尔忍不住去偷瞧过他几回,反而看到些更让她生气的事,于是一直拖到今日,两人才终于得以重逢。

“你这个笨蛋!”苏蓉猛掐段飞的腰,说道:“消蚀尸体那么好玩吗?把药粉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不行吗?你非要亲力亲为走到一堆堆的尸体前,这才被眀尊有机可乘,害得我只好拼命去拦他一下,幸亏你真的逃脱了,否则我和腹中孩儿岂不是死的冤枉?”

段飞低声哀哀叫饶,又向天祷告道:“多谢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让我冥冥中走到那片绝壁,终于救了蓉儿,回头我定带上大把的香火纸钱去隆福寺烧给你们……”

“你要死啊,哪有这样跟佛祖、菩萨说话的……”苏蓉又是一阵娇嗔……

段飞伴着苏蓉在屋里甜甜蜜蜜地说着话儿,一些小事大家都自做主张处理了,没有让这些俗事打扰到好不容易才得重逢的小两口,这段时间里消息不断传来,有迹象表明多数魔教弟子混入难民之中,向北向西分别向宁夏卫、西宁卫而去,其他的则分散混入了东去、南下的难民中,如鱼入水根本无迹可寻。

最先赶到平凉的不是钦差队伍的另外一部分——那些大夫和被段飞请动的西安佛道各界名流,而是原本该镇守平凉的安东中护卫官兵。

那位听到疫病讯息便带头逃得飞快的安东中护卫指挥使张环前往府衙拜见钦差,焦阳听说这个罪魁祸首来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传令让他报名而入。

虽然焦阳官位比他低,但是锦衣卫的人可以说见官高三级,再说张环不以身作则把守驻地,倒是率先逃跑,已犯了军法,直接斩了都行,所以焦阳这么做并没什么不对,不过张环胆怯心虚地报名而入,见上边坐着的不是钦差,又听焦阳神色冷峻,言辞激烈,贿赂不成之后,他顿时变了颜色。

当焦阳质问他擅离职守带兵而逃令白莲教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平凉,险些害死了钦差的时候,张环猛然挺身反击,讥诮地说道:“焦将军,本使不过带着兵出去操练了几天,何来擅离职守带头逃跑之说?焦将军说本使辖地内有人造反,敢问那数万白莲教贼匪何在?平凉城内外除了因为痘疮疫情而逃掉不少人之外,一切都再正常不过,焦大人可不要危言耸听,硬是给本使乱扣罪名,否则我可要向兵部申诉的。”

面对张环的反咬,焦阳一时无语,白莲教曾经占据平凉城的证据很少,而且都是虚的,根本查无实证,白莲教的人平时穿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就算泾水边被打死的那上万尸体都搬过来,都不能证明他们是白莲教的人,说不定张环还要反咬一口,说钦差指使锦衣卫滥杀百姓假冒军功呢。

事实上那些尸体已经完全处理掉了,经历过当日血战的人心里明白,却实在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功劳,张环入城之前便已得知白莲教不翼而飞的消息,因此他才打定了主意,钦差愿意收贿饶他一命便罢,否则就一口咬定根本没有白莲造反的事,相信全陕西的官儿都会站在他这一边的,谁愿意在自己辖区内有人造反啊,那可是要担干系的!

张环见焦阳无言以对,他得意起来,拱拱手说道:“焦将军,既然段大人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见我,那我便带着弟兄们先回驻地去了,免得有人又借机生事,唉,下面的人真难啊,焦将军,告辞了!”

望见张环扬长而去的背影,焦阳心中无比憋屈,他擅长战阵,对这种小人可无计可施,只好愤然跺脚,回头找阮相眀商量去了。

第488章 【哀兵必胜】

阮相眀听焦阳诉说之后眉头一皱,在屋里踱了几步,断然说道:“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跟大人商量一下比较稳妥,焦将军,你和我一起去见大人吧。”

焦阳点点头,两人进入后院,来到段飞安顿苏蓉的院子前,就被石斌和蒋俊拦住了,听阮相眀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石斌这才进去转达,过了一会,段飞命石斌带两人进去,在书房里见了面。

“出了什么事?”段飞问道。

阮相眀言辞简练地将张环对焦阳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大人,张环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他的这个借口相当有用,我们虽然大破敌军,让白莲教望风而逃,但是手里着实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功劳,消息一旦传开,只怕陕西省上下官员都会异口同声地否认白莲教的存在,而大人你却会担上虚报军功,以及烽火戏诸侯的罪名。”

段飞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明白了,若是任由他们否定咱们的功劳,只怕泾水边一战白打了,调动周边兵马围剿白莲教之举也会成为一个笑话,不仅是笑话,一定会有很多人众口一词地攻击我擅自调动兵力,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过,不过咱们手里确实没什么证据啊,白莲教逃之夭夭,倒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

焦阳梗着脖子道:“泾水血战以少胜多,功劳是摆在那的,五千弟兄都可以作证!”

段飞摇头道:“他们的证词没用,谁让他们都会从中获利呢?唉,本想借机对陕西官场来一次清洗,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阮先生,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阮相眀道:“大人,卑职觉得士气不可泄,战士们用热血换来的功劳谁都不能抹杀,要想陕西上下官员承认咱们的功劳,只好给他们点甜头了,反贼是必须要有的,咱们就说确实有人造反,不过在大人的指挥和陕西上下的配合之下,顺利将叛乱扑灭吧,要证据还不简单么?只要大人放出点风声,想必张环之类的家伙会很乐意给大人送证据过来的。”

段飞摇头道:“这个方法确实可以让我们顺利拿得功劳,不过却会增长陕西这些贪官孬兵的造假风气,说不定真有人去屠杀平民只为造假请功,所以咱们决不能动摇,哪怕拼却这一场功劳,也要为陕西省的百姓谋些福利。”

阮相眀苦笑道:“大人又要冒险了,不知大人现在打算怎么办?”

段飞微笑道:“哀兵必胜!”

……

阮相眀的预测果然很准,随着越来越多的各地官兵奉命赶到平凉,看到这里一个乱贼都没有,对钦差不利的消息飞速传播开,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段飞对此并不反驳,只是自己写了份请功的奏折,派专人快马送往京城。

没人敢当面质疑钦差大人,但是下面锦衣卫和神机营的人只要离开驻地出去办事的时候,都难免遇到其他卫所官兵,被冷嘲热讽一番,郁气渐渐凝结,人人满腔愤慨,段飞所说的哀兵渐渐成形,不过阮相眀和焦阳却不知他们该‘必胜’在何处。

段飞很清楚主战场不在这里,而是在朝堂之上,在正德的心中!他没有浪费口舌与全陕西的官员斗口,甚至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每天他只顾忙着宣传种牛痘的好处,带着佛道两界的高人到处宣传白莲教的危害,四处走访百姓,对他们嘘寒问暖,让锦衣卫切切实实地给办实事,办好事,憋着一股劲没处发泄的锦衣卫给他安排去修桥铺路,每天累得回营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心思胡思乱想。

除此之外,段飞一有空就陪着苏蓉,过了几天她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苏蓉重新化妆成原先的样子,开始陪伴段飞到处走访,甚至还与段飞携手登上平凉城西的崆峒山,观赏这道教名山的同时,还顺便缅怀了一下崆峒派与魔教拼死而战的先烈们。

下了崆峒山,段飞忍不住说道:“崆峒派与魔教势不两立,血战魔教的事迹是很感人,不过魔教中人也不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斩尽杀绝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分别对待,如鬼头陀那样满手血腥又死不悔改的,自然要彻底铲除,不过魔教中人才济济,我们应该鼓励他们浪子回头金不换,回归正途为大明社稷和大明的百姓做出自己的贡献……”

苏蓉白他一眼,说道:“你是在为那妖女铺垫吗?”

段飞呵呵一笑,说道:“我可没提她,你不要误会了,事实上魔教能招揽那么多信徒,虽然用了些欺骗手段,不过他们的思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倘若大明自上而下政策清明,官员清廉,老百姓过得越来越好,又有谁会跟着别人去造反呢?魔教之所以能够生事,只能说我们自己做的不够好。”

苏蓉淡然道:“这些话你敢当面跟正德说吗?”

段飞苦笑道:“你以为皇上不明白吗?他对此也无能为力啊,朝中有很多积弊,纵然是一国之尊,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做出改变,光是撤各地镇守和开海通商两件事,就足足折腾了几个月,你以为现在大势已定吗?不,远远还不够,朝中反对者随时都在准备着反扑呢。”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真没想到朝中奸邪小人都被除去之后,朝政依然毫无起色,莫非大明的气数已尽了吗?”

段飞笑道:“你也不要灰心,大明到了今天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不上即下,唯有努力坚持改革才能让它重新起飞,蓉儿,今后你不会再威胁要离开我了吧?没有你在身边守着,经常提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沦落,变成你嘴里的‘奸邪小人’啊。”

苏蓉微微颔首,应允道:“既然已经回来,我轻易便不会离开,你放心吧,我会盯着你的。”

得到苏蓉的许诺,段飞很高兴,苏蓉却担心道:“现在整个陕西的上下官员都在暗中上书告你御状,可想而知朝中情形对你极为不利,你只顾每天上书表功表忠,手里却拿不出一点证据来,如此下去,就不怕情况失去控制吗?”

段飞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安心养病吧,不用替我担心。”

苏蓉摇摇头,两人策骑向平凉返回,半路上只见一队人马快速驰来,当先的一骑正是王佐。

只见王佐奔到近前,在马上向段飞抱拳道:“大人,京里传来消息,皇上在金殿上勃然大怒,怒斥百官造谣生事诋毁大人,皇上当场传旨,命兵部尚书王大人全权负责核查大人军功,以及陕西官员临阵脱逃之事,王大人以年事已高为由,请皇上改派兵部侍郎冀元亨负责此事,皇上已经应允,冀大人奉旨后风风火火,当日便离京赴陕了!大人,冀元亨此人去年还曾下过咱们锦衣卫的诏狱,很是吃了些苦头,皇上虽然有心维护大人,不过任用非人,大人,咱们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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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战场遗证】

冀元亨是王守仁大弟子,当初宁王作乱,江彬、许泰想诬陷王守仁与他私通,盘问宸濠的时候,宸濠交代说王守仁曾经派遣冀元亨到王府讲学,就为了这句话,冀元亨直接被从江西抓到了北京,关到锦衣卫里大刑伺候,连炮烙都上了,不过冀元亨始终没有背叛王守仁,咬紧牙关就是不招,结果情况很快发生变化,江彬许泰倒了台,王守仁倒是红透半边天,冀元亨才被救出来,下过诏狱吃过苦头的人,会不恨锦衣卫吗?所以王佐才会说麻烦了。

段飞却并不怎么担心,王守仁可是他暗地里的师傅啊,最近段飞也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反而双方在学术上有所研讨,关系正亲密着呢,王守仁建议派冀元亨来负责核查军功等事,定有其意。

段飞安慰道:“今日锦衣卫已不是往日锦衣卫,素闻冀大人乃谦谦君子,正直不阿,他不会因为当年曾经下狱的事情而枉顾事实对我们不利的。”

王佐皱眉道:“大人,人心隔肚皮啊。”

段飞道:“他都已经出京了,我们还能怎么办?派人去刺杀他吗?伪造证据吗?算了吧,以不变应万变,就让他慢慢把真相查出来好了,平凉情况已经稳定,传令下去,明早咱们就起程离开平凉,到凤翔去吧。”

段飞的决定令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在另一位钦差要来查他的时候他不但不迎接不辩白,倒是准备走,难道是心虚了?陕西上下官员几乎都要欢呼起来,他们万分期待钦差冀大人的到来,他们准备了许多证人证据,都要证明陕西无战事,陕西没有白莲教的叛军出现过。

段飞第二天真的离开了平凉,他与钱如京没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将带来的人一分为二,在泾州分道扬镳,段飞去凤翔,钱如京去庆阳,两地都是这次疫情的重灾区,这一走并不是逃避什么,而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陕西省的官员多数也离开了平凉,回到西安等待钦差冀大人的仪仗,不过等了两天还不见钦差到来,等有了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钦差竟然已经到了庆阳!

这时陕西省的官员才感觉有些不妙,他们又蜂拥去庆阳,走到半路却见钦差的旗帜飘荡在马莲河上,钦差冀大人乘舟顺水而下,然后直接转入泾水,根本不见陕西的官员,弄得他们人心惶惶,有的临时找船跟上,有的则快马加鞭在陆上赶。

只见钦差过了泾州后并没有直奔平凉,而是沿着泾水向崇信县逆行,大家顿时明白过来,钦差要亲自到当初段飞他们渡江大战的地方去勘察现场了!

时隔数日,泾水汛期已过,水流已缓,水位也降了下来,河心烧焦倾侧的沉船残骸露出半截在水面上,相当的醒目,冀元亨听说已经到了,命人靠岸沉锚,大船停稳之后,冀元亨站在船头看了沉船两眼,吩咐道:“派人去那些沉船上看看,有无战斗痕迹。”

冀元亨带来的人都是精干老手,冀元亨登岸不久就听到手下在河心高声叫道:“大人,倾覆的船舱中发现许多残肢断臂,早已腐烂了,船舱木板上嵌着许多钢珠、铁钉,密密麻麻的,与锦衣卫提交的手雷爆炸后痕迹相似。”

冀元亨嗯了一声,喝道:“多找几个人,把沉船拖到岸边,发出讯号,叫那些跟了咱们一路的大人们过来见我。”

讯号发了出去,冀元亨没有坐等那些官员前来拜见,而是低下头仔细观察地面,他带来的人也散开勘查现场,不一会便有了许多发现,对手下的发现,冀元亨一一仔细复核,直到确认无误。

不一会以夏志尚为首的一批陕西官员也上岸了,他们看到眼前的情况暗叫不妙,硬着头皮上前拜见,冀元亨带着他们来到当初的战场,只见地上已被挖出十多个土坑,而且钦差带来的人还在继续挖,冀元亨指着一个被挖出半米深的土坑说道:“诸位大人请看,这些土壤上下层次分明,上边颜色已经变黑的土闻起来有股腥味,用手抓握一下,连手都被染黑了,诸位大人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些官儿都是从基层爬起来的,哪可能不知道呢?其实现场腥气扑鼻,一位走得急了点儿的官员嗅到这股味道心里一阵烦闷,忍不住弯腰大呕,夏志尚弯腰抓了一把‘黑土’,放鼻子前嗅了嗅,再用力一抓,抛开泥土之后手上果然被染成了黑色。

夏志尚回答道:“钦差大人,据下官观察,这些土应该是被血侵染成了现在的样子。”

冀元亨向其他人望去,大家都只好点了点头,冀元亨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诸位大人,鲜血要侵染入一尺深的土地,并且覆盖如此之广阔,不知需要多少鲜血?又要死多少人呢?”

夏志尚等默然不语,冀元亨已给出了答案,他大声说道:“诸位大人看到没有,这一片原本与旁边一样都是草地,但是现在地上只余短短半截草根,这么几天了,草都不见长,这是因为这里曾被火药烧灼过,曾被千万人踩踏过,曾被盈野的尸首堆积,被流淌如河的鲜血浸泡过啊!你们看看这地上,破碎的白骨都还处处可见,敢问诸位大人,在数日之前,是哪支部队与敌人在此激战?”

大家都低下头去,这一次魔教造反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安东中护卫指挥使张环闻言狡辩道:“钦差大人,这些血迹和白骨的确可以证明数日前有人曾在此杀了许多人,不过这并不能确定是与敌交战,很有可能是有人将难民集中到此,然后全部杀了,以造成大战假象,好谎报军功啊。”

冀元亨冷笑一声,说道:“你是安东中护卫指挥使张环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站着的时候,本官已经派了一队人前往你的驻地,要查证你最近的行踪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张大人,与其让别人来告诉本官,不如你自己老实交待了吧,本官一路行来,查问过许多平凉逃出来的难民,要不要本官招他们出来与你对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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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心中有秤】

张环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向冀元亨哭诉道:“钦差大人,卑职有罪,请大人饶命啊!”

冀元亨冷笑道:“这些话你等着到了京城,在皇上面前再说吧,来人,将张环拿下!”

几个人从冀元亨背后扑出,将张环抓了起来,在场的陕西官员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冀元亨说道:“诸位大人,本官知道大家心中都还有些疑惑,为何本官那么确定钦差段大人的确在此与白莲逆匪曾有过一场大战?这是因为本官在赶来陕西的途中,遇到了几个曾经历过那一战的百姓,他们被白莲妖孽蛊惑,吃了迷魂药物,悍不畏死地在此狙击钦差段大人,清醒后趁白莲逆匪大败之机连夜逃走,经过反复确认,本官才明白原来真有这么一战,至于张环他们为何借机发难向抹煞此事,其动机并不难推测出来,诸位大人,本官知道你们都被张环等人蒙蔽,本官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大人解说,不过平凉府的一干逃跑官员,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将会尽数解送京城,交给皇上亲自处置!”

……

段飞在凤翔府接到钦差冀大人的行程就知道自己猜测的不错,平凉的上下官员要倒霉了,他依旧没有过问,在凤翔依旧早出晚归,四处安抚百姓,查访民情,宣传种牛痘,一切都井井有条,痘疮疫情一直被白莲教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并没有官府得到的情报中那么严重,所以没几天痘疮便被扑灭,段飞就闲了下来,带着苏蓉开始出游。

凤翔有几处地方段飞是文明久已的,譬如说岐山和五丈原,它们因诸葛亮而闻名,六出祁山与星落五丈原的故事如今已是脍炙人口。

苏蓉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还有些慵懒,不想活动,段飞拉着她到处走其实是为了让她锻炼身体,增强抵抗力,也为了将来能顺利生产。

这一天段飞接到一个情报,他看了情报之后微笑道:“蓉儿,明日咱们就乘船回西安如何?”

苏蓉疑惑地从他手里取过那张字条,只见那字条上写着米粒般大的字:“韦远清已送回西安,冀钦差三日后将离陕返京。”

苏蓉突然想了起来,对段飞道:“韦远清?对了,腾龙斋那个少年遗骨案你打算怎么办?真的不准备查清了吗?”

段飞笑道:“查,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瞧吧。”

“段钦差也回西安了!啧啧,现在咱们西安府里有三位钦差大人,真是前所未有啊!”西安府的街道恢复了平静,人们风传的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八卦消息。

段飞的确回了西安,另两位钦差带着陕西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听到消息沿街欢迎的百姓接踵摩肩,欢呼段青天的声音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如此情形另两位钦差入城的时候都未曾得见。

钱如京还好,冀元亨见此情景不由感叹道:“观此情此景,方知段大人在百姓心中名誉之美、官声之隆,朝中消息闭塞,百官有目如盲、人云亦云,难怪恩师特意指派我出来,朝中争吵不休的东西,亲眼所见之下是非曲直简直一目了然。”

段飞笑道:“冀大人过奖了,本官也没那么伟大,只不过心中有杆秤,一边挑着百姓与江山社稷,另一边挑着自己的私心,孰轻孰重本官还分得清楚明白而已。”

冀元亨欣然道:“段大人出语不凡,这个譬喻尤其精彩。”

冀元亨对段飞赞不绝口,旁观者都有些大惑不解,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只见冀元亨开始长篇大论跟段飞聊哲学思想,段飞听得多说得少,不过他每一开口便是经典,发人深省的名句,初听还不以为然,仔细咀嚼之后方才叹为观止。

段飞肚里墨水有限,中学大学里背的政治书快不够用了,他没给冀元亨太多的机会,奇峰突出地问道:“听说冀大人把平凉上下官员都给抓起来了。”

冀元亨答道:“不错,莫非段大人觉得不妥么?”

段飞笑道:“冀大人的决定我是支持的,白莲教选择在平凉发动绝非无因,冀大人抓得好,既然冀大人已经出手了,那我也不客气了,皇上命我巡查陕西,防治疫情与体察民情反腐倡廉同样重要,现在疫情已得到控制,接下来该抓一批人了。”

冀元亨向钱如京看了一眼,说道:“段大人与钱大人想必已收集到许多证据,本官亦有监督之责,正好欣赏一下段大人查案的本事。”

钱如京笑道:“证据在手,不由他们不低头,查贪官没什么好看的,倒是那个腾龙斋里的埋骨案比较有看头,段大人……”

“嘘……”段飞神秘兮兮地作势轻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冀大人仔细看着好了。”

三位钦差回衙之后没多久,命令就下来了,陕西省七品以上官员齐聚府衙,三位钦差升堂同审!

“威武……”

这喊声似乎都与往日不同,堂下站着等待的官员们心中忐忑,只见三位钦差一一坐定,段飞做在正首,钱如京在左,冀元亨在右,段飞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喝道:“传陕西布政司左布政使夏志尚!”

夏志尚大步走上,向段飞躬身道:“下官陕西左布政使夏志尚参见三位钦差大人。”

段飞冷声道:“夏志尚,你自身虽然没有什么恶迹,然而你纵容家人为恶,你的小叔子和家中恶奴横行街里作恶一方,告他们的状纸本官收到了好十几份,你要看看吗?”

夏志尚道:“下官知错了,请大人裁决。”

段飞把状纸分给钱如京和冀元亨,同时说道:“夏志尚,你御下不严,施政无方,以致酿出平凉白莲判反之事,你可知罪!”

夏志尚黯然道:“下官知罪,请大人治罪。”

段飞哼了一声,喝道:“经本官和两位钦差大人商讨之后决定,你虽然有过,但是叛乱发生之时你应对得宜,亲临一线震慑乱民,对稳定局势有一定功劳,但功不抵过,暂时罚你自从二品降为从三品,依旧领左布政使之位,扣俸禄一年,待回京之后请示过皇上再作决定!你可有异议?”

夏志尚躬身道:“下官知道自己的罪责,钦差大人如此安排已是对我的极大宽宥,下官不敢有任何异议。”

段飞道:“那你退到一旁听审,下一个,传陕西右布政使……”

第491章 【堕入鬼界】

段飞雷厉风行地将陕西省自上而下的官员处置了一番,有的被当场拿下,有的只被训诫一通小逞一下,有的还得到了升赏,令大家惊奇的是旧县知县宋琰居然也被传了上来,他那天不是被斩了吗?

那天段飞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用宋琰来威慑众官,事实上一个朝廷命官,尤其是难得的清官又怎能随便斩了?这段时间段飞把宋琰呆在身边,四处走访群众,好好地给他上了堂为官之道的课,这个宋琰虽然腐得可以,但是在亲眼所见的事实面前,也有了些改变。

段飞夸奖了一下他在旧县时的政绩,又当众批评他在紧要关头的固执和陈腐、短视,最后段飞说道:“宋大人,旧县县令你就别做了……本官打算升调你去平凉暂代知府,不知你可愿意?”

宋琰和旁人都听得一惊一乍的,贬官成了升迁,宋琰激动得当堂一拜,说道:“多谢大人提携,下官今后一定多多体察民情,不敢有负大人厚望。”

段飞笑道:“本官相信你能做得到,不过你性子太直,有时候稍微要懂得变通一下,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就要大胆去做,老百姓的心里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他们会记在心里,口口声声、代代相传,名留青史还不简单吗?好了,宋大人请暂时退下,下一个,传咸阳知县田信。”

命令传达下去,半天却没见有人上堂,锦衣卫下去找了找,上堂回报道:“回禀大人,咸阳知县田信不在堂下。”

段飞惊堂木霍然拍响,大声喝道:“好个田信,居然知道本官要抓他,传令下去,田信乃是白莲教的奸细,全城搜捕,守紧四门,决不能让他逃了!”

大家心中感叹,真没想到熟人之中居然有这么多白莲教的人,今天段大人已经当场捉了好几个了,这个田信想必是觉得不妙赶紧逃了。

其实这些人哪有那么容易逃出段飞的手心呢?这不过是一场捉放曹的好戏而已,没多久就有锦衣卫揪着四肢绵软面无人色的田信回来了。

段飞抓贪官,抓白莲,就像用梳子把整个陕西官场梳了一遍一般,那些纵有小恶或者某些施政方面有些不妥的都留下了,人无完人嘛,给他们点小逞,再警告一番,今后仔细盯着就好,总不能像平凉那样来个大换血,段飞手里可没有那么多人选替换。

忙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把这些当官的处置得差不多了,这时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了,段飞却不依不饶地喝道:“来人,将今日抓获的白莲教徒还有牢中关押的白莲教众都给本官提上来。”

叮当响声中十多个人被推搡着上了堂,其中包括刚才抓的田信以及白莲教巽风堂香主戴朋,腾龙斋老板韦远清、韦华氏等。

段飞没有一个个审问,而是当众质问道:“你们这些白莲教的逆匪,本官没有冤枉你们吧?午后就要推出去斩首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小人冤枉,大人!”韦远清大叫起来,说道:“小人根本不知道家弟早已死了,小人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小人不是白莲教徒,大人,小人冤枉啊!”

段飞淡淡地答道:“你还敢喊冤?你弟弟纵然不是死在你手里,也是被你间接害死的,你老婆老娘都是白莲教徒,你敢说自己不是?来人,掌嘴二十,我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么!其他人都没有话说了吗?没话说就都拖下去,午时正在菜市口全斩了!”

段飞已立下权威,当下无人敢反对,这些人很快就被拖了下去,段飞对堂下站着的官员们和颜悦色地说道:“诸位大人,现在没事了,你们各自回府回衙去吧,记住本官的话,为国为民,多做些扎实有用的事吧。”

百官一一告辞,冀元亨对韦远林遗骨一案的处理有些疑问,段飞不再瞒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冀元亨想了想,鼓掌道了声妙。

午时正,一干魔教弟子都被拉到了菜市口,一字排开跪着,段飞派石斌他们几个小子现场宣传魔教的危害,时辰一到,亲自监斩的段飞将令牌一扔,喝道:“行刑!”

侩子手抡起了手里的大刀,一个接一个地把犯人斩首,围观的百姓纷纷欢呼,甚至还有人当场点燃香烛纸钱,告慰自己亲人的。

很快就轮到韦远林和他老婆了,亲眼看到那么多人头那么多的血,韦远林早吓晕了,而他老婆韦华氏则闭上了眼睛,默念《应劫经》,静候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侩子手的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向下一挥,韦华氏只觉脖子上如遭重击,身子猛地一挫,然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韦华氏幽幽醒转,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发现自己脖子完好无损,她咦地一声,向四周望去,只见自己处身于一处荒郊野岭,身上虽然穿着衣服,却依然感觉有些冷,韦华氏疑惑地说道:“难道我没死?”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阴森森地说道:“谁说的?咱们都死了,不信你咬一口自己的手,看看疼不疼?”

韦华氏骇然转身,只见说话的那人躺在地上,浑身穿着漆黑的衣服,难怪刚才观察周围的时候一时没有看到,韦华氏惊骇道:“你是谁?”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潜伏在韦家,只见过我一次,难怪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我知道你叫华琬,我乃原巽风堂香主戴朋,我们同一天被砍的脑袋,你可还记得?”

韦华氏偷偷在大腿上扭了把,果然没有感觉到疼,她疑惑地说道:“你真是戴香主?我当然记得,我们真的死了吗?为何我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戴朋坐了起来,说道:“人是实的,鬼是虚的,在人间咱们是掉了脑袋,来到了鬼界,咱们的脑袋自然还在了。”

韦华氏又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说道:“鬼界?我念了《应劫经》了,现在不是应该进入无上天界、真空家乡了吗?”

戴朋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听说这里是鬼界,其他人已经被牛头马面拘走了,应该差不多轮到咱们了。”

第492章 【好色阎罗】

戴朋的话音刚落,黑暗中便突然亮起了两团鬼火,一路飘了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人提着两只灯笼,灯笼的光是碧绿碧绿的,难怪远远看着还以为是鬼火。

那两个提着灯笼的人一个长着尖尖的双角,一个马脸长长,正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韦华氏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看的更真切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似虚如幻,如在梦中……

牛头马面来到两人面前,喝道:“你们就是戴朋和华琬么?”

华琬颤声道:“我是华琬,你们是……”

牛头马面不由分说地拿出枷锁往两人身上一套,华琬还想反抗,却发现自己身子已没有往日的敏捷,就像功力被废一般,旁边的戴朋也一样。

枷锁沉重,华琬被扣上之后只能勉强站立,那牛头马面拿出一瓶不知什么东西塞进两人嘴里,直灌了下去,那东西味道怪怪的,吞下肚之后华琬只觉自己全身暖了起来,感觉渐渐回到身上,牛头马面一抖铁索,喝道:“快走,今日待处置的死鬼太多,阎罗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戴朋踉踉跄跄地问道:“二位大哥,你们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我的脖子好痛啊。”

牛头冷笑道:“那自然是好东西了,你们变成鬼之后就没感觉了,为了让你们在地狱过得更舒服些,但凡犯了死罪的人下来,都要喝上一口回魂水,就像有了实体一般,受起刑来才有感觉嘛。”

“啊……”华琬也感觉到脖子很疼,尤其是后边,她现在没法伸手去摸,心中不由大骇:“我的脖子……不会掉下来吧?”

戴朋不愧是当香主的,华琬给吓得六魂无主的时候,他一路上还问了不少问题,华琬在一旁听着都了解了个大概,原来他们真的死了,死后并没有依照法卷中说的那样升至天界,倒是直接来到了地府,牛头马面现在把他们带去森罗殿交给阎罗王处置,至于是该立刻转世投胎还是下十八层地狱受那无穷无尽的苦,就要看自己生前都做过什么,还有阎罗王高不高兴了。

两人被牛头马面锁着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宫殿前,大门口高高挂着的森罗殿三个字冒着幽幽的绿光,牛头马面把两人带入森罗殿里,一路上华琬只见两边许多长得奇形怪状的家伙,胸口绿油油地写了个狱字,正在给人施刑,有的鬼卒正在把犯人从脑袋开始一直锯下去一分为二,有的把人用巨大无比的叉子叉着下油锅,还有什么剥皮、拆骨、拔舌等等酷刑,受刑的犯人惨叫连声,还有许多野狗跑来把血淋淋的骨头连肉拖走,那情境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酷似公堂的地方,牛头马面站在堂下禀报道:“回禀王爷,今日最后两个横死的野鬼戴朋及华琬已经带到。”

“传!”大堂之上响起一个粗鲁的声音,戴朋与华琬被牛头马面拖上堂去,华琬在跪下的时候偷偷向上瞟了一眼,只见幽幽鬼火照耀之下,公案后坐着个胡须拉碴,连头上戴的王冠都歪到了一边的凶恶阎罗。

“大胆!小小野鬼,竟然敢偷看本王!”阎罗王怒道:“小鬼们,把这女鬼拖下去,挖了她的眼睛,让她做个瞎鬼,就算转世也是个瞎子。”

华琬大惊失色,两个强壮的小鬼将她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就要扭押下去的时候,华琬惊惶地抬起头叫道:“王爷饶命啊,奴家再也不敢了!”

阎罗王突然一拍惊堂木,喝道:“且慢,将她带回来。”

俩小鬼把华琬丢回原处,华琬只觉膝盖剧痛,却又不敢做声,只觉眼前突然一暗,一双官靴来到自己面前,一只手轻佻地撩起自己下吧,华琬心中一动,顺着那手微微仰起脸,然后又害羞似的向左一躲。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阎罗王,此刻他脸上已没了那种要吃人的神情,满脸俱是垂涎欲滴的模样,华琬躲开之后他没有在意,而是摸着下巴喃喃地说道:“这些该死的小鬼,有这么位天香国色的绝世美人怎么也不早些提来见我,害我险些郁闷死……嘿嘿……”

阎罗王转身回到公案之后,拍案喝道:“小鬼们,将白莲妖鬼戴朋拖下去,打入诛心十六小狱,钩出其心,掷与蛇食,铡其身首,受刑七七四十九日,再打入十三层血池地狱。”

小鬼上前将戴朋抓住了,戴朋挣扎着尖叫道:“阎王爷,我一生中锄强扶弱敢说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下血池地狱?”

阎罗王冷笑道:“你杀赃官恶霸倒是做过些许好事,不过……你入了白莲妖教之后可曾孝敬过父母?你不但不孝敬他们,反而害得他们日夜为你担心祷告,临死之前你还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甚至吃了牢狱之苦,你不下血池地狱谁下?不用再狡辩了,本王能一眼看穿你的前世今生,狡辩有何用?再敢狡辩就打你下十八层刀锯地狱,受那无尽的苦楚。”

戴朋不敢再辩,很快就被拖了下去,阎罗王清咳一声,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小娘子?你犯了什么死罪啊?怎么给斩了脑袋打入地府了?”

华琬出自白莲教玄妙天女,不但姿色过人,还精于勾引男人的媚术,见状哪还不明白的?虽已年过三十,且嫁人后多年没再施展那勾人的媚术,不过她依旧非常自然地向阎罗王抛了个媚眼儿,娇声说道:“回禀王爷,奴家哪像是犯了死罪的人嘛,都怪那断案的糊涂狗官,竟然不问情由就把奴家判了斩首,奴家满腹冤屈,正要向王爷倾诉,王爷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

阎罗王脸上突现尴尬之色,他清咳一声,向旁边的小鬼使了个眼神,小鬼会意地低声对华琬道:“小娘子,我家王爷神眼通天,一眼便能看清你的前世今生,你说谎有什么用呢?若你虚言应付,待会将你解往地藏菩萨看守的孽镜台,对镜一照,谎言便不打自招了,地藏王菩萨可不吃你这套,到时我家王爷也恨你自讨苦吃不再管你,你可就要倒大霉了,你还是老实招了吧,这不过是例行公事,事后有王爷照应着,被判去去哪儿都不怕呀。”

华琬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一个小鬼跑了过来,对阎罗王禀道:“王爷,巡殿司判包拯正往咱们这边来了,这个女鬼是否直接押往十八层地狱算了?”

阎罗王猛一咬牙,喝道:“小娘子,你再不抓紧时间,等那铁面无私的包拯来了,我也救不了你了!”

华琬哪里还敢犹豫,她急忙说道:“我招,我招,王爷,我这辈子虽然入了白莲教,不过真正做过的恶事并不多,唯独有一件事……”

第493章 【龙虎仙丹】

华琬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怀疑,因为她亲眼看着戴朋在十字街头被斩首,然后轮到了自己,现在两人脑袋都好端端的,这不是变成鬼了吗?

所以眼前一切的合理与不合理她都没有去琢磨,脑袋就像被牵了根绳子,就知道跟着别人走了,急迫之下她飞快地将心中暗藏着的那件事说了出来,结果却让人匪夷所思。

华琬快速说道:“王爷,奴家这辈子最亏心的一件事,是关于奴家家小叔子的,他虽然不是奴家杀的,但是确是奴家害了他……那天晚上奴家本已休息了,婆婆突然来叫奴家,说家里有恶鬼作祟,已经被她杀死了,叫奴家去看,当日奴家夫君不在家里,奴家就独自去了,只见在婆婆房里,小叔子仰面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已经没气了,奴家吓得惊慌失措,婆婆却镇定无比地让奴家去叫家丁进来,将那‘恶鬼’拖去埋了,她竟然连自己孩儿都不认得了!”

华琬记起当晚诡异的情景,忍不住颤抖起来,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婆婆神情似颠如狂,奴家见势不妙,急忙前去叫来两个混入韦家的神教弟子,将韦远林的尸体拖出去埋了……”

“且慢,韦远林是怎么死的?一个老妇人怎么可能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杀了?自己却毫无伤损呢?”阎王爷身后站着的判官追问道。

华琬答道:“奴家检查过,韦远林的至命伤在胸口,当时地上还丢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奴家估计韦远林就是被那剪刀给扎死的,奴家事后听婆婆说当晚韦远林向她请安后离开,她就念起了《太上玄母》经,这是每日的功课,然后‘妖魔’就闯进来了,大叫大嚷着要她脱离神教,烧毁经文,还威胁说要报官,婆婆急怒之下就抓起剪刀刺死了他,韦远林是个孝子,婆婆用剪刀扎他的时候他定是不敢躲闪,或是不敢置信,就这么给扎死了。”

公案后的阎罗王与判官交换了个眼神,阎罗王说道:“华琬,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何你在阳间却不肯如实招供,以致被冤枉斩首呢?”

华琬答道:“王爷,一向和蔼慈祥的婆婆突然发疯杀了她最疼爱的小叔子,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呢?事后奴家连夫君都没敢告诉,免得他怀疑我冤枉婆婆,有泪也只好往肚子里吞了,那钦差段飞枉有神探之名,将我冤杀了,王爷,不知他死后要入哪层地狱受苦啊?”

“他啊,乃是天魁星降世,神通比我厉害十倍,日断阳间夜判阴曹,你的案子就是他托信给本王查的,”阎罗王呵呵笑道:“你自己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华琬惊讶地扭头一看,只见一人身穿大红钦差袍服大步走上殿来,不是段飞还有谁?

华琬惊讶不已,段飞对她微微一笑,说道:“韦华氏,咱们又见面了,你不是说本官糊涂吗?本官今晚就给你断个清楚明白,来人啊,将韦田氏及韦远清带上来。”

很快韦田氏和韦远清被四个鬼卒拖了出来,华琬望着他们惊骇地问道:“婆婆,你怎么也……”

韦远清怒吼道:“闭嘴!你这毒妇,死了居然还要冤枉婆婆,你可真毒啊!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信你鬼话,竟然还把你娶回家,害死了远林,还害得娘变得疯疯癫癫的,我真是不孝啊!”

“远林真不是我害死的,相公你要相信我!”华琬申辩道,韦远清和她当堂争吵起来。

“都给本官闭嘴!”段飞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公案之后,拍着惊堂木喝道:“韦远清,你刚才都听到了,你妻子交代说是你母亲杀死了你弟弟,既然你不信,那么本官便查给你看,争吵又有何用?再吵闹公堂本官可又要掌你的嘴了!”

韦远清狠狠地瞪了华琬一眼,不敢再说话,段飞喝道:“韦田氏,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儿子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吗?”

韦田氏抬起头来,目光果然显得有些痴呆,她茫然摇头,段飞继续道:“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本官便提醒你,当晚你儿子走后,你开始念经,念经之前该做什么准备啊?”

韦田氏依然茫然摇头,段飞继续道:“韦田氏,看来你受了刺激,真的记不起来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粒龙虎仙丹……”

韦田氏精神一振,她向前爬了两步,又被鬼卒拖了回去,韦田氏疯狂地叫道:“我要吃仙丹!给我……”

段飞拿出一粒红色丹丸放在手上,问道:“看来你吃过这种仙丹,那天晚上你儿子离去之后你准备念经的时候,有没有吃过仙丹呢?你努力想想,答对了本官就赏你一枚仙丹吃。”

韦田氏努力回忆起来,不多久她便喜滋滋地说道:“不错,那晚上小保一走我就吃了一粒龙虎仙丹,开始念经,正觉渐入仙境的时候,突然有个恶鬼闯了进来,它想将我拖下地狱,我就抓起枕边的剪刀,一连刺了它好多下,恶鬼终于被我杀死了,我打败了心魔,我成仙了,哈哈……”

韦田氏当堂手舞足蹈起来,她的话却让听到的人无不瞠目结舌,韦田氏癫狂了一阵突然又叫道:“大人,我要仙丹,我要吃了仙丹好成仙啊……”

段飞再拍惊堂木,喝道:“华琬,我问你,这龙虎仙丹乃是白莲教开燃香会时蛊惑信徒所用,服用之后可以让人飘飘如仙,然而年纪大的人吃了会有过度反应,以至于癫狂杀人,你身为白莲教玄妙天女,自然接触过不少,这毒丸可是你给你婆婆吃的?”

华琬瞠目结舌地说道:“大人,奴家深知此药的厉害,怎么会给婆婆吃呢?倒是……夫君,你是不是将那枚向我讨来的药丸给婆婆了?”

韦远清没料到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了自己头上,他张口结舌地说道:“我……我……我怎么知道那药丸不能给老人家吃的?都怪你,若是你早些告诉我,我怎么敢拿去给娘吃?”

华琬落泪道:“你就会怪我,当时你向我索要的时候我已经叮嘱过你了的,叫你在有我护法的情况下服用,谁让你拿去给婆婆了?你若是早说是为了给婆婆要的,我又岂能答应?”

第494章 【无缘再会】

段飞喝道:“好了,此案已经很明白了,华琬、韦远清,你们二人还觉得本官糊涂吗?”

韦远清和华琬都黯然摇头,段飞喝道:“既如此,来人啊,掌灯,钱大人,请将口供交给石斌,你们三个在口供上签押了吧。”

十多支火把点燃,公堂之上被照得亮亮堂堂,华琬这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摸着脖子,喃喃地说道:“我难道没死吗?”

段飞笑道:“你当然没死,在法场上你和韦远清只不过是被侩子手用刀背敲晕了而已,为了这场戏,本官可是煞费苦心,劳师动众啊,阎罗王是本官手下师爷伴的,判官是钱大人扮的,旁边施刑受刑的都是锦衣卫中的弟兄们,好不容易才诱得你开口,你现在可是心服口服了呢?”

华琬垂首道:“大人高明,奴家再也无话可说。”

段飞笑道:“你们虽然招了,不过这事可还没完,冀大人、钱大人,这案子该怎么判呢?”

这个案子着实不好办,一切都源于一个个的巧合,其中若是有一环缺失,就不会发生如此人间惨事,钱如京在刑部呆的时间较长,他斟酌了一下,说道:“归根究底本案还是因为华琬而起,若非她勾引韦远清嫁入韦家,并引诱夫君、婆婆加入白莲教,也就不会出那么多的事,是以她应为本案祸首,当判刺面鲸刑,充军发配远方,韦田氏虽然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她也是受害者,杀人之时她神志不清,加上如今年事已高,又已疯疯癫癫,本官认为可以不予追究,至于韦远清,他识人不眀,引祸归家,间接害死了弟弟,加上其将斋铺变成了白莲教的情报来源与接头地点,助长了白莲教势力,是以本官觉得该将其与华琬一起黥面充军,家业罚没充公。”

这个案子就这么了结了,华琬与韦远清都服从了判决,韦远清担心自己母亲无人照料,哭得一塌糊涂,段飞告诉他会将他母亲安排到念慈庵,交给无尘师太照看,韦远清这才安心。

这个案子最终得破,外头把段飞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日断阳间夜判阴曹这句话广为传扬,甚至有人传言段飞就是包龙图转世,专程来大明查贪官、断冤案的!

就如在河南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许多百姓排着队千里迢迢赶来向段飞投状纸,希望他能为自己明辨是非查处冤情,段飞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如何能查得过来?冀元亨已经回京,段飞也挨不了几天就要走了,否则说不定就会有圣旨来催,不过状纸也不能不接,段飞于是借着锻炼大家的口号,将案子发回各辖区或是交给石斌他们几个倒腾去,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不管,每天还是要抽出一个时辰来听那几个小子查案的结果的。

别的时间自然多半都陪着苏蓉了,她已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却只有人家怀孕三个月那么大,段飞觉得一定是她缺乏营养加上心情不好导致,自然要好好补偿了。

终于要离开西安了,段飞最后核查了一次公文,让石斌送回布政司衙门,石斌接过公文,脸上却露出一丝异色,偷看了下坐在段飞身旁的苏蓉,说道:“飞哥,外边有个人说要见你,你若是想见她的话,最好出来一下。”

段飞见他神色诡秘,心中咯噔一想,暗道:“难道是箫寒回来了?”

他回头看了苏蓉一眼,苏蓉似乎也猜到了,她淡然道:“你想去就去,看我干嘛?”

段飞干笑一下,说道:“阿斌,叫她进来吧。”

石斌哦地一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头戴僧帽一身缁衣的无缘走了进来,向段飞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无缘参见大人。”

苏蓉见不是管箫寒,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听出无缘的话有语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段飞也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无缘师太,不知师太为何事深夜前来?”

无缘道:“听说大人明日一早便要返京了,不知贫尼的行程有何安排?”

段飞皱眉道:“无缘师太,如今魔教在陕西的力量已基本瓦解,西安府的大小寺庙尼庵众多,师太只要低调一些,随便找个庵堂避世修行,相信邵珈钰也不可能一间间尼庵去找你,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邵珈钰一定想不到你竟然敢留在西安,本官明日起行,实在不方便再带着师太上路,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师太的清誉受损啊。”

无缘师太苦笑道:“贫尼还有什么清誉可言?也罢,既然段大人不方便,那便由得贫尼自生自灭吧,段大人,无缘告退……”

无缘黯然的转身离去了,她那萧瑟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助,段飞张了张嘴,想叫住她的,却又没有出声,只在心中暗叹道:“希望你一生平安……”

苏蓉望着无缘的背影,突然皱眉道:“夫君,她究竟是何来历?为何邵珈钰会要找她?”

段飞说道:“她就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玉堂春,因缘巧合之下入了白莲教,又被邵珈钰看上,那天晚上我们救杨森的时候顺便将她救了出来,我答应保护她,所以她告诉了我许多关于魔教的情报。”

苏蓉讶道:“原来是她,我对她的才情也是早有耳闻的,哎呀,夫君你怎么不答应带她上路呢?白莲教在陕西的势力虽然被摧毁,但是他们的根基仍在,像她这样背叛白莲教的人如何可能隐匿行踪避世修行?她一个人留在西安实在太危险了,夫君你是怕我吃醋才将她遣走的吗?我岂是这么心胸狭窄之人?夫君你快去将她追回来吧,一路回京叫她陪着我也好呀。”

段飞讶道:“你真的打算带她回京?”

苏蓉道:“是呀,我身子渐沉,许多事情自己做不了,男人又不方便,需要一个女人陪伴在身边,难道你还想在半路上再买个丫鬟来伺候我吗?”

段飞张着嘴愣了一下,苏蓉又催促起来,段飞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去追她回来,你别着急,先坐会,我去去就回。”

段飞快步向外走去,走出自己的小院之后向无缘修行的小祠堂走去,在祠堂里却没有见到她,段飞一愣,快步向前院走去,途中碰到一个丫鬟,抓住她问道:“你见到无缘师太吗?”

那丫鬟吓了一跳,急忙答道:“大人,我见着了,她刚才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估计这个时候已经离开大门了。”

段飞放开丫鬟,施展轻功向前院奔去,转眼就来到了钦差行辕大门前,只见漆黑的道路上人影渺渺,无缘已不知向哪边去了……

第495章 【金牛将军】

第二日清晨,段飞离开了西安,西安城的百姓倾城而出,沿街相送,段飞与钱如京的靴子都被百姓索去,说是要修座庙供奉起来,段飞与钱如京收到的万民伞更是数不胜数,有的百姓更是激动地堵着城门不让两位钦差离开,那场面简直比当日冲关时还要盛大。

段飞率着钦差仪仗在万民垂泪挽留之下离开了西安,此情此景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连钱如京都感叹无比,段飞却并不怎么高兴,他心中对昨晚的事还有些介怀,因为无缘离开钦差行辕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段飞暗中派出许多人去各处寻找都没找到,难道她真的被窥伺在侧的邵珈钰捉回去了?这个猜测就像是一片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段飞心头。

大家都看出他兴致不高,一路无话,钦差队伍沿原路返回,首先到华岳庙拜岳神还愿,然后渡过黄河向太原而去。

在太原府钦差队伍受到了当地官民、乡绅们的热烈欢迎,与上次绕城而过不同,这一回段飞进了太原,还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晚。

他与钱如京一同接见了山西省的官员,对大家在应对突发疫情方面做出的努力表示赞赏,不过段飞话音一转,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无不是贪赃枉法之徒,被点到名的人都两股战栗跪倒当场,有的被当场摘去顶戴,有的则直接打入大牢,等候皇上的裁决。

当段飞喝令传太原卫指挥使盛应期时,山西布政使甘会泉向段飞躬身道:“大人,原太原卫指挥使盛应期已右迁至两广都督府任都督同知去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他走得倒快,算了,既然他已经去了两广,本官只好回京后再弹劾他了,太原卫新指挥使是谁啊?”

甘会泉答道:“大人,太原卫新任指挥使是名叫张寅,祖籍山西,是本地张姓大族的远亲,武定侯郭勋亲自向皇上举荐来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管是谁推荐的,守卫一方,能保国安民就好,他是山西人,想必在恪尽职守方面会更用心一点……”

段飞叮嘱山西方面一定要加强督管力度,决不能再任由魔教在辖内发展蔓延,同时也要注意痘疮疫情,严防死灰复燃,平时也要多注意督促百姓种牛痘,这可是消灭痘疮的长久之策。

钱如京则比较关注民生和施政之策,两位钦差轮番上阵,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山西官员早已定好酒席,两位钦差欣然入席,与大家携手同欢,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顾虑。

在太原只留宿一晚,段飞等第二日继续启程,向京城返回。

已经是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段飞将钦差袍服脱了,只穿了套短打外套,舒服倒是舒服了,不过看起来怎么都像刚出师门入了江湖的小侠客,哪里像钦差大人了?

大家都对他彻底无语了,段飞也无所谓,反正情报中说正德不会亲自出迎,段飞还打算回家沐浴更衣休息会,然后再去豹房找正德哩。

不过他可没想到,在距离永定门还有足足十里的长亭之外,一面玄黄天子龙旗高高飘扬,正德全身金甲,精神抖擞地骑在通体乌黑的塞外健马‘黑旋风’之上,身后是文武百官以及五千御林军,还有数不清的百姓,那情境真是蔚为奇观。

段飞见到旗帜的时候大惊,已经来不及换衣服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拍马上前,来到正德面前下马行大礼道:“皇上,微臣段飞不负皇命,业已成功消灭痘疮疫情,回京复旨来了,皇上万岁万万岁!”

正德翻身下马,扶着段飞双臂,将他从地上拉起,双眼含泪地说道:“段爱卿,你辛苦了!”

段飞答道:“臣不苦,苦的是百姓,微臣恳请皇上减免陕西今年的赋税,好让百姓恢复元气。”

正德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朕准了!费宏、张锐,你们都听到了吗?传旨减免陕西今年的赋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远处的百姓欢呼起来,正德笑着摸摸段飞的头,又捏捏他肩膀,段飞莫名所以,正德却笑道:“段爱卿,朕听说你种了牛痘之后已经变成牛魔王了,头上长角肩上生蹄,朕怎么没摸着啊?”

段飞苦笑着说道:“皇上,微臣已经将角磨去了,牛蹄也被微臣忍痛切掉,皇上当然就摸不到了。”

正德大笑起来,说道:“好个长牛角的将军,段爱卿,朕就封你为金牛将军,张爱卿,你回工部叫人设计一套有牛角的盔甲,朕要赐给段飞,让他人如其名!”

段飞哪想得到自己开个玩笑会有这种结果,他急忙说道:“皇上,微臣不太习惯穿着那么厚重的铠甲,您瞧,微臣回京,热得连袍服都没穿呢,您若是赏赐微臣一套铠甲,微臣岂不是要被压弯了腰?”

正德笑道:“难怪你穿这古怪衣裳回京,小心别人又要参你一本,朕金口玉言岂能更改,这样吧,今后你若是上战场那定是要穿齐整套的,上朝嘛……只要戴上牛角盔就行,一来朕随时可以找到你,二来嘛……”

正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二来究竟是什么他也没接着说,张悦建议道:“皇上,段大人此去救灾顺利完成任务,皇上定要好好褒奖,既然段大人已经是金牛将军了,不如将锦衣卫改名叫金牛卫吧,每人赏赐一顶牛角盔,这才名实相符,而且定然会更加威风。”

这家伙显然没安好心,锦衣卫若是真改成了金牛卫,今后不变成个笑话才怪。

段飞正要措词拒绝,正德却喜道:“好建议,段爱卿,跟你去陕西的这五千忠勇战士今后都作为你的亲卫使用吧,朕就赐名为金牛卫,你看如何?大汉将军今后也归入金牛卫,御赐金牛装,一定分外威武!”

段飞松了口气,倘若只是自己的亲卫叫金牛卫倒还无妨,何况连站殿的大汉将军都要归入金牛卫,今后这世上只有皇上和锦衣卫都指挥使背后站着无数的金牛卫,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啊。

工部尚书张子麟反对道:“皇上,如今国库吃紧,若是集体更换装备,将会造成大量浪费,请皇上收回成命。”

正德皱了皱眉,都已经开海通商了,国库还那么空啊?正在考虑的时候,郭震说话了,他啧啧说道:“大汉将军加上段大人带去陕西的人至多不过一万出头,难道咱们大明连这点都开销不起了?皇上,金牛卫铠甲的事包在老奴身上吧。”

正德喜道:“那便如此决定了!段爱卿,今后朕就叫你金牛将军了,哈哈……”

段飞苦笑道:“微臣谢皇上恩赏,不过……微臣带去陕西的只有三千锦衣卫,其余两千乃是神机营的人,况且……按朝廷规矩,指挥使亲卫人数不得超过五百人,皇上赐我五千亲卫,是否太多了些?”

正德笑道:“不多不多,连大汉将军有一万多呢,不过他们可不是你的亲卫,只是朕暂时借你照看着而已,嘿嘿,朕听说你的火枪队比神机营还要厉害,既然如此,朕就将神机营也交给你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段飞心中犹豫,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招人嫉恨?不过文武百官和张锐等都没有出言反对,段飞也找不到借口打消皇上的兴致,只好一咬牙,应承道:“微臣遵旨!”

第496章 【至情至性】

段飞此去陕西事情办得漂亮,远超正德期许,正德的封赏也特别丰厚,除了赐他五千金牛卫,将神机营一起并入锦衣卫之外,还打算封段飞为侯爵,不过却因大家都说封赏太过而作罢,对段飞来说爵位不过是有名无实的摆设,没有反而更好,其他的还罢了,得到了神机营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神机营乃是全世界建制最早的火器部队,辖下有完善的火器制作工坊,无数熟练的工匠,以及试验火器的专用场所,以前段飞开始搞火器的时候还曾想挖神机营些工匠过来的,结果却被人家拒绝了,现在倒好,全部收归己有啊。

正德亲帅众臣出城迎接,段飞是很感动的,不过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那好几万沿街欢迎的百姓居然是为了看他头上有没有长角而来,见他没有长出角来,大家都很失望地离开了。

段飞入京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正德也没缠着他,大家约好明日早朝再见,然后便各自回家,段飞让石斌他们把苏蓉送回家,自己马不停蹄地先回了锦衣卫,神机营的接收无需着急,段飞打算明日早朝之后再说。

忙完了公务赶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唐伯虎与文徵明已经在家里久候多时了。

见到两人,段飞笑嘻嘻地拱手道:“唐状元、文探花,小弟恭喜二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尤其是唐状元,三元及第千古罕见,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所谓三元及第也就是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名,三元分别为乡试的“解元”、会试的“会元”、殿试的“状元”,自古状元多不胜数,三元及第者却只有十四人,唐伯虎刚好排在第十五位。

唐伯虎和文徵明都满面春风,看起来就好像凭空年轻了十岁,头上的白发好像都少了许多,依稀可见当年江南四大才子的风范,听到段飞的贺喜,唐伯虎忍不住拉着文徵明对段飞深深一揖,激动地说道:“段大人,若非你一力扶持,唐某与徵明老弟又岂敢能有今日?”

文徵明也说道:“段大人的大恩征仲没齿难忘,今后段大人若有差遣,征仲万死不辞!”

段飞笑道:“本官不过是顺水推舟,二位能考上凭的是你们自己的实力,文大师,你已经考得探花,征仲二字该改改了吧?”

文徵明赫然笑道:“用了几年都说顺口了,咳咳,在下文壁,字徵明,号衡山居士,见过大人。”

段飞笑道:“这才对嘛,唐状元,文探花,你们二位等我多久了?不会专门为了谢我来的吧?若是盘缠用尽或者要在京城购买房屋,尽管直说吧。”

唐伯虎笑道:“换做一年之前,唐某还真得厚着面皮向公子掏些银子花花,如今咱们都已今非昔比,光是皇上赏赐的金银也已足够我们在京城舒舒服服活上半年,何况咱们还都有了职司,有饷银拿了,岂能再厚颜接受段大人的馈赠?”

段飞欣然笑道:“听说二位一起入了翰林院,还做了皇上的侍读?真是可喜可贺啊。”

唐伯虎欣慰地说道:“这还是要多亏段大人啊,给了我们几次与皇上协游的机会,否则皇上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事实上今日我们前来拜见段大人,正是为了这件事特来请教。”

段飞道:“二位大师请直言,段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伯虎说道:“段大人,前几次我们与皇上协游,谈古论今聊得都很开心,为何入宫做了侍读之后,给皇上讲解书上的故事时,皇上却颇有不耐烦之感呢?唐某与徵明老弟都心中忐忑,是以段大人才入京,我们就过来请教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皇上的性子想必二位有一定了解了,你们要他坐在课桌背后正襟危坐听你们讲解课文是不可能的,你们要么抛开课文,以新鲜的角度给他讲解故事,或者寓教于乐,就像往常那样,将你们要说的话入情入境,皇上就能听得进去了。”

这些办法唐伯虎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在皇上面前假痴不癫了,唐伯虎和文徵明虽然都一把年纪了,但是在盛装的正德面前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以在宁王面前跳入粪坑装疯的唐伯虎在无形的天子威严面前也没了脾气,段飞所的办法虽然简单,却是他们不可能办到的。

听说了他们的难处之后,段飞微笑道:“你们把皇上当做普通人不就得了?当然,我不是叫你们把当初那种放浪不羁的手段拿出来,而是真正的理解皇上,将皇上看做是自己的亲人,从而关心他,爱护他,一切都为了他好,只要找准了心态,你们就不会进退失据左右为难了。”

说来容易做来难,唐伯虎和文徵明可不像段飞是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皇权早已被打翻、踩在脚下的时代,段飞见到他们瞠目结舌的模样,只好说道:“好吧,这或许对你们来说是难了点,过两天我找个时间再约皇上出去玩,你们也一起吧。”

送走了在翰林院中自有住所的唐伯虎及文徵明,段飞正要去后院看望苏蓉,石斌拿着一份帖子进来,说道:“飞哥,郭公公邀你明天早朝后去城外试炮,郭公公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段飞接过帖子展开看了看,说道:“你替我去传个回话,就说我乐意奉陪。”

石斌走后段飞来到后院,苏蓉已被安排在他的物理,两人孩子都有了,段飞也不客气了,不管合法还是非法,今后两人可要同居了。

“你怎么乱闯别人房间啊?”苏蓉正倚在床头看书,见段飞进来,她白了段飞一眼。

段飞东张西望了一下,说道:“别人?没有啊?我进的是自己的房间呀,老婆,你感觉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吧?”

苏蓉笑道:“你当我是豆腐做的吗?我自己也略通医术,没事的,只是肚子好像有点饿了,你去替我弄些东西吃吧。”

段飞笑道:“老婆大人,老公我乐于从命,不过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总不能老是下厨给你煮东西吧?看来得找个专业点的丫鬟伺候着你才行,不,一个还不够,至少要两个才行,唉,数来数去,我都用过四个丫鬟了,还没试过真正的大老爷滋味呢。”

苏蓉知道他在调侃自己还有管箫寒,还有两个丫鬟分别是管箫寒的丫鬟小环,还有那个李玉英,四人都各有来历,不是真的丫鬟。

苏蓉点点头,说道:“好吧,你去找吧,不过能不能用得我说了算。”

段飞苦笑道:“老婆,是不是年轻的不要?漂亮的不要!能言善道的不要?”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你明白就好,记住了哦,若有违反,休想上得床来!”

“遵命,老婆大人……”段飞脱掉衣袍,跳上床去,弹指打灭了蜡烛,搂着老婆说悄悄话去了。

PS:第八卷到此结束,从明天开始的第九卷将会更精彩,段飞要再下江南,大家猜猜他又跑去江南做什么呢?

第497章 【开始试炼】

在京城西北山区里,有一片整日发出雷鸣巨响的地方,那就是神机营试验新式火器和操练士卒的试炼场。

现在这里已经归属段飞,而且地盘扩大了一倍,在试验场那边隆隆爆炸的声音衬托下,这边显得更加安静,段飞悠然坐在官帽椅上,一面喝茶一面对一旁的苏蓉说道:“你没事就该出来晒晒太阳,可以补钙知道不?对你对孩子都是有好处的。”

“知道了……”苏蓉温柔地笑着,她的手轻抚着肚子,心中充满了甜蜜。

段飞剥了个香蕉递给苏蓉,说道:“多吃水果,维生素丰富对孩子好。”

苏蓉对他层出不穷的奇怪名词见怪不怪了,乖乖接过香蕉的同时,她娇嗔道:“这也要吃那也要吃,才一个多月,我已经胖了好多,再这样吃下去,生了孩子我就要变大肥婆了。”

段飞笑道:“所以一有空我就带你出来活动活动啊。”

苏蓉撅着嘴道:“我看全天下也只有你会带人家来这种地方活动了,唉……”

段飞无所谓地说道:“这儿环境好,空气好,在这坐着晒晒太阳看看风景聊聊天,多惬意啊,爆炸声距离这里又远,没关系的啦,难道你觉得这地方晦气?”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既然你不在乎,我也没办法了。”

段飞笑道:“放心,所谓晦气也就是阴气,咱们在这里晒着太阳,又不用跑去那个……试验场,没事的。”

段飞所说的试验场并非隔壁隆隆响的火器试验场,而是山中更里头的尸体试验场,京城里那些没人认领的死刑犯或者流浪者的尸体多半都被送到这里,用于各种实验研究用,在这个时代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惊世骇俗,虽然段飞说服了正德,但是依旧招来许多非议,甚至有人想用‘以血荐轩辕’这种方式来反对,苏蓉虽然豁达,但是怀了孩子之后不免还是有些顾虑的。

段飞对反对的声浪简直不闻不问,反正他做什么事都有人反对的,自己只要做好了正德的工作,别的就不管那么多了,锦衣卫眼线多着呢,真发生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到时再做反应不迟。

正跟苏蓉聊着,只见石斌快步走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已有人交卷了。”

段飞说道:“哦?是谁动作这么快?把卷子拿来给我看看。”

石斌将一张写满字的白纸递上来,笑道:“是陆炳那小子,真瞧不出来,他年纪最小,学得倒是最快。”

陆炳也就是永福公主推荐来的几个王府护卫中最小的那个,段飞看了看陆炳的卷子,满意地说道:“不错,现场所有痕迹他都注意到了,而且做出了详细而准确的判断,结合盘问所得的线索,很快就将真凶找了出来,不错,及格了。”

石斌讶道:“才及格吗?我还以为可以给他个优秀呢。”

段飞道:“查出真凶只是刑侦人员的最基本职责,为了不滋生攀比之风,杜绝骄傲自满情绪,所有顺利完成考核者都只能给及格分数,其余的全不及格,明白了吗?”

石斌吐了吐舌头,说道:“太严格了吧?那我岂不是至今还没及格?”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明白就好,今后少在别人面前摆老资格,连我面对每个案子的时候都还战战兢兢的,你有什么资格充老手?”

石斌给训得低下头去,苏蓉笑道:“阿斌你也不要气馁,查案这种事除了天赋之外,经验的积累和方法的学习也很重要,你跟了阿飞这么久,其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阿飞他是故意打击你呢,你别理他。”

段飞说道:“这小子三天不打击一下就要上屋揭瓦了,他可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他出错就等于我出错,丢脸事小,人命关天啊!”

石斌抬起头,神色坚定地说道:“飞哥你放心,我明白的,虽然我笨了点,不过我会努力的!”

段飞道:“你别怪我对你这么严格,很快第一期学员就要毕业了,他们有的人会留下来接替你们做教官,而你们则可以选择继续留下做教官或者拿着我的推荐信去某地出任总捕,你说我能不对你们更加严格吗?”

石斌又惊又喜,说道:“总捕?我们有机会做总捕?飞哥,这是真的吗?”

段飞笑道:“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宝应县的总捕与一省的总捕那可是大大的不同,表现实在好的话,推荐你们出任一州判官或者一府通判也不是不可能……”

“太好了,飞哥,我会努力的!我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去!”石斌兴奋得一溜烟地跑了,段飞摇头一笑,看了看一旁的沙漏,打了个呵欠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呢,看来我给他们的时间太长了……”

“报……”一个金牛卫快马驰来,来到近前飞身下马向段飞拜道:“大人,前方探子飞马来报,皇上御驾已经进入山口了。”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段飞一惊跳起,喝道:“来人,备马,我的官袍呢?快快快……”

躲在远处的两个丫鬟急忙跑过来帮段飞换上飞鱼服,段飞向苏蓉叮嘱道:“蓉儿,皇上突然跑来,应该是来玩火器的,我不能陪你了,你若是累了,就做轿子回家吧。”

苏蓉道:“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段飞又交待了一下考核的工作,一切都交代妥也就转瞬间的事,段飞飞身上马,向山外迎去,背后跟来一队金牛卫,段飞还不忘指派一个人快马赶往火器试炼场,该藏起来的东西得藏起来。

没走多远段飞就迎到了正德龙驾,正德果然是抽空跑来玩‘大炮仗’的,跟着来的还有这段时间不怎么在京城的郭震,以及似乎已经沉寂下去的张锐。

进了火器试炼场,段飞首先向四周扫了一眼,最新式的大炮和燧发枪已经被藏起,摆在外头的都是早一代的军火,也就是提供给郭震的那些过时货。

正德笑道:“段爱卿,朕今日要玩佛郎机炮,听郭爱卿说这种炮射程远威力大,还打得挺准的,朕倒要试试。”

段飞笑道:“皇上明鉴,微臣提供给郭公公的都是微臣亲自参与设计改良过的佛郎机炮,威力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了,皇上想要试炮吗?摆在皇上面前的这几门就是了,炮手何在?还不赶紧装药上弹?目标前方三百米外的那棵小树。”

第498章 【正德放炮】

PS:这一章也少了一截,怪事还真不少,不知道一百五十多万字里面究竟少了多少……

炮手接令后忙活开了,正德讶道:“段爱卿,米是什么东西?”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自己拟定了一套度量衡,米是其中一个单位,一米等于三尺,三百米也就是差不多平时大家说的一里远吧。”

正德笑道:“一里便一里吧,你还搞个啥米的,难怪朕听不明白了。”

他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惊讶地说道:“段爱卿,那棵树小了点吧?距离又那么远,真能打中吗?”

段飞道:“皇上,这种新式佛郎机炮有瞄准星,微臣用弹道计算过,非常之精准的,皇上不信待会放一炮就知道了。”

炮手转眼就准备好了大炮,正德又被惊讶了一回,事实上佛郎机炮采用的四子母炮铳后装弹药设计,也就是有‘弹壳’的,每台母铳(炮管)配有八只子铳(弹壳),平时子铳可以预装弹药,需要的时候从后边塞进炮管点火就行,除了点火系统外,佛郎机炮已初具后世火炮雏形。

段飞随手取了只火把递到正德手里,正德惊讶问道:“段爱卿,你没有为朕准备一根长竹竿吗?”

段飞一愣,这才派人去找竹竿,段飞对正德说道:“皇上,这种新火炮非常安全的,微臣都亲自点了无数炮了。”

正德欣然道:“真的吗?那朕也不用竹竿了,大家把耳朵捂起来,退后些儿……”

正德兴致勃勃就要去点火,郭震与张锐下了一大跳,他们急忙将正德拖住,叫道:“皇上龙体,岂能轻易涉险?万万不可啊!”

正德没奈何地等绑好火把的竹竿送到,他和大伙儿远远躲在沙包后边,在大伙的帮助下举着竹竿搞了半天才把火捻点燃,然后张锐和郭震挺身而出,把正德扑倒在地上,段飞无奈地摇摇头,独自一人欣赏火炮轰鸣的奇景。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炮管猛地一跳,一枚弹丸喷薄而出,转眼就砸得远处冒起了一团烟尘。

炮声回响了好几轮,张锐和郭震才把正德扶了起来,正德急忙抓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只见那株小树已经折断倾倒在一旁,正德大喜道:“这新式佛郎机炮果然厉害,倘若当年朕手里有数十门这种炮在手,朕定能让犯边的鞑靼无一人能逃回塞外,段爱卿,你造出了这等厉害的新火器,实乃大功一件,你怎么从不见提起?”

段飞答道:“皇上,此炮虽然优点很多,但是还未经实战检验,微臣不敢轻举妄动胡乱邀功,何况制造更厉害的新火器保家卫国乃是每个大明子民的分内之事,微臣不过是做了一小点事情,又有何功之有?”

正德欣慰地拍拍他手臂,正要勉励几句,张锐却说道:“段大人,下次皇上再点炮,你还是准备长一些的药捻为好,免得累坏了皇上。”

段飞没有反驳,只是命炮手再装弹、瞄准,然后悠然对正德说道:“皇上,微臣听说您当年大败鞑靼小王子的时候,曾在危险关头直接点过威武大将军炮,相较而言这佛郎机炮至少安全了一百倍,不信皇上看微臣当着您的面,连续点一百炮,倘若微臣被炸死了,就是微臣自己找死,倘若微臣没被炸死,皇上就输给微臣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

正德苦笑道:“段爱卿,朕相信这炮很安全就是了,你何苦冒险打什么赌呢?朕欠你的事已经好几件了,朕才不和你打这个赌。”

段飞放弃了刚才的念头,他说道:“既然皇上不允,微臣只好作罢,皇上,等微臣放了这一炮,就去试验火枪吧,二位公公,皇上总可以玩火枪吧?”

正德突然说道:“不,这一炮朕要亲自点!”

“皇上……”张锐和郭震都大惊失色,齐声反对,正德却坚持道:“你们不要说了,朕意已决,谁再敢啰嗦我就斩了他!段爱卿,将火把拿来!”

张锐和郭震都张大了嘴,段飞叹道:“皇上,都是微臣的错,微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正德瞪了他一眼,说道:“连你也要违背朕意吗?”

段飞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皇上点火的时候微臣就在一旁相随,皇上……”

张锐和郭震扑倒在地,抱住了正德双腿,哭喊着叫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正德从段飞手里夺过火把,向火捻点去,嗤嗤声响起的时候,正德丢下火把大笑起来,段飞一转身向正德一拜,然后直起腰,挡在他面前说道:“皇上威武,微臣叹服,微臣身上穿着护身宝甲,就算万一……微臣也可以保证皇上万无一失,希望皇上能替微臣好好照顾微臣的妻儿……”

后边两句话段飞说得很低,正德原本心中有些揣揣的,听了段飞的话又放下心来,君臣两相视一笑,就在这时,大炮轰地一声震响,正德亲眼看到炮口喷出十多米长的火焰,耳朵也给震得轰轰直响。

感觉到大地也在震颤,正德心中回忆起当年大战鞑靼的时候,热血突然沸腾起来,他突然嘶声大吼起来:“啊……!”

张锐和郭震听到正德的声音才惊得爬了起来,见正德安然无恙,他们都松了口气,哭哭啼啼地规劝正德不能再冒险了。

正德没有理会他们,向段飞大笑道:“段爱卿,朕很高兴!朕今日真的是太高兴了!”

段飞知道他高兴什么,正德其实很喜欢冒险,否则他也不会贸然出关跟蒙古小王子大战一场,也不可能亲征宁王,自从江南回来,他已经做乖宝宝很久了,今天受了刺激亲手点了回炮,冒险成功之后,他的心中畅快之极。

段飞却暗自流了一背脊的冷汗,他原本是想鼓动正德亲自点炮的,不过当正德真的站在大炮旁的时候,段飞心中突然紧张起来,虽然说佛郎机炮安全性很好,不过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刚好这一炮炸膛了怎么办?正德可还没有子嗣啊,连原本可能继承皇位的嘉靖都已经死了,大明江山会落到谁的手里?

段飞情急之下说的那番话其实毫无保障,冰蚕衣他根本没穿在身上,就算穿了也挡不住火炮在这么近的距离爆炸的威力,当时说那番话不过是拼死搏一把,倘若火炮炸膛了,那他和正德肯定一块玩完,连趴在地上的郭震和张锐也难以幸免,说不定百官会弹冠相庆,因为这一炸炸死了个嬉皮皇帝,三个他们眼里的奸臣,另外找个小王爷来继承皇位说不定连什么大礼议都免了。

倘若老天有眼,大炮没爆炸,那么段飞就赌赢了,他跟正德的关系会更进一步,从正德的笑容中段飞可以看得出来,正德对他更加信任了。

段飞吸了口气,突然向正德拜倒在地,大声说道:“皇上威武安天下,皇上仁德恤子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卫都亲眼看到正德点炮,他可是皇上啊,居然做出如此武勇之事……他们激动不已,跟着段飞齐声高呼起来:“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的呼声震山谷……

第499章 【八百里加急】

正德放了一炮之后段飞没敢再让他玩炮,直接用‘有新式火枪请皇上鉴玩’就把正德的注意力转移了,摆弄枪支的危险就小多了,这些用新钢材制造的枪质量不错,新枪保养得好的打两百发子弹都绝无问题,就算万一炸了,那也不过是吓一跳罢了。

这些火枪还是火绳枪,不过枪口枪身上分别设有准星和照门,掌握诀窍之后正德在一百米内基本上都能打中靶子,甚至常能打出七八环的好成绩,他玩得开心,郭震趁空把段飞拖到一边,埋怨道:“段大人,刚才你可玩得太大了,万一皇上出了闪失……”

段飞打断他的话,笑道:“皇上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皇上点炮的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说出去也是造谣,郭公公无需担心。”

郭震摇了摇头,段飞笑问道:“郭公公,听说你的舰队已经组建起来了,火炮装上去了吗?没有什么问题吧?”

提起郭震的事业,他精神就来了,他喜滋滋地说道:“多亏了段大人,否则我那边哪可能发展得那么快?火炮已经开始装了,前两天我在江南造船厂还试了几炮,非常好,没问题,不过……段大人若能赊给我更多些就好了。”

段飞苦笑道:“郭公公,这种有钱可赚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帮你?不过我也难啊,你知道这种新式佛郎机炮需要用特制的钢材一次成型铸造,那种钢材极难冶炼出来,铸造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废了,所以成本很高,每个月提供五门大炮已经是目前的极限,郭公公你若是真的急着装炮,这里刚送来的三门大炮你拿去好了,再多我可没有了,要不你去军器局瞧瞧?图纸我可以无偿提供。”

郭震叹道:“没用,军器局和兵杖局我都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何用的材料,造不出一模一样的来,就算造出来了也没那么好用,再说我也没钱啊。”

段飞听说郭震又去订了二十艘大海船,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迅速扩张舰队的实力,今后可以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军事力量,就如当年的郑和,反正段飞这里可以给他赊账,就像刷信用卡刷疯了的人,想尽办法花未来的钱,不顾后果。

段飞并不是给不起更多的炮,一方面他不想郭震发展得太快,二来段飞自己也在囤积更新式的大炮,需要大量的钢铁,每个月给郭震五门炮确实已经是极限了。

听段飞这么说,郭震也没有办法,其实这时代的战船上也装不了几门炮,段飞至今已经给了郭震三十门炮,勉强平摊下去,除了旗舰预留了八门大炮之外,其他船有装两门的,有装一门的,还有些装起了军器局和兵杖局生产的旧炮。

郭震现在是数着手指过日子,只要再过两个月,他第一批订的三十艘船将有大约十五艘可以交货,到时候十五艘船装着四十门新式大炮,在海上还不横行无忌吗?区区倭寇何足挂齿?再说现在已经开海通商了,倭寇数量大减,他的舰队不过是打打走私而已,就拿他们练兵好了,等到了明年,五十艘大船开到南海,将那些可恶的佛郎机海盗赶回老家去,收复属国满刺加,开疆复土,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阮相眀和谢志钧他们都觉得段飞是在姑息养奸,不过段飞却不这么认为,张悦不知道干嘛一再避让躲入了后台,段飞需要找个人出来做挡箭牌,郭震就成了最好的选择,段飞绝不是被动的,暗地里他留了一手,等到需要的时候,只要稍微放个屁也能把郭震给震死。

正德不但自己玩枪,还看了锦衣卫的操练,看到锦衣卫连绵不绝的枪雨弹林威力之后,正德也不禁叹为观止,他啧啧说道:“段爱卿,朕现在终于相信你确实曾以三千人马大败贼兵百万了!倘若当年朕出关打鞑靼的时候……”

正德当年险胜蒙古小王子,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当年的惊险画面突然在眼前闪过,正德吸了口气,说道:“段爱卿,你说吧,如何才能将朕的百万大军都训练成如眼前这般的精兵?”

段飞段飞苦笑道:“皇上,倘若皇上支持,百官也支持,毫无阻力不缺银两不缺人才的情况下,一直让微臣来主持,大约需要一百年的时间。”

正德疑道:“怎么会需要这么久?”

段飞解释道:“皇上,最主要问题在于精钢难求啊,目前我大明的炼钢技术都不过关,微臣也不过是招揽到了那个火者亚三才让他研制出新的炼钢法炼出了好一些的钢,不过这还远远不够,一方面成本很高,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另一方面这种流程复杂规模小产量也少得可怜,微臣说的百年已经将技术日益进步带来的产量增长等等都算进去了,皇上,一百年能让大明横扫世界成为当世第一强国,不算长了!”

正德却不满足地说道:“爱卿,一百年实在太长,还有无数变数,你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缩短些时间?”

段飞摇头道:“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皇上,这就要看您有没有决心了。”

正德喜道:“朕当然有决心,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起无敌的雄狮,横扫天下,段爱卿你说吧,朕要如何才能做到?”

段飞说道:“皇上,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的改革,桂萼在苏州所作的一切不过只是开始,已经遭遇如此大的压力,想要在全国推广实在是难如登天,皇上,微臣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正德最受不得激,段飞的话让他心中的倔气又上来了,他像是忘记了桂萼上任后大搞改革那段时间朝廷里吵得天翻地覆的情景,梗着脖子说道:“有朕支持你,谁敢啰嗦朕就撤了他!你说,朕该怎么做?”

段飞道:“皇上不要着急,如今时机还不成熟,若是贸然在朝会上提出来,定会招来极大的反对,不如等微臣皇上密谈商讨之后,下定决心做好准备,再在朝堂上提出来不迟。”

正德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准备好,找个时间我再和你详谈。”

两人亲密地偶偶私语,让背后的郭震和张锐看着心里颇不好受,就在这四位堪称大明现今最有权势的人心中各有所思的时候,突然一骑快马闯入训练场,被金牛卫给挡了下来,那人身穿官袍,看起来像是个驿丞,他高声大呼道:“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皇上在哪里?胆阻拦者死!”

第500章 【倭袭江南】

听说是八百里加急的情报,连金牛卫都不敢拦他,因为八百里加急传递的往往都是哪里造反或者哪里有敌人犯边的重要情报,胆敢阻拦者都是要杀无赦的,段飞提气喝道:“皇上在此,放他过来!”

那驿丞快马驰到正德他们观战的楼下,他几乎是滚下马来,双手高举一份用大红朱砂写着三个天大急字的公函,叫道:“微臣叩见皇上,江南传来八百里急报,请皇上御览!”

正德喝道:“传上来。”

一个金牛卫迅速将公函拿上楼交给正德,正德拆看公文的时候,那驿丞竟然无声无息地就往地上一倒,晕厥过去。

段飞喝道:“赶紧救治这位大人,先给他点水喝,皇上,出什么大事了?”

正德抽出公文仔细一看,脸上顿时满布乌云,他阴森森地答道:“日本假供使宗设率倭寇部众大洗劫宁波,袭掠江南直抵绍兴,沿途官民死伤惨重,这些该死倭寇,段飞,朕要你立刻带兵前往江南,替朕剿灭了这些倭寇!提宗设的头来见!”

听到正德的话,段飞心不禁一沉,都已开海通商了,为何倭寇还要假装供使然后大掠江南?尤其是有卫戍把守的宁波市舶司?难道他们疯了不成?可以想见,一直在等着机会的人又可以跳出来兴风作浪了。

心中只是一闪,段飞便扑倒在地,凝声说道:“微臣遵命!”

郭震心中踯躅,一咬牙,他也上前请命道:“皇上,微臣手中的舰队已初具雏形,微臣愿为皇上分忧,清剿海上倭寇!”

正德欣然道:“好,两位爱卿果然忠勇,咱们立刻回京颁旨!”

在金牛卫的护送下,正德、张锐、郭震、段飞四人飞奔回了京城,半路上看到苏蓉的轿子段飞都没有时间停下打个招呼,只能派了个金牛卫去跟她说一声。

正德回到京城,文武百官已经得到讯息,他们齐聚金銮殿,正德坐定龙椅之后,说道:“诸位爱卿想必已经知道宁波发生的事了,倭寇实在可恶,朕已决定派段飞与郭震水陆夹攻,将这股倭寇剿灭,张悦,拟旨吧。”

“皇上,微臣有本启奏。”一个官儿站了出来,段飞斜眼一瞅,发现有点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家伙站到了殿外去了,官袍显示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这样的家伙也敢在金銮殿上发言,难道是言官吗?

正德也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那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左右,他扑地答道:“微臣户科给事中王景隆,乃是前吏部尚书王琼之子!”

正德眉头一皱,说道:“原来是王老尚书之子,你要奏什么?近前奏吧。”

王景隆低着头说道:“皇上,微臣觉得目前贼势不明,况且江南诸卫驻军多达十万,一旦得讯可就地御敌,说不定现在贼寇已灭,微臣认为目前不宜贸然千里迢迢派兵前往江南,请皇上明察。”

正德面沉如铁,正要呵斥,只见王守仁出列奏道:“皇上,老臣也认为目前不宜立刻派兵,应该等江南形势明朗之后再做决定,否则不是白跑一趟劳民伤财,就是发兵不足误了大事,请皇上收回成命。”

朝中百官除了少数外都赞成王景隆的意见,正德还在犹豫的时候,段飞顶着高高的金牛盔站了出来,向正德建议道:“皇上,微臣同意王大人的意见,等两日更多消息传来再做决定不迟。”

正德无奈只好摆摆手,说道:“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等消息吧,大家听到消息亡魂似的赶来,结果却不了了之,早知道朕就不急了,没事就散了吧。”

正德正要站起来,突然又有个小官跪在金銮殿外大声叫道:“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正德无奈只好坐下,问道:“近前奏吧。”

那人上前重新跪下,禀道:“皇上,微臣乃兵科给事中夏言,微臣认为倭患起于市舶,请皇上下旨罢福建、浙江市舶司,倭患自解。”

正德一愣,段飞心中腾地火起,郭震勃然大怒,刚退下的吏科给事中王景隆又站了出来,大声说道:“皇上,微臣附议!”

许多官员早已蓄势以待,见有人冲在了前头,顿时蜂拥而出,纷纷附议裁撤市舶司,重新封海禁商,有些言辞激烈的,甚至要求连广州市舶司都关掉,彻底封海禁商,打算饿死倭寇,若不闭关锁国,简直就是国将不国!

段飞在路上已经对正德详述过此次倭患会给开海政策带来的影响,并且给了个应对之道,正德虽然心中已经狂怒,却没有爆发出来,他面噙冷笑,静静瞧着下面的闹剧。

段飞也没吭声,他眼观鼻鼻观心在这吵闹的大殿上练起气来,郭震城府没那么好,他沉着脸站在那里,若非段飞早提醒过他,他定会与下面那些官员吵翻天了。

此事与张锐没什么关系,他更不会出头,就这样,开海通商四大支柱同时不开声,下面支持开海的官员见状也保持了沉默,那些官员喊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是在白费口舌,一只手掌拍不响,吵架也是要有对象的,现在人家根本不睬他们,他们的力气全白费了。

金殿上的情景有些诡异,渐渐没人再跳出来,也就没有人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了,吏部尚书杨一清皱皱眉,横跨一步走出列,正要说话,却见正德打了个呵欠,拂袖站起,说道:“都说完了?全是废话,禁海就能禁绝倭寇?那你们何不建议把陆上边关市舶司也全关了?那样的话每年也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不用死那么多人,鞑靼早禁绝了!”

有人答话就好办了,给事中夏言精神一振,立刻挺身答道:“皇上,这是不一样的,在陆上鞑靼转瞬即至,无险可守,茫茫大海却不是可以轻易渡过的,只要沿海无利可图,倭寇自然灭绝。”

正德冷笑道:“这些话年初的时候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倭寇究竟是起于开海还是起于禁海大家心里都清楚,在朝为官者,须以国事为重,你们扪心自问,真的做到了吗?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朕看得很心寒,很心寒啊!千古之后功过自有人评说,你们就不怕被后人指着脊梁骂做误国之贼吗?”

正德的话相当的重,满殿文武都听得冷汗津津地跪下匍匐在地,异口同声地叫道:“皇上请息怒,臣等有罪!”

殿上还站着的就剩下了段飞等几个,正德得意地向段飞瞥了眼,肃然道:“都回家去好好反省反省,退朝!”

第501章 【过期堪合】

“哈哈……真是笑死朕了。”正德开心地笑道:“段爱卿,这些家伙的反应完全被你说中了。”

郭震谄媚地笑道:“皇上刚才真个威严,雷霆震怒之下,那些家伙想必再也不敢啰嗦了。”

段飞摇头道:“皇上,郭公公,事情没这么简单,皇上久了没发怒,偶一发怒确实暂时镇住了百官,不过天门很快就会回过神来,经过大家一晚上的准备,明天才是最难过的呢,不可轻忽大意啊,张公公,你说呢?”

张悦沉吟了一下,微笑道:“看来一切都尽在段大人的掌握中,皇上不必担心。”

正德欣然问道:“段爱卿,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段飞道:“皇上,那个王景隆其实说得不错,江南局势不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江南驻兵足有十数万,想必少数倭寇闹腾不出什么大事,搞不好现在已经遁入大海了或被灭掉了,锦衣卫的情报迟一点也该到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皇上请放心,微臣开海通商之事已经过了那么多波折,这小小的坎坷还难不倒微臣。”

正德点点头,说道:“段爱卿的话朕信,朕现在该怎么做?”

段飞道:“在一切事情未曾明朗之前,皇上也无需做些什么,只要保持镇定,该干嘛干嘛,不出城就好,任何人跑来找皇上吹耳边风的时候,左耳进右耳出,不要理睬他们,明日早朝之前微臣会先去豹房拜见皇上,将最新消息与应对方案告知皇上。”

正德道:“好,就这么办,那朕可不管了,朕现在就回豹房,你们都跟着一起出宫吧。”

段飞快马赶回锦衣卫,结果发现锦衣卫江南情报网尚未传来关于倭寇洗劫宁波的消息,毕竟八百里加急的情报传递才是目前最快的。

不过段飞也没闲着,他立即翻阅近来江南传来的消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消息,八百里加急情报中说倭寇宗设假冒日本使节到宁波进行勘合贸易,结果被随后而来的日本真使节瑞佐拆穿,宗设恼羞成怒,当场杀了瑞佐,烧了他的船,大闹宁波,然后一直袭掠至绍兴城下。

然而锦衣卫前几日传来的情报却显示,宗设曾经与瑞佐同时得到了宁波市舶司大太监赖恩设宴款待,宗设手持正德初年颁的堪合,乃日本左京兆大夫内艺兴所派遣,而瑞佐拿的是弘治年间颁的旧堪合,乃日本右京兆大夫高贡所派遣。

大明与外国进行的贸易是一种很独特的堪合贸易,明初实行海禁后,只允许外国与明朝廷进行有时间、地点规定的朝贡贸易。外国商船载贡品及各自方物土产来华,明朝廷收贡品、购方物后,以“国赐”形式回酬外商所需中国物品。各国贡期或3年,或5年。对日本则规定10年一贡。贡舶必须持有明廷事先所颁“勘合”(执照签证)。

正德已经坐上龙椅十五年了,在初期已经与日本使节进行过勘合贸易,宗设手里拿的那一份堪合就是他亲手盖上玉玺的,照理说先皇弘治当初颁给日本使节的堪合早已过期作废了,为何赖恩却同时收下两份堪合,同时设宴招呼两位日本来使?这明显是不合规矩的,他应该当场没收那份过期堪合,把瑞佐直接打发回日本,因为日本表面上还是统一的,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使节团,而手持堪合的宗设才是唯一合法的使节,这是堪合贸易中‘只认堪合不认人’的规矩啊。

为何法定的日本使臣在最新的情报中变成了假冒的倭寇?而不合法的使节却变成了真使节?这件事看来还有不少内情啊。

段飞反复琢磨寥寥数字的情报,试图从中获取更多消息,不过这种平时传递的消息相当简单,能从中发现问题已经相当不错,更详细的细节只能等待新的消息,出了这样的大事,再有消息传来时将会相当迅速与详细,这就是段飞对锦衣卫下层情报机构的要求之一。

果然,戌时正的时候,新的情报传到了,从江南到京城,只比八百里加急的驿传慢了不到约莫四个时辰,已经相当快了。

守在锦衣卫的段飞立刻审阅了最新情报,情报果然详细了许多,对本次事件的起因也做了详尽描述,毕竟这种事是纸包不住火的。

“哼,好一个宁波市舶司管事太监赖恩!”段飞捏了捏拳头,突然提高声量,喝道:“来人,快去请阮先生、谢大人过来!”

这一晚上江南的情报如雪片般送来,段飞、阮相眀、谢志钧三个锦衣卫的首脑与智囊整夜未眠,终于获得了足够的情报之后,做出了最为妥善的安排。

寅时末,段飞赶到豹房,敲开门禁森严的大门,段飞没有直接去找皇上,而是请了个小黄门,去将张锐与郭震叫到了一块。

“段大人,你忙了一整夜吧?如今突然前来约见我们两个,莫非事情与我们有关?”张锐不愧是混过无数难关的老油条,一语中的。

段飞诚恳地说道:“张公公,段飞入京之前多亏张公公多方扶持,没想到段飞入京之后与公公的关系却急转直下,真是令人搓叹,不论段飞做了什么让张公公不满意的,段飞今天都要向张公公致歉,倘若能补偿的话,张公公尽管开口。”

张锐皱了皱眉,说道:“段大人的话我可不明白了,咱们之间啥事都没有嘛,大家都是替皇上效命的,补偿什么就更别提了,段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张公公海量,不追究往事,那我便直说了,张公公,郭公公,宁波这件事果然与二位有关!”

张锐眉头一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飞道:“在我说出事情真相之前,请二位公公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厂卫本为一体,在这件事上更要齐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不知两位肯答应否?”

第502章 【鸦雀无声】

郭震道:“真有这么严重?”

段飞点点头,说道:“锦衣卫尚还无妨,两位势必会受牵连。”

张锐思索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是不是赖恩出了毛病?”

段飞赞道:“张公公果然心思活络,不错,就是赖恩出了毛病,早朝的时候他们定会以赖恩来攻击两位,目前的唯一办法就是以退为进,抢先恳请皇上下旨彻底撤销各地镇守太监、管事太监编制。”

张锐冷笑道:“段大人出的好主意啊,镇守太监已被逐步撤除,若连管事太监也被撤了,今后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

段飞看了张锐一眼,说道:“张公公何以如此短视呢?与其留着这些难以控制只会害人不浅的东西,就像割除身上的毒瘤,只会有好处,否则必会被人用来攻击两位公公,不仅开海通商会受到影响,两位公公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段大人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张悦冷笑道。

段飞摇摇头,说道:“段某今日一片赤诚而来,没想到张公公对我却视若蛇蝎,也罢,这些资料迟早会传开,我不如拿去做敲门砖,随便交给杨阁老或是王尚书、张尚书都好。”

段飞从袖子里拿出几份材料,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张锐一愣,急忙说道:“段大人且慢,有话好好说嘛,这些东西,不如让我先看看如何?”

段飞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张公公怕了吗?赖恩每个月都有不少好东西供奉给两位吧?这里的记载虽然不够完整,也算不少了,听说他在开海之前就拥有整个东海最大的走私船队,每年生意来往的银钱数都数不清,不知他可曾给了百分之一的好处给两位?江彬垮了,钱宁倒了,现在替赖恩撑腰的是谁呢?天底下赖恩何其之多也,张公公,若非当初我也曾送了些许银子给公公,想走公公你的门路,查来查去我担心最后查到我的身上,我才懒得管赖恩的事呢,现在一言以决,干不干?”

张锐咬了咬牙,说道:“想不到这些旧事段大人还记得这么清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段大人你划下道来吧!”

天,亮了,第一缕晨光照在午门之上的时候,午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门前早已等候的百官依次走入,他们各怀满腹心事,袖子里的奏折也都沉甸甸的,多数人的眼圈都是黑的,他们和段飞一样,都忙了一整夜,许多人甚至怀着必死之心而来。

金銮殿上,百官跪在地上三呼万岁,正德精神抖擞地扫了他们一眼,自信地坐下,说道:“诸位爱卿平身,今日朕龙体有些不适,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家都蓄势以待,岂能就此作罢?听到正德的话,齐刷刷站出十多个官儿,他们齐声说道:“皇上,微臣有本启奏!”

正德上戏了,他忍住笑,指着那几个人里头顶着两只金牛角最是醒目的段飞道:“段爱卿,你先说吧。”

段飞肃然道:“皇上,微臣收到自江南传来的情报,与昨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情报迥异,微臣怀疑宁波市舶司管事太监赖恩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在处理真假贡使一事上颠倒黑白,以致真贡使宗设受尽委屈压迫,最终才拔刀而起做出反击,这件事并非倭寇作祟,请皇上明察!”

“哦?竟有此事?段爱卿,你的情报来源可靠吗?”正德故意追问道。

段飞非常肯定地说道:“微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情报经过多方核实,确实无疑!”

段飞的话倒没几个人怀疑,那几个首先站出来的人悄悄退了回去,段飞在前面一搞,他们准备好一晚上的话都白费了。

杨一清和王守仁分别询问了段飞几个问题,段飞对答如流,大家终于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就在大家转换思维打算借此攻击宦官集团的时候,宦官集团的两大头目却一齐向正德跪倒请罪,涕泪俱下地请皇上严查赖恩,并且提出了一个让大家都想不到的建议:“各地管事太监多有不法行径,请皇上下旨进行严查,为防今后反复,老奴请皇上传旨裁撤各地管事太监,永不复启!”

不仅文武百官大奇,正德都讶异万分,还没等他询问,抓住机会的文武百官都齐声附议。

这件事就在百官弹冠相庆,而正德却有些疑惑的情况下快刀斩乱麻地给解决了,杨一清和张悦草拟了圣旨,正德盖上大印,纠缠了大明百余年的镇守太监、管事太监就这么给撤了。

这个结果出乎大家的意料,比所有人的预想都要好,等圣旨一下,大家都面面相觑,颇有点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皇上,微臣还有本启奏。”段飞轻咳一声,说道:“皇上,赖恩等人该尽早拿回京城,核实其罪行之后按律惩处,另派钦差前往江南,安抚受袭扰之官民,处理善后事宜,待情况稳定后当及时重开市舶司,继续开海通商。”

正德道:“这钦差该派谁呢?段爱卿你刚从陕西回来,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不过是百来个日本贡使闹事,就用不着爱卿出马了,大家可有合适的人选么?”

王守仁建议道:“皇上,微臣举荐吏部给事中王景隆,他自幼在江南长大,熟悉江南情况,而且他为人机敏干练,能力出众,是为合适人选。”

正德犹豫道:“给事中?职位是否低了点?”

王守仁道:“皇上难道忘记了?数年前皇上还曾指派他前往山西巡抚哩,他有过经验,驾轻就熟之下定能顺利完成此次巡抚任务。”

正德犹豫着看了段飞一眼,段飞微笑道:“皇上,微臣也觉得王景隆大人很合适,不过……目前宗设动向不明,为防他从海上逃逸,还需另作安排。”

郭震挺身而出,说道:“皇上,微臣愿亲赴江南,率领水师剿灭倭寇扫尽海盗,为大明平靖海疆,请皇上恩准!”

杨一清道:“皇上,既然段大人担保宗设乃是真正的日本贡使,那么此事在处理上就要慎之又慎了,使节团员不能与普通倭寇一般对待,大明乃天朝上国,对比邻小国来使,微臣以为应该持之以理待之以诚,日本贡使团若能不损一人安然归国,彼人定会对我天朝上国只仁德感恩涕零……”

“简直放屁!”杨一清正说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有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金銮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第503章 【以德服人】

是谁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在朝堂之上如此无礼?

段飞惊讶地回头望去,只见当堂顶撞首辅杨一清而且出言不逊的家伙,竟然是王琼之子户科给事中王景隆!

这个最终抛弃了玉堂春,还给人家起个法号叫无缘的家伙,现在宛若一个战斗机器,只见他义愤填膺地跪在金銮殿门口外边,大声说道:“皇上,不论宗设是否真的日本贡使,此獠协众袭掠宁波,杀死官民无数,倘若就此不了了之,民愤必然巨大,听说杨大人当年做地方官的时候还曾被称之为爱民如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被一个后辈小子当面顶撞讥讽,杨一清老脸涨得通红,他还没出面,他下边的人已经跳出来和王景隆战斗起来,其中包括夏言,夏言这个家伙言辞犀利,引经据典想都不用想的,王景隆显然不是对手,不过立刻有人出面帮他,就如美猴王横空出世,一开口就让夏言气势一滞,段飞定睛一看,发现跟夏言掰上的,居然是曾经和他一起下江南的杨慎!

突遇强敌,夏言精神大振,跟杨慎斗了个难分难解,杨慎贵为天才神童,号称当今第一才子,毫无名气的夏言居然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大家都不禁暗暗惊奇。

可惜正德最讨厌这种斗嘴,杨一清之类的三朝老臣还罢了,这些小年轻也敢在自己面前吵来吵去!正德怒了!

“都给我闭嘴!”正德拍着龙案喝道。

吵得正开心的两人急忙一起跪下向正德道:“皇上请息怒。”

正德向杨一清问道:“杨爱卿,你刚才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你可还要继续?”

杨一清心中生出悔意,他苦笑道:“皇上,微臣想说的夏言已经说得淋漓尽致,微臣已无话可说。”

正德又向大伙儿问了一下,朝堂之上的百官分作了两派,一派支持杨一清,一派支持王景隆,不过很显然支持王景隆的人明显少得多。

郭震急得不停向段飞递眼神,段飞没有理会,郭震忍不住向正德递小报告道:“皇上,段大人面含微笑,显然胸有成竹,皇上……”

正德正犹豫难决,立刻提声问道:“段爱卿,你不会又睡着了吧?这件事你怎么看?”

段飞吸了口气,出列道:“皇上,微臣心中也是犹豫难决,既然多数大人支持以德服人,释放日本使团成员归国,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

大家都习惯了段飞的这种说话方式,听到他的只不过,人人都把耳朵树了起来。

果然,段飞话风急转直下,他阴森森地说道:“微臣建议皇上指派杨大人与夏大人前往江南宣读圣旨,安抚百姓,圣旨中当详细添加今日支持释放杀人凶手的官员名号、官位、籍贯,好让后人瞻仰其仁德,百姓都喜欢把大人们称之为父母官,他们也就是大人们的儿女,现在儿女死伤惨重,杨大人与夏大人还需挨家挨户前去探望,安抚其身心,这才能彰显两位的大仁德嘛。”

听了段飞的建议,所有支持以德服人的官员都傻眼了,能在圣旨上留名本是一件好事,但是跟释放杀人凶手这样的情节牵连在一起,哪怕释放的是外国使节都绝非好事,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样做是要挨骂的,千古留骂名的事谁愿干啊!尤其后面那一招,要钦差挨家挨户去安抚百姓?人家听说你把杀人凶手放了,还不活吞了你?什么官声都完了,段大人的建议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正德听了心中一喜,他立刻接着道:“段爱卿言之有理,这件事就这么办吧,杨爱卿……”

扬一清扑地跪倒,向正德道:“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收回刚才的话,微臣老迈经不得路途颠簸,请皇上另外派钦差前往江南吧。”

夏言心中也冒起一丝凉意,他硬着头皮向正德拜道:“皇上,微臣知罪,请皇上饶恕。”

正德哑然一笑,说道:“奇了,刚才你们争得面红耳赤,都说这是名传千古的好事,怎么派你们去你们却不肯去了?刚才支持以德服人的还有谁?张爱卿?费爱卿?林爱卿?”

被点名的几位尚书刚才都是支持以德服人的,现在正德点了名,他们都和杨一清一样,纷纷改口。

事实上杨一清是镇江人,夏言是江西人,距离宁波都不是很远,倘若他们被派去颁布这样的圣旨,今后他们不但声名受损,回到家乡都要被人戳脊梁,江南盛产才子,朝中当官的占了一半都是江南人,自己家乡惨遭屠戮,本该是他们痛心疾首、集体声讨的时候,他们却做出了馁靖的反应,现在当着皇上的面集体反悔,这能怪谁呢?

段飞笑道:“皇上,看来大家都改变主意了,如此说来以德服人是不行了,咱们只能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就像家里的孩子不听话,光是宠溺是不行的,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就是一个强国的外交应该采取的手段!”

段飞的话让满朝文武为之动容,中华天朝上国,自古以来都是以仁义对外的,弘治年间日本贡使团成员杀了人都不了了之,所以这一次虽然严重点,大家都打算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两国友好邦交最重要嘛,段飞这种针尖对麦芒的对外政略,的确是发人深省。

段飞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便继续说道:“皇上,市舶司目前身兼对外交往及对外贸易,既是大使又是商人,微臣觉得其职能应该简化,专职对外贸易,另设外交部负责对外交往,直接对皇上负责,外交部的职能……”

段飞口若悬河详述了外交部的职能与重要性,最后做了个总结,说道:“建立外交部,定下对外交往的调子,对我大明的形象及长远发展有重要意义,请皇上下旨,即刻建立外交部。”

礼部尚书林俊立刻反对道:“皇上,自古以来对外交往都是礼部的事,何须再另外设一个部门?”

段飞说道:“林尚书说得不错,对外交往向来是礼部的事,不过礼部公务繁多,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还要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不过外交是一件很专业的事……

第504章 【拆分礼部】

段飞冷笑道:“对外交往是一种很专业的事,每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人根本不懂外交之道,刚才支持以德服人的就有林大人吧?皇上,既然林大人抢着做外交部长,不如就派他为外交官,去日本一趟,将我大明的对外新策好好传播给那些化外蛮子知道,免得他们再做出那么野蛮无知的事来。”

林俊立刻反击道:“段大人,你建议组建外交部,莫非你想出任外交部长一职出使日本?皇上,微臣恳请皇上委派段大人出使日本,只要段大人安然返回,便从礼部拆分出外交部又如何?”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皇上,微臣倒是乐意去日本走一趟,不过不是现在,等郭大人平靖了海疆,微臣很乐意带着舰队到日本耀武扬威一番,大国外交是以实力为基础的,就算去了敌国也可安然无恙,林大人你知道现在日本国内权力最大的是谁吗?你知道日本国王现在在哪里吗?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除了之乎者也你还会什么?礼部,嘿嘿,皇上,微臣建议拆分礼部,组建教育部专职管理教育与科考,组建文化部……”

林俊听到段飞的话立刻气血上涌,礼部拆了他这个尚书往哪安啊?这个段飞太过分了!林俊急怒之下,怒吼道:“我打死你这巧言令色,谗言害国的奸贼!”

林俊一拳头打去,段飞轻易躲开了,他嘴巴不停地说道:“皇上,你看林尚书如此气量狭窄,怎能让他管理外交?遇到点蛮横无理的,他不当场与别人大打出手才怪,我看林尚书倒是跟宗设有比较多共同语言,倘若全世界外交使节都这个样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正德怒道:“住手!林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金銮殿上殴打大臣!成何体统!”

林俊被镇殿的金牛卫拉开,他这才猛然惊醒,向正德拜伏于地,说道:“皇上请息怒,微臣失态了,段飞竟然妄想撤销礼部,皇上,礼部自南北朝始设,沿袭千余年,从未有人言及礼部的不是,今日段飞他口不择言,竟然要拆分礼部,皇上定要治他的罪!”

这时张悦开腔了,他慢悠悠地说道:“皇上,老奴以为自古以来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北周始设礼部,我们是否该按照北周之前的惯例改回去呐?林大人任尚书之后头发都白了不少,看来礼部的事务着实太多了点,微臣也建议拆分礼部,让林尚书少愁白点头发,这也是皇上的恩德啊。”

段飞最讨厌礼部,其他五部至少职司明确,这礼部管得也太多了,而且前后两任尚书都很讨厌,本来不想一下子就把它拆了的,既然林俊连拳脚都动了,段飞也就不客气了。

郭震也表示同意,杨一清顿时心中一凉,司礼监与东厂、锦衣卫重新联手,这种情况与当年刘瑾权倾一时的情况何其相似!正德也绝不是守旧的主,在段飞等人的挑拨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果然,经常被礼部约束的正德欣然道:“好,北周始设礼部,在历史上留了名,朕今日拆分礼部,定然也能传颂千年,就照段爱卿的意思,将礼部拆分为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外交部转职外交,教育部执掌各地府学及科举,文化部掌祭祀、礼仪,引导和推广我大明的文化繁衍与发展,至于精膳司,交给御膳房好了。”

“皇上请三思……”以杨一清为首的文官见势不妙,纷纷反对,在司礼监与东厂、锦衣卫的全力推动,加上正德一力支持,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妙,杨一清横下心来,向正德拜道:“皇上,老臣不能说服皇上收回成命,唯有请辞回家养老,请皇上恩准!”

正德一愣,杨一清当初在镇江与他相见时的情景突然浮上心头,杨一清是他请回来的,又是他老师,正德对他还是挺尊敬的,心中打了个转,正德柔声说道:“杨爱卿,朕不准你请辞,这样吧,外交部从礼部分出已成定局,至于其他的,就暂且按下吧。”

杨一清心中苦笑了一下,只好谢恩而起,大家见杨一清请辞都只能做到这一步,想想把外交权分割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明属国就那么十来个,自从修改了招待使节的方法之后,估计几年也不会有个外交使节过来,就这么算了吧。

事情终于定下,众臣开始商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交部该如何筹建等等问题,当正德问及该让谁来出掌外交部的时候,张锐建议道:“皇上,老奴推荐大太监寇昴出掌外交部,他曾经做过广州市舶司管事太监,最合适不过。”

寇昂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当初还在郭震之上,现在张锐提出让寇昂出任外交部,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段飞和郭震望去。

只见段飞和郭震齐声道:“皇上,微臣(老奴)附议。”

大家这才会过意来,司礼监与东厂、锦衣卫真的联手了!

寇昂也是正德比较亲近的内侍之一,正德当下做出了决定,寇昂出任外交部第一任部长,外交部的各个职司,暂由寇昂从内侍中挑选充任。不过这并非绝对,只要对外交事业有信心,有潜力者,都可以

这一战,外庭前赢后输,连自己的阵地都被分割了一块出去,退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多数都黯然摇头,包括钱如京在内,都很困惑。

段飞告辞了皇帝,回到午门前,杨森牵着马迎了上来,说道:“大人,这里有一封信,是首辅杨大人派人送来的。”

段飞讶道:“首辅大人?”

他接过信也没看就收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走,咱们回衙。”

段飞骑马赶回金鱼胡同,路过兴王府的时候,正好一乘小轿从兴王府出来,小轿前的那个小厮看到段飞便欣喜地回头叫道:“公子,是段大人呢,段大人,请等一下。”

段飞苦笑着下马走了过去,向小轿拱拱手,说道:“朱公子,真巧啊。”

轿帘一掀,男扮女装的永福公主露出半张脸,她向段飞微微一笑,说道:“段大人,真巧啊,小倩,你还不快去给我把玉狮子牵过来?”

段飞忙道:“朱公子想去哪呢?我拐个弯就到家了。”

永福公主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大叫道:“马惊了,快让开,快让开!”

那马直奔公主的小轿而来,今天公主身边没有得力护卫,两个轿夫吓得早跑了,永福公主看到飞驰而来的马,早给吓呆了,段飞见状一个箭步向奔马迎去,一掌拍在那马的左前腿上,那匹健马嘶吼一声,轰然倒下,堪堪连人带马滚到了公主轿前……

第505章 【金铺劫案】

“公主……哦不,朱公子受惊了。”段飞忙向永福公主请安,永福公主丝毫没有受惊,倒是一副惊艳的样子,她嫣然一笑,道:“没事,段大人,你真是武勇过人啊。”

被摔下马的人爬起来就向前跑,段飞眼角余光正盯着他呢,见状冷喝一声道:“拿下!”

石斌他们顿时扑上,将那人轻轻巧巧地捉住了,“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有急事快放开我!”那人使劲挣扎,并大声叫道。

段飞还不及询问,街上又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十多骑快速冲来,金牛卫迅速上前拦截,郭威大声喝道:“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在此,你们谁敢冲撞!”

那些人纷纷勒马叫道:“草民拜见段大人,段大人,我们在追一个潜逃的强盗,请大人让我们过去吧!”

“你们追的可是此人?”段飞示意石斌将人推了出去,那些人见了顿时大喜道:“就是他,段大人果然不愧神捕之名,咱们还担心这混球逃之夭夭,没想到段大人已经预先将他抓住了。”

“我不是强盗,我没有抢铺子里的东西,段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那人被石斌交给了对面的人,他奋力挣扎着,拼命扭头向段飞大叫道:“段大人,我冤枉,冤枉……”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甩手就给了他俩耳光,喝道:“不是你为什么要逃?捆起来,把这张嘴也堵上,免得满街乱嚷,坏了老爷的名声,带走!”

“慢……”永福公主走出轿子,轻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段大人,既然遇上了,不如问个清楚吧。”

段飞在早朝跟百官斗智斗勇半天了,现在是又饿又累,一心只想早点回家陪苏蓉,哪有心思管什么闲事啊,不过既然公主开口了,他也只好叫住了那些人,问道:“既然有人喊冤,本官就不能不管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当街抓人?知不知道只有官府衙差才有抓人的权力?”

那山羊胡老头陪笑道:“段大人明察,我们这是在抓强盗呢。”

石斌喝道:“你说他是强盗就是强盗啊?说清楚点,究竟怎么回事?否则一起带回锦衣卫讯问!”

那山羊胡急忙道:“我说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段大人不知听说了没有,我们是牛家金铺的,昨晚我家老爷旗下最大的金铺,位于朝阳门大街的总店,昨天关门前被人劫了,大兴县和顺天府都来勘察过,顺天府知府司大人跟我家老爷私下说强盗定是有内线的,这几日若是有人请辞或请假想要离开,那十有八九就是强盗一伙……”

“这家伙叫蔡强,是铺子里的小伙计,就在总店里做事的,昨天强盗打劫的时候他不知躲哪去了,今早又向我家老爷请假说是要回家看老娘,老爷当场就命人将他拿下,从他身上搜出许多银子,他干十年伙计也赚不了这许多,因此我家老爷断定就是他勾结强盗打劫了铺子,叫我们押他去县衙问罪,结果这家伙不知怎地半路挣扎开,抢了匹马逃过来,冲撞了段大人,请段大人原谅,我们这就把他押往大兴县衙,绝不敢私自拘押动刑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不过既然是早上抓住的,为何拖到现在才扭送县衙?这半天时间蔡强在哪呆着?既然本官撞到了,你们就把他交给本官,本官自会派人将他送到县衙去,你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山羊胡犹豫了一下,段飞嗯地一声威压,山羊胡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急忙点头,挥手命人把蔡强交给了石斌。

段飞喝道:“石斌、郭威,你们两个负责将此人带往大兴县衙门,其他人跟本官回府。”

山羊胡带着人跟随石斌他们几个像大兴县衙而去,段飞向永福公主拱拱手,说道:“朱公子,本官目前身心疲惫,要回府歇息了,不知朱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永福公主黯然道:“段大人是记者回去见苏姑娘吧?听说她已经怀孕了,段大人打算何时给她一个名份呢?”

段飞愣了一下,说道:“朱公子,这个问题我还没考虑好,现在蓉儿身体不便,不宜操劳,也许得等她产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永福公主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我府里有皇上赐的千年人参一株,最宜养气补血,我叫小倩去取来吧?”

段飞急忙摇头道:“不必了,蓉儿她身份卑微,怎敢用如此贵重之物?公主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微臣告退……”

周围的金牛卫都知道永福公主是女扮男装,因此偶尔说漏嘴也无妨,永福公主见他急着回家,心中一动,说道:“段大人的府邸我还未曾去过,不如顺便去拜访一下吧,小倩,还不快去给本公子备马?”

小倩忙道:“公子,你今天穿的外衣不适合骑马啊。”

永福公主怒道:“那你就回府另给我取些何用的衣物,牵着我的马,随后到段大人府上再给我换吧!”

“是是是……”小倩快步跑回兴王别府,永福公主对段飞嫣然一笑,道:“段大人,咱们走吧。”

永福公主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段飞只好道了声请,然后翻身上马,向家里行去,公主的小轿紧随其后,段飞偶然回头,似乎能隔着轿帘观察到有一双火辣辣的目光在望着他,蔚然兴叹之下,段府大门已然在望。

回到家里,段飞请公主在花厅小坐,永福公主却道:“花厅有什么好玩的?段大人,我不如去你的书房等你吧,看看书打发下时间过得比较快。”

段飞的书房连苏蓉都不能随意进的,岂能让永福公主进去乱翻?看她眼光闪烁的模样,段飞记起自己在兴王书房里看到的‘养生书’,这永福公主想去书房瞅瞅,莫非是另有所图?

段飞忙道:“公主殿下您想看什么书?不如让微臣去给您找吧。”

永福公主白了他一眼,说道:“算了,我就在这等着,你去吧。”

段飞如逢大赦,急忙告辞而去,心中暗道:“看来公然在书房里藏那些书不行了,下次若是皇上来了,难道还能这样搪塞过去吗?”

第506章 【公主与丫鬟】

心中转着主意,段飞进入后院,回到自己屋里,苏蓉已等得有些心焦了,桌上摆着剩菜,大老爷可以饿一饿,孕妇可不能饿着。

饭菜还有些温温的,段飞也懒得叫人去热了,他风卷残云地塞下肚去,抹了抹嘴,这才说道:“老婆,公主来了,她还在前边等着呢,你陪我去见见她,想个办法帮我把她劝走吧。”

苏蓉撅撅嘴,道:“公主怎么跟着你回来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难道要我拿把扫帚去赶她吗?”

段飞苦笑道:“连堂堂天门掌门都怀上了我的孩子,区区公主算得了什么?宝贝儿,你不要吃醋了,快帮我想个办法嘛。”

苏蓉微微一笑,说道:“你别得意,若不是那妖女所害,你休想那么容易得到我,哼,就让我陪你出去一趟吧,我倒要看看那个永福公主究竟有何能耐,竟然敢把我家相公追回家来了!”

“她毕竟是公主,你见面之后前往那不可无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段飞叮嘱道。

“知道了,我岂会不分轻重?”苏蓉稍事装扮,就和段飞向前院走去。

虽然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永福公主却有些坐立不安,她知道自己来得唐突了,皇室宗亲本就不该私下与朝中大臣来往,何况永福还是一位天潢贵胄的公主,好没来由地男扮女装跑一个男人家里,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丢皇家的脸还罢了,说不定会给段飞带来大麻烦。

就在永福公主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就此溜之大吉的时候,段飞牵着苏蓉的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永福公主心中慕地一酸,转念又想道:“好温馨啊……我是不是该绝了这个念头了?”

段飞和苏蓉走进之后苏蓉得体大方地向永福公主施礼,丝毫没有失礼和局促不安,永福公主暗暗奇怪,她早听说段飞身边原来的几个丫头没一个正经出身,甚至经常没上没下地对老爷发脾气什么的,没想到见面之后全不是那回事,想必平时的表现不过是两人在调情逗趣罢了。

永福公主心里酸溜溜地说道:“两位不必多礼,苏姑娘,本宫早已听说段大人身边有两位美婢,长得是国色天香,而且聪明伶俐、解雨羞花,你抬起头来让本宫仔细看看,究竟好在哪里?”

永福公主不知不觉地抬起了自己身段,处处显示出公主的权威,这样才让她心里好过点,不知不觉地,苏蓉在她心中已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蓉抬起头,微笑道:“公主过奖了,婢子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之堂,公主才是真的国色天香呢。”

看清苏蓉的容貌之后永福公主松了口气,自信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因为苏蓉化妆后的外貌相比之下实在没什么出奇之处,永福公主上前一步,牵着苏蓉的手笑道:“苏姑娘你真会说话,难怪段大人这么喜欢你,苏姑娘贵庚呀?怀上多久了?”

两人亲亲密密地聊了起来,那些闺房琐事听得段飞眼睛直犯困,见苏蓉还没有送客的意思,段飞忍不住说道,公主殿下,今日早朝吵得不可开交,微臣昨夜都没休息呢,实在支撑不住了,请公主见谅。”

永福公主还不知江南出了那么大的事,她惊讶地看了段飞一眼,正要起身告辞,苏蓉却对段飞说道:“公子,你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婢子和与公主谈得甚是投机,公主若是有兴,不如让婢子陪公主说说话好了。”

“好呀好呀。”永福公主对段飞道:“段大人请自便,我跟苏姑娘慢慢聊。”

段飞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告辞而出,正要溜之大吉回去睡个觉,只见石斌快步跑来,对段飞道:“大人,顺天知府司大人来了,我将他安排在前厅……”

屋里的永福公主耳朵荏尖,居然听到了,她立刻跳了起来,说道:“定是为金铺那个案子,段大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是你的朱师爷,你别忘了哦。”

朱师爷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段飞看得心里直犯苦水,苏蓉也跟了出来,说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公子,你不死说让我多活动活动吗?咱们一起去吧。”

段飞点点头,金铺劫案又不是命案,去也无妨,他苦笑道:“司大人未必是来请我去查案的,你们那么激动做什么?”

他叮嘱了几句,又叫石斌回去找苏蓉的丫鬟取些衣物什么的备用,自己先带着朱师爷和苏蓉来到前厅,只见应天知府司恭城正在厅中坐着喝茶,旁边还站着个七品县令,应该就是大兴县县令顾长天了。

司恭城跟段飞在兴王案中早认识了,他乐呵呵地跟段飞打招呼,然后把旁边那个县令介绍给段飞认识,果然是大兴县令顾长天。

司恭城同时也认得公主殿下,看到她跟着段飞出来,他眼珠都差点掉到地上,永福公主清咳一声,说道:“司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小人朱胜男,是段大人的师爷,司大人不会又忘记了吧?”

司恭城会意地笑道:“我当然记得,朱师爷嘛,呵呵,查案要紧,别的话以后再说,段大人,今日你派人将蔡强送到大兴县衙,我正好也在那里,那个蔡强不停喊冤枉,还说一定要段大人亲审此案,我们就将他暂时押下,然后过来了,不知段大人有没有兴趣查查这个案子?”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来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两位大人给我面子,我怎么也要将它查个水落石出,两位已经核查过现场,询问过相关人等了吧?现在请两位先将案情详述一下,让我初步有个了解。”

司恭城欣然道:“有段大人出马,看来这个案子很快就能查清,牛老板被抢的首饰很快就能追回来了,长天,你把案情详细对段大人诉说一遍吧。”

大兴县令顾长天开始诉说起来,原来牛彪是京城几大金铺老板之一,他麾下的金玉坊在京城有十多家分店,其中位于朝阳门大街上的总店是最大的,段飞还曾经光顾过几次,昨天傍晚金铺准备打烊的时候,突然冲入几个蒙头蒙脸的彪形大汉,人人手持木棒,将金铺里正在整理账目和货品的账房、小厮一下打晕,然后冲入后院,又两下打晕了赶来的护卫,直闯入甲字号贵宾席,将正在和客人谈生意的大掌柜以及客人一起打晕,将一箱价值超过五百万两的贵重首饰抢走,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发生,然后瞬间结束,其间经过不超过半盏茶时间。

第507章 【哥哥与情郎】

顾长天总结道:“贼人动作极其迅速,这次*金铺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贼人定有内线,否则目标绝对没有如此精准的道理,因此下官与司大人都认为金玉坊总店里定有强盗的内线,然后我们叮嘱了牛老板,让他留意近日准备请假或辞工的伙计,结果牛老板近日便将蔡强抓住押送大兴县衙,后被段大人撞见,那厮不肯认罪,叫嚷着要段大人亲自查案,在下官看来实属不智。”

段飞发现顾长天的语气似有敌意,他也不在意,微笑道:“顾大人认定蔡强是强盗的内线咯?”

顾长天断然道:“不错,案发之时蔡强正好轮班,可他却在强盗冲进来打劫之前不到半刻钟向大掌柜请假提前下工,似乎早已预知金铺会被打劫,这是其一,其二,他说肚子疼要求提前下工,此后便无人知道其行踪,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铺子的伙计才见他从外边带着个包裹回到居所,今天早上他便跟牛老板说家里老娘病了,要回家几天,牛老板命人将他拿住之后,在他枕头底下找到一大包银子,足有一百多两,蔡强当伙计十年也赚不了这许多,何况询问他银子来历时,蔡强哑口无言,这笔银子便没了来路,此为可疑者三,倘若一点两点还可以解释为凑巧,这第三点确凿无疑,蔡强定是内奸,这些银子定是他分赃所得,段大人,以上就是下官的分析,不知段大人可有异议?”

永福公主抢着答道:“这还用问吗?这个蔡强一定有问题,呃……段大人你觉得呢?”

段飞摸了摸下巴,说道:“顾大人分析得丝丝入扣,滴水不漏,本官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不对的……”

顾长天嘴角一抽,露出一丝自得,段飞却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事实如此清楚,蔡强可招认了呢?”

顾长天道:“段大人,蔡强不肯招,本官打算对他动刑,不过司大人觉得还是来向段大人征询一下比较稳妥,于是我们便过来了。”

段飞嗯地一声,说道:“顾大人觉得蔡强此人智商如何?看起来像不像傻瓜?”

顾长天摇头道:“此人看起来倒是颇忠厚老实,没想到骨子里竟然如此奸诈狡猾。”

段飞摇头道:“倘若他真的奸诈狡猾,又岂会如此轻易被查将出来?更不会明知事实俱在而拼命喊冤,他应该知道本官之名,也该清楚锦衣卫酷刑的厉害,叫本官去查他的案子,他不是自找苦吃吗?顾大人,一个正常人,又岂会这么傻?”

顾长天犹豫了一下,永福公主鼓掌叫道:“对啊,本来还觉得顾大人分析得已经是毫无破绽,没想到段大人这么一说,我突然又觉得这个蔡强不太像是内奸了。”

顾长天犹豫了一下,辩驳道:“那如何解释那包银子呢?蔡强若没有为非作歹,他为何不肯解释一下银子的来历?”

段飞微笑道:“我没问过蔡强,我不知道他为何不肯说,不过试问一下,倘若他真的是内奸,同伙抢了价值五百万的珠宝,他才分到了二百两银子?这显然不可能嘛,蔡强虽然穷了点,也不会为了区区二百两冒如此大的风险吧?”

“是啊是啊,才二百两不到,蔡强不会那么笨的。”永福公主鼓掌笑道。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都忽略掉了这个小师爷的话,顾长天皱起了眉头,思索起段飞的话来,司恭城清咳一声,笑道:“段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下官也觉得这个蔡强不像是内奸,谁刚做了这么大的案子,就敢带这么一大包银子走人呢?照我看蔡强定是不知从何而得了些银子,只不过另有隐情而不敢开口而已,长天,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顾长天点点头道:“二位大人果然高明,下官佩服,不过蔡强若不是内奸,谁才是内奸呢?这个案子又是什么人做的?段大人,这个案子……”

段飞说道:“这个案子本官暂时不宜出面,二位请就此返回,对外宣称本官不想管闲事,你们认为蔡强就是内奸,严刑逼供之后蔡强招供说同伙已经逃出京城,然后你们发出公告四处通缉,至于京城里头,你们不用管了,锦衣卫自会侦骑四出,只要有人试图脱手或想挟赃潜逃,就不难被捉住。”

司恭城赞道:“段大人使的好妙招,如此一来那些强盗定然会以为万事大吉,开始脱手贼赃,自然就手到擒来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也未必便能捉到贼匪,毕竟人家未必急着销赃,二位务必不得泄露风声,然后带个口信给马老板,本官今晚会前往马家秘密拜访,顺便替他查查案子。”

司恭城赞道:“段大人,下官服了,如此双管齐下,还怕贼人捉不到吗?既然如此,那下官等暂且告退……”

“二位慢走,本官不送了……”段飞端茶送客,永福公主惊诧地说道:“你就让他们这样走了?我们不去查案了吗?”

段飞打了个呵欠,说道:“本官困了,公主殿下想查案还是等晚一点再来吧,而且要记住了,大人说话的时候,下属不能随便插嘴,否则我就不带你去了。”

永福公主跺了跺脚,说道:“好吧,我戌时再来,小倩,咱们回家!”

永福公主气冲冲地走了,苏蓉担心地说道:“公子,你这样跟公主说话,是否过分了点?”

段飞懒洋洋地说道:“我巴不得她不理我呢,可惜没达到效果,今晚你也去吧,我不想单独跟她在一起。”

苏蓉摸了摸肚子,无奈地说道:“好吧,唉,其实公主国色天香,性子也挺温婉和善,相公你就多敷衍下吧,听说她挺得皇上喜欢,必要的时候,或能成为相公的一大奥援啊……”

段飞苦笑道:“我知道啊,从前就是对她太好了点,导致她有所误会,现在就头疼了。”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相公误会了,贱妾倒是觉得她将相公当做哥哥一样来崇拜,不信相公晚上好好观察一下。”

段飞无奈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过妹妹,我哪看得出她究竟是爱慕还是倾慕?”

苏蓉笑道:“贱妾师妹众多,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的。”

段飞依旧摇头道:“我还是敬而远之吧,自古以来哥哥变情郎的事不少,我可不想惹一身的麻烦。”

苏蓉抚着肚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温柔地笑道:“相公,为了天下苍生,你就牺牲一下吧……”

第508章 【朱府查案】

段飞可不敢将苏蓉的话当真了,他见时间还早,把苏蓉哄回房去睡了,然后自己调息了会,精神就回来了,他取出杨一清给他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苦笑起来。

杨一清的话虽然含蓄诚恳,实际上就是在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段飞想了想,提笔回了四个字:“富国强兵!”

他把信笺折好放入信封,让石斌送去杨府,石斌刚走,又有人来报,钱如京来了。

钱如京的来意跟杨一清差不多,因为昨晚段飞没有叫他一起过来商议,因此他对段飞今天早朝时的决定大惑不解,一找到时间就过来了。

经过一番详谈,钱如京还是带着满腹的疑惑走了,段飞虽有满腹的心事,又能对谁说呢?就算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能够理解。

天色渐晚,段飞把苏蓉叫了起来,正吃晚饭的时候,王佐走了进来,对段飞说道:“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段飞点点头,笑道:“很好,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只等金鳖来上钩了,这件事你负责盯着,决不能让那些首饰跑出京城。”

王佐答应一声,然后就见石斌飞也似地奔了进来,对段飞道:“大人,公……那个朱……朱师爷来了。”

“来得真快啊……”段飞抹了把嘴,对苏蓉道:“蓉儿,你慢慢吃,我先去应付着,吃饱后换身衣服,咱们今晚扮作一对富家弟子,前往牛府是拜见牛伯父的。”

段飞见到永福公主的时候她正在前院花园里赏花,段飞笑问道:“朱师爷,你来得也太早了点吧?如今朱府定然有人在暗中关注,去得莽撞容易打草惊蛇啊。”

永福公主点点头,下午的不快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望着眼前的异国花卉笑道:“段大人,你花圃里种的都是什么啊?我怎么一样都没见过?”

段飞道:“这些都是来自海外的花卉植株,公主未曾见过实属平常,连皇宫里都没有的,这些东西多数也不是花卉,大部分都是高产的粮食,公主要欣赏海外的奇花异草,不如等秋后再来,到时候公主就可以看到满目金盘向日开的奇景了。”

“喔……段大人是在邀请我吗?”永福公主侧着脸向段飞笑问道。

段飞笑道:“公主莅临是微臣的荣幸,到时候公主把皇上也请来吧,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永福公主暗自撇嘴,轻哼了一声,抛开这些花草,她对段飞道:“既然现在还早,我该做些什么好呢?段大人的书房收拾好没有?”

段飞愕然苦笑,道:“公主真会说笑,微臣书房太过凌乱,不敢让公主看见,这样吧,公主若是觉得无聊,微臣倒是发明了个新鲜小玩意,微臣与蓉儿陪公主玩玩,不过微臣话可说在前头,公主若是输了,可不许发火!”

永福公主喜道:“你又鼓捣出什么好玩的玩意?皇兄还没玩过吧?嘿嘿,我学会了再回豹房去教他。”

段飞和苏蓉陪永福公主玩起了跳棋,永福公主兴致勃勃,玩到亥时末都还不舍得放下,直到段飞威胁说不带她去查案了,她才记起还有这事,急忙叫小倩把跳棋收起,打算带回去再说。

段飞等人乔装改扮,半夜悄悄来到马府,此时路上行人早已绝迹,偶尔有人在马府附近出现,很快就会被锦衣卫拦住询问,所以当段飞他们敲开马府大门的时候,周围应该没有盯梢。

马老爷早已久候多时了。他等段飞几骑和小轿进入马府大门之后立刻命家丁将大门关上,这才向段飞一拜,带着哭腔道:“段大人,救命啊!那批金器若是不能及时找回来,小人就只有关张大吉了,小人是商盟会员,段大人一定要救我!”

段飞安慰道:“马老板请放心,本官这不是亲自来了吗?马老板请起,找间安静的房间,本官要先问你几句话。”

马老板把段飞请到一间安静的房间,段飞身边就留下来苏蓉与永福公主,其他人都守在外边段飞坐下喝了口茶水,开始问话:“马老板,你经商多年,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几百万两的首饰可不是小数目啊,怎么会一起拿出来给客人挑呢?”

马老板苦笑道:“大人明鉴,那贾泉乃是老顾客了,他说要挑件上好的首饰回去送给小妾,还是早已跟我打过招呼的,我临时有事,就让大掌柜的在总店招呼他,谁曾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段飞道:“巧合还真不少,这个贾泉的来历马老板你了解吗?”

马老板苦笑道:“小人姓马名鸿,大人叫小人贱名好了,段大人,贾泉跟我做了几十年生意了,倘若连他都信不得,还有谁能相信呢?”

段飞道:“好吧,除你之外,还有谁预先知道贾老板要买贵重首饰的消息?”

马鸿答道:“除我之外,还有账房、总店大掌柜知道,嗯,守仓库的老吴预先也知道一些消息的,只不过他预先并不清楚究竟要提什么货出来。”

段飞说道:“那么他们现在所在何处?金铺出问题之后他们有何异状吗?”

马鸿迷惑地摇摇头,说道:“这个……小人实在不清楚,小人现在心乱如麻,实在没有注意这些,段大人,难道他们之中有人是内奸?内奸不是蔡强吗?”

段飞道:“本官可以确定不是蔡强,不过具体是谁还不清楚,马老板,你贵为京城几大金铺老板之一,库房里怎可能没有足够的收藏?不过是丢了批黄货而已,真的就严重到要倒闭的地步了?不会是经营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马鸿苦笑道:“段大人还是叫我马鸿吧,若不能及时找回那批首饰,很快我就会一无所有了,段大人猜得不错,金玉轩经营上出来问题,这批首饰,都是去大通钱庄用房产抵押来的银子打造的,今天大通钱庄已经派人来跟我说了,三日之内若不能还清欠债,他们就要通告官府,封铺抄家,段大人现在小人已是走投无路了。”

PS:今天家里停电一整天,说是线路改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这一章是在网吧打的,大家请见谅,真郁闷啊……

第509章 【山穷水尽】

听说金玉轩已经山穷水尽,段飞双眼微眯,说道:“马老板,你是被谁逼到如此地步的?”

马鸿苦笑道:“当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珠宝行积古斋了,今年以来积古斋连连出手,将首饰的全线价格都降到了极低,小人的金玉轩算是支撑得比较久的了,早些时候已经有好几家老字号的铺子倒了,小人本想借钱一搏,没想到却招来了强盗,现在全完了。”

段飞没再安慰他,说道:“除了积古斋之外,马老板还有什么生意上或者其他方面的竞争对手或者仇人吗?”

马鸿摇头道:“大人,虽然小人已走投无路,不过小人却并不认为这件事是积古斋等同行所为,虽然说商场如战场,不过大家还是遵循着商场的规则做事,积古斋已经占了极大优势,它根本不需要冒险雇人做出打劫这样的事,一旦走露了消息,积古斋就要立刻关门封铺,其他铺子亦然,抢了我的货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段飞道:“如此说来你生意场上的对手就可以忽略了,这倒也省事,你其他方面还有什么对手或者仇人吗?”

马鸿沉吟了一下,说道:“段大人,小人做生意的原则就是不轻易与人结怨,唯独有一个人或许会这么做,而且他也有这样的能力,此人名叫崔飏,大人想必也听说过,他家里是开当铺的,外号叫催断肠,年初的时候小人就跟他因为一个女子起了争执,最后小人花了大价钱将此女娶回家中,崔飏自觉小人抹了他的面子,曾经放过话要小人好看的,听说此人害得不少人倾家荡产,手段很是阴毒,小人心中不免有些猜疑,不过若不是段大人问起,小人也不敢轻易说出来,毕竟小人全属猜测,说出来怕惹是非。”

段飞说道:“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可疑目标了?”

马鸿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人也有可能,就是聚宝赌场老板张恒阳,小人的不孝子马彪在他那里输了不少银子,最近小人没有余力再替那不孝子还债,张恒阳曾经派人在小人家宅和门面外闹事,甚至放言要杀我全家,算起来此人也有嫌疑,因为若是钱庄把小人的铺子和地产收了,那么张恒阳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段飞道:“你儿子马彪输了多少银子?别人居然扬言要杀你全家?你为何不去报官?”

马鸿苦笑道:“大人,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小人还要做生意的,若是光凭张恒阳手下转达的几句话就去告官,这生意就没法做了,那不孝子实在不成器,以前输些小钱也就罢了,自从小人不再给他月钱之后,他竟然赌得越来越大,五天前他哭着跪在小人面前,说自己欠了张恒阳二十万两银子,换做平时小人一咬牙也就替他还了,可现在小人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银子,这不孝子当即被小人赶出家门,并贴出公告与他断绝关系,前两天他还偶尔出现在门前,小人不许任何人管他,这两天已不见踪影,不知是逃出京城还是已经被那张恒阳捉到,总之这两天也不见张恒阳派人来骚扰,小人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段飞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摸着,他微笑道:“马老板,你的麻烦还真不少啊,不论在任何地方,当铺和赌场都是有背景的,据本官所知,这崔飏背后有郭候爷的股份,张恒阳则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张梁的远房亲戚,府中的常客,都不是那么好惹的啊,马老板,你的这个案子……”

马鸿一听这语气不对,他立刻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段飞面前,向段飞连连磕头道:“段大人,小人已走投无路了,段大人一定要帮小人查清此案追回被抢的首饰,只要小人渡过此劫,小人便给段大人建一座长生禄位,每日供奉不敢懈怠。”

段飞微笑道:“我人活得好好的,给你供起来拜反而折了我的寿元,应天府司大人为官多年,破这等小案子不在话下,本官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马鸿愣了愣,他无奈地叫道:“段大人,小人相信司大人会查清案子,不过等他办完了案,小人那批货,只怕已经不剩一成了,大人,小人知道规矩,只要大人开口,小人能办到的话,绝不敢有违!”

段飞呵呵一笑,说道:“你看本官像是那样的贪官吗?此事再也休提,也罢,既然本官已经来了,就顺道给你查查吧,朱师爷,蓉儿,你们还有什么要问马老板的吗?”

永福公主今晚学乖了,她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段飞问起,她才摇头道:“大人,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苏蓉说道:“马老板,你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根底深厚,也知道进退,明知积古斋优势明显,为何不及时收手改行做竞争不那么激烈的生意,或者变卖了珠宝产业,回乡做个地主养老?竟然还想孤注一掷,以致陷入如今的窘境,这主意究竟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是有人鼓动推波助澜?”

马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小人新纳的小妾伏琬建议的,她说小人辛苦了大半辈子,不能就这样算了,说不定搏一搏还有生机,小人也不甘心就这样完了,于是投以重注想要一搏,没想到输得一塌糊涂,不过倘若段大人能迅速破案,追回那些首饰,金玉轩还能支持下去,段大人,小人一家数十口就全靠大人了!”

段飞不置可否地回头看了看苏蓉,问道:“还有要问的吗?”

苏蓉摇摇头,说道:“没有了,贱妾觉得现在应该传马老板新纳的小妾伏琬来盘问一下,还有金玉轩总店的账房、大掌柜以及守仓库的老吴,若是方便的话,最好都传来问问。”

段飞回头对马鸿微笑道:“马老板,你都听到了?先去将你的小妾招来,不会就是你跟平安当铺的老板崔飏争来的那位吧?”

马鸿苦笑道:“段大人猜得不错,正是她,小人这就去将她传来,另外刘账房、单掌柜还有老吴都各有住处,若要将他们找来,只怕需要等一等。”

段飞道:“本官今天是微服私访,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你去将你小妾叫来就好了,其他几人本官暂时还不想见。”

马鸿点点头,告退一声,到后院去找他小妾去了,段飞站起来,给苏蓉端了只椅子坐着,笑道:“朱师爷,你们俩现在对本案有什么看法?”

PS:真是汗啊,昨天急匆匆在网吧打了一章,连金铺案苦主的名字都打错了,也罢,将仇就错吧,牛彪变马鸿,牛老板变成马老板了……

听完了马老板的诉说,大家对本案又有什么看法呢?

第510章 【自有所获】

永福公主抢着答道:“一定是那个当铺老板指使人做的,马老板的小妾一定是他的内线!”

段飞不置可否地望着苏蓉问道:“蓉儿,你说呢?”

苏蓉抿嘴一笑,说道:“这个马老板言语支吾,目光闪烁,本案定有隐情!别的还不清楚,需要见过更多的人才能做出判断。”

永福公主惊奇地说道:“苏姐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苏蓉练有照妖神眼,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逃过她眼睛,不过她对永福公主的解释却是:“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妹妹你今后若有机会多看些人多经历点事,也能看出来的。”

段飞惊讶地向苏蓉看去,她什么时候跟公主这么亲密了?苏蓉向他眨眨眼,他也就闭上了嘴巴。

永福公主却对他问道:“段大人,你觉得呢?”

段飞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这个案子开始有趣起来了。”

见段飞什么都不肯说,永福公主撅起了小嘴,赌气地拖了张椅子坐下,隔着段飞远远的,当马鸿引领着他的小妾进来的时候,看到房中三人的位置,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向段飞施礼道:“段大人,小人已将小妾伏琬带到,小琬,你还不快上前拜见段大人?”

从马鸿背后走出个身穿素色立领褙子的小妇人,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她身如弱柳纤瘦,端端正正地向段飞道了个万福:“民妇马伏氏参见大人。”

段飞抬抬手,说道:“免礼,你就是伏琬?在嫁入马家之前,你是哪家馆子的姑娘啊?”

伏琬垂首答道:“回大人的话,民妇嫁给夫君之前,乃是牡丹阁的姑娘。”

段飞哦的一声,说道:“本官听马老板说,是你建议马老板用房产和店铺到大通钱庄抵押银子做冒险一搏的?”

伏琬镇定自若地答道:“是,是民妇劝老爷一搏的,大人难道怀疑民妇勾结外人对付自家老爷?民妇虽然出身低贱,三从四德还是懂的,自从嫁入马家,民妇就谨守妇道,外人都不曾单独见过,民妇如何可能与外人勾结呢?”

段飞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问你,你嫁入马家多久了?你如何得知马家的经营状况?你从未做过生意,又怎能说服马老爷冒险一搏?”

伏琬依旧镇定地答道:“大人,民妇在牡丹阁的时候什么没有见过?老爷当初也曾将铺子经营的情况跟民妇详细解说过,因此民妇劝说老爷的时候并非无的放矢,老爷肯听民妇一个妇道人家的话,说明民妇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马鸿在旁边点点头,说道:“不错,依琬儿的方法,小人的金玉轩还有一线生机,是以小人才决定放手一搏,只是没想到竟然碰到的这样的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段飞道:“你是被人盯上了,有心算无心故有此失,嗯,马老板,你确信只有那几人知道你要与贾老板做一单大买卖的事吗?”

马鸿肯定地说道:“小人肯定只有他们知道,至于他们有没有再转告别人,小的也不清楚。”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好吧,看来本官在你家里查不到什么了,明日本官会派人去你铺子看看,你要确保他们几个都在,不过你可别预先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想好了对策,本官的戏法可就不灵了。”

马鸿惊讶地说道:“大人,就这么……呃……小人恭送大人。”

段飞从马府出来,等苏蓉上了轿子,段飞一摆手,招来了一个金牛卫,在他耳边低语两句,那金牛卫转身向马鸿追去,永福公主好奇地看着那个金牛卫,来到段飞身边,问道:“段大人,他回去干嘛?”

段飞道:“本官忘记了点事情,叫他回头去跟马老爷交待一下,走吧,很晚了,朱师爷,本官送你回家吧。”

“嗯……”永福公主乖乖地策马跟段飞并排走着,闷了一小会儿,她侧脸问道:“段大人,你这么快就离开了马府,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段飞摇头道:“哪有那么快,只是对本案多了点了解而已,明天早朝后微臣还要去现场看看,盘问些当事人,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打断他的话道:“我现在是你的师爷,你别满嘴微臣公主的,是不是胜男不好听?那你给我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吧。”

段飞苦笑道:“公主殿下,尊卑有别,微臣不敢逾越……”在公主幽怨的眼光注视下,段飞败退了,他苦笑道:“公主殿下,明天请早些到微臣府上,蓉儿会替公主重新装扮一下,应该就能瞒过大多数不熟悉公主的人了。”

永福公主喜道:“太好了,我明天一早准到!”

就在段飞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时,那个金牛卫赶了上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已将大人的原话转告马鸿,他也已表示同意,说定会照大人的吩咐行事。”

段飞点点头,说道:“很好,现在我对这个案子终于有些兴趣了。”

“有兴趣?有什么兴趣?大人,难道你对这个案子一直没有兴趣吗?”永福公主问道。

段飞苦笑道:“朱师爷,江南有大事发生,朝廷上下都震动了,马鸿金铺被劫的案子放在平时自然是个大案,现在相较而言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了,若非正好撞上,司大人他们又亲自上门相请,我根本无心理会的。”

“哦……”永福公主恍然道:“我明白了,难怪大人今日的表现与往日截然不同,朝中的大事我不懂,不过我也知道应该以国事为重,大人明日还是别去查案了,我亲自去趟顺天府给大人推了这差事吧。”

段飞摇头道:“不必,既然事情已经开始了,就一直做下去吧,况且这个案子已经引起我的兴趣,公主……嗯,朱师爷,你知道我为何派手下回头去找马老板吗?”

永福公主眨眨眼,笑道:“你不是说了吗?难道另有玄机?”

段飞微笑道:“朱师爷你那么聪明,刚才已经仔细把他的脸记住了吧?事后定会查个清楚,我怎么敢再有所隐瞒?事实上我派他回去是为了向马老板勒索的,平白劳神帮他破案,不捞点好处怎么对得起锦衣卫那么多弟兄的努力?”

第511章 【师爷子涵】

永福公主咯咯笑道:“我就知道你定会搞些鬼花样,说吧,你勒索了他什么?”

段飞淡然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帮一个朋友向马鸿要了个承诺,他打算来京城发展,不过没有根基实在难以打开局面,若能入股金玉轩,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可没有逼马鸿哦。”

永福公主哦地一声,笑道:“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殷德祥?或者黄素良?”

段飞呵呵笑道:“朱师爷你果然聪明,正是殷德祥。”

永福公主嗔道:“都叫你替我再想个名字了,你真那么喜欢做我徒孙吗?”

段飞无语,只听苏蓉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说道:“既然妹妹你打算换一个名字,不如就叫子涵吧。”

永福公主喃喃念了两声,说道:“朱子涵?朱子涵……好名字,今后我就叫朱子涵了。”

……

段飞送公主回兴王别府后回到家里,苏蓉已经先睡了,段飞去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回到书房,开始处理最新传来的消息。

看着江南发来的消息,感觉就像时空被压缩了一般,段飞如今看到的消息,已经是宁波之乱的第四日了,锦衣卫情报机构反应迅速,全力发动起来,目前消息的传递已经比八百里急报还要快上许多,有的旧情报还在路上,新情报又赶了上来,四日之内发生的事情已经浓缩到了段飞眼前。

宗设杀死瑞佐,追宋素卿至绍兴城下,沿途劫掠而去,明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率部追击,不幸中伏战死,宗设返回宁波从容再次洗劫,然后扬帆而去,段飞果然猜对了,就算他日夜兼程赶去江南,也已于事无补,不过是收拾残局而已,交给别人去办好了,现在有切实的情报在手,在朝堂之上就可以料敌先机从容布局。

段飞手持情报,思索了一下,他清咳一声,吩咐道:“请阮先生过来,就说有重要事宜要与阮先生商量。”

段飞将阮相眀叫来商量了一下,然后他修书数封,让石斌、郭威等连夜送往钱府、豹房,早朝的时候,手握最新情报的段飞胸有成竹,与张锐、郭威、钱如京一起,奇兵屡出,将以杨一清为首的内阁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正德拍板决定,派遣王景隆前往江南巡抚,派遣郭震率舰队追击倭寇,一旦抓获,立刻送回宁波,在十字街头明正典刑!不论贼酋还是随从,一律活剐!

这次早朝的影响至为巨大,不过暂时还没有多少人能够预见到这一点。

早朝之后段飞告别了兴奋不已的正德,以及他的那几位战友,迅速赶回家中,永福公主不知正在他家里做些什么呢。

匆匆赶回家之后,站在苏蓉身边迎接他回来的那个年轻俊俏的少年让段飞恍惚了一下,仔细一看才认出他是永福公主改扮的,苏蓉亲自出手,效果果然比永福公主自己胡搞要强得多,现在就算对她很熟悉的人也休想一眼就看出破绽来了。

永福公主正正经经地向段飞一揖道:“在下姓朱名子涵,现为段府师爷,参见大人。”

她的声音都有了极大改变,若非特别留意,还真听不出这把中性的声音是一个娇俏的少女说出来的,她的举止也比原来规矩得多,完全就是一个少年书生的表现,有点拘谨,有点张狂。

段飞赞道:“不错,师爷免礼,蓉儿,这都是你一早上教的?”

苏蓉抿嘴一笑,道:“子涵很聪明,又很努力,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变化,公子觉得还行么?”

段飞点点头,说道:“非常好,朱师爷……嗯,子涵,去叫阮先生和石斌他们一起过来吃饭,饱餐之后咱们就一起去金玉轩查案,你别吭声,看看石斌他们能认出你吗。”

永福公主小孩心性,听到后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顿时又被打回原形,苏蓉急忙出声提醒,段飞哑然失笑,摇摇头,他回头对苏蓉道:“蓉儿,这样真的好吗?把公主拐着到处乱跑不说,还将她支使得做这做那,现在她还感觉有趣,倘若哪一天不开心了,我的脑袋可就危险了。”

苏蓉微微一笑,道:“夫君请放心,永福公主与贱妾性格相投,所以才常过府玩耍,不会有多少闲言碎语,而且贱妾相信相公不会做出让公主恼怒的事,永福公主天性善良,只要我们真心相待,她绝不会成为夫君的敌人。”

段飞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暂且试试吧。”

苏蓉犹豫了一下,问道:“夫君,江南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段飞叹道:“宁波被洗劫两次,后一次宗设更放火烧城,破坏严重,其他地方还好,最可恶的是各地官府闻风而遁,各地卫戍也不能同气连声围剿宗设,以至于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战死……宗设已逃入大海,想要将其追辑归案只怕是难了。”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真是无妄之灾啊……”

苏蓉定是担心天门根基有无受损,段飞并未追问,正德命段飞三年之内铲除天门,这个任务实在艰巨啊。

很快石斌他们都来了,大家一起开伙,段飞向大家介绍了永福公主的新身份,除了阮相眀这个相师出身的家伙似有所觉之外,其他诸如石斌等曾经见过永福公主几次的人都没认出她来,永福公主的改扮算是大获成功了。

吃饱之后段飞带着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朝阳门大街上,金玉轩就在四海楼与延福宫之间,位置其实不错的,短短半年,居然会被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段飞昨晚还神神秘秘地微服私访,今天就大张旗鼓地跑来查案,不仅永福公主想不通,马鸿也很纳闷。

段飞对永福公主解释说此一时彼一时,朝廷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段飞可以腾出时间来查这个案子了,事实上昨天段飞让司恭城他们把消息传了出去,锦衣卫密切监视着京城中的动静,却没有任何的反馈,查出真相找回失物至为重要,守株待兔之策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第512章 【现场重组】

永福公主对段飞的解释很不满意,不过段飞已大步走入金玉轩,她只好闭上嘴,紧跟了上去。

马鸿率领金玉轩的职员迎了出来,一阵拜见之后,马鸿亲自向段飞介绍他手下,其中账房柳琦鸣、总店大掌柜卓方筌都详细介绍了一下。

段飞仔细观察马鸿介绍的每一个人,并不仅仅那两人,锦衣卫都指挥使突然光临,还是这么大的阵仗,原本认得段飞的掌柜卓方筌都不禁小心翼翼地屏息以对,其他人就更加紧张了,倒是账房柳琦鸣很镇定,还有点不屑。

柳琦鸣年纪在四十出头,身材瘦高,衣着干净整齐,指甲都修得平平整整,应该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和品位的人,至于掌柜卓方筌,市侩气就浓了,脸上总是带着憨笑,不过这只是表面,卓方筌实际上能说会道、心思灵活,否则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当店铺里的人都一一上前拜见之后,段飞望着他们微笑道:“本官今日是为何而来想必大家心中早已明了,不错,本官就是查案来的,当天在场的人请自动上前一步。”

卓方筌带头向前迈了一步,而柳琦鸣则没有动,段飞向卓方筌望去,说道:“卓掌柜,听说你当时与商人贾泉正在甲字号贵宾间谈生意,那贾泉有没有告诉你,他买那么贵重的首饰是要做什么的吗?”

卓方筌小心地答道:“大人,按规矩,小人是不能多嘴的,客人若有需求,自会告诉小人,贾老板那天来意并不明确,只说要买一两件贵重首饰,小人试探了一下,贾老板似乎买首饰是用来送人的,从他挑的首饰来看,他想送的人应该是一位中年贵妇,贾老板还没挑好,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然后两个蒙面匪徒破门而入,小人与贾老板都大惊失色,未及反应,就被敲晕了,醒来的时候,一整箱子的名贵珠宝都不见了踪影。”

卓方筌不仅回答了段飞的问题,连当时的情景也顺便说了个清楚,段飞看了看他头上包扎的白巾,说道:“嗯,你暂且退到一旁,下一个,是谁最先与那些蒙面强盗遭遇的?站上一步。”

一个伙计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大人,最先被那些强盗打倒的是小人。”

段飞道:“当时在大堂里的还有谁?你都给本官指出来或者自己站出来。”

当时在金玉轩大堂里的两个保镖和四个伙计都站了出来,第一个站出来的伙计说道:“大人,本来还有个伙计叫蔡强的,他现在已被知府大人抓去了,别的都在这里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本官知道,蔡强在案发之前就已离去,顺天府司大人怀疑他是内奸,这一点本官不予置评,本官现在想知道的是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其他人都站开点,你们几个各自站在案发当时所处的位置。”

其他人都走开了,四个伙计和两个保镖各自站好位置,段飞挨个询问当时发生的情况,渐渐地,一幅会动的影像在段飞心中渐渐形成……

前天下午酉时正的时候,金玉轩已经开始准备收当,几个伙计各自拿着笤帚和鸡毛掸子在铺子里搞卫生,两个保镖则坐在铺子柜台旁的椅子上聊天,谁也没有想到,异变突起。

四个蒙面人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正在门口扫地的低级伙计吴泽首当其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冲进来的强盗扫了两棍,倒在地上还没惨叫出声,已经被敲晕过去,另两个匪徒直奔柜台前坐着的保镖,金玉轩请来的保镖还是有些实力的,骤然遇变他们也没有惊慌失措,跳起来就要与匪徒搏斗,没想到那两个匪徒的身手比他们强得多,又占了突袭的便利,很快就把他们打翻在地,剩下两个歹徒分别追上另外三个想要逃走的伙计,将他们一一打倒,不过却被其中一个伙计发出了警报。

段飞犹若梦游一般走向通往后院的通道,说道:“另外两个保镖何在?你们又遭遇了什么?”

那两个保镖已经知道段飞要做什么,他们快步来到自己的位置,说道:“我们听到警报从后边仓库外冲出,在通道前遭遇了那四个蒙面劫匪,与劫匪交手两招,也被他们打倒,那些劫匪只是把我们打晕过去,甲字号贵宾间就在眼前,后边的事我们也不知道了。”

段飞将整个场景都串联到了一块,那四个劫匪果然动作迅捷,毫无窒碍,显然是一次精心策划准备充分的行动,段飞将四个保镖都叫到自己面前,问他们道:“你们都是会家子的,又与劫匪交过手,劫匪所用的招式你们可还记得?”

先被打倒的两个保镖目露尴尬,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手的招式就被打倒了,倒是后两个保镖看得清楚些,但是也没什么帮助,因为他们也不过与匪徒交手三两招,匪徒用的棍法有些像流传甚广的太祖棍法,又形似而神非,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保镖能分辨得了的。

虽然他们自觉没能帮上什么忙而惭愧不已,不过段飞却自有收获,这四个保镖身手虽然差点,不过随便去哪个镖局也能混个趟子手,匪徒能够迅速将他们干掉,而且不让他们认出自己的来历,至少也有武林中的二流身手,这个劫案居然是武林中人做的,这真是有些出乎段飞的意料。

段飞重新将大家都叫到面前,抬手点了点,对柳琦鸣道:“柳账房,你对金玉轩的经营状况最为了解,你来说说看,这个案子有可能是什么人做的?”

柳琦鸣不亢不卑地答道:“大人,你不会是怀疑小人了吧?小人在金玉轩干了十六年了,老板每月进出银子货物都是我负责打理的,我若要做这样的事,还用得着等到今日吗?”

段飞微笑道:“柳账房请勿误会,本官并没有说怀疑你啊,只不过是想让你发表一下意见而已,据本官所知,当日知道铺子里有大宗交易的不出三四人,而柳账房就是其中之一……”

柳琦鸣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大兴县的顾大人,顺天府的司大人都曾问过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大人不信我也没办法,段大人,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锦衣卫来查吧?”

“大胆!”永福公主气不过呵斥道,段飞摆摆手,让她稍安勿躁,段飞淡淡地说道:“柳账房,这个案子是司大人亲自请本官来查的,锦衣卫职权所在,任谁告到皇上面前本官都不怕,倒是柳账房你对本官来查此案好像很不安啊,柳琦鸣,本官知道你出手阔绰格调很高,其实家无积蓄,金玉轩自从年初开始陷入经营危机,至今已有三个月没有开月钱了吧?你是不是很缺钱用啊?连腰上的玉佩都当掉了,倘若有一大笔银子摆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呢?”

513章 库房寻迹

柳琦鸣的脸一下紫涨起来,他哼了一声,说道:“段大人果然不愧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小人这点事自然瞒不了大人,小人现在确实家境窘迫,可那又如何?小人自幼熟读圣贤书,素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小人宁可当尽身外之物维持生计,又岂会为了区区黄白之物污了我的声名!”

段飞冷笑道:“那可难说,见钱眼开的本官见得多了,倒是没见过真能将钱财视如粪土的,本官会盯着你,本案未破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京城,否则本官定会千里追辑,到时候就有你好受的了,还有你们在场的其他人!本官知道你们的家境也不怎么样,一大笔银子对你们的诱惑同样不小,你们都给本官小心了!”

卓方筌仗着平时曾做过段飞几笔生意,也算是熟人了,他大着胆子问道:“大人,顺天府衙门不是公布说蔡强就是劫匪的内线吗?在他铺位上还查出了一大包银子他说不出来历呢。”

段飞道:“锦衣卫与顺天府不相从属,顺天府查案的过程本官不予干预,他们的判断本官不予置评,不过你们真的觉得蔡强会是那些匪徒的内线吗?”

卓方筌犹豫了一下,答道:“小人不知道,蔡强那小子……平时倒还老实,不过听说他家里出事了,说不定急着用钱,所以……”

段飞质问道:“若是家里出事,百来两银子够吗?你们肯为了百多两银子背叛自己老板,冒坐牢发配的险吗?区区百多两银子,金玉轩最低的工钱是十两银子每月,还包吃包住,省着点一年多也就省出来了,犯得着赌上自己半辈子吗?”

一连串的反问将大家都问住了,有些人欲言又止,这是因为惧于锦衣卫的权势,段飞都看在了眼里,停顿了一下他语气急转直下,说道:“当然,世事无绝对,说不定蔡强把一大捆银票藏在什么地方,只等顺利脱身即可取走,谁让他说不出银子的来历呢?好了,蔡强线索顺天府自然会查下去,你们就不用罗嗦了,石斌,你们几个沿街查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见到那几个歹徒是从哪里来,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别人怎么查案又查到什么咱们不管,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查。”石斌和郭威他们离开了金玉轩,段飞对马鸿道:“马老板,本官还要耽误你点时间,请你带我到甲字号贵宾间以及库房看看。”

马鸿苦笑道:“有什么耽误的呢?现在金玉轩早已是门可罗雀了,小人这就带大人到甲字号贵宾间。”

甲字号贵宾间就在通道后小院旁的第一间,贵宾间的大门已被大力踢坏,段飞仔细观察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甲字号的位置导致难以判断歹徒究竟是有精准的情报还是打算挨个把贵宾间踢开再进行洗劫,说不定一抢就中只是个巧合。

段飞不置可否地站了起来,对马鸿道:“到库房去吧。”

金玉轩的库房位于小院之后,这是一处防卫森严的地方,马鸿一边开门一边对段飞解释道:“大人,小人这库房是用石砖混着铁枝铸就,连屋顶都用铁丝网罩着,贼人不费点功夫绝对进不来,三重门的设置也足以防止贼人从门口进来,老吴在库房里守了二十多年了,平时根本不跟外人接触,只有柳账房和卓掌柜有钥匙开第一道门,他们一般也只能隔着门对老吴说自己要拿什么首饰出去给客人看,极贵重的首饰必须小人亲自来取,或者有小人盖上私章的取货单,否则是绝对去不出来的。”

看来金玉轩的防范还是很到位的,问题并没有出在安全设置上,马鸿打开第一道铁门来到第二道铁门前,这是一堵完整的铁门,只有中间开了个小窗口,就像是后世防盗门上的观望孔。

马鸿拉动铁门右上角的一处绳索,铁门后传来极悠远的铃声,过了一会,铁门上的窗口被打开,里边黑洞洞的看不清有没有人,不过却有声音传出来道:“老板,你怎么又亲自来了?那些珠宝查到了么?”

马鸿道:“还没呢,今天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段大人前来查案,你把门打开,让段大人进去看看。”

老吴淡淡地答道:“贼人又没有闯入库房,有什么好看的,段大人是怀疑我这个残废么?”

老吴说着话,咔咔数声响过之后,第二重门被打开,烛火光芒照了进去,映出一个身材矮小,独目断腿的老人。

马鸿不知该如何解释,段飞倒是淡然地说道:“老人家见多识广,应该了解办案的难处,只要是有可能的线索,就决不能轻易放过,老人家,你平时都不出库房的吗?”

老吴转过身向里边拄着拐杖走去,同时回答道:“马老板好心收留我,让我在这里替他守库房,这里面有吃有穿,有长流水,连茅坑都有,过得舒舒坦坦,我还出去受人白眼做什么呢?”

听说有茅坑,永福公主忙不迭地向后退了一步,段飞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朱师爷,你别担心,这里面空气清新,定是有通风的设计,况且有长流水,老人家不会让藏在这里的珠宝首饰沾染上俗气的。”

“哦……”永福公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段飞朝她鼓励地一笑,然后向库房内走去,永福公主脸上浮出甜甜的笑,浑然忘记了还要屏住呼吸。

库房之中果然另有天地,这里不但空气不错,连光线都还算充足,如今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这里面不用点灯也能看得很清楚。

库房中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许多木架,架子上空了很多地方,剩下的珠宝成色和款式都不怎么样,看来金玉坊的问题果然很严重,段飞在库房里转了一圈,问了老胡几个问题,老胡极少与人接触,他也没有勾结外人的机会,段飞带头离开库房,永福公主追上问道:“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吗?到底谁才是奸细啊?”

段飞摇摇头,说道:“本官暂时也没有答案,别急,慢慢来吧。”

马鸿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急啊,说不定现在小人的珠宝已经被这些狗贼拿去销赃了,小人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呀。”

段飞道:“马老板你放心,既然本官答应查案,定会给你个说法,大通钱庄那边本官会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别逼那么紧的。”

马鸿焦虑稍减,却还是愁眉苦脸地谢了声,两人先后来到金玉轩大厅,正好石斌他们兴冲冲地从外边进来,见到段飞就嚷道:“大人,卑职等奉命沿街盘查,果然有所发现!”

514章 拐子胡同告密者

段飞精神一振,说道:“哦?有什么发现?”

石斌答道:“大人,金玉轩门外的朝阳门大街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就算到了晚上亥时这儿都有很多人走动,何况当日案发的时候不过酉时,街上人多得很,我们出去随便一查,就找到了许多当时的目击者,比如隔壁布店老板兰彩娘,对面街卖胭脂水粉的水二姐,都说自己看到了当时的情景,水二姐还埋怨说那几个家伙逃跑的时候撞到几个路人,差点将她的小摊子撞散了架,所以记忆犹新。”

段飞道:“她们怎么说?劫匪从何而来?向哪个方向去了?可有人看清劫匪的脸么?”

石斌答道:“布店老板兰彩娘说她亲眼看到那四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她门面前走过,因此卑职确认凶手是从东边来的,水二姐也证实他们从金玉轩出来后朝东边跑了,不过都没看到他们的面目,只能确认他们四人个子都比较高大,身材魁梧,身上穿着极普通的衣服,脸上蒙着黑巾,我们继续沿途询问,在拐子胡同口对面,卖烧饼的黄老五说那四个蒙面劫匪匆匆跑到拐子胡同里去了。”

段飞嗯了一声,说道:“很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板凳胡同看看,马老板,本官打扰了,你们继续营业吧,若有什么新的发现,可以立刻去找本官,或者派个人给锦衣卫传个讯息,告辞!”

“多谢段大人,段大人慢走……”马鸿把段飞送走,回头看了看大伙儿,叹了口气,他摆摆手,说道:“你们不用发愣了,继续开工吧,倘若顺利寻回失物,我便立刻给你们开三月的月钱,唉……”

段飞带着人来到拐子胡同,这儿距离金玉轩只有大约五十米距离,胡同里虽然也有人走动,但是比朝阳门大街上可差远了,那些劫匪不但洗劫行动有详细的计划,退路都已想好了。

段飞一马当先向胡同里走去,只见这胡同两边的墙高高耸着,并没有什么明显攀爬痕迹,走了约几十米,胡同突然开了岔,一个变成了仨,而且一眼望去,眼前的仨胡同都在不远处拐了弯,若是追着人进来,只要一晃眼儿,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追下去了。

石斌低声说道:“大人,听说这地方地形极为复杂,岔道很多,拐子胡同名字的来历是因为曾经有个拐子帮在朝阳门大街上活动,只要拐到孩子就往这胡同里钻,就算有人追来,往往也能顺利逃脱,那些劫匪往这里跑了,只怕再也查不下去了。”

段飞皱了皱眉,他指着三个分叉胡同道:“不管如何,你们分头进去看看,仔细观察,有机会就找人问一问,去吧。”

石斌他们点点头,各自带了几个人,分头向三个胡同走去。

段飞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叹了口气,永福公主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摇头道:“等吧,若是不耐烦,你就到附近店铺玩去吧。”

大家都用奇怪的目光向这位小小‘朱师爷’望去,永福公主微笑着摇头道:“这哪成呢?我还是陪大家一起等吧。”

“大人……段大人……”有人在背后呼唤,段飞回头一看,只见金玉坊的掌柜卓方筌被两个金牛卫阻在十多米外,段飞喝道:“让他过来。”

卓方筌快步跑到段飞面前,低声说道:“大人,小的是偷偷跑出来向大人报信的,小的在珠宝行做了几十年,有许多道上的朋友,前段时间曾听说京里与我们金玉坊齐名的金晟阁也陷入了困境,不过今天早些时候小的在吃早点的时候,遇到了金晟阁的掌柜,看他的神态,似乎金晟阁的生意已有起色,这倒是奇了……”

段飞道:“你是说金晟阁有可能是主谋?劫了你们的珠宝就渡过了难关?”

卓方筌低声道:“小的只是猜测,虽然说那批珠宝不可能那么快脱手,也不可能拆开来卖,不过……他们可以将它作为抵押物,跟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做抵,换得大比银子,就可以继续周转起来,有时候过了一个坎情况就好了,这可难说得很,而且……金晟阁的东家就住在朝阳门北小街上,从这胡同里就能直接过去。”

段飞嗯了声,说道:“本官会留意这条线索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卓方筌道:“没有了,今年以来京城里珠宝行的日子都不好过,唉……”

段飞道:“这是为何?难道供大于求没人买首饰了吗?”

卓方筌摇头道:“不是的,大人,今年珠宝卖得比往年还要红火许多,不过除了积古斋外大家都是在赔钱往外卖,这是珠宝行的内幕……唉,我就跟大人实说了吧,听说积古斋的老板找到一条门路,进货的价格比平时低两成,两成啊,积古斋出货量本来就是京城最大的,他们今年几次降价,把同行害得好惨……”

“不过听积古斋上家传来消息,他们与积古斋的专供合约只有一年,只要撑过今年,大家都可以用差不多的价格进他们的货,到时候虽然还是积古斋一家独大,但是其他人至少也能分一杯羹,所以为了撑下去,咱们老板孤注一掷用房产和铺子抵押,谁知道有没有人会用另外的方法筹钱呢?”

段飞目光一凝,说道:“低两成的进货价,积古斋真是好门路啊,看来本官还真得把这个积古斋好好查查了。”

卓方筌忙道:“大人,千万别说是小人告的密啊,否则小人在珠宝行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段飞微笑道:“你放心,本官自然不会说出去,你回去吧,出来久了说不定真会有人怀疑你的。”

卓方筌连连点头,向段飞告辞而去,永福公主好奇地问道:“大人,你和那老头在打什么哑谜?积古斋怎么了?大人为什么要去查积古斋?”

段飞道:“卓方筌向我透露了一个消息,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人会长期大量提供比别人低得多的进货,这个积古斋有可能涉及走私,当然,做珠宝的有几家不涉及走私呢?这个积古斋能拿到低两成的货,显然找到了一个相当大的走私商,若是顺藤摸瓜查下去,定会查出一个庞大的走私案,至于卓方筌,他很可能是马鸿派来故意向本官泄露情报的,马鸿定是不甘失败,将恨意转到了积古斋身上,自己快完蛋了,也不肯让积古斋好过,至于那个金晟阁嘛,顺便查查倒也无妨……走,咱们直接到朝阳门北小街逛逛去!”

515章 敲山震虎

金晟阁的东家姓童名坤,在朝阳门北小街上有一所大宅子,当段飞叩开他家大门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晒太阳,自年初以来就没这么舒坦过了,不过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搅没了,因为有人传报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带着一大批人已经很不客气地闯入他的家中。

童坤大惊失色急忙打起精神前往迎接,迎面看到段飞来势不凡,童坤心中打起了鼓,两腿一软就跪在了段飞面前,拜道:“小人童坤恭迎段大人,段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段飞微笑道:“童老板,听说你最近春风得意啊。”

童坤顿时心里发毛,他小心地抬起头赔笑道:“段大人,小人今年以来就没顺心过,不知大人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段飞道:“今年积古斋拼命压价,做珠宝的生意都不好过,不过……本官听到风声,说童老板你最近进了一批便宜货,足可支撑到年底,到时候金晟阁就是京城里硕果仅存的几家珠宝店,童老板还不春风得意吗?”

童坤骇然道:“大人,小的……哪有啊……小的为了金晟阁已经愁得头发都白了,哪里有大人说的好事啊……”

段飞听他声音看他脸色就已经知道答案,连永福公主都看出来了,她哼了一声,说道:“童老板,你胆敢在我们大人面前撒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家大人一双神眼岂是你瞒混得过的?一会抓你回诏狱去你就知道厉害了!”

童坤害怕得哆嗦起来,段飞微笑着将他从地上扶起,说道:“童老板,本官已有内线通告,你是瞒不过去了,本官一声令下,马上就会有人到处封你铺子,查你库房,本官亲自上门,就表示事情还有转圜,倘若你不肯老实交代,那本官只好如我师爷所说,封铺抓人了!”

童坤心理终于崩溃,他不知道锦衣卫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听到段飞的话,又似有转圜,他急忙重新跪下,向段飞告饶道:“段大人,小人知罪,小人最近……最近进了批海珠,犯了走私重罪,请大人饶了小人吧。”

段飞微笑道:“童老板,只是走私吗?”

童坤道:“大人,我什么都招了,最近金晟阁被积古斋整得实在苦不堪言,受人挑唆才进了一批货,小人已经是日夜担忧,再也没做别的犯法的事了。”

段飞哦地一声,淡然道:“那么……倒是本官搞错了,本官收到的线报是说金玉轩的那个案子是童老板派人做的,所以来查一查,没想到童老板说的却是走私……”

童坤一愣,刹那间肠子都差点悔青了,他顿时彻底石化,永福公主在一旁吃吃笑道:“大人,这是否叫做误中副车呢?劫案跟走私比起来……啧啧,真是白捡了个宝啊!”

童坤突然活了过来,他扑前两步,向段飞连连磕头道:“大人,小的该死,请大人饶命啊!”

段飞冷声道:“走私可是杀头抄家的重罪,本官也没有办法保你,除非……”

童坤眼里透出狂喜,他急忙道:“大人,只要是小人办得到的,请大人尽管开口!”

段飞点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你们做珠宝生意不容易,湖珠质量远远比不上海珠,而海珠每年却只进那么几斗,不走私大家都没法活,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咱大明朝已经铁了心要开海通商,这些走私商迟早得全部走上正道,否则见一个抓一个,童老板,你的上家是什么来历?”

童坤不敢隐瞒,他说道:“大人,小人的海珠是从一个叫老乌龟的人手里进的,小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曾经是东海最大的走私贩子。”

“原来是他……”段飞目前掌握的情报已经相当广泛,东海除开官商勾结黑白不明的那些,还有四个大走私贩,他们偶尔也干干以黑吃黑的事,不过平时以走私贩货为主,老乌龟正是其中之一,此人倒也说不上好坏,非要依法处置的话那也是连杀十次都绝对够的主。

段飞说道:“他也是积古斋的上家吗?”

童坤摇头道:“大人果然什么都知道,不过据说不是他,积古斋的上家听说是一个从去年才开始出现在海上的大海商,他的船据说走得比其他人都要远得多,所以带回来的珠宝也质优价廉,量也越来越大,刚开始大家都没在意,以致被积古斋垄断了去,搞得大家都没法活了。”

段飞心中激荡起来,因为他知道童坤说的是谁了,那个自称是海神之子的小子,不就是段飞和石斌都认得的,宝应县八大金刚之一的何海吗?

何海以海神之子自居,自称海子,整天戴着铁面具,据说脸上有数道刀疤,怕吓着别人,起行动大胆、作战勇猛,曾因生意的关系,与东海上许多旧有的势力火拼过无数次,就是在这无数次战斗中壮大起来,他的船队越来越强大,走得越来越远,据说曾经去过连郑和以及西洋海盗都没去过的神奇地方,满载回大量的海货,搅得不止是东海,连京城和江南的贵重消费品行业都形势大变,海子所持仗的,正是段飞当初给他的那张海图,以及修炼功法,还有就是暗中的支持了。

“你说的是海子?”段飞尽力平抑自己的声调,淡淡地问道:“积古斋背后的上家竟然是海子?”

童坤答道:“不错,段大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许多人都曾经跟海子私下联络过,不过海子坚守承诺,只答应过了年才向我们供货,我们只好另想办法,这一次老乌龟提供的货价格比平时低许多,小人算着还有利润,于是就进了……”

段飞道:“嗯,本官明白了,童老板,本官知道你的难处,走私的事本官可以当做不知道,不过本官要你再与那老乌龟联系,说最近弄到批银子,想再进一批大批货,要求跟他当面交易。”

童坤惊道:“大人,这是要抓他吗?小人……小人遵命,不过此人生性狡猾,小人不知能否将他骗上岸,请大人明察。”

段飞微笑道:“他会来的,若是他不肯交易,你就告诉他,你最近弄到了一副当年郑和下西洋留下的海图,他一定会上钩的。”

516章 神鬼莫测

离开童家之后永福公主好奇地问道:“段大人,你是否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啊?”

段飞道:“可以这么说吧。”

永福公主低头想了想,回头看见其他人距离两人都有些远,她回过头低声说道:“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对皇兄说的。”

段飞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

永福公主耸耸鼻子,答道:“没什么。”

段飞思索了一会,低声说道:“公主你若是真的为我着想,就将我坑蒙拐骗的行径向皇上告状吧。”

永福公主讶道:“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段飞摇摇头,道:“没什么。”

永福公主皱眉苦思了良久,突然豁然开朗,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跟在段飞的马侧后方,过了一阵她才问道:“大人,咱们现在是往哪儿去呀?”

段飞答道:“顺天府,蔡强还在那被扣着呢,该找他聊聊啦。”

永福公主轻叹道:“段大人的行事还真是神鬼莫测啊……”

段飞微微一笑,带着人又绕回了朝阳门大街,跟石斌等重新会合了,他们果然一无所获,拐子胡同名不虚传,拐弯岔道特别的多,那四个劫匪身穿常服,只要转弯的时候瞅个没人的机会把蒙面巾摘了,就再也没有人会注意他们了。

见大家有些气馁,段飞鼓励了几句,然后带着他们直奔顺天府衙门而去。

顺天府看门的衙役没敢阻拦段飞,一个上前招呼着,另一个飞也似地向里面跑去,很快司恭城就迎了出来,向段飞笑道:“段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勿怪,下官听说大人去了金玉轩,还以为大人明日才会过来呢。”

段飞笑道:“司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实际上本官自己也没有想到今日会冒昧前来,司大人,本官想带走蔡强,不知合规矩么?”

司恭城道:“不敢,锦衣卫有督查百官之权,要调一个嫌犯回去审问乃是职权之内的事,下官这就带大人前去提他。”

司恭城将段飞引入府衙牢房,只见蔡强被关在一个比较靠近出口,环境算是比较好的牢房里,段飞来到牢房前,蔡强正颓然蜷缩在堆着干草的墙角里,默默地垂着泪。

“蔡强,大人们来看你了。”牢子打开牢门,向里面吼了一声。

蔡强无神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机械地向前一跪,死板板地说道:“草民叩见大人……”

司恭城没有微皱,段飞不以为意地笑道:“蔡强,听说你不肯交代那些银子的来历,没有证据顺天府不敢对你动大刑,不过锦衣卫可不在乎什么证据,来人啊,将蔡强押回锦衣卫,打入诏狱待审!”

蔡强骇然惊叫道:“段大人,我没有做对不起老板的事,真的不是我啊,大人,大人……”

一拥而入的金牛卫飞快将蔡强身上的镣铐、木枷解了,用锦衣卫特制的牛筋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见他嘴里不停喊冤,顺便抓了把草塞到他嘴里去了。

蔡强转眼就被押了出去,段飞向司恭城拱拱手,道:“司大人,本官先回衙审问嫌犯去了,若有线索,本官会第一时间通知大人。”

司恭城笑道:“有劳大人了,下官恭送大人,大人请慢走……”

司恭城将段飞送离衙门,正好大兴县令顾长天来了,他看到身穿金甲头戴牛角盔的金牛卫将蔡强带走了,他急忙向司恭城道:“大人,案子还没办完,怎么让锦衣卫将嫌犯带走了?”

司恭城将他硬拖入了府衙,然后嘘地一声,说道:“长天,这个案子你就别管了,少说少做,多看多听,这位段大人神通广大,办法多着呢,咱们用了两天都没能撬开蔡强的嘴,现在蔡强落到了段大人手里,只怕不用半个时辰就得招供,你瞧着好了!”

顾长天大惑不解,永福公主也纳闷得很,找了个机会她问段飞道:“大人,你不是说蔡强没有嫌疑吗?怎么突然又把他这样捉回锦衣卫去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你说这是欲擒故纵也好,杀鸡给猴看也好,总之你好好瞧着,究竟是谁给了蔡强银子,应该很快就有答案了。”

一队金牛卫沿途招摇过市地将蔡强带回锦衣卫,在锦衣卫有意传播之下,消息迅速传开了。

连金玉轩老板马鸿家的大院都在疯传一个消息:“你们听说了吗?蔡强被锦衣卫抓去了,听说要用炮烙、剥皮上钉床的刑哩……”

马鸿的后院,几个小丫鬟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道:“你们听说了吗?蔡强被下诏狱了,就算活着出来也是个废人,可惜啊,原本还挺不错的一个人,就这样完了……”

花园里一个倩影正在拨弄着荷花池中的水面,一个小丫鬟飞快地跑了进来,对那女子说道:“小姐,不好了!听说蔡强被锦衣卫抓去了……”

就在大家都对蔡强或叹息或幸灾乐祸的时候,蔡强已被送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段飞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命人给蔡强解开束缚,蔡强一旦得了自由,他立刻向段飞扑地拜倒,叫道:“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

段飞将他搀扶起来,笑道:“蔡强,你放心,本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本官已派人去你家,给你娘请了大夫看过,她没什么大事……”

蔡强惊愕地抬起头来,只听段飞继续说道“……只不过是天气炎热不知吃了什么生冷东西急性腹泻而已,吃过大夫开的药又针灸了一下,病情好转人已经醒来了。”

“真的?”蔡强不敢相信地叫道:“大人,我娘她真的没事了吗?”

段飞道:“当然,本官就怕你不信,所以特别命属下取来一件信物,你看看这只银钗,是你买给你娘的吧?”

蔡强激动地接过那只极普通而且银子不是很纯,雕工更是粗陋的发钗,仔细一看,他非常肯定地说道:“不错,这就是我去年买给娘的钗子,大人,我娘真的没事了吗?”

段飞道:“当然,现在你可以定下心来,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吧?”

蔡强激动地向段飞连连叩头道:“多谢大人,大人对小人恩同再造,小人感激不尽,大人尽管问吧,小人……除了银子来历一事之外,什么都可以告诉大人!”

517章 原来是她

段飞呵呵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本官要问你什么,其实你不说本官也猜得出几分,你的银子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一定是一个不该与你有交集的人给你的,这个人绝不是金玉轩的对手,否则你早该招供了,这个人一定与你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一旦你说出他的身份,会给他造成极大的不便,根据本官对你的调查,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蔡强,你要本官替你说出他的名字来吗?”

蔡强再向段飞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大人,小人求你了,不要将他的名字说出来,否则小人就害了他,小人宁可被拉去斩首,也不愿他的事传得街知巷闻,大人,求你了,千万别说出来啊。”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你还真傻,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答案很快就会揭晓,现在外头满街都在传说你被下了诏狱的消息,你说那个给银子你的人会怎么做呢?”

蔡强愣了愣,黯然说道:“大人,这样会害苦了她的。”

段飞微笑道:“所以你要赶紧告诉本官她是谁,然后本官好派人去将她早一步截住啊。”

蔡强猛一咬牙,说道:“好吧,段大人,给我银子的,是马老板新纳的妾室,伏琬姑娘。”

段飞讶道:“竟然是她!本官还以为……”段飞提声喝道:“石斌,你立刻去一趟马府,就说蔡强已无罪释放,离京回家看他老娘去了,同时让还在传播消息的弟兄们换个说法,再叮嘱门卫,若是有人遮遮掩掩要见本官,直接将她请进来,并立刻通报,懂吗?快去!”

“是,大人。”石斌得令快步跑了出去,段飞回过头道:“蔡强,伏琬跟你好像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吧?她怎么会给你银两回家探望母亲?”

蔡强叹道:“大人,其实小人跟伏琬姑娘是旧识,有一年春天,伏琬姑娘带着丫鬟到城外游玩,她不慎落入水中,是小人刚好见到,跳下水将她救了上来,当时天气还比较凉,伏琬姑娘受了冻,是小人将她背进了城,找到医馆给她医治,然后小人就悄悄走了,小人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小人,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了,没想到今年她突然嫁给了马老爷,小人才知道她竟然是名噪一时的名妓小琬,而她也认出了小人……”

段飞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原来如此,这次你娘病了,你只好去找她,而伏琬姑娘也有恩报恩,就给了你二百两银子。”

蔡强道:“嗯,前天下午小人请假提前下工,就是去找她借钱去了,她是老爷的宠妾,小人只是一个扫地的伙计,大家问小人去哪里了,小人又怎敢将此事说出来?那不是害了她吗?她本来想给小人一千两的,那么多的银子,小人不敢要,也不能要,她就说暂时替小人存着,若是小人要娶媳妇了就找她要去,小人也没往心里去,只想着等以后存了银子就还她,小人家里地方偏僻,银票是找不开的,小人只好先去买了点补品将银票找散成银子,没想到却被大家误会成了脏银。”

段飞总算搞清楚了蔡强的问题,他想了想,说道:“蔡强,你可以走了,你的钱物都已准备好,会有人拿给你的,你先回家看你娘,过几天再回来的时候,估计案子已经解决了,本官会帮你向马老板说项,你可以继续留在金玉轩干活。”

蔡强感恩不尽地走了,永福公主敲敲门走了进来,问道:“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究竟是谁给了他银子?”

段飞微笑道:“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那么好奇做什么?去,替我传令,请聚宝赌场老板张恒阳以及五福当铺老板崔飏来一趟吧。”

永福公主翻了翻白眼,哀叹道:“段大人啊,你不停地见这个见那个,弄得人家云山雾里的,案情到底有没有发展嘛。”

段飞道:“饭要一口口地吃,查案也要一步步地来,等本官见过这两个人,这个案子也就查得差不多了,你不懂只能说你没有注意观察与思考,或者说悟性不够,还愣着干嘛,快传令去啊!”

永福公主撅着嘴扭头走了,段飞望着她远去,心里啧啧想道:“怪事,难道蓉儿真的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居然将一个刁蛮公主变得这么乖这么听话,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才行,若是能……唉……”

段飞摇摇头,将一些妄念抛到了脑后,他回到书房,将自己搜集来的资料以及从顺天府得来的本案口供整理了一下,慢慢研究起来,门外突然响起小猴女慕容香的声音道:“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

然后永福公主的声音道:“你是谁?我乃段大人的随身师爷朱子涵是也,你胡说些什么!”

慕容香道:“一眼就看出你是假小子啦,还装……大人,准不准她进去?”

段飞喝道:“不得无礼,书房中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快请她进来。”

永福公主推开门,撅着嘴出现在段飞面前,嘟嘟囔囔地说道:“大人,她是你什么人啊?”

段飞道:“她是我身边的护卫,别看她小,她武功很厉害的。”

永福公主不信道:“再强又能强得过慕江、陆炳他们?你把陆炳他们弄到山沟沟里学什么破案,又或者安排外勤给他们做,是不是不放心我推荐的人啊?”

段飞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力图人尽其才,将他们安排到最合适他们的地方而已,绝非公主所说的缘故,请公主明察。”

永福公主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管他们了,现在我是你的师爷,不是什么公主,你不要又忘记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段飞道:“我在整理线索,从中或能发现些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那便是本案的突破口了。”

“哦?”永福公主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不过她看了一会又气闷起来,因为这些资料多半都是口供,谁谁谁什么时候在做什么之类的,很是枯燥,她的目光不由向身后的书柜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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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8章 灵机一动

段飞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装聋作哑没有搭理,永福公主悄悄跑去书架上翻看,结果一无所获,书架上堆放的都是一些常用或者最近用得上的情报、资料,对这些东西永福公主也没什么兴趣,正觉无聊,突听段飞说道:“你很无聊吗?右边书架上有些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的。”

永福公主过去翻了一下,赫然发现那些东西全是目前最流行的线装刊印小说,甚至还有上了色的绘图故事,她顿时喜滋滋地找了本翻看起来。

过了好一阵,段飞才将所有目前证人口供的时间线勾勒了出来,这时只听外头有人禀报道:“大人,五福当铺老板崔飏与聚宝赌场老板张恒阳已传到。”

段飞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吩咐道:“带他们进来。”

永福公主放下手里的书,站在段飞的身后,门再次被推开,慕容香带着两个形象各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穿着都极普通,身上也没有任何饰物,甚至比街上随处可见的穷书生还要简朴,大明规定没有功名的人不许不能穿丝绸,虽然百多年过去,这个规定已经形同虚设,但是大家平时这两人一胖一瘦,脸上带着奉承的笑容,抢着向段飞施礼道:“草民崔飏(张恒阳)参见大人!”

段飞微笑道:“二位老板不必客气,本官叫你们来,是关于金玉坊的劫案……”

段飞语气一顿,崔飏立刻辩白道:“大人,小人与那马鸿不过是意气之争,大不了下次找回场子好了,怎可能找人去打劫他?大人,小人做生意几十年了,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那件事绝对与小人无关啊。”

张恒阳也道:“不错,冤有头债有主,欠小人钱的是马鸿之子马彪,小人大不了把马彪打一顿,逼他还钱,又怎会去找人打劫他爹的铺子?如今马彪不见了,小人倒怀疑有可能是他走投无路,才找人劫了他老爹的铺子呢。”

段飞还没说话,他的小师爷朱子涵忍不住叫道:“对呀,咱们怎么从没怀疑过马彪?大人,依……依我所见,这个马彪嫌疑最大!”

“对对对!”张恒阳与崔飏立刻附和道:“这位小师爷极有见地,马彪的嫌疑果然最大!”

段飞哼了一声,斥道:“是本官查案还是你们查案?没有本官命令,谁也不许开声,否则重打二十大板!”

大家都闭上了嘴巴,段飞这才满意地继续道:“崔老板你和马鸿在牡丹阁前后总共花了多少银子?为何最后被马鸿夺得美人归了呢?”

提起伤心事,崔飏黯然道:“换做是其他人问,小人不仅不会告诉他,甚至会跟他翻脸,既然大人问了,小人就实说了吧,我跟马鸿都是去年在牡丹阁遇到伏琬姑娘的,她当时才出道,许多人竞争,我跟马鸿只是其中两个,后来竞争者渐少,我与马鸿才开始崭露头角……”

崔飏唠唠叨叨说起两人争风吃醋的过程,两人前前后后在牡丹阁里都砸了二三十万两银子,最后马鸿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用自己铺子里制作的一件极品首饰夺得了伏琬的欢心,最后马鸿抱得美人归……

崔飏恨恨地说道:“马鸿那个混蛋,算盘打得真叫精啊,他拼命送首饰给伏琬,最后还不是连人带物全收回家里去了?我棋差一招啊……”

永福公主笑道:“崔老板人财两空,难怪恨马鸿入骨,莫非就是为了这件事,你才派人去洗劫了他?这落井下石的招数,也够狠的嘛,你跟马鸿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崔飏摇头道:“小师爷你有所不知,伏琬姑娘在嫁入马家之前已经把小人送她的首饰都还了回来,说是要安心做马家妇,不能受我如此多的馈赠,因此小人损失并不大,哪年小人没有在烟花柳巷里花上几十万两银子呢?恨马鸿是一回事,找人去抢他还犯不着。”

段飞淡然道:“崔老板当然这么说,不过马鸿却不这么想,据他说,崔老板你曾经放言威胁过他,在京城里与马鸿有仇又有足够实力整他的人屈指可数,崔老板,你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哦……”

崔飏一愣,段飞转头又向张恒阳道:“张老板,你是另一个跟马鸿有仇又有能力整他的,听说你曾经派人在马鸿家的墙上涂写了极有威胁的话,莫非……”

张恒阳大惊道:“大人,小人确实派去马家催他们还钱,写那些东西不过是惯例,请大人明察,小人开赌场也是循规蹈矩的,绝不敢做违法的事情。”

段飞冷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有嫌疑不假,张恒阳,本官问你,马家欠你多少银子,你竟然为了收债,派人洗劫了金玉轩!”

张恒阳叫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有派人洗劫金玉轩,欠小人银子的是马彪,他前前后后总共欠了小人近五十万两银子,不过小人要讨回银子也必须经由马彪之手,岂能直接找到马鸿头上?大人,小人真的没有做过啊!”

段飞冷笑道:“说得好听,马彪赌钱没有银子,你凭什么给他放高利贷?看中的还不是他有个有钱的爹?现在连金玉轩都快要倒闭了,你害怕血本无归,因此便派人去洗劫了金玉轩,说不定马彪正是你的同谋,正是有了充足的情报,所以洗劫行动才能这么精准!”

张恒阳被段飞说得张口结舌,永福公主却听得眉开眼笑,鼓掌笑道:“大人说得好,定是张恒阳勾结了马彪干的,绝对没错!”

段飞微笑道:“连师爷都这么说了,那就错不了了,来人,将这两个嫌犯押下去,送入诏狱严审!”

门外涌入几个金牛卫,抓住两人就向外拖,两人大惊失色尖叫道:“大人,小的冤枉……大人,小的冤枉啊……”

段飞给那几个金牛卫暗暗做了个手势,他们顿时心领神会,将崔飏与张恒阳拖出去了……

永福公主讶道:“抓起张恒阳就是了,为何连崔飏都抓走了?他不像是主谋啊?”

段飞道:“你刚才配合得那么好,我还以为你都明白了,看来你一点都不明白,唉,告诉你吧,他们俩都有背景有身家,不是穷途末路,不会为了这几百万冒如此大险的,嗯?穷途末路……穷途末路……嗯,难道……”

永福公主追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段飞摇头道:“胡思乱想罢了,朱师爷,请你去外边替我传个命令,将石斌、郭威等以及还在山中操练的刑侦班第一批学员都招回来,这个案子将是他们的一次期中考,我要看看,这段时间的培训究竟有没有效果……”

51章 重大嫌疑

命令传出去后山里的人要回来至少还得半天的时间,段飞想了想,决定先做点别的事,他吩咐谢志钧派人将那些口供资料抄上几份,然后对永福公主道:“你想到锦衣卫的诏狱瞧瞧吗?”

永福公主兴奋地连连点头,段飞微微一笑,说道:“那便跟着来吧。”

段飞带着永福公主刚走到诏狱大门前,只见一个锦衣卫快步从诏狱出来,迎面见到段飞急忙下拜施礼道:“卑职参见大人,卑职正要去见大人呢。”

段飞问道:“起来吧,下面情况如何?他们招了没有?”

那锦衣卫笑嘻嘻地说道:“全凭大人威风,都还没动刑呢,那俩人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段飞微笑道:“哦?还真乖啊,他们招了什么?”

那锦衣卫奉上两个小包裹,说道:“大人,他们原本就准备好东西了的,只不过不好意思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拿出来而已,请大人过目。”

段飞接过包裹看也没看就递给了永福公主,继续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锦衣卫答道:“他们没别的什么话说,不过都曾暗示自己有些背景,现在该怎么处置他们还请大人示下。”

段飞还没说话,永福公主突然惊呼道:“哇,一万两银票!这个崔老板真有钱!”

段飞道:“张恒阳更有钱,看看他打算贿赂本官多少银子?”

永福公主手脚麻利地迅速拆开了另一个包裹,里头也是一封信和一张银票,永福公主啧啧惊叹道:“五万两!开赌场的果然有钱!”

段飞笑道:“崔飏的后台比张恒阳硬,所以张恒阳就得出更多的银子,这都是官场惯例,你今后就知道了,这还是小事,他们知道花点钱就能消灾,若是问题严重,他们会毫不犹豫砸下更多银子,走吧,咱们下去转一圈,然后就把他们放了吧。”

永福公主把两个包裹收入衣袖,跟着段飞走下诏狱的阶梯,在幽暗的灯光下,她突然说道:“今后我替你收这些脏银吧,好不好?”

段飞毫不犹豫地答道:“好,今后就烦劳师爷你了。”

永福公主喜滋滋地来到了幽暗阴森的诏狱,这里的情况并没有因为锦衣卫的改革而得到任何改观,相反的是,这里更加恐怖了,永福公主一下来就捂着鼻子叫道:“好臭啊!”

诏狱中心大厅的布置比原先还要恐怖,各种刑具有的闪耀着寒光,有的则漆黑难闻,不知吸食了多少人血。

永福公主这辈子吃过的最大苦头不外乎曾被先生打手掌,何曾见过这些可怕刑具?她一开始还好奇地向段飞询问这些古怪东西的用途,段飞随口解释了几下,已吓得她俏脸煞白,永福公主忍不住紧跟在段飞身边,冰凉的小手抓住了段飞温暖有力的大手,哀求道:“这里太可怕了,我们回地面上去吧。”

段飞点点头,道:“好,我们上去吧,你们几个……去把崔老板和张老板放了。”

诏狱中的锦衣卫好奇地看了看小鸟依人般贴在段飞身上的小师爷一眼,然后都心领神会地微笑起来,目光从小师爷那瘦挺的翘臀上一扫而过……

从诏狱出来永福公主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她急忙放开段飞的手,心脏一阵狂跳,段飞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要回家了,先送你回去吧?”

永福公主立刻坚决地摇头道:“不要,我不想回去,我去陪苏姐姐说说话吧,放心,我早安排好了,除非皇兄派人去找我,否则骆安和陈寅都会替我遮掩的,劳公公那边更不用担心。”

段飞道:“好吧,不过你那匹照夜玉狮子还是少骑吧,锦衣卫的马也还不错,我派人给你准备一匹吧。”

永福公主笑道:“好啊,不过我只喜欢通体雪白的。”

段飞无奈只好点头,他派人去给永福公主找马,同时又找了个人,吩咐了几句,那人飞快走了,永福公主好奇地问道:“你派他去做什么?同知苏姐姐吗?不用那么麻烦的。”

段飞笑道:“放心,不是你所想的,我只是派他去找一个人来见我而已。”

两人慢步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大门前,早已有人为两人备好了马匹,大家一齐上马,向段飞家而去,永福公主胯下所骑的,果然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只不过没有照夜玉狮子那么纯,那么白,也没有那么神骏。

段飞回家一趟,苏蓉对永福公主的到来一点都不奇怪,三人聊着天下着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石斌匆匆赶来,禀道:“大人,所有学员都已赶回北镇抚司候命,他们此次考核的成绩也都带回来了。”

段飞笑道:“回来就好,别急,先吃顿饭再说,开饭吧。”

吃过饭段飞和永福公主重返北镇抚司,下马的时候永福公主见到段飞派出去的那个锦衣卫在段飞耳边说了几句,段飞点点头,挥挥手让那锦衣卫走了,永福公主问道:“你想见的那人已经到了吗?”

段飞点头道:“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走吧,先去见见那帮小子再说。”

段飞搞的刑侦补习班第一批学员只有区区十六个,这还包括了兴王府旧人王伟和陆炳,其余十四人分别来自全国各地基层,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小捕快,这与段飞原本的预计大相径庭。

在中国这片广大的土地上,想搞点什么改革定然是阻力重重的,何况刑侦之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地方官的权威,他们就算再不喜欢不擅长查案,也绝不肯将这些权利被剥夺,段飞也没有下死命令要他们派人来学习,因此绝大多数地方官选择了无视,只有部分仰慕段飞的事迹,又没什么牵挂的小捕快,就像当年投奔段飞的蒋俊、洪邦一样,自行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投入段飞门下。

段飞并没有因为来人太少而发怒,他将这十六人视如瑰宝,所有的一切都亲自过问,亲自安排他们作息时间,亲自安排他们的功课,苦心孤诣地培养这一十六人,他们今后将会成为段飞的左膀右臂。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堂之上,摆了一张长桌,一十六名学员和四个教官依次围坐在长桌两边,正位空着,段飞走入大堂,二十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卑职参见指挥使大人!”

段飞微笑着压了压手,说道:“大家都坐下吧。”

段飞来到长桌一端的主位,并没有坐下去,站着说道:“今天叫大家回来,是因为京城出了个大案,本官已经调查了两天,线索不少,但是却还没有结案,叫你们回来就是给你们个锻炼的机会,现在……子涵,把资料发下去,大家传阅一下,然后各自写一份报告,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作弊,否则立刻取消资格,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好了,开始计时!”

四份资料首先交给了石斌等四个教官,他们看过之后才会交给其他学员,越是排在后边的学员所拥有的思考时间越少,段飞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那十六人虽然都期待地向这边望来,却并没有出现焦虑的神情,段飞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招呼永福公主离开,永福公主却小声说道:“大人,我也想试试。”

段飞道:“那好,你排在最末,交卷时间不定,想好了再交卷不迟,替我看着他们。”

永福公主点点头,段飞一个人走出了大厅,永福公主望着他的背影,心痒痒地想道:“苏姐姐说每个人都有些秘密是不能触碰的,尤其是做大事的男人……”

段飞心中有无数秘密,不过今天要去见的这个人对永福公主来说却没什么秘密可言,他就是大通钱庄北京总号大账房师雁,大通钱庄的真正掌舵者。

段飞对这位大账房是很尊敬的,在门前他脚步稍重,门里就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道:“是段大人吗?请进。”

段飞推门而入,望着站起相迎的清矍的老者,拱手笑道:“师老,竟然劳动您老人家亲自前来,在下心中不安啊。”

师雁笑道:“老朽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段大人,马鸿的案子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吗?”

段飞道:“在下正要请教,师老,马鸿是什么时候找你放贷的?据我所知,大通钱庄很少贷这么大笔银子出去的吧?”

师雁微笑道:“老朽还以为大人想为马鸿说情呢,不错,大通钱庄很少放贷,何况这么一大笔款子,马鸿在大通钱庄也是个金牌老客户了,他急需银子,用自己的商铺和地产抵押五百万两银子,老朽亲自过问了的,他的房产地契都是真的,商铺的价值也不容低估,总值应该有六百万左右,因此老朽扣下他的房产地契,让他签了合约之后就把银子给他了,这是四月份的事了,本来给了他半年还款期的,不过他的铺子出了劫案,看来问题严重,为了大通钱庄的利益,老朽不得不催他一催,以免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段飞颔首道:“我明白师老的考量,这是四月份的事了吗,这两个月的时间,马鸿光是用这些银子置办了一箱名贵珠宝?他打算走高端路线吗?马鸿资金的动向师老你有所了解吗?”

师雁道:“他跟下面的钱庄掌柜说找到门路可以进一批便宜的料,为了跟人家拼成本,他进的这批货量特别大,所以成本相当低,四月底的时候马鸿的确在钱庄的苏州号取出二百万两银子,然后大约半个月前他又在应天取出三百万两银子,据说是买了批上好的料,高价在应天请了号称天下第一刀的刘老刀,雕了同心湖在内的五件首饰,依老朽所猜度,他丢的应该就是这五件宝贝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报失单中以这五件首饰价值最为昂贵,请师老看看这张报失丹,看看其他首饰是否值五百万的价。”

师雁接过单子看了看,说道:“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这些珠宝老朽从未见过,光从品名实在看不出实价,难道大人怀疑马鸿虚报?”

段飞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怀疑,以师老所见,马鸿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师雁道:“马鸿好嫖,其子好赌,金玉轩在京城里也不是顶尖的商铺,平时积蓄不多,熬到今日应该已是元气大伤,否则也不用借贷度日,若是进了大批廉价材料,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不过……马鸿在江南取的那二百万两银子……老朽实在不知道他花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在这期间金玉轩毫无起色。”

段飞点点头,说道:“嗯,马鸿并未对本官说起此事,难道在此之前,他在江南也被人劫了?”

师雁笑道:“没这么倒霉的吧?段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段飞摇摇头,说道:“本案疑点重重,一时间我也想不到有什么要问了,师老不多坐一会吗?”

师雁笑道:“不了,还有许多事要亲自处理,既然大人没什么要问,老朽还是暂且先告辞吧,大人,明日老朽就要派人去马家封铺收屋了,不知大人有何指示没有?”

段飞想了想,摇摇头道:“师老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本官只管查案,不干预你们商业上的事,马鸿这个家伙,看来今晚本官还得亲自去见他一面。”

师雁告退,段飞送了他出去,回到大厅的时候,那些资料刚传看了一半,段飞也没打扰他们,而是派个人去洪福医馆看看,那个商人贾泉醒了没有,这家伙脑袋上挨了一下,至今还没醒过来,大夫说他身有暗疾,被脑袋上那一棍敲击引发,还不知道能不能醒呢。

段飞在心中暗暗计较着,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所有的‘卷子’都交了上来,只有永福公主还在苦苦思索,段飞将二十份卷子一张张翻看了一遍,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段飞突然抬起头,向陆炳望去,笑道:“陆炳,你为何会认为马鸿有重大嫌疑呢?他可是受害者啊!”

520章 气数已尽

陆炳并没有因为段飞的点名追问而心慌,他镇定自若地说道:“大人,小人并没有最终指认马鸿是凶手,只不过认为他的嫌疑最大而已,请大人明鉴,自古以来贼喊捉贼的历史不少,这个劫案实在是太完美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有很多迹象都指向了马鸿,因此小人将他列为首要嫌犯!”

段飞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有什么迹象指认他是嫌犯?”

陆炳点点头,说道:“好,首先小人觉得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上巧合甚多,五日之前,崔飏与张恒阳先后曾经派人肆扰过马鸿家或者其店铺金玉轩,劫案发生的前一日,金玉轩总店小伙计蔡强曾向金玉轩总店大掌柜卓方筌要求请几天假而未准,第二天一大早卓方筌突然又找到蔡强说准他的假了,并且还主动给蔡强提前放工去购买东西,然后傍晚蔡强刚走,劫匪就来了,这是反常之一。”

“其次,这个劫案本身也很诡异,一般情况下这么贵重的珠宝不大可能一次性拿出来给人挑选,贾泉的身家据我们目前了解的情报来看,也不是富可敌国那一类,他要买通的官员至多也就是知府一类,天大的案子送个价值十万二十万的礼钱也就差不多了,何必送珠宝?一般来说贪官都比较喜欢大额银票,珠宝难以估价而且还不好脱手,简直事倍功半,这是其二,第三嘛……”

陆炳赫赫一笑,摸了摸脑袋,继续说道:“发生劫案的当晚马鸿就得了提醒,当时就该将有小伙计请假的消息告诉办案的司大人,结果他却直到第二天清早蔡强打算走人的时候才将他拿下,从他已经打好的包裹里搜出银子来,偏偏蔡强还不肯说出银子的来历,正好坐实了嫌疑,这一切就好像是算计着来的,马鸿栽赃陷害的可能极大,综合上述三点,卑职认为马鸿的嫌疑很大。”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马鸿嫌疑很大,不过只有你将他列为第一嫌犯,而且还详细说明了其中道理,不论事实是否如此,你们做得都不错,本官刚得到个消息,你们可以继续综合考量,待会你们将跟随本官去见马鸿,然后可以互相讨论辩驳,明早再给本官一个答案。”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连永福公主都抬起头来,段飞继续说道:“你们都听好了,本官刚得到了消息,马鸿是在四月初向大通钱庄申请借贷,十九日才得到贷款,月底他在苏州大通钱庄分号取了二百万两银子,不知所踪,半个月前他在应天取出剩下的三百万两银子,买了贵重材料,请天下第一雕手刘老刀雕刻出极品首饰五款,不足半个月后在京城里就被劫走了,明日一早大通钱庄就要去封金玉轩的铺子,这就是目前所有的资料,给你们半个时辰商议考虑,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往马府。”

大厅一角的西洋座钟发出沉重的声响,当……当……当……当……

正在激烈辩论中的学员、教官们都停止了辩论,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准备出发,记住只许听不许发表意见,明日一早交给本官的报告中才见真章!”

锦衣卫再次将马鸿家周遭封锁起来,段飞带着一批换上金牛卫铠甲的学员们来到马府,马鸿似乎已经睡了,急匆匆地赶来迎接,衣服都没穿戴整齐,他疑惑地将段飞迎入大厅之中,依主客之礼坐下,马鸿疑惑地偷看了一眼正襟危坐在下首两边的二十个金牛卫,回过头向段飞道:“大人,不知案情有无进展?明日大通钱庄就要来封铺收屋了。”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马老板,本官也甚为焦虑,没想到大通钱庄这么不讲道理,本官亲自说情,他们都不肯宽延几日,明日一早前还不能将那些珠宝找回来的话,他们真的要将铺子封了,马老板还能提供些什么有用线索吗?”

马鸿凄然道:“连段大人都不能及时破案,看来我马鸿真的是气数已尽了!段大人,小的那晚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小人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段飞点点头,心情沉重地道:“马老板的心情本官能够理解,不过……不知马彪何在?有人说本次劫案,马彪的嫌疑甚重,极有可能是他伙同外人,劫了马老板的铺子。”

马鸿一拍扶手,霍然道:“竟有此事!那个孽子……段大人,他真的敢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小人实在难以置信啊!”

段飞叹道:“本官想来想去,也唯有如此才能解说得过去了,定是马彪被马老板赶出家门之后,走投无路之下,才和外人勾结,劫了自家的货,他有充分的理由,也有足够的动机,他的少东家身份,还很容易取得精确的情报,他混迹赌场,认识的人身份复杂,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亡命之徒替他动手,马老板,你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马鸿愤然道:“段大人,倘若真是这个逆子所为,他又岂会与小人联系?他……这个逆子……段大人,小人将他赶走之后与他再也没有关系,请大人明鉴!”

段飞叹道:“马老板,本官接手之时已经距离劫案一整天,本官估计马彪已经逃离京城,珠宝也极有可能已被他带离京城,天下这么大,要抓到他谈何容易,本官只能发布公告满天下通缉他,马老板,本官实在抱歉,这个案子,本官也没有办法了。”

马鸿垂泪道:“连段大人也没有办法,看来是天要亡我马家,段大人,这个案子不能怪你,怪只怪我马鸿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段大人,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小人原本答应大人的事,已经没有办法达成了,请大人见谅……”

段飞说道:“本官没有办法及时破案,又怎能再向你要求什么?马老板,本官定会继续追查此案,倘若能追回失物,马老板或可卷土重来,本官定会全力支持你,马老板,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你尽管来找本官,马老板,若是没有必要,几日之内最好不要离开京城,就要离开也要与本官预先知会一声,以免本官找到新的线索或是破案的时候,找不到苦主……”

马鸿垂泪点头,默然无语,段飞轻叹一声,起身告辞,马鸿木然送段飞到了门外,匡地一声,厚重的大门在段飞的背后重重地合拢了……

521章 龙舟再会

走过一个街区之后,永福公主忍不住问道:“大人,就这么算了?我还以为是去抓马鸿的呢。”

段飞反问道:“我问你,我们凭什么抓他?你当我是那些昏官吗?先抓人再大型逼供?那样虽然简单,不过却很容易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本官不屑为之,查案是一个斗智的过程,除非万不得已,用蛮只能说明办案者无能。”

“哦……”永福公主乖乖应了一声,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道:“直至如今我们都还未能确认到底是谁犯的案,有可能是马鸿,也有可能是马彪,还有可能只是一场普通的,计划周密的劫案,如今能做的就是撒开大网明察暗访,再有就是发动群众重奖检举揭发,还有就是耐心地等待了。”

石斌建议道:“大人,不如我明天去一趟京杭镖局吧,劫匪有可能是武林中人,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说不定能查到些咱们的人查不到的消息。”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错,除了京杭镖局,十大门派有八家在京城有固定的联络点,都去找找吧,尤其是丐帮,他们的眼线众多,说不定会有惊喜。”

大家轰然应诺,连原本稍有焦虑的永福公主都静下心来,笑道:“大人,看来你早已智珠在握,我只需静观其变便了。”

“谁说的?”段飞的话让永福公主愣了一下,段飞继续说道:“你的初试考卷还没交呢,明天一早若是还没交上来,或是交来的答卷错漏百出,本官就要怀疑你有没有能力做本官的师爷了。”

“哦……”永福公主乖乖地答道:“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段飞派早已认出永福公主身份的石斌和郭威四人带几个贴身金牛卫将永福公主送回兴王别府,永福公主依依不舍地走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段飞眉头微皱,姑且不论永福公主喜欢粘着自己是好是坏,她如今大清早就过来,深夜才回去,金牛卫送来送去地迟早会被有心人发现,若是那些言官纷纷上表奏说自己勾引公主,那可不是置之不理就能赖过去的,倘若正德一个高兴,亲自赐婚……

按照大明的律法,这不许那不许的规矩且不论,以自己的权势和跟正德的关系,谁敢逼嫁给段飞的永福公主住进公主府?又有谁敢约束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段飞也不在乎是否三妻四妾,男人嘛,心中总是有些渴望的,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问题在于,倘若真的是皇上赐婚,公主出嫁,那么永福公主自然就是尚未婚配也没有订婚的段大人家中正妻了,段飞可不愿委屈了苏蓉,况且永福公主出嫁前性子挺好,不代表出嫁后不会吃醋,若是在家里摆起公主的架子,甚至不让段飞娶窃,那乱子可大了,光是管箫寒那边的反应就足够段飞头疼的。

“不行,看来跟蓉儿的婚事得提前准备了……”段飞心中暗暗决定道。

一夜过去,阳光重新照亮了天地,北京城并没有因为金玉轩的宣告破产而停止运转,永福公主也没有因为段飞的担忧而不再到段飞府邸。

经过两天激烈朝争,厂卫势力大获全胜,郭震与王景隆相继离京,文官势力也偃旗息鼓,蓄势准备再奋起反击,早朝难得地平静下来,正德早朝后派了个小黄门通知段飞,让段飞陪他到太液池泛舟钓鱼,段飞急忙回府,叫苏蓉梳妆打扮,要带她去陪皇上钓鱼,很快永福公主也得到了陈寅的通知,急忙回府更衣去了。

六月底了,天气极为炎热,来到太液池边立刻就感觉到了一丝清凉,正德的龙舟早已停在岸边,段飞正要登舟,正德已得了通报,从船沿伸出头来,笑道:“段爱卿,你快上来,今日朕还要跟你比谁钓的鱼多!”

段飞仰头笑道:“皇上,微臣好久没钓鱼了,定然不是皇上对手,皇上,微臣今日带了个人,皇上猜猜看是谁?”

正德向下一看,苏蓉仰起脸,正德一看就认出来了,他大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苏姑娘,快上来,好久没听姑娘唱歌了,正好今日唐大师与文大师还有青青大家都在,你们以歌会友,朕给你们仲裁!”

“民女苏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苏蓉遥遥向正德一拜,不过她身怀六甲,身体颇不方便,正德一看顿时惊诧道:“苏姑娘平身,苏姑娘,你怀孕了?难道是……”

段飞急忙道:“皇上,蓉儿怀的是微臣的孩子,微臣今日带蓉儿来见皇上,就是想请皇上为我们赐婚的。”

正德喜道:“真的?那可要恭喜了,快上来,苏姑娘,段飞有没有欺负你?朕可以替你做主罚他跪搓衣板哦!”

苏蓉敛身答道:“奴婢多谢皇上关爱,皇上,公子待我一向很好,他怎么会欺负奴婢呢。”

正德大笑起来,说道:“朕早看出来了,在江南的时候,你们俩迟早都是一对,快上来吧,隔着老远喊话,朕嗓子都要哑了。”

段飞小心地扶着苏蓉踏着踏板进入船舱,然后在一个小太监的引导下走上了甲板,正德今日志不在钓鱼,否则怎么会开着这种高达十多米的大福船出来呢?段飞眉头微皱地走上甲板,只见宽敞的甲板之上,除了正德和太监、宫女之外,还有几个熟人,分别是唐伯虎、文徵明还有青青跟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丫鬟!

“她是什么时候跟皇上见面的?”段飞心中暗道,他向正德参拜之后,对唐伯虎和文徵明笑道:“唐翰林、文翰林,两位好久不见了,还有这位……看起来挺眼熟,不过似乎记忆中的那位没有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嘛,难道是青青姑娘的妹妹?”

青青媚眼流转,掩口轻笑道:“段大人真会说话,难怪在哪里都是人中焦点。”

正德笑道:“段爱卿他可不止嘴巴会说,又能干又有才,听说二位在应天还曾经有过一段佳话,为何言语间却如此生疏呢?”

段飞微笑道:“皇上,微臣正在头疼该如何跟太后交代呢。”

正德笑道:“不用你去交代了,太后已经知道了的,你放心好了,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来人,赐座,给苏姑娘的座椅添两个垫子。”

段飞与苏蓉齐声谢过皇上,这时小太监取来椅子,段飞小心翼翼地扶着苏蓉坐下,青青微笑道:“段大人,听说这两天你忙着一个案子,不止现在办得怎么样了?”

522章 男儿当自强

段飞摇头笑道:“说来惭愧,那个金铺劫案至今未有显著进展,金玉轩现在应该已经封铺倒闭了。”

正德讶道:“什么案子竟然连段爱卿都办不了?“

段飞解释道:”皇上,这个案子不是办不了,只是从未曾接到顺天府协助破案的请求到如今才不过两日,本案的案情又确实有些复杂,故而至今未破,金玉轩之所以封铺倒闭,是因为金玉轩老板用铺子和地产抵押……”

段飞用最简略的话向正德解说了一遍案情,正德呵呵笑道:“如此说来爱卿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朕就不替你担心了,如今除了永福公主外都已经来了,青青姑娘,今日该如何玩法?今日朕不是皇帝,只是普通的朱公子,大家随意点,谁破坏了气氛,可别怪朕立刻将他赶下船去!”

段飞笑道:“微臣遵旨……朱公子,刚才你可是说错话了哦,只有皇上才有权将我们赶下船去哦。”

正德笑道:“不错,刚才我说错话了,本公子自罚一杯

青青向段飞瞥了眼,微笑道:“据闻段大人奉旨正在筹备军歌,青青正要请教,何谓军歌?军歌与寻常歌曲有何不同?”

段飞微笑道:“军歌顾名思义自然是军队及军人所唱,用以激励士气的歌曲,以军歌有两种,一种是任何部队都可以唱,专门用于鼓舞士气的歌曲,另一种是特定某只部队专用军歌,具有特殊的意义,因由该部队自行决定,军歌与寻常歌曲区别不是很大,只需要曲调雄壮,歌词简单,词义振奋人心,朗朗上口即可。”

青青道:“原来如此,听说段大人在全国范围内征集军歌,青青也不禁心动,谱了一曲,只不过曲调简陋,不知能不能入得段大人法眼,因此没敢拿去献丑,今日只有朱公子及唐大师等几位方家,青青厚颜弹唱,望诸位勿要取笑。”

正德大喜道:“青青大家才学过人,谱出来的曲子定是绝妙仙乐,我等俗人无不洗耳恭听,青青大家,请!”

青青回首示意,小蝶与小蜻两个丫鬟给她捧来一把琵琶,段飞一看便即摇头道:“青青姑娘,虽然在下也很期待你弹唱新曲,不过在下一看你用的乐器,便知道你谱的新曲不适合作为军歌使用。”

青青看了一眼怀里的琵琶,疑惑地问道:“段大人,这是从何说起?琵琶难道不适合弹奏军乐?”

段飞摇头道:“与琵琶本身无关,须知琵琶音量强而洪亮,甚至带有金石交鸣之声,其音穿透力强,催人奋进,可以说是极好的军乐器,不过……琵琶只适合用于出师大会,或者庆功会上,在真正的战场间隙,战士们所用的乐器要原始得多。”

青青纳闷地说道:“青青愿闻其详。”

段飞笑道:“光说不练估计你们也不会相信,这样吧,就让我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器物来伴奏,唱一首已经选定的军歌来给大家品鉴品鉴。”

“好啊!”正德兴奋地鼓起掌来,他欣然鼓励地看了段飞一眼,然后得意地向青青望去,虽然他的文采根本没法和青青比,不过段飞是他手下,段飞若能一鸣惊人盖过青青,那也会让他扬眉吐气一回,谁让唐伯虎他们至多跟青青旗鼓相当,而不能压她一头呢?

段飞向正德一揖,说道:“朱公子,在下需要一柄刀和一套盔甲、盾牌,请朱公子派人取来。”

正德惊笑道:“你要用盔甲刀剑来奏乐?有趣有趣,来人,给段爱……给段公子送一套刀剑盔甲盾牌上来,越多越好。”

唐伯虎笑道:“曾闻古人以盔为锤,以盾为鼓,持干戈起舞,唐某以为轶闻,没想到今日段大人竟然以刀剑铠甲奏乐,唐某实在是期待啊……”

“雕虫小技而已。”段飞笑道:“战场之上任何与战斗无关的东西都是多余的,琵琶、古筝这样的乐器不仅娇贵,而且多余,唯有刀枪剑盾,才是战士们随手可得的乐器,它们敲击而成的声调简单激昂,最能激励士气。”

大家都充满期待地等着金牛卫将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刀枪剑戟抬上来,段飞提起一把厚背大刀,再拿起一只盾牌……

叮叮当当地试过音之后,段飞左手持盾右手持金牛盔,说道:“诸位听清楚了,在下将要弹奏的此曲名叫《男儿当自强》!”

‘当当当当……’

段飞连续用手里的金牛盔敲击精钢大盾,发出一连串铿锵高昂的调子,大家心中顿时一动。

随着激昂的曲调,段飞仰天唱道:“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象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大家都听出段飞正在奏的曲子是由古曲《将军令》改编而来,不过曲调之雄壮激越,却远胜古曲,歌词豪迈激进,与曲子配合得天衣无缝,听着金铁交鸣之声,眼前似乎来到两军阵前,激烈的拼杀,热血的飞溅,无不令人热血沸腾,止不住地荡气回肠。

一曲唱完,大家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雄壮的歌声和铮铮交鸣,过了好一阵正德才一跃而起,大喜鼓掌道:“好曲,果然好曲,此曲雄壮激扬简直无与伦比,段爱卿,就用此曲作为大明的军歌吧!”

段飞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正德拜道:“皇上,微臣已征得数百首慷慨激扬的曲子,其中有十余首为微臣亲手所谱,皇上只听得一首就做决定未免太快了,不如找个时间微臣一一为皇上奏来听听,到时候皇上再作决定不迟。”

正德大笑道:“如爱卿所请,朕真的是无比期待,就选在后日如何?后日就是七月了,朕要开经诞,爱卿就在经诞上演奏军乐,希望那般古董老糊涂能被爱卿弹奏的乐曲震醒。”

段飞汗然道:“皇上,这样不妥吧,微臣会被唾沫子淹死的,不如……不如在半个月之后,微臣打算在锦衣卫中搞一次演习,到时候皇上就将文武百官都招集到一块,让微臣用事实给那些只懂之乎者也的大人们好好上一课吧。”

正德笑道:“这样也好,朕准了,时间你定下之后跟朕说一声就好,嗯,这些东西用不着了,都拿回去吧,青青大家……咦?青青大家,你怎么闷闷不乐?是谁惹青青大家不开心了?”

青青黯然道:“皇上,青青今日听段大人一曲方知什么叫井底之蛙,青青自以为谱的曲子已是绝佳,没想到跟段大人谱的曲子一比……青青简直无地自容了……”

PS:《男儿当自强》乃是电影《黄飞鸿II男儿当自强》主题曲,由香港音乐鬼才黄沾改编自古曲《将军令》并作词,主唱:林子祥(粤语版)成龙(国语版),乃是灯灯最喜欢的歌曲之一,当年读书的时候经常听,听了之后就不敢偷懒了,O(∩_∩)O~

523章 玫瑰之约

青青消沉了一会后迅速恢复过来,她在艺术的造诣上远超段飞,她可以跟唐伯虎、文徵明谈笑风声,连正德和苏蓉都偶尔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唯独段飞做一副皱眉苦思状,被逼无奈时才绞尽脑汁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不过他的见识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加上刚才表现惊人,大家也未敢轻视他,仔细斟酌他的话之后反而有所收获,心中更是惊异。

段飞抽空向正德请旨赐婚,正德慨然应允,还打算让钦天监给他挑个好日子,然后再完婚,虽然日子未定,不过段飞的心却定了下来,他向苏蓉望去,苏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里温柔如水……

永福公主姗姗来迟,正德罚她当场做诗一首,永福公主自幼熟读诗书,这倒是难不倒她,这下人齐了,大家放船入湖,当青青再对段飞试探的时候,段飞又多了个帮手,正德虽然懵然不觉,青青却明显感觉到了永福公主的敌意,她嫣然一笑,将矛头转向了唐伯虎和文徵明,段飞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地钓起鱼来。

斜阳西下的时候,天气没那么燥热了,正德发起的这个小小聚会就此告一段落,正德邀大家回豹房继续玩耍,青青婉言谢绝了,段飞也借口还有案子要办,而且苏蓉不能久劳,于是向正德告退出来,一马一轿,在金牛卫的护送下,向家中返回。

“段大人……段大人……”有人从背后追来,段飞回头一看,只见青青的丫鬟小蜻正拍马追来,他停下马问道:“小蜻姑娘,你有事吗?”

小蜻气喘郁郁地来到近前,双手呈上一封信道:“大人,我家小姐命婢子送信给段大人,还说请大人看过之后给婢子个回话。”

“哦?”段飞把信拆开一看,青青竟然约他明日到大乘庵相见,大乘庵位于城西,是个著名的庵堂,青青目前正借宿在那里,段飞沉吟了一下,答道:“请小蜻姑娘带个口信回去,就说本官多谢青青姑娘相邀,本官明日一定准时赴约。”

小蜻惊讶地看了段飞一眼,说道:“婢子会将大人的口信转告小姐,婢子告退了。”

小蜻走后段飞继续上路,石斌凑了上来,低声笑道:“飞哥,这个青青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在宝应的时候她就屡次相约,现在又来约你,飞哥,你刚才为何不回答的隐秘一些?消息若是传出,只怕全京城的书生都要跟你拼命了。”

段飞哼地一声说道:“你多动点脑筋好不好?小蜻公然拦路送信,若是我遮遮掩掩,反而惹人注意,我不如公开这件事,看那丫头怎么办!你难道忘记了?去年在宝应,也是六七月的时候,她还曾约我泛舟游湖,结果如何你还记得吧?”

石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飞哥你定是走桃花运了,你要悠着点啊。”

段飞哼了一身,作势扬鞭,石斌急忙躲到后边去了。

苏蓉轻轻揭开窗纱,对段飞道:“公子,你不该扫了青青姑娘的性子,否则她也不会处处针对你,她公然约你前去相会,只怕也不安好心,公子你可要小心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理会得,去年见她的时候,她还求我保护她,不要让皇上见到她,可现在……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明天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苏蓉突然笑道:“她喜欢做什么没人管得着,公子妄加追问,只怕有害无益,倘若皇上真的喜欢她,那么明日公子还是不要去的好。”

段飞道:“所以我才公然应约,就算传到皇上耳里,我也有话可说。”

苏蓉摇摇头,把窗帘放了下去,段飞一会点头一会摇头,青青出现在正德身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现在,该如何是好?

段飞将苏蓉送回家,然后立刻赶往锦衣卫北镇抚司,一面命人将王佐及负责京城情报搜集的负责人招来,一面批阅学员们交上来的卷子。

批完卷子王佐还没回来,段飞先招来石斌等四个教官,以及那十六个学员,就着卷子一一讲解批驳打分,一十六个学员中自有陆炳及格,其余的都只打五十九分,他们之所以还差一分才及格,是因为他们没有坚持自己的主见,在一切还未明朗的时候,他们受段飞和陆炳的言论行动影响,放弃了对其他人的怀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马鸿身上。

段飞总结道:“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指证嫌犯的时候,你们决不能放弃对主要嫌疑人之外的其他嫌疑人的继续调查,记住了吗?”

连同教官在内的二十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大声答道:“是!大人!大人的教诲我们时刻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段飞挥挥手,说道:“就这样吧,解散!”

学员们走了不久,王佐终于回来了,段飞劈头便问:“王佐,我命你严密关注青青姑娘的行踪,决不让她与皇上见面,你是怎么搞的!今天我在皇上龙舟之上才知道,她与皇上的关系早已非比寻常了!”

王佐面不改容地答道:“大人,青青姑娘的事小人一直都知道,是张公公暗中安排,将皇上带去见青青姑娘的,当时卑职陪着大人前往山西去了,无人在京中主持大局,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卑职见皇上对青青姑娘以礼相待,卑职又偷偷派人通知了青青姑娘,她得知皇上真正身份之后也没有选择离开京城,反而与皇上相处融洽,卑职就做出了决定,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大人为好。”

段飞冷声道:“为什么?”

王佐道:“大人对青青姑娘异于常人,卑职不想大人因为感情上的事做出错误的决定,卑职擅自行事,请大人治罪!”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本官爱上了她?真是笑话,本官不希望她与皇上相见,是因为本官怀疑她的来历!现在好了,她与皇上关系极为亲密,连皇太后都默许了,说不定很快她就会被皇上纳入宫中为妃,倘若她真的心怀叵测,麻烦就大了!”

王佐悚然心惊,说道:“大人,她究竟是何来历?卑职怎么看不出一分疑点?”

段飞道:“本官也没有证据,否则早将她抓起来了,她背后原本就有许多人支持,现在还多了个皇上,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轻举妄动?算了,本官会留意她的,今日这番话你们不得与任何人说起,否则杀无赦!”

524章 分道扬镳

PS: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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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段飞的性子我很清楚,他一般不会主动针对别人,他定是对你有所怀疑,否则决不会当着正德的面如此打击你,你创的曲连弹奏的机会都没有,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师妹,我觉得你该离开京城了。”

在一个生意清淡的小酒馆,两个头戴斗篷的人正在低声细语,正是乔装改扮了的管箫寒跟她的师妹——名扬天下的歌舞大家青青姑娘。

听到师姐的劝说,青青微微一笑,说道:“师姐,对于段飞的反应,我并不这么想,男人我见得多了,这一点师姐可比不上我,段飞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虽然异于常人,不过终究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劣根是改不了的,他同样想将我收入房中,只不过他清楚他没有那个能力,是以能比其他男人收敛,今天他突然见到我与正德在一起,眼里的惊骇和失望一闪而逝,他之所以针对我,打击我,正是因为嫉妒与失望,我暂时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如今段飞已成我们的心腹之患,从外部已无法对付他,唯有从正德入手,才能转瞬之间让段飞灰飞烟灭!”

管箫寒轻叹道:“师妹,你何尝不是嫉妒了?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段飞之才让你惊羡了吧?你是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折了?你之所以约他,设下陷阱,真的是为了神教吗?你经常跟我说你早已将全副身心献身歌舞,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青青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寒意,她淡淡地说道:“人是会变的,师姐你不也说过此生决不对男人动心吗?为何你对段飞如此关爱,甚至为他献身?”

管箫寒一愣,她讶道:“难道你是因为我才……师妹啊,我是迫于无奈啊,功力再不恢复,我如何对抗教主他们?如今我在教中已占了半壁江山,可见牺牲还是值得的,师妹,你怎能因为这件事……”

青青冷声道:“事实如何你自己清楚,从河南回京之后,你脸上的笑容都比从前多了几分,还时不时站在那里发愣傻笑,师姐啊,真正不明白的是你啊,应该立刻离开京城的也是你啊!我是绝不会离开京城的,师姐你难道不觉得接近正德,争取为他生个小皇帝,这才是神教统治天下的捷径吗?”

“你简直疯了!”管箫寒忧虑地看了青青一眼,说道:“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幸福来赌博,师妹,在尚未陷入更深之前,醒醒吧。”

青青冷笑道:“师姐,自从我们被选入神教,又何来幸福可言?正德并不令人生厌,跟他相处还是很快乐的,能成为他的贵妃,甚至入主中馈成为皇后,皇太后,这是多少女人的梦想?这还不够幸福吗?何况……只需稍稍施展点手段,我就可以垂帘听政,举天之下,没有人能阻止我,神教的大业唾手可得!师姐,不如你也入宫来吧,不是处子也没关系,我们师姐妹联手操纵朝政,天下谁人能抗!”

管箫寒充满担忧与失望地望着青青,青青抵不住她的目光将头微微偏开,两股泪水瞬间涌出眼角,连成璀璨的珠泪轻轻滑落……

管箫寒伸出手握住青青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说道:“师妹,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我承认我喜欢段飞,但是我们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他……已经向皇上请旨赐婚了,师妹,回江南吧,我们像从前那样好吗?”

“迟了……”青青轻轻抽出手掌,淡淡地说道:“师姐,如今你已经无需我的保护,守护使之职你另外找人接替吧,今后没什么必要还是不要再见,锦衣卫今非昔比,若是被段飞查到我的底细,他一定会破坏的,我保证明日之会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害他,希望师姐你也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他,否则小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带回来的那个人资质极好,稍加调教已经可堪大用,你自己领回去吧,师姐,小妹要走了,千万保重……”

青青飘然而去,一路留下点点泪珠滚入尘埃,在背后,管箫寒手指扭得青白,慕地伏案无声地抽泣起来。

……

在段府后宅,苏蓉坐在床上,身体后仰,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她满脸羞红地望着正在给她脱去罗袜的段飞,扭捏地说道:“夫君,这些事交给丫鬟去做好了,贱妾怎好让夫君做这样低贱的事……”

段飞正色道:“谁说给老婆洗脚低贱了?我也不喜欢你自称贱妾,你是我的宝贝老婆,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自称我或者宝宝,否则违反一次就罚你小屁股挨一巴掌,记住了吗?”

“喔……”苏蓉怯怯地答应着,等段飞褪去她的罗袜,露出一对白生生的雪玉天足时,她忍不住躺倒下去,用双手捂住了脸蛋,虽然段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为她洗脚,不过在这年代,女人的脚代表的意义要重大得多,三寸金莲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看到的,就算丈夫都不行,现在段飞将苏蓉一对小巧的天足把握在手里,苏蓉羞得只想用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盖起来。

“蓉儿,你的脚长得真好看,不大也不小,形状也可爱得很,相公我最喜欢了,你知道吗?脚上有人身上除了脑袋之外最多的穴道,所以脚有人的第二心脏之称,每天揉揉脚按摩一下穴位,一天的困乏都会消于无形,蓉儿你现在身体不便,夫君我每天给你按摩一下,你会很舒服的,脚也不会浮肿,再说夫君喜欢把玩你的小脚,难道你还不允许吗?”

“呜……”苏蓉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反对,段飞嘿嘿一笑,继续仔细给苏蓉按摩着,苏蓉的脚皮肤很细滑,柔若无骨、不盈一握,果然好玩得很……

就在段飞慢慢享受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两声呵斥:“是谁擅闯段府?站住!”

叮叮两声过后,响起两声闷哼,紧接着有人吹起了尖细的哨声。

段飞一惊,他迅速给苏蓉擦干脚上的水珠,从床头取下龙牙刃拿在手里,苏蓉也被惊醒,她惊讶地问道:“有刺客?”

段飞嗯了声,朗声说道:“阁下能迅速击退本官贴身护卫,可见是位功参造化的高人,既然来了,何不入来一见?”

525章 官人我要

PS:很奇怪,这一章今天翻看的时候发现少了不少字,不知其他章节是否也这样,我明明发全了的,系统自己整段给我删了了,怪事……其他章节若是出现有漏字或情节少了的,请大家发帖或站内短信告诉我,我有机会就补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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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管箫寒的声音,她淡淡地说道:“是我,丫头小寒,公子,能否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些话我想跟公子说,蓉儿妹子,恭喜你啊,很快就要奉旨成为段夫人了。”

段飞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了苏蓉一眼,苏蓉点点头,低声道:“你去吧,我自己先睡了,小心些。”

说完之后苏蓉提声道:“小寒姐,小妹能有今天都多亏了姐姐提携,如今天黑夜寒,你可不要凉着相公,否则小妹可不依你,相公,你去吧。”

段飞把龙牙刃挂上,再披上件外袍,他拉开门,只见管箫寒一身漆黑站在小院里,身边已围上六小金刚,他们手中刀剑都小心地指着管箫寒,还有更多护卫正在快速赶来。

段飞提气喝道:“没事了,大家各归本位,你们几个也把武器收起来,退后!”

六小撤剑退开,管箫寒丝毫没有动作,段飞向她走去,柔声说道:“箫寒,你想带我到哪去?”

管箫寒冷冷地说道:“跟我来。”她说完便提气纵身,向远方奔去,段飞也提气追了上去,六小金刚想要追去,段飞却喝道:“谁也不许跟来,保护夫人!”

管箫寒一刻也没有停歇,她一连过了许多街巷,最后来到一所大宅后院,投身而入一间屋子,段飞估计这里是黄华坊东边某处,距离朝阳门已经不远。

段飞跟着穿窗而入,发现屋里点着烛火,从屋里布置来看,这应该是大户小姐的闺房。

就在段飞猜测管箫寒难道就住在这里的时候,只见管箫寒从闺房里唯一的床上抱起一个仅着着小衣且大片肌肤裸露出来的年轻女子,就在段飞张口结舌的时候,管箫寒已将那女子抱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段飞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把她丢哪里去了?”

管箫寒冷声道:“丢到外间丫鬟的床上去了,放心,我从来就没有胡乱杀人的习惯。”

段飞微微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管箫寒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突然流出泪来,段飞惊讶地走过去,为她抹去脸上泪水,轻抚着她的面庞,轻声问道:“箫寒,你受什么委屈了?说出来相公替你做主!”

管箫寒扑入他怀里,两只小拳头在他胸口猛擂,说道:“都怪你,都怪你,我说过,要你给我留着大妇之位的,谁让你请旨赐婚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段飞轻叹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没办法啊,蓉儿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我得给她一个名分,何况……永福公主紧粘着我,我若不先下手,只怕你们俩连妾室都没分了……”

管箫寒用手在他腰上一扭,怒道:“还不是怪你!若你紧守尊卑之道,远远地就避开她,又怎么会勾搭上堂堂的公主!都怪你!都怪你!”

段飞苦笑道:“你怪我也没用了,现在米已成炊,皇上已经答应赐婚,就算你立刻嫁入段家,至多也就是个平妻了。”

管箫寒抱着他默默流了一阵泪,然后突然抬起头说道:“我不管,我也要替你生孩子,现在就要!”

管箫寒和段飞纠缠着倒在别人的闺床上,缠绵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平静下来,管箫寒一口咬在段飞脖子旁,段飞没有喊疼,而是担忧地说道:“箫寒,你今天神色很不一般,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说来给我听听好吗?是不是邵珈钰又背叛了你?”

管箫寒凄然摇头,道:“不,他不敢背叛,我伤心的是别的事,你帮不了我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我正好有个问题要问你,箫寒,你曾跟我说过,你有个师妹,也是你的守护使,你们的关系非常好,她现在在哪里?”

管箫寒心中一颤,她不动声色,维持着凄然的语气,说道:“她当然时常跟我在一起,年初的时候曾经来京城,后来京城局势稳定之后,她又离开了,你问她做什么?”

段飞答非所问地道:“你应该知道名震江南与京城的歌舞大家青青吧?她到底是何来历你知道吗?”

管箫寒讶道:“她的来历应该不难查吧?你怀疑她什么?”

段飞摇摇头,说道:“她的故事太传奇了,难免让人心生疑窦,今日我见她与皇上关系密切,或许很快我们大明朝就要多个贵妃了,可她来历不明,让我很是担忧……”

管箫寒沉默着,段飞也没有再继续说话,直到三更鼓过,管箫寒才迅速起身,说道:“我要走了,明天一早便离开京城,也许很久不会回来,阿飞,你千万珍重,我与蓉儿妹妹肚里的孩儿不能没有爹爹,那个青青既然来历不明,你对她就更要小心,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段飞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说道:“我们已有许久不做了,你怎么知道这一次定能在你肚子里种上我的种子?”

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你啊,坐拥宝山而不用,咱们神教典籍中自有记载,金风玉露一相逢,我便已有感应,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不论大小,都是你的孩儿。”

段飞笑道:“不论大小都是我老婆,你打算何时过门啊?”

管箫寒目露期待,她悠然轻叹道:“贱妾也期待着那一天,不过……”

管箫寒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她回头朝段飞一笑,说道:“下次见面不知会在何时何地,贱妾希望不会是在疆场之上,相公啊,你是否该给临别的妻子说几句鼓励与祝福的话呢?譬如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之类的?”

段飞翻了翻白眼,说道:“我祝你身体健康、母子平安,别的就算了。”

管箫寒咯咯笑道:“多谢夫君祝福,贱妾去啦……”

等管箫寒走后段飞迅速穿好衣裳,离开之前到外间看了看,那个衣衫不整的小姐跟她的丫鬟睡得正香,段飞这才放心离去。

第二天一早,段飞没有参加早朝,他一大早便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召集几大巨头开了个会,交待了一个新任务,十五日后也就是七月十四鬼节的时候,段飞要组织一个小型阅兵式,他要给正德看看锦衣卫在他手里的新风貌,顺便还要震慑朝中那些整天与他作对的人。

段飞交待完任务之后,开始听取大家的发言,王佐在锦衣卫中目前排位仅在段飞之后,首先就由他发言,王佐首先介绍了京城中发生的大事,金铺劫案依旧没有线索等等,末了,王佐犹豫了一下,说道:“目前京城中最震撼的,就是大人跟青青大家的约会了,大人,你真的要去吗?”

526章 镜花水月

未时末申时初,段飞带着一小队护卫来到城西大乘庵,大乘庵地处偏僻,香火稀少,与段飞曾去过的隆福寺、朝天宫根本没法比,不过却胜在清幽深远,古朴宜人,也是隆福寺、朝天宫没法比的。

段飞敲开庵堂的门,一个老尼姑走了出来,段飞自报身份,老尼合十道:“青青姑娘已经交代过,请大人跟我来,庵堂乃修行清净地,大人的护卫请自便吧。”

段飞点点头,回头吩咐道:“本官一个人进去,你们就不要跟来了,庵堂之中不会有危险的。”

段飞如今的权威日重,他既然发话,其他人不敢有异议,便不再跟入,段飞跟着那个女尼进入庵中,七拐八扭地,曲径通幽,直到一处写着水月斋的院子前,那女尼向段飞一揖,道:“青青姑娘就在里面,贫尼先行告退。”

段飞进入水月斋,只见这里面景致大异其余,转过回廊,眼前赫然出现一只波光粼粼的湖泊,蜿蜒的曲桥延伸到了湖中心,一座八角亭矗立在湖心,依稀可辨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字‘湖心亭’。

湖心亭中传来铮铮调琴之声,一坐二站三个窈窕的身影映入眼帘,段飞微微一笑,向湖心亭走去。

青青仔细地调着弦,段飞快走到湖心亭中的时候她依然未察觉,她的婢女小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轻声唤道:“小姐,段大人来了。”

青青姑娘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段大人,青青未能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段飞笑道:“青青姑娘怎么客气起来了?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小蝶小蜻,你们都下去吧,本官有色心没色胆,不会对你们姑娘不利的。”

小蝶和小蜻忍住笑,垂首对段飞道了个万福,说声奴婢告退就走了,青青继续铮铮拨弄琴弦,说道:“段大人,人是会变的,想当初奴家一请再请,大人都不肯赴约,昨日小蜻回复说大人很爽快就答应前来赴约,还让奴家惊讶了好一会呢。”

段飞轻叹道:“是啊,环境不同,人必须学会适应,若是一成不变迟早会被淘汰,青青姑娘,不知你今日召唤本官前来所为何故?”

青青淡然道:“昨日段大人惊采绝艳的弹唱令青青大开眼界,青青无以回报,今日打算拿一曲早已写就却从未与人分享过的曲子请段大人品鉴一下,不知段大人可有此雅兴?”

段飞笑道:“尊敬不如从命,本官洗耳恭听。”

青青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琴声渐起,段飞仔细聆听,发现这个调子一场的凄婉,刚听了几个音符,心中竟然升起悲凉的感觉,段飞心中一凛,急忙敛神以待。

琴声突尔急骤如雨打芭蕉,段飞心中一颤,青青如泣如诉的声音慕然灌入耳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为怀念亡妻王弗而作的一首《江城子》被青青演绎得淋漓尽致,段飞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许久没有记起的人与事历历在目,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只是将这些记忆藏在了脑海的深处,如今却一股脑地被青青的歌声勾了起来。

弹完此曲之后青青扑在琴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段飞定了定神,问道:“情境心生,青青姑娘何以如此悲伤?莫非最近青青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么?段飞忝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若能帮上忙,青青姑娘千万莫要客气!”

青青慕然回头,泪湿桃腮地质问道:“段公子,段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早已是情根深种了吗?”

段飞愕然睁大了双眼,惊呼道:“你说什么?”

青青回过头去,轻拨琴弦,弹起的正是段飞与她初见时段飞哼唱的那首《凤求凰》,前奏过半时青青突然按住琴弦,曲音顿绝,青青凄然道:“自青青成名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指摘我曲中的不是,并且当场作出修改,就是那一次,你的身影便经常浮现于我梦中,数月之后,我们在应天重逢,你被逼当场作诗作曲,《彩云追月》宛若天成、技惊四座,我的心中便再也少不了你的影子,每当我做出新曲,我便会想,不知我的曲子与段公子相比会如何如何,京城再会的时候,你一曲《精忠报国》令天下才子尽皆黯然,青青从此心中再也没有旁人,段郎啊段郎,为何你竟如此狠心,昨日在我面前,竟然为别的女子请旨赐婚……”

青青泣不成声伏案恸哭,段飞惊疑不定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哽咽着说道:“你走吧,当年师父死后我闭门七日苦创《江城子》,今日用来话别段大人,从此天人两隔永不再见,段大人,你可以走了……”

段飞苦笑道:“真没想到,本官竟然给青青姑娘造成如此大的困扰,本官早已心有所属,对姑娘只有欣赏与爱护,绝不涉及私情,还请姑娘明鉴,昨日之事……段飞实在惭愧,请姑娘莫怪,段飞希望姑娘能看开点,天下何处无芳草……真正的才子才有资格配佳人,我看杨慎那个家伙就不错,姑娘不妨考虑考虑……”

“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青青慕然将那价比千金的古琴回身向段飞投去,段飞急忙接住,然后轻轻放在地上,说道:“青青姑娘现在太过激动,在下先行告退,日后有机会再登门致歉……”

段飞疾步离开了水月斋,继而离开了大乘庵,守在庵门前的近卫大为惊异,急忙召集同伦,大家拥着段飞向锦衣卫北镇抚司返回。

一行人马刚走到京畿道附近时,只见一个锦衣卫飞马驰来,见到段飞后跳下马倒头便拜,同时双手高高举起一张卷曲的纸团,大声道:“段大人,内情部王佐大人命小人传来最新消息,请大人过目!”

段飞接过纸卷儿,展开一看,顿时展颜笑道:“本官忙着幽会佳人,有人便按捺不住了,很好,你替本官传令给王佐大人,不得打草惊蛇,本官要放长线钓大鱼,嘿嘿,哈哈……”

527章 鱼跃龙门

北京城北有两座城门,分别是德胜门和安定门,分别代表着人们的两个期望,平时安定,遇有战事,将士们得胜归来,那个得字在读书人眼里不好看,于是改成了德,以德胜人,那才是真正的至高境界啊!

可惜世上从未有过那样的好事,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贫富不均、极不公平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不是唐朝的专享,这不,段飞在那边幽会天下第一才女的时候,一队衣不蔽体的乞丐正在顺天府衙役和北城兵马司兵丁的驱赶下自安定门离开京城。

京城乃天子脚下,自然不能允许乞丐这种污染市容的职业出现,京城本来就该是达官贵人、富庶商贾们醉生梦死的享乐之地,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达官贵人随时可能因罪潦倒,富可敌国的商贾也总有破产的一天,于是京城里的乞丐那是赶之不绝的,今天赶走一批,明天又出现一批,想当初堂堂南京吏部尚书王琼之子王景隆也几乎沦为乞丐被赶出京城,若非玉堂春慷慨赠金,只怕这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根本回不到应天,许许多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身无分文的人可没有王景隆的好命,他们不得已离开家园,走上了漫漫乞讨求生之路。

曾经一掷千金面不改色的金玉轩老板马鸿,如今正凄凄惨惨地带着四房妻妾总共五人,衣衫褴褛地混在乞丐群中,从安定门离开京城。

在出城的时候,他们身上仅有的包袱也被拆开检查,稍微好点的衣物都被守城门的士兵抢了去,马鸿他们不敢与拿着刀枪的士兵争抢,只能凄然垂泪,互相扶持着继续向北走去。

马鸿五十多岁了,经常在外奔波,他的身体还不错,可他的原配就不行了,在家里养尊处优几十年,身材痴肥,哪里禁得起长途跋涉,才出了安定门没多远,她就向马鸿哭诉道:“老爷啊,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为何不能接受卓掌柜他们的馈赠,至少可以租辆马车代步啊。”

马鸿回首望了一眼巍峨的城墙,苦笑道:“夫人,你当我想这样吗?大通钱庄请了人盯着咱们呢,只要咱们身上有银子,立刻会被他们抢去了。”

伏琬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她一双小脚早已又酸又痛,她忍不住说道:“老爷,咱们可以请卓掌柜替我们交了马车的租金和伙食费,一路送咱们回乡嘛,现在不但没有马车坐,我们走的也不是回乡的路,老爷,难道你要带我们去关外?”

马鸿眼里阴戾一闪,他哼了一声,说道:“老爷我当年就是讨饭来到京城的,老爷正是要带你们去关外,在那里我们还有机会,我马鸿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

等大夫人休息一阵后,马鸿他们继续上路了,又走了一阵,来到一个叫郑村坝的小镇,马鸿带着妻妾四人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向前走去,越不想惹事,麻烦倒是越容易上身,三个正在街边蹲着聊天的混混看到他们几个,顿时两眼一亮,抢上前拦住了五人去路。

“啧啧,这世道真变了,老子三弟兄一个老婆都找不着,你这个乞丐倒是娶了妻女成群啊,老兄,咱们商量一下,把你两个女儿留下给哥仨个玩玩怎么样?”

马鸿四房妻妾,最年轻的两个都还没过二十岁,给马鸿做女儿都嫌小了,难怪三个混混误会。

马鸿张开手护着妻妾,怒道:“岂有此理,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那三个混混哄笑道:“王法?在这里你爷爷的话就是王法,来,看看这个小娘子长得水不水……”

三个混混一下就把马鸿推倒在一边,其中一个伸手向身材最为窈窕的伏琬摸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住手!”

三个混混一愣,只见一个壮汉大步冲了过来,当面一拳就打倒了一个,又飞起一脚踢翻一个,剩下一个抱头就跑,结果被那大汉一脚踹在屁股上,滑出一丈多,那大汉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喝道:“你们三个家伙好大狗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滚!大爷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否则下次就打断你们狗腿!”

那三个混混爬起来之后抱头鼠窜,还恶狠狠地留下句话道:“你等着,爷爷去找帮手!你有种就别跑!”

那大汉根本懒得理睬,他呵呵一笑,回头招呼道:“娘子,已经没事了,咱们继续走吧。”

一个骑在驴背上的女子得儿一声,那驴儿向前走来,大汉看了马鸿一眼,笑道:“老兄,难怪那些混混会盯上你,还是快走吧,免得等我走了,那些混混又来打你主意。”

大汉的娘子已经来到他身边,娇哼一声道:“走吧,管那么多闲事作甚?天下那许多不平事,你能管得几回?”

大汉哈哈一笑,道:“我只管问心无愧而已,走咯,得儿驾……”

大汉走远之后马鸿也带着妻妾离开,远远地跟着那个大汉,大汉回头瞅见了只是微微一笑,马鸿走的是小路,那大汉渡过榆河之后就向北沿大道而去,看样子是去营州左屯卫的,马鸿却向东而行,走的尽是破破烂烂没什么人走的小路。

马鸿带着四个女人,走了两天才走到营州后屯卫,他的大老婆再也走不动了,马鸿变戏法似的弄来一辆大车,一家五口迅速换装乘马车继续向东,连夜赶路,经过营州右屯卫,来到东胜右卫,天亮了也不稍作停歇,直接奔向龙井关……

龙井关是长城上一个很普通的关口,再往北就是朵颜三卫控制的地区,马鸿驾车进入龙井关前的小镇,一家子住进了客栈里,他一个人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就回了客栈静静等待着。

天渐渐黑了,突然,马鸿租的房间门被敲响,有人在门外说道:“爹,是我,快开门。”

马鸿猛地将门拉开,只见自己儿子正憔悴地站在他面前,马鸿将他让入屋里,急着问道:“情况如何?买通守卫了吗?东西还好吗?”

马彪点点头,说道:“已经办好了,才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东西我没敢带在身上,爹,快叫娘和小姨她们一起准备趁夜通关走了。”

马鸿狠狠地点点头,带着马彪向后走去,马夫人突然见到儿子惊喜莫名,在马彪的催促下大家急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马鸿突然一巴掌打在伏琬面颊上,伏琬发出一声惊呼,被打得几乎跌倒,就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马鸿狠狠骂道:“你这个贱人,连家里的仆人都偷,没见过男人吗?以为攀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就牛气了?贱人,你竟敢背叛我,想在咱们出关的时候捣鬼是不是?阿彪,帮爹将这个贱人捆起来,塞上嘴巴用布袋装了,混出关去就把她送给朵颜三卫那些蛮子做见面礼,今后也好有个照应,嘿嘿……”

伏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父子两按倒在床上,就在两人准备施暴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穿牛角金甲的年轻将军大笑而入,悠然道:“马彪,本官找你找得好苦啊,今天你们父子终于团圆了,本官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你们还不放了伏琬姑娘,想拘捕吗?来人啊,统统给我拿下!”

528章 老天有眼

随着段飞一声令下,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马鸿、马彪按住捆绑起来,段飞上前将伏琬扶起,安慰道:“伏琬姑娘,本官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

伏琬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马鸿被按在地上跪着,依然气急败坏地骂道:“贱人,老夫早该在路上就将你卖给路边长满烂疮的乞丐,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够了!”段飞喝道:“马鸿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你以为本官能抓到你是因为伏琬姑娘告密吗?你还真高估了自己,本官第一次去你府上的时候,就已经在怀疑你了,本官为了迷惑你,故意没头没脑地东查查,西查查,你果然以为本官没什么能耐,不可能怀疑到你头上,因此你急不可耐地离开京城,正好中了本官放长线钓大鱼的计谋。”

马鸿惊怒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怎可能被你一眼识破,你骗我,定是这个贱人……”

段飞慕然飞起一脚踢在马鸿脸上,踢得他满嘴是血,牙都不知掉了多少颗,段飞冷笑道:“伏琬姑娘没有作奸犯科,也没有偷汉子,你有什么权力骂他?真正的贱人是你们父子!你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实际上处处都是漏洞,伏琬姑娘借银子给蔡强是因为蔡强曾经救过她,你这个老糊涂不懂自省,倒是怀疑别人对你不忠,哼,本官告诉你吧,本官从在路上撞见蔡强的那一刻便怀疑你了,你早知蔡强要请假,为何不当时便告诉司大人?第二日一早你把蔡强拿下之后为何不立刻将他送去衙门?蔡强被拘后也没受过刑,你锁了他半天才派人送去衙门,半路上居然还让蔡强抢了马逃跑,你分明是欲擒故纵,想坐实蔡强的罪名!”

段飞冷笑着继续说道:“晚上本官去你府上询问案情的时候,早已派人明察暗访搞清楚了很多事情,你家财万贯,至今也才娶了四房妻妾,是家有悍妇吗?显然不是,你有个长处,就是不赌不嫖,你很少去青楼胡混,认识伏琬姑娘只是个巧合,直到今年四月底五月初你才突然加入伏琬姑娘的追求者之列,你不惜巨金投入,最终横刀割爱,夺得美人归,正因为你是奇兵突出,因此崔飏才输得不服气,他这人睚眦必报,扬言要找你算账,没想到却正堕入你的计算中。”

“还有马彪,据本官所知,马彪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过他倒是继承了你的长处,一向不赌不嫖,同样是在四月底的时候,马彪突然纵情于赌场,越赌越大越输越多,以致终于欠了京城中最有权势后台的聚宝赌场老板张恒阳一大笔银子,张恒阳派人索债,就给本案掩上了第二层迷雾。”

段飞道:“本官早已查知这些细节,当你夜里声泪俱下犹犹豫豫将这两人作为嫌犯提供给本官的时候,本官便已将你列为头号嫌犯,历来监守自盗的案子多不胜数,搞得这么破绽重重却又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估计就只有你马老板了。”

马彪终于没话可说,他颓然叹了口气,垂下头去,段飞继续说道:“如今已是七月,你辛辛苦苦布置了两个月之久,定然是计划周详的了,换做是资源有限的顺天府或是大兴县,或许你已经得逞,可惜你遇到了本官,锦衣卫的人手可不是顺天府能比的,本官故意沿着你给的线索乱查,其实整个京城都在本官的监视之下,那天本官半夜离开马府,你回去没过多久便因为伏琬姑娘不慎打翻一个茶盏便对她又打又骂,本来你心情不好偶一为之本官还可理解,不过听说你打骂伏琬姑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蔡强之所以那么害怕不敢说出是谁给他银子,正是担心说出来后会害伏琬姑娘被你打骂,你连这一点都利用了,马老板啊,你的算计果然精明到了极点!”

马鸿苦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也没想到,放蔡强逃跑竟然会引来号称神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真是天意啊!”

“错。”段飞肃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精明的算计也没有用,马老板,你现在可是心服口服了?”

马鸿苦笑道:“小人心服口服,请大人直接称呼小人贱名吧,小人已是罪民一个,老板二字听在耳里实在刺耳。”

段飞笑道:“这句话你对本官已说过三四次了,若非心中有鬼,人家怎么称呼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本官一直没有抓你,是因为找不到本案另一个主谋,也就是你儿子马彪,他借口躲债被你赶出家门,失踪已有数日,本官翻遍了京城都没找到他,这小子显然奉命出城安排逃跑的事去了,那些所谓失窃的宝贝说不定早已被他带出城藏起来了,贾泉只不过是一个贪财而且倒霉的同伙,他买珠宝只不过是个幌子,也许你许以小利说动了他,结果他却挨了重重的一棒子……”

“小利?”马鸿哼了一身,说道:“那混蛋趁火打劫,勒索我要六成啊!那一棒子竟然没打死他,真是太可惜了。”

段飞冷笑道:“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好了,废话说完,马彪,东西呢?快交出来吧,难道真要尝尝锦衣卫大刑的滋味?”

马彪苦笑着答道:“大人,东西已经不在小人手里,小人赌博赌上了瘾,这几天功夫已将东西全输光了,只剩下点盘缠和买通龙门阵守卫的银子,不信大人可以去镇上的祥福赌场找赌场老板查问。”

段飞冷笑道:“马鸿,恭喜你教你儿子学了门败家的手艺,哼,将他们押下去,焦旭,带几个弟兄前往那个什么祥福赌场,老板若是识趣便罢,否则就以窝藏贼赃为民,连赌场一起抄了!”

焦旭大声答应,带着人去了,段飞见伏琬低着头跟在马鸿等身后向外走去,唤道:“伏琬姑娘,你与本案无关,本官可以替你做主,你今后与马鸿无关,你跟本官回京,本案办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伏琬轻叹道:“多谢大人替小女子着想,不过……我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了,难道还回牡丹阁去吗?”

段飞道:“那就先回京城,想好了去处本官再替你安排。”

伏琬微微点首,见段飞转身要走,她忍不住问道:“段大人,蔡强他……大人没有为难他吧?”

段飞笑道:“他又没犯罪,我怎么可能为难他?放心吧,蔡强拿着你给的银子已经回家了,估计过几天可能会回来吧,金玉轩虽然倒闭了,不过本官已经找了个江南来的大老板准备接手,等他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开业了,到时候蔡强可以继续在店里当伙计,伏琬姑娘你懂珠宝吗?在店里做个促销员也不错啊。”

529章 急流勇退

段飞带着马鸿父子等人及那五件失窃的珠宝返回北京,锦衣卫出马,那个赌场老板二话没说就把东西献了上来,段飞也没亏待他,当即收了这赌场老板十万两银子作为投资入股,每年给他百分之十的红利,作为商盟股东之一,赌场或是他惹了什么麻烦,锦衣卫可以适当替他出头,若是有人想坑他,那更没说的,一定全力帮他找回场子!

赌场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虽然有点肉疼,不过得了长远的红利,又有锦衣卫做靠山,也算值了!

押着人的焦旭回城了,段飞却回到了山里,轰隆隆地玩他的枪炮,顺便盯着焦阳训练那些准备在演习中出场的锦衣卫战士,还有那十六名学员,他可是以出城训练为名离开京城的。

过了数日,段飞接到一个消息,这才施施然地从山里返回人间。

段飞进城后已是下午,他先去豹房拜见正德,然后才回家,几日不见,苏蓉忍不住发了顿小脾气,段飞小心陪了她一会,然后又出门去了。

这一次他又改了装扮,变成了个纨绔子弟,手里平举着只小鸟笼,在街上晃悠晃悠来到了四海酒楼,进门就对伙计道:“本公子约了人,六号包间。”

伙计带他来到三楼包间,同样做了改扮的金晟阁东家童坤已经等了一阵了。

包间门关上之后童坤上前一拜,道:“草民童坤拜见段大人。”

段飞笑着虚扶了一下,说道:“段飞今日是以平民身份前来相见,童老板不必多礼,听说那件事已经有头绪了?”

童坤连连点头,道:“段大人吩咐的事小人自然要不遗余力去办,这件事已经办好,小人已约好老乌龟,后日夜里丑时末,在天津卫北塘镇外的海滩见面,届时不出意外的话,大人就可以逮住老乌龟了。”

段飞微笑道:“很好,童老板,你若是替本官完成这件大事,本官保证你既往不咎,今后还是通过正常渠道购买海外的材料吧。”

童坤苦笑道:“多谢大人宽宥,只不过……如今珠宝业太难做了,小人已打算在替大人办好这件事之后就将金晟阁转手,得来银两还是回老家买些田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算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你打算将金晟阁转手?不知找好买家了没有?”

童坤点头道:“昨天小人刚跟接手金玉轩的老板接洽过,其人来自江南,旗下宝大祥乃是江南第一珠宝铺子,实力雄厚足可与积古斋抗衡,他出的价也还算公道,小人就动心了。”

段飞笑道:“原来是殷老板,他跟本官可算是老熟人了,童老板真打算回乡买田?十亩良田只怕不够养家糊口啊,坐吃山空可不行呀。”

童坤疑道:“十亩?这怎么可能,虽然地价飞涨,不过以小人手里的银两,买个百来亩良田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

以他们珠宝商的身家,回乡下买田何止百来亩,不过财不露白,若是眼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突然贪财起来,那可麻烦了,段飞心知肚明,却懒得戳穿,只是笑道:“童老板难道没有听说吗?听说苏州改革非常成功,今年将要上缴的公粮比往年翻了三倍之多,前半年的工业利税也比往年同期涨了五成,这还只是刚开始,下半年利税定然可以翻翻!”

“皇上听到这消息后非常振奋,前段时间派去江南的钦差除了处理宁波劫案之外还有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前往苏州确认改革成效,一旦得到确认,皇上极有可能将苏州改革的情况推广到全国,到时候童老板再有钱也只能买十亩土地,有锦衣卫监督,想假冒名字侵吞土地已不可能。”

“童老板,本官倒是建议你去苏州看看,听说那里简直是日新月异,有实力的大商家都建起了大工厂,江南的织造中心本是松江,只不过这个位置估计现在已经拱手让给苏州了,童老板,本官只是好意建议你去苏州一看,不想去也不勉强,哎,既然时间已经定下,后日准备出门的时候,童老板知会一声便了,本官还有要务在身,暂且先告辞了!”

童坤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段飞也懒得多做解释,苏州商人云集,多童坤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由他去了。

段飞离开六号包间,直接来到四海楼顶楼,一号贵宾间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呢。

“草民殷德祥参见大人。”殷德祥红光满面地将段飞迎入贵宾间,段飞微微一笑,道:“殷老板无需多礼,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打算哪一天开张呀?”

殷德祥脸上都笑开了花,他喜滋滋地说道:“托段大人的福,小人本来准备明日就开张,不过突然又兼并了一家金铺,索性就再多筹备几日,打算在七夕那天开张,到时候不知道段大人可否赏脸莅临呢?”

段飞微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没有皇命在身,本官定然亲自前往支持,对了,七夕快到了,皇上说不定会想送点什么吉祥首饰给身边的妃嫔,从前供给皇宫首饰的都是积古斋,今年既然宝大祥进了京,本官便替你送些首饰入宫讨个龙气,不知殷老板肯下这个血本么?”

殷德祥大喜道:“多谢大人提携,小人已调来江南七大档手之三,包括段大人认得的周喆也来了,小人一回去就请他们连夜赶工,定能赶在七夕之前打造出绝世珍品,让积古斋喝西北风去!”

段飞笑道:“不错,本官也去过积古斋,他们的样式确实没有你们宝大祥的精美齐全,不但你有信心,本官也有足够的信心,只不过积古斋的后台是武定侯郭勋,本官不想处处树敌,你不要做得太过哦,首先以在京中站稳脚跟为先。”

殷德祥笑道:“武定侯郭勋虽然也颇得宠,但是哪能跟大人比呢?大人请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你准备好了就给本官送张请柬,本官到时自会捧场,现在本官还有些事要办,下次有空再跟你慢慢聊。”

殷德祥恭恭敬敬地将段飞送下楼,正好遇到正要离开的童坤,童坤惊讶地看着两人,段飞朝他微微一笑,也不打招呼,从童坤身旁悠然而过,回家去陪老婆去了……

530章 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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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以农立国,深知土地兼并的严重性,律法中有严格规定不许用各种手段侵吞别人土地,然而经过百来年的演化,法律条文如同虚实,土地兼并情况已经非常严重,然而把苏州的经验推广到全国不是朝夕之事,那绝对会引起强烈的反对,在资本家还没有崛起的时候,大地主的力量是强大无匹的,自古大规模土改只有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才有可能成功,段飞可不会贸然提议全面土改,跟童坤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希望多一个人加入资产阶级队伍而已。

听说段飞从城外回来了,第二天顺天知府司恭城与大兴县令顾长天一起到府拜访,见面的时候顾长天态度明显比上一次见面要恭谨得多,段飞等他们坐好之后笑问道:“二位大人联袂而至,想必依旧是为了金玉轩的那个案子,不知二位大人有何见教?”

司恭城笑道:“见教可不敢,下官是专程来向大人汇报一下该案的进展的,金玉轩的案子在大人的大力帮助下已经完全查清,该案主谋马鸿、马彪已经落网,同谋童坤至今昏迷不醒,马彪请来打劫自己家铺子的四个贼人经查明乃是飞翔镖局的四个镖师,他们每人得了马鸿一千两银子,打劫金铺后便立刻离开了京城,如今顺天府已发出海捕公告,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们四人抓捕归案。”

段飞笑道:“司大人可查问过马鸿为何要打劫自己的铺子制造假案吗?”

司恭城道:“下官问过,不过马鸿不肯说,下官都对他动了大型,他依然死不开口,不知大人可有良策让他开口么?。”

段飞笑道:“他不肯说实属正常,因为他涉及更重的罪行,为免遭更重刑罚,自然是不肯招供的,不瞒两位大人,锦衣卫倒是查到了些线索,不过在告诉两位大人这个消息之前,请司大人与顾大人答应本官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司恭城与顾长天齐声道:“请大人明示。”

段飞道:“有句俗话不知你们听说过么?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马鸿、马彪乃是首犯、主谋,其罪自不待言,可马鸿的妻妾却与其罪行无关,大不了罚没马鸿家产,给她们留条活路吧。”

司恭城皱眉道:“马鸿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株连家人?请大人先明示,否则下官不敢轻易答允。”

段飞嘿地一声,说道:“走私。”

司恭城与顾长天相视一眼,司恭城点点头,说道:“走私虽然是重罪,不过既然大人想保马鸿家人,下官就当没听见就是,长天,你说呢?”

顾长天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下官明白了。”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虽然马鸿死不足惜,不过涉及走私也是迫不得已,大明长年闭关锁国,商品无法自由流通,商人们只好通过走私获取海外廉价原材料,积古斋的珠宝为什么那么便宜?将京城中其他商家打压得根本无法生存,还不是因为走私?只不过积古斋背后有人支持,加上珠宝行涉及走私乃是行业里公开的秘密,所以大家都没话说,马鸿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向大通钱庄借贷大笔银子,去江南收购了一批上好的海珠,聘请巧手工匠,打算走高端路线对付积古斋的低价侵袭,可惜那些珠宝回途中被人黑吃黑抢了,二百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简直就是雪上加霜,马鸿知道再无幸理,于是便早做筹谋,精心策划了这个劫案。”

顾长天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没有钱回本,为何马鸿不当机立断关了铺子,将那剩下三百万两银子保住?他徒然涉险犯罪,他和马彪两人分别在妓院和赌馆浪费那么多银子,最后所得未必便比那三百万两银子多多少,划得来吗?”

段飞笑道:“马家父子在妓院与赌场花掉的银子绝对没有顾大人你估计的多,马鸿在牡丹阁花掉银子不足十万之数,追求伏琬只是作秀,马鸿对她毫无感情,因此送给伏琬姑娘的首饰在她嫁过门之后就立刻收回了,甚至还动辄打骂,伏琬姑娘真的很无辜,至于马彪,他输的银子也没有多少,很大一部分都是虚的,写个欠条就完事,张恒阳以为马彪有金玉轩做后盾,赔得起,没想到马鸿突然宣布与马彪断绝父子关系,大家再要找马彪的时候他早已离开京城,张恒阳只好自认倒霉,否则再去找马鸿麻烦的话,马鸿定会告去衙门。”

“就这样,没花多少银子,两个可以栽赃的冤大头却已经准备妥当,马鸿花了大约二十万两银子就将万事俱备,经过刘老刀制作的那五件首饰其价值已经远远不止三百万两,再加上马鸿让马彪预先带走的家产,他们有足够的银子在关外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等过得久了再想办法将那五件首饰出手,顾大人不是生意人,自然不了解生意人的想法,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考虑如何才能将利益最大化,三百万两对马鸿的家业来说远远不够,因此他才会铤而走险做出犯法的事来。”

司恭城感叹道:“果然是无商不奸啊,本案原本还迷雾重重,经大人这么一剖析就彻底清楚了,下官佩服!”

顾长天也赞叹不已,虽然这个书生意气的县官对段飞依旧没多少好感,但是对他破案的本事倒是服了。

段飞对他们的恭维毫不在意,等告一段落才微笑着说道:“司大人,伏琬姑娘在本案中出过大力,本官答应帮她事后恢复自由身,刚才司大人也答应过罪不及妻儿的,司大人,你看……”

司恭城笑道:“伏琬姑娘有功无过,本官替她做主还她自由身便了,请段大人放心,至于那五件珠宝,涉及金额过大,下官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段飞淡然道:“那五件珠宝本该属于金玉轩,不过金玉轩倒闭以致大通钱庄没能收回投资,可以算拥有一部分股权,如今已有人接手金玉轩准备重新开业,不如司大人与金玉轩的新东家接洽一下,让他们在开业的同时将五件珠宝拿来拍卖,本官也会跟大通钱庄的人商议一下,看如何分配拍卖得的银子,不论如何,拍卖所得的一成银子可以作为善款,交由顺天府自行处理。”

司恭城大喜道:“多谢段大人指点,下官定遵行不悖!长天,你还有什么不解之处需要向段大人询问的么?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PS:第九卷黄金劫案到此结束,下一卷更精彩,敬请期待!

531章 海上罪民

七月初六凌辰,顺天府梁城所管制下的北塘镇潮河出海口滩头,天色漆黑,海风呼啸,海浪不停拍打冲刷着海岸,发出隆隆喧嚣,自恒古以来就从未停止过。

海滩之上成品字形燃着三堆火,段飞与童坤坐在其中一堆火旁,段飞兴致盈然地用竹签穿着鸡腿在火上烤着,同时随口跟童坤聊着,童坤显然对上次段飞说的话有了一定了解,对工厂大规模生产有了不小的兴趣,段飞便跟他详细解释,并作出了许多承诺。

童坤一面跟段飞聊着,目光时不时向漆黑的海上望去,突然,他的手一抖,说道:“来了,大人,老乌龟来了。”

“哦?会这么简单么?”段飞眯着眼向海面上望去,老乌龟之所以被人称之为老乌龟,是因为他善于隐匿躲避危险,就像整天躲在龟壳里一般令想对付他的人无从下手,段飞很难相信童坤随便一约老乌龟就会亲自出马。

童坤苦笑道:“小人跟老乌龟做生意已经许多年了,虽然不敢保证是老乌龟亲自出马,不过至少也是老乌龟手下三大蟹将之一,抓到此人说不定段大人有办法可以逼问出老乌龟的下落,再将其一举擒之。”

段飞点点头,说道:“看,好像船上发讯号来了。”

海上有一点火光似乎正在移动,划出些有规则的曲线,童坤看了看,从火堆中抽出一截燃烧着的木柴,拿在手里高高举起,也在空中挥动起来。

双方接上暗号之后,海上的火光突然熄了,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段飞发现黑暗中有一条小船渐渐接近了,船上只有两人,他们来到近岸的时候其中一人低声喝问道:“是童老板吗?”

童坤答道:“是我,你是哪位?”

段飞听到一声低低的‘是他’,然后另一个人沉声道:“我就是老乌龟,童老板不是一直想见我吗?”

童坤和段飞交换了个眼神,童坤向前垮了一大步,笑道:“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大名鼎鼎的老乌龟亲自驾临,童某不胜荣幸……”

老乌龟将船靠岸,并拖上了沙滩,那小船并不轻,但是老乌龟和他手下举重若轻地把船拖了上来,看来老乌龟能纵横大海数十年不倒,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老乌龟和他带来的那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一个是龟甲型的,另一个却戴着只螃蟹面具,看来就是童坤所说的蟹将了。

“童老板,他是谁?”老乌龟和那蟹将来到火堆旁,那蟹将发现童坤带的人很面生,他顿时警惕地按着腰间刀把,凛然问道。

段飞微笑道:“一个想跟老乌龟谈长久大生意的人,不过我只跟真正的老乌龟谈,阁下说自己是老乌龟,不知如何才能证明呢?”

那老乌龟冷声道:“我就是我,无需任何证明,童老板,今天你带生人来却不预先打招呼,咱们的约定就此作罢,今后咱们不做你的生意了。”

老乌龟转身就走,童坤无奈地向段飞望去,却突然发现段飞已经消失在原地,紧接着面前的老乌龟与那个蟹将都突然向前一跪,童坤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段飞正站在那两人面前,他的双手各按在他们的左右肩膀上,老乌龟与那蟹将似乎想挣扎站起,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努力,却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段飞微笑道:“二位的功力还不错嘛,就算不是真正的老乌龟,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本官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想找老乌龟谈点合作的事情,又不是要抓你们,何必急着走呢?听完本官的话再走也不迟嘛。”

说完段飞便松了手,那两人一跃而起,向后退了一大步,那蟹将想拔刀,却被不知真伪的老乌龟拦住,老乌龟迟疑了一下,说道:“阁下真是锦衣为都指挥使段大人?”

段飞从怀里掏出面金牌丢了过去,说道:“如假包换!”

老乌龟接过金牌就着火光只看了一眼便单膝跪下,向段飞抱拳道:“原来真是段大人,罪民乌海雁拜见大人,安仔,快跪下拜见大人!”

那蟹将愣了愣,终于不怎么服气地跪了下去,双手抱拳道:“草民拜见大人。”

段飞讶道:“这倒是奇了,本官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莫非你早有弃暗投明之念?”

乌海雁恭敬地说道:“大人,罪民乃是江苏人士,有个老友名叫苏友青,自从他追随大人翼尾之后便经常给罪民传递消息,劝罪民改过自新,但是罪臣心有顾虑一直未能做出决断,今日一时兴起想上岸走走,没想到就遇到了大人,这定是天意引导,罪民乌海雁就是罪恶滔天的走私贩子老乌龟,请大人治罪!”

乌海雁的话未必是真心,不过段飞戏也演得十足,他微笑着将乌海雁扶起,安慰道:“走私这种事情在本官看来实属迫于无奈,乌老板的声名在四大海商中算是比较好的,乌老板何罪之有?这位是……”

段飞伸手虚扶,旁边跪着的那小子直接就站起来了,乌海雁答道:“这是犬子乌怀安,所谓三大蟹将就是犬子三人,安仔排行最末,换做是他两位兄长抄舟,或许就不会建议我上岸走走了,这都是天意,安仔,这就是你平日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段大人,你怎能如此不敬!”

乌怀安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谁佩服他了……”

乌海雁神色一冷,两眼一瞪,乌怀安急忙赔笑道:“是是是,今日得见大人,实乃小子三生有幸……”

段飞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二位可以摘下面具了,我们围着坐下好好谈谈,我烧的鸡翅都还没熟呢。”

乌海雁和乌怀安把面具揭下,坐在段飞的对面,童坤坐在段飞身边,段飞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不愧是从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眼神犀利、神色坚韧,没穿衣裳的上半身露出的肌肉块块如铁,肌肤就像缎子一般油光发亮,好一对英武的海贼啊……

段飞仔细观察两人,这两人也不似童坤般猥琐,而是目光炯炯地回望过来,那乌怀安更是啧啧赞道:“段大人,你今年贵庚?看起来比传说中还要年轻啊,真是不敢置信,我从四岁便开始练功,至今已二十年了,在海上还没遇到过对手,连那个自称海之子的小子都差点灭在我手里,没想到段大人一只手便将我按得动弹不得,大人,你不会真的是神仙转世吧?”

乌海雁呵斥起来的时候段飞却哑然失笑,道:“传说中我是神仙转世吗?还真有创意啊……可惜我也只是个凡人,没有千年功力,也不能转世再做人,所以这辈子我就特别努力,要做一番大事业,如此才不枉此生啊……”

532章 海中秘闻

乌海雁尊敬地说道:“大人如今年仅弱冠,已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已是千古罕有,定可名扬后世,不让甘罗专美于前。”

段飞微笑道:“若只为官位与发财,本官直接将你们抓回京城向皇上请功岂不简洁了当?本官所说的大事业不止于此,本官的愿望是国强民富,大明的江山万万年,大明永远是世界之巅啊!”

乌海雁和乌怀安虽然听得不太懂,但是依旧肃然起敬,只听段飞继续说道:“国强民富说来简单,然而光是第一步便已走得极为艰辛,开海通商不容易啊,如今宁波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唉,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安定下来,你们这些商人才能由黑转白安心经商啊。”

乌海雁神色有些古怪,乌怀安却毫无遮拦地说道:“大人,就算朝廷开海通商,咱们依照正规途径也赚不了什么钱,走私的事还是免不了的。”

段飞哦的一声,乌海雁呵斥儿子道:“不得胡说!”然后向段飞解释道:“大人,朝廷对很多东西有专营权,譬如盐、茶、铜、铁、瓷器、丝绸、香料、珠宝什么的,剩余的就没什么利可图了,安仔的话虽然不妥,却也是实情啊。”

段飞知道国家垄断能带来最大利润,不过这样弄的话也会抑制商业发展,最终还不如开放经济来得长远,国家只需控制一些攸关存亡的战略物资交易便可,不过他倒是不知道明朝连茶和丝绸、瓷器、珠宝等等都是国家专卖的,难怪珠宝商只有走私才能生存呢。

段飞微微颔首道:“这些事本官也曾有所闻,不过却不知道问题竟如此严重,嗯,本官回去后定会想办法向皇上进言,乌老板,若是将国家专卖改为民间也可经营,只不过要收两成的税,届时还会有人走私吗?”

乌海雁苦笑道:“若能如此,就算抽五成的税我老乌龟也立马由黑变白了,虽然肯定还会有人选择走私,但那毕竟是少数亡命之徒,只要有钱可赚,谁愿冒被杀头抄家的险啊。”

段飞欣然道:“有乌老板的话本官就放心了,本官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游说得皇上答应将一些官府专卖的东西转为谁都可以经营,按照不同的商品征收一定的进出口税。”

乌海雁期盼道:“倘若真能如此,大人定会成为沿海百姓眼里的守护神、大财神,他们会为大人建庙塑像供奉的。”

段飞笑了笑,心中计划了一下,然后又向乌海雁望去,说道:“乌老板,刚才听安仔说,你们好像跟一个叫海子的人起了冲突,这是怎么回事呢?”

乌海雁还没答话,乌怀安已经抢着说道:“那是许久前的事了,跟海子起冲突的是我,那是去年在吕宋的时候,当时海子还很弱,只有几艘小船,他出价比我高,结果抢了批黄金走,咱们纵横海上那么多年,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呐,我一时气愤就追了上去,寻袢向那小子挑战,结果险胜。”

段飞眉头微皱,乌怀安的眉毛突然一塌,说道:“虽然赢了却很泄气,因为那小子看起来比大人还年轻,胜之不武,我留下两句狠话,就放他们走了。”

乌海雁冷声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大人,小人知道此事后狠狠地惩戒了他一番,不过随着那个海子的实力越来越强,这小子反倒得意起来,总是将这件丑事挂在嘴上,让大人见笑了。”

乌怀安不满地说道:“算那小子命好,听说他竟然找到了连咱们海图上都没有的地方,那的黄金和宝石据说遍地都是,那小子一船船地装满黄金与宝石回来,尤其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白色宝石,听说以往只有天竺进贡才有,小小一粒便价比千金,他却一船船地拉来,发了大财,仅仅半年时间就买了百多艘大船,甚至还装上了不少火炮,将咱们原本海上四大私商都比了下去。”

乌海雁道:“说过几回了,那叫金刚钻,咱们大明也有产,不过个太小也不纯,只能用来雕刻,你没听过吗?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说的就是那玩意。”

段飞等他说完了,才惊讶地问道:“安仔,海子去哪里买的船和火炮?这些不都是官府禁止民间买卖的吗?”

乌海雁道:“大人,虽然官府禁止造船,但是事实上福建、广东沿海都在偷偷的造,甚至有些工匠跑到吕宋定居,就公然在吕宋造船,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各式各样的船,要不这海面上哪来那么多走私船啊,至于火炮嘛,海面上也不平静,大家多半会找些渠道弄些小口径的装上,至于大口径的,一般都是从倭寇、海盗、佛郎机人手里得来,数量不多。”

段飞点点头,说道:“乌老板,你手里有多少大船?我说的是装了炮的武装护卫船。”

乌海雁迟疑着说道:“这个……小人手里只有十来艘护卫船,而且船也不算大,走走吕宋琉球已经足够了。”

段飞皱眉道:“数目太少,而且船小也不顶事,乌老板,倘若本官给你提供银子,你如今立马回去准备,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和多少时间,才能造出五十艘宝船级的战船?”

乌海雁惊讶道:“大人,五十艘宝船级的战船?大人是要南下打佛郎机人吗?”乌怀安也惊呼起来。

段飞赞道:“你们父子脑瓜子还挺灵活的,你们只道佛郎机海盗的厉害吗?”

乌海雁肃然道:“若是见过只怕就没命在这里跟大人说话了,小人曾听南边逃回来的人说过,佛郎机人的海船不是很大,但是速度快、火炮猛、打得远,在满刺加据说至少有数十艘这样的船,咱们大明的船根本不是对手,再多也没用。”

段飞道:“不错,正因为只道佛郎机船厉害,因此咱们收复满刺加的行动越要谨慎,没有五十艘宝船级战船根本想都别想。”

乌怀安道:“大船倒容易弄,火炮不如人家也没用啊,人家一炮可以打好几里呢,一面船舷至少有十门大炮,一排轰过来,一艘大宝船就没了,五十艘也不够人家轮流轰几回的。”

533章 意外惊喜

段飞叹道:“本官也没见过佛郎机炮的真正威力,手里只有一张草图,仿制出来的炮射程与威力都比从前强不少,却也不知能不能比得上原装的佛郎机炮。”

乌海雁道:“小人手里也没有佛郎机炮,听说只有海子手里有那玩意,用两颗很大的金刚钻从佛郎机人那里换到的,总共也才两门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好吧,乌老板,今日会面到此为止吧,本官回去准备一下,你也留个通消息的办法,八月初一的时候,本官会派三个人去找你,他们会带着银票和本官的信物,由你出面,替本官去造一批大战船出来,此事必须办得极为隐秘,若是透露了风声,别怪本官矢口不认!此事办好了,等本官功成名就的那一刻,本官便替皇上赦免你从前所犯的任何罪过,到时候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你的生意了!”

乌海雁肃然站起,拱手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定不负大人重托,至于通消息的人嘛,大人身边就有一个,而且……犬子安仔少不更事,整日莽撞惹祸,小人想将他留在大人身边,好随时听候大人教诲,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段飞大喜道:“如此甚好,本官正有许多关于海上的事要找人请教,对了,本官这里有张海图,不敢说比海子手里那张好,但也是三宝太监留下的海图之一,你拿去参详参详,说不定可以找到海子去过的那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地方哦。”

乌海雁恭恭敬敬地将段飞递给他的海图接过,乌怀安却不满地说道:“爹,你知道我一天不出海就手痒脚痒的,要留个人传信的话,不如叫鬼老二好了。”

乌海雁斥道:“啰嗦什么,叫你留下就留下,大人,这小子若是不听话,大人尽管放手管教,只要留他一条小命就好,小人身份特殊,不便在岸上久留,先行告退,静候大人的消息。”

“爹……”乌怀安跪在沙滩上,目送他老爹划着船远去,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心里头拔凉拔凉的,空空荡荡……

乌怀安是乌海雁故意留下来作为人质表忠心的,这一点乌怀安不大清楚,段飞却明白得很,也算乌海雁识趣,否则段飞开口要人的话双方之间难免不会留下芥蒂,也表示乌海雁投诚之心不够诚恳,段飞难免会有些担忧,如今有人质在手,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用人了。

段飞在乌怀安背后说道:“不就是离开你爹一段时间吗?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是条汉子就挺起胸膛,准备回去了。”

乌怀安回头道:“大人请稍后,我爹说有些东西要送给大人。”

段飞哦地一声,目光再一次向海上眺望,过了一会,果然乌海雁又带着个人摇着船来了,他和那人将一只约半米高的箱子抬下船,来到段飞面前放下,乌海雁说道:“大人,这是小人前次在江南劫了批倭寇所得的不义之财,卖了部分给童老板,这次原本打算便宜点全卖给他的,现在全部献给大人,大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段飞笑道:“你这不是在诱惑本官吗?本官不能收,这样吧,你开个价,本官将它买下,然后所得的银子你先拿去替本官垫着造大船好了,记住船一定要够大够结实,炮位要足够多,不知道民间造的船跟江南船厂造的相比如何,可不能太豆腐了。”

乌海雁笑道:“大人放心,小人的船都比江南造船厂的好,何况是大人要来跟佛郎机海盗打仗用的,小人一定替大人紧盯着,造得结结实实的,等大人坐着小人督造的战船将佛郎机海盗赶回老家,小人也脸上有光啊!大人,这箱东西卖给童老板的话小人要收他八十万两银子,大人要的话只需五十万两,大人若是手头不凑,小人先替大人垫着好了。”

段飞笑道:“五十万两本官还是拿得出的……这是五十万两银票,大通钱庄开的,还盖了本官的官印,绝对到哪个分号都能随时提取,绝对无人敢问半句,下次本官派人联系你的时候,会给你带一块锦衣卫百户的腰牌,你做事也方便一点。”

乌海雁激动地双膝跪倒,向段飞拜道:“小人乃是一个海上罪民,大人不但不抓小人,还如此看重小人,小人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大人的,大人不论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小人都绝不皱一皱眉头!”

段飞笑道:“本官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你报答本官的最好办法就是办好本官交给你的事,有什么问题本官替你扛,迈过这个坎,今后自然有一条通坦大道等着你走呢。”

乌海雁千恩万谢地再度告辞,段飞看也没看那箱子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他拍了拍掌,四周突然站起许多人,火把依次点燃,乌怀安放眼望去,百米之外足足围着上千人,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乌怀安惊怔起来,刚才他还有发出号令招来大船一拼的打算,如今才发现原来姜还是老的辣,他爹审时度势的能力比他强多了。

几个人向段飞奔来,来到近前向段飞一拜,然后看向乌怀安的眼里分明很有敌意,段飞吩咐道:“他是本官新收的侍卫,大家叫他安仔就可以了,焦阳,给他安排套衣服换上,这箱东西带回去,童老板,你也跟本官一起回去吧,今天在海滩之上你什么也没见着,什么也没听着,记住了吗?”

童坤连连点头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向守口如瓶,绝对不敢泄露了大人的机密。”

乌怀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段飞笑道:“苏州知府跟本官很熟,你若要去苏州看看,本官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你去到苏州就不用怕人生地不熟了。”

童坤大喜道:“多谢段大人,这下小的就放心了!”

段飞带着人连夜返回京城,走的都是偏远小路,大家也没点灯火,沿途根本无人察觉,乌怀安不善骑马,被指派来照顾他的石斌等四人折腾得够呛,回到北京附近的时候,大腿两边都被磨得起了水泡。

段飞回到山里才打开箱子,那确实是一箱金银珠宝,其中以黄金与海珠为多,珍珠每颗都有手指般大,尤其是那些大檀珠,每一粒都价值万金啊。

看着这些珠宝,段飞想起乌海雁的话,他不禁在肚子里暗道:“乌海雁说这些东西是劫自倭寇,莫非这就是马鸿被劫的那批珠宝?”

534章 金冠女王

转眼便已是七夕,宝大祥在京城里有十多家分店同时开业,请柬也发了不少,目标无不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巨贾大富,开业那天盛况空前,京城里除了不便出面的人物外,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全来了,但是最令宝大祥东家望眼欲穿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眼看吉时将过,殷德祥跺了跺脚,喝道:“吉时已到,燃鞭炮,请财神,开张大吉!”

两挂长长的鞭炮在万盛园前点燃,数不清的人同时见证了这一刻,金玉轩总店位置虽好,却不够宽敞,容不下这许多宾客,于是殷德祥便将开业庆典设在距离总店不远的万盛园中。

殷德祥准备了许多节目,让来宾们大开眼界,然后纷纷慷慨解囊,不过殷德祥心中却有些急了,就在大家万分期待的那五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即将当场拍卖时,突听门子高声唱名道:“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驾到!”

殷德祥总算放下心来,他一马当先地向大门口跑去,紧随而去的是一大票商贾,然后是一批杂七杂八的人。

在殷德祥的带领下,大伙儿齐刷刷地向段飞行叩拜大礼,只有为数极少的几个只是拱了拱手,段飞微笑虚扶道:“大家不必多礼,今天本官与大家一样,都是来庆贺宝大祥分号在京城开张大吉的,大家不必客气,殷老板,本官陪夫人去隆福寺乞子,没想到人太多差点走不出来了,又要送她回去,结果误了宝大祥开业的时辰,你预备的好东西不会已经全部被抢光了吧?本官还指望着送夫人些首饰讨夫人开心呢。”

殷德祥笑道:“还好,大家伙手下留情,压轴的五件宝贝还没有被抢走,段大人若是喜欢,可要抓紧了。”

段飞呵呵一笑,目光转向刚才鹤立鸡群的那几人,朝他们拱了拱手,笑道:“郭候爷,司大人、顾大人,你们也来了,不知可抢拍到了合意的宝贝没有?”

武定侯郭勋微笑道:“托福托福,本候趁着段大人不在出价几回,大家都很给面子,已经得手好几样宝贝了。”

郭勋语气软中带硬,似乎没有前几次见面时那么客气,段飞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谁叫他不久前才刷了郭勋的面子,坑了人家罩着的人一把呢?那个崔飏定是事后跑去郭勋那哭诉过了。

段飞毫不在意地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恭喜候爷了,一旁的司恭城趁机插话道:“下官参见大人,段大人,下官只是陪府学提举司儒学教授刘大人前来观礼的,宝贝虽好,可下官囊中羞涩,只能图个欣赏了。”

有他这句话,定然会有不少人开始打送礼的念头了,段飞心知肚明却只是微微一笑,又与其他几个小官打了个招呼,殷德祥介绍说今日宝大祥拍卖所得银子将会捐一成五给府学提举司,以修缮校舍,给莘莘学子更好的学习环境。

这可是件一箭三雕的好事,段飞趁机大赞一通,号召在场所有人都像殷德祥这样慷慨大方,多做善举,他表示会向皇上提议给在慈善事业上作出卓越贡献的商人颁发慈善勋章,殷德祥听了激动得差点想把捐的钱提到五成,其他大商家也跃跃欲试,明朝的商人看似风光,实际上很没地位的,他们钱多地就没地方花,若是能花钱换来身份的提升,再多的银子他们也肯砸啊,皇上御赐的慈善勋章?听起来都威风啊,若是有了这东西,今后下面当官的谁还敢三天两头跑来吃拿卡要?

殷德祥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将段飞请到一个布置得富丽堂皇又极有格调的大厅中,只见大厅布置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T台的规格,可以想象戴满金银首饰的模特优雅地在台上走过,尽情展示珠宝的风采,没见过这光景的有钱大佬们有几个能抵挡这强大的诱惑?

段飞被请到最靠前的正中位置坐下,身边就是武定侯郭勋的位置,段飞落座之后大家也依次坐下,殷德祥跑到展示台上,兴奋地宣布道:“大家期待已久的压轴好戏就要开场,有请青青姑娘为大家展示五件失而复得的异宝……”

段飞一愣,他没料到最后展示那五件宝贝的居然是青青,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她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风评变差,甚至可能被正德遗弃吗?

听到青青二字,段飞的脑袋猛地一扭,目光炯炯地向后扫去,大家纷纷鼓掌的同时,琵琶声起,一股沙场血战的凛冽之气油然而生,就在这一瞬间,段飞看到坐在后排有一个头戴大盖帽,打扮得像富家哥儿的人,段飞回头望去的时候,他正睁大眼睛向台上望去,忘记了掩饰自己,那不正是正德吗?

段飞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回忆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问题,然后又思考着为何正德会允许青青出席这样的场合,还在台上给人展示珠宝……

不知不觉耳边突然传来轰然喝彩,段飞愣神向台上望去,只见青青在台上的舞蹈已经结束,她摆了个飞天的姿势,将身上佩戴着的五件首饰展示得淋漓尽致妙不可言。

“钻石乌金流云冠!起价十万两!”殷德祥的声音中都难得地带着激动,道:“此冠为难得的极纯乌金打造,重三斤八两六钱,上面镶嵌了拇指般大小、一般无二的极品钻石三十六粒,流云系用一百零八颗南洋珍珠串成,光是成本就价值七八万两,何况这还是天下第一妙手刘老刀的关门作之一,起价十万两实在是太低了,手快有手慢无,大家可要加油哦,现在开始竞拍,每次加价至少五千两银子,价高者得!”

“我出十五万两!”底价瞬间作古,而且直接就加了五万两,可见这东西确实有极大升值空间。

段飞却没有受大家竞拍的热情所影响,他有些痴迷地望着台上已经收回动作,静静站在台上的青青,头戴金冠全身穿着金丝编织而成的轻纱,刚才那一瞬,段飞只觉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宝相庄严的天女!不是白莲教那种冒牌货,而是真正的天女!将要飞天而去的天女!

“青青姑娘果然很有贵妃的气质啊!”郭勋轻声赞叹着,段飞却有些不同意,心中暗道:“贵妃?我看她更像是一个女王!高高在上的女王!”

535章 蜜月危机

流云冠的价格转眼便被炒到了九十万两,就在这时郭勋出价道:“此冠本候甚是喜欢,一百零八万两。”

郭勋出手了,而且一下加那么多,还有谁敢跟他争呢?所以这个冠子就被郭勋拍得。

“南阳乌金檀珠钻石项链,起价五万两!”殷德祥第一件珠宝卖出去就已经赚回大半投入,他底气十足地说道:“此项链乃是用荔枝般大小的南阳檀珠串成,更珍贵的是那一颗同样如荔枝般大小的南阳极品钻石,还有刘老刀的手艺在,起价五万两简直低得没法说,大家可要抓紧时间……”

青青脖子上戴着的那一串珠子段飞很喜欢,它应该很适合肌肤赛雪的苏蓉戴着,从前段飞曾送给她一串檀珠项链,苏蓉怀孕后天天戴着,檀珠的香气可以凝神定气,还可以抵消一些让敏感的孕妇犯恶心的气味,眼前的檀珠是如此的硕大,段飞不由心动了。

殷德祥话还没说完,段飞已提气说道:“檀珠可去膻腥之气,很适合孕中佩戴,五万五千两,本官要了!”

就像郭勋刚才喊价一样,段飞眼下比郭勋更是炙手可热,他都开口了,还有谁敢跟他争啊。

殷德祥早有准备,因此也不心疼,他正要依惯例问上两三次看还有人竞价否,却见坐在段飞身旁的郭勋悠然举起手,说道:“这珠子本候也很喜欢,我出八万两。”

段飞有些不爽地看了郭勋一眼,说道:“郭候爷,你家里也有人怀孕了?”

郭勋笑道:“段大人,这珠子未必就只能给孕妇佩戴吧?”

郭勋目光闪烁,眼神跟说的话截然不同,段飞心中一动,低声问道:“郭候爷,莫非你是皇命在身?”

郭勋笑道:“段大人,这珠子我的确非常喜欢,你还是割爱了吧。”

段飞想了想,在殷德祥看过来的时候他心一横,喝道:“本官出十八万两,郭候爷,皇上为我赐婚在即,这珠子是要摆门面的,郭候爷还是放手吧。”

郭勋哈哈一笑,说道:“原来如此,那好吧,本候只好割爱了,恭喜段大人拍得宝珠抱得美人归。”

段飞瞪了他一眼,在众人的羡慕中拿到了锦盒盛装的乌金檀珠钻石项链。

接下来又拍了另外三件宝贝,分别是乌金钻石双龙戏珠镯、乌金黑珍珠钻石戒指、乌金钻石足链,连最少的乌金钻石足链都拍到了四十万两以上,拍卖所得远超成本价,郭勋包揽了其中两件,而且出价超过两百万两,成为场内最耀眼的人。

拍卖终于结束,在殷德祥跟府学提举司儒学教授刘大人算账的时候,舞台上又响起了琵琶的铮铮之声,大厅顿时又静了下来,只见没有了金冠累赘的青青舞蹈更加矫健,婀娜的娇躯配合着激烈的节奏,给人一种极强烈的视觉刺激。

琵琶声曳然而止的时候,青青以一个浴火重生的造型赢得满堂喝彩,段飞也用力鼓掌,不用说这就是那天青青没能弹奏的那首曲子了。

青青的目光向段飞一瞥,待喧嚣声渐歇之后她才悠然问道:“段大人,小女子此曲可还能入尊耳么?”

段飞赞道:“青青大家果然名不虚传,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日青青大家亦不遑多让矣。”

青青哦地一声,反问道:“为何段大人今日说的话与那日在龙舟之上截然不同呢?”

段飞微笑道:“段飞当日便曾说过,青青大家的曲子定然是极好的,不过却不适合在战场闲暇时鼓舞士气之用,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后只是确认了自己的观点而已,青青大家,敢问你教会两个婢子弹奏此曲花了多少时间?你练习此舞又花了多少时间?”

青青犹豫了一下,说道:“三五日吧……”

段飞笑道:“青青姑娘两位丫鬟本官都是见识过的,她们聪明伶俐仅次于青青姑娘,连她们这么熟练音律且精通乐器又聪明伶俐的女孩,都要苦练个三五日才能达到熟练,军队里那些大老粗恐怕花半年时间也学不会,或者学会了前阙忘了后阙,作为战士,练好作战技巧才是本分,可不能本末倒置哦。”

青青蹙眉道:“青青很不服气,可是仔细想来段大人说的话确实有理,唉,难道我写的这曲子编的这舞,就只能在庆功宴上才能用吗?”

段飞微笑道:“这个本官就爱莫能助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唉,难啊……”

段飞不等青青有所表示,他抢先告辞,理由冠冕堂皇,那就是回去陪老婆了,这么一说,就连青青都拿他没办法,只好满眼幽怨地看着他离开。

段飞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万盛园,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正德也躲着他呢,回家路上段飞闷闷不乐,多花了十多万两银子还是小事,以前帮正德瞒着别人溜出来玩的可是他啊,现在……这莫非是不祥之兆?他和正德的蜜月期已过?想到这,段飞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到家里段飞强装笑脸拿出那串乌金檀珠钻石项链哄苏蓉开心,苏蓉何等样人,虽然最近为了安胎一直窝在家里,可不代表她的头脑退化了,那串价值数十万的项链她根本没多看两眼,望着段飞轻声问道:“夫君,你早上还兴高采烈,回来却意志消沉,究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段飞苦笑道:“知夫莫若妻,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唉……”

段飞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苏蓉,苏蓉想了想,说道:“就凭这点断定夫君已失宠未免草率了些,夫君最近忙着陪我,又要操劳公务,已经许久没陪皇上去胡闹了吧?皇上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他另找玩伴也是正常的,夫君不必太过担心,以免乱了自己阵脚。”

段飞心神稍宁,说道:“家有贤妻果然胜似握有百万雄兵,经你开解,我感觉好多了,据我估计皇上的新玩伴应该就是武定侯郭勋,这个家伙今天买的那两件宝贝说不定就是替皇上买的,两百万两的大手笔啊,这么有钱,皇上怎么不抄他家呢?”

苏蓉笑道:“夫君又说蛮话了,我在家里不了解外头的事,怀孕后懒懒的也不想管那么多,夫君何不找阮先生商议一下呢?他可是位称职的军师啊。”

段飞苦笑着点点头,说道:“那你先歇着,我这就去找阮先生商议商议。”

536章 哀兵必胜

当段飞将心中的问题询问阮相眀的时候,阮相眀的结论与苏蓉差不多,不过阮相眀说得比苏蓉详细得多,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归纳起来也就一句话:“大人,你事必躬亲,实在太操劳了,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办,陪皇上玩去吧,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得,问题还在自己身上啊,段飞也觉得最近挺累的,是该给自己放几天假了,阮相眀又道:“听说大人打算在七月十四鬼节那天打算操演兵马,给皇上和文武百官们一个惊喜?”

段飞道:“是啊,莫非先生觉得不妥?”

阮相眀摇头道:“何止不妥,是大大的不妥,大人想震慑百官,却忘了这会引来许多猜忌,大人如今已有一枝独秀之状,为何还要授人以柄呢?”

段飞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提醒,本官确实疏忽了,难怪最近总是有些恍惚,似乎哪里不对劲了,原来是那天一时冲动做出了错误决定,不过本官已经约好了皇上,到时要召集百官一起观看演习的,突然取消只怕不妥啊。”

阮相眀笑道:“用不着取消啊,随便敷衍过去就是了,不枉不过即可。”

段飞眉头一皱,然后展颜笑道:“我明白了,那我便排出戏给皇上看吧,可怜啊,可怜,这些日子折腾得那些小子可真惨,没想到全派不上用场,依阮先生之见,我是否该明天就去找皇上,陪他消磨时间呢?”

阮相眀摇头道:“不,这只是下下之策,当今圣上并非商纣昏君,只不过是年轻好玩而已,他心中还是很清楚的,谁可委以重任,谁只是个弄臣,大人可以偶尔陪皇上玩耍,却不能总是陪伴在皇上身边,弄臣的角色还是给别人去扮吧,当初大人陪皇上玩牌就是极高明的策略,大人不如在这方面继续努力,其他人就算陪伴皇上再久,皇上心中也只会记着大人陪伴的美好时光。”

段飞微微颔首,心中琢磨还有什么游戏是可以跟皇上组队成为战友的……

段飞见了阮相眀之后又回去陪苏蓉说话解闷,还说些古里古怪的故事给她听,苏蓉见他心情好了许多,望着他只是抿嘴一笑。

突然石斌拿了封信进来,说道:“飞哥,有人送了封信说是给你的,我给你拿来了,上边没具名。”

段飞接过信,掂了点捏了捏,又嗅了嗅,这才拿小剪子把信剪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素签,先扫了眼落款,居然是知名不具四个字。

看完之后段飞微微一笑,把那素签在火上烧了,苏蓉问道:“是谁给你的?”

段飞道:“是武定侯郭勋,他为下午的事向我道歉,其实也没什么,这个武定侯没什么野心,倒是可以好好交往一下。”

苏蓉轻叹一声,道:“虽然我也不希望夫君你党同伐异,不过在朝中想要做点事情,没有人帮忙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夫君还是多笼络点人吧。”

段飞点了点头,现在不是他不肯笼络人,而是肯依附他的官员太少,看来得有点表示才行了。

一连几天段飞乐得偷懒,在家陪苏蓉,每天阅览些中药情报,其余的都交给阮相眀处理转眼就是鬼节了,正德果然大张旗鼓地将文武百官都拉到了锦衣卫的试验场,段飞则按照阮相眀的建议稍加收敛,军演给他整成了阅兵,虽然战士整齐划一的列队动作让大家惊叹不已,却并没有感觉到威胁,猜忌之心也就淡了许多。

“这般阵仗只不过是好看而已,在战场上根本毫无用处。”礼部尚书林俊嗤之以鼻道:“皇上,段大人如此人才,不如让他加入外交部,专职训练仪仗好了。”

林俊对段飞拆分他礼部的事耿耿于怀,见机插针地讽刺打击,段飞还没反驳他,就已有人挺身而出道:“林大人此话差矣,从列队中亦可看出士兵的训练是否精良,这些士兵动作有力精神十足,可见训练精良,在战场上这些士兵足可以一当十委以重任,林大人没带过兵,也该当懂得孙武御前练兵的故事吧?”

孙武练兵,把吴王阖闾最疼爱的两个妃子都杀了,这个故事读书人当然知道,林俊只是鸡蛋里挑骨头,被反驳之后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帮段飞说话顶撞林俊的乃是京卫都指挥同知沈希仪,他完全是凭战功擢升而来,他说的话满朝文武中除了王守仁、杨一清之外没人敢反驳,那两人又不愿昧着良心说瞎话,只好由得林俊受窘了。

正德倒是识货,他乐呵呵地对段飞道:“段爱卿,你果然是能人所不能啊,朕今日见你演武,便知当日泾河渡江血战是真有其事,杀的贼兵也绝不止数百,有朕信你,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你就当耳边风好了。”

段飞在陕西渡江一战,经冀元亨复核之后百官依然不肯罢休,愣是把杀死的贼兵数量压在‘数百’两个字上,段飞对此不予辩驳,不屑辩驳,一股孤绝之气直冲斗牛,这种情形正德也曾经历过,当初他大败蒙古小王子,大臣们也是如此对他,一场令鞑靼十余年不敢南下的大战,在大臣们的嘴里就成了杀敌数名自损三千的闹剧,段飞的哀兵之策果然有了效果,在正德眼里,段飞就好像是他的影子,大臣们越是诋毁段飞的战功,正德对段飞越是喜爱,哀莫过于死,正德对文武百官早已死心,满朝之中唯一信任的,只有段飞一人。

听到正德的话,看到他的眼神,段飞自己到自己昨天确实是多虑了,不过未雨绸缪也不错,今后小心点就是了。

阅兵之后正德觉得还不够尽兴,他还要亲自去玩枪炮,结果段飞还没开口,那般文官已经哭天抢地地阻止,正德也只好作罢,他朝段飞挤眉弄眼,意图换个时间再来玩,段飞只好苦笑以对。

正德还不肯回去,他听了锦衣卫现场大合唱几首军歌之后深感满意,支持挑选军歌的沈希仪更是赞不绝口,正德想了想,突然对段飞道:“段爱卿,虽然这些歌曲雄壮嘹亮足可振奋士气,然而听多了未免有些单调,段爱卿你能否想个办法,让军营中能响起更多悠扬的曲调?譬如七弦琴啦、古筝啦、笛子、琵琶等乐器演奏的歌曲,若有舞蹈、说书就更好了,战士们白天辛苦了,休息时的娱乐应该更丰富一些嘛。”

段飞知道那天对青青没说完的话有了效果,他禀道:“皇上,这个法子臣倒是有,不过定会遭人反对,臣还是不说为好。”

正德喜道:“快说,若真可行,谁敢反对朕就打他板子!”

段飞微笑着看了提心吊胆的文官们一眼,淡然道:“在军中组建文工团,没事的时候表演下节目,跳跳舞唱唱歌,演演戏,既可振奋士气,又可以适当宣传忠君报国的思想,好处多多啊皇上……”

537章 江南大败

段飞的建议毫无疑问地立刻遭到了文官们的一致炮轰,连武官都有人表示反对,刚才曾经帮他说话的沈希仪也犹豫了起来,毕竟这种事在封建守旧的大明朝简直就是异端,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应该马上放火烧死!

百官的担忧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军队是严肃的地方,岂能儿戏?倘若这些国之栋梁每天都耽于逸乐,那这个军队也就完了。

段飞来自二十一世纪,自然知道这帮人是在杞人忧天,任何东西都有利有弊,只要管理得好,文工团起到的作用是相当大的,这些当官的把文工团想成了慰安团,思想真是龌龊。

段飞只在关键的时候才分辨两句,他心中有底,自然理直气壮,每每击中要害,让想刁难他的人哑口无言,不过这事还是极难立刻推广至全军的,段飞退而求其次,向正德禀道:“皇上,文工团乃是新事物,大家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贸然推广至全军也极为不妥,不如先在锦衣卫与神机营中试点,由微臣来组建与管理,过段时间再请皇上与诸位大人前来观看效果,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正德断然道:“好,就这么办吧,诸位爱卿不用再说,到时候自见分晓,段爱卿,你组建这个文工团有没有想好既定的人选啊?”

段飞道:“微臣考虑请青青大家出马担任锦衣卫文工团荣誉团长,兼任歌舞导演,主要负责歌舞编导,还有培训新人的,其余人选暂时还未想好。”

正德喜道:“如此甚好,青青大家歌舞上的成就有目共睹,有她负责编导歌舞,朕就放心了,爱卿公务繁多,劳苦功高,还要组建文工团,朕实在于心不忍,别人这样,永福公主平素也好音律,又整天缠着朕说无事可做,不如让她也去文工团,爱卿想法给她找点事做好了。”

正德的建议让百官恍然大悟,青青去锦衣卫干活他们倒是没意见,至于永福公主……

“皇上,万万不可,公主乃金枝玉叶……”文官们群起而出,试图阻止,任他们说干了嘴,正德却毫无所动,道:“朕意已决,你们不用再说了,你们就知道用祖制来压朕,祖制就永远正确吗?朕今后不想再听这些废话,想劝朕,就说点有用的,行了,段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虽然阻拦你可以先抓起来,好好打顿板子,过三五日再奏亦可,好了,起驾回宫!”

正德走了,听到消息的王佐急忙去段飞府上求见,他屏退了左右,问道:“大人,那青青的来历尚未搞清楚,为何大人竟建议组建文工团且由她来主持?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段飞笑道:“本官不提皇上也会提的,就如永福公主的事一样,其实这样也有许多好处,一来训练歌舞可以设在城中,青青就算心怀叵测也不可能接触到咱们的核心,二来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盯着不好么?三来给她点事做,总好过她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你觉得呢?”

王佐松了口气,微笑道:“大人果然高招,卑职佩服,永福公主对大人言听计从,说不定还可以让永福公主就近盯着她,如此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段飞却皱起了眉头,说道:“未必会如此简单,唉,永福公主最近跟青青走得也挺近的,说不定就是青青蛊惑她要求皇上的,这件事还要等本官见过永福公主再说。”

青青的魅力惊人,连女人也不例外,永福公主已经完全被青青迷住了,段飞稍作试探便即作罢,他开始着手组建文工团,任命青青为荣誉团长兼总编导,永福公主有管理人的经验,也任命为荣誉团长,兼人事、财务总管,给了她们一万两银子,然后组建文工团、挑选团址、招揽人才等等事情都交给她们俩去办,段飞唯一抓的是任命权,青青她们挑的人都得经过段飞确认方可正式加入文工团,如此一来段飞可就省事了。

锦衣卫文工团根本没有做任何宣传,却因青青的影响力在京中造成了轰动,有人免费提供的场地,还有数不清趋之若鹜的公子哥想要加入,几乎全被青青拒绝了,她挑选的人个个都没话说,段飞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毛病,只好都通过了。

青青喜欢在青楼或教坊司挑些清倌儿,或者是名声不错又有意从良的,加入文工团自然是个极好的选择,连伏琬都向段飞央求说想要加入文工团,段飞心中一动,给伏琬交待了一些事,就亲自批条,让伏琬去见青青,伏琬两个月前还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红姑娘,要姿色有姿色,要才艺有才艺,青青二话没说,收了。

过了没几天,段飞发现蔡强的名字也入了申报的名册,暂时做个勤杂工,据说是伏琬推荐的,段飞当然不介意在文工团中多安插几个可以用的人,也通过了。

就在文工团红红火火渐渐踏上正轨的时候,江南的消息段飞一条也没有放过,郭震和王景隆一个在陆上,一个在海里,展开了轰轰烈烈地工作,查贪官灭倭寇,干得都挺风风火火的,听说郭震在收编了几只小股海盗、倭寇的船只之后已经组成了百余艘海船的舰队,在东海之上无人敢撄其锋,不过他也做了不少蠢事,为人诟病,在朝堂之上不断攻击。

八月初,苏蓉的产期将至,段飞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了亲信,在家陪着苏蓉,青青来过,永福公主更是段府常客,正德也很关心,亲自来探望了几次,并且派遣宫中太医常驻段府,甚至连稳婆和奶妈都替段飞准备好了。

八月初八这一天,苏蓉顺利诞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段飞抱着自己的儿子,满心欢喜,笑得都傻了,突然间整个世界除了苏蓉母子之外再无其余。

正德很是高兴,不但收段飞的孩儿为义子,还给他一口气起了十几个名字,可惜他起的名字都不怎么样,最后还是青青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段煜。

好听是好听,可是段飞心里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段煜?要不要教他六脉神剑啊?

就在一切都很美满的时候,八月中旬,江南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郭震率舰队追击倭寇,于大衡山岛附近遭敌伏击,大败,仅余旗舰与七八艘火力较猛的船逃回了金山卫,郭震亦身负重伤,消息传来,朝中大震……

538章 段飞下江南

正德十五年八月十三,段飞奉旨率锦衣卫及神机营混合兵种五千人离开京城,连人带马都上了大船,沿运河南下,沿途经州过府毫不停留,一直向南,向南……

郭震兵败,损失惨重,在朝中引发了一场地震,原本蛰伏的反对派如惊蛰之虫纷纷涌出,弹劾的奏折雪片般递上去,弹劾郭震,弹劾段飞,弹劾所有支持开海通商的人。

段飞也没预料到郭震竟然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惨,照他原本计划,以郭震的实力,在东海应该无人能与之抗衡,除非他狂妄得想南下挑战佛郎机人,却没想到,他突然败了,还败得那么惨……

看着前几天的情报,郭震已拥有舰只百余艘,火炮超过三百门,这样强大的武力,怎么会突然就败了?还败得那么惨?段飞直如在梦中……

一面恨郭震不争气,自己还没准备好他就败了,一面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第一天段飞在朝堂之上与钱如京等几个心腹苦守阵地,寸土必争,没有让对方得逞,第二天得到了最新情报,段飞便转守为攻,郭震受重伤惨败的真正原因是遇刺,而不仅仅是遇伏,郭震的护卫说刺杀之前曾听到一声猫叫,而旗舰上是绝对没有猫的,刺客脸上带着狸猫面具,据推测应该是传说中的著名女杀手,她的外号就叫‘喵……’。

段飞在金銮殿上掷地有声地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在宝应微臣家中,也曾有个刺客试图行刺,却被皇上察觉惊走,事后大家都说曾听到过猫叫,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刺客……”

正德双眉一拧,雷霆震怒道:“爱卿是说,派刺客行刺朕的家伙,又派同一个刺客行刺了郭爱卿?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段飞答道:“刺杀郭公公覆灭舰队,将可以破坏开海通商及建立海军的战略,与朝中大臣们的观点完全一致,皇上,微臣以为主谋极有可能隐藏在朝中!”

段飞的话引来一场狂风暴雨,正德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听到段飞把闭关锁国往造反上靠,许多人便慌了,连杨一清、王守仁都紧皱眉头不敢惹祸上身,他们的名望太高,搞不好皇上会怀疑是他们派人行刺天子意图造反,张子麟和费宏也都默不作声,钱如京是支持段飞的,只有礼部尚书林俊还嫩了些,他不停苦劝皇上要亲大臣,勤圣学,辨异端,节财用,至于开海通商,那会出大乱子的,如今只是开始而已,请皇上尽早拨乱反正云云。

正德早就看这个比王琼还要罗嗦的家伙不顺眼了,他冷冷一笑,说道:“林尚书开口闭口都要闭关锁国,你难道不知国库空虚已经入不敷出?若再不开海通商,你给朕筹银子啊?看看江南送来的抵报,开海不出三月,已得利税超过五百万两,国富民安,国富民才安啊,你难道要逼百姓穷得造反?身居高位不为国为民着想,你就算不是反贼主谋也是尸位素餐!谁再敢说一句闭关锁国的话,朕就撤他的职,罚他加入外交部,派他为使节,出使佛郎机!”

如今外交部里全是太监,罚入外交部要不要阉了?佛郎机在什么地方?据说一轮顺风也要半年多才能走到,沿途稍有差池,那就回不来了,在正德的恐吓下,终于再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随后事情便终于走上正轨,大家开始商议该如何善后,宗设等海寇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了,不过暂时没有足够强大的海军与之对抗,看来只能退缩防守,想办法保住沿海府县的安宁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满朝文武都觉得应该暂时退守时,段飞却道:“皇上,被动防御只会让宗设等海寇日益做大,微臣愿请旨前往江南,领兵扫荡海寇,不出一年,定能让东海靖宁,倭寇不再,请皇上恩准!”

回想金銮殿上的争辩,段飞就想摇头,整个朝廷简直就是一锅粥,在他们眼里,段飞就是那一颗老鼠屎,想做点事实在是太难了。

段飞废了不少唇舌,又立下军令状,这才搞定了南下平倭之事,不成功则成仁,这回他是豁出去了,朝中百官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像看着个死人。

段飞也不想冒险,段飞也不想离开刚刚生产的苏蓉和刚出世的孩子,不过,基于很多原因,他必须走这一趟。

江南的局势太复杂了,其中还有不少与他有关,他不亲自去一趟,说不定事情会被别人搞砸,段飞暗暗叹气,皱着眉望向窗外,天色阴沉乌云滚滚,要下大雨啦……

苏州,正下着大雨,该来不来的台风,突然就在这节骨眼上来了,巡抚钦差王景隆坐在钦差行辕后花园的小亭里,目光有些茫然,他的手里,正紧紧地抓着一块一角绣着朵水仙花的雪白罗帕。

罗帕上的水仙图案王景隆再熟悉不过,他自己随身带的柜子最底层就压着这么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罗帕。

“她……终于还是找来了……”王景隆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他只知道不断地用力,将那张罗帕紧紧地抓在手里。

“少爷,那人已经来了。”王景隆的书童王祥匆匆走入,对王景隆说道。

王景隆站了起来,深吸口气,说道:“请她进来吧。”

一个白衣女子沿着廊道旖丽而来,狂风吹卷着她的裙摆与长长的飘带,勾勒出一幅动人的图画……

“小三……”王景隆激动地上前迎去,然而那女子却距他五步之外便即停下,淡淡地答道:“贫尼无缘,参见王大人。”

王景隆脚下一挫,他挥挥手,把王祥屏退,然后苦笑道:“你不肯原谅我,为何又来见我?”

无缘掀开斗篷,淡然道:“王大人所作的决定无缘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日来找王大人,是另有缘由的,王大人可知郭震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皇上派遣段飞为剿倭钦差,正从运河直下苏州么?”

王景隆惊讶地说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无缘淡然道:“王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当初你不知道我被卖去山西,送我去庵堂之后你可知我遭人欺凌?逃出庵堂又误入虎穴,若非前次段大人巡抚陕西凑巧救我脱离苦海,我如今只怕已是腐骨一堆了。”

王景隆皱眉道:“原来你是段飞派来的,他想说什么?”

无缘淡然道:“段大人可没有心思关注你,我是自己来的,这有一颗药丸,你吃下去后咱们之间不论恩情还是怨愤都彻底了结,你吃或不吃由你。”

王景隆望见无缘手掌里托着的小小药丸,苦笑道:“你对我有恩,我对你无情,好吧,我吃……”

王景隆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吃了下去,他望着无缘苦笑道:“小三,我还是喜欢叫你小三,给你起名无缘,是因为我恨今生无缘,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不论去到哪里都能让满堂生春……小三,我死后你还俗吧,找个好人嫁了……”

王景隆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眼依然不舍得挪开,无缘一声轻叹,说道:“谁要你死了?只不过要你睡上几天而已,管姐姐说了,一山不容二虎,段大钦差来了,你这个小钦差还是歇着吧……”

539章 谁之过?

段飞亲自率领十八艘大船直下江南,沿途州府都没有停,直到扬州才稍作停留,先是回宝应一转,到邙山拜祭了严捕头,慰问当初战死弟兄的家人,然后来到扬州城,扬州知府鲍星鹏率扬州官员倾巢而出在码头相迎,扬州富绅和百姓也纷纷出来迎接这位扬州出的大人物,以致扬州码头万人拥塞寸步难行。

段飞欣然与扬州官员同桌畅饮,对那些商贾也关爱有加,席间稍露招揽之意,包括鲍星鹏在内的官员都纷纷眀的暗的表示愿意投靠,段飞大加勉励,暗示只要顺利摆平郭震留下的烂摊子,回京之后大加都会有好处,于是宾主皆欢。

段飞在扬州停留了两个时辰,交待扬州府配合备倭事宜,然后继续乘舟南下,钦差的船一路畅通无阻,于傍晚酉时末的时候抵达了苏州。

相对扬州的排场,苏州的迎接仪式就要简单得多,桂萼与戎文盛都是段飞的老熟人了,知道段飞的脾气,也没跟他客气。

不过苏州官员除非是路途遥远公务繁忙,否则依旧悉数来迎,苏州百姓得段飞恩惠良多,他们也自发前来迎接,那场面并不比扬州差。

不过段飞却发现独独少了个人,段飞心中不悦,暗道:“王景隆那个混球,竟然不来迎接,回头定参他一本。”

他还没开口询问王钦差为何不来迎接的时候,桂萼低声解释道:“大人,如今风雨刚歇,王钦差听说下午在花园里观雨的时候着了凉,昏迷在床,下官亲自前去探视过,他确实病倒了。”

段飞惊疑道:“这么巧?本官刚来他就病倒了……这样也好,免得碍手碍脚的,郭公公呢?他如今何在?身体好点没有?”

段飞很快就见到了郭震,他如今正躺在王堂当初的卧房里,昏迷不醒面无人色,他右肩中了一剑,刺客功力不俗,竟然用极奇妙的手法,震伤了郭震的经脉,令他沉疴难解。

桂萼介绍道:“听东厂高手说刺客是个女子,外号幻影……”

段飞摇头道:“桂大人,刺客是喵!不是幻影,本官已派人核实过,不信的话可以问他们。”

“不错,刺客是喵!,不是幻影。”床上昏睡着的郭震突然睁开了眼睛,对段飞道:“段大人,你总算来了,本公如今不便起身相迎,还请段大人见谅。”

段飞来到床前安慰道:“公公不必多礼,咱们可是老朋友了,有什么好客气的?”

郭震向桂萼等官员看去,说道:“承蒙各位过来探望,本公不胜感激,本公现在有些话要跟段大人单独说,各位暂且请回避一下吧。”

桂萼等识趣地退了出去,段飞将脸一板,说道:“郭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大好的局面,你怎么就弄得一塌糊涂了!”

郭震哭丧着脸道:“我也不想啊,段大人,我立功心切,给那些贼子算计了……”

郭震向段飞哭诉起来,不过段飞对大部分情况已经了解,就具体的几个问题向郭震询问,得到答案之后,事情的起因经过便一清二楚了。

郭震刚来江南的时候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他那十几艘船从未远离海岸超过三里,后来收缴船只多了,实力渐渐膨胀,胆子也渐渐大了,有了百多艘战舰之后打了几次小规模战斗,又收缴不少船只,郭震突然收到个消息,有人举报说宗设的船在大衡山岛附近出现,在那人的指引下,郭震亲自坐镇,百余艘战舰如嗅到血腥的群狼般向大衡山扑去,结果就在大衡山遇了埋伏,自己还遇刺差点死掉。

“郭公公,举报说宗设在大衡山岛的那个人现在何处?”段飞问道。

郭震苦笑道:“跳水逃了,他一直在船头指引方向,遇袭之前他突然跳水而逃,我的人赶紧追去射了一箭,可惜好像没有射中,随后刺客就来了,完全陷入混乱,给几百条船包了饺子,想不输都难,段大人,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我辩解一下,否则皇上一定会以为我太无能的。”

段飞道:“郭公公你放心,这件事有本官一力承当,皇上不会怪罪你的,不过圣旨已下,郭公公的人和船暂时都听由本官调遣,郭公公安心养伤,今后以功补过,皇上定会继续重用。”

郭震苦笑着点点头,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睛,东厂的情报系统也不差,朝中发生的事郭震清楚得很,段飞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否则说不定就会带来一份圣旨,押解他回京治罪了。

段飞告辞了郭震,随即召集东厂头目还有带来的锦衣卫头目们开会,桂萼和戎文盛,还有苏州卫都指挥使也都参加了。

东厂的人神色不太好看,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他们押着锦衣卫呢,现在却是锦衣卫盖了他们一头。

段飞逐个看了过去,突然问道:“是谁建议郭公公加征出海税和船只税、人头税的?”

东厂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他们除了郭震外职权最高的大档头蒋宁身上。

蒋宁强笑道:“大人,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等厂督醒了再慢慢与大人解释,现在最急的,是听说宗设气焰大涨,即将沿岸洗劫州县啊。”

段飞冷笑道:“旁枝末节?若不是你们怂恿郭公公对出海的船只横征暴敛,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对你们不满,宁可联合倭寇也要整垮你们?据本官情报,宗设逃入大海时不过有十余艘船,火炮也不齐全,才过了两个月,他怎么可能组成几百艘船的舰队,还在近海的大衡山岛伏击你们?那些船都是你们推给宗设的啊!这次惨败,你们完全是咎由自取!”

东厂的人被段飞疾言厉色的话说得一个个垂下了脑袋,段飞冷笑道:“这件事本官看在郭公公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是从现在开始,海军舰只全部归本官管辖,船上人员任由本官安排,立刻撤消除国家定税之外的所有非法收税项目,好好守着你们厂督就是你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东厂的人一个个都垂下头去,段飞继续说道:“这次郭公公遇刺,必须统一口径系女刺客‘喵’所为,谁敢说漏了嘴,本官不追究,自然会有人追究,都给我记好了!”

540章 锦衣争功

段飞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东厂,把所有该抓的都抓到了手里,然后当众分派任务道:“传说宗设缴获大量战船,武力有了极大增长,以致气焰高涨,极有可能近期再次出动沿岸劫掠,据估计,嘉定、上海、松江、嘉兴极有肯能成为首要目标,至于杭州、绍兴、宁波,前者杭州湾太深远,倭寇不敢深入,以免后路被断,绍兴与宁波已被宗设劫掠过,此次应该会选择回避,宁波与绍兴就交给你们东厂了,倘若这样还有闪失,就莫怪本官无情了!”

蒋宁心中暗暗恼恨,他沉着脸点点头,说道:“卑职遵命,定将宁波与绍兴守得稳如泰山。”

在蒋宁看来倭寇虽然抢了些船和炮,在海上可以嚣张,来到陆地上却绝不是东厂的对手,东厂可不是地方卫戍垦田兵能比的,倘若倭寇再敢跑宁波和绍兴劫掠,他定要叫倭寇有来无回,立个大大的功劳好洗脱海上失败的阴晦。

相反的,蒋宁也认定锦衣卫是想抢功,这才将最没有可能再被攻击的宁波与绍兴交给东厂,以锦衣卫在陕西以五千敌数万损伤才几十人,却杀敌万数的战绩,对付几百个倭寇简直就是牛刀杀鸡,锦衣卫定是想独吞功劳,永远将东厂踩在脚下了。

蒋宁心中冒火,段飞就像没看到一样,他继续分派任务道:“华明、焦旭、焦阳、王平,你们四人各领五百人分别前往嘉定、上海、松江、嘉兴,各守己位,若遇敌不强,就地歼灭,若敌人太强,则燃烽火为号,相互支援。”

“是,大人!”被点名的四人纷纷起立轰然答道。

段飞让他们坐下,继续说道:“本官从京城带来了许多大炮,如今正在运往嘉兴,然后从嘉兴运往海宁卫,郭公公停在金山卫的船全部转移到海宁卫,拖上岸改装一下,增加炮台炮口,船身附上铁甲,便足可以一当十,十艘可顶原来百艘,改装船只大概需要十天时间,这十天之内,大家一定要严守各自岗位,决不能让倭寇在陆上横行!”

桂萼质疑道:“大人,若在海宁改船,是否要增强海宁卫的守护力量?以免倭寇蜂拥而至,夺船而逃?”

段飞道:“不用,本官说过倭寇不大可能进入杭州湾,况且他们已有几百艘船,对这十来艘战败逃出的破船应该不会太感兴趣,他们需要的是银子与各种财货、生活必需品,上海、吴淞、嘉定倒是极有可能遇袭的。”

桂萼虽然还有疑问,但是见段飞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便当众打击他志气,他便打算稍候再找段飞说话。

段飞继续分派任务道:“东厂有宗设等人的画像吧?没有的话立刻找认识他的人和画师一起画出千幅百幅来,列个悬赏名单,悬赏千金擒拿贼首宗设,提人头来的,赏银五千两,其余匪首依次略减,普通贼众悬赏五十两一个,都要活的,证实确实曾参与劫掠为盗的,才发给赏银,若是通报消息抓获了贼人的,按人头和等级减半,都听明白了吗?”

大家齐声答道:“明白!”

段飞点点头,说道:“桂大人,地方上如何安抚就要你负责了,本官不希望区区小股倭寇影响了整个开海的局面。”

桂萼笑道:“有段大人亲自坐镇,宗设宵小岂能为患?苏州百姓和商贾们对段大人信心十足,不会出问题的。”

段飞道:“如此最好,好了,暂时任务就这么多,大家各自去办吧,本官打算先去看看王钦差,桂大人,又要烦劳你了。”

桂萼也想单独和段飞谈谈,因此欣然道:“不妨事,下官也正要去探望王大人,正好给大人引路。”

段飞点点头,和桂萼走了出去,戎文盛回衙干活去了,段飞与桂萼同车,向段飞曾经下榻过的钦差行辕而去。

在车上桂萼与段飞聊了两句近况之后忍不住问道:“段大人,下官有些疑问,不知……”

段飞打断他的话,笑道:“桂大人是想问刺客究竟是谁,以及为何没有人去海宁卫守船的事吧?”

桂萼点点头,说道:“不错,下官甚是疑惑,段大人莫非是故意为之?”

段飞微微一笑,道:“这个恕本官暂时卖个关子,见了王大人之后在他那里还要开个小会,到时候本官自然会为桂大人解惑。”

桂萼点点头,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又跟段飞聊起了别的事情,这半年多苏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来的大地主要么被迫改行当资本家,要么就离开苏州到别的地方买地继续做地主,结果导致许多地方地价上涨,很多农民失业,然后多数都来到苏州,成为了工人,苏州的变化简直日新月异,如今一个月的利税已经超过以往一季的利税还有多,照桂萼估计,到年底的时候,一个月的利税只怕可以赶上以往半年,秋粮的收获比去年涨了三成,这其中开海通商和土地改革,大力扶持第三产业都起了重要的作用。

段飞对苏州的变化大加赞赏,桂萼却道这是段大人指导有方,段飞考虑了一下,突然问道:“倘若京城有实缺,然品序或者不如知府,不知桂大人可愿屈就?”

桂萼犹豫道:“不论官儿大小,能回京都是大人提携,下官自欣然从命,不过苏州这里万事都才刚刚开始,倘若撒手不管,只怕又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段飞笑道:“谁叫你不预先培植点可用的人才?不过不要紧,戎大人可以继续坐镇苏州嘛,时机恰当的时候,也要将他调往京城,朝中肯帮本官说话的人实在太少了,届时希望桂大人能给本官撑个门面啊……”

桂萼亲眼见到苏州的发展变化,当初段飞对他说的话几乎应验了大半,他如今对段飞已是倾服万分,听到段飞的话,他立时表态道:“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悠然轻叹道:“我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的百姓,为了大明江山万万年啊……”

541章 真真假假

段飞来到钦差行辕,来到王景隆的卧房,王景隆就像睡着了一样,除了脸白一点,呼吸轻一点,就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王景隆的书童王祥低着头说道:“我家公子中午在花园里观雨晕倒,大夫说公子是吹了风着凉了,休息几天就好,二位大人亲自前来探访,小的替公子谢过两位大人。”

“风寒着凉?”段飞心中起疑,这书童说话的声音有些愤懑,双手有些颤抖,又似很害怕,难道有什么人威胁了他?

段飞走上前去,王祥想上前拦阻,却最终退了一步,双拳紧握,似乎段飞要敢对他家公子不利,立刻就要报以老拳。

段飞只是翻开王景隆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握住他脉门探了探,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不禁俯下身,鼻息中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又是曼陀罗,而且这味道……

段飞松手站直了上身,向王祥望去,问道:“王祥,你家公子真的是受了风寒?本官可不信,是不是你勾结贼人给他下了药?”

王祥霍地抬起头来,向段飞怒目而视,喝道:“那还不是拜大人所赐!”

段飞感觉王祥说的是真话,他不禁愕然道:“此话怎讲?本官什么时候对王大人不利了?”

王祥豁出去了,他说道:“你还狡辩,就是你派人送来毒药,让我家公子吃的。”

段飞不怒反笑道:“这倒是奇了,王大人这么听话?有人送药来他就吃?本官一路从京城赶来,哪有时间派人给你家大人送药?再说本官用得着这么做吗?”

王祥怒目瞪视着段飞,段飞笑声渐止,他惊讶地说道:“看来是真的了,王大人竟然心甘情愿吃下别人冒充本官送来的药,看来这个人对他而言非常重要,此人不可能是王大人的父母,难道是……”

段飞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王祥的神色,只见王祥神色随着他语气变化,段飞心中顿时有悟,他猜到了答案,却实在猜不出那个人怎么会从陕西来到了苏州。

段飞心中暗暗苦笑,这分明是王景隆自己的麻烦,怎么会扯到自己头上?

段飞转目看去,只见桂萼避开了他的目光,王佐、王平他们却都一脸的理所当然,似乎已经认定这事就是他们老大做的,段飞一阵气馁,说道:“既然王大人没什么危险,本官也就放心了,等他醒来一切就清楚了,本官懒得辩驳,桂大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王大人休息了。”

大家跟着段飞退出,段飞在这住过,熟门熟路地自己找到书房,大家依次坐下,脸上神色依然怪怪的,段飞清咳一声,说道:“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首先本官要解释一下杀手究竟是谁的问题……”

大家都抛开了刚才的事,把耳朵树了起来,段飞继续说道:“喵与幻影都是当世顶尖的刺客,其中喵还可以确认是个女子,幻影却至今不知是男是女,两人刺杀的手段截然不同,据当日东厂高手所见所闻,刺杀郭震的乃幻影无疑,不过为了勾起皇上的愤怒,本官故意混淆视听,将刺客指认为曾经试图刺杀皇上的喵,一旦与刺杀皇上以及造反牵扯上,朝中的大人们就不敢再啰嗦了,这就是刺客身份的真相,这件事本官事后已经向皇上请罪,皇上并未怪罪,不过这件事若让人知道毕竟麻烦,所以大家今后还是统一口径,记住,刺杀郭公公的刺客是喵。”

桂萼这才恍然大悟,段飞继续道:“刚才有东厂的人在,本官故意忽视杭州的防卫,甚至反驳桂大人的意见,不打算在海宁卫驻兵,都是做给东厂的人看的,事实上本官正打算将宗设诱到海宁卫劫船,除了船之外,本官还准备了其他的诱饵,务必要引诱倭寇沿杭州湾北岸一路劫掠,直抵杭州。”

王平笑道:“这么说大人定会在海宁布下天罗地网咯,等那些海寇来抢船的时候,将这些畜生一鼓歼灭!”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差不多吧,桂大人觉得本官此计如何?”

桂萼道:“不知大人准备用什么诱饵来引诱宗设上当呢?”

段飞道:“海宁卫的船和炮是其一,其他都靠宣传造势了,倭寇在岸上有不少眼线,本官会发动苏州富甲一方的商人助本官造势,给宗设一个假象,那就是苏州的财富都在向杭州转移,他们只要出其不意地攻陷杭州,将可以获得数不清的财富,宗设的性格鲁莽,又有洗劫宁波城的经验,他定会中计的。”

这么个明显的陷阱宗设会上当吗?大家都有些怀疑,不过既然段飞这么笃定,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大家又商讨了一下,计划就定了下来。

“宋素卿和赖恩现在何处?”段飞和桂萼并肩离去的时候,段飞问道。

桂萼道:“宋素卿与赖恩如今都被关押在杭州府的大牢中,大人要派人将他们移送京城吗?”

段飞摇头道:“不,本官打算先审问他们,既然他们都在杭州,那么明日本官便去杭州走一趟吧。”

桂萼笑道道:“大人刚来苏州,也不急着就走吧?对了,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为大人准备好了洗尘宴……”

段飞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才说是不是太迟了?你也清楚本官和你一样不喜欢那一套,住处也不用安排得太好,出入方便防卫妥当即可,本官确实累了,你带本官去歇息吧。”

桂萼和段飞刚走出钦差行辕,迎面就冲上来个人,金牛卫顿时紧张起来,那人却远远地朝段飞一拜,叫道:“段大人,是卑职韩星啊,你忘记了吗?”

原来是当初被人抢了军功不服并且趁乱闹到段飞面前的那个小校韩星,段飞今天刚见过苏州卫都司关俊辉,他倒是提起过这个韩星,这小子作战英勇,而且很机灵,如今已经积功升至崇明沙所正千户了。

段飞笑道:“原来是你啊,今天还听关都司提起你,听说你很让人头疼,所以把你丢崇明岛去了,一时回不来,你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就不怕我问你个擅离职守之罪吗?”

韩星大声说道:“卑职不怕,只要能跟着大人打倭寇,卑职什么都不怕!”

542章 汉奸无罪

段飞的船队第二日便离开了苏州,继续沿运河南下,华明等人各自带着一批锦衣卫前往任务所在地辅助防御,段飞的船在嘉兴停靠了许久,从船上搬下许多巨大的箱子,这些箱子都没法让人来抬,而是用滚木的方式,几个人拉几个人推,好不容易转到一些底较平的小船上,由刚投靠段飞的苏州卫千户韩星率领五百名从苏州带出来的卫所兵押送往海宁卫。

韩星哭丧着脸目送钦差船队继续南下前往杭州,他的心情跟刚离开苏州时截然不同,因为段飞一路上跟他说了许多话,交待了许多事,他的任务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随行的还有一个名叫乌怀安的锦衣百户,负责改船装炮的就是他。

段飞的船下午抵达了杭州,杭州知府邵世洁闻讯赶来相迎,这人是王景隆刚提上来的,能力出众且颇有廉洁之名,原来的知府已经被王景隆摘了顶戴,送南京吏部候审去了,杭州官府也被清洗了一道。

从锦衣卫获取的消息来看,这个邵世洁的祖上曾有人做过生意,因此家境富庶,对开海通商持支持态度,虽然对土改颇有微词,但是对苏州搞的工业化生产模式还是挺感兴趣的,上任不到两个月,他已经在杭州做了些工作,召集杭州几个大商家讨论过,大家都颇有兴趣,只要时机得当,估计也要走苏州的路子。

邵世洁按照官场规矩设宴招待段飞,相陪的除了杭州府官员之外,还有许多杭州当地的大贾,席间客套一阵之后大家便开始出言试探,对于乐意接受新思想的人,段飞是来者不拒的,他欣然回答着大家的问题,不论提问者是官还是商,只要有人问了,他就尽可能的详细回答,将改革开放的前景尽情宣扬,并且做了许多许诺,只要他在位一日,就绝不会让大家的投资打了水漂。

邵世洁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大人,下官有意向苏州学习,搞‘改革开放’,不过不知道朝廷里会有什么反应……”

段飞道:“皇上定然是支持的,不过朝中官员多半会反对,邵大人不必着急,等你的正式任命下来,本官也准备妥当,在朝中有了奥援之后,杭州再大举改革不迟。”

邵世洁点点头,说道:“下官明白,就等大人顺利剿倭回京坐镇了!”

段飞微微一笑,看来外地官员也知道他在朝廷里缺少能够扛得住的帮手啊,钱如京独木难支,而且他的份量跟杨一清、王守仁等相比又太轻了点,还没有办法影响朝中风向,倘若段飞不能回京坐镇,就得把一个有足够分量又得皇上信任的人提上去,在段飞心中,这个人就是苏州知府桂萼。

段飞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当众说出来,他只是微微点头,说道:“估计还要大约半年的时间,不过你们可以先在杭州小心试点啊,这个事情早办早好,迟了就被别人抢了先手,后面要追可就难了。”

大家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在段飞耐心解释下,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时突然有人大声问道:“段大人,听说宗设气焰高涨,即将洗劫江浙沿海,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应对?”

段飞笑道:“本官已作出万全的安排,并准备亲自坐镇杭州,有杭州卫数千官兵还有高大的城墙,以及本官带来的三千锦衣卫,想必宗设绝不敢来杭州骚扰,其他地方本官另有安排,倭寇只要胆敢上岸,本官就叫他有来无回!”

“仰大人虎威,这下我们就放心了!”在场的商人和官员多半都松了口气,听说段大人要放弃杭州的防守,原来只是虚晃一枪,他其实准备亲自坐镇杭州啊。

安抚了杭州的官商,又传出了足够的讯息之后,段飞并没有直接前往钦差行辕,在安排好部属驻扎之地后,段飞首先来到杭州府衙,他要提审宁波争贡之役中的罪魁祸首太监赖恩和日本假供使副手宋素卿。

段飞首先提审的是原宁波市舶司总管大太监赖恩,此人收受贿赂,偏袒宋素卿等假使团,导致爆发宁波之役,宗设洗劫宁波,据说收获最大的就是抢了赖恩的家,这两个月宗设势力发展如此之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手里有大把现成的银子,可以不断买船买炮,还可以招揽沿海大批散兵游勇,迅速在海上形成了最大的倭寇集团。

赖恩死不足惜,他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被带上来后就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浑身草屑狼狈不堪,段飞拍着惊堂木喝问道:“犯官赖恩,你可知罪!”

赖恩也不狡辩,他垂头丧气地答道:“小人知罪,请大人给我个爽快吧。”

段飞冷笑道:“你贪赃枉法行贿受贿,在市舶司担任总管大太监十余年,民怨鼎沸,如今又造成如此恶果,实在是罪不可恕,犯官赖恩接旨!”

段飞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犯官赖恩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大恶极,诏令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将赖恩押往宁波,当众施以剐刑!钦此……”

赖恩终于有了点生气,他恸哭起来,嚎啕着向北叩拜,嚷着皇上饶命,段飞当即命人将他押了下去,紧接着将宋素卿提上公堂。

同样坐了近两个月大牢,宋素卿的情况跟赖恩截然不同,只见他束发整齐,衣裳整洁,神情坦然,若非手脚戴着镣铐,还真看不出他坐了那么久的大牢。

宋素卿实在看不出已经有三十出头,他面上无须,肌肤嫩白,足以让许多女人羞惭欲死,说他二十出头还差不多,不过请报上可是记载着他在正德四年的时候就曾作为日本使节团成员来过大明,甚至还引发了一场争议。

宋素卿原名朱编,浙江郸县人,弘治八年(公元1495年)尧夫寿莫对明贸易团至宁波时,其父朱漆匠受日商‘场四五朗’的委托代购漆器。但直到日商回国,其父也未能按价交货,遂以子朱编抵债。朱编至日仕于细川氏,改名宋素卿。

宋素卿率细川贸易船至宁波时,为其叔父认出,州官上报欲治其罪。武宗指令,既为使者,治其罪,恐招日人抗议,致生他隙。受到礼部不得再充任使臣的警告后,宋素卿于正德五年回国。

段飞恨倭寇,更恨汉奸,他见宋素卿整洁干净毫不慌乱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怒,喝道:“宋素卿,你可知罪!”

宋素卿镇定自若地说道:“大人,小人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段飞冷笑道:“你身为大明人,却替日本人卖命,假冒供使团,贿赂宁波市舶司大太监赖恩,处处排挤真供使,直接引发了宁波之乱,害死了数不清的乡亲父老,你罪恶滔天,竟然还敢在本官面前装傻!本官现在问你,你可知罪!”

宋素卿淡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若没有其他指控,小人依然坚信自己无罪!”

543章 阴差阳错

“小人依然坚信自己无罪!”宋素卿的话让段飞在公堂上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之后段飞倏然收声,冷冷地道:“你说本官欲加你罪?你倒是说说看,本官刚才的话哪里错了?”

宋素卿道:“大人对小人的来历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小人是怎么从一个大明人变成日本使节的,当时小人才四岁啊,父亲替别人买东西被骗光了银子,却拿自己亲儿子去抵债,如此生父,实在令人心寒,相反的是,小人被带去日本后不久即为细川家主收留,成为他的侍童,细川家主待我比那什么所谓的亲生父亲要好一万倍,我早就认定自己是日本人了,你们大明偏要追根究底,说我是大眀人,简直是可笑至极!两百年前还没有大明呢,照你们的逻辑,你们都该是大元的后裔!”

段飞冷笑道:“大元*肆虐,太祖是顺应天意拨乱反正,这与你的情况截然不同,你不能生搬硬凑作为借口,虽然你幼年时经历确实让人同情,但是却不能作为汉奸的借口,这一点你没法自圆其说了吧?”

宋素卿驳道:“大人,小人是日本人,何来汉奸之说?何况小人所作所为都是尽小人副使之本分,又哪里错了?看来大人对事情的起因一点都不清楚,大人先提审赖恩的时候为何不问问他,宗设的船先到宁波已有旬月,为何一直未能检验勘合?为何小人携瑞佐大人船到后市舶司方始一道验证堪合?倘若大人肯追根究底,就会发现若非小人在送礼时看在都是日本人的份上,替宗设说了情,只怕他现在还在宁波港外不得而入呢!”

宋素卿的话让段飞惊疑不定,只听宋素卿恨恨地骂道:“宗设一伙都是该死的强盗,不但毫无感激,反而杀死了瑞左大人,并将小人追至绍兴,沿途杀人无数,这都是宗设的错,小人实在无罪!”

段飞倒是信了宋素卿的话,从接到的消息来看,宗设当初确实曾经滞留在宁波港外许久而不得入,后来在嘉宾堂上他的穿着以及贡品从质量到数量都远远不及宋素卿的假使团,想必是其主上囊中羞涩,以致连打通关节的银子都使不起,又或者其性子粗疏,根本不懂大明官场的这些道道儿,故而才被宋素卿利用,后来居上了。

段飞冷笑道:“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不论怎么说你们拿的都是过期的堪合,宗设才是正宗的贡使,宗设肯让你们一起来华做生意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何还要处处欺压他?以致他忍无可忍之下暴怒伤人!”

宋素卿发出一声轻叹,道:“大人,这怎么说也不是小人的错,近的说赖恩收了小人的贿赂,又见小人与瑞左大人衣着华丽知书达理,便自行安排让我们上座,相反那宗设满面很柔面目可憎,在海上呆了两三个月,身上臭气熏天,满口粗言话不投机,赖恩自然不喜,将他安排得远远的,这可不是小人贿赂得来的。”

宋素卿顿了顿,继续说道:“从远的来说,宗设手上的堪合其实是从我们手里抢去的,我们才是真正的贡使,不信大人可以去查从前的堪合贸易记录,细川家主一直以来都是天皇与将军的坚定支持者,而宗设的家主大内义兴却仗着自己的实力早已不将天皇与足利将军放在眼里,前一次堪合贸易时,大内义兴的人在回国途中抢走了新堪合,因此这一次我们只好拿着旧堪合前来大明,大内氏与我们细川氏势如水火,就借新旧堪合争执发难,这便是此役真正的导火索,谁让大明规定只认堪合不认人呢?堪合被强盗抢走了,你们大明难道就跟强盗做生意吗?”

段飞冷笑道:“宋素卿,这下你露出马脚来了吧?你以为本官对你们国内形势不了解吗?如今日本的将军是足利义材吧?当初他被细川政元废了,是在大内义兴的支持下重新夺回将军之位的,细川高国斗不过自己的家督(细川政元),就宣布支持将军义材,与大内义兴联合执政,前一次堪合贸易就是他们两家联合派来的,只不过当时大内义兴势大,因此新堪合落到了他手里,朱编,本官说的没错吧?”

宋素卿终于变色,他颓然道:“小人姓宋名素卿,不知朱编是何人,没想到大人竟然对我国的情况如此了解,小人服了,不过错在大明规定的堪合贸易,错在大明官府贪赃枉法,错在大明官兵未能及时制止宗设作乱杀人,小人身为日本使节,小人并无丝毫过错!”

段飞冷笑道:“首先,你并未向朝廷申请变更国籍加入日本国籍,所以你还是大明人,何况朝廷已经警告过你了,你竟然有作为贡使团成员回来,这不是找抽么?其次,不论堪合贸易是对是错,你手持旧堪合逼反了真贡使就是违法,你对大明官府不满,你可以向朝廷上书抗议,但是你却选择了贿赂大明官员,这就是犯罪!宗设最初目的只是想杀你,你逃出宁波直至绍兴,沿途多少人遭池鱼之殃,你就是浙江人,你这是害了老乡啊,换做有点仁德之心的人,宁愿给宗设杀了也不会牵累别人,朱编你不仁不义、数典忘宗,还敢在本官面前大喊无罪,这就是你日本主子教会你的厚颜无耻吗?”

宋素卿被段飞指斥得默然无语,段飞哼了一声,拿起案上的圣旨,展开了念道:“奉……天承运……朱编罪大恶极,着锦衣卫押往宁波,斩首示众!钦此!”

宋素卿没有喊冤,他挺起了胸膛,昂头挺胸地被押了下去,石斌笑嘻嘻地说道:“飞哥,你真行,连日本的事都那么了解,我还以为你会被这家伙说倒呢。”

段飞笑道:“除非掉书袋,否则光斗嘴的话,我怕过谁来?事实上日本国内的情报都来自外情部,建立外情部的时候我就命他们主要关注北方鞑靼、朵颜三卫,南方满刺加、佛郎机,还有就是东边的日本、朝鲜了,好在王平干得不错,否则这一次还真要被那朱编给驳倒了。”

蒋俊轻叹道:“其实他说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也是受害者,真正该死的是宗设啊。”

段飞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他最后对宋素卿的那番话并不完全站得住脚,宋素卿有错吗?错只错在他倒霉吧?

审完了宋素卿,段飞只觉身心疲累,早早便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在丫鬟服侍下洗漱过后,石斌突然惊喜地跑了进来,说道:“飞哥,有人来找你,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我敢赌五十两银子!”

段飞飞起一脚虚踢,淡然斥道:“你啊,留着银子准备让小环过门吧,这有什么难猜的,看你喜翻了心的样子,还会有谁?定然是阿海,算一算日子,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

544章 志向未来

不理石斌的惊讶,段飞快步走出后院,向前院走去,在堂前的一组老樟树下,一个市侩打扮的小子,正在和郭威聊着。

“阿海!”段飞大喊一声,向何海快步走去,何海回头看过来,眼里多了几分精神,却仍然一如当年的诚挚和热情。

何海向段飞迎去,笑道:“飞哥,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再次巡抚江南,我就急忙赶去苏州,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杭州,于是又连夜赶了过来,总算见着了。”

段飞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捶了捶,笑道:“小子,长高长壮实不少嘛,怎么晒得跟黑炭团似的?做生意很辛苦吗?干脆跟着石斌当小弟得了。”

何海也笑嘻嘻地答道:“飞哥你的官也越做越大了,我不管在哪遇到麻烦,一说是飞哥当年的兄弟,就没人再敢刁难,跑生意虽然苦点,不过还算好啦,我打算拼个十来年,然后就买些地做个小地主养老好了。”

郭威见机走了,段飞找了个籍口把石斌支开,将何海带到一个僻静的屋里,段飞笑道:“阿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见我。”

何海笑道:“飞哥,以前你叫我海子的,现在怎么改叫阿海了?”

段飞道:“谁叫你在海上自称海神之子,大家都叫你海子,若我还这么叫你,保不准别人会联想到你身上。”

何海哦地一声,说道:“也有人劝我改名,不过我觉得没啥好改的,天下叫海子的人多着呢,难道全抓起来吗?这次我提前来见飞哥你,是因为我听说飞哥你跟老乌龟联系上了,这是真的吗?”

段飞点点头,坦然道:“不错,他向我投诚了,他的儿子还在我手里呢。”

何海苦笑道:“飞哥你还给了他一张地图是吧?跟给我那一张一模一样的吗?”

段飞道:“你的消息还真灵通,不错,是一模一样的地图,有什么问题吗?”

何海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疑惑,飞哥你收服老乌龟有什么用?他有的我也有,他没有的我也有,飞哥要造大船打倭寇,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就凭我一个人也能把宗设最近拉拢起来的倭寇联军打得找不着北,飞哥你扶持老乌龟,是担心我在海上坐大吗?”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不错,假如一开始我就控制了市舶司和海军,我也无需担心什么,但是先来的是郭震,他这人虽然很热心做事,但是却没什么才能,加上你发展速度太快,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何海苦笑道:“原来飞哥你一直没有信任过我,也罢,我现在已经自投罗网了,飞哥你把我抓起来吧,我一倒,下边的人自然会乱作一团,就不会带来任何威胁了。”

段飞正色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我不信任的只是人心中膨胀的野心和权力欲,你不会背叛我,不会选择在海外自立为王,但是其他人呢?你的部下都和你一样对大明忠心耿耿,对我感恩涕零吗?等你到达某一个高度,你想停也停不下来,因为他们会在后面推你,我扶植老乌龟,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给你找个对手,免得你太寂寞了。”

何海还是有些不能理解,段飞叹道:“阿海,你的志向是什么?”

何海下意识地答道:“探索大海,赚数不清的银子啊……”

段飞道:“探索大海和赚钱需要几十艘装有大炮的船吗?当然,如今海上不平静,你们的商船随时可能遭遇海盗,护卫舰装上大炮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过只要大明海军成长起来,东海平靖,甚至打败了南海的佛郎机人,收回了满刺加,大明的舰队会伴随你的商船走遍全世界,你还用得着白养那么多护卫舰吗?”

何海喃喃地道:“这……可能吗?大明海军不用护送自己的商船吗?”

段飞道:“我说服老乌龟的另一个方面,就是打算说服皇上放弃部分货品的专卖权,或者雇佣普通商船把东西运回来,大明的海军当然不会跟着每一艘船走,但是相信它们定会出现在最需要的时刻。”

何海默然不语,段飞笑道:“阿海,在你心中世界有多大?你猜猜我给你那张海图占了世界的几分之一?”

何海犹豫着说道:“四分之一?”

段飞道:“错,那张海图,至多只是这个世界的十分之一而已,还有许多至今没有人发现的地方,你难道不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它们,并且在上边留下第一只足迹的人吗?”

段飞说了很多,何海果然很感兴趣,末了他突然问道:“飞哥,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你不可能去过啊。”

段飞笑道:“是啊,我当然没去过,不过锦衣卫是什么组织啊?情报多的是,只不过从来没有人肯静下心来去里面寻宝而已。”

何海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相信飞哥不会骗我,我手里如今有百二十艘还算拿得出手的商船,护卫船也有四十多艘,虽然数目不多,但是战斗力不错,打消耗战的话,宗设他们船再多也不是我的对手。”

段飞想了想,说道:“这个暂时还不考虑吧,因为我有别的计划,你是我手里的王牌,暂时还是不要暴露为好,除非宗设不来杭州,否则……”

何海笑道:“一路上我就觉得奇怪,飞哥你的安排怎么那么快就传得街知巷闻,原来都是计划好的,不过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段飞道:“这只是表面,计中还有计,宗设定会上当,当然为了更有把握,或许你也能帮上点忙。”

何海精神一振,说道:“只要能帮上忙,飞哥你尽管开口。”

段飞低声跟何海说了些什么,何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就这么简单?”

段飞很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就这么简单。”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何海说道。

段飞又道:“对了,还有个事需要你帮忙,听说你从佛郎机人手里买到了几门佛郎机炮……”

何海道:“不错,我用两颗钻石换到了两门炮和两百颗铁蛋,装在我的旗舰上了,飞哥你要的话我晚些就派人送来。”

段飞欣然道:“那就拿来给我吧,锦衣卫自己造了些新炮,打算跟佛郎机炮对比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何海道:“飞哥,我事先说一声,那些佛郎机人很鬼,他们给我的炮未必是最好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段飞道:“这个我明白,我会考虑误差的。”

何海点点头,这时外头传来石斌的声音,何海和段飞相视一笑,何海突然问道:“飞哥,刚才你问过我志向是什么,那你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545章 喵!我来了……

被何海问及自己的志向,段飞不禁想了一下,面对故友,他不想用那些空话来搪塞,目光望向无尽远处,说道:“我的志向是希望我的儿孙后辈们再也不用为贫穷与战争所苦,希望他们不用因为祖先的无能而在世人面前直不起腰来……”

段飞的前一句话何海与石斌都听懂了,后一句话他们却不太明白,段飞也不解释,三人很快便聊起了过去的事,石斌还问及何海现状,何海随口答他,说自己经常去关外,做的是人参貂皮生意。

何海确实在做人参貂皮的生意,只不过这只是他的副业,出关的不过是他的亲信而已。

段飞留何海吃了个午饭,然后何海便匆匆离开了,石斌对此相当不满,段飞却道:“人各有志,何海他想趁着年轻多拼搏下,这也没什么错,谁像你啊,容易自满得过且过,多跟何海学着吧。”

段飞第二天便带着五百锦衣卫,押送以赖恩和宋素卿为首的一干宁波之役中的罪犯前往宁波,沿途无数百姓围观,许多受灾百姓闻讯赶来,向囚车中的人哭诉、怒骂,乱掷石块、屎弹,若非锦衣卫护着,这些囚犯还没送到宁波已经被乱石砸死了。

清晨起行,正午前赶到了宁波,宁波百姓蜂拥而至,他们看到赖恩等人的惨状纷纷鼓掌叫好,兴奋奋地拥着囚车向城内走去。

段飞发现宁波至今依然残留着战乱的痕迹,城里头有许多地方被烧毁或摧毁,至今还没有人来收拾残局。

受损最严重的就是宁波市舶司,几乎被烧成了白地,市舶司被推倒的大门前有一片不小空地,曾经这里是宁波市最繁忙的路口,随着市舶司被烧毁,郭震来不及重修宁波市舶司,临时将宁波市舶司搬到了杭州,如今这里已是门可罗雀。

段飞挑中了这片地,命令一下,尾随而至的百姓纷纷欢呼起来,他们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层层叠叠的大圈,最里头是锦衣卫围成的小圈,在其中,赖恩等罪囚被紧紧捆着按在地上。

“罪囚太监赖恩,已验明正身!”

“罪囚朱编,已验明正身……”

侩子手一一验证面前的囚犯,午时正的时候,阳光格外灼热,正是杀人的最好时候,段飞将监斩令牌向地上一扔,喝道:“先行斩决!行刑!”

侩子手利索地一个个挨着一刀下去,好大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百姓纷纷鼓噪起来,有人是在欢呼,也有许多骇然的尖叫。

斩完了该斩的人之后,段飞让人将尸首拖走,然后搬来了个木桩,大家兴奋地看着,曾经见过的人不无得意地说道:“是活剐,赖恩要被活剐了!”

活剐是极为酷烈的,纵然对罪大恶极的罪犯,也实在是残忍了些,段飞心中暗叹,再丢块令箭下去,喝道:“行刑!”

下令之后段飞便转身离去,走入了被毁的宁波市舶司,望着残垣断壁,幻想着它曾经的辉煌,伴随着它曾经的主人凄厉的惨叫,这一切真是莫大的讽刺。

从市舶司废墟走出来的时候,赖恩已经变成了一筐子肉,从杭州带来的侩子手惭愧地向段飞请罪道:“大人,小人手艺不精,才一百多刀便将赖恩割死了,请大人恕罪。”

“死了便死了吧。”段飞摇摇头,还有百姓要求割块赖恩的肉回去祭拜死难的亲友,也被段飞拒绝了,这种残忍的风气决不可助长啊。

站在废墟之前,段飞面对新任命的宁波官员与数不清的百姓,说道:“乡亲们,宁波市舶司必须尽快重建,大明的市舶司是自由通商的市舶司,今后只要拥有向官府申请的正式文件以及完税证明,便能在市舶司公开办理通关手续,再也没有人能向你们收取任何好处费,谁敢再胡乱摊派收费,你们可以直接向锦衣卫通报,本官自会派人来核实制裁他!”

刚被血腥刺激到的宁波百姓血液都被段飞点燃,他们的欢呼声震动了整个宁波……

段飞挨家挨户的慰问争贡之役中受害较大的群众,替正德带来了慰问,并且将据说是从皇上嘴里省出来的慰问金发放到他们手中,前所未有的公关行动再次震撼了整个宁波,百姓纷纷传颂着皇上的仁德,传颂着段大人的恩情,原本对朝廷颇有不满的人也激动地泣不成声。

“宁波要从废墟中勇敢地站起来,再创辉煌,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段飞的鼓励语纵寇传颂,迅速在宁波人心中扎了根。

这一夜,对宁波人来说是不眠之夜,对段飞来说亦是如此,他在苦苦思索该如何改造市舶司,将它改造成后世海关似的机构,宁波市舶司被烧毁,宁波从上到下的官员纷纷落马,这给了段飞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要将宁波市舶司改造成目前三个市舶司中最畅通无阻,也是最繁华,最赚钱的市舶司,到时候将可以影响到整个大明甚至全世界。

段飞心中不断构思未来的宏伟蓝图,越想越兴奋,耳里突然听到一声猫叫,他也并未在意,突然,心中响起警讯,段飞心中一震,正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头顶百会穴突然传来一股寒气,头上传来一声轻喝道:“别动,否则你死定了。”

这是个压抑的女子的声音,段飞心中一凛,问道:“你是女刺客……喵?”

屋顶那人低声笑道:“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破案如神的段青天,这么快就猜到是我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段大人年纪轻轻居然还有相当深厚的功力,可惜经验差点,否则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我制住了,段大人,你不如再猜猜我为什么来杀你吧?”

段飞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你只是很气愤,因为我把幻影的行动说成是你所为,害你又被通缉了。”

制住段飞的那人低声笑道:“已经相当接近了,可惜还是答错了,自从我出名之后每天不知多少案子算在我头上,倘若我每次都去报复,岂不要累死?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竟然将一次失败的刺杀算在我的头上!我出道以来曾几何时失败过?你把郭震遇刺算在我头上,分明是在侮辱我!”

546章 美丽误会

段飞反问道:“去年在宝应,你刺杀皇上那次不就失败了吗?到底是谁雇你去杀皇上的?只要你老实交代出幕后主使,本官可以饶你不死!”

女刺客冷笑道:“谁告诉你我是去刺杀皇上的?我刚巧路过,发现你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防卫森严,一时好奇进去看看而已,谁知道怎么就被那狗皇上发现了,现在我占绝对的优势,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我的要求比你简单得多,只要你发布公告,申明行刺郭震的不是我,我就饶你一命,你觉得怎么样?”

段飞笑道:“你真以为自己完全掌控全局么?事实上自从本官决定发布消息说刺客是你开始,就预料着你会来找本官麻烦,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和幻影两个女刺客暗地里互别苗头的事本官早就知道了,幻影这次失手,你还不知道躲在哪乐着呢,本官将这次失败栽在你头上,你一定很气愤,所以你一定会来找本官,于是本官便早已作出安排,如今你果然自投罗网来了。”

女刺客冷笑道:“就算你真的有所准备,如今还不是照样受制于我?只要我的手稍稍一送,我手上这把无影剑就会刺穿你的头颅,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有金刚不坏之身?”

段飞哈哈大笑起来,女刺客惊怒道:“你找死么?快闭嘴!”

段飞笑道:“你上当了,我不过是个不值一文的替身,真正的段大人正在隔壁等你上钩呢,如今四周已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你还能逃到哪去!”

女刺客一惊,心神稍稍转移,段飞的身子猛地倒了下去,同时他甩手打出两枚石胆,那女刺客发现上当想要追扑而下时,两枚石胆已扑面而至,她不得已只好回剑挡开,身形疾追而下,段飞的身体倏地向右侧滚开,翻滚间数点寒星再次飞起,女刺客叮叮架开,才发现那些所谓暗器全是金锭银锭。

‘轰’地一声响,段飞的贴身近卫杨真与牛二同时冲破窗户闯入,两人怒喝一声,刀剑齐展,向那一身黑色紧身衣,身材窈窕的女刺客扑去。

女刺客回手洒出一片银钉,身体前扑,手中长剑一往无前地向段飞刺去。

段飞身无长物,心急之下他举起左臂,试图用自己所穿的天蚕衣挡上一下,然而女刺客手里的剑突然像蛇一样弯了一下,从段飞手臂边滑过,刹那间点在段飞心口之上……

就在杨真与牛二等目眦欲裂时,软剑在段飞胸口轻轻一点,那女刺客咯咯笑道:“你死啦!”然后身体从段飞身边掠过,撞开薄木镂花隔墙,到了段飞的卧房,然后一路撞过去,末了依稀听到喵地一声,女刺客已不见踪影。

牛二等不及追敌,先把段飞扶了起来,叫道:“大人,你没事吧?”

段飞心神初定地摸了摸胸口,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只是穿在外面的官袍上的心脏位置被剑扎破了个小洞。

大家见段飞没事,无不松了口气,这才记起要去追刺客,段飞无奈地说道:“不用追了,她无心杀我,否则我早已是尸体一具了。”

牛二与杨真等纷纷跪下请罪,段飞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一次你们着实疏忽了,这只猫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杨真愧然答道:“大人,我们今晚绝对没有放过一只老鼠进来,那只猫应该是事先已潜藏在屋里,都是小人事先没有搜索一遍,请大人治罪。”

段飞道:“算了,总算有惊无险,下次可别再出这种事了。”

杨真等答道:“是,多谢大人宽宥,咱们再也不敢了。”

段飞的房间被刺客与护卫齐心协力破坏得根本没法住了,段飞无奈只好换了个房间,将大家驱赶出去之后,他从随身带来的箱子底下翻出一只臂弩,绑在左手上好弦,又将平时藏在衣袍底下的龙牙刃挂在了外面,他试了试拔刀的速度,终于满意地合身躺了下去。

大清早石斌跑来找段飞,笑道:“飞哥,听说你昨晚上遇刺了?”

段飞没好气地答道:“是又如何?你大清早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石斌笑道:“是啊,飞哥,外头有人送来个口信,说有两车东西是给飞哥你的,我已经让车子从侧门停在院子里了。”

段飞欣然而起,如风一般大步走了出去,说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院子里果然停着两辆大车,车上各装着一只巨大的箱子,每辆车都是八匹马拉,而且车轮、车架都异常坚固,段飞不用打开箱子都知道里边装着的是什么,他喜滋滋地摸着箱子,对石斌道:“石斌,传令下去,咱们立刻回杭州!”

就在大家准备停当打算启程的时候,段飞突然对郭威道:“郭威,宁波新任知府大人昨天曾跟我提起说宁波府如今缺个总捕头,你是我身边做事比较稳妥的,我就推荐了你,你想不想留下在宁波好好干一番事业啊?”

郭威又惊又喜地道:“大人,我……我想留下,可又不舍得离开大人。”

段飞笑道:“你是不舍得离开李小姐吧?放心,你先安顿下来,我会派人前往李府替你提亲的,你就等着媳妇过门吧,若是快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喝你的喜酒呢。”

郭威苦笑道:“飞哥你会错意了,人家李小姐怎么会看上我呢……”

段飞疑惑地向他望去,石斌低声道:“飞哥,你别说了,他的事回头我再跟你说。”

段飞道:“好吧,那你好好干,说不定等你成为一省总捕,或一府通判的时候,李小姐就会改变心意了,好好保重啊……”

段飞和郭威依依惜别,出了宁波城没多久,石斌就猴急地问道:“飞哥,你推荐阿威当宁波总捕,那咱们仨呢?”

段飞摇头笑道:“这都得看机缘,若是宝应县有缺,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回去做个小捕快,说吧,郭威和李玉英他们怎么了?闹矛盾了吗?”

石斌苦笑道:“我才不要回去,而且还当小捕快……郭威有段时间很苦闷,飞哥你忙着国家大事,没有注意到,他曾经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他说李玉英根本就不喜欢他,李玉英经常来府上,还肯给飞哥你做丫鬟、学魔术做助手,都是因为她喜欢的,是飞哥你啊……”

547章 钱塘试炮

段飞讶道:“她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石斌苦笑道:“确实没错,我们一直都没敢告诉飞哥你,不过最近好像有些变化,李玉英问起阿威多了,想是阿威不理她之后觉着阿威的好了,只不过阿威受了打击,一直不肯见李玉英,倘若飞哥你跟李小姐说个清楚,再说服阿威,说不定他们的事还有希望。”

段飞恼道:“这事你们就该早点告诉我,现在两个人都不在我身边,你叫我怎么劝他们?千里迢迢写信劝说吗?来回几次都什么时候了!”

石斌几个嗫喏着不敢再说,段飞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李玉英说,临近杭州了,倒是给他想出个取巧的办法,还是写封信让苏蓉去头疼好了。

就这样进了杭州城,段飞找来杭州知府邵世洁,对他说道:”邵大人,本官打伤今晚便离开杭州,不过却要造成本官还在杭州的假象,需要邵大人配合。

邵世洁惊道:“大人不是说要亲自坐镇杭州的吗?为何又要离开呢?”

段飞道:“本官的目的就是造成真真假假许多假象,让宗设及他的手下智囊云山雾里不知所措,直到最后本官再塞给他一个看似确凿无疑的消息,然后他便定然会上当,率众自投罗网,倒是便能将这股倭寇一举歼灭。”

邵世洁道:“既然大人已有定计,下官自当遵行,将大人已离开杭州的消息严严实实地遮掩住。”

段飞笑道:“如此甚好,邵大人,杭州附近有什么比较僻静的地方么?本官打算在那里试试新造的大炮。”

邵世洁道:“杭州附近都有人聚居,大人若要试炮,不如到西湖边上,朝湖里放好了。”

段飞摇头道:“算了,本官自己找地方试炮吧,邵大人,今晚不仅本官要走,三千锦衣卫也会悄悄撤走,要掩饰这么多人离开,你的任务不轻,尽早去准备吧。”

邵世洁欲言又止,然后告辞离开,段飞休息了一个下午,召集大家吃过晚膳之后,段飞在饭桌上吩咐道:“阿斌,你和洪邦、蒋俊暂时留在杭州,大家都知道你们一直跟随着我,你们留在杭州可以帮住邵大人掩饰我的行踪,没事的话你们可以去府衙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吗?说不定可以自我推荐一下,留在杭州呢。”

石斌道道:“飞哥,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告诉我们也好多帮点忙啊。”

段飞把手一摊,说道:“我的计划就是随机应变,大体上的思路就是将宗设引到杭州来,将他困死在杭州湾窄小的葫芦嘴里,不论活捉或是全歼,都是个完美的结果,不过计划只是计划,宗设听不听我指挥还难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石斌他们面面相觑,段飞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杭州呆三天,然后集体消失,到时候我或者会有命令传来,倘若宗设的消息有我所预料的灵通,那么三五日之后便可以确定完整的布局了。”

石斌他们点了点头,段飞道:“王佐和王平跟我离开,带走五百人,大家尽量做得隐秘点,全换成便衣,绣春刀也别带了,基本上咱们不可能跟倭寇短兵相交的,一切从简吧。”

段飞继续安排锦衣卫逐步撤离杭州的计划,在三天之后,锦衣卫将全部离开杭州,分别奔赴绍兴、余姚、宁波,或是增援松江、上海等地。

安排好之后段飞便带着人陆续着便衣离开钦差行辕,周围有人事先查探过,大家避开了可疑的眼线,在杭州北城之外,五百锦衣卫汇聚起来,那两辆载着大箱子的马车也悄然而至,段飞一声令下,大家列队静悄悄地向南而去。

没有走多久,钱塘江便出现在段飞面前,夜色中的钱塘江显得极为安详,段飞的目光向对岸望去,问随队而来的熟练炮手宋鼎道:“老宋,你可以开始挑地方准备安炮了。”

宋鼎点点头,他也向对岸看了看,说道:“大人,这里江面窄了点,只怕倭寇来到这里早上岸了,咱们得沿着河向下游走走。”

段飞点点头,大家沿江继续向东,走着走着,钱塘江面明显宽阔起来,宋鼎挑了个地方,用脚跺了跺,说道:“大人,咱们就在这里安炮吧,这的江面宽度正好可以用大将军炮从两岸覆盖,这的河岸也不合适倭寇的大海船登陆,若他们换小船的话,佛郎机炮正好轰个正着,这的地面也刚好,不软不硬,大炮不容易陷进去。”

段飞道:“这方面你是专家,你全权负责好了,先把那两门佛郎机炮装起来,赶在潮汐来的时候放几炮,看看这炮究竟能打多远,能打多准。”

宋鼎答应一声,带着几个人去将马车上的箱子卸了下来,箱子拆开之后,一门用棉被包裹着的佛郎机炮出现在大家面前。

宋鼎快手快脚地拆掉佛郎机炮上的棉被,然后在场的人除了段飞之外无不被佛郎机炮那优雅而威武的外观所迷醉。

“这炮管比咱们最新的佛郎机炮还要细长,他们用的是什么材料啊!”宋鼎惊讶地说道。

段飞道:“更加优质的钢材呗,没啥好奇怪的,检查一下看看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就固定炮身,调整炮身至最远射程,然后准备放炮。”

宋鼎仔细检查了一下,炮管、炮身都没问题,火药和药捻、弹药都很正常,他和助手很快就把大炮安好,调炮口角度却花了不少时间。

两门炮都准备好之后,宋鼎向段飞禀道:“大人,佛郎机炮已准备好了。”

段飞道:“那就等吧。”

大约亥时末的时候,东边突然响起隆隆的潮水声,那声音迅速接近着,没多久眼前的钱塘江面上就可以看到一条白线迅速接近,名扬天下的钱塘潮来了!

隆隆的海潮声越来越近,高达数米的浪潮汹涌而至,耳膜中充满了哗哗的声音,就在这帮北边来的土包子都被惊天地泣鬼神的钱塘汐震住的时候,段飞果断地喝道:“准备放炮!”

宋鼎也被钱塘潮震慑住了心神,但是段飞那一声喝却将他的魂唤了回来,他急忙从身旁的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头,飞快地点燃了佛郎机炮炮身上的火捻。

一点火光消失在炮身上,大家屏息以待,然后只见炮身猛地一跳,炮口喷出一截长达数米的烈焰,大家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段飞早已全神贯注着江面,天上明月给他照亮了江面,他清晰的看见炮弹在江面上打出一蓬巨大的水花。

另外一门炮也发射了,落点与刚才那一炮差不多,宋鼎等几个炮手抓紧时间又放了一炮,佛郎机炮的子母炮设计满足了快速装弹的需求,段飞估计了一下落点,四炮都差不多,这时潮汐已过,再放炮的话就会惊动附近的居民,段飞道:“好了,前后四炮落点都差不多,看来这就是它们的最大射程了,大约一千五百米,比咱们仿制的炮远了大约三百米。”

三百米也不少了,段飞的语气有些失落,宋鼎却道:“大人,咱们的炮也有比它们好的地方呀,譬如说咱们的子炮多达三十六只,咱们的炮身中间有个杆,调整炮口的速度比这两门炮快百倍,咱们的炮是有轮子的,搬动起来轻松得多,战场上瞬息万变,咱们未必便输给佛郎机人呀。”

548章 倭寇之野望

听了宋鼎的话,段飞微微点头,笑道:“你说得对,战场瞬息万变,三百米不算什么,何况咱们还有改良的大将军炮呢,把炮重新装起,该走了。”

“还要装啊……”老宋无辜地睁大了眼睛,这佛郎机炮虽说比大明旧式的炮要轻许多,但是也有两三千斤重呀,它又没有轮子,死沉死沉地一大坨趴在那……

段飞派了几个锦衣卫前往帮忙,还是花了差不多一刻才把两门炮重新装好弄上马车,看到大家汗流浃背的样子,段飞不禁微微一笑,老宋说得不错,新式的佛郎机炮搬动起来果然轻松得多,这一点原装的佛郎机炮给远远比下去了。

装好炮,大家继续上路,伴着江上的涛声,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

段飞是八月十三离开京城的,十五日傍晚抵达苏州,十六日来到杭州,十七日到了宁波,十八日回到杭州,他在钱塘点炮的时候,正是农历八月十八的晚上,一年之中钱塘潮最壮观的时候,可惜段飞一心只在乎佛郎机炮的射程,却忘记了这件事。

当他想起来的时候钱塘潮已经退却,不过他早上又看了一回,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

宗设和他手下倭寇都藏在杭州湾外的大洋山和小洋山之间某个小岛上,这里岛屿众多,暗礁林立,官府的大船没有人引路根本不敢靠近,倭寇船和走私商的船却早已熟悉这段海域,行动无阻,这里饮水不成问题,而且距离陆地较近,方便从大陆上获取食物,也方便出动袭掠沿海州县。

宗设洗劫宁波且大败郭震之后实力大增,手下多了上千号人,船和炮都有了成倍增长,东海之上可说已无人能抗衡,大家在庆功的同时便叫嚣着再去洗劫上海,洗劫松江,甚至嘉兴、绍兴,却没有提及苏杭,那是因为对倭寇来说苏州地处内陆,倭寇还从未深入到那么远,而杭州有个长长的喇叭口,越走越窄,突袭基本无望,而苏杭这样的大城,墙高门厚,没有几万人根本想都别想。

不过宗设的目标却早已越过了上海、松江这些‘小地方’,宁波和大衡山两战让他深刻地体会到大明军队的无能,官府的腐败,当初他从绍兴返回宁波的时候,有两个勇敢的大明千户带着兵想截杀这伙嚣张的倭寇,结果两百来人对两个千人队,竟然没有损伤一人,反而将对方杀得大败,两个千户当场被宗设和他的手下杀死,他们一路追着败兵冲进了宁波城,将这座千古名城再次洗劫。

有了这样的经验,也难怪宗设打起了杭州、苏州的主意,倘若计划周详,只要冲进了城门,城里的花花世界,还不是任他宗设予取予求吗?大明守军?那些绵羊再多也没有放在宗设眼里!

大败郭震之后清点战场分配战利品,以及平衡倭寇内部的势力是需要时间的,大胜后的倭寇也需要放松几天,就当宗设开始准备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个消息,那就是剿倭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到苏州了!

这一次明政府的反应之快令宗设措手不及,上一次郭震和那个姓王的钦差可是过了差不多十天才到的江南。

钦差带着五千锦衣卫中的精英——金牛卫,进了苏州城,这让宗设踌躇起来,他没听说过段飞的名字,但是他手下有些汉人倭寇却知道段飞的厉害,他们告诉宗设这五千金牛卫人人装配了火枪,曾经在陕西以五千对数万,不损一人的情况下将造反的白莲教打得屁滚尿流,这五千金牛卫可不能跟普通垦田兵比啊。

火枪这玩意还没有在日本大规模流行,何况宗设只见过老式火枪,对金牛卫的战绩也没怎么在意,大明官兵都这么不堪一击,那些造反的农夫又能有多大战力?若是换做他宗设,说不定就是万人敌了!

不过那个该死的钦差既然留在了苏州,想必苏州的防卫会森严许多,想混入苏州难度大得多,那么是否把目标换做杭州呢?

宗设刚打起杭州主意,结果听说那该死的钦差居然跑杭州去了,宗设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一连几天,那钦差的消息不断传来,宗设给他搞得迷迷糊糊,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

驻守杭州,分兵防卫松江、上海等地,钦差大人似乎打算严防死守每一个府县,然而他明明说过不打算分兵驻守杭州的。

时间渐近八月十八,杭州湾潮水汹涌,宗设也不敢贸然动手,他这里闲着,钦差大人可没闲着,听说他通过知府邵世洁在杭州城里大搞什么改革,鼓励商人在杭州开工厂,搞得各地商人纷纷响应,据说为了应对这个情况,大通钱庄从应天、苏州、扬州、镇江、绍兴等各地调了大批现银去杭州,前阵子在苏州赚了不少的大富商也都带着大笔现银去了杭州……

江南之富汇聚杭州,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宗设不禁有些动心了,倘若他洗劫杭州,将可以得到天文数字般的财富,这样他才有脸返回京都去见他的家主啊!

三千金牛卫火枪手在宗设眼里并不算什么,他开始暗暗计划洗劫杭州,不过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因为这个计划太疯狂了,事先说出来的话,会惹来很多麻烦的。

为了等杭州湾的潮汐平息一些,宗设努力弹压早已叫嚣着要去攻打上海的手下,不过压制太久也不是办法,有一群刚投靠宗设不久的倭寇头目叫做藤直四郎,他原本就是个颇有名气的倭寇头目,手下有百来号倭寇,是宗设集团中仅次于宗设的家伙,他对宗设想一口吃个饱的心理并不了解,见宗设迟迟未动,还以为他是个孬种,于是他不停游说别人,叫嚣着要攻打上海。

上海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是它临海而建,城墙也不高,县城里虽然没有苏杭这些大城市富庶,对倭寇来说也算是很富足了,若能洗劫上海,说不定还可以顺便洗劫了嘉定、昆山……

藤直四郎的行为惹得宗设很不高兴,在他手下谋士的建议下,宗设决定让藤直四郎去上海试试眀军火枪的实力,他好评估突袭杭州的可能性,说不定这样还可以吸引眀军的注意,将防卫重点向长江出海口转移呢。

就这样,藤直四郎带着自己的老部下,还有游说来的人,总共三百来人,驾着十来条小船,扬帆而去……

549章 上海伏击战

正德十五年八月二十日,苏州辖下的松江府上海县,天气很好,县里的百姓们跟平时一样过着日子,不过县里头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这是因为县城里流传着倭寇可能会来的消息,有能力的上海人都到松江或是镇海、昆山,甚至是苏州去避祸了。

县城东边那些锦衣卫已经在那里呆了许多天,他们跟普通卫所兵不一样,他们不强买强卖,不嫖不赌,也从不不坑蒙拐骗,他们在那里扎营后极少有人出来,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只见到一包包麻袋堆成了一条长长的堤坝,难道这些人打算用沙包做堤坝抵挡海潮吗?

那些锦衣卫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本地人对他们的取笑,他们在上海县四周还建起了高高的哨塔,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日夜不断地有人在监守,带来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洪鑫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二十日这天傍晚,他正在上海县南边靠海的哨塔上执勤,因为已经开海通商,因此沿着海岸线来往的船只不少,洪鑫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一艘船能逃过他的眼睛。

“倭寇很狡猾,有可能把他们的船伪装成普通商船,打扮成咱们大明百姓的模样,甚至有可能伪装成卫所兵以图接近突袭……”洪鑫一面紧盯着海岸线,一面在心中念叨着锦衣卫战斗部副部长焦旭的叮嘱,他已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了,这是还没来到上海前焦旭便已传达到了每一个人耳里的命令!

洪鑫亲身经历过陕西泾川渡江之战,他很期盼倭寇能够来攻打上海,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再立新功,回头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京把阿珍娶过门了。

洪鑫正喜滋滋地想着,他身边的黄仁突然推了他一把,说道:“快看,南边来了十几艘船,大小形制各异,风帆也破破烂烂,很可疑啊。”

洪鑫忙把双筒望远镜对准黄仁所指的方向,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那十多艘船果然如黄仁所说的很是可疑,那些船上挂着江字旗,不过那些旗帜看起来很不和谐,有的大有的小,不大像那些商人喜欢讲排场和气势的作风,这些船也不像普通商船那样沿着海岸线行驶,而是距离海岸有大约五六里远,若不是锦衣卫配发了望远镜,眼再尖的人也看不了那么远,也就发现不了这些船了。

洪鑫肯定地道:“没错,肯定是倭寇的船,你不见甲板上那两人正在玩倭刀呢?阿黄,你继续监视,我去向焦大人报告!”

“为啥不是我去报告?”黄仁不服地反驳道。

两人短暂地以锤子剪刀布解决了争端,黄仁赢了,他飞快地溜下哨塔,骑着马得意洋洋地跑了。

洪鑫很不爽地留在哨塔上,继续监视着倭寇船的动向,心中暗暗骂道:“该死的倭寇,你们干嘛不立刻登陆?这样我就可以点燃烽火,跟阿黄一起归队参战了!”

黄仁闷声不响地骑马横穿了整个上海县,直冲向锦衣卫的营寨,焦旭正在巡视各种工事,突听急骤马蹄声起,他霍然回头,黄仁飞身下马,扑在焦旭面前,压抑着激动的声线,禀道:“焦大人,我们发现南边来了十多条船,很是可疑,还有颇似日本浪人的家伙在甲板上舞刀弄剑,大人,倭寇真的来了!”

焦旭听到消息后立刻登上营寨中高高矗立的哨塔,用军官配备的三级高倍军用望远镜向海岸线搜索,不一会他就找到了目标,他嘴角勾勒出一丝欣喜的笑容,喝道:“传令下去,全员进入二级战斗准备!”

在焦旭的监视下,那些倭寇在上海县东边的柘林滩登陆了,完全在焦旭的预料之中。

焦旭这几天亲自带着本地向导沿着上海附近的海岸研究过,柘林滩是最佳登陆地点,曾经就有过倭寇从这里登陆,袭掠上海的记录,其他海滩的滩涂容易把船搁浅,倭寇若要就近登陆,必直奔柘林滩而至。

眼看倭寇已经开始登陆,焦旭这才下了哨塔,骑马带着第二梯队的锦衣卫向柘林滩奔去。

倭寇的船在柘林滩陆续靠岸,倭寇纷纷登陆,他们许多人就地坐在沙滩上休息,有的走来走去嘴里呼喝着什么,当所有人都下了船,焦旭这些倭寇看似散如盘沙,实际上还是很有组织的,那个年纪在三十来岁的彪悍倭寇一声令下,其他倭寇都把嘴闭上,认真听他说话。

在藤直四郎的指挥下,倭寇开始进食,吃饱后天色已黑,他们又休息了一会,藤直四郎霍然跃起,拔出倭刀高举在手中,呼喝几声,倭刀朝上海县一指,倭寇纷纷响应,呼喝着提着武器蜂拥着向焦旭布设下的第一道防线冲去。

方浩百户是第一道防线的现场指挥官,他的手里有一百名荷枪实弹的锦衣卫,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倭寇进入百米有效射程时才低呼一声道:“单号自由开火,双号预备!”

黑暗中骤然响起连串的砰砰枪声,倭寇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栽倒了几十个,有的直接被打死,有的被重伤,躺在地上痛吼嘶声,有的却是被眼前突然亮起的火光和巨大枪声吓得倒在地上。

天上的月亮给战士们提供了极佳视野,当那些倭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方浩再次喝令道:“双号开火,单号预备!”

又是一通闪光和雷鸣,又一排子弹打倒了几十名倭寇,转眼间三百多倭寇被打倒了四分之一,包括他们的首领藤直四郎和冲锋在前的最凶残的倭寇们。

其他的倭寇顿时慌了,还没看到敌人就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友,那诡异的闪光和可怕的雷鸣声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失去了指挥的倭寇就像无头苍蝇,有的仓皇乱窜,有的却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守在第二道防线的焦旭见状喝道:“列阵出击,这些倭寇一个也别叫他们跑了!”

黑暗中站起五百名索命的身影,他们冲上沙滩,追上海盗船,枪声在柘林滩上响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结束,期间有些倭寇试图组织反击,然而他们人数本来就不够一对一,又被先干掉了接近一半,被锦衣卫新武器打得斗志全无,哪里还可能翻盘?战斗迅速结束,沙滩上只留下一具具的倭寇尸体……

“不要杀我,我不是倭寇,我是被抓来带路的……”一个倭寇突然口吐汉语,立刻被带到焦旭面前。

焦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抓起他的右掌一捏,冷笑道:“你的手上老茧可真不少,锄头还是鱼叉能磨出这样的老茧来吗?该死的狗汉奸!给我押下去好好看着,其他人快点打扫战场,把活口都检出来,死了的割掉脑袋,一起送去向段大人讨赏!”

550章 大锅煮倭寇,凌迟剐汉奸

五百名锦衣卫有条不紊地迅速打扫完了战场,他们曾经在泾川北岸有过丰富的经验,因此这一次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见到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二话不说,先砍了脑袋准备邀功再说,许多没有受伤或是只受了轻伤的倭寇急忙跳起来大声喊着投降。

锦衣卫按照段飞的指示,要求投降的人高举双手,经搜身后全部用麻绳反绑着串在一起,让人持枪守着,战场清点完毕后发现居然有一百多个俘虏。

最让焦旭遗憾的就是藤直四郎身中数枪已经死得透了,虽然此战完胜,全歼敌人而己方无一人受伤,而且缴获了许多战利品,譬如十六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譬如倭寇每人身上都携带着的金银珠宝,以及几把质量上好的倭刀……

许多上海县百姓闻声高举火把前来探视,看到锦衣卫将一堆堆的没头尸体垒在一起,他们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倭寇真的来了,喜的是刚上岸就被神勇无敌的锦衣卫全歼,这时候这些北方来的大汉在老百姓眼里已经已经从傻老帽直接越级成为英雄了!

上海知县、县丞也带着一批衙役赶了过来,看到堆积如山的尸骸,他们也不禁连连向焦旭致谢,死者的样貌还有兵器都证明了他们的来历,这些家伙绝对是倭寇无疑。

那一百多俘虏焦旭打算先押回营地关押,就在解送回营的路上,突然有几个百姓激动地向其中一个俘虏冲去,连打带骂地道:“陈国林,弄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押送的锦衣卫急忙将他们拉开,焦旭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上海知县陈彬道:“大人,他们认出这倭寇乃是本地人,叫陈国林,因为坏事做绝,所以前年被赶出了上海县,没想到他去做了倭寇……”

焦旭冷笑一声,大声喝道:“上海县的百姓们,你们稍安勿躁,我可以保证这些倭寇绝对没有好下场,大家拭目以待好了。”

上海遇袭并全歼倭寇的消息迅速传开,而焦旭的请示也迅速得到段飞的回复,批复上写道:“循往例,真倭治以彼国之法,当众大锅烹之,汉奸治叛国罪,当施以极刑,当众凌迟,非常时无须再请示,唯倭寇首脑须押送京城请功,暂留狗命送至苏州关押。”

眀高宗朱棣年间,日本与大明关系还不错,当时日本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捉了二十多个倭寇首领,遣使献给眀高宗朱棣,朱棣大喜,当即下令“命治以彼国之法。”,于是那些倭寇首领就在宁波的沙滩上给大锅煮了。

焦旭得令后当即命人去找大锅,听说要煮倭寇,上海百姓纷纷响应,家里有大锅的都献了出来,在上海县东的沙滩上架起一溜大锅,就地装满海水,然后将五花大绑的倭寇丢到锅里,下面开始烧水。

倭寇自然懂得这种家乡酷刑的厉害,他们惊骇地大叫着,然而此时此刻谁会同情他们呢?大不了心软扭头回家,不看罢了。

倭寇们一时还煮不死,焦旭命人将那些汉奸与假倭寇都押了上来,绑在与大锅一起竖起的木桩上,开始执行凌迟之刑。

上海县从来没有执行过凌迟之法,看到这个架势,连上海县的侩子手都骇得手脚酥软,不敢下刀,焦旭便命手下锦衣卫胆子大的排成列队,每人过去给那些汉奸假倭寇一刀,倒也有十来个锦衣卫欣然而上,还有些本地百姓想要发泄怒火,却被焦旭制止了。

这边煮倭寇,那边凌迟汉奸,大明与日本的两种最惨烈酷刑同时在沙滩上上演,就好像在比较哪一种刑罚更加酷烈一般,世界刑罚史上注定要重重地记上这一笔。

进犯上海县的倭寇和汉奸在沙滩上被同时烹煮和凌迟的消息迅速传开,据说这是因为固守上海的锦衣卫苦战得胜,伤亡过半,以致指挥官焦旭以残酷手段杀寇泄愤。

这当然不是实情,不过在段飞的授意下,这个消息迅速盖过了锦衣卫在上海完胜的消息,事实上五百对三百五,惨胜的消息更让江南民众相信,这个消息传到倭寇盘踞的海岛上时,倭寇从上到下也都深信不疑,藤直四郎的能力还有他手下的实力大家都是清楚的,遇上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完败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惜败倒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让宗设心里头有点打鼓,他手下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百人,能算得上战船的不过五六十艘,这样的实力,能撼动有三千锦衣卫镇守的杭州城吗?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几条消息几乎同时传至,宗设终于坐不住了。

“大明钦差段飞在苏州现身!”

“绍兴疑有锦衣卫入驻!”

“杭州府传来消息,钦差行辕空无一人,锦衣卫营寨被狂风吹倒,里边已空无一人!”

“停靠在海宁卫的那十余艘大福船预计两日后改装完毕,大明钦差段飞准备亲自登船前往福建接收新造的大福船,组成新的舰队。”

宗设的智囊质疑消息的真伪道:“段飞与锦衣卫真的离开了杭州?再探!”

第二天消息再次被证实,探子回报道:“现在杭州都传开了,钦差段飞在杭州唱的是空城计,他早已离开杭州好几天了,他手下三千锦衣卫分别派驻绍兴、宁波,听说上海遇袭后又真冰支援松江、上海、嘉定、嘉兴,如今杭州城里一个锦衣卫都没有了!”

宗设的智囊说道:“主上,那段飞狡猾异常,确实有可能在杭州唱了出空城计,如此一来杭州便极为空虚,我们不如先去海宁抢了段飞的船,然后再趁着潮汐直奔杭州,只要预先准备好内应,拿下杭州城可说有七八分的把握啊!”

宗设欣然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立刻派人前往杭州联络内应,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咱们便扮作普通商船,去宁波市舶司做生意,哈哈,正是天助我也,那个段飞狡猾狡猾的,不过他定然没料到咱们在陆地上有这么多的探子,他的行动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玩火者必自焚,喜欢玩阴谋的家伙迟早会死在真正的武士刀下!”

551章 倭寇劫船

上海传来大败倭寇的消息时,正在海宁卫监督改装船只的韩星很不爽,上海本来是他防卫的地盘啊,如今功劳全被别人得了去……

虽然他只带了五百苏州卫的普通士卒,不过苏州卫关都司带出来的兵和其他地方的比素质好得多,韩星有把握在他的带领下对上数目差不多的倭寇时可保不败,倘若有小股倭寇敢来抢船,那可就发达了……

可惜他在海宁卫临时辟做改船点的沙滩边已经苦守了七八天了,居然连个倭寇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在海里布置的那些障碍,他在沙滩上设的陷阱,他每天冒着烈日训练那五百兵丁……居然全是白费功夫。

明天段大人就要来接收船了,韩星只好把海里的障碍和沙滩上的陷阱都卸了,免得明天一早麻烦,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倘若今晚倭寇来了,光靠手里这五百兵丁,只怕还有点吃不消,至于海宁卫那两三千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不足的屯田兵,韩星直接忽略了。

就在韩星幻想着先用大船上的炮先轰倭寇,然后再守在岸边歼灭敌人的勇猛战斗时,突然有人传来钦差大人的急令,听到急令的内容,韩星顿时傻眼了。

八月二十二日深夜,宗设亲自率领手下七百多名悍勇的倭寇,驾驶着十多艘船,摸着黑来到了海宁卫附近海面,之所以提前发动,是因为听说眀军有一种可以在白天看得很远的东西,进攻上海的藤直四郎就是因为预先被发现,因而才输掉的,在夜晚一片漆黑的时候就算有那东西也看不了多远,最合适突袭了。

七百多人挤在十来艘小船上也是有原因的,他们此来并不是为了打海战,而是为了抢船并洗劫杭州,船太多目标太明显,不利于千里突袭,何况他们要抢的是大福船啊,抢到船之后就足够空余了。

这些倭寇在海宁卫以南的秦驻山附近海滩靠了岸,五百多倭寇登陆,其余的留守船上,宗设一马当先地带着人沿着海岸向北奔去。

海宁卫改船的沙滩附近有三座高高的哨塔,宗设等摸到南边哨塔附近的时候,发现哨塔上的士兵早已进入梦乡,宗设命手下神箭手饭田觉一箭一个将那两个失职的哨兵射死,倭寇悄然接近了……

除了哨塔,营地附近还有几个流动的哨兵,不过他们都三五成群地点起火堆挤在一起不是睡觉就是低声说笑,宗设等倭寇冲上前去,在这些哨兵惊呼声还未突出咽喉时便一刀一个地劈了个脑袋满地滚。

虽然哨兵没有能发出警讯,然而脑袋落地的轻微声响还是惊动了某人,韩星一跃而起,大喝道:“倭寇来了!大家抄起家伙,跟我杀啊!”

韩星拔出双刀,悍然向倭寇迎去,整个兵营陷入混乱之中,猛然惊醒的士兵有的连衣服都没穿好,更摸不到身边的刀枪,倭寇见已惊动守兵,他们发出野兽般的怪叫,大步前冲,许多还未来得及抓起武器的士兵转眼便毁在他们手里。

韩星很快便与倭寇遭遇了,跟他交手的倭寇相当悍勇,与韩星硬碰硬居然也未落下风,他便是宗设手下最悍勇的武士,名叫小野善刀,此人归附宗设之前是个浪人强盗,争贡之役中据说就是他挑唆宗设抢回兵器当场诛杀瑞佐的。

更多的倭寇发现了韩星这个‘敌酋’,他们纷纷包抄过来,而韩星身边只有区区数人,转眼就被纷纷砍倒,韩星见势不妙虚劈两刀转身就跑,那些本来就没什么士气的兵见状轰然便逃,有的衣服都没穿好,除了条裤衩随身携带,其他的全不要了。

转眼间驻守在此的五百士卒逃了个精光,几个倭寇赶上去砍翻几个,宗设对自己的判断更是深信不疑,这些大明普通官兵根本毫无战斗力,刚才那个将领倒是有点胆色和实力,可惜一只狮子带领的绵羊哪斗得过一群狮子呢?

宗设大声呼喝让手下掉头向泊在海岸上的那些大船奔去,穷寇莫追,上船要紧啊。

几百个倭寇将早已准备好要重新下水的船拖到水里,远处的船也得到信号赶了过来,人推船拖地把那十多艘船都拖到了深水处,倭寇纷纷游水登船,熟练得不得了,很快他们便升起风帆,向南而去。

宗设第一时间亲自检查这些大船,还有它们装载的那些大炮,那个钦差那么狡猾,可别在船上搞了什么鬼啊。

检查完毕后宗设放下心来,船身没有问题,船上的炮也都是真的,不过遗憾的是炮虽然不少,却多半是些式样老旧的东西,想来郭震大败之后眀庭为了挽回颜面,仓促中来不及造新炮,只好把这些旧货拖出来装门面了,只有区区数门原本郭震时期便装在船上的新式大炮,不过纵然如此,宗设还是很高兴,有了这些船和炮,他的实力增加可不是一丁半点。

另一个问题就是船上有炮有弹,却没有火药,想来是为了怕危险,没有把火药装在正施工改造的船上,明天钦差登船出海的时候再装不迟。

不过宗设也不担心,洗劫杭州用不着舰炮,没有火药无所谓,回头再自己装配好了。

宗设的智囊一阵小跑过来,对宗设道:“主上,这船咱们抢得太容易了,而且船上没有装铁甲,有些不对啊。”

宗设笑道:“从来没听说在船上装铁甲的,定是那些工匠试过后发现不可行,便没有装吧,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眀军跟咱们以前碰到的那些没什么两样,都是窝囊废,逃得跟兔子似的,这样垃圾的国家居然还存在了那么多年,倘若我手里有一万兵马,说不定就能征服整个大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到大明的无能,宗设的野心勃然增长,可惜如今日本最强的大名手里也没有上万人马,况且多数都是普通农民,真正的精锐少得可怜,就凭宗设手里这几十条船和几百人,回到日本都可以独霸一方了,宗设开始考虑还要不要回京都受别人的气,说不定自己真能打出片天地呢……

过了凤凰山就算真正进入杭州湾了,海宁县就在眼前,但是宗设却没有多看它一眼,在宗设眼里,只有杭州才足够成为他的目标,海宁简直太小了!

宗设的船借着夜色进入了杭州湾窄小的壶嘴,他放慢了船速,他要等造成的潮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冲入钱塘江口,然后在运河口登陆,直冲向杭州,等大明官兵反应过来之前,藏在杭州的内应已经打开城门,在城里四处放火,杭州就像被剥去了衣裳的处子,任由他们蹂躏了!

假扮的商船刚过赭山,背后响起了隆隆潮水声,钱塘潮终于来了……

552章 双炮夹攻

正德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清晨,钱塘江口,倭寇乘风破浪呼啸而至,钱塘江南岸萧山县临江的一株大树下,段飞正手持望远镜,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师椅上,观看着倭寇的船进入了葫芦嘴里。

等所有倭寇的船都进入赭山镇和龛山时,钱塘潮几乎是衔尾而至,推动着倭寇的船飞也似地向西去了,段飞吩咐道:“倭寇已入伏,把铁索拉起来,咱们要关门打狗!”

得到命令,段飞身后的一个传令兵立刻向钱塘江下游奔去,龛山下的锦衣卫得令后立刻搬开伪装的渔网,露出岸上一只大绞盘,他们齐心协力转动绞盘,一条普通人手腕粗的铁索渐渐从江水中浮现出来,直到最低处大约露出水面一尺,江边的人才停止推动绞盘,并且用一根极粗的铁棒,将绞盘紧紧地卡死在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大树上。

段飞所坐之处位于一个相对高的位置,四下一览无余,他坐着不动光扭扭头便能够一直观察着倭寇的动向,只见倭寇为了避免在潮水推动下撞到一起,他们拉开了较远的距离,排成两排向钱塘江窄小的葫芦嘴冲去,眼看着倭寇的船越过了段飞预先在江水中安置的浮标,段飞终于回头,喝道:“放信号弹,立刻开炮!”

早已蓄势以待的锦衣卫将手里的火把伸向竖直放置的火箭药引,嗖地一声,火箭冲上了天空,砰地一声炸开,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焰火。

一连三支火箭升上天空,将黎明前的黑暗照得雪亮,守在炮阵旁的炮手们早已看到倭寇的船了,他们眼巴巴地等着开炮的命令,见到信号之后他们立刻掀开罩住大炮的树枝等伪装,早已调好角度和方向的大炮顿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这时有人才听到宋鼎的呼喊:“开炮!”

钱塘江两岸火光闪耀,炮声隆隆,连钱塘潮的声音都被盖过,呼啸的炮弹眨眼间便落了下来,有的落在水里,溅起了一蓬水花,更多的炮弹却直接命中了河面上的船只,中者无不立刻洞穿,被打出水桶般大的洞|眼,冲在最前边的几艘船顿时被打成了筛子一般,江水混着潮水滚滚灌入船里,好好的船转眼便倾侧了。

突然遭遇伏击的倭寇顿时乱作一团,遭遇重创的船上船员立刻选择跳水逃生,其它船则试图紧急转向,但是潮水汹涌,试图转向的船立刻被潮水推翻,宗设急红了眼,在船上大叫道:“向前冲,不要掉头,向前冲过去才是活路!”

宗设说得不错,凭借速度他们的确有机会冲过去,因为大炮装弹需时,只要他们冲过去,他们还有机会!

宗设亲自跑去掌舵,同时大声怒吼道:“我们的炮手呢?快去开炮!还击!还击!”

一个倭寇哭丧着叫道:“主上,咱们的船没有火药,这是个陷阱,就算咱们有火药也打不了那么远,他们用的是守城的大将军炮!主上,我们完了!”

宗设怒吼一声,掷出枚十字标钉在那倭寇的脑门上,那倭寇睁大眼睛倒下去的时候,宗设厉声疾呼道:“谁敢惑乱军心,杀无赦!给我冲!冲过去就有活路,杭州城里金山银山和美女在等着我们,冲啊!”

宗设的吼声刚落,两岸再次响起重炮的轰鸣,宗设只觉座驾猛然一颤,他手扶转舵都差点站立不稳,甲板上的倭寇纷纷滚倒在地,船舱中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宗设立刻明白过来,他们中弹了!

“主上,这船完了,我们还是赶紧换装跳水逃生吧,再迟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宗设的心腹望月三郎一跃而起,来到宗设身边恳切地说道。

宗设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背后的几艘船也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炮击,有的已开始倾覆,更后面的船已经成功掉头,落水的倭寇纷纷浮水向那些船游去。

宗设仰天长叹,终于说道:“大家一起逃吧……”

岸边又闪烁起火光,炮声还未传至,望月三郎已拖着宗设跳入水中,半空中他们都听到了炮声,宗设扭头看去,他的座驾妙之丸号被这一排炮打得几乎散了架,刚才他所站的位置被打穿了一个大窟窿,假如望月三郎慢得一步,他们便必死无疑了。

宗设和其他倭寇一起奋力划水,想追上前方逃走的船,然而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亲眼看到那些船被打得千疮百孔,然后迅速沉没而已。

锦衣卫接手神机营后研制枪炮的速度大大增强,他们不但更新了好几代仿制的佛郎机炮,更在段飞的指点下制造出更轻便,射程更远,更容易调整炮口的大将军炮,而且也是子母炮设计,转头调整角度重新装弹速度飞快,半分钟不到又一排炮追着轰了过去,打得那些船的屁股开花,只看得宗设心头滴血啊。

宗设带出来的船加上抢来的总共有三十艘之多,最后能顺利逃出大将军炮射程的只有五艘,其中还有两艘已被打得残了,走得极慢,还得靠倭寇不停舀水出来才得保暂时不沉。

段飞亲眼看着那五艘船在自己眼前驶过,他微笑道:“传令下去,可以开始撒网捞鱼捉虾了。”

一支信号箭飞上天空,数十艘小鱼船被推下水,锦衣卫有的持枪有的持弓,有的拿着挠钩和绳索,见到漂浮的倭寇就勾上船,死的随便扔在舱里,活的就栓到一边看着,几十艘船顺江而下,就像垃圾船一样将江面上不和谐的东西都梳拢到了船上。

江水里还在奋力求生的倭寇见状奋力向前划水想逃,却哪里能跟船比?他们就像落水狗一样被人追赶着,然后拖上船,敢反抗的吃的苦头更多,吃顿饱揍都是轻的,直接砍断手脚丢水里拖着走也不稀罕。

还没被小船追上的倭寇大声叫喊,希望前头大船能稍稍等他们一会,或者用船上的炮驱赶后面索魂般的小船,然而那五艘大船毫不停留地满帆向大海逃去,丝毫没有停船伸手援救的迹象。

宗设虽然身强体壮,拼命游了一阵也不觉气虚体疲,他望着越来越远的大船,恨恨地骂道:“八格牙路,我宗设若能逃得一命,定要这些混蛋死无葬身之处!”

宗设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了惊奇的一幕,逃得最快的那艘船船身猛地一震,然后便横在江面上,重重地倒了下去,将江面拍出滔天的浪花……

553章 收网捉鳖

逃得最快的那艘船轰然倾侧的时候,后边的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大炮打怕了的倭寇根本不敢停留哪怕一秒的时间,它们纷纷从那艘船的两侧绕过,当船头的倭寇发现铁索并骇然示警的时候,船已经停不下来了,它们遭到了与头一艘船一样的命运。

铁索勒入船头,大船硬生生地被拦住,船尾因为惯性摆了过来,随即也撞在铁索上,大船顿时横在江面上,船上倭寇有的被甩出大船,有的在甲板上跌得头破血流,没一个能站稳的,风帆失去控制,船身顿时翻倒,砸得水花四溅。

那两艘因为受损严重走得较慢的船总算停了下来,望着横曳江面的粗大铁索,所有的倭寇都傻眼了,他们哇哇乱叫一阵后急忙从船上卸下逃生小船,却又因为抢船引发了争斗。

‘砰砰……’

数声枪响传来,拉网而至的小鱼船上锦衣卫鸣枪示警,意气风发的锦衣卫小头目大声喝道:“你们逃不了了,都把手举起来投降,否则杀无赦!你说!”

他身边的翻译忙用日语复述了一遍,大船上的倭寇还想负隅顽抗,他们转过船身,想用船上的炮轰击江面上包围而来的小船,船上的锦衣卫见状立刻发出旗号,岸上再次响起大炮轰鸣声,数枚炮弹从钱塘江两侧呼啸而来,重重打在那两艘船上,打得船上的倭寇哭爹喊娘惨叫连声,他们哇哇大叫着挥动双手,那翻译忙道:“将军,他们说投降,投降了!”

那锦衣卫再次发出旗号,两岸的大炮没有再次发射,那几十艘船迅速靠拢,就像蚂蚁吃大象一样将五艘船围住,将船上和水里的倭寇一一捆起塞在船里,装满一船便送往岸上,清点人数后交由岸上的锦衣卫统一看押起来。

段飞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说道:“发出讯号让那边把铁索解了,把铁索绞起来吧。”

萧山县令见大势已定,上前奉承道:“段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谈笑间不费吹灰之力便全歼宗设一伙倭寇,自有倭患以来还从未有过,大人简直就是孙武复生,诸葛再世啊!”

段飞微微摇头,道:“倭寇本不难对付,只是此前从未有人肯用心去消灭他们而已。”

萧山县令碰了个软钉子,他讪讪地还想说什么,段飞却已走向岸边,吩咐道:“倭寇虽然已彻底溃败,然定有不少倭寇藏匿水中潜到了远处,陆大人,请你派人组织些壮丁,沿江搜索,若是见到余寇,立刻将之擒下送往府衙关押,本官自有赏赐。”

萧山县令陆充苦笑道:“大人,百姓畏倭寇如虎,只怕无人敢应召啊,就算勉强去了,真遇到倭寇,也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大人还是命卫所兵去吧。”

段飞叹了口气,道:“好吧,除倭务尽,卫所兵也不可靠,还是锦衣卫能者多劳吧……来人,传令下去,分派人手搜索钱塘江两岸,从仁和至赭山,不得放过任何疑点,抓住一个倭寇赏银五十两,抓获贼首宗设者,赏银千两!”

锦衣卫对倭寇可没什么畏惧,他们慨然答应着,得到分派的,争先恐后地捉倭寇去了。

江面上很快平静下来,残破的木块、风帆随着江水流入了大海,大块的船只破片却被沉重的火炮带着沉入了江底,那几十艘搜救船很快便将江中的倭寇都捞了起来,有几个还不死心,想夺船逃走,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锦衣卫直接劈了,其余倭寇再也不敢反抗。

倭寇不论死活都被送到段飞所在的山脚下,在沙滩上,他们被迫排成五排朝段飞跪着,段飞高高在上地等着手下清点人数,点完之后居然有四百三十八人之多,倭寇尸体也点了数,才一百五十四具,加起来总共五百九十二人,连六百都不够,据段飞所得的情报,竟然还有一百多倭寇没有落网。

负责捞尸体的锦衣百户申壁解释道:“回禀大人,有的倭寇被大炮打得死无全尸,有的可能随船沉入江底,逃走的倭寇绝对没有这么多。”

段飞唯唯颔首,他站了起来,提声喝问道:“本官现在给你们个机会,谁最先指认出宗设,本官便给他一条生路,现在可以开始了。”

一个倭寇抬起头说道:“将军,宗设已经死了,额角有道疤的那个就是他,刚才被抓上船的时候因为反抗被将军的属下杀死了。”

段飞哦地一声,说道:“真的?你去把宗设的尸体指出来,只要他确实是宗设,本官便放你回国,顺便让你带封信给你家主人大内义兴。”

那人在锦衣卫的带领下来到尸堆前,很快便找到了一具额头有疤,已经被砍成了三截的尸体。

尸体被抬到段飞面前,段飞淡然看了尸体的脸一眼,突然喝道:“你好大狗胆,竟敢糊弄本官,以为本官那么好欺骗吗?将他拖下去阉了,再割掉舌头和手筋,好生将养着,别让他死了,本官还要他当信使哩。”

小山坡下的倭寇听到段飞的话发生了一阵躁动,指认宗设的倭寇惊骇地挣扎起来,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很快便被锦衣卫塞了嘴拖了下去,作为高傲的武士,被阉割无疑是一种极端的侮辱,何况还要割掉舌头和手筋,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段飞冷笑道:“还有谁要指认宗设的?机会还有,就看谁能把握了。”

又有一个倭寇站了出来,他其实是汉人,犯了罪逃到海上成了海盗,前不久才加入宗设集团,本想靠着大树好乘凉,没想到这棵大树倒得那么快,这人觉得自己反正都是个死,索性冒险指认宗设,说不定这钦差真能给他条活路呢。

就在那人冒着无数怒火和唾沫寻找宗设时,站在段飞背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说道:“不用找了,宗设不在这些人里面,尸体里也没有,宗设已经逃了。”

段飞回头问道:“你又没一个个看过,怎么那么肯定?”

那人淡淡地答道:“刚才那人叫做望月三郎,是宗设的心腹爱将,宗设虽然暴虐,对手下还是挺爱护的,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心腹爱将被拖下去阉割也不挺身而出的。”

554章 隐藏的力量

锦衣卫在钱塘江边搜索了一整天之后,又抓住了十几个漏网的倭寇,不过却一直没有抓到宗设,也没有抓到他手下第一悍将小野善刀,随着天色渐晚,押着倭寇和尸首返回杭州的段飞也不得不承认——宗设漏网了。

这一回宗设集团固然是受到了极其惨重的打击,其主力几乎全军覆没,然而首恶宗设逃了,而且在其巢穴大小洋山的船坞里,还有几十条船,以及大量金银财富,东海之上日本浪人和海盗众多,不出半年宗设必能卷土重来,回到杭州之后,段飞并没有为大家庆功,而是立刻发布了几道急令,督促山东、江浙、福建、广东沿海各卫严防倭寇的报复式袭击。

虽然段飞心中担忧,然而其他人却无不是喜气洋洋的,他们打了大胜仗啊,自有倭寇以来,只听说倭寇以少敌多不损一人大败数千官兵,何曾有过完全颠倒的一幕?不仅胜利者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沿途的百姓也欢声雷动,争相走上街头亲眼看一看打了大胜仗的英雄,再给那些倭寇脸上吐口唾沫。

除了钱塘江上抓了几百倭寇之外,沿海各地锦衣卫也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大肆出动,抓了不少内奸,这些家伙昧了良心给倭寇做眼线,通风报信不说,甚至还打算内外响应打开杭州城,结果还未有所行动,便已被一网打尽。

宗设和这些内应眼里只有段飞带来的那五千人,他们浑然忘了,锦衣卫总共有数万人之多,多半分布在全国各地,而且许多人的身份都是隐秘的,还有更多外围的人在跟锦衣卫合作,段飞来到江南之后有更多锦衣卫探子以各种身份来到江南支援,段飞故弄玄虚的时候,这些无处不在的锦衣卫眼线冷眼旁观,对那些有异动的人早已暗暗盯着了,看似倭寇在海上无法侦测,敌暗我明,事实正好相反,宗设一直被段飞牵着鼻子走,利用宗设的狂妄与贪婪,这才有如今的大胜。

不论是真倭还是汉奸,段飞都是深恶痛绝的,毫不犹豫地对所有被抓的人批了斩刑,之所以不像上海那边把倭寇或凌迟或锅烹,是因为段飞不想在杭州街头同时上演数百人的活烹和凌迟,杭州与上海人口相差众多,要杀的人也相差数倍,不能搞得太血腥了,会吓到小朋友的。

这事他就交给石斌他们仨和王平处理了,花了好几天布置陷阱,随时还要修改计划,段飞真的累了,他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回到钦差行辕,坐在大木桶里泡着温水,开始思念起留在京城的苏蓉和孩子……

突然门外杨真禀道:“大人,秘部二统领求见。”

段飞回过神来,吩咐道:“让他进来。”

未栓的门被推开,一个头戴斗笠,身上穿着平民装束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反手把门关好,然后摘下斗笠,绕过屏风,望着段飞眼里闪耀着激动,他双腿一曲,向段飞拜道:“卑职岳大拜见大人。”

段飞笑道:“这没有外人,你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称呼好了,快过来,让我看看你小子这一年有什么长进没有?”

自称岳大的也就是岳玉麒,他跳了起来,走到木桶旁,笑嘻嘻地对段飞道:“飞哥,要不我在外头等会?”

段飞朝他认真一看,发现这小子又长高不少,而且脸型完全变了样,显然是化了妆的,看来他很小心啊,段飞摇头道:“不用,我叫你来只有两句话要吩咐,宗设已经逃了,你立刻去联络老乌龟,你告诉他宗设主力已被歼灭,命他们立刻派船前往大小洋山宗设老巢,只要他成功清剿大小洋山里的倭寇,缴获的船就是他的,缴获的金银等物也可分得一成,若能活捉宗设来他投,本官可以替他游说皇上,给他瓷器或者茶叶的海外专运权。”

岳玉麒道:“飞哥,就为的这事叫我来?”

段飞道:“不错,你先把这事办好,晚点你们再一起去苏州,咱们在苏州好好聊聊。”

岳玉麒道:“好吧,那我先走了,飞哥,忘了告诉你,大师兄打算年底娶媳妇,看他的意思,好像想婚后过上平静的日子。”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你告诉他,我打算年底前将阴葵派一网打尽,只要他帮我办成了这件大事,就可以荣归乡里,安安心心地享福了。”

岳玉麒喜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们早盼着这天了!”

段飞道:“你可别高兴过度走漏了风声,去吧,别耽搁了我的大事。”

岳玉麒答应一声,重新戴上斗笠离开了,段飞却开始考虑,若是贺盛离开,岳玉麒岳玉麟还嫩了点,该派谁去主持秘部呢?还有阴葵派,鲍星鹏将扬州经营了一年,表现一直很出色,没有确凿的证据,要动他是有风险的。

一夜过去,王平在段飞吃早餐的时候来报说有十多个倭寇受刑不过答应合作,段飞听到消息后笑道:“看来怕死的倭寇毕竟还是有的,这批人就暂时留着吧,你负责处理,训练一阵后送回京城,让这伙倭寇替咱们向皇上请功,本官会另外具折,请皇上颁旨,责令这些人带回日本递交给他们的大名、幕府将军和天皇,这些人今后也将成为咱们在日本的眼线,嘿嘿,把柄在手,不由得他们不乖乖合作。”

王平道:“大人高招,卑职实在钦佩。”

段飞道:“少拍马屁多干活,眼看又到秋天了,北边情况怎么样?那些野蛮人可别给本官在这种时候捅篓子。”

王平道:“大人放心,卑职盯着他们呢,自从大人去年成功施展离间与威慑之计以来,北方三雄摩擦不断,如今瓦刺联手朵颜三卫以抗鞑靼,而鞑靼内部动乱未止,今年应该没有谁有能力南下袭边。”

“应该?”段飞摇头道:“这样还不够,如今江南初定,除了小股倭寇骚扰外应该没什么大碍,你的目标可以暂时转移到北方,严防鞑靼、瓦刺、朵颜三卫联手,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离间三者,尽管施展好了,对女真人的支持也不能放松,他们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让他们尽量拖着朵颜三卫,等本官腾出手来,他们再敢南下袭边,本官就要他们有来无回!”

王平道:“是,卑职这就去办。”

段飞点点头,说道:“你去吧,叫石斌他们几个负责在午时把那些倭寇押到菜市口全斩了,不用再来请示了……”

第555章 段飞办报

正德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午时,杭州中心的十字街头人山人海,许多人趴在附近酒楼或人家的窗户上,就为了观看即将上演的砍头大戏。

同时砍几百个人的头啊,不是大戏是什么?经过一晚上的讯问,有不少人吃不住苦头已经招供,并且将同伙的罪状也供认不讳,石斌和蒋俊、洪邦午时前便已押着犯人来到十字街头,三人轮番点名,将犯人押到临时搭起的台子前宣读其罪状,然后便押到一边跪着待斩,总共五百八十三个罪犯,光是念他们的罪状都用了一个多时辰,近处的百姓听得群情激奋,远处的百姓听不到声音,却有些等得不耐烦。

段飞打扮成了个书生也在外围观看,听到身边一个老奶奶在问她的孙子:“孩子啊,台上的大人在念什么呢?”

她孙子道:“好像是在念那些人的罪状吧,可惜距离太远,一个字都听不到,不知道会不会贴出公告,否则只好听别人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段飞心中一动,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做,不如以锦衣卫为背景,办几份报纸,今后再要控制舆论,就用不着派人到处去说了,那样不禁效果有限,而且还容易被看破,报纸就不同了,尤其是官方的报纸,百姓还是相当认同的,有了报纸,不仅增强了舆论监督,而且民意更容易上达天听,这个报纸还真得立刻办起来才行!

段飞兴奋起来,立刻离开了十字街头,回到钦差行辕,他找来杭州知府邵世洁,将自己打算办几份报纸的想法跟他解释了一下。

其实类似于报纸的东西早已出现,“邸报”最初是由朝廷内部传抄,后遂张贴于宫门,公诸传抄,故又称“宫门抄”‘邸报’堪称世界上最早的报纸,汉朝便已有了,不过由民间组织出版且自由买卖的报纸邵世洁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沉吟了一下,答道:“大人,听起来办报纸是可行的,不知大人所说的监管该如何实施呢?”

段飞给他解说了一下几种监管的策略,从二十一世纪回来的人对监管舆论的方法可以说是信手拈来,随便说了几条便让邵世洁惊叹不已,当即再也没有任何疑虑,和段飞商量起具体的细节来。

就在段飞热心着办报的时候,金山卫附近独山脚下的梁庄发生一起灭门惨案,有目击者说有两名形迹可疑的人鬼鬼祟祟进入死者家中,不久屋里便发出惨叫声,那两人满身是血地逃到海边,劫了艘船跑了,据百姓描述,段飞确认那两人就是漏网的宗设与望月三郎,至此搜捕宗设的行动终于结束了。

办报纸除了要有足够的排版人员之外,还要有众多消息来源,锦衣卫自然是得天独厚,很快面向普通民众的第一份报纸便新鲜出炉了,它的名字就叫‘每日新闻’,本来段飞想起名叫大明日报的,不过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报纸还是新事物,收敛点比较好。

《每日新闻》的头版头条便是为锦衣卫歌功颂德,它就像一篇精致的小说,把锦衣卫的神勇,钦差段飞与倭寇斗智的过程描绘得栩栩如生。

第一版《每日新闻》总共有八个版面,其中四个版面登载了前些天杀的那些倭寇的罪状,另外四个版面除了头版外还有许多杭州的各种消息,看起来倒像是杭州日报……

第一版《每日新闻》共花了五天时间排版,主要是雕刻段飞要求的小活字花的时间多,若是用现成的活字印刷,只怕八十版都不够。

第一版《每日新闻》印刷了五千份,全部免费散发到杭州府比较有钱的人手里,段飞自己截流了十份,其中一份快马送往京城给正德,其余的都小心翼翼地收存起来,过得几百年,这几份报纸可就是珍贵无比的文物了啊!

当锦衣卫辖下的《每日新闻》报社正在加班加点赶着排第二期的时候,苏州府也推出了自己的日报,只有区区两个版面,全是些公告,由苏州府出资刊印,然后免费张贴在各路口、城门等醒目之处,供百姓阅览。

官府出了两份报纸后杭州商人集体筹办的杭州商报也出版了第一期,一时间大家都忙着办报,看报纸成为杭州人最为热门的事情。

这股办报看报的风很快便蔓延开,苏州、扬州率先跟进,进而影响及了南昌和应天,在段飞的授意下,《每日新闻》各地的本地版纷纷出现,发售情况良好,段飞估计半年后就可以收支平衡,等大家养成看报习惯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卖广告赚大钱了。

办报的事渐渐进了正轨之后段飞就没再关注,还有很多事要办呢,因为宗设逃了,段飞以此为籍口,留在江南继续督促防倭剿倭事项。

秘部传回消息,老海龟得到命令后立刻组织他手下的武装护卫船前往大小洋山,结果只发现一片狼藉的废弃巢穴,倭寇早已离去。

从宗设在梁庄行凶逃入大海到老海龟带着人来到大小洋山,此间足足过去了好几天,老海龟行动之慢让段飞暗暗摇头,看来老海龟还是有所保留的,想用民间力量清剿倭寇不太可能,还是等自己的舰队快点造出来吧。

段飞对卫所兵的战斗力极为不满,他这天以巡防的名义,来到杭州卫的军营视察,杭州卫指挥使韩空热忱招呼,然而韩空刚把段飞迎入大帐,段飞坐稳之后,突然翻脸喝道:“将韩空拿下!”

段飞身边的金牛卫一拥而上,将韩空扭住胳膊绳子往脖子一套,直接就上了绑,帐中卫所将领无不目瞪口呆,韩空惊骇地大叫道:“段大人,不知卑职犯了何罪?”

段飞冷笑道:“所犯何罪?你还有脸问!你私自役使手下士卒为你牟利,外面那些人不是大明的兵,分明是穿着军装的家奴!他们每日为你犁田修屋,做牛做马,一年里有几天正常操练的?家奴一样的兵,凭什么保家卫国!”

占役是眀军中的一个严重问题,军官将手下士兵看做免费的劳力,平时不思操练,却将士兵奴役着做这做那,甚至出租出去给别人奴役,以致士兵常年没有训练,每天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兵又哪有什么尊严和士气?真正发生战斗的时候完全懵了,除了逃他们还能做什么?

第556章 威震杭州卫

在大明军中军官奴役士兵乃是是普遍现象,韩空自不例外,被段飞点出之后他哑口无言,不过显然还有些不服,毕竟大家都这么干。

段飞继续喝道:“你不但将士卒当奴隶用,更克扣粮饷,导致大批士兵逃跑,你非但不报,反而趁机吃空饷!本官来杭多日,早已收到许多告你的状纸,你要不要本官一一念出来和你对质啊!”

韩空面色苍白,兀自道:“大人要抓我何必找这么多理由,我认罪就是,不知大人要怎么治我的罪呢?”

段飞冷笑道:“你守土不力,致使倭寇在你的辖地内横行,无辜百姓受害,将士怨愤极大,简直罪大恶极,本官此次奉旨剿倭,对各地作战不利贪赃枉法的三品以下官员都有先斩后奏之权,来人啊,将韩空拖出去,当着他的奴隶兵,斩首示众!”

韩空被推了出去,段飞望着帐子里噤若寒蝉的杭州卫其他将领道:“你们的事本官也清楚得很,不过本官本着本着抓大放小,以惩戒警醒为主的原则,就不斩你们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自己走出去,当众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钦差令下谁敢不从?这些将领心中暗暗庆幸着,垂着头向段飞抱拳道:“多谢大人宽宥,卑职今后引以为戒,绝不敢再犯!”

段飞道:“去吧。”

这些将领正走出去的时候,大帐外传来韩空的惨叫:“我不要死,别杀我,钦差大人,段大人,我知道错了,饶命啊……”

列队迎接钦差的杭州卫士卒震惊地看着他们的卫指挥使,他脸上一贯的趾高气扬和凶暴都不见了,头发披散面容扭曲,哭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一块下来,声嘶力竭地大声求饶,光看他如今的模样,简直比当初被他亲手鞭打的那些人还要凄惨十倍,谁能想到,就在半刻钟前,他还恶狠狠的威胁说谁敢在钦差面前丢他的脸,他便要剥谁的皮呢!?

三个锦衣卫两个负责按住韩空,一个面朝卫所兵大声宣布韩空的罪状,最后喝道:“奉钦差大人令,韩空罪大恶极,按律当斩!立刻行刑!”

杭州卫的其他将官走了出来,正好看到锦衣卫挥起绣春刀,一刀斩落,韩空的人头咕噜噜地滚了十来步远,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到韩空脖腔发出嗤嗤声响,喷出两三股血,然后便重归寂静……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打破了寂静,其他卫所兵也纷纷呼喊起来,他们欢呼着,怒骂着,整个军营陷入一种莫名的狂喜气氛之中。

过了好一会大家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让他们心情舒畅的一幕,那些仪仗韩空,同样在他们头上骑着作威作福的军官们一个个趴在地上,当众挨打板子,锦衣卫亲自操刀的板子啊,不知打死了多少朝中大元,一顿板子吃下来,那些人虽然没死,却也至少半把个月下不了床。

杭州卫的士卒们屏住呼吸,倾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看着平时欺压自己的人的惨状,心中别提多开心了。

打到一半的时候,段飞出来了,等板子打完之后,段飞提声喝道:“大家听好了,本官奉旨剿倭,只要是有利于剿倭的,本官都可便宜行事,杭州卫所面对倭寇毫无战力,将官贪污腐化,克扣粮饷奴役士兵,简直毫无章法,为此本官竭心尽力,想出了个改革的方法,业已获得皇上钦准,在倭患最严重的地区可以试行改革,现在本官宣布,杭州卫就地解散!”

满心欢喜的卫所兵们顿时傻眼了,挨打后还站不起来的把总、千钟也都傻了,性急的已大声质问道:“大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解散了杭州卫,谁来保护杭州百姓?”

段飞冷笑道:“杭州卫何曾保护过百姓呢?与其留着一堆吃空饷却毫无战力的奴隶兵,不如解散了事,杭州卫解散之后本官自会重建杭州卫,只不过你们其中许多人从此要失业了。”

杭州卫的士卒听了之后面面相觑,那些千总把总都不甘地嚷嚷起来,段飞给一旁站着的韩星使了个眼神,韩星心领神会地大喝道:“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有什么不满的听完钦差大人的话再说不迟!”

韩星的大嗓门镇住了场面,现场稍稍安静下来,段飞大声道:“杭州卫就地解散,所有士卒每人可以得到十两银子作为遣散费,伍长以上的没有遣散费,不服的可以来找本官理论,解散后的士卒从此恢复自由,你们不用被强迫再当兵,你们的子孙也不会一出世就是个大头兵了……”

段飞的话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自己当过兵的人极少有希望自己儿子还是个兵的,士卒的世袭制实在令人沮丧,段飞宣布取消世袭的身份,就如彻底解脱了这些士卒身上的枷锁,他们顿时兴奋起来,十两银子的遣散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可以回到家乡做点小生意,或者买两亩田好好地过日子……

段飞继续说道:“旧杭州卫解散之后,新杭州卫立刻成立,本官任命原苏州卫千户韩星为新杭州卫指挥使,本官任人唯才,韩星在剿倭之战中智勇双全,谁有不服的可以站出来跟他当场比试文才武略,谁有不服么?”

韩星刷地一声反手拔出双刀,大步向前走了两步,霸气十足地大声喝道:“谁敢不服?给我站出来!”

一身金牛卫铠甲的韩星威风凛凛牛气冲天,看他那架势,杭州卫里谁敢跟他争啊,韩星喊了三声,没人敢应战,他转身向段飞抱拳道:“大人,看来卑职出任杭州卫指挥使无人反对。”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好,本官正式任命你为杭州卫指挥使,原杭州卫所有官兵都可以自愿申请加入新杭州卫,现在请杭州卫指挥使韩星宣布一下募兵的要求和待遇。”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募兵和世袭兵可不一样,募兵待遇高,不爽的话随时可以走人,将官想欺压士兵首先得掂量掂量,条件比原先世袭卫所兵要好得多啊,听说要募兵,大家都有些心动了。

第557章 组建雇佣军

韩星转身宣布道:“大家听着,新杭州卫采取募兵制,招募来的士兵每个月可得二两银子直接发到手上,逢年过节还有加菜……”

韩星将募兵的待遇说完之后已有许多人动心了,他们纷纷举手叫道:“指挥使大人,不知募兵有何要求?”

韩星道:“有什么要求?很简单,首先要身家清白,吃苦耐劳,其次要身体健康、足够强壮,还要有血性,连鸡都不敢杀的兵还是回家抱娘们去吧!”

大家哄笑起来,韩星大声喝道:“自己感觉合格的可以出列到练武场上等着,本指挥使会一个个的挑自己的兵,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有人大声问道:“大人,申请参军的也能拿到那十两银子遣散费吗?”

段飞答道:“遣散费是解散杭州卫所发,不论你是否申请参军都能得,若能通过韩指挥使的选拔,还可以立刻得到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觉得自己附和条件的赶紧去排队吧,人数可是有限制的哦。”

那些士卒听完段飞的话后,立刻呼啦啦地跑了一多半,都向演武场奔去,段飞摇摇头,说道:“其他人拿好自己的东西,去大营门口领了遣散费和一份遣散的证明,就可以回乡去了,对了,原先杭州卫的屯田尽数收回,新杭州卫的士兵是不种田的,打算出租给别人中,你们若想把田承包下来,可以在明天这个时候来大营门口报名,可以优先出租给你们。”

听到段飞的话,留在原地的那些老弱病残的兵也都散了,是走是留还有一晚的时间考虑,韩星向段飞告声罪,带着他亲手带出来的几个亲兵,向演武场走去,依旧趴在地上的那些失业了的低级军官相互看了一眼,颓然爬起来,相互扶持着,回去拿东西,他们的唯一选择就是离开。

段飞趁着韩星还没挑好人,先在营地里巡视了一下,营中设备年久失修,仓库保存的物品失窃和损毁的情况相当严重,账目上的东西根本完全对不上。

见此情景,段飞完全无语了,连武器都锈得拔不出鞘,一旦爆发大战事,大明军队凭什么保家卫国?大明军队再不彻底改革真的没救了!

事实上一开始段飞也没打算对军方大动干戈,他只是在歼灭宗设主力后写了个折子为锦衣卫请功,说起了杭州府有意学习苏州搞改革的事,同时稍稍提及江南卫所兵的无能,真正让正德大发雷霆决定授权段飞做些改革的,是随后送到京城报功的那些被驯服的真倭俘虏。

他们在金銮殿上详细描述倭寇的狠毒以及江南卫所兵的无能,宗设带着百来人便可大败两个千人队,杀死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捏,掳走观海卫指挥袁班、百户刘思,杀死百户胡源,前后两次洗劫宁波,在江南袭掠千里无人能挡,大明卫所的无能令一心想做眀武帝的正德大发雷霆,敢在这节骨眼上阻止他下令改革卫所的,全送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有的还直接罢官打入天牢,正德是真的怒了。

苏州卫因为是关俊辉执掌,因此还有点战斗力,段飞打算从彻底烂掉了的杭州卫先下手,至于苏州卫,迟早也是要搞的。

那天晚上守着船的韩星奉命用海宁卫的五百兵丁换了他自己带去的兵,结果连倭寇的毛都没割掉一根,船就被抢走了,韩星虽然早有败退的准备,却也气得够呛,收拢败兵之后他差点当场斩杀几个百户泄愤,为了平息他的怒气,也为了更好的用这员虎将,段飞将杭州卫交给了他,对他的期望是相当大的。

不过这员虎将很快就垂头丧气地跑来抱怨道:“大人,在那些孬兵里头下官实在挑不出几个合格的,现在该怎么办啊?”

段飞道:“挑不出几个才正常,挑不够人就贴公告出去,把需要的条件还有待遇都写上,会有人来应征的。”

韩星苦笑道:“大人,就这些个江南人……下官担心挑不出几个有血性的,不如下官派人去老家江西募兵吧,保证募集来的兵个个都是好样的。”

段飞记起了他在江西解决那个两村纠纷案,江西人果然很彪悍,不过从江西招来的兵会替江南人拼命吗?这年头又没有火车,离家太远的兵思乡情绪太浓,影响士气,段飞想了想,说道:“你先在本地试试,实在不行就去义乌贴招兵告示,义乌招来的兵应该不差的。”

“义乌?义乌在哪?”韩星茫然问道。

段飞道:“金华府的义乌县,在杭州以南大约两百多里,你快马跑大概两个多时辰就到了。”

韩星道:“大人去过?还是认得义乌的谁?大人怎么知道义乌的兵不错?”

段飞瞪了他一眼,说道:“啰嗦,本官说行就行,不用再问了。”

韩星嗫喏地没敢再问,段飞心中却道:“义乌兵不行的话,名震天下的戚家军就不存在了,一代名将戚继光只用义乌兵,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啊……”

段飞为了正德的圣旨,在杭州又多呆了几天,他一面帮邵世洁解决一些改革上的问题,一面盯着韩星组建新杭州卫,正德从苏州那尝到了甜头,段飞奏折里只是稍稍提了提杭州也想试着改革,他便马上同意了,并且传旨命段飞今后不用再问,只要当地官府有意,便可帮助其进行改革,必要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所以段飞又多了许多念头,看来过年前是没法回京了。

韩星果然在杭州本地招不到合适的兵,倒是有些外地来的江湖卖解者看到优厚的条件后选择了加入,然后韩星前往义乌,一下就招够了他要的人数,回到杭州段飞过来视察的时候他喜滋滋地跟段飞汇报说义乌招来的人一个个多好多好,段飞却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亲自检阅了韩星召回来的人,他们才训练了不到两天,队列尚未排得整齐,不过他们的精神头却足得很,个个目露杀气,也就是韩星所说的血性了,果然不错啊义乌兵……

段飞询问韩星的训练法,提出了些建议,他亲手训练出五千金牛卫,经验已经颇丰富了,韩星认真的记了下来,他对锦衣卫所拥有的火器垂涎欲滴,段飞却没有答应立刻给他,一方面眀庭对火器控制较严格,另一方面制造火器需要很多钱,五千金牛卫的武器都是段飞咬着牙拼出来的,韩星想要装备火器?行,等锦衣卫更换新装备的时候,旧装备可以考虑先给杭州卫……

第558章 再施神针

八月底的时候段飞终于离开了杭州,他的船回到苏州时苏州百姓闻讯前来迎接,他们载歌载舞,就像过节一样开心、热闹。

段飞一回苏州便会见了苏州军政要员,启动苏州改革开放的第二个步骤,并且与苏州卫指挥使关俊辉商量了一下改革卫所的行动方案,关俊辉非常配合,他手下多半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卫所改制对他来说只有好处,何况段飞事先跟他打过招呼,暗示有可能会提升他去南京或者直接进京,他怎可能不极力配合呢?

相对在杭州忙上忙下,如今段飞在苏州可就轻松得多,把事情丢给桂萼和关俊辉,自己想干嘛干嘛去了。

苏州快活街还是那么热闹,快活楼依然是宾客如云,只不过现在快活楼的老板姓黄,不再是王堂的侄儿王世勇了,段飞漫步走上楼去,背后跟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分别是他的贴身护卫慕容香与易文纶,他们年纪相若又乖巧可爱,扮作书童丫鬟跟在段飞身边倒是相得益彰。

快活楼的小二热忱地上前招呼,段飞吩咐要间包厢会客,小二更加热情,直接把段飞送到三楼包厢里,茶水点心很快便送了来,段飞点了七八道菜,让小二去厨房准备着,等客人来了再上菜,小二便掩上门走了。

段飞招呼慕容香与易文纶吃了些点心,然后让他俩自己出去玩,自从被喵偷袭了一回,段飞提高了警惕,再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摸到身边了。

过了一会,包厢里响起了叩门声,小二推开门领着三个人进来,段飞起身相迎,笑道:“你们终于来了,贺大哥,好久不见,风采如昔啊,玉麟,你比你哥壮实多了,一定是他偷懒了,对不对?”

岳玉麟双眼一热,说道:“飞哥,我们真想你啊。”

贺盛面对着段飞却似乎有些拘谨,他低着头说道:“段公子才真的是春风满面风采如昔呢。”

段飞笑了笑,招呼三人坐下,小二上了些茶水退了出去,准备上菜去了,段飞笑道:“贺大哥,富贵如浮云,我们四人在海安镇联手抗敌的情谊才是最隽永的,听说贺大哥你要成婚了?小弟先恭喜了。”

贺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低声道:“多谢大人肯放手让卑职离开,卑职不胜感激。”

段飞叹道:“贺大哥,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不过有句话我想问你,你真的是因为想过平常安静的生活才决定离开的吗?是不是……那次我给你们解除两针制神术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贺盛沉默不语,段飞轻叹道:“当日你醒来之后我就察觉你有些不对劲,贺大哥,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贺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岳玉麟和岳玉麒都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岳玉麒说道:“大师兄,现在想起来那天你的确有些不对劲,连这次飞哥叫你过来聚聚你都推三阻四,大师兄,你一定有心事,现在当着段大人说出来,若是段飞做得不对,我们弟兄俩把段飞打成猪头给你出气!”

岳玉麟斥道:“别胡说,飞哥绝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大师兄,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好像连看都不敢看飞哥一眼,这到底是为什么?”

岳玉麒惊叫道:“大师兄,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飞哥的事吧?”

贺盛深吸了口气,稍稍定下心神,抬头向段飞看去,说道:“你们别胡说,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段飞嘘地一声,说道:“你们两个别吵。”他凝目向贺盛望去,两人目光霍地碰在了一起,贺盛的眼神猛地一缩,他想收回目光,却发现段飞的双眼深奥异常,就像两颗磁石,将他的目光深深地吸了过去……

两人对望了一小会,岳玉麟和岳玉麒都发现不对,因为段飞有言在先,他们都忍住了没有打扰,就在他们胡思乱想的时候,段飞说话了,他问道:“贺大哥,你为什么一直逃避我?”

贺盛喃喃地说道:“我……我怕……每当想起你,我就觉得像是想起自己的父亲、师尊,我不由自主地想听你的话,跟随在你身边,尊敬你,爱戴你,可是……下意识的我又知道那不对,我一定是中邪法了,我……我要逃开,逃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见你……”

岳玉麟和岳玉麒听了贺盛的话之后都傻了眼,岳玉麒比较冲动,差点就要掀桌子跟段飞动手,却被岳玉麟及时按住了,只见段飞皱着眉思索一阵,问道:“贺大哥,当初我给你和他们两个解两针制神术是用的同一种方法,只不过在给你治疗的时候差点走火入魔,有一股内息在你脑海经脉中乱窜了一阵,也许就是这样造成了你的后遗症,贺大哥,你相信我吗?”

贺盛脸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他答道:“我相信你,你是我的父亲……师傅……我的主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段飞道:“那你闭上眼睛,放松神意,让我再给你检查一下,或许能够将一切恢复原状。”

贺盛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段飞看了岳玉麒一眼,说道:“瞪着我干嘛,倘若真是我有意做的,我会连你们俩一起做了。”

岳玉麒瞪了他一眼,说道:“难怪这一年贺大哥都怪怪的,都是你做的好事,现在该怎么办?”

小二敲门进来,把菜都上齐了,段飞吩咐他不要让人打扰,小二离去之后段飞说道:“我给贺大哥看看,或许能治好。”

“或许……哼哼……”岳玉麒威胁着哼了两声,段飞走到贺盛背后,熟练地从腰带上取出银针,一针针地插在贺盛头部要穴上,然后输送内力过去,仔细探查起来。

过了一会,段飞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他很快收回银针,在贺盛头上轻轻一拍,贺盛便软软地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岳玉麒怒道:“这又是怎么了?”

段飞坐回自己的位置,说道:“我已发现问题所在,替贺大哥解决了麻烦,等他醒来就会一切恢复如常了。”

岳玉麒悻悻然瞪着他一会,岳玉麟劝了几句,岳玉麒这才愤然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对桌上饭菜发泄心中的不满。

第559章 目标阴葵派

岳玉麟向段飞笑道:“飞哥,我哥就是这火爆脾气,你别管他,这事怎么也怪不到飞哥你身上,大师兄虽然吃了一年苦头,不过也没啥损失,只要能治好就行了。”

段飞笑道:“没错,还是玉麟懂事,你哥啊,以前在华山被宠坏了,什么都不懂,这一年来若没有贺大哥和你照顾着着,说不定又闹出什么麻烦来吧?”

岳玉麟和段飞说着笑,贺盛只睡了一小会便醒来了,只见他哎地一声,伸了个懒腰,摸着脑袋爬了起来,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在酒桌上都能睡着?”

段飞笑道:“贺大哥,感觉好些了吗?都怪我技艺不精,给你带来那么大麻烦。”

贺盛抬头向他望去,双目中精光一闪,他霍然拍着脑袋道:“段飞?我记起来了,奇怪,我现在怎么不怕你了?”

段飞笑道:“当时我真气走岔,害贺大哥脑海中留下阴影,如今我已替贺大哥修补了伤损处,贺大哥自然不会再怕我了,贺大哥,现在你还打算娶媳妇后就归隐吗?”

贺盛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个……我已经答应人家……不好反悔啊……”

段飞笑道:“贺大哥,现在你心结已解,可要有男子汉的风范哦,嫂子不能理解的话我去帮你说,又不是做什么杀头的事,锦衣卫七大部门之一的大档头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我也只相信你们三个。”

“就是就是……”岳玉麒兄弟俩附和道,见贺盛恢复正常,岳玉麒也恢复了正常,他们都不希望就此跟贺盛分开,俩小子黏人得很,还没长大呢。

贺盛想了想,说道:“好吧,反正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就继续扮作普通商人把她娶回家好了,只不过就要苦了她一个人,多半日子都要等着我回家……”

段飞安慰了一下,说道:“既然贺大哥决定留下,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就商量一下对阴葵派的事吧,贺大哥,我们锦衣卫在扬州的人手对阴葵派没有什么办法,你有没有查到些线索?”

贺盛摇头道:“我们三个就是最好的证人,难道还要怎么证明吗?这一年我们都在忙着培养人才构建秘部,实在没有时间去扬州盯着那些邪教妖人。”

段飞叹道:“看来一切都还得从零开始了,你们虽然可以作证,但是鲍星鹏不是一般人,他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你们诬陷他,没有确凿指向他的证据,还是不能轻易出手,而且我想将阴葵派一网打尽,更不能打草惊蛇啊。”

岳玉麒狠狠地说道:“还要什么证据,直接把鲍星鹏暗杀了了事。”

段飞望着他笑道:“有这么简单的话你们就不会被他制住,要我去救了,你知道鲍星鹏在阴葵派中的真正身份吗?不知道吧?阴葵派说起来简直比魔门还要可怕,仅次于百毒门,若是误中副车或是让阴葵派的一些重要人物漏网,极有可能酿成大祸,不能乱来啊。”

岳玉麒不由一窒,贺盛说道:“不错,不能轻举妄动,玉麒你的火爆性子真该改改了。”

岳玉麟对段飞道:“飞哥,什么才算是确凿证据呢?”

段飞笑道:“阴葵派最喜欢用活人来试验他们的新药,只要能抓到他们掳人试验的证据,就可以……咦,对了,记得当初谁说过,苏州曾经发生一些全家失踪的案子,当时我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可疑,回去我就查一查旧案,看有没有新发现。”

贺盛道:“我们三个带些人去扬州吧,最近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事了,上次输在不知道有阴葵派在,这一次则是阴葵派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形势刚好颠倒,说不定会有收获。”

段飞道:“好,你们小心,咱们有的是时间,不急,我也正好走趟扬州,吸引鲍星鹏他们的注意,你们趁机过去吧。”

对付阴葵派的计划初步拟定之后大家便没再谈这个话题,聊了些过去的事以及分别之后各自的遭遇,岳玉麒突然问道:“飞哥,听说你在宁波的时候被人刺了一剑?”

段飞哼了声,说道:“不错,女杀手喵你们知道吧?她耍了我一把,不过她若真要杀我,那天她真能得逞,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莫非你们有她的消息?”

岳玉麒笑道:“飞哥,你想不想报仇?”

段飞道:“瞧你贼贼的样子,她难道去找你们了?”

岳玉麒还想卖关子,岳玉麟道:“飞哥你猜对了,她虽然还没有确定要加入我们,但是已经和我们联系过,应该有七八分把握。”

段飞道:“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她难道一直单打独斗的?她的后台允许她改换门庭吗?”

岳玉麒道:“飞哥你当我们这一年是吃干饭的呀?如今咱们已经是天下第一杀手集团,就算喵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也有很大机会改投我们。”

段飞追问道:“那么幻影呢?她属于哪个杀手集团?”

贺盛说道:“幻影的情况我们不太清楚,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多半也是个女的,她很少出手,不过杀的都是重量级的人物,最重要的是出手之后极少有人发现目标是被暗杀的,这次她的失手让人感觉很意外。”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去将她找到,最好是把她也招揽过来,至于那个喵嘛……先把她搞到手,然后再商量着该怎么逗她玩吧。”

贺盛微微颔首,岳玉麒却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段飞看看天色,说道:“我要赶回苏州府衙去查旧案了,等我们将阴葵派一网打尽,你们就可以恢复本来面目行走于江湖,也可以正正当当地去找我了,到时候咱哥几个好好聚聚。”

贺盛和岳玉麒兄弟俩与段飞依依相别,段飞离开酒楼后直接返回府衙,也没跟桂萼他们说,自己跑去府库里翻找旧案的资料。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段飞不禁在心中慨然长叹道:“当初来苏州查案的时候,身边左辅右弼,做起事来是多么的舒服,如今只剩我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喃喃道:“如今蓉儿在京城,箫寒不知道哪里去了……”

“公子终于想起我来了么……”幽怨的声音突然在府库的顶上回绕,段飞一愣之后喜道:“箫寒,你在哪里?快出来!”

管箫寒的声音幽怨地说道:“人家听说你遇刺,心急火燎地抛开所有事跑来找你,段郎啊段郎,你对得起我吗?”

第560章 旧事重提

“段郎啊段郎,你对得起我吗?”府库的书架间走出个素衣女子,她撅着嘴向段飞走去,莲步款款,自她一出现,单调枯燥的府库里突然间充满了生气。

段飞迎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捏了捏,说道:“我心里不知道多想你,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又不便宣泄于口,今天实在忍不住才脱口而出,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我身边,箫寒,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早些来见我?”

管箫寒怅然若泣地抽了抽手,满含怨怼地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你是有妇之夫了,我岂能再随意出现在你身边,别人会以为我勾引你的,我又不是没廉耻的淫妇……”

段飞忙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只要你发誓脱离魔教再也不离开我身边,我立刻回京向皇上请罪,求他同时赐婚好不好?”

管箫寒哧地一声,脸上突然变了颜色,她嫣然笑道:“你当自己是宝啊,我才不稀罕呢,除非……我做大她做小,否则免谈。”

段飞苦笑道:“你这不是让我为难么,唉……”

管箫寒道:“就是要为难你,怎么?不服么?”

段飞苦笑道:“服,我服了,这件事搁后再议吧,箫寒,王景隆的病是不是你整的?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自愿吃下你给的药?还害得我被他书童仇视,怀疑是我的主意。”

管箫寒冷笑道:“那家伙活该,谁叫他始乱终弃,我最恨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若不是有人求情,我早把他一剑阉了。”

段飞苦笑道:“女孩子留点口德吧,是谁给他求情了?是不是无缘?”

管箫寒白了段飞一眼,摔开了他的手,说道:“没错,无缘被我带走了,怎么?想让她服侍你?那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段飞苦笑道:“你知道我的,当初我答应过保护她,给她安排个安全的地方修行,结果却没有做到,那天我追出去之后怎么也找不到她,我的心中一直很牵挂,既然她给你带走了,那我就放心了。”

管箫寒道:“我不过是个小妖女,把她带走也没安好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带她走,借用她的美色来蛊惑男人呢?”

段飞摇头道:“你不会的,我认识的箫寒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管箫寒突然生气道:“人是会变的,我就是拿她去色诱男人了,而且是用你的名义,她心中想着你,不论我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你是不是给她吃了迷魂药了,竟然让她对你如此痴迷!”

段飞张口结舌地说道:“我跟她清清白白的,什么关系都没有,箫寒,你要相信我,箫寒,你是开玩笑的,你没有用她去色诱男人吧?”

管箫寒眼圈都红了,她哽咽着道:“你就知道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却从来不担心我,我就是拿她去色诱别人了,你要打我吗?打啊,打啊,最好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打死好了。”

段飞又惊又喜,少许的不快也都不翼而飞了,他重新握住管箫寒的手,说道:“真的吗?你怀上了?多久啦?”

管箫寒脸一冷,说道:“你当我什么人了,我用得着骗你吗?多久了?你自己难道不记得吗?还是怀疑我在外面乱来给你怀了个野种回来?”

段飞知道孕妇脾气不好,他急忙说道:“我知道了,都怪我记性不好,娘子别发火,怀孕的时候不能生气,否则孩子出世后很难带的,乖哦……”

段飞好不容易把管箫寒哄得开心了,然后将自己拐带了玉堂春并且带他来到苏州的事跟段飞一一说了。

原来当晚在西安的时候,玉堂春刚离开钦差行辕便被管箫寒指使魔教巽风堂堂主空明、副堂主空信将她劫走了,段飞自然找不到,玉堂春是认得那两个家伙的,还以为自己又要落入老色鬼邵珈钰之手,心中存了死志,没想到突然杀出个侠女,把玉堂春救了,玉堂春感激不尽,那侠女却说自己是钦差段大人派来的,钦差大人不方便明着安排她,所以派了她来云云,玉堂春对她深信不疑,就跟着她走了。

管箫寒原本打算用玉堂春来迷惑男人的,所以把她送去给青青调教,玉堂春本来便是名震京师的名妓,很快便完成了新学业,不过带她南下的时候,看到玉堂春对段飞念念不忘的样子,管箫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将她作为助手来培养,如今玉堂春已是她的新守护使了,给王景隆吃一颗药只不过是小小的手段,为的是了断她与王景隆的前缘,同时也助段飞一臂之力。

听了管箫寒的诉说,段飞也不禁摇头轻叹,玉堂春只想觅地清修,没想到却被管箫寒利用了,如今管箫寒正在孕中,段飞也不忍苛责,只能暗叹玉堂春命运多蹇了。

管箫寒突然问道:“相公你不是一直在忙着公务吗?怎么突然闲下来想翻查旧案了?”

段飞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苏州查案的时候,你发现了一些没有查出结果的失踪案,我正头疼不知该从哪找起,恰好你来了,你就辛苦一下,帮我把那些没有解决的失踪案都找出来吧。”

管箫寒喔的答应一声,一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很快便在架子上找到了当初她曾经翻看过的两个旧案,案发的日子都不算太远,都是在去年发生的,一起发生在四月,另一起发生在七月,一次发生在常熟,一次发生在昆山。

两起案子很相似,都是全家失踪,过了几天才有人发现,家里门窗完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失踪者的家里也没有损失财物的迹象,一家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段飞拿着这两个案子仔细看了看,问道:“还有别的案子类似的吗?”

管箫寒迅速翻看了一下这一年来的未破旧案,她摇摇头,说道:“没有了。”

段飞沉吟道:“箫寒,记得当初你整理旧案的时候,说苏州府一年之内出了十几起失踪案,如今怎么才找到两个?”

管箫寒掩口轻笑道:“相公的记忆很好嘛,连当初咱们还不是很熟的时候说的话都记得这么清楚,没错,当初看到的未破失踪案不少,如今都不见了,桂大人很能干啊。”

段飞摇头道:“不对,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故意夸大了数量,想吸引我看这两个案子对不对?你早就知道这两个案子有问题了,你告诉我,鲍星鹏到底是阴葵派什么人,阴葵派在扬州到底有多少人?”

第561章 多方设法

管箫寒叹道:“真没想到一年前说的话都会被相公揪出来,不错,我早知道阴葵派在扬州潜伏,不过我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他们行动很隐秘,连我在扬州也不敢多待,搞不好就会像贺盛他们那样被人暗算了。”

段飞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管箫寒朝他嫣然一笑,段飞摇摇头,说道:“你的话只有五成是真的,也罢,我自己查好了,我就不信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隐瞒得天衣无缝!”

管箫寒柔声道:“相公无所不能,妾身早就知道了,若是妾身什么都告诉了相公,岂不是很没意思?相公打算去这两个地方查案吗?”

“不。”段飞说道:“从两次短暂的接触来看,鲍星鹏这个人很精明,倘若我大模大样去昆山和常熟查案,回头就立刻前往扬州,你说他会怎么想?阴葵派能这么隐秘地潜伏在扬州,我可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打草惊蛇,说真的,箫寒,你不会把我怀疑鲍星鹏是阴葵派中人的消息泄露出去吧?”

管箫寒深情款款地望着段飞道:“妾身说过不会再做对不起相公的事了,相公放心好了,从前我还有拉拢阴葵派增强自己实力的心,如今已经用不着他们了,相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段飞将那两个案子放了回去,说道:“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又怀了孕,就留在我身边吧,别弄得像蓉儿上次那样,差点流产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真是好险啊。”

管箫寒轻轻伏在段飞胸口,说道:“我听说了,她挺身而出缠住了教主,相公才得以顺利逃脱,就为了这,我才决定不跟她争什么名分了,只要相公长命百岁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

段飞感动地把她紧紧搂着,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呼吸,过了好一会段飞才问道:“你现在在白莲教中情况如何?应该已经夺取大权了吧?”

管箫寒悠然道:“没那么简单,教主势力根深蒂固,他已经重新弄了个极天大护法出来,你搞的那个假货已经被识破啦,如今玄天大护法被我控制,无天大护法经陕西一役之后似乎也有些偏向我了,纵然如此我也只与教主打了个平手,想夺得大权谈何容易啊。”

段飞笑道:“在我看来实在是简单之至,啥时咱们设个陷阱,把你们教主给做了,大家都有好处,你说呢?”

管箫寒轻轻拧了他一把,说道:“好处都叫你得了,到时候妾身没有办法在神教立足,只好托庇于你,而你一箭双雕,真真是好算计啊。”

段飞嘿嘿一笑,说道:“好吧,我这个娘子很不乖,什么好处都不让相公占,相公只好什么事都自己想办法了,娘子,这库房里闷得很,还有股霉味,咱们还是快走吧。”

当管箫寒出现在段飞身边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没一个觉得惊讶的,大家都假装不知道管箫寒的来历可疑,倒是在听说她已经怀孕数月的时候才惊讶地看了看她还很平坦的肚子,然后纷纷恭喜,麻利地去给管箫寒准备房间以及孕妇要用的东西去了。

将管箫寒安顿好之后段飞把石斌、洪邦、蒋俊叫到书房里密议,段飞命他们三人分别前往常州、松江、杭州,调查那里的旧案,看看有没有类似全家失踪的案子,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可以在那里帮忙查些旧案。

说完之后段飞总结道:“这是一个大案,你们要分外小心,不得惊动任何人,这个案子若是办好了,你们就可以和郭威一样被我推荐为一府的捕头,我已经为你你们铺好了路,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石斌笑道:“飞哥,你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刚出来的雏了,我们会小心办好你交代的事的,飞哥,若我们办好了这个案子,你能不能跟桂大人说一说?他跟你的关系……”

段飞笑道:“就看你表现了,倘若你真的很能干,还怕别人不抢着要吗?又何须走后门跑关系呢?滚吧,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别好高骛远,小心爬得高摔得惨呐!”

石斌他们走后,段飞去陪了管箫寒一会,然后终于决定去苏州府衙一趟。

桂萼正在签押房里办公,大热的天,他穿着件汗衫光着膀子,连帽子都没戴,他一手持笔一手摇扇,不像是一个四品知府,倒像是街边卖字画的穷书生。

桂萼听到传报说钦差大人到的时候段飞已经到了面前,他索性放下面子,站起来向段飞一揖,笑道:“天气太热,下官失仪,让钦差大人见笑了。”

段飞笑道:“是本官来得唐突,桂大人真情真性,这么热的天还在办公,本官只有倾服,岂会见笑?”

桂萼笑道:“下官就知道大人是不会见怪的,大人匆匆而至,莫非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段飞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你聊聊……”

段飞欲言又止,桂萼察言观色明白过来,他挥挥手屏退了左右,笑道:“大人现在可以说了。”

段飞侧耳倾听了一下,觉着四周都没有人了,他这才说道:“桂大人,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对扬州知府鲍星鹏知之甚详……”

桂萼道:“不错,下官曾跟他同在福建当官,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大人好像对他很关注,他有什么问题吗?”

段飞道:“本官怀疑他与一系列百姓满门失踪案有关,桂大人在福建当官的时候可曾听说过类似案子在福建发生?全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桂萼吸了口凉气,说道:“大人是怀疑鲍大人与去年发生在昆山、常熟的旧案有关?”

段飞道:“这两个案子桂大人好像也挺熟啊。”

桂萼点点头,说道:“虽然那都是前任的旧案,不过下官有空还是亲自前往两地查探了一下,就和大人所说的一样,毫无线索,当地人都说那两家人是被鬼捉走了,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曾怀疑是江湖中人作案,可那两家人与江湖毫无瓜葛,案发当日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江湖人物来往,于是便搁置起来了。”

段飞说道:“本官怀疑扬州知府鲍星鹏是有原因的,现在就请桂大人回忆一下,鲍星鹏在福建的时候有没有可疑之处?”

第562章 促君启程

PS:大家在阅读中若是发现有前后不对、明显少了段落情节的请尽快与灯灯联系,因为灯灯以为上传全了,而纵横系统貌似出了bug,偷偷吃掉了不少文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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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萼回忆起来,过了一会,他说道:“鲍星鹏此人平时表现还算不过不枉,下官在福建的时候倒没听说他有什么恶迹,阿谀奉承、讨好长官乃是小节,大不了不与其为伍,倒也没有特别关注过他,不过倒是曾听说过他的任上出了些大案,都顺利破了,下官当时还想此人虽然品行不好,不过能力倒还不错,下官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让大人失望了。”

段飞笑道:“失望倒也说不上,看来本官得另外想办法查他的底细了,桂大人继续办公吧,本官先走了,桂大人记住了,刚才的谈话千万莫要泄露出去。”

桂萼点点头,说道:“下官理会得,大人请慢走,下官衣着不整,不便送行,请大人见谅。”

段飞笑着摇摇头,离开了苏州府衙,他顺道去看了看依然患病在床的钦差王景隆,给他带了一种据说非常见效的药,虽然王景隆的书童王祥很不愿搭理段飞,却还是拿药去给王景隆吃了,药非常有效,王景隆很快就能够下地,这一来王祥就更肯定玉堂春是段飞派去的,王景隆听说段飞正在等他,没等精神好转,他便抱恙而起,穿得整整齐齐地来花厅见段飞。

刚进花厅,王景隆不知是脚软还是被绊到,身体向前一扑,竟然四肢着地地给段飞行了个大礼,段飞愕然道:“王大人,咱们都是钦差,你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王祥的眼睛都气红了,王景隆却仆在地上给段飞叩了三个响头,摔开王祥的手,望着段飞说道:“段大人,这三个响头,是叩谢你救了小三,相比大人的恩义,我王景隆简直猪狗不如啊!”

段飞上前搀扶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大人也不要过于自责了,王大人久病体虚,快起来吧。”

王祥愤愤地说道:“我家大人的病还不知道怎么来的呢。”

王景隆喝道:“住口,王祥,你给我出去,我有些话要跟段大人说。”

王祥撅着嘴走了,王景隆叹了口气,说道:“竖子无礼,请段大人不要见怪,大人,小三她还好吧?”

玉堂春原名周玉洁,艺名叫苏三,王景隆一直都喜欢叫她小三,段飞含糊地答道:“还行,还行。”

王景隆叹道:“上次她来找我,我没来得及详细询问,不知大人是怎么遇见她并将她拯救出火海的?”

段飞简略地把救出玉堂春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当然是把自己光辉的形象描述了一遍。

王景隆叹道:“原来如此,大人不知她来历,却肯为她做怎么多事,我与她曾有海誓山盟,却最终被判并遗弃了她,这几年一想起自己的决定,我便彻夜难眠,如今她既已有了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虽然心中依旧愧疚,不过至少不用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段飞淡然道:“王大人既然对她念念不忘,为何不将她找回来?她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你也还未娶,破镜重圆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处?”

王景隆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却很快又熄灭了,他垂首苦笑道:“有时候下官真羡慕大人是个孤儿,想做什么都行啊,家父已为下官定下婚事,回京之后便要成亲,听说未过门的妻子甚为刁蛮,她怎么可能容得下小三……”

段飞冷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王大人,本官今日特地到访,是督促王大人回京的,郭公公的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他却不肯动身,说是要等王大人病好了再一起上路,如今王大人既然身体已经无碍,至多过得两三日,就该回京了吧?”

王景隆默然颔首,说道:“好,下官还有些事要办,大人替我约好郭公公,后日启程如何?”

段飞起身道:“好,那我便替你去约郭震,后天本官送你们到扬州。”

段飞抬脚欲走,王景隆突道:“大人且慢……”

段飞转身向他望去,王景隆说道:“此次巡抚江南,下官学到了许多东西,尤其与桂萼大人的交谈让下官触动颇大,下官回京之后定会将所见所闻如实向皇上描述,希望能帮大人点忙。”

段飞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说道:“王大人若真的这么想,本官很欣慰,皇上希望做一个富国安民的好皇上,要富国,首先就要让百姓富起来,百姓丰衣足食了,谁会盲目跟着别人去造反呢?百姓越富裕,社会越安定,国家也会越来越强盛,王大人只要往这方面说,皇上定会对王大人另眼相看的。”

从王景隆那离开之后,段飞去见郭震,根据情报,郭震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郭震却还是躺在床上见段飞,他脸色苍白,好像比上一次见的时候精神更差了。

一见到段飞,郭震就哀声道:“段大人,不是我不想回京,实在是身体抱恙无法动身啊。”

段飞微微一笑,在郭震床前坐下,翘起二郎腿,说道:“郭公公,你是担心皇上怪罪吧?不管怎么样,公公迟早都是要回京的,倘若拖得太久,只怕皇上也不禁会起疑心,以为郭公公真的心里有鬼呢。”

郭震知道段飞看破了自己的伪装,他哭丧着脸说道:“段大人,我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该怎么办?段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啊。”

段飞安慰道:“郭公公,倘若皇上要办你,圣旨早就下来了,拖了这么久没有动静,说明皇上并不怪你,我每发一份折子回京,都会替郭公公说几句好话,从皇上的答复来看,皇上还是很信任郭公公你的,郭公公回去只要向皇上负荆请罪,皇上定不忍怪罪,等风声一过,郭公公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郭震嘿嘿笑了笑,说道:“听段大人一说,我这心里头就舒服多了,看来我不回不行了,唉,不知王钦差的病好了没有……”

段飞道:“刚才我才见过王钦差,他的病已经痊愈,准备休息一日,后天早上本官亲自送二位到扬州。”

郭震悻悻地道:“得,连行程都安排好了,后日就后日吧,段大人,听说我仅余的那十来艘船也被宗设抢了,在钱塘江里全被打沉了?那我的舰队……”

第563章 同志啊……

段飞道:“郭公公请放心,我大明海疆如此辽阔,绝不可能只有一只舰队,郭公公今后依然可以重建舰队,本官一向都是支持郭公公的,今后也不例外,今后本官掌东海舰队,郭公公掌南洋舰队,我们仍然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郭震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全靠段大人支持了,希望段大人尽快剿灭倭寇,那东海舰队还是让我掌吧,南洋的佛郎机人听说比倭寇厉害十倍,我是怕了……”

段飞暗暗一笑,又安慰了一阵,然后便告辞了。

当晚段飞陪着管箫寒闲聊的时候,突然来了位客人,正是苏州首富苏友青,苏友青是段飞请来的,段飞再次感谢苏家对他的支持,事实上苏友青也得益良多,他们俩寒暄了一阵,段飞突道:“苏老板,本官向请你帮个忙。”

苏友青忙道:“不敢,能替大人分忧是草民的荣幸,草民定替大人把事情办好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苏老板不知跟扬州的商人熟吗?”

苏友青笑道:“扬州苏州近在咫尺,几乎每天都有来往,怎么可能没有熟人?段大人是不是要草民传些消息给扬州的商人?”

段飞道:“不错,苏杭杨向来并著于世,如今苏州、扬州都开始搞改革,成效卓著,扬州那边的商人不知有什么想法没有,这事皇上说了,只要当地官府愿意,就可以试点改革,本官希望苏老板跟扬州那边的商人说说,让他们去游说一下扬州知府鲍大人,看看他乐不乐意让扬州的民生更富裕一点……”

苏友青笑道:“大人真是位爱惜百姓的好官,这件事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草民这里有一封扬州商人集体写给大人的信,大人拆看之后便知扬州商人们是怎么想的了。”

段飞哦地一声,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那信果然是扬州商人写来的,他们在信中跟段飞拉关系攀交情,只盼段飞也来扬州大干一番,说什么段飞也是扬州老乡啊,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给扬州老乡分点甜头?他们在信中还说其实知府鲍大人也挺想加入改革大潮的,只不过觉得跟段飞没什么交情,打算等段飞回到扬州的时候再和他说,但是段飞在苏州杭州来回跑,却没有一点去扬州的意思,眼看就快年底了,扬州的商人都急了,这才托了苏友青,把信送到段飞手里。

看到这封信,段飞的心里有底了,他收起信,对苏友青笑道:“多谢苏老板把信送来,这下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请苏老板回去告诉大家,我段飞不会忘记家乡父老的,我已经决定后天就去扬州,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九月初五的清晨,三大钦差同舟北上,到了扬州的时候,段飞自然是要下船的,郭震却也赖着下了船,他心中还是很不安,能多赖一会就赖一会,不想那么快回京,鲍星鹏早就得了消息,亲自来到码头迎接,同来的还有许多苏州百姓,他们高举横幅,欢迎段飞回家,沿途百姓家门前披红挂彩,许多人还放起了鞭炮,让段飞顿生衣锦还乡之感。

许多百姓沿途呼喊着:“钦差大人,我们扬州也要改革!我们也要建大工厂!钦差大人,我们永远支持你!”

段飞微笑着向他们颔首致意,虽然这些人多数都是安排来造势的人,不过呼应的声音很大,说明这些话还是喊出了百姓心声的。

陪同的鲍星鹏不禁感叹道:“段大人的改革深入民心,真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啊。”

王景隆也感叹道:“自古便有父母官之说,如今下官才真正知道何谓父母官,段大人爱民如子,百姓方才会如此爱戴啊。”

段飞笑道:“本官可不敢这么想,事实上本官将百姓看作是本官的父母、师长,唯有如此,才能全心全意替百姓着想,为百姓办实事,战战兢兢做事,惟恐不周,若是将百姓当做子女,不免会有所惫懒,说不定还加倍向百姓索取,久而久之父母官就成了祖宗官,太上老爷官,对百姓横征暴敛,不可一世,为官者因引以为戒啊。”

鲍星鹏吸了口气,说道:“以百姓为父母、师长……段大人的话发人深省,下官佩服!”

王景隆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郭震却混没听到耳朵里,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见了不免心里发谑,这哪像是东厂的老大啊。

扬州狮子楼上,鲍星鹏设宴款待三位钦差,席间鲍星鹏和王景隆与段飞不停交流,他们对段飞的奇思妙想都非常感兴趣,郭震满心想着回京要受处分,心中沮丧之至,连满桌美食都无心下口,哪有心思说话。

段飞和鲍星鹏偶尔还安慰他两句,王景隆对郭震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段飞已看过他写的奏折,上边对段飞赞誉有加,对郭震是连篇声讨,这家伙也该有人好好敲打一下,段飞虽然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曾经的盟友,但是对他种种不智行为也很不耐烦,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实在不行的话就另外捧一个太监上来,段飞离京之初,可是有好多太监排着队送礼呢。

酒席终有散的时候,郭震在扬州也不过拖了一个时辰而已,看看时候不早,王景隆开始催促上路,郭震凄凄惨惨地走了,看到他的孬样,段飞不禁暗暗摇头,这个样子就算能博得皇上同情又有什么用呢?不出意外的话,八成正德会安排点闲差给他养老了。

王景隆和郭震走后段飞与鲍星鹏开始了详谈,令段飞意外的是,鲍星鹏对段飞的想法领悟得比桂萼还快,想得更加长远,这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思想让段飞简直怀疑他也是穿越来的,不过段飞很清楚,鲍星鹏之所以能够这么‘开放’,是因为他出身魔教的缘故,在普通士大夫眼里,标新立异者便是异端,是要放火烧死的,阴葵派的所作所为虽然有待商磋,然而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段飞却多半能够理解,阴葵派在段飞的眼里,也就是一群‘疯狂博士’的集合而已。

在段飞的有意引导下,他们的话题很快从改革开放说到了段飞的专业——破案上,鲍星鹏对此果然也有很多精辟的见解,段飞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在许多问题上两人也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看法,段飞简直想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地叫一声:“同志啊……”

第564章 封平倭侯

鲍星鹏赞同解剖尸体以便查案,赞同刑侦与司法分家,赞同建立专门的犯罪实验室,专门研究犯罪手法以及新式的破案手段……

说着说着,段飞突然犹豫起来,这么可爱的一个人,真的要把他当邪教头目抓起来杀了吗?

带着这个疑问,段飞入住鲍星鹏为他安排的钦差行辕,哄着管箫寒入睡之后他依然没有想明白。

第二天段飞一大早便组织了一个以钦差为龙头的扬州府官员及商人代表的见面会,回答大家的问题,部署改革的步骤,因为已有苏州、杭州的经验,所以回答起来很简单,其实扬州商人早已对苏州、杭州的改革了解了很多,所以问题也不多,他们多半只是想让钦差大人亲口确认一下而已。

事情办得很顺利,需要段飞操心的事也不多,段飞颇多空闲地回了趟宝应,带着管箫寒游山玩水,虽说他名义上是扬州人,很多扬州地方他还没去过呢,趁机好好玩了一把,反正有人买单,而且还买得很开心。

顺便的,段飞把扬州一年多来的案子也都查看了一遍,鲍星鹏在查案上很有一套,居然没有一个积案,所有案件的破解思路清晰,许多时候段飞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够鲍星鹏老练,鲍星鹏很多时候一眼便能看出嫌犯是谁,这一点段飞都自叹弗如,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鲍星鹏是谁啊?身怀异术的邪教妖人呢,他又没有段飞那么多顾忌,普通人落到他手里,想不说老实话可难了。

令段飞遗憾的是,鲍星鹏上任以来扬州竟然没有发生一起全家失踪的案子,这也难怪,兔子不吃窝边草嘛,鲍星鹏应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扬州周边就难说了。

鲍星鹏对段飞百般配合,没有丝毫的刁难,扬州后来居上,一举成为改革最彻底的地方。

段飞在苏州呆了七八天,鲍星鹏表现得毫无异状,段飞正犹豫着是否该走人了,京里突然来了圣旨,命段飞即刻回京。

“皇上要大婚了……”段飞心中有些茫然……

正德最近在刘妃及皇后等后宫佳丽身上颇多耕耘,但是大家的肚子却依然没什么动静,于是在太后的提议下,正德决定再次挑选秀女,准备扩充后宫。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青青大家居然报名参加选秀,有正德照拂,她自然是一路绿灯,很快就成为选秀的头名大热门,最后正德亲自挑选秀女,青青勇夺头魁,正德另外挑了两个秀女,在大家眼里不过是陪衬而已。

正德选在九月十五纳妃,一切都准备好了,段飞才得到圣旨,要他立刻赶回京城参加正德的婚礼。

段飞早知道正德的布置,他本以为赖在京城可以不用回京的,没想到正德突然下旨,他只好打点包袱,只带了不到一船人连夜赶回京城。

段飞回京后刚回府打了个转,他还没来得及跟苏蓉好好说会话儿,正德便派了人,将段飞传去豹房。

段飞心中有些忐忑,离京不过一个月,京城里的气氛好像已经变了很多,正德搞突然袭击,不会是想对他不利吧?

见到正德的那一瞬,段飞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正德的眼神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么真挚、信任。

段飞向正德行大礼之后正德挥手把其他人全赶开了,感叹着说道:“段爱卿平身吧,转眼一个月了,段爱卿在江南捷报频传,朕听着着实欣慰。”

段飞谦恭地说道:“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将士用命,当地官府支持,微臣其实也没什么功劳。”

正德笑道:“你倒是会做,将士的功劳不就是你的功劳么?不管怎么样,你替朕好好的出了口气,虽然宗设没能捉到,不过你一到江南便剿灭倭寇上千人,自太祖建国以来,对倭人还从未有如此大胜的,朕不赏你天理难容啊,朕打算封你平倭侯,爱卿觉得如何?”

段飞急忙再次跪下谢恩道:“微臣谢主隆恩,皇上……这个平倭候是世还是流的?”

明朝的爵位有世和流之分,也就是可以世袭和不世袭的,若是世袭的,就像武定侯郭勋一样,继承祖辈的爵位,若是不世袭的,那段飞死后他的后人就没有爵位了。

正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暂时降袭吧,为了这个爵位,朕跟三位大学士争了许久呢,今后爱卿若再立大功,朕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给你世袭了。”

所谓降袭也就是介于世袭和不世袭之间,降爵承袭,明朝正规爵位有公、伯、候三等,公爵降袭为伯爵,伯爵降为侯爵,段飞如今受封侯爵,降袭的话就没了,只比流稍稍好一点儿。

明朝对外姓封爵极为严格,正德以前封段飞为什么子爵纯属开玩笑,如今段飞立了大功,正德也才勉强替他争取了个侯爵,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段飞倒是很高兴,只要有了开始,后边就容易了,反正他也不打算让自己儿孙抱着个爵位吃闲饭,这东西可有可无,就当是个备用饭票吧。

正德有些扭捏地继续说道:“爱卿立下大功,朕除了赏你爵位之外,还有三千两白银,明日早朝的时候,朕会命张锐颁布朕的旨意……”

赏钱与升官是皇帝对功臣最好的赏赐,不过段飞的官已经当到头了,除非他肯卸任加入外庭,正德的私房钱都是段飞替他挣的,三千两对段飞来说也寒酸了点,所以正德说得有些扭捏,段飞却忠勇满面地大声谢恩。

正德松了口气,脸上浮起笑容道:“如今国库还不充盈,朕的私房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今后爱卿再立大功朕一定重重封赏。”

段飞再次谢恩,正德道:“段爱卿,朕后日就要成亲了,朕有句话想要问你,朕这次作对了吗?”

段飞心中一凛,正德这话什么意思?他心中电转,谨慎地答道:“皇上,您说的是纳妃这件事吗?皇上纳妃是应该的,不过……微臣觉得青青姑娘……她的来历模糊,再怎么说也是个伶人,皇上选她为贵妃,微臣觉得有些不妥……”

正德闷哼一声,说道:“段爱卿,你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么?朕听说你与淑妃交情不浅,你们两人对诗对歌,深情款款的呢?”

段飞听到正德语气不善,急忙跪下解释道:“皇上息怒,请听微臣解释,微臣与青青姑娘虽然早已认识,但是微臣心有所属,与青青姑娘对诗对歌也多属被迫所为,请皇上明察,微臣与青青姑娘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微臣对青青姑娘只是欣赏与爱护,绝无任何妄念,微臣与青青姑娘是绝对清白的,请皇上明鉴!”

第565章 淑妃有请

正德哈哈笑道:“朕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吧。”

正德亲手把段飞扶起,段飞只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正德见他犹有余悸,笑道:“你与淑妃的事她原原本本都跟朕说了,朕也很欣赏你们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恨自己与淑妃相见太晚,怎么会怪你呢?满天下写诗想得到淑妃青睐的人多了,难道朕要一个个吃他们的干醋吗?瞧你吓的,真没出息。”

段飞嘿嘿陪着苦笑,魂儿渐渐回到体内,正德道:“朕与淑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拜堂之前却不能相见,这有一盒交趾送来的糕点,味道不错,爱卿替朕拿去给淑妃,好叫她知道朕心里在念着她,如今她在万寿宫太后身边,你快去吧。”

正德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其实艰巨,在正德的催促下,段飞捧着糕点离了豹房,一路上心里直打鼓,说不定万寿宫里已伏有无数刀斧手,只要他跟‘淑妃’(青青即将拥有的封号)表现得稍有些不对,说不定就要立刻被剁成肉酱。

万寿宫里太后正在看着宫里的嬷嬷教淑妃及两位贵人宫里的礼仪,两位贵人出身不差,也颇有气质,不过跟已经是准贵妃的青青比起来不论外貌还是气质都差了一大截,太后原本就见过青青几次,正是她的首肯,青青才得以进入皇宫,否则就算正德再喜爱,没有母后批准,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青青美丽端庄,举止优雅,而且很乖巧,学什么都快,太后对她是越看越爱,只可惜她来历不正,否则一切都很完美了。

突听传报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奉皇命来给淑妃送糕点,太后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小青,皇上派人来给你送糕点了,你自去接着吧。”

青青向太后欠身柔柔地答道:“是,太后万安,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太后慈祥地挥挥手,青青便退了出去,另两个贵人可没青青这么洒脱了,她们又是跪又是拜地,尚未嫁入皇家反而先称臣妾,太后听在耳里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青青莲步轻移走出万寿宫,见是段飞亲自送糕点来,她有些惊讶,不过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段飞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微臣参见淑妃。”

青青错开一步没有受礼,她淡淡地说道:“我与皇上还未成婚,段大人不必多礼。段大人日理万机,送糕点这种小事皇上怎么劳动段大人呢?”

段飞道:“虽然如此,先叫着总是好的,皇上命微臣给贵妃送来糕点,礼轻人意重,皇上是思念淑妃娘娘了。”

青青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请段大人回禀皇上,说小女子愧受了。”

“是,微臣这就回禀皇上,微臣告退。”段飞转身就走,青青突然说道:“段大人请稍候。”

青青吩咐丫鬟小蜻小蝶将糕点带回去放好,然后对段飞道:“段大人,我心情有些烦闷,请你陪我在太液池便走走好么?”

段飞皱眉道:“这……”

青青道:“我如今还是自由之身,段大人担心什么?皇上答应过绝不会逼我,只要还未成礼,我随时都可以反悔的。”

段飞心中苦笑道:“皇上不会逼你,却会拿我开刀,这死妮子到底想干嘛?”

就在段飞思索着青青会不会在太液池边突然撕破衣袖大叫非礼的时候,青青已率先向太液池走去,段飞心一横,咬牙跟了过去。

太液池的水波涛起伏,却不如段飞的心起伏得快,他默默跟在青青侧后半步之遥,心中着实踌躇。

青青突然停下,她面对碧波万顷的湖面,幽幽说道:“听说当初段大人与才子杨慎曾在船上斗诗,为两位姑娘各写了首诗,才子佳人争奇斗艳,一时传为佳话,我就要与皇上成婚了,段大人能否写首诗送给我作为永久的回忆?”

段飞现在哪有作诗的兴致,何况他根本不会作诗,脑袋就如浆糊,想盗版都盗不出来,他苦笑道:“只怕要让贵妃失望了,微臣刚赶回京城,如今疲困不堪,实在做不出什么好诗来,等微臣想到了再写好送入宫里吧。”

青青转身望着段飞,说道:“段大人你真的是因为身体疲困不能作诗吗?我怎么觉得段大人好像坐立不安呢?莫非段大人害怕我们的事被皇上知道么?”

段飞苦笑道:“贵妃娘娘,您饶了微臣吧,微臣跟您之间可是很清白的。”

青青冷笑道:“去年中秋之夜,你曾经抱过我,这可是肌肤之亲,算不算玷污我的清白呢?”

段飞苦笑道:“青青姑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要杀要剐也请给个明白吧。”

青青幽幽一声轻叹,说道:“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段大人,喜欢两个字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段飞正色道:“青青姑娘,没错,我欣赏你的容貌,爱慕你的才华,甚至可以说喜欢,不过喜欢和爱是两回事,我可以喜欢太液池,可以喜欢大黑鱼,可以喜欢任何事物,但不表示我会爱它们,也不会想把它们都收归己有,有的东西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青青姑娘,你后天就要与皇上大婚了,为免别人闲言碎语破坏了你与皇上的关系,今后我们还是不要再单独见面了,再见!”

段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青青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才收回目光,幽幽轻叹道:“金碧佳人堕马妆,鹧鸪林里采秋芳。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段郎……师姐啊师姐,你现在可有回心转意了?”

段飞急匆匆地跑回豹房,替青青转达了她的谢意,正德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回家陪孩子老婆了,段飞出豹房的时候正好撞见永福公主殿下,这又是个让他头疼的女子,却又不能视而不见。

段飞急忙上前拜见,永福公主凝望着他,并没有因为一个月不见段飞就忘了他,眼里的情火反而更加炽烈了。

“段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永福公主说道:“本宫正要去你府上陪蓉儿姐姐,不如一起过去吧。”

段飞知道她最近一个月来|经常到他家陪伴苏蓉,其余时间便在跟青青搞文工团,还弄得挺有板有眼的,那个蔡强当小厮不成,说书却颇有一套,如今已经和伏琬成为文工团里的两大台柱,文工团在锦衣卫营地的演出很受欢迎,许多武官参观了文工团的表演后也改变了主意,开始支持文工团的编制扩大化了。

第566章 正德纳妃

“多谢公主关心,这一个月辛苦公主了。”段飞对公主还是很感激的。

“没什么,我很喜欢苏姐姐,很喜欢小宝宝,我们走吧。”永福公主骑上了她的玉狮子,跟段飞和玉麒麟一起,回到了段府。

见到苏蓉后公主很识趣地抱着段煜去外面玩去了,段飞才得以和苏蓉温存了一小会。

“夫君,你见到箫寒姐了吗?”苏蓉瞅空问道。

段飞迟疑了一下,答道:“见了,她怀孕了,留在江南没有回京。”

苏蓉并不意外地哦一声,笑道:“箫寒姐还好吧。”

段飞点了点头,苏蓉笑道:“箫寒姐可真幸福,怀孕的时候不用跑来跑去担心这担心那……”

段飞自己理亏,只好讨饶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你就饶了我吧。”

苏蓉轻叹一声,说道:“夫君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是为了皇上纳妃的事吧?”

段飞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没有办法阻止,连躲都躲不开,刚才皇上命我去给她送东西,然后她叫我陪她在太液池边走了几步,还要我给她写首诗,我没写,跟皇上覆命就回来了,结果又撞到了公主。”

苏蓉笑道:“不是撞到,是她好不容易劫到才对,看来公主对夫君已经是情根深种了,皇上与青青姑娘那里夫君倒是不用担心,只要夫君没有对她真的动情就好,她究竟是何身份很重要吗?除了皇上的喜爱,她什么依靠都没有,只要她稍露马脚,相公应该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她吧?”

段飞苦笑道:“皇上的喜爱就是她最大的依靠,自古以来女人祸国乱政的事还少吗?算了,那也是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蓉嫣然一笑,说道:“是呀,夫君尽管放宽心,虽然妾身因为这孩子的拖累不能跟随夫君出巡殊为遗憾,不过妾身留在京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等孩子大些儿,京城这大本营里啊,妾身替夫君守着就是了。”

……

第二天早朝正德传旨给段飞赐爵,段飞谢恩,却没有缴还圣旨,有人质疑的时候段飞反驳说倭寇尚未剿清,皇命尚未完成,如何能交旨?正德知道他还要返回江南去剿倭,心中很是欣慰,对他好一阵嘉许。

其实如今风向已变,倭寇暂时已经不会为患,段飞回江南是另有所谋,这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

段飞回京的第三天,正德的纳妃计划如期举行,青青并没有反悔,九月十五那天段飞盛装参加了正德的婚礼,还带着苏蓉与他们的孩子,皇帝的婚礼与平常人家大不相同,正德已尽量下旨减免繁杂的流程,仍然恼了大半天还没见着自己的新娘子,好不容易挨到銮驾进了宫,真正的大典这才开始。

青青在四个宫女的搀扶下进入坤宁宫,当正德看到她的时候,心中的焦躁和身体的疲乏一股脑都不见了,眼里只有青青一个。

段飞也看到了,青青今天着意打扮过,她头上戴着那天郭勋拍了去的钻石乌金流云冠,左手上戴着乌金钻石双龙戏珠镯和乌金黑珍珠钻石戒指,可想而知那颗乌金钻石足链应该也佩戴在青青的脚踝上,只不过衣裙遮挡,就看不到了。

除了段飞拿回去给了苏蓉的那串项链,马鸿一案中报失的一套乌金钻石首饰都在青青身上戴着,那天郭勋果然是替正德去烧钱了。

与背后那两位被封为贵人的女孩穿着极为华丽而俗气不同,青青在她的婚礼上也标新立异,她没有穿金戴玉,也没有穿得一身通红,反而是穿着类似那天她在展示台上穿着的金丝纱衣,只不过因为胸前没了配套的项链,所以改了下形制,而且是粉色的。

虽然有人肯定会看不顺眼,不过段飞和正德都觉得很好,这纱衣颇有点类似后世的婚纱,配上独具一格的乌金钻石首饰,青青显得又高贵又温馨可爱,那两个木偶似的贵人早被比下去了。

青青带着两个贵人向正德行礼,正德又惊又喜地上前牵着青青的手扶她起来,看了又看,简直喜不自胜。

直到司仪官提醒他该带着三位新人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时,他才醒悟过来。

太和殿里摆好了喜宴,不过等到皇上和三位新人出来宣布开席的时候,菜都凉了,段飞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把自己的贺礼送上去之后就等着回家,正德喜翻了心,喝得酩酊大醉,被太监抬了回去,许多人趁机告退,段飞也猫着腰混在人群里溜之大吉。

听说皇上大婚后一连两天都没上朝,显然对三位新人爱不释手,三位大学士请了几次正德都没理睬,张锐不肯帮忙,郭震自身难保,这时三位大学士便想到了段飞,他们托钱如京到段飞府上拜访,钱如京把正德不上朝的事告诉了段飞,事实上段飞早就知道了,他就是要看这些大臣们能忍多久,让他们尝尝求人的滋味。

这两天段飞也没闲着,陪伴着苏蓉摇着小宝宝睡觉的同时,他在心中策划出一个弥天大网,向远在扬州的阴葵派罩去,管他们是什么人,全部揪出来再说!

钱如京的面子不能不给,段飞答应他立刻前往豹房请动皇上明早早朝,钱如京总算松了口气,段飞突然问道:“钱大人,京中可还有什么实缺官职么?”

钱如京一听就明白了,他抚须想了想,说道:“去年朝廷里裁撤了批官员,新任的官员目前都还得体,若论老迈将去者,怕只有三位大学士以及大理寺、都察院的几位老先生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欲无求?钱如京的话里透出些耐人寻味的东西,他也厌倦了被人压在头上的日子,想入阁一展抱负了吧。

段飞瞧了他一眼,说道:“三位阁老暂时还是别动为宜,反正他们也老了,耐心等等吧,根深才能叶茂啊,大理寺和都察院嘛……可以考虑考虑,可惜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跟皇上远了点。”

钱如京道:“翰林院没有定额限制,倘若那位不嫌弃,可以先到翰林院呆一两年呀。”

段飞点点头,说道:“翰林院对他而言是低了点,不过……等我与他商量一下,看看他肯不肯屈就再说吧。”

钱如京问道:“大人,他究竟是谁啊?须知翰林院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至少也得是个进士才行啊。”

段飞笑道:“这个自然,他就是苏州知府桂萼,好像是正德六年辛未科进士吧。”

钱如京道:“原来是他,他现在可是外放的四品知府,他肯回京当个五品的翰林院学士吗?”

第567章 明君与人才

PS:本书春节不休息,照常更新,许多读者如今该准备回家了吧?预祝大家春节快乐!实在没法上网的读者也不用牵挂,过完年之后养肥了些再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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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京的疑问确实不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何况还是苏州这样的一级大府,如今改革开放搞得风风火火的地方,手下稍微松一点,一年不知能刮得多少银子,而且四品知府乃是地方父母官,高高在上啊,而翰林院官职最高的就是学士,正五品,在京城这种满地都是大官贵戚的地方堪称末流,随便来个官或者什么外戚家的门子都能欺负,除非脑袋秀逗了,谁肯这么换啊。

段飞笑道:“所以我打算回去问问他啊,好了,钱大人请稍候,本官去换上袍服,这就去豹房拜见皇上,咱们一起出门吧。”

段飞路上告辞了钱如京,一个人来到豹房,小黄门传讯入去,段飞很快就被传召进去。

正德在一个书房里召见段飞,他气色不错,等段飞大礼参拜起身的时候,正德就笑道:“朕估摸着你也该来了,怎么样?三大学士一起去请你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何德何能,敢劳动三大学士亲自上门相请?不瞒皇上,是三大学士请钱尚书到微臣府上相请,微臣这才不得不来劝谏皇上的。”

正德笑叱道:“这些家伙真是可恶,求人还不肯亲自上门,就算区区一个县令,婚期也有七天休息,朕乃一国之主,不就是休息了两天吗?他们就闹翻天了,换做从前,朕一个月不去早朝都没人能拿朕怎么样。”

段飞劝道:“皇上,正因为您是一国之主,因此才要以身作则嘛,皇上的志向是做秦皇汉武般的明君,就只好比别人多努力些了。”

正德笑道:“汉武也还罢了,秦皇能算是明君吗?”

段飞却道:“在微臣心中秦皇比汉武更伟大,他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首次统一中原,成为中华第一位皇帝,他亲手打造了一个大大的帝国,泽被千年,许多规矩现在咱们大明还在遵行着呐,虽然大秦治国之策偏于残暴,然而天下初统,一切都没有先例,六国民众尚未归心,到处都有人在试图造反,严刑酷法是必须的,连坐、诛族又算得了什么呢?造反罪在哪个朝代不是诛九族的?为何自秦以来各朝没有哪个是二世而亡的?显然秦朝灭亡并非因为*,秦始皇临死前还在各地巡查,可见他是很勤政的,皇上觉得他哪点不如汉武帝了?”

正德偏着头想了想,说道:“爱卿的话总能发人深省,朕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唔,爱卿说得不错,若将秦皇和汉武摆在一块,汉武还真不如秦皇呢。”

段飞笑道:“是啊,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是为了国家的大一统,真正杀掉的多半是方士之流的骗子,烧的也是被人利用来蛊惑百姓的书,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杀的人烧的书比秦始皇多多了,汉武帝还有许多风流故事流传至今,秦始皇有吗?微臣可从未听说过秦始皇因为什么事而一连几天不处理朝政的……”

正德苦笑道:“好吧,说来说去又说回朕身上了,唉,世人都道皇上好当,有谁能懂皇帝的苦啊,朕的身边除了爱卿能让朕放心之外,其他的人……唉,别提了。”

正德自即位以来重用的人里头还真没有几个人才,连江彬都是杀普通百姓冒功、满嘴大话纸上谈兵的废柴,钱宁、刘瑾就更不消说了,正德用人只凭个人喜好,看上段飞也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挑中了千里马。

段飞笑道:“皇上,其实满朝文武不乏人才,不过有的老迈昏庸,有的墨守成规不思进取,皇上可知汉武帝是如何招揽人才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吗?”

正德道:“爱卿是说不拘一格用人才?”

段飞笑道:“皇上只说中了第二步,在用人才之前得虚位以待啊。”

正德思索了一下,抬起头向段飞看去,似笑非笑地说道:“段爱卿的话耐人寻味啊,莫非你已经找到合用的人才了?”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心中倒是有几个人,或可称之为栋梁之才,微臣向皇上举荐苏州知府桂萼,此人能力出众不拘一格,若有此人在皇上身边,不日必成皇上的股肱之臣。”

正德颔首道:“桂萼,嗯,此人在苏州做得不错,他今年以来的折子朕都仔细看了,果然是能力出众,爱卿觉得他适合他适合在哪里任职啊?”

段飞道:“皇上,微臣和钱大人商讨后觉得可以先将他调到翰林院,不过区区翰林学士未免大材小用,因此微臣颇有些踌躇……”

正德笑道:“人家现在是四品知县,你想把人家打回七品,当然要踌躇了。”

段飞苦笑道:“他好歹也是个进士,还有多年地方执政经验,入了翰林院至少也是个学士吧?”

正德笑道:“翰林院学士也才五品,不免委屈了他,这样吧,詹事府的徐爱卿年迈思归,上书告老,就调这个桂萼进京,入詹事府任少詹事兼学士吧。”

詹事府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东宫)事务的机构,少詹事是正五品官,可以经常竭见皇上和皇后、太子。

虽然如今还没有太子,而且如今太子出阁的讲读之事都由其他官员充任,詹事府已经成为翰林院转迁之阶,但是能进詹事府,后边的事就好办了,段飞喜道:“多谢皇上成全,想必桂萼也会深感皇恩、涕零不止的。”

正德道:“爱卿是否还要重回江南?不如升迁的旨意由你带去吧,让他承你的推荐之恩,他走后苏州谁来接替?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段飞道:“皇上,苏州府同知戎文盛可接任苏州知府一职,此人与桂萼一同上任,苏州改革成功也有其一份功劳,由其接任,可保改革不至中断。”

正德道:“那就这么着吧,朕这就拟旨升他们的官吧。”

段飞道:“皇上,微臣觉得不宜操之过急,不如过了年后再说,看看苏州改革一年能达到何种高度,这可是桂萼实打实的政绩。”

正德道:“也好,那就让徐大人在撑几个月吧。”

段飞笑道:“皇上,说着说着就忘了主题,今日微臣是来请皇上大驾的,皇上新婚燕尔固然是难舍难离,不过国事更重要啊,皇上还是先处理了国事,心无牵挂之下,与贵妃在一起才更加尽兴啊。”

正德笑盈盈地看着段飞,说道:“只有爱卿敢这么跟朕说话,新婚燕尔难舍难离,唉,朕答应你明日朝会绝不迟到好了,唉,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第568章 当头棒喝

段飞不敢接话,只是陪着笑,正德摆摆手,道:“你如今有妻有子,也没时间陪朕了,回家去吧。”

段飞笑道:“微臣新近发明了一种新游戏,名叫《三国杀》,非常好玩的哦,明日早朝后微臣教皇上玩吧,这游戏谁都能玩,不过皇上若要玩得尽兴,还得去一文坊啊。”

正德欣喜地说道:“三国杀?真是个怪名儿,能不能先跟朕说说?”

段飞笑道:“其实也很简单,微臣把三国中的著名人物都做成了一张张的牌,赋予他们一些特殊能力,玩的时候要讲究策略……”

段飞把正德说得心痒难搔,恨不得马上就看看这种新鲜的玩意究竟什么样,段飞反复安慰,正德才按捺下来。

段飞又道:“皇上,微臣心忧江南倭患未平之事,不敢久离,请皇上恩准微臣重返江南,主持平倭之事。”

正德叹道:“就这么急么?倭寇都是春秋时分顺风而至,如今倭寇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年应该不敢再来了吧?”

段飞道:“皇上,倭寇有真假之分,顺风而至的真倭暂时是不会再来了,不过盘踞在我大明海域内小岛上的真倭假倭却还难说,若是他们趁微臣不在江南再闹出些大乱子,微臣这个平倭侯面子上可就难看了,再说微臣也要预作准备,防着明年倭寇再度呼啸而至。”

正德叹道:“好吧,爱卿做的是正事,朕全力支持,你后日就走吧,明天陪朕好好玩玩。”

段飞答应了……

第二天正德果然开了朝会,段飞在朝会上请再下江南,正德允了,朝会结束后段飞陪正德到了一文轩,《三国杀》还是个新东西,不过一发行便迎来了比当初双扣还要火爆的销售,段飞亲自指点正德玩牌,正德很快便掌握了其中诀窍,玩得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第三天段飞再下江南,这一次他又带了几大船的东西,大船吃水达到了运河的极限,有些水浅的地方甚至要人下水去把河中淤泥挖开才能前进,让人不禁好奇船上究竟装着什么。

倘若有人敢掀开锦衣卫的封条撬开一只只大箱子的锁,就会发现巷子里装着的全是一门门的大炮,还有火药和炮弹等物,这一次段飞带来江南的炮体积比上次带来的小,但是数量却多了很多,上次带的是大将军炮,主要用于守城或者在岸上驻防,而这次段飞带来的,却是专门为船舰设计的仿制佛郎机炮。

好在这一次不用赶路,慢慢的,重返扬州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二十五日了。

段飞在扬州停留了两天,处理了点鲍星鹏拿不准的事,然后他继续南下,经过苏州来到了杭州。

过苏州时石斌、蒋俊、洪邦纷纷赶来相会,他们在松江等地帮忙查案,倒也小有所成,最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些让段飞感兴趣的东西。

松江、常州、镇江这一年来果然都发生过举家失踪的案子,至今未破,每个地方正好一起,案子都发生在城镇边缘地区,人员比较复杂,大家比较少来往,其中有一家人失踪后门口还被贴上了一张字条,说他们举家回乡下去过年,结果年过完了,家里遭贼洗劫,邻居向官府报案,官府派人去他们老家报失,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回过乡下。

这三个案子的卷宗都被带石斌等悄悄带了出来,段飞随手翻翻,然后便询问三人这半个月来有何收获。

石斌喜滋滋地说道:“飞哥,我在镇江已经破了三个案子啦,目前手里还有七八个有机会破的,飞哥你要不要替我参详一下?”

段飞笑道:“行啊,看来我的决定没错,是该放你们出去自己闯闯了,你的案子待会再说,你们俩呢?”

蒋俊笑道:“我们没石斌厉害,不过也有些进展,除了些陈年旧案连证人都找不到的,一般点的都没问题。”

段飞一听就知道这俩小子比石斌强,他微笑道:“那就好,石斌,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破的那三个案子吧。”

石斌喜滋滋地说了起来,段飞仔细听着,石斌办的那三个案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另外几个案子稍微有些难度,不过石斌处理的思路倒是正确的,段飞指点了几个关窍之处,石斌顿时茅塞顿开,他喜滋滋地说道:“原来如此,飞哥你还真厉害,才看到这几个案子,就发现问题在哪了。”

段飞笑道:“不是我厉害,而是这世上的案子多数都是有相同或是类似的模式的,冲动杀人和阴谋杀人在细节上总有不同,什么情杀、仇杀更是有迹可循,遇到案子沉着冷静,不放过任何线索,仔细思考,不受外物干扰,看破种种假象,遇到死胡同不妨从头开始看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或转换个思路,只要你记住这几个要点,一般的案子就难不倒你了。”

石斌啧啧说道:“我都记住了,飞哥你放心吧。”

段飞点点头,问道:“你们干得不错,三位知府可有意要留下你们吗?”

蒋俊和洪邦都微微一笑,目光向石斌望去,石斌得意洋洋地笑道:“这还用说,镇江总捕的位置我坐定了。”

段飞微微皱眉,说道:“那原来的总捕呢?”

石斌说道:“他啊,因为能力不足,已经准备卷铺盖回家了。”

段飞摇头道:“阿斌,官场和江湖是一样的,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凡事给人留条后路,人家或许能力不及,不过胜在熟悉当地情况,人脉也强过你这个新来的,想想当初也是严捕头给了我机会,我才做到今天的地步,这个总捕的位置你暂时不能要,我会建议镇江知府给你个副总捕当当,过一两年你稳重点了再说。”

石斌一听就急了,段飞等他嚷完了才道:“阿斌,我不是不想你一步登天,我是为你好,以我现在的权势,我可以直接推荐你在苏州做个通判都没问题,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做得了吗?”

“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如回宝应去做地痞无赖好了!”石斌根本听不进去,他声色俱厉地大嚷两句,愤愤地跑了出去。

“阿斌,阿斌!”蒋俊和洪邦齐声喊着,段飞闷哼一声,说道:“别理他,他若不好好想清楚,迟早会害人害己,他若不思悔改,你们今后也不要理他。”

第569章 四个女人

蒋俊和洪邦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轻叹一声坐了下来,说道:“也怪不得那小子,我刚到松江的时候连知府都来巴结,天天听人吹捧,想要保持平常心实在太难了,我们都还经历过许多事,石斌他一直跟随在大人身边,禁不起这些吹捧是正常的。”

段飞道:“我知道,迟些我会去找他的,现在他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倘若他不可救药,那我也没办法了。”

蒋俊和洪邦微微点头,蒋俊看了洪邦一眼,说道:“飞哥,我和洪邦都决定先从副捕头做起,反正副捕头不占别人名额,能及时破案还可以帮别人免受杖责之苦,所以从上到下对我们都是欢迎的。”

段飞叹道:“你们比那小子聪明得多,唉,那个笨蛋……”

洪邦道:“他会想明白的,没有大人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更没有值得期待的未来,飞哥,有几个案子正在办,我想先回去了。”

段飞点点头,鼓励了两句,蒋俊和洪邦一起走了,段飞在花厅里喝着茶,吹着微感凉爽的秋风,闭上眼睛舒服的假寐起来。

背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石斌走到段飞背后,重重地跪了下去,说道:“飞哥,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顶撞你的。”

段飞冷笑道:“你错在好高骛远,错在太虚荣,而不是顶撞我,假如你真有理,你随时可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也不会怪你,今后我不能随时跟在你身边提醒你,所以这一次你若不好好反省,我是绝不会原谅你的。”

石斌垂泪道:“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给他们捧两句就以为了不起了,我是个混蛋,飞哥你打我吧,骂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段飞道:“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愿不原谅你,而是小环愿不原谅你,本来我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你倒是给了我个惊喜,小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现在就在房里跟她小姐说话儿,你自己去哄得她回心转意了再说吧,今后你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一切要靠你自己了。”

石斌怔了一会,突然重重地给段飞磕了几个头,说道:“我知道飞哥你如今不会原谅我,但是我一定会洗心革面,希望有一天飞哥你能原谅我。”

段飞没有说话,石斌抹了把泪,站起来转身就走,听到他坚定的脚步声,段飞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真是何苦来由……

段飞的卧房里不止小环在跟管箫寒聊着,还有李玉英和周玉洁(还俗的无缘),另外还有两条半大的狗儿。

李玉英是段飞带来找郭威的,经过苏蓉的一番努力,李玉英道出了心中的委屈,这种事苏蓉也没法规劝,只是进行疏导,李玉英终于答应来江南见郭威一面,她调教的那两只小山狗也带了来,才不过数月,已经长大了好多倍,头上如狮子般有一圈鬃毛,看起来很是威风,一般土狗见了它们只有夹着尾巴逃的份。

那周玉洁自然是来陪管箫寒的了,段飞对此无可奈何,明明知道这两个女子一个是白莲圣女,一个是她的守护使,在白莲教中的地位都不低,却因为自己的关系没有办法将她们拿下去请功。

周玉洁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变成一个功力几乎赶上管箫寒当初水准的高手,段飞知道那是用了魔门秘术,很伤人的,倘若没有好好保养,不出五年周玉洁就会迅速衰老,而且终生没有机会怀孕了。

段飞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回房去的时候小环和石斌都已离开,管箫寒正在看李玉英逗狗,段飞笑道:“石斌走了?他被你们四个骂得抬不起头了吧?”

管箫寒轻笑道:“大老爷惹的麻烦要我们小女子替你转圜,我们可没骂他,像石斌这样性子的,骂多了反而会起逆反之心,除了小环之外,我们都在鼓励他呢。”

段飞奇道:“他这样了你们还鼓励他?你们这不是在害他吗?”

管箫寒道:“我们鼓励他抛开你的影响,回去自力更生,谁也不靠,努力做得比你更好,今后再见面的时候,把你比下去,你可得小心了哦。”

段飞哧的一声笑,说道:“原来如此,也罢,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有小环在他身边,想必不会比另外三个差。”

管箫寒轻叹道:“这世道啊……真不公平,再有才华的女子也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我心里真不甘呢。”

段飞点点头,说道:“这是实情,不过随着社会发展,还是会有一部分女子能够独立出来,与男人竞争的,那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女人自己思想解放,努力争取了。”

“思想解放?”管箫寒嫣然一笑,说道:“相公,妾身算不算思想解放?”

段飞摇头道:“还不够,真正思想解放的女子,不会那么早嫁人,她们会不顾世俗的眼光,抛头露面在外头直接跟男人竞争,你嘛,某些方面还可以,某些方面还是很传统的,算了,不说这个,李小姐,今天早些时候我的一条手绢被风吹到墙外去了,你能领着这两条狗帮我把手绢找回来吗?”

李玉英恭谨地答道:“应该没有问题,请问大人手绢是在哪里弄丢的?”

段飞笑道:“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我的丝巾就是在那树下被风吹走的。”

李玉英道:“那请大人伸出手掌让欢欢、喜喜嗅一嗅吧。”

段飞伸出手,那两条狗还记得段飞,冲上来就是一阵乱舔,等李玉英把欢欢喜喜带走的时候,段飞全身除了脸之外到处都留下了那两条狗的痕迹,双手为了抵挡护脸,更是重灾区,管箫寒和周玉洁看到段飞的狼狈样都掩口轻笑,管箫寒隔着被子踢了段飞一脚,说道:“还不快去洗干净,用毛刷刷至少五遍,今晚才许上床!”

段飞在杭州呆了几天,还亲自去钱塘江边视察了一下,那些沉在水里的炮都要捞起来,否则就会淤塞了河道,而且那些旧炮多半都是用铜造的,铜啊,可是很贵的,制造基础货币的金属哦。

段飞十月一日的时候启程继续前行,放舟直向宁波,在段飞的建议下,宁波市舶司已经重建,来不及修复豪华的市舶司衙门,市舶司官员就在几间瓦房里办公,所有手续都是公开的,流程也简便得多,来往市舶司的商人如过江之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宁波已迅速恢复了元气。

当郭威见到李玉英的时候,当真是又惊又喜,心中的那点怨气早就不翼而飞了,李玉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要留在宁波,然后郭威就只有傻笑的份了。

第570章 官字两张嘴

飞背后的乌怀安忍不住说道:“大人,造那么好的船,一万二千两实在是太……”

段飞当晚在宁波住下,酉时正的时候,被段飞带到宁波的乌怀安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对段飞道:“大人,我爹和两个哥哥来了,就在外边等着见大人呢。”

段飞喜道:“这么快,本官还以为要等几天呢,快带我去见他们。”

在外厅段飞见到了乌海雁和他的大儿子乌怀锦,二儿子乌怀秀,从名字上看,乌海雁希望他大儿子做生意,二儿子去读书,三儿子嘛,留在身边养老的,若是再生一个,估计就要叫乌怀乐了,有三个哥哥罩着,自然乐在其中。

乌海雁揭下面具之后是江浙、福建一带小有名气的商人,他两耳儿子除了比乌怀安年纪大些更成熟稳重之外几乎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彪悍、精明,从他们警惕的眼神里段飞知道,他们对官府还是不太信任的。

信任可以慢慢建立,段飞目前要笼络他们,于是热情地迎上去,与乌海雁三人一一握手,说道:“乌老板果然是信人,这两位就是你两个大儿子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幸会幸会。”

乌海雁感激地说道:“大人过奖了,大人才是真的老虎呢,钱塘江口一战,宗设全军覆没,仅以身免,真是大长我大明的威风,大人的虎威所至倭寇闻风丧胆,相比大人,我们连条虫都算不上。”

段飞笑道:“这回是乌老板过谦了,在海面上混口饭吃的人谁不知道乌老板的大名啊。”

乌海雁下意识地向四周望去,段飞安慰道:“他们都是本官的心腹,乌老板尽管放心说话。”

乌海雁点点头,说道:“大人,草民已经在福建为大人准备好了十艘大船,另有五艘正在从吕宋开往泉州,估计五日后也该到了,草民无能,才凑够区区十五艘船,请大人见谅。”

段飞笑道:“时间仓促,能造出十五艘船已经很不错了,这些船都是按照本官的要求造的吧?这可是攸关许多将士性命和大明国运的事,可千万不能马虎了。”

乌海雁道:“大人放心,草民派有亲信不停监督,草民与两个孩儿也亲自去看过几次,这十五艘船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督造得坚固无比,请大人放心。”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么算下来一艘船大概要花去多少银子呢?乌老板,你可不要跟本官客气啊。”

乌海雁心一横,说道:“大人,主要是材料贵些,譬如说这十五艘船都是用西洋运来的珍贵橡木造的,光是橡木,每艘船都要用掉五千两银子,这十五艘船,总共花去了十八万两银子,差不多一艘船一万二千两左右。”

段飞笑道:“一万二千两,这跟本官预估的差许多啊……”

站在段

“是太多了,太多了……”乌海雁急忙打断三儿子的话,说道:“草民再算算……一艘船的成本应该是……八千五百两,大人,这是真正的成本价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乌老板,本官说过无需客气,你怎么倒越来越客气了?说不得只好按照本官的账本来算了,乌老板,这是本官算得的价格,有些材料不知具体成交价,所以算得可能不太准,你先看看吧。”

段飞把一本账本递给乌海雁,乌海雁惊疑地接过去仔细看起来,他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二忍住没看之外,乌怀锦、乌怀安都忍不住伸头去看。

乌海雁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段飞眼里,他惊服地向段飞拱手道:“大人英明,草民服了,账本中的价跟草民自己算的价相差无几,这才是真正的成本价。”

段飞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乌老板给我的价却低了这么多呢?八千五百两只怕连船底都造不起来吧?”

乌海雁苦笑道:“大人英明,草民是怕大人嫌贵,拼着自己吃点小亏,只要大人高兴便好,草民做生意多年,还是亏得起的,没想到大人其实早就知道成本价了。”

段飞淡然道:“乌老板,你这么做算不算变相贿赂呢?你是担心本官责怪你吗?大小洋山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本官从没放在心上,乌老板你何必介怀?”

乌海雁扑地跪倒在段飞面前,说道:“草民罪该万死,请大人治罪!”

段飞起身去扶他起来,说道:“乌老板请起,本官知道你的为人,也知道你的难处,岂会轻易怪罪?若是本官有罪责之心,你们刚进门就该被拿下了,哪里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乌老板,那件事其实是本官的错,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只是普通商人,如何能跟那些强盗正面抗衡呢?都怪本官没有考虑周全,竟将这么个艰难的任务交给你,所以你也不必再自责了。”

自出生以来乌海雁何曾听过当官的说这样的话?乌海雁感动得无以复加,他的两个儿子眼神也友善多了,老三跟段飞久了,也就放开了,他大咧咧地说道:“爹,我说过大人不会怪罪的吧?你偏就不信……”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乌海雁叱了他一句,然后向段飞一拜,说道:“大人宽宏大量,草民感激不尽。”

段飞微笑道:“事实上乌老板若是及时率人前往大小洋山,当时倭寇主力被全歼,岛上只剩老弱妇孺,说不定连会开炮的都没有,那不仅是一件大功,而且还有数不尽的宝藏呢……”

乌海雁不清楚段飞的意思,只好讪讪地赔笑道:“是啊,是啊……”

段飞道:“乌老板,你也知道如今国库空虚,到处都要用钱,如今刚开海,赚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看,一点也分不到锦衣卫手里,本来嘛……本官打算用从倭寇那缴来的银子交付船款的,可现在……唉,实在难办啊……”

乌海雁终于会过意来,他急忙道:“大人请放宽心,这些船就当草民报效国家做的一点贡献好了,今后造的船大人也无需急着给小人银子,大人何时手头宽裕再给不迟。”

段飞笑道:“如此乌老板岂不是太亏了么?唉,本官实在没办法啊……只好等大破倭寇,缴获他们手里的财富时,再把这二十五万两的船钱一起交付给乌老板了。”

在乌海雁的苦苦哀求下,段飞终于收下了那十五条船,这还不够,就在乌海雁以为那事终于摆平了的时候,段飞又道:“乌老板,还有件事本官要请你帮忙……”

第571章 逼做奸细

乌海雁心头一颤,急忙道:“大人尽管明言,草民定遵行不二。”

段飞笑道:“乌老板你别紧张,这件事很简单,本官希望你再捐一条船出来,这是因为本官奉旨带了批日本人来宁波,皇上打算将他们打回日本,顺便带国书回去给他们的天皇什么的,这些人本来就是日本使节,不过他们的船却在宁波之役中被毁殆尽,因此本官想问乌老板手里有没有能够航行到日本的船,将这批人全丢到船上,然后就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乌海雁松了口气,说道:“有有有,草民有可以航行到日本的船,大人什么时候要?如今已是十月份,再不赶紧这些人就只能等明年开春才能回国了。”

段飞道:“他们能否回国本官才懒得管呢,最好死在海上,不过皇上的圣旨、国书都在他们手里,需得尽快送到日本天皇或者幕府将军手里,算便宜他们了,乌老板你若方便的话,明日一早便丢他们上船吧。”

乌海雁道:“没问题,草民随来的船里就有合适的,待草民回去交待一下,给他们准备充足的食水,明日一早他们便可上路了。”

段飞道:“很好,那就这么定了,乌老板,咱们也定在明日启程吧。”

乌海雁道:“请大人给个具体时间,草民好早作安排。”

段飞道:“卯时末吧,就卯时末好了,只有一晚的时间,你们快回去准备吧。”

乌海雁带着三个儿子告退出来,乌怀安啧啧说道:“阿爹,你就这么把十五艘那么好的船送出去了……”

乌海雁苦笑道:“这还是钦差大人宽宏大量了,唉,爹老糊涂了,当初若是听你大哥二哥的话,今天也不用这样被钦差大人戏耍,几十岁的人了,给个毛头……给钦差玩得团团转……”

乌怀安埋怨道:“若是当时我在,直接就拉着船去打落水狗了,哪里还用顾虑这顾虑那的,现在倒好,啥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赔了十五条船,十多万两银子呐……”

乌海雁道:“算便宜咱们了,换做是郭震,非弄得咱们家破人亡不可。”

乌怀安道:“若是郭震,爹也不会降了他,没准还能活活折腾死他呢。”

乌海雁苦笑道:“别胡说,我们可斗不过郭震,告诉你们个秘密,郭震是海子设计干掉的,宗设是个大老粗,哪懂得什么诱敌深入的计谋,幸亏郭震败得惨了,如今才换了段大人做钦差,否则江南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里呐,这海子倒也做了件好事。”

乌海雁感叹不矣的时候,乌怀秀却低声说道:“爹,我这次出来的时候路过广州,听人说海子可能有官府背景,他有几条船在琼州那边被扣,结果没几天就放行了,你们说海子会不会是……”

乌海雁抖擞了一下,喝道:“别胡猜,小心祸从口出,就算真有这回事,我估摸着海子也跟咱们差不多,没啥好奇怪的,好了,先回船再说。”

乌家父子回去准备,段飞也没闲着,他送走乌家父子之后便立刻来到书房,命人将从杭州带过来的那批原本属于瑞左使节团的成员带过来。

宗设当初在嘉宾堂当场发难,杀死了瑞左和大部分瑞左使节团成员,如今瑞左使节团仅存十三人,原本都被关押在杭州,段飞奉旨南下,将他们都带到了宁波。

一十三人被带到书房里,排成两排跪着,段飞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有懂得说汉话的吗?”

有两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个举起手说道:“大人,我会说汉话。”

后边的锦衣卫踢了他一脚,喝道:“你们这些死囚,在大人面前还敢你你我我的,找死啊?你们都是罪民,罪民懂吗?”

段飞摆摆手,说道:“怎么称呼都无所谓,本官现在需要几个志愿者,待遇从优,不知你们可有兴趣?”

那个日本人面露期颐地问道:“大人,不知这志愿者是要做什么的?”

段飞淡淡地说道:“本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锦衣卫是干嘛的?招募志愿者自然是当间谍了,你们几个就要回日本了,本官希望你们回国之后将日本的情报源源不断地发出来,好处是你们可以得到很多很多钱,足够你们在日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

那个日本人激动起来,叫道:“大人要我们当大明的细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绝对不行,我们都是忠于自己国家的使节团成员,大人不能逼我们做这样的事。”

“不行吗?真可惜……”段飞说道:“拉出去斩了。”

那人被两个锦衣卫拎小鸡似的揪了出去,他在空中奋力挣扎着叫道:“我们是使节团成员,你不能这么做!”

段飞神色平淡地望着另外一个懂汉语的日本人,说道:“你呢?”

那人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惨叫之后便再无声息,他惊骇地说道:“大人,大明天子允许我们回国,你不能随意杀害我们。”

段飞冷笑道:“杀了又如何,尸体往海里一扔,谁还知道你们去了哪儿?说不定别人以为你们遇到风暴葬身鱼腹了呢?”

那人又道:“大人若是杀了我,就没有人能听得懂大明的话了。”

段飞冷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宝了?沿海和你们打交道的人多如牛毛,随便都能找一打来,你爱说不说,反正将你们全斩了对本官也没有一点损失,来人,拖出去杀了。”

那日本人骇然尖叫道:“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愿意替大人效劳……”

段飞微笑道:“这才对嘛,你叫什么名字?你先给本官立个字据以免反悔吧。”

那人苦笑着答道:“小人名叫吉田一郎,大人,就不用立什么字据了吧……小人不会写字啊……”

段飞不由分说地让人给吉田一郎松开绑绳,将早已拟好的降表交给吉田一郎按了手印,其他倭人不知他们在做什么,都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吉田一郎,摄于锦衣卫的威严,没一个人敢开口询问。

段飞拿到了吉田一郎的画押降表之后,对他说道:“现在你可以把本官刚才说的话转告他们了,你每说服一人,你就多了个部下,今后分的银子也多一分,好好加油哦。”

吉田一郎一咬牙,他站了起来,用日语开始大声劝说起来。

第572章 神经使团归国记

吉田一郎的话激起了那十一个日本人的剧烈反应,段飞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吵架,吉田一郎一开始处于绝对的劣势,若非那十一人都被紧紧绑着,还有锦衣卫看着,定会一起冲上把他给分尸了。

段飞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见到那些词锋犀利正气凛然驳得吉田一郎满面愧色的,段飞用手朝他点得一点,那个人便立刻被锦衣卫拖将出去,过不久惨叫声传来,锦衣卫提着带血的刀进来,杀气溢满整个书房,看到这一幕,有些日本人的脸色就白了几分,而吉田一郎的腔调就振奋了一些。

一连将三个人拖出去后,终于有人禁不住压力选择了投降,吉田一郎的话越说越溜,在他的劝说下,其他人也陆续认了命,挨个在降表上按了手印,段飞微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你们就是自己人了,本官已经为你们安排好娱乐节目,你们尽情享受吧,明日一早你们就可以拿着咱们大明天子的的国书,登船回日本区了,本官会派人联络你们,你们今后要互相监督,希望没有人会做傻事哦。”

“大人请放心,我会盯着他们的。”吉田一郎如今已是豁出去了,什么廉耻都在刚才的辩论中抛到了九霄云外。

段飞笑道:“很好,只要你们立了大功,本官会还你们自由,甚至把你们接来大明,随你们挑个大城市居住下来,保证你们一家老小的安全,这是本官的承诺,也是立功者所应得的。”

这年头日本那真叫穷啊,弹丸点大的地方几百个地方军阀在厮杀,农夫都被征招去打仗了,哪里还有人耕作?遇上灾害之年,绝对是饿殍遍野,他们上一代天皇死了都没钱埋,足足过了十年才有位大名捐款给他送葬,相对而言的,是大明的富庶,日本人对大明极度羡慕,来到大明的使节团往往拖上几个月都不肯走,他们回去宣扬之后就如马可波罗写的游记一般,吸引了有无数的日本人冒着生命危险渡过大海劫掠大明,变成了倭寇。

吉田一郎听说有机会举家前来大明定居,两眼就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他惊喜地叫道:“大人,你怎么不早说?若是早说了,或许就不用杀那么多人了。”

段飞微笑道:“对本官来说,杀一两个倭寇跟捏死两只蚂蚁没什么分别,你们可以出去了。”

吉田一郎走后不久,段飞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他对侍立一旁的锦衣卫道:“去将那四人带进来。”

不一会四个日本人被抬了进来,他们正是刚才被拖出去,疑为已经被杀死的那四个,他们大腿上都被包扎了厚厚一圈,抬进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

段飞说道:“把他们并排着放在地上,你们可以出去了。”

当所有人都出去之后,书房里就只剩下段飞和四个昏迷不醒躺在地上的日本人了,段飞来到那四个人面前,将最右边那个拖到墙角,扶起他上半身让他靠在墙上,段飞的手往腰带上一摸,三支银针赫然出现在指缝间。

上次为贺盛施针之后段飞有了些心得,他发现贺盛之所以会出现种种异常,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脑神经受损所致,他此前做的实验都没能完美模拟贺盛身上出现的问题,是因为他只知道自己的真气走动方位,却并不清楚那些真气对贺盛造成的损害有多大,因为每个人的大脑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极其细微的差距便造成了截然不同的后果,经过给贺盛的复查和治疗,段飞却有了许多新发现。

借职务便利,段飞在许多死囚身上施过针,他如今已有着相当充足的经验,或许他不能彻底控制一个人,但是却可以用破坏对方神经系统的方式,让一个正常人在某方面出现缺陷或者障碍,如此一来就像一个完整的鸡蛋壳,硬被敲开条缝,里边的营养便可以予取予求了。

吉田一郎他们喝酒吃肉狂欢了一整晚,除了没有女人陪伴之外,可以算非常完美了,天亮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他们被前来促行的锦衣卫架着直接丢到了船上,等他们醒来的时候,船已经离开宁波港,不知开到哪里去了。

操船的是几个汉人,吉田一郎上前询问之后才知道段大钦差派这几个人护送他们回日本,作为大明的使节,将要在日本呆一段时间。

吉田一郎知道这只是表面说辞,这几个人定是大明派去日本的奸细,还没来得及多想,船舱里走出几个人来,吉田一郎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珠子顿时瞪大了两倍,他指着那人,吃吃地说道:“宋……宋大人……你还活着?”

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宋素卿,他淡淡地答道:“我没死,他们也没死,你们的所作所为我都一一看在眼里,吉田一郎,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这几个叛徒呢?”

……

吉田一郎他们的船离开码头的时候,段飞正在另一条船上,这条船比吉田一郎他们的船大了许多倍,正是段飞的座舰,段飞陪着管箫寒站在船头吹着凉爽的海风,管箫寒吹了会就回仓休息了,段飞送她回去后重新回到甲板上,只见一旁的江悦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说道:“大人,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莫非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那个宋素卿可是钦命的死囚啊,大人怎么连他都放了?”

段飞答道:“宋素卿也是个可怜人,他四岁就被父亲抵押给了日本商人,最后被有权有势的军阀大名细川高贡挑中做了侍从,在日本所谓的侍从其实也就是娈童……”

日本如今正处于战国前奏期,战乱频发,许多大名都蓄有娈童,这是因为他们的时间多数都花在打仗上了,出征时不方便带女眷,于是侍从充作娈童,又能帮助作战,又能在需要的时候解决问题,所以日本战国时期著名的同性恋很多,最著名的当属自称第六天魔王的日本战国枭雄织田信长!

段飞简单的把宋素卿的惨痛经历告诉了江悦,道:“我曾经深思熟虑过,留着他会有不少好处,因此我用一个死囚偷偷将他换了,然后跟皇上商量,皇上让我自己做主,我就设法收服了他,让他回日本埋伏在细川高贡身边做个奸细,今后会给你不少帮助的。”

第573章 宝船出海

江悦负责的是外情部,对于用间的重要性是很了解的,他哦的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卑职只能派些商人前往日本探听消息,大人却把他们使节团都给收服了,大人用间比卑职高明百倍,卑职实在佩服!”

奉承的话段飞听得多了,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去看看都准备好了没有,万事俱备的话就立刻起航吧。”

段大钦差的船队终于启程了,沿着鄞江在定海出海,然后沿着海岸向南而去。

天随人意,一路东北风让段飞他们的船走得飞快,早上启程傍晚已经来到福建的水域,酉时中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福宁州辖内的小小的洪山岛。

船停稳之后,乌海雁过船来请道:“大人,那些船就在洪山岛附近,只要放出讯号,那些船就会过来聚拢。”

段飞微笑道:“本官原本还打算去参观一下那些造船的地方呢,既然他们不欢迎本官,那就算了,发讯号吧,本官已迫不及待了。”

乌海雁唯唯应诺,点了支火箭炮蹿上空中,炸出一团幽幽的绿色,在黑暗中煞是醒目,不一会洪山岛的背面转出一排船来,那些船缓缓靠拢,在官船上的人不由自主地用上了仰视的角度,否则就只能看船底了。

每个人心中都冒出同一个念头:“好大的船……”

眼前的这十艘船跟段飞他们乘坐而来的几十艘大小船只相比起来果然是无比的巨大,段飞的座舰在运河里看起来无比巨大,但是跟眼前这十艘大福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不点了。

段飞心中也不禁惊叹起来,木头造的船居然也能如此巨大,一百年前的郑和正是率领着一百多艘这样的大船组成的超级舰队,一路西去,沿途那些蛮夷小国,见到这样的船队,岂有不惊叹拜服的?

段飞等那大船上放下绳梯之后,率先攀援上了他的新船,当他来到大船上,扶着船舷向下望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原来的座驾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运河里开的船相比这种超级巨大的大福船来说实在是小的可怜,段飞目测这船甲板长度绝对超过一百米,乌海雁上来后介绍说这些船因为所用材料本身素质稍有差异,因此长度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大致在四十五丈(约合现代大约一百四十米)到四十三丈之间。

如此规格,已经超出大福船标准,这分明是真正的宝船啊!

段飞欣喜地在船上到处走看,到处乱摸,乌海雁确实将这船造得扎实无比,从木料的质地以及做工就能看出一斑,段飞甚至觉得这船的工艺比自己坐来的那艘船还要好,那可是南京宝船厂精制,给皇上用的御用船啊!

当段飞将心中疑问对乌海雁提起的时候,乌海雁微笑道:“大人,自从禁了海,如今的宝船厂已大不如从前了,他们给皇上造船大不了也就虚应个差事,不要太差就行,皇上几时才登船一回啊?草民为大人造的是能远航能打仗的船,怎么能比呢?我找的工匠就是当年为三宝太监造大宝船的一位工匠的第四代后人,草民又悉心叮嘱,因此他才将这些船造得挑不出一丝毛病来的。”

段飞欣然道:“好,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乌老板,你有空拿块锦衣卫的腰牌给他,就说本官支持他正式开办个造船厂,锦衣卫用的船今后都交给他们来造,除非他们忙不过来,否则本官都不想再劳动旁人了。”

乌海雁笑道:“草民一定替大人将东西传到,有大人的支持,他一定会大干一场的。”

段飞道:“嗯,江悦,待会去取块腰牌给乌老板,现在给船挂上旗号,准备起航,目标福州!”

段飞来到这船上就不想走了,在大家的努力下,他的东西很快就被搬到了新船上,管箫寒见到新船也惊叹不已不过天色已黑,管箫寒很快就进去休息了,段飞则站在船头,兴奋地吹着风。

老实说这些船比郭震那十来艘船大了不止一倍,这么长的船身,能装多少大炮啊?这么结实的船,说不定连大将军炮都可以装个几门,届时就可以进行远程精准打击,近距密集轰炸,倭寇的小船何足道哉,遇上佛郎机的舰队也不会吃太大亏了吧?

戌时末的时候,船队进入建江(闽江)出海口,很快便抵达了福州,当大福船进入狭窄的河道时,福州巡检司的船过来拦截,不过骤然见到如此庞然巨|物,他们都吓傻了,回过神的时候又看清了船上的旗帜,他们当下屁都不敢放一个,急忙躲到一边,险些给大福船激起的波涛掀翻。

福州老码头居然能容纳所有船停靠,这是因为当初郑和的船队也曾来过福州的缘故,段飞见夜色已深,管箫寒已经熟睡,他便没有上岸,等福州知府闻讯赶来时,段飞只命人回了他一句话:“时辰已晚,明日再说。”

天亮了,许多住在码头附近的百姓一夜醒来发现码头上停着许多大船,他们也不禁啧啧惊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啊。

早晨的时候福州知府再次来拜见钦差,还带来了一大票福州官员,段飞在船甲板上接见了他们。

福建布政司左布政使童伯洛等同来的大小官员都拜见了钦差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大人奉旨巡抚江南,大力改革弊法,我等闻之无不翘首以盼,如今大人果然来了福州,莫非大人也是为改革而来?”

段飞摇头道:“苏杭杨三府改革不过是试点,暂时不会继续扩大改革范围,福州真想加入改革试点城市的话,不妨耐心等待一下,今后会慢慢开放的,本官如今是奉旨剿倭的青菜,来到福州自然是为了倭寇咯。”

童伯洛讶道:“大人,今年福建并未遭到倭寇袭掠,福建周边并无倭寇,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段飞微笑道:“童大人,你真的认为福建无倭寇吗?又或者你只是受人蒙蔽,以致根本不知道下面的情况?”

童伯洛汗然垂首,说道:“大人英明,下官不敢隐瞒,福建沿海州县确实遭到过倭寇袭掠,不过经核查后发现都是藏匿在沿海海岛上的海盗假装倭寇作乱,而且损失也不大,因此下官才做主没有上报,请大人明鉴。”

段飞冷笑道:“损失不大?死多少人才算大?像宁波那样吗?无论是斗升小民还是路边的乞丐,都是我大明的百姓!被倭寇杀一个和杀一万个有区别吗?不管凶手是什么人,你们有想过要抓他们以正国法吗?”

第574章 掩耳盗铃

福建都指挥使崔文卫上前替布政使答道:“大人,不是我们不作为,我们也曾想派兵去打海盗,然而福建沿海岛屿众多,我们对岛上和海里的情形一无所知,若是轻易出海辑盗,轻则劳而无功,重则可能全军覆没,我们只能被动防守,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崔大人说得有理,本官正是为此而来,你们没有船本官有,你们没有炮,本官也有,只要福建地方上支持,本官就替你们清剿海上倭寇,不论是真倭还是假倭,都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段飞说得慷慨激昂,一甲板的福建官员也有些躁动起来,锦衣卫在钱塘江和上海全歼倭寇的消息早已传到这里,他们又亲自站在这巨大的宝船之上,仿佛重新看到三宝太监当年天下无敌的舰队,没有谁对段飞的话产生怀疑,或许有,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贸然提出来。

福建布政司左右布政使还有都指挥使崔文卫都对段飞的话表示要大力支持,他们捧了段飞一阵,然后说已准备好钦差行辕,请段飞移驾,段飞也就移驾了。

福建官员忙了一整夜终于鼓捣出一座整齐干净的钦差行辕,他们将段飞一行恭送到行辕后段飞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招呼他们在中堂稍候,段飞安顿好管箫寒才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

段飞对屏息以待的福州官员说道:“本官将在福建呆一段时间,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更久,主要是改船需要时间,本官想在福建找个深水港口作为临时基地和改船厂,不知童大人可有什么好建议?本官打算就地征召善于造船的工匠,以及善于操舟的水手,还要一些地方训练水手,一干应用也希望福建地方上多加支持,对此,不知诸位大人有何建议与意见吗?”

崔文卫道:“大人,下官觉得泉州最合适不过,它曾经是三宝太监下南洋的起点,能停泊上百艘大船,有三湾十二港之多,附近百姓多半都靠海为生,大人要招揽多少水手都没问题,泉州商业繁荣,补给也容易,所以下官认为泉州乃不二选择。”

“泉州?”段飞微微一笑,道:“那就泉州吧,童大人,本官随行船队明日便启程开往泉州,请童大人派人预先知会泉州方面,本官打算在福州叨扰几日,等那些船改得差不多之后再前往泉州,这段时间就要麻烦诸位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福州随时欢迎大人莅临,下官等正有许多事情要向大人请教哩。”童伯洛脸上堆满了笑容,连段飞都看不透他究竟是真喜欢还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不管怎么样,段飞就留在泉州了,第二天一早那些船就开去了泉州,而段飞则一头扎进了福州府衙的典籍库里,翻查着那些旧案,他对外宣称闲着无聊看看能否帮福建百姓做些实事,把几个悬案给破了,不过在翻看那些悬而未解的旧案之余,段飞却暗中将福建近些年来的旧案都翻查了一遍,尤其是福建延平府大田县及周边各县、州的旧案,段飞更是仔细搜索。

大田县是鲍星鹏发家之处,他在那当了五年县令,从大田县的旧案中段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过在大田县周边却出了不少蹊跷的悬案。

段飞管箫寒没有跟来,段飞将自己所发觉有疑问的案子都随手放在一边,随侍一旁的陆炳则将这些案子仔细看过后将重点疑问抄写出来,再将那些卷宗交给身边的另外三个年轻锦衣卫。

他们四人是段飞从刑侦补习班第一批学员中抽调出来的尖子,虽然他们的经验还不够丰富,但是他们的天赋很高,稍加锤炼他们的成就将远超石斌等人,所以这一次段飞特地将他们带来福建,打算给他们个艰巨的任务,借此作为补习班毕业前的最后考验。

当晚吃过饭后段飞来到书房,陆炳、白晓岚、楚鸣、云枫四人早已在书房中等候多时了。

“搞得怎么样了?”段飞问道。

他们四个正在埋头桌上不知在搞什么,听到声音陆炳抬起头答道:“大人,我们已将这些失踪疑案分门别类标在地图上,可以发现这些案子都围绕在大田县周遭,而且还颇有规律,看来这些案子确实是同一伙人所为。”

段飞走过去看他们摆弄的地图,只见大田县周围各县府被标注出十多个红叉,然后后边用鹅毛笔简单标注出时间和地点、失踪人数。

与苏州等地举家失踪的案子不一样的是,大田县附近的这些失踪案各有特点,并没有举家失踪的,乍一看这些案子应该是毫无联系的,不过仔细研究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百晓岚继续道:“大人,我们不仅发现这些案子在时间和地点上有规律可循,我们还发现这些案子有时间段的区别,例如正德八年,德化、宁洋、尤溪三县发生了几起拐子案,失踪的都是年仅三五岁的小孩儿,正德九年,漳平、永安、永福三县却失踪了几个孕妇,正德十年,连城、沙县、安溪又发生几起醉汉失踪的案子,正德十一年,崇安、上航、福宁州有几个老人在家里不翼而飞……这些失踪者在时间上相当集中,可见掳走他们的人是有极强目的性的。”

陆炳道:“不错,根据大人提供的线索,阴葵派最喜欢制造各种奇怪的药物,然后用人来做实验,可以怀疑那个鲍大人在大田做知县的时候,阴葵派盘踞其中,研究新药之后,必须挑选特定的人来试药,所以这些失踪者才会具有相似的特征。”

段飞皱起眉头看了那张地图好一会儿,陆炳他们都在静静等候,段飞突然展颜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做得很好,我们终于了解到阴葵派出手的规律,就可以对症下药设计详尽的计谋让他们现形了。”

陆炳四人精神一振,问道:“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段飞沉吟道:“你们四人都是生面孔,而且足够年轻,我打算派你们分头前往这些地方实地核查一下这些失踪旧案,或许能找到些线索,陆炳,你除此之外,还要前往大田县,调查一下鲍星鹏在任上时破获的那些案子,虽然案卷上写得毫无破绽,然而我还是有些怀疑,这些案子其中说不定有些是鲍星鹏制造的冤案,总之你去查一查,尽量多了解鲍星鹏的行为模式生活习惯,如此一来在设计先进的时候也可做参考,你们行动的时候千万谨记不要打草惊蛇,宁可查不到一点线索,也不要暴露了行迹。”

第575章 重振泉州

陆炳和百晓岚、楚鸣、云枫齐声答道:“是!大人,我们定会万分小心,绝不会坏了大事。”

段飞说道:“你们改扮一下连夜就可以上路了,行动经费自己去找焦阳要,十日后不论有没有发现都回来见我,去吧。”

陆炳他们走了,段飞在福州呆了整整十天,在此期间他经常约见福州当地的大商贾,或是接见些外地赶来拜见的福建官员,对于那些婉言请求去帮忙查案的,段飞至多看过案情后指点几句,并没有亲自前去帮忙的打算,今非昔比,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没有关系重大的案子才懒得去办呢。

随着他的到来,《每日新闻》福州版也顺利得以出版发行,报纸是个好东西,它是控制舆论的利器,如今还没有人知道它的厉害,段飞打算将它打造成自己手里最强大的武器之一,软刀子也可以杀人的呐!

除了会见客人办报纸之外段飞还经常微服出行查访民情,或者说游山玩水、胡吃海喝都行,总之不停有人买单,还有本地专业导游,每次出去都能尽兴而归,实在是爽得不行。

转眼就过了十天,陆炳他们陆续归来,向段飞上缴了他们的作业。

据陆炳他们的查访,鲍星鹏在大田县当县官的期间,周边县府交替发生类似的失踪案,鲍星鹏绝对逃不了干系,只不过他们做得都还算干净,加上时间久远,没几个人能记得起案件的细节,目前获得的线索都只能间接辅助查案,却没一条线索能将鲍星鹏或者某个确定的人袢住,这些失踪案也就没有办法追查到底。

看似一无所获,这只是对一般人而言,段飞却从中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尤其陆炳从大田县带回来的东西对他帮助颇大。

“看来鲍大人很念旧啊……”段飞翻看鲍星鹏在大田县期间身边僚属的名册时喃喃说道,在这里面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譬如他的刑名师爷秦沛等等。

陆炳说道:“有了这个名单,我们就方便多了,大人请看,这个姓简的捕头很可疑,据我所查到的线索,每当这个姓简的捕头出外公干的时候,附近就会出现一宗或者几宗失踪案,我怀疑这些案子都是这个叫简无牙的捕头亲自率人做的。”

段飞道:“嗯,确实很可疑,我记得此人好像如今也在扬州,是扬州大牢的牢头,当初岳家兄弟很吃过他们的苦头的。”

段飞又翻了翻鲍星鹏破获的旧案,笑道:“看来咱们鲍大人破案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啊,瞧他这些案子整的……简直是错漏百出嘛,陆炳,你既然查出这么多问题,有没有将证人带回来啊?”

陆炳道:“没有,卑职觉得这些证人还是等到大人即将开始动手抓人的时候再快马加鞭地请去扬州为好,若是早早将他们带走,只怕会打草惊蛇。”

段飞道:“嗯,你很聪明,目光长远,很好,这些人就做为乙字号计划的准备吧,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早一起启程,我们要去泉州了。”

陆炳问道:“大人,卑职不知当不当问,大人是否已有计划,我们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段飞说道:“本官的计划早已展开,目前需要的就是修补和调整具体的执行情况而已,本官采用的手法非同一般,你们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就跟着本官观察学习吧。”

陆炳答道:“是,大人,那卑职等就先告退了……”

段飞派人知会福建左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第二天一早便率领五百锦衣卫离开行辕,骑马沿着道儿向泉州行去,他的船早在十多天前就已经去了泉州,如今只能骑马了。

段飞来到泉州的时候变立刻感觉到泉州有股陈旧与失落的气息扑面而至,让满怀期待的段飞大感失望。

泉州曾是东方第一大港,马可.波罗曾把它同亚历山大港相提并论,并感叹道:“此诚为世界最大良港之一,商人商贾聚集之多,几难信有其事。”

不过自明太祖朱元璋发布禁令片板不许下海,将泉州私商繁荣的贸易变成了国家垄断的朝贡贸易,加上成化八年,福建市舶司由泉州迁往福建,泉州便开始了没落,如今虽然走私盛行,然而大家都避开防卫森严的泉州,转而在泉州以南的漳州月港发展,泉州夹在福州与漳州之间,早已远不如昔了。

虽然泉州已重启市舶司,然而时间尚短,商人们都还在观望中,泉州并未因此而立刻繁荣起来。

泉州本地官员将段飞迎入城中,段飞稍事休息就立刻前往泉州港看他的船,泉州港口特多,较靠近泉州港的围头湾里就有围头港、金井港、东石港、安海港、石井港,段飞远远地就看到他的船正停在岸边,经泉州官员指点,得知那里叫做安海港。

码头的工人按照段飞的意见对十五艘宝船展开修改,其中在船的两侧长达百米的船身上覆以铁甲是最大的工程,还有较麻烦的就是炮口,乌海雁在订造船只的时候就已经预备足了炮口,在船的两侧,分别开有两排各十个炮口,总共四十门炮,在如今的海船上已经算是很恐怖的配置了,不过段飞依然觉得觉得少了,工匠们正在船身上补开炮口,甲板上还要加固,准备了前后各六个坚固的炮台,准备摆大将军炮。

如此一来进度可就有点慢了,段飞来到时这些船才完工了不到一半,至少还要十五天才能彻底完工。

段飞的旗舰是最先完工的,段飞给它起名叫做自强号,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希望国人能够自强不息,大明的海军自此而自强不息,成为世界上举足轻重的一支海军力量!

段飞登上旗舰,让水手驾船在泉州港内绕了一圈,真想找点什么来轰他一气,不过考虑如今水手和炮手普遍训练不足,这个想法只好暂时缓一缓了。

段飞依旧觉得泉州港太过荒凉了,他以剿倭钦差的身份发布公告,令商人立刻停止走私生意,前来泉州交易,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内前来泉州交易的商人五年内都可以享受减免百分之五的税,十日之后还在做走私生意的,抓到一个斩一个,绝不宽容!

第576章 海上练兵

公告一出泉州港立刻热闹起来,不管怎么样,先来挂个号,保证自己今后五年都可以享受减免税的好事,入了泉州港后这些商人顿时发现如今的泉州港跟往日已大不相同,光是守在港湾咽喉要隘的那几艘超级大船就让他们心中惶惶了,那黑洞洞的炮口有人数了数,光是一侧就有四十门炮,加起来岂不就是八十门炮了?这一轮炮轰出去,能炸翻多少小船啊!

泉州港内到处贴满的通告也让私商们心中有了定心丸,虽说朝政反复谁也说不准,但是至少在这位钦差段大人倒台之前应该是不会变的了,虽然税重了点,但是依然有厚利可图,能正正当当做生意何必还要冒死去走私呢?毕竟肯铤而走险的人是少数啊。

据段飞派去漳州的探子回报,漳州那边在公告发布当日走私船的进出就少了一成,第二天更是暴跌五成之多,到了第六七天漳州那边的走私船就只剩下原来的一成了,相反的是泉州这边船进船出,虽然增长并没有漳州那边减的多,但是依旧在稳步增长,可想而知还有许多船正在观望中。

公告的第十天,也就是正德十五年十一月一日这天,码头上已有十二艘大宝船改装完毕,招揽水手的名额也达到了八成左右,段飞决定开船出海,他要动真格的了,顺便训练一下水手,这样的大船不好开啊,不好好训练等到真的爆发海上战事时可就要倒霉了。

段飞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十艘大宝船在其他小船的照应下成梭形编队状向港口外开去,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经过的船上仰首眺望,这十艘船实在是太大了,任何一艘都比大家所见过的最大商船还要大上好几倍。

泉州湾旁蚶江港里有一首不起眼的商船正在卸货,突然有个孩子指着水面叫道:“爹爹,快看,好大的船!,比咱们最大的船还要大好多哩!”

所有人都回首望去,见到那些硕大的宝船之后无不都惊叹起来,再看到船侧密密麻麻的炮孔和黑沉沉的外覆铁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坐在船桅高处,他遥望着港口里开出来的庞然舰队,尤其是中间那十艘庞然大物,那人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喃喃地说道:“难怪飞哥这么有信心,他竟然造出了宝船,还开了这么密集的炮眼,还有这一身的铁甲……飞哥的舰队果然有实力挑战佛郎机人的舰队,不过海战与陆战截然不同,飞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段飞对自己这看起来很强大的舰队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大明地大物博,曾经有一支无敌舰队纵横在大海之上,然而禁海百年,如今连个堪称粗通海战的人都挑不出来,他只好在矮个里挑高个,将指挥舰队的重任交给了乌家的老三乌怀安,据说这小子最爱惹事,经常在海上跟别人火拼,确实拥有一定的海上战斗经验,不过他最强的战绩也不过是率领三艘小炮船打翻了五艘没有枪没有炮的倭寇小破船而已,突然指挥如此庞大的舰队,他能行吗?

乌怀安兴奋地站在指挥台上,发出一串串命令,当真将总共三十五艘大小船只的舰队指挥得顺利出了港,深入大海之后乌怀安开始尝试变幻编队与阵型,虽然一开始有些乱,不过很快大家就适应了旗令,有板有眼地开始操演起来。

看到乌怀安指挥若定的样子,段飞不禁对他笑道:“乌怀安,你还真了不得啊,本官以为至少要撞坏几艘船才勉强能够控制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乌怀安颇自豪地笑道:“多谢大人夸赞,草民也没料到呢,其实多亏了大人设定的旗号,还有画的那些阵型,从前草民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仔细想想,却又很是在理,今天随便操演一下才发现果然很有用。”

段飞笑道:“有用就好,希望你尽快将那些东西融入实战中,本官打算正式封你为这旗舰自强号的舰长,不知你可愿意呢?”

乌怀安喜道:“愿意,当然愿意,多谢大人成全!草民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段飞笑道:“既然你愿意做这舰长,那就是个官了,还自称草民吗?”

乌怀安嘿嘿傻笑两声,然后他期颐地问道:“大人,这舰长是什么官,有县太爷大么?一年能拿多少俸禄啊?”

段飞笑道:“舰长暂时还没列入官品,不过本官觉得它大概可以列入五品左右吧,也就差不多泉州府同知这一级,不过你同时又是目前整个舰队的指挥官,因此大概又该高上一两级,你说应该是什么级别?”

乌怀安两眼发亮,说道:“那岂不是和布政使差不多了?”

段飞微笑颔首,乌怀安激动得差点都忘了正事,事实上一个舰队的指挥官重要性远胜于一个省的长官,只不过这一点还没有得到承认,这也是段飞必须极力争取的。

乌怀安兴奋地在海上操练了一整天,除了练习编队和阵型、旗号之外,船上的炮手也在不停地演练,如今的炮都是精铁铸就的,炸膛的概率极小,段飞亲自点了几炮,大家便放心大胆地操练起来,炮手老刘已经升级为旗舰的炮手长,他将大炮的装弹、点火、放炮、清洁分成几个简单步骤,让这些新来的菜鸟炮手先背的滚瓜烂熟,再一个个用假药演练了几十次,这才给他们真正的火药,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开始轮流试炮,目标就是远处海岛上的礁石。

大家都知道时间紧迫,因此直操练到天色黑了好一阵才结束,乌怀安本来还想继续试试在黑暗中操练的,却被段飞将他的这个疯狂念头给驳回了,如今大家都还是生手,这种考技术的事还是以后再慢慢来吧。

在六分仪的指引下,执夜班的水手悄然将舰队开到了漳州府的外海,就如一只庞大的海怪,静静地潜伏在这里,直到太阳从海平面上露出一丝光芒,这只海上怪兽终于再次运动起来,迅速向九龙江出海口扑去。

第577章 严打走私

漳州月牙湾地处偏远走私盛行,就算段飞下了禁令,依然有部分走私商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在这里做走私生意,这天清晨,正打算扬帆而去的商人们突然发现前方海面黑压压的来了片乌云,正在惊奇都年底了怎么还有台风的时候,桅杆上正在结帆的水手大声叫道:“那不是乌云,那是好多好多的船!正在向这边过来!”

自从钦差大人下令要严查走私之后多半走私船都是晚上来白天走,这么大清早的,哪里会有那么多船进港呢?大家都好奇地向港口外望去,那片乌云迅速接近,渐渐清晰起来,看到那庞大的舰队,大家都张口结舌给惊呆了,等他们看到船上高高飘扬的钦差龙旗时,这才意识到,昨天正是钦差限令中的最后一天,没想到一大早钦差大人居然就已经带着这么一大票船杀到了!

“我的娘!快快掉头,是那狗钦差的船,快掉头啊!手脚这么慢,要死哟!”打算出港的船主都急了,在甲板上催这个骂那个,大家急急忙忙地掉头,好些船直接撞到了一块,简直乱作一团。

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些人慌乱的模样,段飞淡然道:“前头全是走私船,乌怀安,进入战斗状态,准备开炮,就用这些想小船给你练练手吧。”

乌怀安兴奋地怪叫一声,指挥着船队迅速逼近,然后护卫的小船向两边一闪,最前头的旗舰带着另外九艘船继续前进,在进入射程之后猛地转向,将侧面炮口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大船也纷纷转向,转眼就在海面上排成了一排。

乌怀安一声令下,十艘船几乎同时开炮,四百门大炮一起开火,四百枚炮弹向对面的小船砸去,几乎一瞬间那十几艘小船便被砸没了影儿,海面上只剩下破碎的木片和染血的散落衣物。

还觉得不过瘾,段飞却心疼了,他说道:“行了,对付十多艘小船,你一下砸了多少炮弹出去?太浪费了,今后可不许这样,否则小心本官扣你俸禄!”

乌怀安吐了吐舌头,笑道:“卑职明白,今后再也不敢了,小的们,重新列队,准备入港!”

舰队经过刚才的废墟,在大片大片的残骸之中居然还有人没死,段飞留下两条小船将这些人救上船,舰队的主力却毫不停留地进入了月牙湾。

看到先走的船是如此下场,月牙湾里已经乱作一团,好几艘船撞在一起,再也动弹不得,段飞的舰队缓缓的逼过去,那些船上一阵哭喊连天,有人在船上大叫道:“投降!我们投降!大人饶命,我不想死啊……”

几艘小船在乌怀安的指挥下过去将那些船上的人全扣押起来,船也被拖回了码头,几个为首的商人与船主被抓到段飞面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些人拼命求饶,段飞淡然道:“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本官已经给了你们十天时间,你们既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本官又何必在乎呢?不用再求了,都带下去,找个地方关起来,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本官会请示皇上,皇上心情好的话就会饶你们小命,否则都等着斩首吧。”

这批人哭哭丧着脸被带了下去,段飞吩咐道:“大家随我下船吧,把这十艘大船找个地方藏起来,其他船也撤了旗帜,藏在海湾两侧,晚上准备瓮中之鳖吧。”

大伙儿轰然应诺,各自干活去了,段飞下了船,来到码头上,月牙湾码头已有一定规模,简易的码头可以停上百条船,不过如今码头上只剩二十三艘,全变成了段飞的俘虏。

船上装满了瓷器、茶叶还有丝绸,粗略算了算这些船上的货居然价值好几万两银子,过不久锦衣卫又查到了码头附近好几座仓库,里头堆满了象牙、香料、珍珠等海外货物,其价值估计有三十万两之多,这下好了,所有东西一概充公。

海澄知县赶来码头的时候锦衣卫已将整个码头及周遭清洗了一遍,但凡可疑堆放大量货物的地方,货物全部收缴,负责人全家拘押,家产充公,整个港口被搅得乌烟瘴气,有人试图反抗,被当场击杀,锦衣卫凌厉的火器彻底镇住了场面。

“段大人,你饶了他们吧,要抓就抓我好了。”海澄知县金晓明哭拜于地,向段飞求情道:“是下官纵容了他们,段大人要抓就抓我好了。”

段飞冷笑道:“海澄县走私如此严重,你的罪责怎么也逃不掉的,正好你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本官再派人去抓你,来人,将他的官帽摘了,官袍剥掉,跟这些罪民一起关押起来!”

金晓明很快就步入了囚徒的行列,乌怀安见到他也被抓了,忍不住问道:“大人,金县令是个好官啊,你怎么把他也抓起来了?”

段飞低声道:“本官自有主张,你少罗嗦……金县令他纵容走私,按律当斩,本官不直接杀他已经算心慈手软了。”

乌怀安唯唯应是,段飞没有理他,见码头已得到控制,他立刻带着锦衣卫向海澄县而去。

海澄因走私而繁荣,不过这极有可能很快就要成为历史,因为钦差大人快马加鞭地赶到海澄县后便立刻发布公告,县令金晓明因为纵容走私而被捕,今后想出海做生意的人须走正途,妄想继续走私者,必将受到朝廷的严惩!严重者株连九族!

海澄县谁不涉及走私啊,看到株连九族四个字,整个海澄县都沉浸在一种慌乱的情绪之中,街上真刀真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加剧了这种恐惧。

很快又有安民告示下来,官府表示从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大家今后乖乖做生意,就没人会翻老底乱抓人,慌乱的百姓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段飞任命原海澄县县丞吕时担任海澄县的临时县令,同时张贴出告示,征召水手待遇优厚,作为军属,还有许多优惠,譬如说可以减免一定的税之类的,还可以获得一些平民所没有的保障,公告贴出去之后只一个下午便有数百人前来报名,都是适龄青壮,焦阳负责选人,当场便挑出百来个精壮的小伙子,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和手上的老茧便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曾经在海上呆过不短的时间这些人来路不正啊,不过段飞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收了再说。

第578章 梦想起航

段飞的请君入瓮之计当晚便大获丰收,许多回港的船还未得到消息,结果全自投罗网,这帮人段飞依旧全部扣下,商品和船全部充公,许多人来求情,段飞酌情放了一些,十之八九依然没有释放。

段飞放人的条件很简单,没有后台的不放,没有赎金的不放,没有儿子或兄弟加入海军的不放,消息传开之后报名参军者和提着巨款前来赎人的同时翻了个翻,还有许多假冒亲戚参军的,段飞来者不拒,只要身体合格,而且有保甲作保就行。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钦差大人只是想招揽人手顺便敛财而已。

虽然知道了这一点,不过大家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认了,该送的钱还是要送的,许多海商联合起来筹了笔款子,向要赎出金县令,这一回百送百灵的银票却不灵了,钦差大人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大家于是一筹莫展。

段飞似有将月牙湾变成舰队驻地的模样,占着地方不走了,过了几天之后自投罗网的船越来越少,段飞的舰队也不再蹲守与港口之内,有时不分白天黑夜地出去巡逻,训练,缴来的大大小小的船正好用上。

海里头不分日夜的演练,陆地上也没闲着,段飞从京城带来几个泥水匠,他们在海澄县郊区九龙江边开始造水泥厂,首先在江边建起水磨机,然后再筑起个房子般大小的立窑,请人采来石灰石,用水磨机活着晒干的粘土一起磨碎,再掺些草木灰,放到立窑里高温煅烧,烧出来的东西搀着定量的石膏再用水磨机磨细,就造出水泥来了。

这边烧水泥,那边烧青砖,挖地基,河边空旷的地面上一夜之间变成了繁忙的工地,来送石头的人很多还不懂什么叫石灰石,于是送来的石头许多不达标的,就都塞到挖好的坑里当地基用了。

青砖烧起来颇费时间,段飞又教工匠用已经制备好的水泥掺水活好后倒进模子里造水泥砖,过了几天水泥砖和青砖都造出一大批来,就开始造厂房和围墙了。

段飞用船将缴来的东西都送去泉州廉价变卖,甚至连船都卖了,得来的银子都投入了海澄县郊区九龙江边的工厂里,锦衣卫研究部的砖家们陆续南下,连火者亚三都赶来了海澄县,段飞打算占了月牙港作为自己的海军基地,在海澄县外建立自己的制造和研发基地,直接在这里造大炮,免得在京城里造好大炮要千里迢迢运过来,浪费人力物力不说,东西在路上说不定就颠簸坏了。

李马赛也来到了海澄,他有海上作战经验,段飞派他登上自强号旗舰辅佐乌怀安,他的两个随从也跟着上了船,段飞命他们尽量教导船上水手如何适应长途海上生活,以及如何应对突发状况,如风暴等等,段飞给了他们承诺,只要他们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自由离开,当然也可以选择留在大明,帮助大明打败弗兰基人,然后亲自带着大明的舰队杀到法兰西去报仇!

看到宝船的强大火力和坚强护甲,李马赛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一条道路,他开始积极配合,提出许多建议,他还与火者亚三商量出一个迅速增强大明冶铁和造炮技术的方案,两人一起来到段飞面前,向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听到他们的计划,段飞思索道:“你们想去满刺加?”

火者亚三汉语比较流利,他急忙解释道:“大人,只有我和他的两个副手去,他继续留在这里帮助大人训练海军,我曾经是佛郎机使节团成员,我带着两个黑奴比较容易混入满刺加,假如满刺加没有大人需要的人才,我们可以沿途的港口去找,实在不行我直接回里斯本为大人寻求人才,我会告诉他们马可波罗书里写的都是真的,东方的大明非常富足,遍地都是黄金,一定会有很多人跟我们来大明的。”

段飞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宣扬大明有很多黄金是不是不妥啊?这会引来无数海盗的。”

火者亚三说道:“大人,只要我们有强大的舰队,再多的海盗也不敢来大明撒野,等我们造出更好的大炮,打败佛郎机舰队,占领了满刺加之后,佛郎机人只能退守天竺,到时候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整个欧洲的联合舰队来到满刺加都不是我们大明的对手!”

这也是段飞的计划,没想到倒是被火者亚三看出来了,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本官答应你们的请求,本官会安排你带着那两个黑人前往满刺加,巴拉克,你要不要他们去法兰西替你查探一下你家人的下落?”

李马赛苦笑道:“柯尔贝杀人如麻,他哪可能留下我家人不杀?大人前往不要打草惊蛇,以免柯尔贝发现我还没死。”

段飞笑道:“这不是浪费时间,就算打草惊蛇又如何?照你所说,如今的法国根本不是佛郎机对手,假若我们打败了佛郎机,把船都开到巴黎去了,还怕柯尔贝预先知道吗?”

李马赛神色一动,说道:“那样也好,我在法兰西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通过他们应该能顺利打听到我家人的消息,顺便给柯尔贝传个话,告诉他我投靠了东方最强大的帝国,这个帝国最小的一个省都比法兰西整个儿还大,我会率领他从未见过的强大舰队返回法国,将他绞死在大海边,祭奠那些被他害死的水手英灵!”

段飞笑道:“正该如此,吓得他日夜难寝活受罪最好,不过可别吓死了,那样你就没法亲手报仇了。”

李马赛道:“大人放心,柯尔贝年纪与我相当,他养尊处优没那么容易死的。”

段飞沉吟起来,心中似有难决之事,火者亚三眼珠一转,说道:“大人是担心我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吗?不,不会的,大明如此富庶闻名,随便一个府县都比里斯本还要干净,卑职在这里能得到大人的重用,能得到无数人的尊敬,卑职岂有不回来的道理?请大人放心!”

段飞笑了笑,说道:“本官想的不是这个,本官在考虑若是你们成功完成任务回来,本官该奖赏你们什么呢?永久居住权是免不了的了,一所大宅子本官也送得起,娇妻美妾大比的银子都可以给你们,说不定本官还可以帮你们游说皇上,谋得个荣誉侯爵的地位,到时候你们就是大明真正的贵族了。”

李马赛和火者亚三都激动地说道:“大人真是慷慨,为了大人,为了那些赏赐,我们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段飞笑道:“本官也期待万分,你们可以回去准备了,本官找好了船就送你们去满刺加,祝你们好运!”

三天后一艘普通的商船载着火者亚三和那两个黑人离开了月港,静悄悄地向满刺加而去,他们载着美好的期望,也带走了段飞的许多要求,航向西方……

……

第579章 奇术活死人

转眼就是十一月底了,临近年底,各地官府都在忙着准备一份漂亮的报表,好在自己功劳簿上重重添上一笔。

不过在扬州却不尽然,一向勤政的知府鲍大人居然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在签押房里办公,所有公务都是他的两个师爷批的,虽然请师爷替自己办公是允许的,但是大家都不禁好奇起来,这些天鲍大人都干嘛去了呢?

“鲍大人身体抱恙,恕不见客,同知大人请回吧。”鲍府管家对来访的扬州同知司马琮等官员说道。

知府抱恙,许多想走门路的人纷至沓来,可惜都没能见到知府大人的面,他们的礼物也没一件能留下的,鲍大人的清廉一时传为美谈。

那么鲍大人究竟在做什么呢?鲍大人其实一直在看书,或者说研究比较正确,他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嘴里喃喃自语,右手时不时在桌上画几下,又或者急忙抓起毛笔记录下些什么。

那是一本名为《御法仙医活死人》的书,手抄本,题注为前代御医玉满楼所作,这个人虽然鲍星鹏没听说过,但是书里的内容却将鲍星鹏牢牢地吸引住了,这是一本奇书啊,整书由表至里,非常清晰地讲述了人体的结构与奥妙,并且给出许多疑难杂症的治疗办法,甚至是开刀手术,其中有许多观点鲍星鹏一看就知道绝对是真的,没有经过上百次试验验证,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书来。

鲍星鹏真想立刻找一堆病人来一一验证这里面的医疗办法,不过这股冲动在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却被完全压制住了,另外一股冲动强烈地升起,瞬间便占据了鲍星鹏的全副身心。

《验方活死人》五个大字赫然醒目,鲍星鹏狂喜地将这个验方的详细步骤仔细看完之后心中已信了八成,验方中言道人咽气之后并未真的立刻死亡,还有救活的机会,只不过这需要万全的准备和迅速的拯救,对目标也有很严格的要求,只有身体强壮没有致命外伤的年轻人才有机会救活,验方之后还有记载,说这个方子曾经在几个急病而死的年轻人身上获得了成功,这些事例之所以没有传扬开,只不过是担心惊世骇俗故意用些借口掩饰了而已。

不过这个方子也有缺陷,最严重的缺陷就是救活的人会变得傻傻的,他们不怕疼,不怕死,不会动脑筋,自会听命行事,叫他吃饭他就吃饭,叫他睡觉他就睡觉,整个成了傻子,玉满楼怀疑这是因为病人经历死亡后医治不够及时,导致大脑受损所致,倘若能够更加及时的救治,或可解决问题。

鲍星鹏看到活死人验方时不过是激动万分,看到这个方子的缺陷时却激动地手都抖了,这哪是缺陷,这分明是绝妙的控制术啊!倘若这个方子是真的,救活的人不会痛不会害怕,只会听命令……这不就是完美的战士吗?倘若制备出成千上万的‘活死人战士’,那岂不是……

鲍星鹏难怪激动得手都抖了,他立刻召集身在扬州的阴葵派重要人物,就在衙门后的官宅里开了个碰头会,鲍星鹏把那本书给大家轮流看了一下,重点看的是最后那活死人之术。

所有与会者看过之后都很震惊,他们反复讨论这本书和这个方子的真伪,连它的来历都查问了好几遍。

这本书是简无牙在地摊上闲逛的时候发现的,本来只是因为好奇才翻了翻,结果却发现里面的东西似乎很高妙,于是他就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下来,拿回去给师傅看,这本书很古旧,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东西没错,不过可能不是什么御医所书,而是别人冒名所做,这种事也很常见,最后大家统一了意见:值得一试。

值得一试又该怎么试法呢?猝死的青年可不常见,这个只能另想办法,阴葵派有的是让人猝死的办法,不过要不损及身体,似乎唯有采用内功震荡心脏导致心脏骤停等几种,大家商量了一下,最后鲍星鹏拍板道:“先找十个人来试验一下,看成功的有几成,如今城里到处都是锦衣卫,大家都要小心点,无涯你辛苦一下,去远一些的地方寻找目标,那些落单的年轻旅人最为合适。”

简无牙点点头,说道:“我带几个人出去转转吧,要走就走远一点,听说山东、河南那边挺乱的,山东汉子体格也好,我就去山东吧。”

鲍星鹏说道:“可以,不过带那么多人回来,小心路上麻烦,按照这个方子还要事先把药练起,需要差不多半个月,你们有足够的时间。”

简无牙笑道:“这个简单?现在到处在开工厂,到处缺人,我去山东打着杭州的旗号招人,随便招几百号人,十个算少了,一百个都不成问题,一路乘船不让他们见人,进扬州的时候耍个花招,师尊再派两个自己人在城门口守着,几大车就把人全送到地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鲍星鹏道:“既然你那么有把握,那就找一百个吧,这一次值得冒大险,一百个把握大些,倘若一百个都还不成,这个方子也就算了……”

扬州治安良好,知府鲍大人查案如神,加上秋后刚过,该斩的也斩了,扬州府大牢里没关几个人,牢头简无牙顺顺当当地请了几天假,找个籍口就带着批人离开扬州,坐着船沿运河向北两天之后就来到了山东地面,过了台庄就直接转入了承水河,来到了峄县。

简无牙等先在峄县住了一晚,打听清了情况,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峄县市集,到处张贴招人告示,在市集门口摆了张桌子,贴上大红幅,大声招呼着,开始了招人工作。

优厚的待遇的确吸引人,只要当场签个用工契约,就直接能领到五两银子安家费,每个月还能领五两银子,这样的好差事哪里去找?县太爷若是没法贪污的话他也要抢着干了。

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的人拿到了真金白银之后消息立刻传开,排队来报名的人排成了长队,简无牙他们严格挑人,稍不合格的都不要,不过依然在半天不到就招足了一百个精壮小伙子,很多人据说田也不种了,去杭州打工赚的钱比辛辛苦苦种田多得多。

简无牙让这些人都签字画押盖手印,然后每人发五两银子让他们回家安顿好家里,明天一大早到峄县西门码头上上集合,就要去杭州赚大钱了,大伙都很高兴地走了,却没料到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可怕的厄运正在等着他们……

第580章 挡不住的诱惑

第二天一早简无牙带着人上了船,放舟南下,第二天傍晚来到扬州,五艘船从扬州北城水门进入,守水门的几个小兵根本就没上船,打声招呼就让他们过去了。

五艘船停泊在码头上,早有一溜马车在等候,搬运工从船上将一箱箱半人高的箱子抬下来,搬到马车上,数了数总共有三十五个大箱,船上再没其他货物,当搬运工的头儿跟简无牙埋怨说这些箱子太重,要多加两成工钱的时候,马车排成队,离开了码头。

箱子被送进了一所大宅院,院子的主人是个大商人,他在自己家里建了好几个大仓库,最近又说改建成了厂房,总之没几个人进去见识过他到底在搞什么。

那些箱子被搬下马车,送入了那些厂房里,一个管家也似的人吩咐道:“快打开箱子把人抬出来,别给闷死了几个。”

大家把箱子打开,只见每个箱子里赫然塞着两个或者三个昏迷不醒的人。

那个管家正在点人数的时候,简无牙匆匆走进来,说道:“大家手脚快些,他们吸的迷香药力至多只能支持小半个时辰了。”

那个管家傲然道:“急什么,都进了这里,还怕他们能翻天吗?”

简无牙瞪了他一眼,说道:“符康,若是坏了神君的事,小心我亲手扒了你的皮!”

那叫符康的并不害怕,他冷笑一声,对其他人说道:“都听到没有?若是坏了教主的事,简师兄要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点,把他们都丢到下面地牢里先关起来!”

简无牙瞪了符康一眼,说道:“你好好看着,我这就回去见师尊,有什么事再派人过来通知你。”

符康没耐烦地点点头,简无牙扭身走了,耳里却传来清晰的呸的一声。

简无牙洗掉脸上的易容之后才回到后衙,向丁管家说了一声,究竟进了鲍府后院。

鲍星鹏听说他回来了立刻在书房召见,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麻烦?”

简无牙道:“回禀师尊,这一次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不到半个早上一百个精壮小伙就挑好了,在路上徒儿还换了旗帜,就算现在有人一路追来,都别想那么容易找到咱们头上来,何况契约上写明了,过年不许回家,要半年之后才可以请假回家,到时候根本就没法查了,就像从前的案子一样。”

鲍星鹏道:“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整整一百人失踪了啊,而且是以招工的名义,肯定会有人大力追查的,别人查不出,不代表锦衣卫查不出,不代表钦差段大人也查不出。”

简无牙笑道:“钦差大人正忙着在福建剿倭呢,扬州城里的锦衣卫也都在咱们的盯梢下,师尊尽管放心好了。”

鲍星鹏道:“夜长梦多,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不安,你去密室看看赭护法的药炼得怎么样了,若是已经练成,今晚就连夜测试,不管成或是不成,这一百人都要尽快毁尸灭迹,不留半点后患!”

简无牙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过了一会,他跟在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背后走了进来,那老者手里捧着一只葫芦,对鲍星鹏笑道:“神君,药已练成,可以去试那个药方了。”

鲍星鹏喜道:“好,你们跟我来。”

鲍星鹏将背后书架一推,一个暗室露了出来,三人飞快地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还用头套把脸也给蒙上了,吹灭了烛火,三人摸着黑专走那些黑漆漆没人的地方,向那所宅子赶去。

距离府衙后院不远的一株大樟树上,一个黑衣人正趴在树上一动不动,待那三个黑衣人走后,他才缓缓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嘴巴叼起一支小竹哨,轻轻的吹了三声。

远处传来连续两声猫叫,那黑衣人慢慢爬下树,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消息迅速以各种方式传播到了远处一所普通的小院,守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岳玉麒得到消息后转身就冲进了厅里,对正在聊天喝茶的段飞和贺盛、岳玉麟道:“飞哥,大师兄,有动静了,知府大院里走了三个人,向北去了。”

段飞好整以暇地说道:“别急,我早已派人探明了地方,他们要对那些人下手还需要点时间,要抓个正着可不能这么急啊。”

岳玉麒急得火烧眉毛地说道:“那些人里面有几个我的兄弟,若是去迟了被人害死怎么办?”

段飞道:“你以为只有你的弟兄在里面吗?简无牙带回去的人至少有二十个是锦衣卫,加上你们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了吧?阴葵派不以武功见长,他们能抵挡一阵子的……好了好了,真是急性子,真搞不懂当初你面对仇家的时候怎么没有立刻拔剑冲上去……”

岳玉麒大声反驳道:“那是不一样的!如今有兄弟遭遇冒险啊!”

在岳玉麒的唠叨之下,段飞带着几个人没有骑马也没有点火把,同样是尽钻小巷,而且都没有穿公服,一路发出暗号,混入扬州各处一直在吃喝玩乐的锦衣卫们顿时都行动起来,向暗号中指示的方向奔去。

鲍星鹏等三个黑衣人并没有发现黑暗中已经铺开一张大网,有心算无心之下,地头蛇又岂能斗得过真正的过江龙?

进入院子后鲍星鹏摘下了面罩,向其中一个仓库走去。

用暗号拍开仓库的门,三个人消失在仓库中,仓库门随即又从里面紧紧锁了起来。

“属下参见教主。”符康闻讯走了出来,向鲍星鹏施礼。

鲍星鹏点点头,疾步向仓库一侧走去,两个年轻人急忙推开一只大木柜,露出底下的陡梯,鲍星鹏一跃而下,进入了地窖。

这个地窖竟然出奇的大,大约有数百平米空间,其中一角有一排铁笼,每个笼子里平均都有十来个人,他们缩在角落里,惊恐地向鲍星鹏他们望来。

鲍星鹏吩咐道:“最重要的药已经炼好,大家准备一下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简无牙走到笼子边,扫了一眼笼子里的人,喝道:“先抓十个出来。”

笼子里的人有的忍不住苦叫起来,有的却只是表面露出惊慌表情,目光里却透着冷静与锐利。

两个阴葵派弟子打开最外间的笼子,喝道:“全部自己出来,莫要我们进去拖,否则有你们苦头吃的!”

笼子里的人哭喊连天缩到了最里头,那两个阴葵派弟子骂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抓出来后叫你们好看!”

他们俩一弯腰就进了笼子,鲍星鹏心中有些不定,听见叫喊声心里烦躁,转头向笼子里望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他立刻喝道:“小心,快退出来!”

第581章 抓个正着

可惜他叫得迟了,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笼子里的三条大汉突然弹起朝他们猛扑过去,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扭成一条握在手里变成了武器,那两个阴葵派弟子就没怎么练武,他们只不过是教中长老的低级助手,毫无反抗之力便落入了那三人的掌握之中,扭紧的衣服勒住了他们的脖子,那三条大汉将这两个倒霉蛋的身体挡在面前,又退到了角落里。

变故突起,阴葵派的人没几个反应过来,鲍星鹏功力算是比较高的一个,他扑到笼子前,紧盯着那三个大汉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个大汉迅速解除了那两个阴葵派弟子的武装,并持在手上,听到鲍星鹏的话,其中一个冷笑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将我们抓来此处?”

鲍星鹏冷笑道:“在本尊面前你们还敢这样说话,果然好胆色,你们虽然没有穿着官袍,却有股官痞气,你们是锦衣卫密探吧?”

那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是谁就是谁了,我们的后援马上就到,我建议你还是乖乖放我们出去,否则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鲍星鹏皱起眉头,对方的来历一时猜不出来,他正打算将这些人全拿下再说,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碎石纷落的刷刷声,竟然有人用火药将仓库大门给炸开了。

鲍星鹏心中一惊,怒喝道:“你们果然是锦衣卫,大伙儿跟他们拼了!”

段飞的声音幽幽传来道:“鲍大人,你凭什么跟本官拼?本官只要守着地道口,扔几颗手雷下去一切便都结束了。”

鲍星鹏厉声道:“你胡说什么,鲍大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不要下来,也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便先杀了你的这些手下!”

段飞的轻叹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说道:“是啊,堂堂知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最看好的一个人,却着着实实的让我心痛……他们都是本官手下的死士,接到这个任务之后随时都有赴死之心,你威胁不了我的,你何不上来,本官已为你备下酒菜,咱们好好聊聊吧。”

鲍星鹏心中电转,突然伸指连弹,挟持着人的那三个大汉几乎同时浑身一颤便晕倒在地,被掐的半死的那两个阴葵派弟子反过来在他们身上狠狠踢了几脚。

“大人,他们动手了!啊……”另一个笼子里张口惊呼的人语声断绝,也倒在了地上。

段飞怒哼一声,道:“鲍星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鲍星鹏取了头套把脸遮住,淡然道:“他们还没死呢,段大人也会着急的吗?看来段大人对手下还是挺爱惜的啊,说不定我可以和段大人商讨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段飞淡然道:“那你就请上来吧。”

鲍星鹏走上地面,只见仓库四周都黑漆漆的,凭感觉可以知道杀机四伏,却不知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段飞一个人坐在张桌子旁,桌上摆着酒菜点着一盏火光如豆的小灯,段飞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鲍大人请坐,几次来扬州都是你请客,今天轮到本官请你一次,还戴着那劳什子作甚?难道你还以为能继续瞒下去吗?”

鲍星鹏叹了声,取下头罩来到桌旁坐下,取了杯酒一口喝干了,他苦笑道:“段大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我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段飞笑道:“鲍大人你太过相信自己的针术了,还有三位熟人想向鲍大人敬杯酒,鲍大人一看就明白了。”

段飞拍拍手,早已按捺不住的岳玉麒一个闪身冲到鲍星鹏面前,用剑指着他的鼻子怒道:“狗官,你还认得我吗!”

贺盛和岳玉麟也从暗中走出,鲍星鹏看到他们顿时明白过来,他发出一声慨叹,望着段飞继续说道:“段大人,你是什么时候解开他们所受禁制的?”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就在王堂伏诛后不久,鲍大人想不到吧?”

鲍星鹏摇头叹道:“我实在不敢置信,然而段大人没必要骗我,段大人早已知道我的来历,却居然隐忍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我自诩聪明,却从头到尾都蒙在鼓里,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岳玉麒怒道:“狗官,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信不信我一剑把你膀子切下来!”

鲍星鹏淡然道:“段大人,天已入冬,怎么还有苍蝇蚊子乱飞?扰了咱们的谈性,段大人若是不方便的话,在下可以替段大人把这三只苍蝇赶开点。”

“你!……”岳玉麒气得满脸通红,段飞却道:“玉麒,你稍安勿躁,如今鲍大人已经无处可逃,等我跟他说完话,你想怎么样都行,贺大哥,你将他们俩带到外边去,我要跟鲍大人好好聊聊。”

贺盛拉了拉岳玉麒,岳玉麒愤愤地收剑,三人退了出去,段飞道:“鲍大人,本官替你算了算,这几年你涉嫌绑架、拐带走的人有据可查的就已达一百五十六人之多,他们如今何在?”

鲍星鹏苦笑道:“段大人果然查得仔细,这次去福建主要针对的还是我啊,不错,这些年为了试验,我派人掳来总共有两百余人,大宗些的段大人你估计都已查到了,还有那些零零星星的段大人估计就不知道了,那些人的下场难道还用我说吗?”

段飞痛心地说道:“鲍星鹏,那可是活生生的两百多条生命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鲍星鹏苦笑道:“段大人一直都知道我是阴葵派的魔头,段大人对我还有何期待之有?”

段飞摇头道:“在我心中阴葵派与常人并无区别,你们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标,只不过多数不能为人所接受而已,上次回京之前我们曾经详谈过几次,你的很多观点都与本官不谋而合,本官对你是相当看重的,可是如今本官却对你失望至极,两百多条人命啊,无论你有多好的理由,你都不能漠视生命,哪怕他们都十恶不赦该死之至,我问你,那两百多人有没有孩子?有没有妇孺?是不是都十恶不赦?”

第582章 不杀的理由

鲍星鹏苦笑道:“大人,你不用再说了,他们躺在台案上时,我从未想到过这些,我才是满手血腥十恶不赦,段大人将我抓去领功吧,我只希望段大人能放过其他人,他们多数都是无辜的。”

段飞摇头道:“你真是让我头疼啊……扬州是我的故乡,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来扬州搞改革试点吗?正是因为你在这里啊,如今你可算是我这一派的人了,若是将你揪出去诏告天下说你是阴葵派的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鲍星鹏思索了一下,答道:“朝中的大人们会对大人群起而攻之,将所有罪责都往大人身上套,众口铄金之下,倘若连皇上也开始起疑,那么大人就危险了,改革也危险了,或许大人的努力完全白费,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段飞道:“你明白就好,唉,当初为免你起疑,我只好答应让扬州也开始试点,如今真是骑虎难下,鲍星鹏,你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好不好?”

鲍星鹏苦笑道:“大人刚才已经说过,两百多条人命不容轻忽,我满手血腥,活剐十次都不嫌多的,我还能有什么理由免死?”

段飞很肯定地说道:“有,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鲍星鹏精神一振,说道:“哦?段大人请指教。”

段飞道:“那就是以戴罪之身,立功抵命,以你毕生所学,必有不少可以贡献出来造福天下百姓的,你可愿意用这些东西来抵命?”

鲍星鹏苦笑道:“还有这等好事?只不过……我所学的东西无不惊世骇俗,只怕不拿出来还好,拿出来更糟糕啊。”

段飞道:“这些不用你考虑,现在本官问你,你愿不愿干?”

鲍星鹏道:“谁不想苟且偷生?我当然愿意,不过还请段大人详细解释一下,这个立功抵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段飞道:“很简单,一命抵十命,你害死了两百多人,只要你能救活三千人,本官便请皇上给你特赦,从此你可以获得自由,也可以继续为本官效命,在你抵罪的期间,你和你的手下必须完全受本官约束,本官打算就近在扬州建一座秘密实验室,所有阴葵派的人将被约束在内进行各种研究,除了你之外他们都不能离开,你继续做你的知府大人,但是你将在我的完全控制之下。”

鲍星鹏苦笑道:“完全控制?为了这个我追求了数十年,到头来还要被人控制,真是天意莫测……大人就这么相信我们不会反悔,给大人制造麻烦吗?”

段飞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本官给你们机会做更多的试验,有更多好玩的事等着你们来办,那本书里的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你们不就是喜欢这些吗?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玩,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当然,也不排除你们之中有些人不那么安分,希望鲍大人你预先将他们揪出来,本官好拿他们去请功,阴葵派灵枢神君的人头可是很值钱的呢。”

鲍星鹏露出思索神色,过了一会,他点头道:“好吧,大人替我们想得太周到了,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不过……”

鲍星鹏看了看四周,说道:“周围都是大人的心腹吗?他们会不会……”

段飞笑道:“周围就没有旁人,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三个人刚才已被本官唤出去了。”

鲍星鹏眉头一皱,段飞微微一笑,说道:“鲍大人想试试能不能将本官挟持为人质吗?”

鲍星鹏突感有异,段飞好像消失了,同时一股压力绵绵泊泊地向他压去,鲍星鹏只觉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骨头在咔咔作响,就好像转眼就要被压扁一般,他不禁骇然道:“大人饶命!”

段飞收回压力,微笑道:“鲍大人是聪明人,现在可以开始把阴葵派的名单还有打算交给本官拿去请功的人列出来了。”

鲍星鹏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老老实实地说道:“具体名册在我书房暗室里就有,大人,派人去取就是了,至于那些不是太听话的人嘛……”

鲍星鹏交待了几个人的名字,没有弄虚作假,锦衣卫已经盯了他一年多,在他看来,段飞让他写所谓的名单不过是想试探他,看看他究竟听不听话而已。

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戴头罩的鲍星鹏一个人走下地窖,正在地窖中紧张等待消息的阴葵派弟子纷纷围上,问道:“神君,那狗官说什么了?”

鲍星鹏抬起头看着他们,说道:“那狗官……”

鲍星鹏突然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虚影绕着阴葵派弟子转了一圈,大家纷纷栽倒的时候还听到他继续说道:“就是我……”

段飞迅速制服阴葵派的弟子们,被玄功点中穴道,所有人都暂时失去反抗之力,锦衣卫随后涌入,将阴葵派的人都控制起来,那一百个被掳来的人都得到了解救,包括那四个被弄晕的人也都被救醒。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又惊又喜,段飞趁机做广告,竖立自己的形象,他把这些人聚拢起来,宣布道:“本官乃奉旨剿倭钦差兼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近日发现阴葵派潜伏扬州祸害百姓,本官连同扬州知府鲍星鹏精心策划,顺利破获邪教,当场抓获阴葵派教主灵枢神君等一干邪教主犯,解救了大家……”

这些获救百姓是亲眼看到地窖里那些足以将人大卸八块的家伙的,大家如今还两股战栗着呢,突遭厄运的惊恐与被救的难以置信纠缠着越发强烈,许多人都感动得泣不成声,加上混在获救人群中的锦衣卫帮忙造势,大家都感动之至,有人带头给段飞磕头,其他人纷纷响应,当即跪倒了一大片。

段飞派人妥善安置这些获救百姓,等天亮后录了口供就安排他们回家,这些百姓被送走之后,鲍星鹏再次出现,在他指认下,那些阴葵派的人被分别处置关押,与此同时整个扬州府到处都在抓人,而鲍府则被严密控制起来。

第583章 正德要收义子

惊惶了一夜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早晨起来后发现今天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小道消息里听说昨晚锦衣卫在城里抓邪教,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到了中午,新鲜热辣的《每日新闻》扬州号开卖,报纸头版头条便是关于昨晚的行动,第一版五百份转眼就销售一空,急忙加印也赶不上大家的需求,卖出去的报纸不断被转手高价倒卖,大家争相传阅,纷纷转述,显然大家对这种事都非常关注。

“城北的袁老板竟然是邪教教主,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有人感叹道。

另一人立刻嗤笑道:“你若看出来,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那是什么人啊,他老人家一双神眼可洞彻人心,没人能瞒得过他,所以才一抓一个准儿呢。”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悠然笑道:“听说……那位钦差段大人好像还很年轻啊,怎么就成了老人家了?”

那人说道:“你知道什么?我听说钦差大人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化身,专门来这世上捉鬼收妖的,他老人家看起来虽然年轻,实际上已经有上千岁了。”

“胡说八道……”坐在窗户边的一个年轻书生苦笑着摇摇头,他举杯道:“贺大哥,玉麒玉麟,恭喜你们终于又能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了。”

贺盛笑道:“多亏了大人精心布局,才叫那鲍星鹏自投罗网,这一杯该我敬大人。”

岳玉麒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是不懂,飞哥你留着那大鲍鱼有什么用处?照我说的,还是一剑杀了爽快。”

段飞笑道:“留着他自然是有用的,今后你们三人要多辛苦点,多盯着他吧,玉麒,真正欺负你的是那个牢头简无牙,他注定要被斩首,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来,干杯!”

岳玉麒喝了口闷酒,说道:“我是担心留着他会带来祸害啊。”

段飞道:“我知道,目前只是个过渡阶段,等我做好准备之后就会对他下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些阴葵派弟子再危害任何人的。”

贺盛道:“相信大人定会安排得很妥当的,快过年了,大人又要回京了吗?真想和大人多聚聚啊。”

段飞目光向窗外望去,说道:“是啊,要回京了……”

在鲍星鹏的帮助下,阴葵派的处理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危害社会多年的邪教终于在段飞的威逼利诱下彻底瓦解,有的人被关入大牢,更多的被送进了城北袁老板的大院,暂时关押在他们曾经用来关押试验品的地窖里。

这段时间鲍星鹏也不好过,他亲传大弟子也被关进大牢里去了,原本对他很信任的人都开始不怎么理睬他,鲍星鹏相当沮丧,不过某天段飞和他密谈了一下,他便振作起来,其实那天段飞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两针制神术的真正奥秘?想就以身试法,让本官给你扎两针……”

鲍星鹏恢复正常之后段飞便想回京了,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管箫寒从福建过来,最后只等来她的一封信,她说不想回京,带着玉堂春又走了。

段飞只好一个人回京,在经过承水与运河交汇处时,峄县百姓赶来相送,那些获救的百姓拖儿带女地送了好几里远。

回京之后果如段飞所料,他大破邪教的事并未为他带来什么好处,朝中官员们倒是对扬州出现邪教的事对段飞和鲍星鹏大加诋毁,仿佛邪教就是他们引来似的,倘若让他们知道鲍星鹏就是邪教教主,只怕真的要被他们闹翻天去。

“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政客……”段飞再次深刻领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样,正德还是支持他的,一连几天都邀段飞到一文轩,一起玩《三国杀》,君臣俩都是鬼精的人物,配合更是妙到毫巅,一个眼神便能传递许多故事,结果大杀四方,赢得别人见了就跑。

转眼就要过年了,朝中也没什么大事,基本上递到正德跟前的奏折都是今年各地的工作总结,正德坐上皇位这么多年,就数这两年的年节过得舒服,在正德眼里,这都是段飞的功劳,虽然嘴里没说,但是言行上却透着亲切,当苏州的折子递上来的时候,正德更是心怀大畅。

苏州这一年来不论是粮税还是其他商税,都比去年改革前大幅增长,因为桂萼重新丈量土地,并且施行新税法,大量土地重新回到普通百姓手里,大家种粮的积极性得到鼓舞,粮税收入比往年几乎翻番,商税方面增长更多,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两百五,苏州本来就是粮税大户,这样的增长法是极其惊人的,苏州一府上缴的赋税几乎赶上了浙江一个省的,要知道杭州原本跟苏州是并驾齐驱的,而且今年下半年还占了些宁波市舶司牵往杭州的光,结果依然如此悬殊。

看到苏州改革一年带来的好处,正德对改革的前景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他当日退朝后牵着段飞的手走向后宫,说道:“段爱卿,若非你坚持改革,甚至担上许多恶名,苏州又怎可能有今日之成就?段爱卿的功劳之大,满朝之中无人能比,朕心里都是明白的,段爱卿,朕对你期望是越来越大,朕有心认你做螟蛉义子,不知你可愿意?”

皇帝要收义子,对一般人来说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事,不过段飞却不想沾这个光,一方面正德的义子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被遗忘就是被‘义父皇帝’给杀了,二来段飞如今已建立起自己的声望,他不想被已经臭掉了的‘正德义子’四个字给弄变了味,本来就与他不谐警惕有加的文官们会彻底将他与钱宁、江彬那种货色等同起来,对段飞今后的发簪极为不利,最后,段飞不觉得当皇帝的干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平白多个爹指挥让他心中觉得难受,所以,他立刻做出了选择。

段飞非常诚恳地向正德拜道:“皇上爱护微臣微臣铭记于心,感激不尽,不过……微臣觉得皇上收微臣为义子实际上是害了微臣,微臣惶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584章 夫君着相了

正德并不气恼,他把段飞扶起,说道:“你怎么说朕是在害你呢?你若不解释清楚,就别怪朕治你个不敬之罪了!”

段飞道:“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了,皇上说不定会要了微臣的脑袋……”

正德道:“说,朕赦你无罪。”

段飞道:“皇上,自从微臣宝应县与皇上偶遇开始,皇上在微臣心中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微臣心中感觉得到,也有所回应,不论微臣怎么称呼皇上,微臣的心是不会变的,皇上是需要一个对您卑躬屈膝口口声声喊着父皇,心中却没有多少感恩的干儿子,还是一个与皇上您灵犀相通能够替皇上分忧的臣子呢?”

正德想了想,说道:“你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好吧,这件事就算了,本来朕想送你些礼物的,也都算了吧。”

段飞苦笑道:“多谢皇上宽宥,其实微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还有别的缘由,譬如说微臣害怕今后会持之自傲,或是被百官所忌,因种种原因,微臣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的,皇上宽宏大量,微臣不胜感激……皇上,今天不去一文轩了吧?”

正德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是朕一时冲动,朕不怪你,我们一连去玩几天了,你回家的时候没有被苏姑娘埋怨吗?朕可是被爱妃们诉苦好几回了,再不去陪陪她们,小心她们去皇太后那告你。”

段飞笑道:“皇上也的确该好好陪陪皇后和皇妃她们了,否则她们怪罪下来,微臣可承受不起啊。”

正德呵呵笑道:“对了听说你欠了淑妃一首诗,你打算何时拿去给她啊?”

段飞苦笑道:“皇上,写诗是一件需要灵感的事,微臣最近忙着国事,一直没有时间考虑这件事,还请皇上转告淑妃娘娘,微臣一定尽快抓紧时间,若是想出来了,立刻就会送去给淑妃娘娘的。”

正德笑道:“好吧,那你回去吧,免得苏姑娘又怪朕拖你去玩了。”

段飞离开皇宫回到家里,苏蓉正在逗刚睡醒的段煜,段飞把儿子抱起来亲了几下,这小子居然哇哇大哭起来,段飞怎么哄都哄不了,只好把他交回给他娘,气呼呼地说道:“这小子,太不给面子了吧!”

苏蓉笑道:“谁让你总没时间陪他玩?今天皇上不拉夫君你去玩了吗?”

段飞向屋外瞅了瞅,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天皇上收到苏州来的消息,一下子激动起来,咱们的小煜煜差点就多了个皇爷爷,我措词推辞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患,蓉儿你替我分析下吧。”

段飞将今天正德要收他做干儿子的事跟苏蓉说了,苏蓉沉吟了一下,说道:“夫君做得很对,皇上的干儿子众多,没一个有出息的,这个身份对夫君有百害而无一利,皇上被夫君拒绝后有什么表示吗?”

段飞把后边的话都说了出来,苏蓉柳眉微皱,说道:“夫君,以你之才,做首诗真的这么难吗?莫非你对青青大家真的有什么念想不成?否则大可视其为寻常贵妃,又何必如此进退失据?这事夫君可是做错了。”

段飞苦笑道:“真的么?我对她真的没什么想法,只不过觉得……以她的才气,应当嫁给杨慎那样的大才子才对,日后夫唱妇随也好多写些流芳百世的好诗好曲,光耀我华夏文明,可自她入宫之后……”

段飞深深一叹,他从宫中得到消息,青青在宫里过得并不好,不知那天洞房花烛夜发生了什么,皇上突然对她冷淡下来,苏蓉几次寻机想去见她,都没有见到,连常常跟正德在一起的唐伯虎他们,都说已经很久没见到青青了。

想到这里,段飞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没有趁机去见她一下,不过他已答应正德,只要想好了诗就可以去见青青,目前的问题在于他记得的赞美女孩的不论诗还是曲子都是满嘴情啊爱啊的,这种东西拿去献给皇上的妃子,这不是找死么?

苏蓉见他为难的样子暗叹一声,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哼唱起了摇篮曲,不一会段煜就进入了梦乡。

不论青青有何动机,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表现,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正德认子的事过去之后正德不再每天都拉段飞去玩,害得段飞还担心了一会,事实上正德不来找他是因为宫中传来消息,正德在皇太后的催逼下正在后宫努力求子呢。

武定侯郭勋从龙虎山上清宫请来个道士叫邵元节,据说有大神通,传授给正德所谓龙虎山双修术用以求子,甚得正德欢心,整天和他泡在一起,都无心出去玩了。

段飞对双修术也颇有经验,不过他恪于身份,却不太方便跟皇上说这种事,结果被一个道士占了先,失去了更加接近正德的机会,听说这个消息后好一阵后悔。

不过段飞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如今正式开海通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何海和乌海雁送东西给他方便了许多,大量在别人眼里奇奇怪怪的东西被送到了京城,还有许多看不懂的书和不同发色、肤色的人被送来,全被留在了福建海澄县月港旁的基地里,段飞坐镇锦衣卫遥相指挥,倒也都顺利踏上正轨。

在京城里段飞最用心做的还是办报,在京城里办报意义完全不同,因为已经有了许多经验,因此准备起来很顺利,最花时间的还是刻活字的问题,要办报纸,几千个常用字至少要刻两三套放着,有的常用字还要刻更多备用,木头活字刻得快,但是因为油墨有腐蚀性,加上印刷过程中的损耗,木头很容易坏,泥活字烧成陶瓷过程中容易变形开裂,使用中易碎,也不太适合大量采用。

段飞便让工匠一边刻木活字先用着,,一边制作泥模试图用金属制作活字,铜和铁很容易制成活字,但是油墨却很难完美地吸附在铜铁等金属活字上,金属材质需要不断更换试验,油墨配方也要不断修改试验,这些都很需要时间。

第585章 正德要双修

不过京城里第一份《每日新闻》还是用最快的时间制作了出来,段飞看了之后也深感满意,这东西比什么杭州版、苏州版要严谨得多,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嘛,谨慎点是很必要的。

段飞拿着这份报纸入豹房求见皇上,小黄门告诉段飞皇上正在修炼中,段飞便明白过来,正德定是又在玩双修,他心中一动,问那小黄门道:“皇上在跟哪位贵妃娘娘双修呢?”

小黄门神秘地说道:“段大人,奴才实话告诉你吧,今儿个陪着皇上双修的是龙虎山邵天师的女弟子,是一个道姑呐,这消息奴才只告诉了段大人,段大人可别说是奴才说的啊。”

正德又开始荒唐起来了,竟然连道姑都玩,这个郭勋,这个龙虎山道士,为了圣宠,玩得也太过了吧?

段飞心中腹诽,却又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于是便只好耐心在豹房等着,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小黄门才跑来道:“段大人,皇上修行已毕,正在沐浴更衣,皇上命奴才给大人领路,请大人跟奴才去见皇上吧。”

段飞笑道:“有劳公公了。”

那小黄门领着段飞很快就见到了正德,段飞神色如常地上前拜见,正德倒是有些赫然地搓着手道:“段爱卿,让你久等了,你数日不见,突然跑来找朕,不会是因为有人又去找你说朕不理政务吧?”

段飞笑道:“皇上近来一直很勤勉,没有人来找微臣,微臣今日带了件东西来给皇上过目。”

正德道:“最近你在忙什么?带了啥东西来给朕?快呈上来。”

段飞从袖里把还带着油墨香的报纸递给正德,正德接过一看便笑道:“你就带这个来啊,朕从前不是看过一些么?还挺有意思的。”

段飞道:“皇上,这一回可不一样,前几次都是各地送来的,如今这一份可是全国版的,上边有全天下的消息,皇上每天只需读这么一份报纸,便可以了解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论别人怎么说,皇上心中都有个数,不会再受人蒙蔽了。”

正德笑道:“那朕倒要好好看看了。”

段飞耐心地等正德把报纸看完,正德意犹未尽地说道:“爱卿,这报纸果然很有意思,可惜它的消息还是太少,而且许多都是很久前的消息,是否从远方把消息送入京城太费时日,开销也太大?若是能在这小小报纸里能够及时看到全天下的消息,那一定很有趣。”

段飞道:“皇上,不仅仅是有趣,这小小报纸用处可大了,微臣也想到了皇上刚才说的报纸的时效性和丰富性,微臣也想到了对策,只不过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正德道:“有何困难?告诉朕,朕给你想办法。”

段飞道:“皇上,锦衣卫的眼线虽然已遍布全国各大城镇,然而没有非常重要的消息一般不会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传回京城,就算用一般方法传回京城,消息的时效性又差得太多了,因此微臣就想啊,有没有可能改革一下如今亏本的驿站系统呢?”

驿站,是官方机构,专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多用于情报传递和军事用途,在中国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倘若将国家形容成一个人,那么驿站就是他的神经系统,只不过大明朝的驿站发展至今已经变了味,不论什么人,只要稍有关系便能吃住在驿站,占用驿站的车、马,甚至役使驿卒传递消息什么的,消耗大量国家财富,成了政府系统运作的大负担。

正德听段飞说要改革驿站,他精神一振,笑道:“哦?你打算怎么弄?先说来听听吧。”

段飞开始解释如何让驿站独立出去经营的构思一一说来,其实段飞也就是想把驿站打造成后世的邮局而已。

不过在这个时代邮局还是个新鲜东西,正德听得津津有味,当段飞把一长串收费项目说出来,并做了个收入的预期时,正德听说有大把的银子可赚,他馋得差点流出口水来,立刻决定道:“就按爱卿说的办,朕不在乎它能赚多少,只要别每年害朕拿那么多银子填进去就行。”

段飞道:“皇上,有些东西大家享受惯了就以为是他家的了,一旦要拿走,会有很多人恼恨的,微臣倒不怕别人背后戳脊梁乱骂,不过有些人微臣也奈何不得,还要皇上亲自主持,这事才能办得下去啊。”

正德哼了声,说道:“那般老糊涂,但凡对国家有利的,他们就铁了心要反对,朕才不管那么多,明日早朝时便会提出来,既然这事要背黑锅,那就让郭震去办吧,反正东厂闲着也是闲着,只要有钱可赚,郭震绝不会偷懒。”

段飞心中一动,说道:“皇上,郭公公虽然能干,不过这件事关联甚大,需得有一位经验丰富心思活络的老臣在旁辅佐,微臣推荐顺天知府司恭城为郭公公的副手,此人与微臣合作过两次,为人聪明果敢,不拘小节,对皇上忠心耿耿,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正德笑道:“那就他吧,好了,爱卿还有什么事吗?朕修炼过后饥肠辘辘,想要吃些东西,爱卿要不要一起吃点?”

段飞笑道:“多谢皇上恩典,微臣正有些饿了呢。”

正德道:“那就一块吃吧,来人啊,上两盘糕点来。”

段飞笑道:“听说最近皇上正在修习龙虎山双修之术,这东西可是龙虎山秘传,不知皇上能否透露一些心法给微臣也学学呢?”

正德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倒贪心,不过那法子你用不上的,学了也没用。”

段飞道:“皇上,微臣对此倒有些心得,要不微臣给皇上说说?”

正德摇头道:“没用的,爱卿还是多想想国事吧,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段飞发现正德语气不对,他偷偷瞥了正德一眼,发现正德眼望窗外,双手捏紧成拳,脸上竟然充满了无奈。

段飞不敢再说,吃了些糕点后便退了出来,心中有些疑惑,为何一提起这件事正德便如此激动?满脸的无奈又为了哪般?

第586章 十个女人九个贼

PS:本章名字并非歧视女性,那是灯灯家乡的一句谚语,一般都是岳父感叹时说的,具体意思就是说女儿嫁出去后总是念着老公,把家里的东西往自己小窝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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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走出豹房的时候,一个太监匆匆走过,在给段飞施礼的时候踩在路边积冰上差点滑倒,段飞微微一笑,心道:“这些太监真没用,皇上居然把改造驿站的事交给……”段飞突然心中一震,正德不会是不行了吧?贵为大明天子,整个大明都是正德的,他唯一不能控制的东西,或许只有……

段飞越想越觉得心惊,虽然这个设想惊世骇俗,然而却与正德的神态还有最近的变化对应得严丝合缝,联想到青青入宫后的遭遇,段飞再次心惊,暗道:“难道是她所为?这就是她的阴谋?让正德无后,甚至图谋暗害之,让大明陷入争夺皇位的混乱之中?”

段飞征仲着回到锦衣卫,阮相眀匆匆赶来,紧皱眉头对段飞低声道:“大人,福建有紧急情报传来,说是库房里少了好些东西,疑似被大人的二夫人取走了。”

段飞讶道:“二夫人?是她?究竟少了什么东西?你如此紧张?”

阮相眀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少了几颗手雷,还有一张火绳枪的图纸也没了,大人,不知二夫人将图纸取去打算作何用处?这件事您可否知悉?”

段飞苦笑道:“你觉得我像知道吗?她那不叫取,分明是偷!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阮相眀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福建那边只有看守库房的两人以及司库长和焦阳副部长知道这事,京城里只有属下看到了这份情报,好在库房里还有份备份的图纸,否则就要误大事了。”

段飞道:“好吧,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阮先生你替我立刻传令给焦阳,就说本官二夫人是在执行本官的密令,那份图纸本官拿去另有用处,任何人不得再提及此事,否则若是坏了本官大计,本官要他们脑袋!”

阮相眀道:“大人,如此或可遮掩一时,但纸包不住火,一旦有人按图把火绳枪造了出来,事情便不可收拾了,大人可要未雨绸缪啊。”

段飞苦笑道:“本官明白,唉,女人真是害人不浅,阮先生,你记住,本官的二夫人定是被人劫持威胁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另一个女人,也让我心神难定,如今是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阮先生,你是我的军师,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请不吝赐教。”

阮相眀道:“属下既然选择跟随大人,自当为大人出谋划策,只是大人一向精明过人算无遗策,属下竟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如今总算碰到一次能施展才华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大人请放宽心,二夫人自然是大人派去取的图,这是大人施的连环计啊,图纸是大人故意放出给目标的,大人需得立刻传令给全国各分部,从现在开始,各分部密探们需要密切关注各地精铁、矿石和硫磺等物的进出,一旦发现大规模囤积与运送的情况,一定要立刻将消息传回京城!”

段飞虽然有些心焦,不过阮相眀的话一说出来段飞便立刻会过意来,他不禁赞道:”阮先生果然妙计无双,连消带打之下,不仅解决了本官如今的难题,还顺带着来了招顺藤摸瓜,今后大破贼巢,阮先生的头功是跑不掉啦!”

阮相眀谦逊地说道:“这都是属下应当做的。”

段飞沉吟道:“阮先生妙计固然可以防患于一时,不过我们也不可就此懈怠,加快研发与制造、装备火器已是迫在眉睫,另外,库房与研究所这些重要部位的防范还要加强才行,没有完善的手续,任何人也不能违规行事,哪怕本官也不例外!”

阮相眀赞道:“大人深思熟虑更胜属下一筹,属下倾服,不知二夫人究竟要那图纸何用?”

段飞思索了一下,对阮相眀道:“阮先生,实不相瞒,我那二夫人出自魔教。”

阮相眀惊道:“大人,二夫人她竟然是……大人……这可了不得,若是此事为人所知,对大人的前程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段飞苦笑道:“何止不利,稍有不慎必人头落地满家炒斩,阮先生,此事本官还从未与人说起,还请先生为我守密。”

阮相眀心领神会地说道:“多谢大人信任,这件事属下就算在梦中也绝不会泄露与第三人知道。”

段飞轻叹道:“本官信得过先生才会将此事告知先生,唉……”

阮相眀道:“大人,属下本不该多嘴,不过这事非同小可,大人还是早些做出决断吧,大人总不能包庇她一辈子吧?大人乃国之栋梁,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啊!”

段飞狠狠地点头道:“先生说得对,这是她最后一次胡闹,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段飞回到家里,找到苏蓉,将管箫寒已经盗走火绳枪图纸和手雷样板的消息告诉了她。

苏蓉听了之后轻叹道:“相公你什么都好,唯独在情字上有些优柔寡断,尤其对管姐姐太过纵容了,须知当断不断其事必乱,虽然管姐姐性格奇特、特立独行。然而若相公早做决定,她在相公面前又搅得起什么风浪呢?这件事相公或可替她遮掩,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相公如今已不是孤身一人,你凡事可要先为煜儿着想啊!”

段飞苦笑道:“是,夫人教训得是,都是夫君我不好,唉,我已下定决心再不姑息,不过也得等她再次出现才行,我已定下计策,大规模制造火绳枪不是简单的事,只要稍显端倪,我便会亲帅大军将这小小火种扑灭,这个麻烦至少要两三年才会爆发,娘子你的夫君我如今头疼的是另一个女人呵……”

苏蓉蹙眉道:“夫君担心的是青青姑娘吧?她惹什么麻烦了?”

段飞将自己所见及猜测告诉了苏蓉,苏蓉皱眉想了一会,说道:“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夫君勿要胡思乱想,如今皇上无子,青青要做的便是首先怀上皇上的龙种,并确保那是个男孩,然后才是在皇上身上动手脚,让其他妃嫔再也生不出孩儿来,青青并非傻瓜,就算她与皇上有深仇大恨,害死皇上不比害他无能好得多也简单得多吗?她怎么可能才入宫便走出如此致命的一步呢?”

段飞颔首道:“你说得对,瞎猜无益,我还是等时机得当时亲自去见青青或者找机会问问皇上吧。”

第二天一早,段飞赶了个早朝,正德听完百官对施政的报告之后,宣布了打算整改驿站的消息,大家一看头戴金牛盔身穿金甲的段飞站在大殿上,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改驿站为邮局的提议,定然是刚回京城没多久的段飞搞出来的。

针对大臣们的质疑,正德与段飞一一作了解答,杨一清与王守仁等清廉的官员对驿站也颇多微词,见段飞的提议颇具先进性,或可彻底根治驿站的问题,不需要国家任何投资,却能大把地收钱,这事利国利民的事,他们还是支持,不过京官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外来的官,驿站每年都给他们省了不少银子,若是驿站改制,他们每年可就要多花不少银子,这分明是从他们手里抢钱啊,这怎么行呢?以费宏为首的官员们纷纷对改制进行口诛笔伐群起而攻。

正德都开始等着数钱了,这些官员却不开眼地吹毛求疵,希望阻止驿站改革,好让他们继续享受政府的福利,他们恨段飞从他们口袋里抢钱,却忘记了,他们的行为其实是在抢正德的钱啊,正德听他们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满嘴不是循例就是阻例,要不就是杞人忧天质疑改革会给大明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正德是越听越气,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一个不知好歹的言官挺身而出道:“皇上想成为贤明的君主,就要以古之贤君为表率,亲君子远小人,今有小人段飞、郭震、郭勋,飞扬跋扈、祸乱朝纲,以偏方妖术迷惑皇上,臣恳请皇上严惩小人,恢复旧制,驱逐妖道以正朝纲!”

正德终于被激怒,他猛地一拍龙案,喝道:“究竟谁是小人?朕看你们才更像小人,朕要开海通商,你们不准,朕要改革开放,你们也不准,现如今开海通商、改革开放都已卓然见效,今年朕这个年才过得舒心了点儿,再也不用捉襟见肘东挪西挪了,你们不让朕改革驿站是吧?那好,你们重新站个队,赞成改革驿站的站左边,不赞成改革驿站的站右边,朕要看看到底是赞成的多还是反对的多,快点!”

朝上文武百官愣了,他们眼勾勾地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那几位,杨一清向正德躬身禀道:“皇上请息怒,微臣以为分别站队的法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且会遗祸重重,还请皇上深思啊。”

正德冷笑道:“朕怎么觉得好处多多?这样才能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别啰嗦了,快点分开站好,再不挪动地方,朕可要点名了!”

杨一清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首先向左走去。

第587章 当官就怕站错队

杨一清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首先向左走去。

有人带头,许多人都向左挪去,随着王守仁、费宏等五部尚书都走到了左边,满朝文武多半都走到了左边,只有零星几个刚才慷慨陈词说得太过热烈的没好意思往左边,却又不肯站到右边,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

正德冷笑道:“看看,刚才那么多指摘改革驿站会动摇国本的人哪里去了?费宏费爱卿,你刚才不也是说应该以不变应万变的么?如今怎么也站到左边去了?”

费宏被正德当众点名,他的脸臊得通红,急忙出列扑倒在地,向正德道:“皇上,老臣刚才一时糊涂,思索了一阵后觉得还是改革驿站为好,是以微臣才……”

正德冷笑道:“好了,朕总算明白了,许多人说你两面三刀是个墙头草,朕一直不信,今天总算看明白了,费爱卿,既然你遇事毫无主见,已经老糊涂了,不如索性请辞告老,回家怡弄儿孙去吧,占着茅坑不拉屎事小,若是因为老糊涂而误了国事可就是真的遗祸千年了。”

费宏肠子都悔青了,他没想到正德今日竟然会发这么大脾气,对他这个三朝老臣居然也毫不留情,首先拿他开刀,其他人还会有好果子吃吗?费宏不敢再啰嗦,他黯然谢恩,就向正德告老,正德答了声准了,然后赐了些东西,就打发费宏回家去了。

费宏在朝中没有多少支持者,他墙头草的秉性也让杨一清等人深感不耐,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一代重臣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了朝堂,今后只怕也没几个人会记得他。

打发走了费宏,正德心中暗爽,当初把费宏招回来顶替杨廷和如今看来绝对是个错误,还好,今天把他踢了出去,可这户部尚书的位置该由谁来接替呢?正德望着下边的官员,心里有些犯愁。

下边的官儿也伸长了脖子,希望正德会突然看见他,王守仁看了心中暗暗冷笑,他突然出列禀道:“皇上,如今户部尚书空缺,微臣举荐南京户部尚书邓璋继任,邓璋乃北直隶涿州(今河北涿州)人。成化二十三年(1487)进士,历任南昌府推官,大理寺丞,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官至南京户部尚书,其人为政严明,豪猾收敛,复勘太监苗达等人功次,务绝知友宾客请托,停勒豪贵冒功者达九百余人,其任南京户部尚书已有数载,经验丰富,实为最佳接替人选。”

正德偏着头想了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不过不知道这些家伙推荐的人会不会像那个林俊一样,比原任还要麻烦。

正德还没拿定主意,杨一清怕他改变主意,急忙出列道:“皇上,邓璋确实再合适不过,臣附议。”

许多官员也纷纷出列附议,段飞正在回忆那个邓璋究竟是谁的时候,突然心中一跳,似有所觉,他急忙抬头望去,只见王守仁飞快递来个眼神,然后便转回头去,段飞思索了一下,等站出来的官员消停了一会之后,他也站了出去,向正德禀道:“皇上,邓璋此人微臣在南京见过几次,微臣也觉得他很合适继任户部尚书一职,王大人举荐得当,微臣附议。”

有段飞支持,正德也就懒得再想了,他说道:“好吧,既然诸位爱卿都举荐此人,看来还是可以用的,那就是他了,张锐,你和杨爱卿准备拟旨吧……咦?你们怎么都站回去了?朕还没搞清楚呢,快左右分开,朕还没看清楚究竟谁支持改革驿站谁不支持呢。”

杨一清禀道:“皇上,刚才此事已见分晓,绝大多数的人是支持改革驿站的,所以就不用再站队了吧?如今该开始商议改革的细节了。”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也罢,今日就饶了你们,朕说过,今后议政当以国为本,以民为重,谁再用几千年前的老规矩来说事,朕决不饶他,这站队的法子甚好,今后遇到难决之事,便用站队之法,哪边人多朕就听哪边的。”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站队是好,只不过今后大家只怕都要拉帮结派才行了,当官的就怕站错队啊……

正德歇了会,继续说道:“驿站改革,将从按察司独立出来,需要有专人执掌,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段飞早等着这一问了,他没等正德话音落下,一下就窜了出来,说道:“皇上,微臣举荐东厂郭震郭公公为邮政部部长,顺天知府司恭城为副部长辅佐之。”

正德排好了戏一般,想都没想,立刻接着说道:“准了,就他们俩吧。”

杨一清急了,他忙禀道:“皇上请稍侯再做决定,老臣有几句话想要质问段大人。”

正德哦地一声,看了杨一清一眼,又看了看段飞,眨眨眼儿,说道:“好吧,杨爱卿你问吧。”

杨一清转身望向段飞,凛然道:“段大人,你可还记得本官曾经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段飞道:“当然记得。”

杨一清道:“既然段大人还记得此事,应当不会忘记当时是如何回复本官的,那么段大人今日之言行便值得商磋了,真正为国为民者,会举荐郭震这样无能又贪权贪污的人吗?”

郭震正喜滋滋地站在一旁等着好消息呢,听到杨一清的话,他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青紫一片,他恨恨地瞪着杨一清,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

听到杨一清的话,正德狐疑地看了郭震一眼,这家伙难道真的如此不堪重用吗?

段飞还没答话,下边一群臣子已开始蜂拥而出攻击郭震无能与贪婪,正德见段飞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遭了池鱼之殃,心中有些不忍,突然发话道:“好了,你们别怪段爱卿了,任命郭震是朕的主意,郭震虽然做了些错事,也没你们说的如此糟糕吧?”

王守仁终于挺身而出,说道:“皇上,郭震在京中时还算规矩,去了江南之后立刻判若两人,他不仅飞扬跋扈,更贪污受贿,私自增税数十种,害得沿海百姓苦不堪言,郭震之所以被刺遇伏,都是其自己造的孽果,不信皇上可以询问锦衣卫指挥使杨大人详情。”

正德皱着眉向段飞望去,段飞不知王守仁想做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支持自己的恩师,他说道:“皇上,郭公公遇刺和被诱入伏之事,微臣也只是稍有所闻,没有具体的证据,不过郭公公在江南横征暴敛,两月之间除了正常收税之外敛财超过百万两白银,确实引起极大民愤,微臣去了江南之后才慢慢抚平,据说正是被郭公公害得家破人亡的海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请来刺客,并联系倭寇将郭公公诱入陷阱进行刺杀的。”

听到段飞的话,郭震的脸开始变白,他知道段飞在正德心中的地位,他的话正德不可能不信,段飞这临门一脚,可说是已将他郭震踢下了火海啊。

正德果然很信任段飞,他怒目向郭震望去,喝道:“郭震,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郭震两腿一软,跪倒在地,说道:“皇上,老奴罪该万死,请皇上念在老奴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给老奴一条生路吧!”

正德心中百转,以杨一清、王守仁为首的文武百官向郭震展开最后攻击,他们齐声大呼道:“皇上,郭震造孽无数,请皇上严惩!否则不足以息民愤啊!”

见此情景,正德轻叹道:“郭震,你太令朕失望了,来人,将他押下去,送交大理寺审问,刑部及都察院一块去吧,审完之后再向朕回报,段爱卿,你亲率锦衣卫去抄他的家,看他究竟贪墨了多少银子。”

段飞道:“微臣遵旨!”

郭震被带了下去,王守仁又道:“皇上,如今东厂无主,微臣举荐尚膳监大太监李华接掌东厂厂督一职,请皇上圣裁。”

听到王守仁的话,文武百官包括张锐和段飞都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尚膳监?东厂?这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的东西啊,王守仁是不是老糊涂了?级别差得太多了啊。

正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突兀的,街边一个小无赖他都可以提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尚膳监和东厂在他眼里并没有多大不同,这个李华他倒也有些印象,这家伙最擅长做糕点,曾经得过正德几次赏赐的。

他随口问道:“王爱卿举荐李华,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张锐终于坐不住了,他向正德道:“皇上,李华只不过是个厨子,他能掌得了东厂吗?微臣举荐司礼监大太监寇昂为东厂厂督,请皇上圣裁。”

寇昂是张锐的走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杨一清自然不能坐视,于是他率同文武百官齐声反对,这时王守仁趁乱又转身给段飞使了个眼神,段飞会过意来,向正德道:“皇上,东厂是个公务繁杂的部门,寇公公年纪不小了,不适合担任东厂厂督,李公公年纪正合适,厨艺高明之人心思必然比较细密,接任东厂厂督再合适不过。”

第588章 大家一起拉帮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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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段飞的话,张锐幽怨的目光投了过来,段飞却微笑以对,正德道:“既然支持李华任东厂厂督的人多得多,那就是他了。”

段飞趁机进言道:“皇上,李华接任东厂之初必然有很多事要做,那么微臣建议邮政部部长应以顺天知府司恭城为部长,大兴知县顾长天为辅,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正德道:“准了,就这么办吧,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当下群臣齐声道:“皇上英明。”这事就定下来了。

紧接着大家又将邮政部的职权、责任以及组织结构详细商议了一下,基本上都按照段飞的思路做出了决定,毕竟段飞在后世整天网购,对邮局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提出来的东西都是久经考验行之有效的。

纵然如此,早朝还是从大清早开到了下午才结束,许多人饿得头晕眼花,还有不少人快把尿泡都憋爆了,以致后来讨论进程越来越快,许多小节问题都没人再去纠缠,只想尽快结束朝会,好脱身回去解决个人问题。

段飞也憋得不轻,听到正德宣布散朝,他也自心中一松,急忙随着百官恭送正德离开,然后快步溜出午门,到了自己轿子里,段飞没等起轿,先从座位底下掏出尿壶,痛痛快快地方便起来。

刚方便得松了口气,轿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守仁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段飞道:“今晚到我府里见我。”

段飞一怔,又听轿外有人说道:“段大人,小的奉我家老爷杨一清杨大人之命,请段大人今晚过府一叙,请段大人给个答复,小的好回去见我家老爷。”

段飞掀起轿帘,只见王守仁的轿子刚从旁边经过

,一个中年仆从装束的人站在自己轿子前不远处,段飞对他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回复杨大人,就说段飞戌时正准时过府拜访。”

杨一清的仆人向段飞躬身告退,段飞放下轿帘,正要继续方便,突听轿外又有人叫道:“段大人,奴才是张公公派来的,张公公请段大人今晚过府一叙,请段大人给奴才个答复,奴才好回禀张公公。”

段飞微微皱眉,掀起帘子答道:“本官今晚有事,不能前往张府与张公公相见,请公公回禀张公公,本官半个时辰后在四海楼设宴相请,张公公务必准时赴宴。”

那小太监答应一声走了,段飞放下帘子,吩咐道:“起轿,先回府再去四海楼,支个人先去四海楼订个包厢吧。”

半个时辰之后,张锐准时赴约,段飞迎着他在桌前坐下,举杯道:“张公公,本官先敬你一杯接风酒,先干为敬了!”

张锐看着段飞举杯相请,却不为所动,他阴阴地说道:“段大人,咱家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咱家心中有个疑问,就如杨一清一样不吐不快,段大人前次说得好听,你们厂卫与我司礼监联手对抗外庭,可今日段大人所为却实在令人失望,不免惹人起疑,段大人究竟有没有与我们合作的诚意?”

段飞放下杯轻叹道:“也难怪公公心中起疑,段飞也是迫不得已啊,皇上正在气头上,杨一清步步紧逼,本官迫于无奈,又确实对郭公公太过失望,这才落井下石推了他一把……”

张锐冷笑道:“郭震那个家伙的死活咱家才懒得管,咱家气恼的是段大人你为何不支持咱家提出的人选,却让那王守仁推荐个不成气候的李华成了新的东厂厂督?段大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段飞笑道:“张公公请息怒,据本官所知,那个李华没什么本事,也就占了个忠厚老实而已,照本官看来,王守仁推荐李华做东厂厂督,不过是希望用个老实人来控制东厂,好给他们省点事罢了,他与李华应该没什么关系,区区一个李华,公公要收服还不是跟呼气般简单?就算这个李华不听话,张公公要收服他手下那帮人还不简单吗?到时候李华被架空,或者找个由头栽赃给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整死了?”

张锐皱着眉头望着段飞,说道:“如此说来,段大人还真是为咱家着想了?”

段飞脸上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说道:“那是当然,如今咱们的三角同盟就只剩下公公你了,本官当然要替公公着想嘛。”

张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原来如此,有了段大人的话,咱家也就放心了,段大人,你这杯酒咱家喝了!”

张锐喝下段飞给他的接风酒,然后两人相望而笑,张锐提起筷子随意说道:“段大人,听那传话的下人说……杨一清请段大人今晚到他府上?”

段飞笑道:“不错,估计这位老大人打算对本官循循善诱,又或者痛骂一顿,管他呢,既然请了我,我就去走一趟,瞧瞧他想做什么再说。”

张锐道:“段大人可别忘记了,咱们才是自己人,外庭自大明建国以来就没什么作为,段大人可别站错了队啊!”

段飞微笑道:“多谢公公提醒,本官理会得,公公,最近郭勋与皇上走得很近啊,他向皇上推荐了个道士,深得圣宠,本官最近发现皇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张公公可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吗?”

张锐道:“自从段大人越来越操心国事之后那郭勋趁虚而入,带皇上到处嘻游,确实很不妥,他向皇上推荐那个道士听说颇有神通,不过在咱家看来,也不过就是用些床第间的奇技淫巧之术来蛊惑皇上而已,上不了大台面,至于段大人说皇上神色有些不对,这咱家倒是没有察觉,或许……这是因为皇上吃了那道士敬献的丹药所致吧。”

段飞惊道:“皇上竟然随便吃人家献的丹药?他……就不怕……”

张锐笑道:“这倒无妨,在皇上服药之前,自然是要有人先试试的,试过七日之后还没有事,皇上才会服用,不会有事的。”

段飞皱了皱眉,正德竟然开始服用所谓的仙丹了,他不过三十出头,应该还没那么怕死,经常运动的正德身体还很强壮,那么,他服用仙丹的目的就只剩下一条,还是那个答案,正德不行了!

段飞暗暗心惊,他皱眉道:“张公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两人,先皇前车可鉴啊,倘若他们的药丸不灵,说不定会危害皇上身体,倘若他们的药丸真的有用,今后皇上跟前最宠的,可就是那个妖道以及推荐他的郭候爷了,你我在皇上面前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正德的老爸孝宗就是吃丹药多了死的,他生前崇信道士,封了几个国师,都曾权倾一时,段飞的话引起了张锐的重视,他皱了皱眉,说道:“段大人言之有理,这两人如今对咱家毕恭毕敬,咱家倒是忽略了他们将来的威胁,看来是该想办法遏制一下了,段大人在皇上面前比咱家说的上话,段大人何不亲自向皇上进言呢?”

段飞摇头道:“本官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觉得此中另有隐情,决不能轻易出面劝谏,以免生出反效来,公公若是能够查到皇上吃的那些药丸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说不定本官可以想法子对付他们,锦衣卫在豹房和皇宫中消息不畅,公公应该是知道的。”

锦衣卫毕竟难以进入宦官把持的中枢获取情报,张锐会意地点点头道:“好吧,咱家这就回去查个明白,段大人,事不宜迟,咱家先告辞了。”

带着对张锐的怀疑,段飞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到后院,就听门子小跑追了过来,说道:“老爷,顺天知府司恭城携大兴知县顾长天持着拜帖前来拜访老爷。”

段飞急忙掉头去迎接这两人,将他们带到了花厅,司恭城城府较深,还忍得住,顾长天毕竟年轻气盛,他刚坐稳还没等上茶便按捺不住地问道:“段大人,卑职刚才突然接到圣旨,调司大人与卑职去什么邮政部赴任,听传旨的公公说这是段大人的主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飞笑道:“不错,这却是是本官的主意,事先本官曾与司大人商谈过,司大人也是同意的,原本皇上打算让郭震掌权,可惜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今天被文武百官加上张锐还有本官一起整下去了,本官趁机将司大人扶正,然后本官记得司大人对顾大人甚是欣赏与提携,于是本官便自作主张将顾大人也推荐了上去,邮政部虽然不比户部吏部,却也是实差肥缺,正副部长分别与正三品副三品待遇相同,应该不会辱没了两位大人吧?”

顺天知府本来就是正三品官,不过皇帝脚下的知府和县官都不好当啊,满城皆是高官贵卿,随便来个人都能踩死他们,离开顺天府当上邮政部部长,司恭城心里早乐开了花,不过其中好处却不大好明言,这才没跟顾长天解释那么清楚,听到段飞的话,司恭城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多谢大人提携,下官定全力以赴,将邮政部经营好,绝不让大人失望!”

第589章 与大佬和解

等司恭城说俺话,顾长天却有些不满地说道:“段大人啊,这不是什么待遇和官位的问题,区区一个县令虽然不好当,俸禄也少,但是却管着一方水土,照看着一方百姓,邮政部能干啥?收钱给人送信,都成跑腿的了,给人看笑话不说,下官满腔的抱负全成泡影了……”

段飞肃然道:“看来顾大人对邮政部的重要性还很不了解,本官得给你详细解释一下,邮政部是自驿站改革而来,顾大人该知道驿站的重要吧?传递情报、公文,运送军需,都是极其重要的,从另一方面来说,改革驿站让邮政部自负盈亏,每年给国家节省的银子足有二十万两之多,若是经营得好了,每年还可以交许多税银补充国库,敢问顾大人,你做一方县令,能做得到吗?”

顾长天摇头道:“传递情报运送物资固然重要,不过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作为县令,可以体察民情,造福百姓,邮政部却要向百姓收钱维持自身运作……这……岂不是与下官的本意背道而驰么?”

段飞反问道:“顾大人,如今国库拨款支撑驿站运作,用的还不是百姓交的税银?倘若邮政部能够自负盈亏,百姓花点小钱便能将自己的货物或者信件安全地送到远处,这其中节省了多少关节,节省了多少银子?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替百姓造福啊,一方县令能造福一方百姓,邮政部却能造福全国百姓,顾大人若是不乐意,本官随时可以请皇上另外委派人选,须知一个合格的县令好做,一个合格的邮政部长难当,在任何岗位都能为人民服务,顾大人莫要辜负了本官对你的期望啊!”

司恭城也劝说了几句,大意是说新部门更好大展拳脚,今后政绩卓越的话依然有机会官居极品进入内阁,顾长天思索了一阵,突然起身向段飞恭恭敬敬地一拜,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官总算明白司大人为何对段大人如此推许,在任何岗位都能为人民服务,这句话下官当永远铭记。”

说服了顾长天这个倔驴子,接下来的就简单了,顾长天和司恭城详细询问接手驿站改革为邮政部的步骤与细节,段飞一一作答,顾长天血气方刚,甚至打算直接将驿站解散,然后再全新打造个邮政部,这个念头当即被段飞给打消了,驿站毒瘤根深蒂固,不是一刀就能割除的,需要外科手术似的一步步来,要稳定大局决不能乱,看过电影《李自成》的人都知道,李自成曾经是个驿使,也就是送信的,崇祯帝就是听了某人的话将驿站一夜之间全撤了,结果大量驿使失业成了流民,甚至流寇,李自成就是其中之一,最后一个小小的失业驿使,直接毁灭了大明朝,事先谁想得到呢?

不管怎么样,施政者当以稳定、和谐为要,驿站负责全国的消息、公文以及军需等的传送,若是一夜间撤了,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重建?在重建期间全国岂不是乱了套?所以顾长天一刀切的方案一提出来就立刻被段飞和司恭城两人一起否决了。

送走司恭城和顾长天,时间已是酉时了,段飞匆匆回了内院,陪苏蓉吃了顿晚膳,就开始准备去杨一清府上,这还是杨一清第一次主动与他近距离接触,说不定与外庭的关系就此改观,他必须好好准备一下。

杨府段飞还是第一次来,他两手空空没带任何礼物,杨府门子对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颇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杨一清贵为内阁大臣,又是当代著名诗人,来杨府的多半都是文官或者学者,段飞虽然做了几首歪诗谱了些新曲,在普通人心中他还是跟正统文人有很大区别的。

杨一清早有吩咐,因此段飞一来就被直接带入了中庭,杨一清随之赶来,身穿青袍常服,倒是跟段飞的书生打扮有些相似,只不过一个经年老儒,一个是年轻秀士罢了。

杨一清与段飞客套几句,大家并排而作,中间只隔了只小小茶几,段飞先打破僵局问道:“不知杨大人传下官到府上有何吩咐?”

杨一清道:“段大人不必客气,如今咱们都没穿官服,不必如此严肃,你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声杨老,听说段大人得杨慎大才子起字叫岚宝,杨某托大就叫段大人岚宝如何?”

杨一清神态慈和,就像对待自家子侄一般,对段飞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道:“恭敬不如从命,杨老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

杨一清叹道:“自从段大人入京以来,似乎我们之间从未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今日在朝堂之上对段大人发起诘难,实在是迫不得已,郭震无德无才,若让他主持邮政部,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岚宝你责怪老夫让你当众难堪了吧?”

段飞道:“不敢,段飞也有许多不是,杨老责备得没错,段飞不敢为了迎合皇上,以及为自己安危着想,对郭震姑息养奸的。”

杨一清叹道:“老夫明白,岚宝你自从入京以来就一直为外庭所忌惮打压,若不是机缘巧合联手郭震,早已被张锐所害,郭震虽然无能,岚宝你对他还是不忍落井下石,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岚宝你如今早已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郭震那种拖后腿的家伙,早该抛弃掉了。”

段飞疑惑的问道:“杨老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内廷为张锐操控,除了郭震下官还能指望着谁呢?”

杨一清道:“岚宝,老夫要向你致歉,自你入京以来我们便对你刁难重重,如今已一年多了,回首往事,老夫才霍然发现,我们竟然一错再错,岚宝你努力去做的事情虽然有些惊世骇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事实证明都是行之有效的,是造福百姓、富国强兵的举措,我毕竟是老了,竟然未能早一步看出来,否则也就不会错到如此地步,岚宝,你不会忌恨老夫吧?老夫在此向你负荆请罪了!”

杨一清站起来就向段飞拜下去,段飞急忙伸手将他扶起,说道:“杨老,段飞怎么承受得起?你这是想折杀我啊,我不是不明理之人,之前的事我只当做是对我的考验,又岂会忌恨在心?杨老切勿介怀,这都是缺乏交流的缘故,今后段飞若能经常来杨老府上拜访,向杨老讨教,就能减少许多误解了。”

杨一清笑道:“杨府大门永远朝岚宝你敞开着,欢迎你随时来陪我聊天,我倒是觉得和岚宝你多聊聊,可以增长见识,开拓视野,多多益善啊!”

两人相视一笑,段飞请杨一清重新坐回去,问道:“杨老一向对我不怎么待见,为何突然有所改变?”

杨一清叹道:“人老了,眼睛花了,看也看不远了,守着京城这方寸之地,哪里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只好人云亦云固守传统以不变应万变,所以见岚宝你今天折腾这个明天折腾那个,生怕你把大眀江山给折腾没了,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家里来人了,他们给我讲起江南的变化,我才发现自己已成了井底之蛙,而岚宝你在我心中的瞎折腾,却成了江南百姓纷纷传颂、万家生佛的善举,这些事对本官的冲击很大,今日岚宝你又开始折腾,这回轮到了驿站,我就想啊,似乎切实可行啊,若能丢掉这个大包袱,今后每年朝廷能节省多少银子啊,于是就没再跟岚宝你捣蛋,呵呵,没想到费宏那墙头草这一回却站错了队。”

段飞笑道:“原来如此,杨老是镇江人吧?刚开始改革才一年时间,镇江的变化还不怎么大,杨老若是去趟苏州,就真的该惊叹了,我确实爱折腾,这是因为我觉得朝政中许多东西都不合理,就想着把它们都改一改,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富国强兵啊。”

杨一清笑道:“老夫当初看到那四个字时还颇不以为然,如今总算明白了,岚宝你目光远大,老夫实在惭愧,今后岚宝你再有什么举措,不妨先告知老夫,让老夫和你好好斟酌一下,然后再在朝堂上提出来,定能事半功倍、顺利实施,岚宝你看如何?”

段飞笑道:“杨老乃国之栋梁,经验丰富,理当如此,从前我是无缘拜访,今后自然是不一样了,杨老放心吧,就怕我来得太频繁,打扰了杨老啊。”

杨一清是个极有见地的能臣,跟段飞说开之后便立刻直奔主题,他对改革驿站给了一些私底下的建议,段飞听了之后心领神会大有收获,两人相谈甚欢,段飞离开杨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子时了。

段飞今天就没穿官袍,见时间不早,他索性玩了招金蝉脱壳,让自己的随从抬着轿回府,自己则偷偷溜向距离杨府不远的王守仁府上。

第590章 披着羊皮的狼

王守仁在书房里等着段飞,他早早屏退了左右,把护卫也赶到了远处,只留下身边四大心腹护卫,段飞如今功力已远超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门前,脚步微微一重,王守仁在房里抬头问道:“是阿飞吗?进来吧。”

段飞推门而入,反手把门关上,然后上前向王守仁拜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王守仁笑道:“你且起来,搬张椅子坐下,有些事我要和你说。”

段飞搬来椅子坐在书桌的一侧,王守仁提着笔继续写完了桌上的一幅字,吹干收好之后这才望向段飞,说道:“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段飞道:“弟子愚笨,还请恩师示下。”

王守仁笑道:“你若也算愚笨的话,天底下就没几个聪明人了,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要推荐那个御膳监的李华出掌东厂吗?”

段飞道:“李华为人老实,没有野心,恩师是想让东厂消停消停吧?”

王守仁道:“这只是表面上的缘由,你若是觉得李华忠厚老实没有野心那可就错得离谱了,以老夫之见,这个李华出掌东厂之后若是无人制约,只怕不出半年,他便可以取代你成为皇上跟前最炙手可热的人,甚至窥伺大明的江山,你说他有没有野心呢?”

段飞惊道:“既然如此,恩师为何还将他推荐成为东厂厂督?”

王守仁沉思起来,说道:“数年之前,我偶然入宫面圣,突然尿急走向茅厕,见到一个小黄门站在茅厕中撒尿,我顿时大奇,闪身过去将那小黄门捏晕了抓起来一看,这小子居然没有净身……他就是李华了……”

段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王守仁继续说道:“本来我想一个没有净身的小太监与我无关,懒得理会,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个机会,留个传人在宫中倒也不错……当时还没遇上你,我正在四处寻找传人,于是便将他弄醒,威胁了一下,他便顺从了,等我见过皇上出来,我抓紧时间教了他一套功法,给他点银子,约好见面的办法,从此他买通御膳房大太监,经常跟着出来办货,与我相见,我传授了他大约半个月,就接到圣旨调往江西,从此很久没有再与他相见,去年回京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成为御膳房大太监,凡是与他争权的太监不是出事下狱就是莫名其妙死在粪坑里,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段飞说道:“原来他也是恩师的弟子,恩师推荐他入主东厂,莫非是想让他暗中辅佐我?”

王守仁笑道:“在此之前你要先收服他才行,否则就要被他代替,你自己看着办吧。”

段飞苦笑道:“原来如此,恩师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弟子?说个数给弟子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王守仁道:“没多少,为师忙着公务,没多少时间培养弟子,你自己知道的,若不是你天资聪颖,只怕也学不到多少东西,放心吧,为师最看重的就是你,其他几个为师都留了一手,要控制他们很容易,不过你若是想收为己用可就有点难了,他们都桀骜不驯,就算没有野心也不见得愿意屈于人下,你若是不喜欢,就找机会把他们收拾掉完事。”

段飞点点头,说道:“弟子明白了,那就请恩师将他们的心性、所学功法的长处及弱点详细,告诉弟子吧。”

王守仁摇摇头,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名字,将他们的来历和强弱都告诉了段飞,其他事就要段飞自己去做了。

王守仁把这四个弟子交给了段飞之后悠然叹道:“为师在他们身上也都花费了不少功夫,如今他们都还算争气,你若能用尽量用,实在不行的话……为师也不会阻拦,你看着办吧,今后做事要多做考量,今天你去见了张锐和杨一清吧?张锐城府极深,而且睚眦必报,你不可对他有任何期望,倒是杨一清说一不二,是真君子,倘若他对你有所改观,你与他加深交往倒是件好事。”

段飞道:“对杨老弟子也是极尊敬的,他今天叫我去和我谈了许久,关系融洽,今后弟子会常去杨府拜访,恩师,您今天在朝中数次主动出击,与老师往常表现截然不同,如今又将几位师兄交给我,恩师,您不会是想急流勇退,回家含饴弄孙了吧?”

王守仁叹道:“为师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该得的都已经得了,岁月不饶人啊,朝堂之争对我来说实在太无聊了,为师还想多活几年,将心学及你说的那些东西好好想一想,写本书出来流芳百世呢。”

段飞急道:“恩师,您老当益壮,杨一清都没退,您怎么能退呢?弟子在朝中孤立无援,若没有恩师指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恩师,孔子孟子都没有亲自著书,他们的言论都是弟子代劳记下来的,连朱熹都没亲自动笔,恩师何不召集两三个弟子随时陪伴左右,记录下恩师的言行呢?弟子还打算将恩师的心学大力推广,将朱熹遗祸彻底解决,恩师岂能不亲自坐镇京城,随时应对那些打上门来的程朱余孽?”

王守仁双目中精芒一闪,他说道:“不得胡说,程朱理学虽然有不妥之处,又岂能一口否定?你想用心学对抗程朱理学?你连师父都算计进去了,真是算无遗策啊。”

段飞陪笑道:“这不是算计,这是造福百姓,利国利民,对传播心学也是极有益的好事啊!”

王守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问道:“你要为师怎么做?”

段飞道:“很简单,弟子想请恩师做《每日新闻》的荣誉主编,开辟个专栏,每天或者每个星期发表篇心学文章,就这么简单。”

王守仁微笑道:“就这么简单?你是想以报纸为战场,让为师跟天下文人相争啊!”

段飞笑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而且不用当面争得面红耳赤,真金不怕火炼,真理越辩越眀,用报纸来推广心学再方便不过,今后只要整理一下报纸就可以出许多本书了,恩师觉得怎么样?”

王守仁微笑道:“听起来似乎不错,就试试看吧。”

段飞喜道:“多谢恩师支持,如此一来,恩师就不用轻易言退了吧?”

王守仁道:“就以一年为限吧,为师毕竟老了,想回家乡养老了,为师几个弟子也都成才了,就算为师回了家,也可以继续支持你办报纸啊,你的几位师兄如今都在京城,叔贤他们已得了为师吩咐,一般情况下都会支持你的。”

段飞喜道:“多谢恩师栽培,弟子定不负恩师厚望,将心学发扬光大,让恩师成为与孔孟并肩传承万代的圣人!”

从王守仁家里出来,段飞一路上心潮澎湃,今天他收获可不小,张锐那边的虚假同盟可以忽略不计,与杨一清关系转好,王守仁对他的全力支持则是最大的利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并未白费,总算是结出了硕果,有这两位大佬的支持,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和扶植人手,今后做事会轻松许多。

段飞美美的一觉醒来,只见自己儿子正趴在他的身上对他直乐,段飞抱着儿子亲了两口,笑道:“乖儿子,这么小就会叫爸爸起床啦,真乖。”

苏蓉把段煜接了回去,笑道:“你再不起来大门可要被人挤破了,快点更衣出去见客吧。”

段飞讶道:“有那么多人吗?见客,会客还差不多,嗯……先派人传个话出去吧,让那些人先投个拜帖,然后就回家等着,本官想见他们的时候自然会派人去传。”

苏蓉笑道:“他们都带着许多礼物来的,夫君收是不收呢?”

段飞答道:“这个嘛……收吧,先收了再说,叫人列个单子出来,晚一点我就去见皇上,顺便将单子也带上,这些东西就当捐给国库了。”

苏蓉微微一笑,把孩子放进摇篮里,过来服侍段飞更衣,说道:“相公就不怕把这些人全得罪了?须知虽然他们如今不得志,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啊。”

段飞道:“这些跳梁小丑何足挂齿?我这么做就是省得今后麻烦,同时也让所有人知道,本官在乎的是个人的能力,而不是送的礼物多寡,经过这么一折腾,那些有能力有想法的人就会看明白,等他们纷纷聚拢过来的时候,那些花钱*的人又怎么会是汇聚在我旗下这批人的对手呢?”

段飞果然收下了所有礼物,然后带着极详细的名单前往锦衣卫北镇抚司,王佐早已得令在此相候,段飞把名单交给他,吩咐道:“照这名单去查一查,将他们的情报详细汇报给我。”

王佐领命而去,段飞办了会公,批了不少公文,还草拟了个锦衣卫系统内的春节放假、加班安排及年终奖的计划,准备召集大伙讨论一下就确定公布出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段飞带着礼物单向豹房行去,正德果然已经早朝归来,正要开始修炼,听说段飞来了,他立刻召见。

第591章 好心有好报

段飞将礼品单呈给正德,然后解释了一下这些东西的来历,正德笑道:“这是人家送给你的东西,你拿单子来给朕作甚?想要朕下旨把送礼的人都打入天牢吗?”

段飞笑道:“皇上误会了,若是要抓人,微臣拿来的就不是礼物清单,而是人的名单了,微臣是打算将这些东西给皇上过目,然后请皇上亲自出马办个拍卖大会,将这些东西拍得的银子捐给国库啊。”

正德道:“拍卖大会?朕亲自主持拍卖?似乎有点意思,嗯……那你就定个日子,朕若没事,就亲自去玩玩好了。”

段飞道:“不如就定在大年初四吧,大年初四商盟打算在四海楼聚会,皇上若能亲自出席,定能鼓舞大家的士气,到时当场拍卖这些东西,所得银两必会比平时多出几倍。”

正德笑道:“商盟大会?天南地北的商人都聚到一起?一定很有意思,想当年朕也开过店,做过生意的呢。”

段飞笑道:“皇上的意思就是答应了?微臣若是将这个好消息泄露出去,初四那天赶来京城赴会的商人定会多出十倍,皇上也曾经商,想必跟他们会有些共同语言,他们若能给皇上一些建议,大明定能越发富庶安定。”

正德含笑点点头,道:“那朕就去凑凑热闹吧。”

段飞和正德说了会话,仔细观察正德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红色为底的太监袍服的大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近,向正德叩拜道:“奴才新任东缉事厂厂督李华拜见皇上!”

正德抬抬手,道:“爱卿免礼,爱卿今日刚接手东厂,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李华起来微笑道:“托皇上洪福,有圣旨在手,没人敢为难奴才,奴才接手东厂很顺利。”

正德笑道:“这可难说,当初段爱卿接手锦衣卫的时候还不是拿了朕的圣旨去的?却也颇费了番功夫,你们两个今后都是要替朕办事的,不妨好好亲近亲近,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段爱卿给你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李华的目光终于向段飞望去,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触即收,彼此心中却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李华年纪绝对没超过二十五岁,他长了张圆脸,身体稍稍发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颇为和善,不过段飞可清楚得很,这小子今天早上雷厉风行把东厂给整肃了一遍,从御膳房带来几个打下手的小黄门,居然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郭震的几个手下还想给他们几个厨子来点下马威,结果全被李华他们收拾了,王守仁说得对,李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两人客套了一阵,正德突然打了个哈哈,说道:“朕有些困了,你们都下去吧。”

段飞和李华告退出来,并肩向豹房外走去,迎面见到张锐正正站在路中间等着他们,段飞飞快地向李华道:“今晚戌时末,我在隆福寺后的米仓等你。”

李华微微一笑,向前疾走几步,向张锐拜道:“李华参见张公公。”

张锐笑道:“小李子,恭喜你啊,鱼跃龙门终于修成了正果啦。”

李华笑嘻嘻地奉承道:“多亏了张公公平日的栽培,今后小子还需张公公多多照应啊。”

张锐向段飞看去,说道:“咱家老啦,段大人才是如今朝中的顶天玉柱呐。”

段飞笑道:“岂敢岂敢,张公公老当益壮,老而弥坚,是我等的楷模啊,张公公,我还要去郭震府上看看,先行告退了。”

张锐笑眯眯地说道:“段大人慢走,小李子啊,咱家当初在东厂投了笔银子,如今郭震倒了,这笔不会就此玩完了吧?小李子,你可要为咱家做主啊。”

李华答道:“张公公请放心,东厂主持下的行会会继续经营下去,张公公的投资和回报不会少一分,等小子把账目整理好,就会特地向张公公汇报的。”

段飞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话,渐渐地走远了,他没有直接去郭震府上,而是先去了趟大理寺,正巧大理寺和刑部、都察院正在审郭震的案子,听说段飞来了,三司长官暂停了审案,郭震则大声叫喊起来:“段大人救我,段大人救我!”

以钱如京为首的三司长官把段飞迎到公堂之上,段飞朝郭震叹道:“郭公公,你可还记得我常叮嘱你的话么?你落到今日田地,可谓是咎由自取,我也没办法救你,能救你的唯有皇上,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尽量争取宽大处理,本官会向皇上进言,表呈公公任东厂厂督以来的功绩,皇上或许会回心转意饶你不死。”

郭震倒也是个明白人,他泪如雨下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我才知道段大人是真的为我好,可笑我从前对段大人的劝说还不以为然,如今只有段大人来看我,那些奉承我给我出馊主意的家伙,如今是一个也不见了,段大人,我老实交代,我书房中的墙上有一个暗格,里头有两个账本,其中一个是行会的账本,另外一本记载的就是我受贿的详细目录,段大人,看在我们曾同殿为臣的份上,照顾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第三房小妾黄氏和我的小儿子郭淮……”

段飞点点头,对郭震道:“郭公公请放心,抄家不是株连,我会好好照应他们的。”

郭震垂泪颔首,段飞对钱如京等三人道:“钱大人,既然重要物证还未查到,不如暂时将郭震收监,明日再审如何?”

钱如京道:“也罢,那就有劳段大人尽快将那物证找到并派人送来大理寺了。”

段飞向他们拱拱手,告辞而去,他来到郭震的宅子,这里已被锦衣卫封锁,段飞来到门前,被段飞派来抄家的华明闻讯赶来迎接,段飞走入郭震的豪宅,问道:“抄得怎么样了?统计出有多少银子了吗?”

华明答道:“大人,抄出现银及黄金、银票总共五十三万两,金银珠宝若干,卑职粗略估算了一下,连着这豪华宅子,大概有两百五十万两纹银之多。”

段飞嗯了声,说道:“这个郭震真是死有余辜,都没钱买炮找锦衣卫赊着了,居然还贪了这么多到家里,看来咱们赊的炮钱是要不回来了。”

华明讶道:“大人,若是拍卖掉房产和珠宝,所得两百多万两银子,应该足够还咱们的炮钱了吧?”

段飞道:“你记错了吧?哪有两百多万两银子,卖了屋和珠宝,至多也就三五十万两而已,郭公公克己奉公,贪来的钱都拿去造船造炮了,剩下这些钱都是要充公的,咱们锦衣卫也不能私吞啊。”

华明呵呵一笑,道:“大人高明,卑职明白了。”

段飞又问道:“郭震的家人都送哪儿去了?”

华明道:“都被卑职妥善安排好了,大人,郭震已经完了,我们还有必要对他家人这么照顾吗?”

段飞道:“郭震怎么说也曾经和我们锦衣卫有些情分,又不用花费太多,何必做得太绝?给他们留条生路吧。”

在华明的指引下,段飞来到郭震的书房,这里已被人抄过一遍,满地乱扔着许多崭新的书,估计郭震平时从来不看,都是摆样子的。

段飞对华明道:“郭震说这里有个暗格,你帮我找找看。”

华明精神一振,举目四下望去,找了半天却没有什么发现,段飞也在仔细寻找,他的目光在墙壁上巡视一周后也没什么发现,最后落在了地板上,段飞在墙角找到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砖,用力踩了一踩,只听卡卡声响,那青砖竟然拱了起来,大约半人高的时候才停住。

青砖约有一尺长宽,中间有个半尺多高宽的暗格,里头放着两本账本,还有一叠看起来像是契约一类的东西。

段飞把那些契约似的东西拿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便微笑起来,说道:“瞧,好心有好报,郭震还是给咱们留了好东西的。”

华明好奇地问道:“大人,那是什么?”

段飞道:“这都是郭震拿着别人的把柄,嘿嘿,多半都是皇宫以及皇亲国戚这些锦衣卫不大方便去查的人留下的,这可是好东西啊。”

华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段飞把那些东西藏入怀中,把那两本账目拿来看了看,说道:“就是这两本东西了,这一本郭震的受贿记录你派人立刻抄写一份,尽快送去大理寺吧。”

华明点头道:“卑职明白,大人,郭震家里抄出来的那些东西……”

段飞道:“就要过年啦,你捡一部分出来分给锦衣卫的弟兄们,就当是额外的奖赏,多余的拿去给黄素良帮忙转手卖了,充入锦衣卫的经费中,也不用做得太干净,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行。”

华明点点头,表示明白,段飞没在郭震宅子里呆多久,找到东西后立刻离开,留下命令让华明他们尽快把事情办完,把郭震宅子封了好复旨。

段飞回家的时候听说公主来了,他连内宅都没回,直接溜回锦衣卫,认真办着公务,还派人回家传了个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戌时左右,段飞来到隆福寺背后的米仓,没有等待多久,同样戴着斗篷隐匿面容的李华出现在米仓之中,段飞从暗处缓缓踱出,唤道:“李公公你终于来了。”

第592章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段大人找我来此有何贵干啊?”李华笑眯眯的转身问道。

段飞淡然道:“为什么叫你来你自己清楚,没有被人跟踪吧?”

李华依旧那副乐呵呵的声音道:“哪能呢,京城里眼线最广的除了锦衣卫就是东厂,如今这两家分别掌握在你我手中,我们要见面,天底下还有谁能跟踪呢?”

段飞道:“说得也对,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咱们就挑明了说吧,虽然照理说我该叫你一声师兄,不过师父可从未正式将你列入门墙,因此我才是师尊的入室弟子,你该叫我一声师兄才对,不过我不想占你这个便宜,咱们还是以武论尊卑吧,我是一年前遇到的师父,承蒙他老人家教了我三天,你该不会说我以小欺大吧?”

李华眼里露出一丝怨愤,他道:“你还真够坦白的,虽然我入门早,不过你作为入室弟子,定然从师父那里得了更多的好处,所以勉强算是打平了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来试试你的能耐,看你有没有资格压在我头上!”

李华的手在腰间一摸,慕然抖出一根泥色长鞭,鞭头上挂着一只面目狰狞的金貔貅,张牙舞爪地向段飞扑去。

李华常年在宫中,身上没有办法藏什么利器,软鞭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这鞭子是王守仁当初送给他的,虽不是什么神器,给李华练了许多年,倒也练得出神入化了。

段飞但见那鞭子迎面飞来,最后鞭梢一抖,那只貔貅才从鞭梢后翻了出来,正是王守仁传授给李华的鞭法中最强的一招,段飞看准来势偏头让过貔貅,然后闪电般伸手抓住了鞭梢,李华大惊失色,没想到才出手便即失手,他急忙抓住鞭子向后一夺,鞭子绷紧,两人开始内力交锋。

李华修炼的功夫并不弱于昊天神功,不过他整天窝在皇宫之中操持锅铲,操心着勾心斗角,虽然多练了几年,却无人在旁监督指点,功力进境倒是慢了段飞许多,两人内力才接触李华便觉得有些抵挡不住,他神色一变,脸上金光一闪,神态湛然,内力突然强了三成,可惜只支持了不到三秒钟,他的脸色突然转为紫红,双目怒睁,就像要滴出血来。

段飞突然松开手,身形向前冲去,李华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只见段飞飞快追上,一掌向他心口劈下,他无力抗拒,只好哀叹一声闭目等死。

只觉一股重力击在胸前,却并没有带来催肝裂胆的痛苦,甚至连身体都没有腾飞起来,李华惊讶地睁开眼睛,只见段飞站在他面前,一掌贴在他右肩下的俞府穴上,一手扣向他头顶百会穴,喝道:“运转神功起少阴,直冲百会有神通,想活命的话就跟我指引而为!”

李华心中一凛,只觉段飞从俞府穴输入强大的内力,顺着足少阴肾经向下直冲,足少阴肾经正是李华所学内功的主要行经路线,他下意识地运功紧随而去,只见段飞的内力来到他脚底涌泉穴的时候突然别走蹊径转入足厥阴肝经改道向上,李华只觉脚底一热,浑身感觉顿时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的内力沿着足厥阴肝经直抵百会穴后进入督脉,一切都水到渠成。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段飞问道:“感觉怎么样?”

李华哼了声,说道:“我只感觉到师傅太偏心了。”

段飞笑道:“那可不关我事,我只想问你,服了没有?”

李华皱眉思索了一下,答道:“服了又如何?我的话你敢信吗?”

段飞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只需给我个答案就可以了。”

李华苦笑道:“真是不公平啊,我根本没机会嘛,那个该死的老头……好吧,你功力比我高得多,实力也比我强,又替我解决了修行上的难题,我算是服了你了,按规矩强者为尊,师兄在上,请受我一拜!”

李华双膝跪下,向段飞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段飞俯身双手将他扶起,道:“师弟请起,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师兄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要时常帮扶师兄一把,造福百姓富国强兵,让大明江山万代长存!”

李华疑惑地道:“师兄,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段飞反问道:“你以为我打算怎么做?篡位造反?”

李华讪讪一笑,说道:“既然师兄志不在此,那么师兄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师兄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段飞道:“我要你做的,就跟当初我要郭震做的一模一样,表面上咱们针锋相对,关键的时候再联手演一出戏,到时我会指点你的。”

李华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会不时给师兄找些麻烦,静候师兄的指示了。”

段飞道:“不错,我要你做的就是这些,今天张锐试图招揽你,你不妨托庇于他好了。”

李华微笑道:“师兄太小看我了,张锐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师兄等着瞧吧,我会将东厂打造成不输于锦衣卫的力量,到时候师兄可别怪我再次向师兄发起挑战哦!”

段飞道:“你可以试试,不过我不会故意给你机会的。”

李华仰天无声大笑了一阵,他突然低下头,幽幽的问道:“师兄你真的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口蜜腹剑给你来阴的?”

段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是个人才,要打败我也绝不会用那种龌龊的手段。”

李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我明白了,难怪师兄你突然崛起,当朝无人是你对手……你可要小心了,今后东厂将成为锦衣卫的劲敌!师兄若没有别的吩咐,师弟我这就告辞了!”

段飞唯唯颔首,李华向他一拱手,退开两步,转身腾起,转眼便消失了,这小子的轻功倒是练得不错。

就在朝中人事更迭忙忙碌碌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百姓终于松懈下来,大家开始忙着过年啦!

大年二十九正德召集群臣聚了聚,然后年三十放假,新年之初,正德像往常一样祭天拜神、拜祖先,拜母后,召集文武百官聚会同庆新年,新年过后一切恢复正常。

年初四的早上,段飞参加朝会交付圣旨,将自己抄家所得详细列单呈报给正德,报上来的数字是抄家所得连同房屋地契估价约为白银五十三万两,对这个数字,有几个言官表示怀疑,不过段飞都没出声,有几个人蹦出来反驳,段飞拿出数据,表示郭震之所以贪墨其实是为了买炮买船,贪来的银子多半都用于正途,家里才搜出几万两现银再正常不过,东厂还欠着锦衣卫上百万两的买大炮的钱没给呢。

新年一开始就吵个不休,正德在龙座上打了个呵欠,他喝道:“好了,你们别吵了,郭震是糊涂点,不过也是一心为国,朕甚是欣慰,你们这方面若能学着点,朕也不用这么烦心了,钱卿家,郭震一案审得怎么样了?”

钱如京道:“回禀圣上,臣等三司会审,郭震如数招供,就如段大人所言,郭震虽然私自增税,令江南百姓苦不堪言,不过那也是为了支撑筹建海军的庞大开支,并未中饱私囊,臣等觉得郭震可以从轻发落,还请皇上圣裁。”

正德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来郭震也是无可奈何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念在他一心为国,就从轻发落……打发他到皇陵去守墓吧。”

郭震的事就此结束,段飞又出列道:“皇上,微臣最近家里门庭若市,许多人不知何故送礼物给微臣,微臣推据不得,只好全部收下,打算全部卖掉换成银子捐入国库,不知微臣举措是否得当,还请皇上圣裁。”

正德笑道:“区区礼物能卖多少银子?你何不自己留着享用?算是朕赏给你的好了。”

段飞道:“皇上,微臣不敢,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不论礼物多剐,微臣都不敢轻易收受,否则难保何时收成了习惯,到时就麻烦了,何况这批东西价值不菲,若是卖得好了,十几万两银子可就到手了。”

正德讶道:“这么多?都是谁送的?爱卿可将名单列出?”

段飞道:“皇上,微臣没有记录他们的名字,微臣觉得他们都是初犯,还是给他们个改过的机会为好,今后若是再有人送礼到微臣府上,微臣直接将他抓起来交给皇上便了。”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好吧,就饶他们一次,诸位爱卿当以段爱卿为例,谁敢收受贿赂,一旦查出,定不轻饶!”

大家心中都在暗自嘀咕,却齐声答道:“臣等不敢!”

朝会结束,正德带着段飞回到豹房,两人迅速换了便服,在几个改了装束的金牛卫前后保护下,向外走去,路上却遇到了武定侯郭勋,他也身穿便装,正德一声招呼,郭勋也跟着出了豹房。

郭勋向段飞嬉皮笑脸地说道:“段大人,幸会幸会,鄙姓郭,人称郭老三,听说商盟大会将在京城召开,鄙人平时也做点小生意,想亲自赴会见识见识,幸得朱老板邀请,鄙人不请自来,还请段大人见谅!”

第593章 正德大老板

正德与段飞、郭勋三人乘坐着马车,在眀里暗里十几个护卫的护送下,来到四海楼前,四海楼外摆着块大牌子,上边写着‘今日商盟包场,不对外营业’的字样,段飞他们走下马车的时候,早已久候多时的四海楼老板及商盟的几位大佬纷纷快步上前迎接。

段飞抢先介绍道:“朱老板,郭老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四海楼老板丁仪倞,另外五位分别是商盟五大执事中的苏老板、殷老板、黄老板、乔老板、张老板,大家今后多亲近亲近。”

丁仪倞、苏友青、殷德祥、黄素良还有晋商代表乔大元和徽商代表张孝全心知肚明所谓朱老板也就是当今天子,他们心中既忐忑又激动,纷纷依照段飞预先的指点向正德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原来是朱老板和郭老板,真是幸会,楼上都已经准备好,先上四楼再说,招呼不周,还请多担待啊,段大人,这两位贵客就请您多照应了。”

段飞陪着正德刚走进四海楼,顿觉喧嚣之气扑面而来,只见一楼早已坐满了人,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聊着,他们虽然操着不同的方言,交流颇有不便,不过大家都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话题,那便是赚钱!能够受邀前来参加商盟新年大会的都是全国各地说的上话的大商人,大家难得共聚一堂,不好好聊聊怎么对得起段大人给的这次机会啊!

这一层的人多数都是外地来的,没几个认得段飞,段飞引着正德就要向楼上走去,正德却突然说道:“我们别上去了,就在这最下一层,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郭勋立刻劝阻道:“皇上,楼下的人又多又杂,粗俗不堪,我们还是到楼上包厢里去吧。”

正德道:“包厢里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有什么好玩的?要上你们自己上,我就在这里凑热闹。”

郭勋又道:“这下边已经挤满了,哪里还有座位?这些商人刁滑野蛮,想叫他们让位置难比登天,搞不好还要暴起伤人,朱老板还是到楼上去吧。”

段飞笑道:“在下边就下边吧,我也觉得还是楼下比较有意思,照我看挪几个位置也没这么难,这些商人别看有些粗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丁老板,请帮我们匀几个位置,我们打算在楼下凑凑热闹。”

丁仪倞眉头微微一皱,他目光向四周一扫,拍拍脑袋,说道:“这个简单,请段大人和朱老板、郭老板稍候,咳咳……大家请静一静……”

正在聊天的各地商人进店的时候都见过丁老板,做生意的人眼神好,最能认人,见是老板发话,又有商盟几位大佬在旁,他们纷纷关注过来,正说着话的人也纷纷暂停了交流。

等一楼安静下来,丁仪倞向四周拱拱手,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的谈兴了,在下便是四海楼的老板丁仪倞,想必大家都还记得,承蒙商盟看得起,在敝店召开商盟年会,真是丁某三生有幸啊,招呼不周,还请大家见谅,经过在下与商盟五位常任执事商讨,我们几个决定就在一楼主持商盟大会,不知大家同意不同意?”

一楼的商人都欢呼起来,丁仪倞等欢呼声稍歇后笑道:“看来没人反对了,那好,请大家帮忙稍微向四周匀一匀,好在中间摆张桌子,让咱们也有个歇脚的地方,如有不便还请大家见谅!”

丁仪倞的话得到所有人的响应,大家纷纷挪开,很快就腾出一块空间,丁仪倞招呼伙计赶紧摆了张桌子出来,正德瞥了郭勋一眼,得意洋洋地坐了下去,四周的商人都有些惊讶,暗暗猜测起这个没规矩的年轻人究竟是谁家子弟。

苏友青笑道:“忙了半天,老夫也累得慌了,大家都先坐下吧。”

大家顺势坐下,有人问道:“苏老板,你们几位坐这是理所以当,这三位看起来挺面生啊,苏老板何不替我们介绍一下?”

苏友青向段飞投了个询问的眼神,段飞站了起来自我介绍道:“在下姓段,与这位郭老板都是陪这位朱老板来的,朱老板乃是商盟元老之一,他的真正身份是大通钱庄的大老板,大家可要跟他好好交流交流,今后有什么好路子就不愁没有启动资金了。”

听完段飞的介绍,大家看向正德的眼神顿时截然不同起来,正德也志得意满地站起来向四周拱拱手,他很喜欢大家看向他的那种眼神,这与平时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宫女太监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他感觉得到,这些人需要他,正德顿时与这些商人有了股认同感。

商盟能来的人其实陆陆续续早来了,在家过年对这些商人来说并不是很必要,譬如徽商就有个传统,经商在外的,三年才回一次家,而且还不一定是过大年的时候,所以商盟在年初四开大会并没有妨碍他们回家团聚。

苏友青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们同时站起,宣布道:“商盟新年大会正式开始,丁老板,可以燃鞭炮关门了!”

四海楼头一回这么早把大门关上,大门一关,门里头更加热闹起来,苏友青等五人开始主持大会,他们首先总结了这一年来商盟的成就与错失,然后继往开来,对未来进行展望,五人轮番说话,配合衔接得非常默契与流畅,言语中透露出不少信息,一楼的商人们听得非常认真,正德都听得津津有味,郭勋却听得直打瞌睡,无聊之至,倒是许多二楼、三楼,甚至四楼的三人听到消息,都跑了下来站着旁听。

终于几位大佬开场白说完,酒楼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向几位商盟大佬发问,苏友青等一一回答,详细解释商盟的规则和福利等等事宜,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向正德道:“朱老板,你真是大通钱庄的大老板?大通钱庄在苏州、杭州、扬州开展了许多新业务,却都只对当地人开放,让在下千里迢迢白跑了一趟苏州,不知大通钱庄何时才将这些业务扩展到别的地方?譬如说广州?”

正德精神一振,他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问道:“大通钱庄在苏杭杨等地展开的新业务真的那么好吗?值得大家千里迢迢地走一趟?”

那人答道:“若是能像本地人那样贷到银子当然值了,可惜我带着房产地契过去,结果却因为不是本地人没能贷到,路费白花了不说,没有足够资本,还误了件大生意。”

段飞替正德答道:“苏州等地大通钱庄的贷款业务只针对本地人是有原因的,外地来的人身份难以确认,信誉难以积累,贷款难以回收,总不能时时刻刻派人千里迢迢去催债吧?等改革逐步深入,大通钱庄也会慢慢将这个业务拓展开,请大家耐心等候。”

那人叹道:“还要等多少年啊,听说朝廷里支持改革的人不多,若不是段大人一力支持,这改革哪天夭折了都说不清。”

另一个商人道:“那可不一定,听说大通钱庄有皇家背景,不知是真是假,朱老板你也姓朱,不会是哪位皇亲国戚吧?”

正德呵呵笑道:“大通钱庄有皇家背景不更好吗?总比没有背景强吧?保不准哪天就倒了,大家存的钱岂不就没了?大家说是吧?”

那商人笑道:“若真的有皇家背景就好了,可惜大家都只是听的传说,无人出头确认一下,大家心里不免有些踌躇,不敢把钱存进去啊,若大通钱庄是当朝皇上开的才好呢,大家说对吧?”

大家纷纷应和,都说若是大通钱庄确定有官方背景的话,大家都会更加信任,把更多的钱存进去的,听到大家的话,正德踌躇了一下,他霍然道:“大家猜得不错,大通钱庄确实有皇家背景,我就是当今天子正德皇帝!大家放心存钱进去吧,存多少取多少,朕只收些手续费,绝不会亏了大家一文钱的!”

四海楼霎时安静下来,不过只安静了短短一瞬,然后便轰地一声便闹开了。

正德一时兴起将自己身份暴露出来,结果他成了商盟大会中最受欢迎的人,正德兴致勃勃地跟各地商人们聊着做生意的话题,他侃侃而谈,段飞则跟着他不停帮他补漏,或是纠正他的许诺,许多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正德就答应人家了,这不是乱来吗?

虽然麻烦多多,不过看到正德跟商人们聊得这么开心,段飞还是很高兴的,大明一贯抑商,若是能从正德朝开始提高商人的地位,相信资本主义的火种很快就能在大明的土地上到处生根发芽,蓬勃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皇帝来到四海楼参加商盟大会的消息迅速传到二楼、三楼、四楼,所有前来赴会的商人都跑下楼来,恨不得挤到正德身边,沾点皇气。

大家开心地聊着,正德精神一直不错,段飞暗暗放下心来,近一年多来朝廷施政得宜,尤其是改革开放的那几个试点城市情况都非常好,商人们赞誉有加,正德听着也舒心,他频频向段飞投去赞许的眼神,让郭勋心里直犯酸,突然,正德凑过去,低声对段飞道:“段爱卿,朕想去江南亲眼看看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这事你可得替我想个办法,朕一定要去,开春就去!”

第594章 重修内阁

商盟年会第一天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因为正德临时改变主意而导致原定的计划全乱了套,拍卖也只能推迟,正德意犹未尽地从四海楼出来时都已经是戌时正了,满桌的酒菜也没吃几口,倒是酒喝了不少,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醉醺醺的。

随着走出酒楼送行的人排成了长队,段飞叮嘱了苏友青等人几步,便让他们把跟来的人都劝了回去。

如今正是京城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正德乘坐的车在闹市中缓缓行进着,在颠簸中正德幽幽睡去,突然嘴里喃喃地说道:“段爱卿,郭爱卿,朕要下江南,朕要去岭南,朕要走遍大明,朕还要出海去玩,你们谁能达成朕的愿望,朕就……就封王封地!”

段飞和郭勋对望了一眼,只见郭勋眼里闪耀出热切的光芒,段飞微微一笑,道:“郭候爷可要加油哦,这事难度太大,我就不掺和了。”

郭勋嘿嘿笑道:“是啊,难度太大了,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候爷,是在没辙啊。”

郭勋言不由衷,段飞也不点破,他微笑道:“皇上打算开春就下江南,这未免太急了些,其实这事缓一缓的话倒未必就办不到……”

郭勋两眼一亮,急忙问道:“段大人,莫非你真有办法?”

段飞点点头,说道:“这事说难不难,重要的是说服皇上做出一些改变,这倒是有些困难……唉,搞不好会惹得龙颜大怒啊。”

郭勋问道:“段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倒是告诉我啊,大不了未免一起联手说服皇上,封不了王大家一块封伯爵也好啊。”

段飞笑道:“封不封王我并不太感兴趣,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郭候爷喜欢的话尽管努力,我绝不会与你争的,其实皇上要想经常能够出巡外地,唯一的牵挂便是朝政,倘若郭候爷能劝得皇上稍稍放点儿权给内阁,皇上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外出巡游了。”

“大胆!”斜倚在车中打着酣的正德突然睁开眼睛,他目光凛然的向段飞望去,说道:“段飞,你竟然胆敢胡言乱语,谁给了你这么大胆!”

段飞早知道他一直在装睡,闻言脸上装出惶恐的模样,急道:“皇上息怒,请听微臣解释。”

正德哼了一声,道:“说!”

段飞道:“皇上,有得便有失,万事难有完美,皇上究竟是觉得完全亲政最重要……还是觉得稍稍将一些麻烦而且又没什么意义的权力下放给几位内阁大臣,而自己则从繁杂的内政中脱身出来,可以恣意出游更好呢?”

正德紧追着问道:“何谓麻烦且又没有什么意义的权力呢?”

段飞道:“皇上,您每天反反复复做的那些就是麻烦且又没啥意义的事,何不将其中绝大部分交给几位内阁大臣去办,不论得失都是他们的事,他们办得好,皇上也有面子,他们办得不好,皇上直接撤换掉就行,如此一来,皇上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游玩了。”

正德皱眉道:“朕当年也曾将这些‘麻烦且没有意义的事’交给别人去办,可惜那人最后却选择了造反,段爱卿你有何良策避免呢?”

正德说的那个人就是刘瑾,当初刘瑾掌有披红之权,可以替正德处理多数朝政,曾经权倾一时,朝中文武百官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他的门生,最后这家伙居然打算谋逆,结果死得很惨。

段飞道:“皇上明鉴,那只是权力过度集中以致滋生了某人的野心而已,皇上何不将内阁扩充为五至八人,那些繁杂而重复的政务就交给他们几个人去办,每一道政务都必须他们几中至少六人以上通过才能实施,如此一来就可避免权力过于集中了。”

正德两眼一亮,说道:“扩充内阁?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倘若内阁成了铁板一块朕又该如何是好?”

段飞道:“皇上,您最重要的是手握军权啊,只要军队掌握在手中,又何惧他们联手?再说皇上还可以设定内阁任期为五年,至多只能连任一次,也就是十年,另外还有东厂与锦衣卫在旁监督,还怕他们能跳出皇上的掌心吗?”

正德兴奋起来,不过想了想,他又说道:“不妥不妥,内阁不能掌军权,这是应该的,不过如此一来若是朕身在外而某地起了战事,一时消息传递不畅,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段飞苦笑道:“皇上,所以微臣说天底下没有完美无缺的事了,皇上想到南方巡游又担心误了国事,除非先解决了北方的威胁,到时候就可以安心地南巡了,地方上少有动乱,就算有,情报传递耽搁几天也误不了什么大事。”

正德陷入了沉思,他喃喃地说道:“朕明白了,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啊……”

段飞松了口气,抬起头向郭勋望去,只见他眼里妒色一闪而逝,段飞微微一笑,道:“郭候爷,这件事还需你大力推动才有可能迅速办到,这可是大功一件哦!”

郭勋精神一振,问道:“啊?我该怎么做?”

段飞道:“候爷需要做的就是宣传造势,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向皇上进言,让皇上恢复太祖时的内阁旧制……朝中的官儿们不是经常将祖制挂在嘴上吗?这一回就遂了他们的意好了,太祖当初废宰相而建内阁,为的不就是分散权力让自己过得悠闲些么?候爷只需上书劝皇上恢复内阁的权力,并将内阁扩张,这是文武百官乐于见到的,郭候爷只要折子一递上去,就等着好消息吧!”

郭震惊疑参半地说道:“段大人影响力比我大得多,既然好处多多,为何段大人不亲自办这件事呢?”

段飞悠然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到的,开春的时候我还要去江南剿倭呢,哪有时间留在京城和他们磨啊,郭候爷精明能干,这件事交给郭候爷来办再妥当不过,皇上,您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有所决定,微臣也会尽量配合,皇上不妨先试试,届时可以先在宣府、大同等距离京城较近处玩玩,等解决了北方的威胁后皇上再玩遍天下好了。”

正德眼里闪耀着回忆的光芒,宣府、大同,那里有他许多美好的回忆,看到他如此神情,段飞心中便有了底儿,这事能成,内阁制的改变与进化,说不定不用革谁的命便能将大明从封建帝制转变成君主立宪制,到时候大明将重新超越当代任何一个国家,雄踞于东方成为一个谁也不敢轻视的大帝国,当然,这里面还有许多变数,还有许多必须的阵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段飞在改革的浪潮中需要竖立一个新的榜样,新的弄潮儿,将那些风险推到他的身上,郭勋无疑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第二天商盟大会改在城东的旧太仓举行,这里成了百家争鸣的会场,各地商人纷纷各抒己见,大家一起讨论做什么、怎么做更赚钱,正德早朝后再次来到现场,这一回他身穿皇家常服,将大会推向更高|潮,最后举行了拍卖大会,将郭震家抄来的东西还有段飞收到的礼物一起拿来拍卖了,拍卖会异常热闹,谁敢不给皇上面子啊,拍得的都是天价,正德一时兴起把自己手上戴的扳指还有腰上的玉佩都摘下来拍卖,最终这两件东西分别给晋商代表乔大元和徽商代表张孝全重金买下,大家是皆大欢喜。

正德平白赚了一大笔,心中很是欢喜,他甚至萌生了将皇库中那些用不着的东西都拿出来拍卖的想法,不过这个主意刚说出来就被段飞打消了,这事可一不可再,偶尔玩玩还行,哪能变成惯例啊,皇家脸面全无不说,东西多了也就不值钱了,抢钱也不能这么整啊。

商盟大会又是在戌时中才结束,段飞先送正德回了豹房,返回家中的时候听门子道:“老爷,有个姓严的小官,是什么翰林院编修,他已经在会客房中等了老爷快半天了,赶都赶不走,老爷见是不见?若是不见,这寒冬腊月的,小的倒要看看他能熬得过一晚不。”

段飞笑道:“还有人敢来找我?这小子带了什么礼物来?你们赶他走的似乎他怎么说?”

门子道:“他两手空空,除了一张普普通通的拜帖外啥都没带,倒是在客房里吃了不少糕点茶水了,我们暗示他老爷暂时不会回来,让他回家等候,他说非见老爷不可,哪怕等上一年也要等到老爷回来,小的们都觉得这家伙是打算赖在这里吃白食呢。”

段飞笑道:“看来这家伙有点意思,你去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叫他到中堂见我。”

“中堂?”门子诧异的反问一句,然后才去了,段飞施施然走入中堂,过了一阵,门子领着一个个子高瘦的人跨入中堂,门子还未开始介绍,那人已上前两步,向段飞一揖道:“下官翰林院编修严嵩,参见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大人!”

第595章 清官严嵩

“你就是严嵩?”段飞仔细向这个历史上著名的权奸望去,只见他年约四旬、身材高瘦、面容清矍,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狡猾奸诈样,瞧他那张马脸,倒跟个贫下中农似的,有些苦相,这人咋就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权奸之一了呢?

严嵩听到段飞的话后眉毛挑了挑,答道:“下官便是严嵩,段大人从何得知下官贱名?”

段飞呵呵一笑,说道:“严大人为何非要见本官不可?还说什么等上一年也要等到本官回来,究竟所为何事?”

严嵩也未在意段飞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他慨然答道:“那不过是托词,下官今日是来向大人毛遂自荐的。”

段飞笑道:“毛遂自荐?严大人找错人了吧?你该找皇上毛遂自荐才对,找我有什么用呢?莫非严大人不想继续在朝中当官,打算投入锦衣卫门下?”

严嵩道:“非也非也,大人误会下官了,下官此来,是替天下百姓向大人请命的。”

段飞哦的一声,讶道:“严大人要替天下百姓向本官请命?这话从何说起?严大人请解释一下。”

严嵩感觉段飞语气有些讥诮意味,他也不以为意,肃然道:“段大人在苏杭杨等地大展拳脚改革开放,成效显著,为何不顺势推广及全国呢?下官正是为此而来,下官要替天下百姓向段大人请命,请段大人向皇上提议,迅速推广改革及全国,惠及天下百姓啊!”

段飞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严大人如此热心为天下百姓请命,却忘了替本官考虑考虑,在一府一州搞试点容易,要推广开难度何止大了十倍百倍,严大人不会是想害本官吧?”

严嵩急道:“下官不敢,是下官考虑不周,请大人见谅,大人,改革一下推广及全国确实有些困难,尤其是土地改革一项,定然会激起极大的反应,不过大人也说了,在一府一州实施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下官不才,愿意替段大人效犬马之劳,回江西老家替大人将改革的好处推广及江西,下官恳请大人鼎力支持!”

段飞微笑道:“你想回江西?好像如今规定不能回籍贯所在为官吧?严大人,你是真的替百姓着想,还是借机某个外放的官当?本官对你毫无了解,是在不敢轻易将如此重任托付给你啊。”

严嵩对段飞极其明显的讥诮语气毫不在意,他慨然道:“下官明白大人的心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下官可以等,只要段大人记得有下官这么一个可以用的人就行了,下官打扰良久,就此告辞。”

严嵩转身就要走,段飞道:“严大人且慢走,眼下就有件艰难的事,不知严大人敢不敢挺身而为之……”

严嵩霍然回身,向段飞深深一揖,说道:“请大人示下。”

段飞道:“今天武定侯郭勋向皇上建议……说要扩充内阁,让内阁负责处理那些繁重的政务,好减轻皇上的压力,请严大人替本官分析一下,此议可为么?”

严嵩一愣之后面露惊喜地说道:“此事大有可为,段大人,皇上听到此议后有何反应?”

段飞道:“皇上似乎也有些意动,不过本官却有些犹豫……”

严嵩道:“大人,不要犹豫了,趁热打铁啊,这件事不要给郭勋抢了去,段大人在朝中没有奥援,凭借此议,既可博取外庭好感,又能获得皇上欢心,此乃一矢双雕的妙计啊,唯一不满的只怕就是以张锐为首的内庭了,段大人有何犹豫之有?莫不是……嗯,还请段大人将此议详细向下官言明,下官这就立刻回家仔细斟酌,明日早朝时就向皇上上书,朝中百官定会一呼百应,只要皇上不反对,此事大可定矣。”

段飞见他比自己还要激动,微笑道:“好吧,你不妨试试,这个扩充内阁替皇上分忧之议本官还只有个大概构架,简单说来就是……”

段飞将自己记得的一些东西大概讲给严嵩听,虽然很简陋,而且有些地方不合时宜,但是严嵩却听得两眼直放光,对他来说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要知道外庭自明太宗朱棣靖难以来一直斗不过内庭,若是按照段飞的建议,新内阁将彻底压倒内庭,成为皇权之下最强的力量,这番争斗中定有许多机会崭露头角,他严嵩出头之日不远了!

大明历史上外庭能压倒内庭的时间不长,其中有一半要算在严嵩头上,在他擅权的二十年里,明世宗根本就没上过几天朝,多数朝政都是严嵩把持,新内阁制对严嵩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段飞送走了心情激动的严嵩,想了想,他派人去通知王佐,要他注意严嵩此人,并将严嵩的资料尽快送给他过目。

第二天段飞没有参加早朝,就在朝中因为严嵩一纸奏折引起惊涛骇浪之时,段飞却拿着严嵩的资料反复玩味着。

严嵩,字惟中,号勉庵等,成化十六年(1480年)生,袁州府分宜县人,弘治十一年乡试中举,孝宗弘治十八年(1505年)会试考中二甲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旋丁优归里,在其家乡钤山之麓建钤山堂隐居读书8载,著《钤山堂集》,又总纂《正德袁卅府志》,诗文峻洁,声名愈著,明武宗正德十一年(1516年),还朝复官,执教过宫中内书堂。

严嵩出生于寒士家庭。自小学习声律,少年聪慧,入翰林院后阁臣李东阳在内的不少士大夫对他都颇为推崇,刘瑾当朝时首辅河南人焦芳排挤江西人,严嵩遂以病请归,在乡下过着清贫的生活,正德十一年还朝副官,他对朝政颇多批评,关心民间疾苦,针砭时事,指责正德轻信妖僧妖道误国等等,赫然就是一个清得不能再清的清官。

段飞把严嵩的资料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出这家伙贪婪和擅权在何处,不过想必这家伙一直在翰林院里,根本没有机会贪污擅权,又或者执掌高位之后才受不了诱惑成了个大权奸,总而言之如今这个严嵩看来还是挺靠谱的一个人,用他对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坏处。

“大人,朱师爷来了。”前来给段飞报信的金牛亲卫江辉挤眉弄眼地说道。

自从石斌等几个被段飞打发到基层去锻炼之后,华明从锦衣卫中挑了四个年纪跟段飞差不多的小子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这个江辉是其中最活泼的一个。

如今谁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朱师爷就是永福公主,她经常跑来找段飞,也不知道帮上了啥忙,总之每当朱师爷来了,段大人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家都喜欢上看英明神武的段大人笑话了。

听到朱师爷来了,段飞皱了皱眉,把手里的资料放了下来,说道:“请她进来吧。”

永福公主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似模似样地向段飞一揖,道:“段大人,你让我打探的消息我已经打探到了,你怎么奖赏我啊?”

段飞摆摆手,江辉等急忙退下,书房里没外人的时候段飞才道:“公主殿下什么没有,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拿得出什么能入公主法眼的东西。”

永福公主笑道:“有,多的是呢,段大人,听说你开春又要下江南,你带我去好不好?”

段飞摇头道:“拐带公主出京,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请恕微臣不敢,公主要么去请皇上下旨,要么另作打算吧。”

永福公主撅着嘴道:“哼,我就知道你会找借口推诿的,算了,皇兄自己都出不了京,他哪有心思来管我,我早些时候进宫向皇太后请安,顺便找皇嫂淑妃娘娘聊天,你猜淑妃娘娘跟我说什么了?”

段飞追问道:“她说什么了?”

永福公主道:“她说……她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对她冷落了下来。”

段飞等了半天才得到这么个答案,不由气道:“这算什么,这个答案有等于无,你这个小探子看来不管用啊。”

永福公主得意地说道:“虽然她没告诉我什么,不过我可不是白跑一趟,我偷听到她身边那两个小宫女说话了,她们说皇上就从来没碰过淑妃,淑妃娘娘至今还是完璧呢。”

段飞睁大眼望着永福公主,永福公主给他瞧得脸上一热,说道:“你瞪着我干什么?”

段飞摇摇头,打消了调侃她的念头,说道:“你偷听到淑妃身边两个宫女说的话?是哪两个宫女?是淑妃带入宫的那两个宫女,叫小蜻和小蝶的吗?”

永福公主点点头,回忆着说道:“好像是叫小蜻和小蝶的。”

段飞沉吟了一下,以小蜻和小蝶的精明,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乱说被人偷听,定是故意让公主听到的,她们知道公主与段飞关系不错,这消息迟早会传到段飞耳里,不知道这是她们自己的主意还是青青的主意?他想了想,又问道:“你还留意到什么吗?”

第596章 天意如此

永福公主想了想,说道:“好像没什么了,本来我想邀青青姐姐过完年编个舞去文工团教大家的,没想到青青姐却拒绝了,后来出宫的时候,刘公公悄悄地跟我说,如今青青姐已经是皇妃了,不能再随意出宫,今后看来只能请她编舞,我学会了再去教大家了。”

段飞沉吟道:“嗯,我知道了,师爷辛苦,可以下去休息了,想好了要什么奖赏再跟我说吧。”

永福公主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管,我要你陪我和苏蓉姐姐带着宝宝出去玩,快点走啊!”

朝中形势随着严嵩那一纸奏折发生了巨大改变,朝中百官多数力挺改革内阁的议案,少数表示反对的都是投靠了张锐的人,这点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文武百官众口一词的声浪中。

张锐也没闲着,他感觉到了严重危机,上蹿下跳地试图阻止内阁改组,他日夜派人在正德身边哭诉,又亲自来找段飞,诘问段飞为何出尔反尔,竟然出此绝后计,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面对张锐的诘问,段飞显得很坦然,他微笑道:“张公公何出此言呢?本官哪里做出了有违约定的事?改革内阁本是武定侯郭勋的主意,本官不过是见皇上颇有嘉许,因此才先走一步而已,这事皇上若是肯点头谁又能拦得住呢?张公公你说对吧?”

张锐岂是这么好欺瞒之辈?他恨恨地对段飞道:“好,段大人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走着瞧!”

“张公公且息怒……”段飞笑道:“张公公,只要你告诉我郭勋与那个道士邵元节究竟在捣什么鬼,我便替公公想个法子让皇上回心转意,至少……拖延一下还是轻而易举的,这种事拖来拖去也就拖没了,张公公觉得这个交换的条件如何?”

张锐阴笑道:“原来段大人并非一切都在掌握中啊,也罢,咱家便将郭勋那点事告诉段大人,也好叫段大人睡个安稳觉吧,段大人想必是知道的,皇上最近两年开始忧心后继无人的事,经过一再努力,甚至在宫中大肆播种,却始终没有结果,太医查来查去查不出究竟哪出了毛病,郭勋这小子就向皇上推荐了龙虎山道士邵元节。

这个道士似乎真有点神通,刚入宫面圣就预言不久后要打雷下雨,没多久还真的应验了,本来好好的晴空万里,居然转眼间便乌云密布雷声大作,皇上于是对他深信不疑,向其请教深耕播种之术,邵元节装神弄鬼地替皇上查探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望闻问切的那一套,只不过搞了些花样,就把皇上哄得又多信了他三分……”

段飞耐心地听着,这些事情他已经知道,真正的重点还在后头,果然,张锐终于说到了重点,只听他道:“皇上向邵元节问起正事,邵元节一开始还装作忌讳如深的样子不肯说,最后被皇上威逼才终于说出真相,他说皇上犯了逆天之行,以至于注定无后,不过只要多加修炼,同时弥补从前的过失,依然有机会获得上天的原谅得到子嗣,这不就是满口谎话么?偏生皇上就信了个十足,开始拜天师修炼什么龙虎山双修术,段大人不是说过这世间没有神仙么?若是段大人能戳穿邵元节的谎言,定能让郭勋那个白痴死无葬身之地!”

段飞没有理会张锐的挑拨,他疑问道:“皇上是因为忧心无后才开始修炼的?这倒是可以说得通许多事,不过……皇上修炼之后既然连女道士都享用了,为何却冷落了淑妃呢?”

张锐笑眯眯地说道:“段大人是在替淑妃打抱不平么?这事另有内情,不过段大人问的只是郭勋那点事,淑妃的事嘛……段大人可以自己去问皇上或者淑妃的呀……”

张锐始终没有松口,段飞也不敢深询,以免张锐起疑,这件事始终没搞明白,转眼便过了几天,内阁改制的事还没有搞出个头绪,正德却兴致勃勃地派人给段飞传旨,他要给段飞和苏蓉办喜事!日子就定在元月十六!

段飞算是了解正德的脾气了,这一回也给闹了个措不及防、手忙脚乱,正月十六眼看就要到了,这婚事还啥都没准备呢。

不过圣旨既然下了,也就没法改了,好在人多好办事,正月十六那天段府里还是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喜事,正德亲自来到段府主持婚礼,并当场敕封苏蓉为三品诰命夫人,当场羡煞了来贺的所有人。

苏蓉虽然淡薄名利,不过这一天依然喜气洋洋,毕竟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原本还担心有人会来大闹婚礼现场,不过直到拜过天地也没有人来闹事,想必正德的突发异想也让某人措手不及了吧。

苏蓉被送入洞房之后新郎官遭到了来吃喜酒的人群起而攻,好在段飞早已不是当年滴酒不沾的宅男了,他来者不拒,反倒将许多人灌醉,正德的酒量也出奇的好,他陪着段飞喝到了最后,兴致高昂地挽着他的手,笑道:“段爱卿,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朕也很开心,你的那个建议很好,挑的人也很好,那个严嵩……朕很喜欢,朕打算重用他,段爱卿你说怎么安排他好呢?”

段飞对严嵩还未能放心,他建议道:“皇上,虽然严嵩颇具才能,不过此人常说‘禄不逮养,学未有成’,依微臣看来,此人不可轻易重用,皇上不如给他个闲差,先放个一两年,观察一下其秉性再说。”

正德点点头,想了想,说道:“国子监祭酒怎么样?这个严嵩写得一手好字,奏折写得文采斐然,去国子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国子监,那不就是明朝的清华北大吗,国子监祭酒也就是北大校长,将这一代权臣放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段飞想了想,说道:“嗯,暂时就让他去国子监吧。”

正德笑道:“段爱卿你这一次真的替朕办了件大好事,一旦改革成功,朕就可以四处出游了,真希望那一日早些到来啊!”

段飞劝道:“皇上,做任何事都不能急躁,何况如此大的事呢?稍有思虑欠周便会给今后留下极大的麻烦,皇上还是耐心一些吧。”

正德轻叹一声,转首问道:“段爱卿,上次你说你还要下江南剿倭,倭寇去年不是已经剿灭得差不多了吗?”

段飞答道:“皇上,去年微臣击溃的只是宗设这一股倭寇,而且功亏一篑并未完全剿灭,贼首宗设逃走不说,他还带走了一批人和船,经过一冬的修整,说不定又已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宗设此人睚眦必报,若是咱们疏忽大意,宗设定会卷土重来,在江南造成极大的祸害,况且倭寇岂止宗设一股,因为大明海防羸弱,倭寇将大明沿海岛屿占去,来往劫掠极是便利,还有些假倭混杂其中趁火打劫,微臣此去定要将这些真倭假倭一举剿灭,保大明东海之平靖方才还朝。”

正德赞叹道:“满朝之中唯有爱卿才有如此本事,也唯有爱卿才会如此为国着想,爱卿要去便去吧,朕预祝你马到功成,剿灭倭寇永保大明东海太平!”

段飞道:“皇上,倭寇是杀之不绝的,除非杀上日本岛去将日本人杀绝了种,况且倭寇杀完还有西洋海盗,还有假倭,真正能保大明海疆太平的,是开放的国策还有强大的海军,只要拥有这两样,咱们大明的海疆定能长久太平,纵有战乱,那也是在海上,或者在敌国的疆土上,咱们大明的根本将永无战火之祸。”

正德听得悠然神往,他坚定地说道:“爱卿说得好,将战火燃烧到敌国的疆土之上,保咱们大明的根本永无战火之祸!爱卿去做吧,朕会永远支持你的!”

段飞趁着正德高兴,突然说道:“皇上,今日是微臣大喜之日,微臣不禁想起当初皇上纳妃……听说皇上很少去陪淑妃娘娘,不知所为何故?”

正德眼神怪怪地向段飞瞅过来,反问道:“朕喜欢跟哪位爱妃在一起你也要管?”

段飞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有些奇怪,皇上纳妃之前跟她还挺合得来的,为何婚后突然不喜欢她了?莫非……”

正德神色怪异地笑道:“不要乱猜,她很好,朕也没变,只不过……朕听那个邵元节讲道之后突发奇想,打算暂时不去见淑妃,以免影响了心境,等朕修炼有成之后再去找她,到时候定会大功告成……”

段飞道:“原来如此,微臣明白了,原来不是皇上不想去见淑妃,而是担心她的吸引力太强,影响了修炼啊……”

正德和段飞相视而笑,不过段飞可没全信正德的话,瞧他那样,显然这事别有内情,否则他既然可以跟女道士鬼混,为何又不能跟青青同房?不过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段飞也没奈何,只好照样信了。

段飞大婚之后依旧忙碌着,永福公主几次来找他结果反被他拖着去干活,载着王守仁无限期望的一期每日新闻也带着墨香面世,王守仁推出的第一篇心学文章名叫《知行合一》,一经推出便引起学术界的轩然大波,一场学术争霸战不可避免。

就在王守仁在朝廷内外都忙成一团的时候,段飞带着对苏蓉和儿子的满腔思念,重新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第597章 剿倭之议

段飞这一次直接从天津出海,乘坐巨舰顺风直下,速度比在运河中慢悠悠地走着要快许多,他没有再去苏杭杨,而是直接来到宁波,一停就是好几天。

自有人带着圣旨发往苏州,就如段飞当初与正德商讨的那样,调桂萼入京任詹事府兼学士,桂萼欢天喜地得入京去了,给段飞送了封信来,信中对内阁改革大声叫好,内阁扩充并且限定担任内阁的时限,对他们这些新人有莫大的好处,所以桂萼很感兴趣。

段飞在宁波呆了几日,锦衣卫内勤部负责人江悦亲自赶来相见,他这两三个月一直在江南四处活动,有时甚至直接乘船出海,获取了大量第一手的情报,赶到之后便将情报一一向段飞解说。

当段飞的亲卫江辉来报说有人持贴前来拜访的时候,段飞正站在一张大明东南沿海沙盘地形前,认真思索着。

他接过江辉递来的拜帖,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何海的帖子,他微微一笑,说道:“何海是本官幼时的玩伴与过命的兄弟,今后他若是来找我,不用再通报了,直接带他来见我好了。”

江辉答应一声,目光却向段飞背后望去,脚步迟疑着不肯挪开,段飞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江悦向他拱手道:“大人请勿见怪,江辉是卑职的堂弟,已经快半年没见了,江辉,你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江辉苦着脸说道:“大堂哥,你一直没回家,你娘想你都想病了,你啥时有空回家一趟吧。”

江悦道:“这事我知道,不过我重任在身,一时走不开啊,等江南的事情办完我才能回去。”

段飞道:“江悦你娘病了?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说?还有江辉你也是,倘若你们早点告诉本官,本官也好另外安排啊,江悦,你尽快将手头的事交给别人,回家去探望你娘吧。”

江悦道:“大人请放心,我娘没什么大碍,病已经好了,相对而言江南剿倭的事更加重要,这些事都是我一手操办的,我怎么能说走就走?还是等剿倭行动大获成功的时候再说吧,小辉,你还不快去将大人的客人请进来?”

“哦……”江辉退了出去,不一会便将何海带了进来,何海刚叫了声飞哥,突然看到段飞身后的江悦,他的脚下不由稍有迟疑,江辉朝他一笑,道:“原来大人的兄弟就是何老板,这下卑职就放心了。”

段飞哦地一声,问道:“你放心什么?”

何海苦笑道:“飞哥,我跟这位江大人也算熟人了,最近江大人对我的生意很感兴趣。”

江悦笑道:“何老板若是早说是大人的兄弟,在下又岂敢的得罪?在下还要多谢何老板高抬贵手,放过了我那两个属下哩。”

两人的对话让段飞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他笑道:“原来如此,如今改革开放已成定局,剿倭就在眼前,何海的身份也不再是绝密,他确实是我的人,早就是锦衣卫的一份子了,江悦你今后不妨多照顾他一下,他的身份你暂时还要替他保密。”

江悦笑道:“没问题,何老板在海里比我吃得开,说不定我还要何老板多多照应呢,何老板此来定是为大人查到了更多我们外情部难以查得的情报,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啊?”

何海点点头,说道:“我确实有些收获,不过看样子其中大部分已经用不着我说了……”

何海的目光在看着段飞面前的那个大沙盘,这东西细致入微地将浙江、福建、广东沿海岛屿以及北港(今台|湾岛)都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出来,许多岛屿上还插着块用狗皮膏药做的旗帜,何海如今对东海沿岸岛屿了如指掌,只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那些膏药旗其实是标注着有倭寇的岛屿。

另外还有许多岛屿上插着其他写着字的小旗,都是东海上较有实力的海盗或者海上私商的据点,其中包括在北港南部插有一支海字的旗帜,海字下边写着两个小字:大湾,那里正是何海在海上的最大基地。

段飞笑道:“东海地形局势图就在眼前,你捡些这里没有标注或者有误之处说说吧。”

何海点了点头,说道:“锦衣卫的情报果然厉害,基本上东海的情况已经很齐全了,不过……看陈钱山周围的布局,大人是打算围攻陈钱山了,不知情报中陈钱山倭寇有多少人?宗设又在何处?”

段飞哦的一声,看了江悦一眼,说道:“外情部传回的情报说原本据于羊山的倭寇已经随同宗设逃到了陈钱山,据此为凭,苦苦熬过冬天,打算东北风起的时候就南下劫掠,怎么?这情报不对吗?”

何海道:“这情报在几天前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如今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据我所得的情报,宗设知道大人打造了一支强大的舰队,心知大人必会抢在东北风吹起之前就会派船去打他,所以他已经提前出动,朝宁波来了,大人若是现在派船去陈钱山,不但会扑空,而且正好让宗设趁虚而入,锦衣卫虽然精锐,却不可能处处防御,宗设在陆地上依然有许多眼线,到时候他在那些奸细的指引下四处劫掠,大人就不好办了。”

段飞皱眉道:“如今海风未起,宗设靠什么航行那么远?他如今已经到什么地方了?”

何海道:“大人,如今的船风向已不是问题,又是在近海,至多也就是快慢的区别,宗设是五天前离开的陈钱山,我得到消息后亲自带着腰牌上岸想发出警报,结果听说大人已经来到宁波,于是急忙赶来,希望还来得及。”

段飞沉吟道:“你没收到我给你的消息?嗯……宗设五天前离开陈钱山,照你推算,他现在该到达什么地方了?”

何海苦笑道:“大海茫茫,谁知道他会去哪呢?不过……我怀疑他会回羊山去躲着,等探听到大人的船已经出发前往陈钱山的时候,他便会驾船与大人擦肩而过,直扑宁波或者其他地方,除了锦衣卫和大人之外,宗设对各地卫所可是不屑一顾的。”

段飞望着空荡荡没有插任何旗帜的羊山,说道:“宗设他真的会再回羊山?这果然是出其不意的妙计,羊山本来就是他的老巢,附近水域极其复杂,没有熟悉的人带领很容易触礁,郭震就是栽在羊山的,宗设确有可能回到那里,再打本官一个措手不及……”

江悦道:“大人,既然宗设有可能躲在羊山等候消息,不如咱们先封锁消息,然后直扑羊山,若是没有发现,我们再前往陈钱山如何?”

段飞摇头道:“封锁消息?如今海上船来船往,咱们的舰队又是那么醒目,想不为人知的出动实在不太可能,若是再来一招诱敌深入只怕宗设又不会上当,嗯……我得好好想想……”

何海建议道:“大人,不如让我的船去吧,如今宗设已不复当年之勇,我手下又有人熟悉羊山水域,出其不意拿下羊山应该不成问题。”

段飞摇头道:“区区宗设并不放在本官心上,本官大张旗鼓想去剿倭只是想拿倭寇练练兵而已,真正的敌人在南边,在屯门岛和满刺加啊!”

何海一愣,随后赞叹道:“大人高明,如今的倭寇我都没放在眼里,何况大人呢,占了满刺加的那些佛郎机人的确是真正的劲敌啊。”

段飞思索了一下,还未有决定时江辉又跑了进来,说道:“大人,浙商乌海雁投帖来访。”

段飞笑道:“这才是得到消息赶来的人呢,江辉,快去将他请进来。”

不一会乌海雁快步走了进来,他看到江悦和何海时愣了愣,江悦早有准备,他笑眯眯地说道:“大人,您守密的功夫可真厉害,这位乌老板,不用说也是跟卑职很熟悉却又从未见过的一位老熟人了。”

乌海雁向段飞和江悦分别一揖,然后说道:“江大人,咱们的事暂且靠后再说,段大人,草民得到消息,宗设已带着十多条船的倭寇离开了陈钱山,陈钱山里只剩下些老弱和抢来的妇孺,据草民所见,宗设是打算趁大人兵发陈钱山的时候趁虚而入洗劫江南,草民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赶来,希望还来得及。”

段飞讶道:“看来你也没有收到本官送去给你的消息了,你们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相告,可见你们对大明之忠诚,本官十分感佩,江悦你猜得不错,乌老板就是四大海商之一的老乌龟,乌老板,如今江悦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与他联系,还有这位,本官得隆重向乌老板介绍,他名叫何海,是本官自幼便一起玩耍的挚友、兄弟,也是跟你家老三有过争执的海子,你们都是同道中人,可要好好聊聊。”

听到段飞的话,何海和乌海雁都双眼放光地向对方望去,而江悦望向他俩的目光则像是见到了鱼腥的馋猫……

第598章 奋勇争先

何海与乌海雁随口道了几句幸会,乌海雁又向江悦一揖,请他今后多多照顾,大家说过场面话之后乌海雁又焦急地向段飞道:“大人,如今宗设等倭寇动向不明,大人可要及早准备啊。”

段飞笑道:“所以本官说你跟阿海是志同道合要好好叙叙嘛,阿海也是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也同样没有接到本官传给你们的讯息,宗设带着大半倭寇离开陈钱山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正在分析宗设可能的动向,你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吗?”

乌海雁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人听到消息之后依旧如此镇定自若,宗设离开陈钱山之后杳无消息,不过小人已经派出几十艘小货船,命他们分散开沿着各海岛向前捞网似搜索,不出三日,定有确切消息传来。”

段飞思索道:“沿着岛屿捞网式搜索?这样固然可以大大增加找到宗设的概率,不过危险也很大,一旦接近宗设等藏匿地的船只被宗设发现,小货船岂能逃得过海盗船的追杀?”

乌海雁慨然道:“只要能剿灭宗设,这点损伤是值得的,派出去的人都是小人亲自挑选出来的,他们都明白这次航行会有危险,倘若出了事,他们的家人都会得到一笔厚恤,小人定会照应他们一辈子的。”

段飞看了他一会,终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本官就放心了。”

乌海雁打的主意很简单,他派手下伪装货船经过各个可以住人的小岛,若是找到了宗设而没有被其发现,情报自然会传回,若是被宗设发现并追上杀死,因为每条船的线路都是固定的,在固定的聚会地点发现少了哪艘船,便可以大大缩小目标范围,或者通过更有效的交叉行进方式,将可以把目标确定到某一个岛屿,一旦确定目标所在,就可以有的放矢地设定围剿计划了。

何海也听出了乌海雁的计划,他望着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啧啧赞道:“乌老板还真舍得下血本啊!”

乌海雁向何海拱拱手,笑道:“彼此彼此,何老板过奖了。”

传说郭震在羊山一役全军覆没是因为海子设计陷害,如今看到海子站在段飞身边,乌海雁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因此故有此语。

何海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乌海雁的反讽,大明禁海,大家都摸黑在海上讨生活,谁没有做过亏心事呢?大家都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段飞道:“两位都是大明开海剿倭的功臣,就不用客气了,日后本官定会禀明皇上,对两位重重嘉赏,既然三日后才有消息,那我们便耐心等候好了,这三日之内一切照旧,只秘密传令给乌怀安,让他放缓两日起航,在台州海门卫秘密休整半天,然后用最快速度赶到定海与本官会和,在此期间,命华明、焦阳、焦旭分别将本官带来的锦衣卫派驻各地,用增灶之计以少充多,再补以苏州、杭州、扬州三府卫所兵为辅,威慑倭寇不敢轻举妄动。”

江悦、何海、乌海雁听到段飞的计划,都齐声说道道:“大人果然高明!宗设等倭寇定逃不出大人掌心!”

三日后确凿的消息传来,乌海雁派出的一艘货船在经过羊山后失踪,侧面证实了倭寇重新窝藏于羊山的事实,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段飞以剿倭钦差的身份,召集浙江卫所指挥以上的将官以及扬州、苏州松江三府的都指挥到宁波开作战会议,他给各地卫所的任务非常简单,严防倭寇骚扰,一旦发现倭寇,必须坚决迎战,胆敢消极逃跑者,不论身份地位,一经发现定斩不饶!

除了已经改革卫所初见成效的扬州、杭州、苏州等地之外,其他地方来的卫所军官心中都暗暗叫苦,无不祈祷倭寇千万不要来到他们的地盘,段飞早知他们没那胆量,每人发了本小册子让他们带回去照办不误,小册子是这几天段飞命人刻板赶印出来的,名字叫做《防倭十八招》,里面介绍了挖陷阱等以地形和利用常见的火油、竹筒等物制成火焰弹等被动防御杀敌制胜的十八种办法,那些卫所兵吃饱了没事干就去挖战壕挖陷阱砍竹筒灌火油造火焰弹吧,搞不好还真能成功防御住倭寇侵袭呢。

那些卫所指挥拿到这本《防倭十八招》后个个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开心起来,只要不用跟倭寇真刀真枪的硬拼,辛苦点在海滩附近倭寇经常出没之处多挖几个陷阱还不简单吗?

将这些不思进取的卫所军官打发走之后,真正的军事会议才开始,与会者有扬州、杭州、苏州、松江、宁波五府诸卫指挥,还有东海舰队总指挥兼自强号旗舰舰长乌怀安,及大海商何海、乌海雁等等。

段飞指着羊山说道:“如今已可确定宗设等倭寇已重新潜回羊山老巢之中,宗设至今还不知我们已经知道他已离开陈钱山,他窝在羊山等待消息,一旦得知我们的舰队出了海,他定会立刻出动,跟我们打个时间差,算计着当我们从陈钱山空手而归的时候,他们已经劫掠某地,再次逃入茫茫大海,跟我们玩捉迷藏,倘若不是这两位义勇商人前来报讯,搞不好还真会被他们得逞,如今既然已知宗设的计划,那么我们便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段飞顿了顿,继续道:“宗设知道东海舰队的总指挥是乌怀安,也知道东海舰队有二十艘左右的大福船,和其他几十艘各式船只,所以我打算让乌怀安在明天一早才带着那批船从海门卫赶到定海,以安倭寇之心,事实上明日一早,本官早已带着宗设所不知道的其他舰船杀向羊山,只要舰队抵达羊山的时候宗设还没有离开,便是瓮中捉鳖之局,咱们将羊山宗设老巢围得水泄不通,将可保万无一失!”

诸将齐声赞道:“大人高明!”

就在诸将拍段飞马屁的时候,乌怀安急道:“大人,卑职要亲自率舰队前往羊山擒捉宗设,请大人成全,大人千万不要将我留在定海,除了卑职之外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指挥这么庞大的舰队啊!”

段飞笑道:“你有那么重要吗?前往羊山的,不过是五艘福船及十余艘稍微小些的护卫舰而已,我打算让李马赛指挥这次羊山围剿,李马赛打过真正的海战,还曾经是法兰西舰队司令,这一战不容有失,希望你能谅解……”

就在乌怀安脸拉得老长的时候,段飞继续说道:“不过你倒也有些将才,我不会让你留在定海干等的,留在定海的是你二哥乌怀秀,他和你年纪相近,模样也差不多,稍稍化点妆,倭寇奸细远远看到绝对认不出来,你就跟着李马赛,好好学点东西,回头那些藏在鱼山、南己山等岛屿中的倭寇就全部给你负责怎么样?放心,李马赛到底是个法兰西人,他不会抢你功劳的,他负责攻入羊山贼巢的港湾,登陆活捉倭寇的事情还是你来负责如何?”

乌怀安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还是惊喜地点头,生怕段飞改变了主意,他急忙道:“大人一言九鼎,可不能再变卦了。”

段飞微微一笑,道:“不会再变了,今晚咱们几个带着向导就悄悄出海,如今你明白我为何让你安排李马赛分一路船满载食水、炮弹与火药前往普陀山的缘由了吧?”

乌怀安喜滋滋地道:“卑职明白,明白……”

看到他喜不自胜的样子,其他人都莞尔一笑,新任杭州都指挥韩星急道:“大人,卑职呢?卑职有何委派?”

段飞道:“你们几个都是本官极为看重的人,本官希望你们能够守住本土,不让倭寇有机可乘,本官就很满意了。”

韩星急道:“大人,倭寇向来四月才到,如今才是一月,哪里会有倭寇杀过来啊,大人,卑职自从担任杭州卫指挥使以来,每日勤练武功操练士卒,手下将士人人都是万人敌,就算卑职不在杭州他们也能奋勇杀敌,大人,你不是常说卑职有股天生的杀气吗?倭寇素来凶狠暴戾,没有卑职冲锋在前,只怕别人压制不住倭寇的戾气啊。”

段飞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倒也几分道理,除了宗设外也没几个倭寇会这么早出现,宗设估计再也不敢跨入杭州湾半步,好吧,你带来了多少人?”

韩星喜道:“大人,卑职这次只带来了一百人,不过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百的,千把个倭寇根本不在话下!”

段飞笑道:“那本官倒是想见识见识,不过……本官刚才已经答应了乌怀安,捉拿宗设的功劳是给他的,你……”

韩星道:“卑职宁可放弃功劳,也要杀上岛去,多杀几个倭寇,让那些狗倭寇知道咱的厉害!请大人应允!”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今晚你带着那一百人上船跟我们一起去普陀山,不论是留守还是出击,只要活捉宗设剿灭倭寇,大家都有功劳,就让咱们这一战打出大明海军的威风来!打得那些胆敢窥伺大明海疆的强盗们一万年之后也不敢再动半点坏心思!”

诸将轰然应诺,段飞又详细分派了些任务,然后便散会,大家各自回去准备,亥时末准时出航,剿倭之战即将打响!

第599章 狭路相逢

在夜幕的掩盖下,三艘小货船离开了定海,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海驶去,如今的宁波早已恢复了繁荣,每一时刻都有许多船只离开,这三艘禁不起大浪的小船离港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闲不住的乌怀安亲自操帆,把小船驶得飞快,海上波浪虽然不算大,但是从没下过海的人还是有许多起了反应,连上船前精神抖擞的韩星都吐得一塌糊涂,他带来的那一百义乌兵也有将近一半连胆水都吐出来了。

段飞闻讯前去吐得一塌糊涂的船舱中查看了一下,然后立刻回到甲板上,对正在忙得团团转的乌怀安喝道:“你玩够了没有?把船操稳点,若是满船人有一半吐得不能自己走上岸,我就把你关在船舱里十天,半点食物和水都不给你,你也甭想杀上羊山去捉宗设了!”

乌怀安果然担心这些大头兵会抢他功劳,故意把船开得飞快,也更颠簸了,如今狡计既然被段飞看出来了,他只好嗫喏着狡辩道:“大人,船小自然颠簸一些,过一会经过这片海流就会平稳许多了。”

段飞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船头,只觉船速稍稍放慢之后果然平缓许多,直到普陀岛靠岸,再也没有人被颠得呕吐的。

下船的时候韩星的脚还是软的,他一掌拍开乌怀安的手,哼了声道:“臭小子,有你的,上羊山岛的时候你别怪哥哥脚软赶不及救你!”

乌怀安见这些大头兵一个个吐得脸白唇青的,许多人靠着别人搀扶才能站稳,直到自己弄得确实过火,当下讪笑着答道:“韩大哥请见谅,海上风浪大了些,都怪小弟不好,小弟技艺不精,连累大哥们了,小弟这就去给大哥们找些烈酒,喝过之后就好了,经过这么一着,今后再出海想吐都难啊。”

韩星用牛眼瞪了他一眼,依旧煞气逼人,段飞和被派来接头的人简单交谈两句,转头对韩星他们喝道:“半个时辰后出发上大船,你们都尽量恢复一下体力,乌怀安,你惹的乱子,自己想法解决,否则别怪本官给你记个大过!”

乌怀安笑道:“大人放心,附近有个村落,卑职这就去给大伙找些烈酒和干粮来,保准他们吃过之后依旧龙精虎猛绝不腿软!”

乌怀安带着几个人飞奔而去,不一会真的给他找来烈酒与干粮,大家喝了酒之后浑身舒坦许多,再吃些干粮填补空空的肚子,渐渐地恢复了精神。

因为乌怀安的船快,所以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后依然没有误了时辰,大家在那接头人的带领下向前飞奔,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潮声不断的码头边。

那个带路的施放信号的时候,乌怀安为了讨好段飞,不停向段飞介绍普陀山的景致,极力推荐段飞得胜返程的时候回普陀山游玩,将岛上奇异好玩的地方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段飞本无心听他吹牛,不过前来接人的船还没到,快嘴的乌怀安已经将普陀山十二景细数出来,什么莲洋午渡、短姑圣迹都没引起段飞注意,但是最后他突然听到天门法华四个字的时候脱口道:“天门?”

乌怀安不以为意地说道:“是啊,普陀山上有四大天门,不过一般人只知道南天门和西天门,少有人知道还有北天门和东天门的,咱们如今就在南天门附近,大人不觉得这的潮声特别大吗?这就是……”

段飞皱眉道:“你刚才说的天门法华是哪个天门的景致?”

乌怀安笑道:“大人问天门法华啊,那是东天门旁的法华洞,法华洞不仅洞中有洞,泉水潺潺,还有法华洞庵和望旭亭,四周有‘无畏石’、‘一龟下山石’等许多奇岩怪石,景致很是奇特的,大人若是有闲,不妨去瞧瞧。”

段飞追问道:“法华洞庵?那是个庵堂?只给女子在里头修炼?你知道庵堂里有多少人吗?”

乌怀安吃吃地答道:“大人,庵堂里自然只有尼姑或者带发修行的女修士,那法华洞庵没有多大,记得我去的时候只看到三四个女尼,大人莫非对那些尼姑有……”

段飞手臂一扬,将乌怀安的屁话吓了回去,段飞有些失望地说道:“好吧,普陀山乃四大佛门圣地之一,回程的时候就上山拜拜佛,消除些戾气也不错,顺便游览下你说的这些地方吧。”

接应的船来到了岸边,大家登上船,不一会便被接到了距离岸边数里停泊的大船上,大船收锚起航,韩星站在甲板上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咱们不直接乘坐原来的船登上大船呢?”

段飞神色有些怪异地答道:“这是乌怀安安排的,本官也不清楚有什么区别,估计是小船不方便逆流转弯什么的吧,想知道为什么你就去问他好了。”

结果不问可知,乌怀安被韩星捏紧双拳满甲板地追打,最后在段飞的干预下才停止下来,舰队在李马赛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羊山驶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距离羊山还有大约一个时辰,除了操舟的水手外,其余人都在段飞的命令下各自抓紧时间休息,控制舰队的人换成了乌怀安,李马赛也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回舱休息去了,就在这时,旗舰自强号桅杆高处瞭望台上突然发出*,从规律的哨声中乌怀安分辨出*内容,正北方向,有十多艘船正迎面而来。

乌怀安当即下令道:“转舵四十五度,咱们让开航道,看看这是谁家的船,说不定能碰上熟人呢。”

舰队稍稍调整航向,继续向北,双方渐渐接近,瞭望台上的水手再次吹起*,乌怀安疑道:“看不出来历?拿只望远镜来,让我瞅瞅!”

乌怀安身边的助手递上望远镜,乌怀安向对面来船望去,突然浑身一震,乌怀安霍然抛开望远镜,大声喝道:“是倭寇的船,传令下去,立刻进入作战状态!装火药,装弹,收帆!向右转舵四十五度,立刻通知钦差大人还有副指挥官李马赛,快!”

当段飞和李马赛闻讯赶到甲板上时,舰队已进入作战状态,舰队大小舰只交错排成一条弧线,兜网似的向前缓行,静候敌舰进入射程。

第600章 牛刀杀鸡

PS:今天是情人节,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祝愿所有还单身的人马上找到另一半,大家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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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对面的倭寇船发现前方的巨舰时,他们的船已经进入了新大将军炮的射程,不过接过指挥棒的李马赛并未下令开炮,等那些倭寇船纷纷撤帆转弯想逃跑的时候,它们将宽大的船身暴露在己方舰队的炮口之下,这时李马赛这才喝令道:“大将军炮瞄准目标,自由开火!”

早已蓄势以待的大将军炮炮手闻令纷纷将手里的火把伸向大炮的火捻,轰轰数声巨响,大将军炮发威了,连巨大的福船都侧倾了一下,十枚篮球大小几十斤重的铁弹向敌船飞去,多数打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只有一枚铁弹砸中了一艘敌船,只见那船侧面被砸出一个大洞,整艘船巨震一下后颓然侧倾,甲板上的倭寇就像下饺子似的滚入了海里。

段飞和乌怀安都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敌情,大将军炮射程虽然可观,不过准确性却比佛郎机炮要差许多,十炮只中了一炮不免让人大摇其头。

李马赛下令升帆,舰队分成两队,成剪刀状向敌舰加速追去,敌舰转弯颇费了些时间,等他们转过弯来时李马赛指挥的舰队已经接近了许多,大船帆多,速度比倭寇那些小船快不少,又一轮|大将军炮发威之后,两艘敌船被打穿停了下来,前方逃窜的小船终于进入了弗朗机炮的射程,只见五艘大船上的佛郎机炮纷纷喷出烈焰,数不清的铁弹密密麻麻向敌舰砸去,只一轮炮过后海面上就只剩下破破烂烂的五艘船还勉强还算完整,其他的船都被打散了架,海面上尽是破碎的木块和挣扎哀号的倭寇,至于那些直接被炮弹砸中的倭寇,尸体已经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沉入了海中。

就这么一下子结束了战斗,李马赛感觉很不过瘾,不过船上旗手向他探寻地望过来时,他还是理智的下令停止炮轰,舰队合围将覆灭的敌人包围起来,命两艘中型货船开过去开始打捞俘虏,收拾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箱子之类的东西。

这十余艘船上估计载有五百多倭寇,光是捞起来的就有三百余人,打捞起来的箱子也有十几只,每捞起一个倭寇就有专门负责捆绑的士兵将他绑起来,另有负责查验身份的,一面搜身一面用宗设等几个贼酋的画像做对比,对比完所有倭寇之后,乌怀安颓然跑回旗舰向段飞禀报道:“大人,这些倭寇中没有发现宗设以及他手下大将饭田觉一、小野善刀等人。”

乌怀安沮丧是正常的,东海之上还能聚集数百人的倭寇除了宗设没有旁人了,如今俘虏中没有宗设和其他几个倭寇头目,这说明什么?宗设和他手下几个大将,说不定都已被炮弹砸到海底喂鱼去了,虽然打了大胜丈,但是没有抓到宗设或割下他的人头回去请功,这功劳可是要大大缩水的。

段飞想了想,说道:“找个会说倭话的人去问问,只要说出宗设的下落,本官便饶他不死,再仔细搜索一下,看看那些破碎的木板甚至咱们的船底下面有没有倭寇藏匿,别让宗设偷偷摸到咱们船上来了,去吧!”

乌怀安自去传令不提,那些缴获的箱子都被抬了上来,总共有十六只箱子,其中有五只箱子比较大,差不多半人高,其他的箱子也不小,一只只箱子摆在段飞面前,献宝似的打开了。

箱子里装着的全是金银珠宝,可惜每一箱都只有三分之一左右,否则早沉下海底了,当打开其中一只大箱子的时候,迎着太阳,金光几乎耀花了眼睛,巷子里竟然装着大半箱的金锭和珠宝,段飞双眼微微一眯,他背后的江辉忍不住惊叹道:“哇,好多的金子,大人,就算没有抓到宗设,咱们也不亏了。”

段飞还没答话,他面前的箱子突然爆开,无数的金锭珠宝四下乱飞,耀眼的金光中一条黑影向段飞直扑过去,变生肘腋,大家都措不及防,那人影的速度之快令近在咫尺的韩星都没能反应过来,一时间惊呼四起,在那黑影之前,一道流光点向段飞右肩,那是一把四尺长的东洋刀,眨眼间便点到了段飞的肩膀上,看样子藏在箱子里的刺客并不想要段飞的命,只想刺伤他,并顺势扑入他怀中,挟持段飞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另外四个大箱子几乎同时也有了动静,四个倭寇猛扑出来,其中三个向段飞身边的人杀去,另一个则站在箱子里,手里擒起了把弓……

就在韩星等目眦欲裂时,那刺客却突感不妙,因为他的目标变成了虚影,他那一刺落空了!

段飞发现箱子中的珠宝金条异常的多时已觉得有些奇怪,心中警兆响起,他已发现这几只大箱子里藏着有人,就在这时,江辉多嘴暴露了段飞的身份,结果藏在箱子里的人暴起发动,五个人的目标全是段飞一个,有的主攻劫人,有的负责牵制,向段飞扑去的那人正是小野善刀。

小野善刀一刀落空,便立感不妙,没等他收刀,一只白玉般的掌缘已劈到他的额头,小野善刀最后看到的便是蓝天白云还有一张不屑的笑脸。

一掌打晕小野善刀之后,段飞身形急退,同时喝道:“全抓活的!”

韩星眼尖,瞅见第二个扑向段飞的刺客那张横肉满面的脸与画像中的宗设极为相像,他兴奋地大叫一声,刀都来不及拔,握着硕大的拳头就扑了上去。

战斗几乎瞬间便结束了,段飞身边的十二金刚还有特地带来增强战斗力的圆通等高手转眼间就把宗设等四个倭寇制服了,韩星算动作快的,都没赶上,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个子冲到面前,脚下一扫,叼着宗设手腕一拧,宗设就狗吃屎般摔到了地上,掀翻他的那人一脚踩在他膀子上,宗设杀猪般惨叫一声,他那只欠下无数血债的右手,便再也不听使唤。

韩星眼巴巴的看着宗设被制服,然后发现制服宗设的竟然只是一个大概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韩星憋在肺里的气顿时泄了,他恨恨地冲上去踢了宗设两脚发泄,这才转回身向段飞跑去,嘘寒问暖地问道:“大人,你没事吧?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PS:奇怪,轮|大也是禁词?这是为啥?俺莫非已经奥特曼了?

第601章 齐天之辱

段飞一手拨开他,焦急地问道:“宗设没死吧?谁让你们下狠手的?宗设还活着吗?”

一脚还踩在宗设腰上的慕容香笑道:“大人放心,我手下轻着呢,你瞧,这不还在喘着气吗?”

慕容香抓着宗设的发鬓将他脑袋仰起,宗设果然在喘气,还在吹着血泡儿呢,想到刚才宗设杀猪般的惨叫,看着她娇美的面孔和稚嫩的声音,韩星不禁打了个冷战,说到杀气,只怕他还没眼前这小丫头足呢。

被制住的五个藏在箱子里的刺客很快便跪成一排在段飞面前,乌怀安听说有人藏在巷子里刺杀钦差大人,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一眼便瞅见了宗设,他顿时大喜道:“宗设,哈哈,大人,左边第二个跪着的那个就是宗设,抓住宗设啦,哈哈……”

段飞哼了声,道:“这么一大箱珠宝若是放水里还不沉下去吗?都不查看一下就送上来,献宝献宝,差点把本官的小命献没了,还好本官身手敏捷躲过一劫,你给我滚一边去呆着!”

乌怀安灰溜溜地躲到段飞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段飞吩咐道:“李马赛,你继续控制舰队,最后搜索一遍再也没有发现倭寇的情况下继续向羊山进发,估计岛上已没有多少倭寇,你可以适当改变战术,总之以最快速度,最小的损失,歼灭所有残留的倭寇!”

李马赛大声答应着,回到指挥台,发布命令,舰队呆了一会后继续羊山驶去。

五个被俘的倭寇给泡了水的麻绳绑得就跟粽子似的,他们有的垂着头,眼睛却在向四周乱瞅,有的目光望天,嘴里喃喃自语,段飞目光在他们身上瞧了一遍之后望向了跪在左边第二位的宗设,微笑道:“你就是宗设?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上次被你从杭州湾逃掉,你聪明点的就该带着劫来的钱财滚回日本,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呆在咱们大明的水域为寇,真是不知死活,如今被我这个剿倭钦差捉住,你还有什么话说?”

宗设嘴里还在流着血,他呸地一声吐了口血痰到段飞面前,抬起头向段飞望去,说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乃日本使节,你敢拿我如何?你就不怕两国交恶,兵戎相见吗?”

段飞冷笑道:“你算哪门子的使节?你有天皇的诏书吗?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大名派来的,你们假冒日本使节,本来就是死罪,咱们大明瞧你们可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们竟然还敢在宁波嘉宾堂上大打出手,继而千里追击,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里是大明的土地,岂能容尔等外族强盗在此作乱!”

段飞声色俱厉,说得宗设哑口无言,段飞继续厉声道:“你还妄想用两国交恶来威胁本官,本官倒要问你,大明跟日本交不交恶有何关系?大明需要你们日本什么特产吗?没有!你们日本有能威胁到大明的军队或者舰队吗?没有!你以为你的家主大内义兴会为了一条狗死了而与大明开战吗?是的,本官不会杀你,大明的天子也不会杀你,你不是个武士吗?望月三郎也是个武士,你大概知道本官是怎么处置他的吧?本官将他送回了日本,听说他在细川家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去看望他的人很多很多呢……”

听到段飞的话,宗设目眦欲裂地挣扎起来,望月三郎是宗设的爱将之一,若非望月三郎劝他逃走,并且主动吸引了眀军的注意力,宗设在杭州湾早被捉了,望月三郎的遭遇宗设自然是知道的,对于一个曾经享有盛名的尊贵武士(其实是强盗)来说,被割去舌头挑断四肢筋络变成人彘般被仇家摆在交通要道上供人观赏,这简直是齐天大辱,宗设之所以不等开春刮起东北风就急着劫掠大明,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望月三郎报仇,没想到仇没报上,自己也成了段飞的俘虏,听到段飞的话,宗设恨不得将段飞当场撕成碎片来泄愤,可是他刚一挣扎,背后的锦衣卫重重一棍敲在他肩上,只敲得宗设惨叫一声,浑身哆嗦着再也无力挣扎。

段飞欣然看着宗设的惨状,微笑道:“望月三郎不过是个从犯,今日既然抓到了首犯,这个惩罚自然是要加重许多了,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这倒是有些难了……”

比人彘还要凄惨的刑罚?宗设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在日本就是以血腥的残酷杀戮获得家主的信任,宁波之役又亲手残杀了许多汉人,甚至妇孺儿童都没有放过,这一瞬之间似乎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都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些熟悉的血淋淋的画面曾经让宗设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如今却给他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自己的下场难道比他们更惨吗?真是天意循环恶有恶报啊……

被同时捉住的饭田觉一、小野善刀等人多少都懂点汉话,听得不太明白的就小声问着身边的人,段飞也不制止,他笑眯眯地望着眼前五人,似乎这五人是砧板上的料理,大厨师正在考虑怎么将这些料理制成美味的食物一般。

得知自己等将会得到至少和望月三郎相似的惩罚,所有人的脸都变了,他们不怕死,但是却害怕比死还要可怕的侮辱,若是被弄得跟望月三郎一样再送回日本去供人展览,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们四个叽里咕噜说起话来,宗设低着头和他们说了几句,突然抬头对段飞道:“大明的钦差大人,我们知道自己杀了人犯了错,请大人给我们有尊严的谢罪而死。”

段飞冷笑道:“尊严?你屠杀大明百姓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给他们点尊严?本官看过你的资料,足有一人高,你最喜欢把人的心脏剖开,看对方要多久才咽气,我大明指挥袁班、刘锦,千户张捏、百户刘思,胡源皆是被你活捉之后剖心杀死,你甚至还比较他们谁被剖心之后活得更久,死后还要被你们侮辱尸体,他们的尊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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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驯倭如狗

宗设黯然低下头,别看他们平时蛮横无理,如今已被捉住,且段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硬得多,哪里还有给他们耍蛮的机会?

段飞冷笑道:“宗设,别说本官不给你机会,只要你们乖乖写一份认罪书并且画押按上手印,本官便给你们好死的机会,不用割舌砍手脚送回日本了,直接押送北京,午门外大街上活烹了便可。”

宗设等无不瞪大眼睛暗暗叫苦,活烹——根本就是前所未闻的残酷刑罚,不知这位钦差大人是从哪里听说日本有这种刑罚的(活烹大盗五右卫门的丰臣秀吉如今还没出世呢),写个认罪书画押倒是不难,可是活烹……也实在与‘有尊严地死去’差得太远了吧?

段飞见他们犹豫起来,他悠然道:“本官已经修书一封,准备派人送去日本给你们的家主大内义兴,倘若你们自愿认罪领死,本官便给你们个痛快,否则便顺便让送信的人带你们回日本,你们放心,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在路上死掉,细川家的人也会好好照顾你们,就象照顾望月三郎一样,到时候你们六个人正好有难同当,可以背靠背地扎成糖葫芦棒子在街上任人观赏,对了,本官还会在信中责问你们家主,你们在大明杀死数千官民,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若是独身一人还好,倘若家里有什么老弱妻儿可就惨了,啧啧……不知道大内义兴肯不肯把你们的家小送来大明,听说宗设你有个十二岁的儿子长得比你俊得多,在大明这样的小正太很受欢迎的哦……江南尤其是宁波的有钱人定会抢着买他,倒也是一笔额外的收获啊……”

听到段飞的话,连段飞身边的人都感到浑身凉飕飕的,何况宗设等人?段飞没穿越之前宅在家里天天上网*,黑暗系的东西也瞧了不少,如今信口开河,倒也吓得这些倭寇心惊胆战,获得了良好的效果。

这五人中不止宗设有家小在日本,神箭手饭田觉一也是有家室的,正巧也有个年幼的儿子,平时爱护有加,试图将他培养成一个盖世英杰,岂能为了自己的缘故,眼睁睁看着他被送来大明,成为那些猪猡般肥壮的商人胯下婉转呻吟的娈童!

如今日本国内大内氏与细川氏斗得如火如荼,饭田觉一知道家主的性情,就算他眀里拒绝了,暗地里还是会为自己考虑,牺牲掉一切威胁他的存在,大明钦差的信中只要软硬兼施许点好处,或者根本用不着任何好处,大内义兴就会完全照办了,他的妻儿也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牺牲品……

饭田觉一想到妻儿的凄惨下场,心都碎了,他凄然抬头,对宗设道:“主上,不要再犹豫了,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死不足惜,再严酷的刑罚也要挺下来,我们可不能害了自己的家人啊!”

宗设也同样心乱如麻,自己的儿子自己疼,他杀别人的儿子时只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如今自己的儿子要遭难了,他才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如此的痛苦,终于他垂下了高傲的脑袋,喃喃地说道:“我认罪……请大人饶过我的妻儿……我认罪……”

段飞道:“我听不见,说大声点,让另一条船上你的手下都能听到。”

宗设心一横,他长吸口气,仰首高声叫道:“我宗设杀人无算,今日向大明钦差俯首认罪!大人要怎么处置我们都行,请大人遵守承诺,不要祸及我们的妻儿家小,宗设认罪领死,请大人制裁!”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望向了跪在面前的其他四人,那四人也纷纷大声认罪,另一条船上的倭寇见状喧哗了一阵,随后许多人也大声喊着认罪,如今他们只能想着死得痛快一点,好过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回到宁波之后再慢慢写认罪书不迟,来人啊,除宗设外其他人都关押到船舱里去,胆敢挣扎反抗者,依照望月三郎之例处置!你们也别想咬舌自尽,否则下场会更凄惨,不信可以试试。”

锦衣卫众将官轰然应诺,将饭田觉一等倭寇一一押了下去,段飞悠然望着撒了满地的珠宝黄金以及跪在那里垂头丧气的宗设,笑道:“收拾一下,把东西清点好在拿账目给本官过目,这种不义之财大家都有份,用不着急着塞自己口袋,好了,来人啊,给日本来使宗设看座,离到达羊山还有很长的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看座也就是给张椅子给宗设坐着而已,身上不仅没有解缚,甚至多加了两根麻绳,将宗设牢牢绑在椅子上,免得他再暴起伤人。

段飞望着宗设笑道:“宗设,本官原打算在羊山瓮中捉鳖,你怎么提前跑出来了,还跟本官走到了一条线上,莫非你们打算去劫掠普陀山?”

宗设惨然道:“我已是大人的阶下囚,大人还问这些做什么?天意要灭我宗设,我已无话可说。”

偷偷溜了回来的乌怀安插嘴道:“大人,倭寇不敢去普陀山的,普陀山有菩萨保佑,没人敢在普陀山上干坏事,咱们半路上就将宗设给逮着了,则都是菩萨保佑啊。”

段飞笑道:“没想到你还信菩萨,倭寇真的不敢去普陀山?宗设,这是真的吗?你们也相信菩萨会保佑普陀山?”

宗设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听说钦差大人在宁波一呆就是好多天,钦差大人太狡猾了,我越来越担心,于是不等有消息传来便出动了,我们本打算绕过普陀山,直接去泉州劫掠的,倒是有人提议顺路劫了普陀山,不过我担心节外生枝,就没有同意。”

段飞眼神不善地向乌怀安瞧去,乌怀安急忙道:“大人,这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爹,或者海子,他们都知道的,在东海厮混的人都知道,普陀山上的神灵是不可亵渎的,否则必会遭到报应!许多人不信邪都曾经试过,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听到乌怀安的话,段飞微笑道:“看来普陀山的菩萨真的很灵,咱们回程的时候本官定要好好拜上一拜。”

第603章 谁来灭谁

乌怀安连连点头,段飞没理他,继续对宗设道:“你不是宣扬要亲手割下本官的头颅吗?为何见到本官的船却掉头就跑?是不是因为本官的舰队太过庞大,吓着你了?”

宗设默然点头,他那十多艘船连炮都没几门,远远见到几艘大福船还有十几艘稍小的护卫舰一字排开等着他们,根本就没敢起一丝战斗之心,直接掉头就跑,结果还是没逃掉。

段飞笑道:“这还只是东海舰队的四份之一,为了对付你,本官将四分之三的船开到宁波去了,就算你这一次得逞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再继续劫掠大明吗?”

宗设黯然摇头,段飞欣然畅笑起来,扬声说道:“有我东海舰队在,绝不容许任何强盗在大明的海疆为恶,不论是倭寇还是海盗,不论是佛郎机还是荷兰、英格兰,谁来灭谁,这是咱们的地盘,谁也不能在这里撒野!你们说对不对?”

乌怀安等心怀激荡地大声呼应道:“对!谁来灭谁,谁敢来咱们就干他|娘|的!大明万岁,东海舰队万岁!”

宗设面色惨然,垂头丧气地再也无话可说。

羊山终于在望,这地方暗礁很多,大船只能停在深海,段飞带来的小战船和货船才能挤尽窄小的港湾,照宗设所说这里已经没有几个倭寇,不过段飞还是打算亲自到宗设的贼巢看看,乌怀安与韩星互不相让,都登上了第一条开路的先锋船,而宗设也在那船上,段飞让他在必要的时候招降留在岛上的倭寇,尽量减少伤亡。

事实上羊山贼巢中留守的倭寇都是因病留下的,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乌怀安他们的船一路毫无阻挡地沿着窄小且危机四伏的水道进入羊山内的港湾,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藏在贼巢中养病的五六个倭寇,攻打羊山之役出乎意料的顺利结束了,东海舰队无一伤亡,俘虏倭寇总共三百五十六人,其中包括宗设、小野善刀等倭首,异军突起的宗设一系倭寇自此而绝,拜宗设去年大肆招兵买马所赐,东海浙江沿海一带的倭寇基本上全灭了。

段飞亲自在宗设的带领下巡视了一遍贼巢的情况,他对海盗的生活还挺感兴趣的,瞧到什么都好奇地问这问那,任何细节都不肯放过,一开始乌怀安还在一旁热心地讲解——他也算是半个海盗,可挨了半天段飞还在贼巢里转悠,乌怀安可有点不耐了,他忍不住说道:“大人,改天卑职找个老海盗慢慢跟你嗑叨,如今时候不早,咱们还是赶去陈钱山彻底剿灭这伙倭寇要紧。”

段飞道:“本官都不急,你急什么?陈钱山上根本就没几只倭寇,被留在那里的都是抢来的老弱妇孺,都过了这么多天,要饿死也早死光了,本官详细询问海盗的生活细节自然是有原因的。”

乌怀安挠着头苦笑道:“大人,说不定还有人等着咱们去救呢?再说除了陈钱山之外,还有许多倭寇占据着岛屿,在新的倭寇顺风而来之前,咱们得先把这些倭寇给清剿了么。”

段飞想了想,说道:“也罢,难得听你说句中听的话,就这么着吧,宗设,带本官去陈钱山一游如何?”

舰队申时离开羊山,一路向东,丑时才到陈钱山附近,这时正值深夜,陈钱山上的一点亮光却让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人兴奋起来,陈钱山附近海域情况比羊山好许多,大家乘坐小船悄悄靠岸,然后向火光传来的地方摸去,走到近处才发现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挤在一堆火旁,相互依靠着保暖,望着突然出现的明军,她们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乌怀安觉得鼻子有些酸溜溜的,他回头将依旧扎得跟粽子似的宗设一把抓到身前,在他膝弯上踢了一脚,宗设便跪倒在这些人面前,乌怀安揪着宗设的发髻将他的脸朝向火堆,大声道:“你们看他是谁!我们是大明的海军,宗设已被我们抓住了,你们得救啦!”

“宗设?”那些人呆木地向宗设望去,看到他的脸之后才突然有了反应,惊呼声四起地道:“宗设,真的是宗设,宗设被抓拉,咱们得救啦!”

许多人喜滋滋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好一阵,然后突然变了脸,纷纷向宗设扑去,瞧那神情,她们恨不得将宗设生吞活剥了。

被留在岛上的人已经饿了几天了,也没什么力气,乌怀安乐得瞧她们对宗设拳打脚踢,直到有人打着打着晕倒过去,他才劝道:“行啦行啦,宗设皮粗肉厚,你们根本打不疼他,反而伤了自己的手,谁带有干粮的,快拿出来,分给她们,快!”

天亮的时候段飞才登上了陈钱山主岛,这时候被宗设留在岛上的那些人已经吃过东西,精神稍振,在韩星和乌怀安的带领下一起过来拜见钦差大人。

段飞安慰了几句,答应派船派人护送她们回家,这些死里逃生的人感激不尽地直接上了船,段飞在岛上看了看,兴致勃勃地攀上岛上最高峰,向四周不断张望,乌怀安不知他又有什么想法,挨骂过几次的他不敢再催促。

段飞突然说道:“乌怀安,你不觉得这个岛很适合人居住吗?为何岛上没有常住人口,倒是被倭寇占了去?”

乌怀安苦笑道:“大人,这还用说吗?朝廷限制——片帆不得入海啊,岛上住民也被迁回岸上,加上倭寇每年都借陈钱山补给停靠,谁还敢跑来这里居住啊,换做是我,早将这里建成江浙防御倭寇要塞了。”

段飞点头道:“连你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何朝中那些大人们却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呢?你说的不错,本官决定在此建立哨岗,甚至在此常驻海军,将这里建成江浙一带防御倭寇的桥头堡!你觉得怎么样?”

乌怀安点点头,指着东北方道:“陈钱山日本就在那边,每当东北风吹起的时候,倭寇便会顺风而至,多半都会在陈钱山、嵊岛两地稍作停留,然后再前往羊山或大衡山,分别劫掠,若是以陈钱山为守,不如在嵊岛、羊山还有大衡山也驻扎些船,每日派些快船在大七小七等小岛巡逻,倭寇将无隙可乘!”

第604章 众志成城

段飞点点头,说道:“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那些在岛上驻扎或是在海上漂泊的兵至少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才能回岸上一趟,这又不是做生意,时间长了,士气全无,哪里还有战斗力?”

乌怀安摸了摸脑袋,他也没辙了,在海上四处漂泊冒险跟在海岛上枯守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乌怀安宁愿在船上呆十年,也不敢想象自己在一座孤岛里怎能渡过半年的时间。

段飞思考了一阵,心中有了决定之后立刻转身下山,然后上船离开了陈钱山。

舰队并没有开往普陀,而是经过羊山直接回了宁波,当舰队缓缓入港的时候,岸边早已准备好庆功的鞭炮点燃了,然而百姓们的欢呼声甚至盖过了一直没有停下来的鞭炮。

段飞这次出航就没有考虑过会失败,宗设那点实力根本没有办法跟他正面对抗,所虑者也就是担心扑个空让宗设率着倭寇侵扰沿海城镇而已,所以他早已命人安排好庆功,两艘快船先入港,港口得了消息的人立刻将倭寇被全歼,宗设等倭首无一漏网的消息满大街地传了出去,结果便造成了如此盛大的欢迎场面。

突然得知这个喜讯的百姓们亲眼看着威武强大的舰队缓缓入港,他们的欢呼声更加热烈,当衣甲鲜明鲜明威风凛凛的金牛卫押着宗设等倭寇下船的时候,百姓们的欢呼声达到了高潮。

乌怀安与韩星这两个段飞想好好培养的人站在岸上,当众向百姓献俘。

最先被推上早已搭就的‘庆功台’的,正是曾为日本来使的倭首宗设。

乌怀安与韩星两人一左夹住了宗设,抓住他发鬓让宗设把一张哭丧脸面对着欢呼与愤怒期待着的百姓,大声宣布道:“乡亲们,这次钦差大人亲自指挥舰队出航,顺利将宗设等倭寇一网打尽,并且宗设等倭寇首脑一个不拉地全抓住了,这就是罪大恶极的倭寇宗设,大家瞅瞅他的罪恶嘴脸,就是这个家伙两次洗劫宁波,大掠千里,杀死了无数大明的百姓,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上一次在杭州湾让他逃了,这一回他可再也逃不了啦!”

听到宗设之名,百姓们都大声怒骂起来,这里就是宁波,宗设贻害最大之处,宁波的百姓恨宗设入骨,他们怒骂着,纷纷向前用力挤,想亲手将宗设的肉撕下来啃几口。

金牛卫手挽手将庆功台紧紧拦住了,愤怒的百姓突不过去,便将手里身上身边但凡能投掷出去的东西纷纷向宗设砸去,其中不乏金银首饰铜钱等物,宁波人不差钱,只要能砸中宗设出口气,这点钱算什么?

许多人手上没有准头,倒害得韩星和乌怀安遭了不少池鱼之灾。

宗设被两个金牛卫拖到了一旁跪着,其他倭寇一一被拖上台,迎接大明百姓对他们的洗礼,当重要的倭寇首脑献俘完毕之后百姓们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乌怀安和韩星大声宣布道:“百姓们,咱们的剿倭钦差段大人有话要跟大家说,请大家鼓掌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起,段飞大步走上庆功台,掌声一停段飞便大声说道:“百姓们,活捉宗设清剿了这批倭寇只是剿倭之路中的一步,还有无数个宗设之流的日本武士正在步其后尘,每年都会趁东北风起的时候蜂拥而至!”

被兴奋冲晕了头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段飞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大家都想到了倭寇再来的后果,段飞继续说道:“剿灭了宗设及盘踞在江南的倭寇,本官就该回京复旨了,若是倭寇再来,大家说该怎么办?”

百姓们面露惊慌,有的人高声疾呼道:“大人别走,留在江南吧!有大人在倭寇就不足为患了!”

百姓纷纷呼应,又有人大声说道:“大人,我们可以写万民书,请皇上将大人留在江南,要不然大人走了我们怎么办?大家说对不对?”

百姓们都激动起来,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在万民书上按手印支持段飞留在江南继续对付倭寇,段飞摇头道:“大家想过没有,人总是会老,会死的,我段飞承蒙大家的厚爱,纵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过只能保大家数十年,若是没了段飞,便没有人能保江南百姓平安了吗?不,江南不是倭寇的粮仓,江南的百姓也不是鱼腩,大家要齐心合力,众志成城,倭寇若是敢来,大家就一起将他们赶下大海喂鱼!大家告诉我,江南是谁的家?为了自己的家,你们能不自己努力吗?谁是孬种的给本官站出来!本官不怕污了自己的手,当场劈了他!”

百姓们面面相觑,钦差大人的话好深奥啊,大家都是老实的百姓,再不然就是生意人,手里又没有刀枪剑戟,怎么对抗倭寇啊?别看宗设、小野善刀等倭寇如今绑成了粽子般跪在那里,好像很可怜无害的样子,他们在宁波之役的时候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大家可是记忆犹新的,就算普通倭寇只有他们十分之一的凶悍,大家正面对上也是送死的料啊……

段飞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大家真以为本官有菩萨守护,所以无往而不胜吗?错了,本官只不过是比一般人多动了动脑子而已,我也是江南出来的,曾经只是宝应县的一个小痞子,难道你们还不如我吗?只不过你们平时不肯动脑筋想法子对付倭寇而已,对付倭寇并不一定要跟他们真刀真枪的杀伐,现在本官给你们个机会,本官公开征集防倭之策,不论是兵书战略,还是小小的计谋、武器的改进,大家都可以献上来!”

“只要言之有物,没有抄袭,献策者都可以得到赏银,本官更设有万两白银的大奖,还有二等奖、三等奖无数,奖给那些献上策略对剿倭有重大贡献的人,大家回去好好想,以三月为限,到时候本官估计就要走了,大家把这消息传出去,献上来的计策是越多越好,本官没有钱,不过相信肯捐钱给献策者的大商人数都数不清,大家一起努力吧!”

剿倭钦差公开征集防倭之策的消息在百姓口口相传及官府公告,及江南各地报纸纷纷登载传播的情况下迅速传遍江南,甚至迅速传到了应天、江西、福建、广东等周边省份,钦差大人虽然带着俘虏的倭寇离开了宁波,不过大家献上的计策依然源源不断地传到了他的手里。

第605章 天降奇才

段飞打算沿着杭州、苏州、扬州的路线一路献俘,然后再派锦衣卫沿路护送,将宗设等倭寇送去北京,向正德献俘,每到一地都会引起万人塞巷的盛况,大家争相来看宗设等被俘的倭寇,切身受过倭寇荼毒的人愤怒如狂又喜极而泣,段飞每到一地都要大肆宣扬征集剿倭之策,当他在苏州再次宣布征集剿倭之策的时候,早已准备亲手向钦差大人献策的苏州人或是外地赶来献策的人纷纷当场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献上,其中还有段飞认得的人,譬如刘家铺子的老祖宗亲自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起来给段飞献上他们研究出来的机关巧器,对付倭寇的时候或许有用,他们还当众宣布捐赠一千把镔铁钢刀,那可是好几万两银子啊。

刘家铺子造的东西质量自然是精巧之极,不过段飞亲自过目之后却对刘家三代能工巧匠说道:“刘老,这些刀本官就收下了,这些机关巧器嘛……用于暗杀和江湖争斗还成,在战争中就没什么大用了,而且打造费时维护费用昂贵,不适合推广啊,刘老,现在是冷兵器与热兵器交替的时代,火器迟早将替代刀枪成为战场上的主力武器,你们这些能工巧匠要赶上时代的潮流啊,华明,你带刘老他们去参观一下咱们带来的火器,刘老便当知本官所言非虚了,那些东西很大一部分可是北派的匠人所打造的哦。”

带着好奇与较劲的心态,刘老带着儿孙跟着华明走了,段飞见前来献策的人渐少,正要跟着去,突然有个孩子的声音在人群里尖叫道:“大人,等一下,我有备倭妙策要亲自献给大人,请大人稍候!”

听那声音的尖锐程度,说话的人估计也就十三四岁,这么小的孩子来献策还是头一回,段飞好奇地转过身,向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人群让了开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拉着个瞎了只左眼的老人走出人群向段飞走来,最后被金牛卫拦住,那孩子规规矩矩地向段飞一揖,说道:“大人,小子乃苏州昆山县人郑若曾,这是我乡老奚秋蟾,我们是来向大人敬献防倭之策的。”

段飞笑道:“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小小年纪就能向本官献策呢,奚老,你有何策防倭呢?”

奚秋蟾突然向段飞跪下,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才道:“请大人赦免罪民过去所犯的过错,小人才敢向大人敬献罪民用亲身经历换来的防倭之策。”

听到奚秋蟾的话,四周百姓鼓噪起来,段飞向奚秋蟾凝目望去,哑然失笑道:“好,本官暂且先承诺赦免你过去所犯之罪,不过,倘若你向本官献策之功不足以抵消你过去所犯之罪的话,本官还是会依律惩罚你的,至多酌情轻判而已,你现在可以当众说出你的备倭之策了。”

奚秋蟾道:“大人,罪民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海盗,跟倭寇有过来往,还曾经去过倭国,罪民对倭寇及江浙、福建沿海岛屿、水路知之甚祥,罪民常跟若曾说海上的故事,在他要求下曾经讲过许多杀倭寇的故事,这些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不过却是罪民亲身经历所得,如今听说大人征集备倭之策,罪民在若曾帮助下整理出一整套海防之策,请大人们明鉴。”

段飞点点头,说道:“亲身经历所得的经验定有独到之处,你继续说。”

奚秋蟾道:“大人,倭寇往往利用清明前后的东北风大汛和重阳后的西北风小汛侵入江南,应在春汛、小汛前一个月,令各道统兵官分守信地,命其督领部兵出沿海兵船停泊之处,如在嘉湖,出三关;在绍兴,出龛山、临山、观海、三江;在宁波,出定海、昌国、象山;在海门,出新河、松门;在温州,出楚门、盘石、金乡,安营操练,与兵船相表里,如倭寇潜入海口,则水兵星罗于外,陆兵云布于内,趁其疲惫无备时,歼灭之。五月、十月底撤兵归道。此法应通行浙直广福各省,各卫相互守望,牵一发而动全身……”

奚秋蟾侃侃而言,才听了几句,段飞已对他刮目相看,只听奚秋蟾说完陆上及近海的防倭之策,又道:“刚才罪民所说只是下策,其实防倭之要,在查敌于千里之外,御敌于大海之上,对于浙江南直隶的海防而言,因再海上建起三重防线,即会哨于陈钱岛,分哨于马绩、羊山、普陀、大衢,为第一重;出沈家门港、马墓港为第二重;总兵督发兵船驻扎海上为第三重。洋山乃苏松御倭海道之上游,舟山诸山是两浙之屏翰,崇明诸沙是三吴之屏翰。定海海外诸山,舟山最大。定海乃宁、绍之门户,舟山又定海之外番,保有舟山,对于宁绍乃至浙直尤为关键……”

“够了,奚老,你真的是个海盗?不会是读书不成落草为寇了吧?”段飞惊喜地说道。

奚秋蟾恭恭敬敬地说道:“罪民不学无术,经商不成终落成了海寇,刚才所说的东西,都是罪民口述,由身边这个孩儿替罪民归纳出来念给罪民听,罪民背熟了才在钦差大人面前献丑的。”

段飞欣然看着奚秋蟾与郑若曾,说道:“你们二位乃是本官征集防倭之策以来最大的收获,请二位随本官回钦差行辕,本官要与你们好好详谈,共商备倭大略。”

奚秋蟾与郑若曾确实是段飞自公开征集防倭之策以来最大的收获,其实他不知道这个小孩郑若曾未来才真的了不起呢,他乃中国历史上拥有海防意识的第一人,如果嘉靖皇帝能支持他后来所写的50条“海防条议”的话,那么大明将可以建起海上长城,保大明海疆万世无虞。郑若曾就是古代历史上海上长城的筹划者。他在自己亲身经历和遍查古籍的情况下,写成《筹海图编》,《使倭针径图说》等书,有作“诫谕将吏”10条,“行军节制”56条,“申饬海防事宜”4条,“禁革事宜”4条,等等,曾对明末防倭起到重要作用,可惜明朝一亡,清朝又继续闭关锁国,郑若曾的心血终于白费,连名字都被世人所淡忘。

第606章 卫生与人口

段飞很看重奚老,对郑若曾却有些不那么重视,谁让他如今才十四岁呢?段飞对奚秋蟾大加鼓励,当场赏银万两,命他就在苏州衙门里撰写《防倭纲要》一书,本来打算请几个秀才给他打下手,奚老却坚持只要郑若曾跟随左右,段飞只好作罢,又找来许多参考书籍,甚至自己的秘藏海图都拿出来与他们分享,新式的绘图法倒是引起了郑若曾的极大兴趣。

段飞不能在苏州久呆,他在苏州呆了五天,然后去了扬州,扬州知府依然是鲍星鹏,不过他的手下官吏几乎全换了,如今的扬州府同知也是段飞的熟人,也就是原应天大理寺评事林希元,段飞当锦衣卫都指挥使后他也曾得到过几次升迁,如今已经成为堂堂四品官,对段飞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也极为钦佩,已经成为段飞的死党之一,扬州魔教案只后扬州的事务其实都是林希元在处理,鲍星鹏在段飞授命下正在努力研究,打算立功抵罪呢。

亲眼看着装着宗设等倭寇俘虏的船送走之后,段飞与鲍星鹏、林希元回到扬州府衙,林希元向段飞介绍了接任以来扬州发生的改变,段飞对他的工作效率也很满意,不过他来扬州不是来看林希元的,他在乎的,是鲍星鹏最近有什么成果没有。

林希元公务繁忙,随便聊了几句见段飞跟鲍星鹏似有话说,他便识趣的告辞了,鲍星鹏向段飞一揖,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献给段飞道:“大人,这是我等两个月来心血之作,按大人的意思取名为《妇科验方大全》,请大人过目。”

段飞接过医书,笑着对鲍星鹏道:“我让你写本卫生防疫的小册子用于推广,你怎么写起妇科医书来了?”

鲍星鹏道:“承蒙大人不弃,不仅给我们一条生路,又给了我们许多方便,用以研究更好的医术,尤其是那显微镜,让我们看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东西,经过我们研究认为,如今我们所知还是太少,想要有点收获写本医书出来,至少还要一两年时间。”

段飞想了想,说道:“好吧,你们慢慢研究,不过你至少得先给我弄本卫生常识之类的小册子吧?你如今该有点明白了,伤口化脓等外伤是怎么发生的,人喝了不干净的水为何会拉肚子甚至长蛔虫,还有,没有经过消毒处理而且不戴口罩就去为人接生会造成新生儿死亡率激增等等……我现在要求不高,你就给我整个卫生常识的小册子出来好了。”

鲍星鹏是个挺严谨的人,他说道:“大人,微生物我们是见到了,不过它能造成什么影响我们还没有研究透,请大人给我点时间。”

段飞道:“别的你慢慢研究,我刚才说的这几点都是我亲身验证过的,你先写出来,然后再慢慢研究验证好了。”

鲍星鹏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段飞,段飞回瞪了他一眼,说道:“显微镜是本官发明的,本官闲着没事就喜欢用放大镜东看看西看看,发现问题就验证了一下,有什么好奇怪的?”

鲍星鹏道:“那接生呢?大人也亲自验证过……许多次?”

段飞无法自圆其说恼羞成怒地道:“举一反三不行吗?叫你写你就写,总之没经过消毒的东西就会有细菌,会造成伤口糜烂让人生病,呼吸和说话也会造成细菌传播,口罩这个东西本官在陕西防治天花的时候用过,很管用,还有种痘……”

在段飞的催逼和亲口述说要点的情况下,鲍星鹏亲自手书的《卫生常识概要验法》一书经过一夜苦熬后终于出炉,这也就是一本小册子,这小册子中段飞口述的卫生常识就超过五十条,其余的经过段飞亲自审阅,删删减减,鲍星鹏又苦思冥想添加一些,最终林林总总地以问答的形式记载了总共一百条卫生常识,若是命名为《卫生常识一百问》一定会更吸引眼球,不过鲍星鹏说没那么白痴的名字,坚决给否决了。

小册子到手后段飞立即命人拿去制版刊印,由锦衣卫掏钱第一版就印它十万份,段飞打算将它以官方名义免费发放至全国各种公立的私立的医馆、赤脚医生甚至巫医、接生婆手里。

段飞的决定让鲍星鹏颇感奇怪,他不明白段飞做这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封面上他亲自签名的段飞二字?堂堂锦衣为都指挥使,刚成为江南万家生佛的剿倭钦差,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来出名吗?

鲍星鹏好奇地向段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段飞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口,本官的目的就是让大明的人口在几十年内激增至少两倍,新生儿死亡率降低,老百姓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感染而失去生命,人口将会迅速增加,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啊!”

鲍星鹏皱眉道:“人多了……遇上灾荒怎么办?据下官所知……大明的粮仓并不丰实啊……”

段飞看了鲍星鹏一眼,点了点头,有些心情沉重地交代道:“粮食的问题本官自会想办法,你继续搞好研究,尽快多出点成果,本官先走了。”

《卫生常识概要验法》以最快的速度,一夜之间排好了版,这得益于报社的同志们日益|精湛的排版技术,经过实践摸索,他们已经创造出快速排版的技巧,否则《每日新闻》就得改名叫《每周新闻了》。

看到初印本之后段飞很满意地点点头,报社的同志们就开始加班加点地赶印起来,这东西段飞也收藏了十本,还是得给自己未来的子孙留点东西啊。

段飞滞留扬州的时候,宗设等倭寇被送到了京城,锦衣卫故意大肆宣扬,然后将宗设等倭寇用铁链拴着脖子捆着手,串成长串牵进京城,沿途造成万人塞项的奇景在京城重演,而且更加盛况空前,连路边围墙、屋顶上都站满了人,树上更不消说也爬满了,真让人担心若是有人踏空摔下,或是树倒墙塌了怎么办?

菩萨保佑,在这个万众欢腾的日子里这些可怕的事并未出现,倒是宗设等倭寇再次经历了一场对他们来说可怕的噩梦,对武士来说,这是极度的侮辱,然而自投降以后他们经受的侮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坚强如宗设、小野善刀等凶悍的倭寇也给弄得麻木了,他们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在那个什么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可惜后悔是没有用的,段飞就从来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的意思。

第607章 杀寇立威

正德早已得到消息,京城中也准备好了盛大的庆功大会,正德当众宣读对日国书,国书中陈词前所未有的强硬,正德念起来也铿锵有力,全不像往日那种软绵绵的官样文章,宗设等听得是面无人色,终于感觉到了大明的威严,。

国书宣读完毕后百姓们欢呼起来,正德很是满意地向四周颔首示意,然后他开始当众大声念出对宗设等倭寇的惩罚。

宗设及其手下罪行累累的倭寇一共三十五人,被判于午门外十字街头活烹,另六十四名倭寇罪大恶极被判斩首,其余倭寇都被判处边远苦役,另从其中挑选十名罪行较轻且认罪态度较好的倭寇,让他们随同大明使节团,过高句丽前往日本,大明使节团的主使是个不怕死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杨慎,副使也是个不怕死的年轻人,名字叫夏言。

这两个政见相反的人怎么就凑一块了呢?这就是一种政治上的平衡与妥协了,这两个人一个文采斐然,可以向日本宣传大明的文眀与友好,另一个则是强硬派,可以用断绝与日本的商业来往相威胁,虽然是个矛盾的组合,但是在他们两者背后的大佬们其实已经和解的情况下,必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达成其他人都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宗设他们一心求死,终于在二月二十四日这天被推上了午门外十字街头,三十五口大锅煮起,负责行刑的锦衣卫按照段飞的吩咐,煮的是油而不是水,虽然这些倭寇罪大恶极,不过残酷的东西不应该大肆传播,高温瞬间灼死这些倭寇便罢,还是不要让大明温顺的百姓见到太多太久残酷的画面为好。

午时正的时候油锅刚好烧开,宗设等三十五个要犯被行刑的锦衣卫用几根长木棍架起,向油锅走去,望着已经沸腾、热油不停翻滚冒烟的油锅,被折磨得早已硬不起来的倭寇终于精神崩溃,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痛哭流泪,尖声嚎叫挣扎道:“饶命,我不想死,饶命啊……”

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面对死亡时痛哭叫饶的一天,宗设想起了自己的妻儿,受其他倭寇感染之下,终于在皮肤感觉到滚油的灼热时也大声叫饶道:“救命,我不要死,我愿意做任何事,饶命啊!”

除了极个别的倭寇没有哭喊叫饶之外,连那些被判斩首正在等候行刑的倭寇也纷纷哭喊起来,现场凄声一片,看热闹的百姓却没一个心软的,锦衣卫宣传很到位,百姓们都是带着仇恨的心情来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所有倭寇都被架在油锅之上熏烤了一阵,正德才慢条斯理地喝道:“时辰到,放下去吧。”

锦衣卫闻令纷纷抽棍退后,倭寇们就像下饺子似的咕咚一声落到了油锅里,有的倭寇脑袋先下,一口热油自眼耳鼻口只灌下去,一声都喊不出来,在油锅里蹦跶几下就死透了,这还算幸运的,有的倭寇却是脚先下去,脑袋还在油面上,瞬间皮开肉绽,只疼得厉声惨叫,在油锅里挣扎好一阵才死。

许多人都心惊胆战地扭过头去,正德却看得两眼发亮,对于敌人他是绝对强硬的主,可惜一直以来他的手下都主张以仁治国,对敌人也搞仁恕之道,正德满肚子邪火没地方撒,现在好了,朝廷里给段飞折腾了几次,官员撤换了不少,所谓的鹰派已经抬头,这一次处置倭寇的强硬正得益于此。

看到眼前残酷的场面,正德反而兴奋起来,他当即趁热打铁,喝道:“继续行刑,将那些要斩首的倭寇押上来!”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几十颗头颅落地,鲜血染红了大地,正德爽了,百姓也欢欣鼓舞,就像过大年一般开心,一旁观刑的倭寇却无不心惊胆战,原来大明上自皇帝,下至百姓,真要残忍起来,可一点都不比他们日本人差啊,这回他们真的是踢到铁板了,幸运的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不像宗设他们那样,死得那么惨……

行刑结束后正德吩咐当场将那些被罚苦役的倭寇分别押向四面八方边远之地,等待他们的,将是二十年的苦役,若能顽强活下来,或许还有重返家乡的机会,另外十个幸运的倭寇,正德将他们训斥了一通,又带他们到郊区亲自演示眀军强大的火器,终于彻底折服了那十个倭寇,第二天一早,以杨慎和夏言为首的大明使节团开始启程,向高丽行去,正德希望他们能赶在三月中旬以前抵达日本,送交国书,令日本幕府将军及各地大名严格约束自己的部下,封锁海面,别让一个倭寇跑来大眀作乱,否则大明将对日本进行所有进出口商品加税百分之百的惩罚!

二月二十六日,正德的旨意抵达扬州,正德同意了段飞提议在海上建立万里长城海上防线的折子,有此旨意,段飞得以继续在江南呆着,直至建成完备的防倭体系,并成功防御今年四月五月、九月十月两次倭寇来袭,然后再大胜还朝。

段飞接旨后离开了扬州,此时他吩咐刊印的那两本医书都已刊印完,正以锦衣卫的名义发往全国免费发放,影响已经出现,对锦衣卫此举有人欢迎有人质疑甚至坚决反对,说那本《卫生常识概要验法》纯粹是妖言惑众,段飞吩咐各地锦衣卫用强硬的手段对付这些反科学的死硬份子,在锦衣卫的衙门里好好照顾他们,用他们自己的身体给他们验证《卫生常识概要验法》中的内容,譬如说换着给这些人喝烧开的或者不干净的水,或者在他们身上割几刀,分别用消毒过或者没消过毒的绷带包扎,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些事根本无需段飞操心,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朝中有人支持,又掌有锦衣卫这个抓人不用许可的衙门,小打小闹的改革还办不到吗?日子久了大家自然会认同书上登载的那些卫生常识,今后自会对强推它的锦衣卫和段飞感恩涕零,这都是后话了。

第608章 爱国教育

段飞又是从扬州到苏州,然后又从苏州到杭州再到宁波,这一截路他这两年走了都不知多少趟了,

按照奚秋蟾的理论,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沿海省份都应该采取联防之策,不过四月转眼即至,段飞只能主要着眼于江浙福建,山东与广东则只以公文的形式指引当地官府采取行动。

钱塘江口外岛屿众多,不过陈钱山、嵊山、羊山、舟山、岱山、普陀山地理位置较为重要,段飞打算现在这几个地方建立前哨和海军基地,针对倭寇的船小质量差数量也不多的情况,段飞决定在这些前哨基地中派驻些中小型的快船,装四到八门佛郎机炮就足够对付,这类型的船直接从何海与乌海雁那里买就行,改装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福建月亮湾旁的军事基地里源源不绝地造出各式枪炮,已能满足海军的需要。

对段飞来说造船挖海建基地开码头都不是难事,难就难在那些卫所兵连在家乡驻扎都不肯卖力,又如何肯跑到孤悬海外的小岛上去当一个辛苦的哨兵呢?

经过一番思考,段飞开始在江南、福建等地展开爱国主义宣传教育。

一夜之间爱国抗倭的口号贴得满大街都是,爱国的歌曲也以报刊登载的形式向整个沿海传播,那些脍炙人口的爱国歌曲被段飞稍加篡改再请江南名士修饰一番后就盗版出来。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好听的歌是可以跨越时间界限的,这些歌曲迅速传开,段飞‘创造’的简谱也迅速为普通老百姓所接受,顺带着阿拉伯数字也得到了大力推广。

段飞请来许多人言传身教,在正确的引导下,爱国主义思想开始生根发芽,三月初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了,三月八日,锦衣卫与苏州、扬州、杭州等各地官府合作,展开海军官兵现场招募会,会上响起一首首最近迅速传播脍炙人口的爱国歌曲,最后压轴的一首歌是经过段飞篡改的大合唱——《保卫海疆》!

(朗诵……)

中华民族的儿女啊,

谁愿意像猪羊一般

任人宰割?

我们抱定必胜的决心,

保卫大海!

保卫江南!

保卫咱大明!

(合唱)

风在吼。

雨在刮。

大海在咆哮。

大海在咆哮。

……

……

保卫家乡!

保卫大海!

保卫江南!

保卫咱大明!

如潮水般不断反复激荡神经的多重合唱让段飞心中涌起久违的激动,何况那些从来没听过多重合唱的普通百姓?合唱结束后大家依旧心潮澎湃不已,当场便有许多人报名参军。

经过挑选,各地总共新征兵五千余人,多数都是江南人,然后锦衣卫便在各地对这些菜鸟新兵进行特训,他们最需要掌握的不是怎么跟敌人战斗,而是假扮渔民在海上打渔,发现倭寇或者来历可疑的船只时立刻想办法逃回最近的海上岗哨报讯,当然,其中比较有斗志和战斗力的,可以继续挑选出来,充入海上岗哨或舰艇,作为候补力量。

在锦衣卫和各地官府积极配合大力推动下,一张海上的防御网逐步形成,这是一张兵与民协同作战的防御网,为防还有什么疏漏,在三月底四月初还没有吹起东北风的情况下,段飞亲自帅领四份之一的舰队出海了一趟,他欣喜地看到,羊山、陈钱山、嵊山这三处防御倭寇的前后三道海上战线的主基地海港已经建成,战船与战士都已准备好随时迎敌,士气也还不错。

其实如今这些募兵收入都不错,已经有些生意人开始打起他们的主意,曾经想游说段飞,抢先在这几个岛上开几家妓院饭馆什么的,不过却被段飞委婉拒绝了,他表示如今还未检验过防线的作战能力,为免商人们的损失,希望他们耐心等待,挨过五月,等这一波的倭寇潮过去,验证了防线的能力后再说。

商人们一想也对啊,若是眀军抵挡不住,他们岂不是白把钱砸海里去了?于是都开始了观望,事实上段飞是担心这些家伙跑去岛上坏了士气,究竟该不该在岛上搞这些娱乐项目,也得等他仔细斟酌后再做决定。

巡视玩陈钱山之后段飞掉头向南,沿着大衡山、岱山然后之地舟山、普陀,这几处岛屿虽然在防倭战线中处于第二第三道防线,但是岛上的建设也已基本完成,驻扎在岛上的战士精神抖擞,得到锦衣卫提供的新火器之后,他们对倭寇并不害怕,反而希望倭寇快点来,好让他们立功拿奖励啊!

走了一圈之后段飞很是满意,除了岛上防御完善之外,海上处处可见渔船在捕鱼,其中有少部分是探子假扮的,多数却是渔民自发前来,帮助军方防御倭寇的。

在普陀山外海,段飞见到了东海舰队的指挥大人,如今船多了,乌怀安已将东海舰队平均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交由李马赛和另外两位副指挥统领,段飞坐来的船就是甲乙丙丁四大舰队中的丙队。

段飞在扬州等消息的时候乌怀安已经率领东海舰队沿着海岸将浙江、福建的海岛扫了两遍,岛上无论盘踞着倭寇还是海盗,都叫他给剿了,除了几个为首的被他抓回来领功之外,其余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两只舰队在海上会合之后,乌怀安过舰来相见,乌怀安喜滋滋地向段飞行拜见之理,段飞对这员爱将却施以一贯的打击政策,他淡淡地道:“免礼,乌怀安,听说你在鱼山、南己山等岛立了不少功劳啊。”

乌怀安听他语气不大对,心中忐忑地起身道:“大人,草民……哦不,蒙大人照拂,卑职是立了些微功,不过跟大人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根本不值一提啊。”

段飞淡然道:“是吗?我怎么听说你立了大功,每过一处必定杀得鸡犬不留、鲜血飘橹呢?”

乌怀安汗然道:“大人,卑职冤枉,那些倭寇和海盗惧于国法,拼死顽抗,卑职又没有大人妙计擒贼,只能将他们全歼了。”

第609章 天门灵雨

段飞哦的一声,说道:“那为何又能将贼首一个不落地抓到了呢?难道这些贼首比较怕死,早早便躲在最后,等所有手下都死了,然后立刻向你投降不成?”

乌怀安支吾了两下,终于再次向段飞拜道:“大人饶命,卑职……卑职有罪,请大人饶恕!”

段飞淡然道:“起来吧,念你初犯,而且所杀之人都是满手血腥的倭寇与海盗,这次就饶你小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扣你一年俸禄,降级留任吧。”

乌怀安松了口气,他大声说道:“多谢大人宽宥,卑职今后再也不敢了。”

段飞道:“遇到贼寇拼死反抗,杀一儆百是可以的,全杀了就不妥当了,本官已收到许多告你的状纸,说你滥杀无辜,本官都替你压下来了,你实在是蠢啊,你杀掉的可都是能替你赚许多银子的活宝贝啊!你杀掉那几百人就算平均每人只卖十两银子,那也是好几千两银子,可以给弟兄们多买许多肉吃了。”

乌怀安听得张口结舌,旁边的官兵们也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英明神武的钦差大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段飞点到为止,命乌怀安返回自己的舰队,继续他的巡逻任务,乌怀安走后段飞乘坐小船来到普陀山,这一次普陀山上的百姓还有各寺庙、庵堂的主持、师太齐聚码头迎接。

普陀山是佛教圣地,岛上寺庙众多,香火鼎盛,在段飞的眼里,这些大师和师太脸上难免多了点油光,不过既然这里油水那么多,为何倭寇却从不敢靠近呢?难道真的是菩萨保佑?

段飞敬神不信神,他只相信自己,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却并没有发现令他感兴趣的人,段飞向大家拱手道:“诸位大师、师太,还有专程前来迎接本官的各位乡亲父老,本官今日是来普陀山游玩的,诸位的好意本官自有心领了,请大家回去吧,不要误了本官的行程。”

好不容易大家才散了,段飞在乌怀安推荐的一个向导带领下,向山上游去。

沿途依旧有不少百姓围观,每到一处寺庙、庵堂,那些和尚尼姑也纷纷热情招待,奈何段飞心不在此,根本就没有稍作停留,走马观花地看了几处,他再也按捺不住,直奔东天门而去。

管箫寒说过,天门可能在海外,天下名山之上称作天门的地方不少,不过普陀山上的四大天门却与众不同,其中东天门很少有人知道,东天门附近的法华庵不知道是不是段飞所想象的地方,如今他真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或许是苏蓉自幼生长的地方。

将近东天门的时候,向导向段飞介绍道:“据传普陀山东天门是东海龙王拜见观音的出入之门,位于普陀山几宝岭上,此门由几块巨石自然垒叠而成,门边有一洞,宛如一间石室,称为法华洞,法华洞中……”

段飞突然心有所感,他慕然扭头向北面山峰望去,远远的,只见青山之上一道白影掠过,那背影竟然有几分和苏蓉相似!

段飞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将长袍一提,拔腿便向那白影追去。

段飞的身形向山崖下飞坠,只惊得向导和远处观望的百姓纷纷惊呼起来。

段飞很快便抛开了自己的护卫,不是他们跟不上,而是段飞打出暗号让他们不要追来,段飞跟着那白影在青山碧水间纵越追逐,那白衣女子轻功卓越,又熟悉地形,段飞根本无法接近半步,几次最丢,那女子都会在拐角之处等着他。

似乎走了几座山,前方突然潮声大作,那女子停住身形,站在一块临海的绝壁顶上,回头向段飞望来。

段飞来到那女子面前,双方都在仔细打量对方,只见这女子年纪比苏蓉小上一两岁,一张嫩芽似的小脸还没有完全长开,不过已经可以想象出她日后的美丽,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在段飞身上看了反复几趟,段飞笑道:“小姑娘,你看够没有?灵雪是你师姐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翻了个大白眼,说道:“稀罕么,我只是想瞧瞧你凭啥让师姐这么死心塌地的跟了你,看来看去除了这张欠揍的脸外,愣是啥优点都看不出来,我就是灵雨,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段飞苦笑着点点头,说道:“当然听说过,你师姐最喜欢你了,晚上有时说梦话都在喊着你和你们师傅的名字。”

灵雨的眼眶顿时红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师傅已经坐化,师姐也走了,我才十五岁啊,就要支撑着天门,还要受其他师姐妹甚至师门长辈的白眼和排挤,我好可怜啊……”

看到灵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段飞心中猛地涌起一股爱怜之心,不过他强自忍住了,说道:“你别骗我了,听说你的实力直追你师姐,你们天门也是以实力为尊的,你师姐让你代替她掌控天门,以你的能力,谁敢给你脸色看啊。”

灵雨哧地一声笑,一脸的鬼灵精怪,哪里还有刚才的悲戚?她得意地笑道:“算你啦,师傅说我天赋仅次于师姐,本来就不如她,现在更不行了,听说师姐功力大进甚至堪破死关都是你的功劳,师姐夫,你也帮我突破如今的瓶颈嘛,人家也想和师姐一样堪破死关得证大道呢……”

灵雨说着说着那声音突然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嗲嗲的,她轻扭着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款款向段飞走来,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似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段飞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小丫头,别闹了,你师姐呢?快叫她出来吧。”

灵雨睁大了眼睛,说道:“你怎么……”

灵雨跺了跺脚,说道:“没理由的,你怎么知道师姐离京回到师门了的?”

段飞笑道:“本官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又被人称之为神捕,若是连自己妻子的行踪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逊了,说吧,天门根本究竟在何处?你故意将我引到此处,莫非……莫非真正的天门就在那东天门之后?”

灵雨皱起眉头撅着嘴道:“师姐说你很快就会找到天门的真正地头,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说吧,你来这想做什么?天门对你那么好,你难道真想为那皇帝卖命,将咱们天门给铲除了?”

第610章 初战得胜

段飞道:”皇上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来普陀山只是偶然,这你还要多谢某个大嘴巴的家伙,若不是他拼命向本官介绍普陀山的景致,本官也不会突然好奇起来,登岛一探,如今我只想去看看天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感觉感觉我老婆成长学习的地方而已,放心,我不会把你师姐带走的,本官奉旨在江南对付倭寇,是不能带着家小的,更不能被皇上知道蓉儿已经带着我儿子离开京城了。”

灵雨哼了一声,说道:“迟早有得你头疼的,来吧,我带你回天门去见师姐。”

灵雨说完向后一跃,她的身子就向悬崖下落去,段飞上前一看,只见灵雨已经落到一块崖下突出的石头上,向他招手示意,段飞却摇头大声道:“回去告诉你师姐,师姐夫改变主意了,有你们照顾,我很放心,等我打算回京的时候再来接她。”

说完段飞转身便走,并且直接下山,直到上船的时候才回头向普陀山东方望去……

东海之上遍布着渔船,这些真假渔民都在打鱼,不知谁突然发现东北方有几艘破烂的小船,看到船上挂着不伦不类的旗帜,大家顿时明白过来,倭寇终于来了!

捕鱼的小船就像受惊的鱼群般刷地一声向四面散开,看到这一幕,那些顺风而至的倭寇都傻眼了,他们本该追上去灭口,可是这么多口,怎么灭啊。

一个为首的倭寇大叫道:“别管这些渔船了,继续前进!我们的目标是上海!是苏州!杭州!嘉兴!那里有白花花的银子,有白花花的姑娘!我们要替望月三郎报仇!”

倭寇的船直开往陈钱山方向,他们还不知道大明海军已经重新占领了这里,并且在上边建立了海军基地,等他们来到陈钱山附近的时候,闻讯出港的大明海军已经严阵以待,看到眀军军舰,倭寇还拼命冲过去,以为眀军会像过去那样不堪一击,没想到这一次他们错了。

眀军毫不退让,只是战略转移,他们绕到了倭寇的侧面,大炮轰鸣,倭寇的船纷纷中弹,这些老船老炮终于收获了它们存在的价值,那些库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弹药也终于可以消耗一些了。

倭寇的船根本不抵事,十来炮过后就散了架,活着的倭寇伏在海上惊魂未定,专门负责抓活口的眀军小船已一拥而上。

“大人有令,尽量抓活的,有大老板收购这些倭寇,十两银子一只哩!”眀军官兵互相说笑,拿着竹制的套杆、挠钩等物,两三人负责一个,隔着老远把倭寇套住勾住,先折腾得他没力气了,或者灌几口水在拖近来,船上的人都精通水性,几个人跳下水去齐心合力把倭寇捆起来,若是发现倭寇手里有武器,他们会更加小心。

事实上倭寇很穷的,他们十个里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武士,多数都是被强征入伍的农民,他们的武器就是锄头、犁扒等农具,船被打沉的时候他们忙着跳水,哪有心思去保护武器啊,眼见眀军衣甲鲜明刀枪林立,他们聪明点的都乖乖受缚,脑袋傻点的,被灌了几口水之后也学聪明了。

这几船倭寇唯有三个是有刀的,眀军知道有刀的倭寇都是首脑,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大家争先恐后地围上去捕捉,那三个倭寇看到如此情景都给吓傻了,勉强砍断几根挠钩,身上已经着了许多下竹篙,那些断掉的挠钩正好变成长枪,又戳又拍地,把这三个倭寇折腾得够呛,最终还是被生擒活捉了。

虽然这一战抓获的倭寇只有五十来个,缴获两把东洋刀,击沉五艘小船,不过这却是一场激励军心的胜利,经此一战,大家都发现原来倭寇并不可怕,他们照样是人,他们甚至可以称之为侏儒,瞧他们那猥琐的模样,也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比倭寇强壮高大又聪明的大明人,没理由害怕他们嘛!

一战得胜之后消息迅速经由那些渔船传播开,江南百姓大受鼓舞,在报纸和各种宣传手段的鼓动下,大家抗倭的积极性大增,许多商人和百姓自发地带着东西,载歌载舞地前往各海军基地慰劳官兵。

段飞坐镇定海卫,那些被俘的倭寇第一时间被送到他跟前,段飞对他们立刻展开了审讯。

审讯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那三个倭首稍稍用了点手段,整得他们鬼哭狼嚎之外,其他倭寇原本只是普通农民,稍稍威胁一下就招供了,最终那三个倭首也没能支撑多久,他们在望月三郎的珠玉之前退缩了,他们招供说他们是大内氏的属下,他们是来为望月三郎复仇的。

这批人不过是一群自告奋勇的散兵游勇,真正的倭寇主力还在后头呢,根据目前所知的情报和口供,综合可知大内义兴对去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不满,但是当时他正在跟细川氏紧张内斗,没有时间顾及,如今日本局势稍微平静下来,大内氏便打算为自己的手下讨个说法,不过他又不肯公然宣战,彻底放弃跟大明商业上的来往,因此他只能暗暗派出手下,假扮倭寇前来大明肆扰复仇,也不能派出手下的精锐,这些倭寇都是临时招募出来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段飞立刻暗中命令各地卫戍加强防备,同时逼问出这些倭寇先锋队与后续倭寇主力的联系方法,倭寇们原本打算在陈钱山和羊山上留几个人负责情报的传递和交换,这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情况如段飞所预计的发展着,倭寇常年来往于海上,江南简直就像他们家的后院一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哪曾有过什么顾忌,今年虽然情况不大一样,但是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大内义兴派来的后续倭寇在前锋覆灭的三天后大模大样地来到陈钱山附近,和岛上对了暗号之后便开始靠港,就在他们船速放缓慢慢侧身靠港的时候,岛上突然响起沉闷的炮身,炮弹从天而降,打得倭寇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几乎一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第611章 海上长城

近距离的炮击更加精准,破坏力也更强,研究所在段飞的开导下研发的开花弹、燃烧弹第一次实战使用,效果惊人,倭寇最先停靠的正是他们的旗舰,后边跟着的也都是性能较好的舰只,岸上的明君炮兵经过训练,首先瞄准的都是对方有炮口的舰艇,一枚枚开花弹、燃烧弹打过去,这几艘装备较好的船立刻被打穿,被点燃,随着一连串巨响,一艘倭船上的火药被点燃,整艘船被炸成了一个火球,爆炸结束后残余在水面上的只剩下烧焦的残片和人的残肢断臂了。

倭寇知道着了明军埋伏,他们想抢上岛去,但是港口水道狭窄,前几艘舰被毁后已经将水路堵塞,进退不得之下倭寇纷纷跳入水中向岸边游来,后边的船则向后退,打算从替他地方强行靠岸。

陈钱山码头上原本只有几个假倭寇在指引船只靠岸,随着一声嘹亮的军号,突然从地面下、土堆后冲出许许多多的人来,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长兵器’,或者弓箭、弹弓之类的远程兵器,对跳下海向岸边游来的倭寇展开了立体式的攻击。

下水的倭寇就是菜,面对明军群殴的立体攻击,他们毫无办法,被打得哭爹叫娘,想潜水也不行,因为人家的竹篙和挠钩、套杆很容易便能伸入水里,若是被套住手脚,那可真的是任人鱼肉了。

船上的倭寇想用弓箭支持也办不到,因为眀军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他们继续猛烈攻击,把倭寇的船打得千疮百孔到处起火,站都站不稳,弓箭哪有准头?见势不妙船上的倭寇只能跳下水,不过他们不打算向岸上游,他们打算爬上远处的船,远离这个可怕的陷阱。

等他们游到那些船下,大声叫船上的倭寇抛绳索下来救人时,船上的倭寇却没有时间理睬他们,到处都是惊骇的呼叫声,倭寇在甲板上东奔西走,试图寻找一个可以逃生的角落,然而他们痛苦的发现,四面不知何时已经围上数不清的船,大的简直就是海中巨无霸,数数船上的炮口,光是一侧就有四十门之多,这一艘船一轮炮,就足以让他们的舰队——若能称之为舰队的话——粉身碎骨葬身大海了,何况还有那么多稍小的战舰,还有更多的小船——渔船或俘虏船,随时等着一拥而上,将这些倭寇抓起来换银子……

可怕的倭寇如今已经变成了江南人眼里的银子,这是一种巨大的转变,有了这样的转变,倭寇又何足惧?已经有些较有实力的海商,已经开始将主意打到日本本土,譬如海子,譬如老乌龟,钦差大人曾经暗示过,眀军将会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暗地里的支持。

“投降,我们投降!”倭寇中也有会说汉化的,他们见已无生路可走,只好选择了投降,他们的首领不是死在第一轮炮击中就已经成为海里的落汤鸡,随时可能被俘虏,投降已是大势所趋,有些倭寇还想反抗,结果先被他们的同胞抓了起来,挂在船头,向前来受降的眀军表示自己的诚意。

战斗迅速结束,此战的总指挥和策划者,眀海军东海舰队的总指挥乌怀安在自己的旗舰上接受了倭寇的投降,经过打捞,那些落水的倭寇也都被打捞起来,令乌怀安惊喜的是,大内氏派来主持这次复仇行动的部将,寇首脑立原久纲,竟然没死,只是被炸断了条腿,在他手下的保护下居然撑到了被俘。

乌怀安获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命人对立原久纲进行精心治疗,那本《卫生常识概要验法》同时发放到各地眀军手里,大家便按照书里治疗外伤的办法给立原久纲用消毒的水清洗伤口,割去烂肉直到见到鲜血涌出,这才给他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立原久纲早已昏迷过去,能不能醒就要看他的造化,也看乌怀安的造化了。

菩萨保佑,立原久纲在被送至定海卫的时候醒了过来,生命已经无碍,不过他却屡次想自尽,所以当他送到段飞面前的时候简直被负责看守他的人绑成了粽子,嘴里都塞着东西,以免他咬舌自尽。

立原久纲是个硬骨头,他奉命来大明劫掠,就没考虑过活着回去,段飞的威胁对他没用,最后为了杀一儆百,段飞把他依照望月三郎处理了,打算时机恰当的时候再送回日本,让细川家拿去展览,让大内氏及所有日本人知道,大明是惹不起的!

就在两次大胜传遍江南,江南官民士兵都大受鼓舞兴高采烈以为倭寇再也不足惧的时候,警讯四起,倭寇大举来袭了!

相对大内氏派来的倭寇,其他自发跑来大明劫掠的倭寇才是最难防的,他们基本上人数不多,甚至乘坐一艘舢板几个人就来大明劫掠,很多人都是随风飘荡,靠岸就展开劫掠,更许多老倭寇假扮成大明商船、渔船的模样,近海后挑选富庶的村落就进行劫掠,简直防不胜防。

段飞在江浙建立的三重海上防线经受着强大的压力,不过成果也相当丰硕,许多装备简陋的倭寇半道上就被发现他们的渔民|联手给捉住送回定海讨赏,偶尔小股倭寇上了岸,气势汹汹向岸边的小村落扑去的时候,却遭遇到了各种简陋的陷阱、机关甚至最原始的燃烧弹的洗礼,如今老百姓们可不怕倭寇啦,几个倭寇就想洗劫全村?在以前是常事,如今想都甭想!

甚至有许多商人开始研制发售各种用来生擒倭寇的东西,倭寇可以卖银子哩,见钱眼开的人纷纷打起倭寇的主意。

只有少部分倭寇得逞,冲入村子里烧杀抢掠,然而闻讯后锦衣卫及各地卫所的募兵奋勇争功,都没让那些倭寇再嚣张多久。

天下没有完美的防御,面对辉煌的战果,几个村庄被血洗的损失都不算什么了,那些凶残的倭寇不也都被抓被杀了吗?查实的凶手直接就斩了,其余的倭寇登记后都被当众割了左耳,然后被当众拍卖,送上船运走,谁也不知道这些倭寇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一个身体强壮的年轻倭寇在宁波或泉州可以卖最高二十两银子,一般点的都可以卖十两银子,老弱妇孺倭寇每个一至五两银子,都被神秘的商人买走,据说是向南边送走了,一时猜测四起,不过老百姓都相信这些倭寇是被佛郎机人买走了,或成为奴隶,或成了那些野蛮人的盘中餐……

第612章 宝岛北港

就在江浙一带军民都在奋力捕捉倭寇拿去卖钱的时候,山东、福建也传来了警讯,福建有东海舰队的丙队在,福建官府也比较积极抗倭,情况还比较好,山东那里却传来一股倭寇袭掠千里,自威海卫登陆,接连袭掠文登、宁海、福山、栖霞、莱阳等地,山东官府几无准备,卫所战力低下,任倭寇横行,登州各地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得知这个消息后段飞拍案而起,他屡次经过山东,却没有半刻停留,其中原因颇多,但是段飞也没料到山东的兵也如此不济,山东民风向来彪悍,段飞还曾经考虑去山东征兵呢,怎么会积弱至此?

就在段飞大发雷霆,打算亲自率只队伍去山东剿倭的时候,有迹象显示,那股倭寇正在向登州而去。

登州,又名蓬莱,这里历史上出了许多英雄好汉,这一回也不例外,当那伙倭寇向登州奔去的时候,在龙山附近的杨家店,他们遭遇了埋伏,被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猪屎耙的农民全歼,愤怒的百姓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些倭寇被剁成了肉酱真的拿去喂狗了……

杨家店一战后山东百姓士气大增,他们自发地组织起力量保卫自己的家园,指挥了杨家店一战的人叫做戚景,是世袭的将官,他曾经担任过大宁都司,江南漕运把总,还在神机营任过职,自从神机营划归锦衣卫后便辞官回到家乡,见倭寇太过猖獗,他一时气愤不过组织了乡民在杨家店设伏,倒是一战成名,成了山东百姓眼里的英雄。

段飞见山东倭寇已灭,在民间抗倭大潮的推动下,各地官府亡羊补牢,山东不再是任人鱼肉,段飞也松了口气,传令山东省对那个叫戚景的人进行嘉奖,自己就不亲自去山东了。

五月初的时候顺风而至的倭寇渐渐少了,江浙海上防线经受住了考验,段飞请旨对奚秋蟾与郑若曾进行嘉奖,奚秋蟾当年那点事肯定是一笔勾销了,郑若曾的确非同凡响,跟他接处久了,段飞对这个小孩越来越期许,他找来许多资料给郑若曾看,甚至允许郑若曾随舰出航,郑若曾的父母也很放心地将郑若曾交给了段飞,十四岁的孩子,在这年头许多人都已经当爸爸了,跟着钦差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暗暗羡慕的人多了。

五月中旬,基本上没有倭寇再出现,这两个月江浙一带总共消灭倭寇上千人,其中俘虏的倭寇登记在册的总共有八百零六人,都按照市场价分别卖给了何海、老乌龟等大海商,赚得了近万两白银,都拿去奖赏战士和抓获倭寇的百姓,以及继续修缮海军舰艇、港口等等去了。

段飞亲自写了请功的奏折,相当的简短,自有各地官府在请功的时候将详细的内容汇报上去,正德才没时间看那些过程,他最在意的是结果。

段飞没等圣旨回来,他就直接坐船南下抵达福建,直接回了月港,何海、乌海雁等大海商都在月港等着他。

“恭喜大人立下不世之功!”大家纷纷恭贺,段飞也满面笑容地接受了他们的河西,月港基地中已备好了酒宴,在段飞的率领下大家纷纷入席,大家酒至半酣,段飞向何海与乌海雁问道:“那件事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何海和乌海雁都点头道:“大人吩咐的事我们不敢拖延,早已准备妥当。”

段飞点点头,说道:“嗯,本官已向皇上请旨,希望能获得皇上首肯,然后咱们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开发台|湾……哦不,开发北港了。”

何海道:“大人,虽然咱们已经将那些倭子奴隶送去北港,不过人数还是太少,大人要想尽快将北港完全掌握在手里,只怕还需要动用朝廷大军,转移几十万人过去才比较妥当。”

段飞苦笑道:“故土难离啊,想当初撤澎湖诸卫,将岛上百姓迁回都费了好大的功夫,何况是让百姓们迁往毫无基础几乎等于是蛮荒的地方?朝廷的大军也不是轻易能动的,要将台|湾一口吃下,只能凭咱们手上的这点实力,想点办法慢慢来了。”

乌海雁奇道:“大人,莫非北港另有别名叫做台|湾?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我家乡有人这么称呼北港,我听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唉,北港可是个好地方,如今佛郎机人虎视眈眈,咱们可不能将这么块好地方让那些西番鬼子占了,你们都好好想想,谁想出个好法子,本官可不会亏待了他。”

段大钦差的许诺可从不落空的,大家都绞尽脑汁想了起来,何海脸上刚露出笑容就被段飞捕捉到了,他问道:“阿海,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何海道:“也就是个念想……我觉得要想大举移民北港也不难,只需诱之以利即可,问题在于皇上还有朝廷肯不肯放宽点管控……”

段飞追问道:“怎么说?”

何海道:“譬如说在岛上开辟的农田无偿归个人所有,数十年内不用交税等等,在商言商,我觉得泉州、宁波和广州三个市舶司都还不够开放,若能在北港开辟一个更加自由的商港……想必前来交易货物的商人会更多,商人们也不用再长途跋涉购买货物,短途生意和长途生意都有赚头,这个港口很快就会成为东方第一大港的,到时候还愁没有人在这里常住吗?”

听到何海的建议,大家都若有所思,段飞也心中一动,说道:“这倒是不妨一试……北港本来就是失而复得的地方,皇上在乎的是开疆扩土,在乎的是国威远扬,在乎的是有源源不绝的收入,真正有好处的事情他绝不会拒绝的,你们还有什么好主意都说出来,本官仔细琢磨之后会向皇上一一呈请,你们到时都是有功之人,本官定会请皇上给你们颁发嘉许令的。”

大家都激动起来,纷纷献言献策,这些家伙都是最懂钻空子的,综合了他们的主意,一个完整的计划渐渐在段飞心中浮现……

第613章 自由的天堂岛

大家见段飞陷入深思,都不敢打扰,只见段飞手指在酒桌上轻轻敲着,他猛地抬头,两眼透出兴奋的光芒,说道:“大家说今后北港改名叫黄金岛或者聚宝岛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还以为段飞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能,没想到居然是打算给北港改名。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何海,他拍案叫好,说道:“我赞成,北港或者东番这些名字都无法吸引更多的人过来,若是改名黄金岛,吸引力增强了何止十倍百倍!”

乌海雁皱眉道:“照我看海盗和倭寇倒是会先过来看看吧?大人,黄金岛太直白了,据小人所知,岛上并无黄金矿产,若是被人拆穿就不好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黄金岛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大家有什么好名字不妨都说出来看看。”

“聚宝岛倒是不错,不过不如叫多宝岛……”

“还不如叫夺宝岛呢……我看就叫天上人间岛吧……”

“天上人间名字太冗长,西天岛最朗朗上口,西天乃极乐世界……”

“呸呸呸,这么晦气的名字你都能想出来……小心我送你上西天……”

大家吵吵嚷嚷都没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乌怀秀道:“叫天堂岛吧,好听好记,令人向往……”

不论佛教还是道教,都有天堂之说,天堂就是与地狱相反的地方,天堂一词包揽了所有美好的事物和美丽的幻想,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大家的首肯,天堂岛,这个名字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啊……

段飞也很满意这个名字,一锤定音地说道:“今后北港就叫天堂岛了!”

何海笑道:“光有个名字还不行,还得有点实在的东西才能留得住人啊,大人,你这方面拿定主意了吗?”

段飞道:“有个初步的想法了,本官决定向皇上建议把台……嗯,把天堂岛暂辟为一个商业自治岛,至少五十年不会变吧,岛上依然驻扎军队,不过怎么治理天堂岛就是你们商人自己的事了,你们可以组成天堂岛商会,由商会负责推荐个天堂岛岛主出来,他和商会领袖一起合作治理天堂岛,国家五十年内不会收税……”

段飞绞尽脑汁将自己记得的一些一国|两|制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只听得再坐的人都两眼发光,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如此说来,他们在座的几个大商人,都有机会成为天堂岛的岛主哦,哪怕只是一个执事也不错啊……

如此一来大家就更加热情地参与讨论了,天堂岛不再是与他们无关的地方,在他们眼里,天堂岛就是他们的聚宝盆啊!

谈得差不多的时候,段飞道:“本会在近期将大家的意见汇总向皇上提议,若是你们还有什么好建议和意见,随时可以找本官提出,本官打算在月港和福建呆五天,然后本官打算亲自到天堂岛去看看,你们若有兴趣,可以和本官同船前往。”

北港,古称岛夷、瀛洲、东鯷、夷州、东番,至今还没有谁听过台|湾之名,经过商议,大家都认为天堂岛这个名字最好不过,只要官方和民间统一口径,大力宣传,今后北港就有了个新名字:天堂岛。

段飞与大家的意见一致,他打算将天堂岛打造成一个自由贸易的天堂,不过目前还只处于空谈阶段,八字连一瞥都还没有呢。

自从大明海禁以来,连澎湖诸位都撤了,台|湾一直处于弃置状态,段飞不知道当年做出决策的人是怎么想的,满朝文武又是怎么通过这个白痴决定的,他知道的是,这绝对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如今已经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

天堂岛被朝廷弃置多年,如今岛上情况非常复杂,岛上地形复杂,本地土著相当排外,沿海较好的港湾早已被各个强大的海商霸占,海盗、倭寇也经常前来袭扰,虽然海子和乌海雁他们都保证岛上的土著其实是很期待朝廷重新返回控制并保护全岛的,不过段飞却没有太过期望。

段飞他们的混合船队经过了澎湖列岛,段飞特意到澎湖卫旧址看了看,他决定在这里重建澎湖卫,增强天堂岛与大|陆的联系。

从澎湖再次出发,很快天堂岛就已经在望,不过沿途猴树港、蚊港等港口都不适合停靠大福船这样巨大的舰艇,何海与乌海雁都向段飞推荐一个叫打狗子的港口,据说那里的比较深是一个天然良港。

在地图上段飞发现打狗子的位置……那不就是高雄么?

打狗子港位于打狗山下,是一个天然的良港,这里是老乌龟的地盘,他儿子亲自掌舵,自然是轻车驾熟,段飞发现大狗子港并没有想象的热闹,询问后才知道,打狗子港介于天堂岛南端的大弯以及接近大陆和澎湖诸岛的猴树港等港口之间,两边都不靠,除了老乌龟自己的船,其他商人的船很少在这里停靠。

看到乌海雁一连唏嘘的样子,段飞笑道:“今后这里肯定会热闹起来的,因为本官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海军基地,有越来越多的军舰,譬如说大福船,将要停靠在这里,或者在附近巡逻,这里将会变成一个自由而安全的港湾,来这里暂时停靠或者进货卸货的船定会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唉……”何海叹道:“早知道当初我就将这里抢过来了。”

看到何海惋惜的样子,乌海雁也笑道:“当初我也对大湾动过心呢,只可惜被你先下手了,大湾也是个好地方啊,要不我们换换?”

这当然是笑话,在大家的笑声中舰队缓缓入港,在迎接的人群中,有五个人的衣着极为独特,段飞心中一动,他大步上前,带着乌海雁、何海等人也加快了脚步,那五人也跃众而出,在段飞即将走到他们面前时,那五人一齐向段飞弯腰施礼,其中一人道:“我们阿美、泰雅、排湾、布农、卑南五族,代表所有天堂岛上的高山族、平埔族恭迎钦差大人。”

第614章 自由世界

段飞欣然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喜道:“五位请不必客气,你们代表着各族前来迎接本官,莫非岛上诸族都同意朝廷重新返回统治天堂岛么?”

那个代表之首恭敬地说道:“这……就要看朝廷的意思了……”

在打狗子港见到岛上各族代表真是意外仔细,段飞立刻与他们展开会晤,他想知道这些代表们带来了什么样的要求。

段飞诚挚的神色令这五名代表相当满意,他们各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们要求保有如今他们已经获得的土地,要求朝廷每年给予一定金钱上的资助,要求获得一定的自治权等等。

段飞表面上不动声色,事实上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岛上各族的要求对他来说简直是太低了,段飞原本便打算在岛上实行高度自治,岛上各族领袖希望维持原状,继续统治他们现有的土地,段飞还巴不得呢,如今他手里缺的就是人,这种少数民族地区还是让他们自治为好,硬是派个汉人过去进行统治肯定会出问题的。

段飞打算将天堂岛开发成一片资本主义的沃土,短期内主要进行的是沿海各港的商业贸易,对土地要求不大,各族的土地要求在段飞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在他们每个寨子周围都画一个大圈,还有绝大部分的土地是处于无主的状态,将来不论是要开工厂还是种田都绰绰有余。

各族在资金上的要求更不值一提,锦衣卫不差钱,以何海、老乌龟等为首的大海商更不差钱,这个要求直接可以在商业这一层给消化掉了。

虽然心中乐开了花,但是段飞表面上依然露出了沉重的面容,那五个代表提完要求之后段飞皱着眉思索起来,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五个代表相互交换着眼神,那个主要代表正要开口,段飞突然竖起手掌,微笑道:“本官刚才考虑了一下,你们的要求可以说并不过分,然而……你们在土地数量及人口方面似乎没有说实话……”

听到段飞的话,五个代表都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夸大了各部族的人口及目前所掌握的土地,不过这些东西连他们自己如今都没有准确的数字,钦差大人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说谎的呢?段飞淡然道:“各卫代表,本官是代表当今大明的圣上前来与大家谈判,有着无比的诚意,本官可以替皇上承诺给你们绝大部分的自治权,也可以替皇上承诺让你们保有目前的土地,不过你们也要有点诚意……本官建议你们回去好好清点一下人数……列个名录拿来给本官,本官将按照名录给你们向朝廷申请援助,每个人均摊的数额可以在你们要求的数字上翻倍,你们觉得怎么样?”

代表们有点不知所措,段飞继续说道:“朝廷不希望发生吃空饷的情况,这些援助的钱必须确实发放到你们族群中的每个人手上,另外本官建议由天堂岛商盟出资,每年按照每个族群的情况,发放给每个族一笔建设基金,帮助你们改善生活状况,给你们修桥铺路,建学校、购买生活必需品,你们则需要帮助商盟管理好岛上的治安,不要再让那些不屑之徒骚扰到岛上的自由贸易……”

段飞给的条件比各族自己提出来的还要优厚,五个代表都有些心动了,不过段飞想要查清人口建立户籍制的要求也令他们有些犹豫。

段飞继续用利益相诱,他允诺查清目前各族拥有的土地后他将不仅可以保证各族继续拥有这些土地,还可以派人替各族开垦多一倍的土地送给他们,在各族领地内建立官方的商店,出售低廉的药材和生活必需品等等优惠条件,五族代表都很是心动,他们口头上答应了段飞的要求,然后立刻返回向自己的族长、领袖转告段飞的意见,相约半个月后再在打狗子港进行实质上的谈判。

五族代表走后段飞将一直旁听的商人们召集过来继续开会,刚才段飞对各族的承诺并没有与这些商人进行过讨论,不过大家都支持段飞的决定,他们宁愿花点钱,让各族自己管好自己的子弟,也好过他们聘请保镖来保护自己的港口和商品甚至生命,只要天堂岛真的开始了自由安全的贸易,那点援助开销还没放在眼前的大老板们眼里。

段飞在打狗子港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便带着些护卫,在商人们的陪伴下开始在打狗子港附近巡视。

乌海雁已经开始扩建打狗子港,正在工地上卖力干活的多半都是那些被乌海雁买回来的倭寇,他们在镣铐的束缚和鞭子的威胁下的努力地工作着,偶尔看到段飞,他们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特殊表情。

段飞问道:“这些倭寇听话吗?”

乌海雁笑道:“大人,这些倭寇听话的很,说来也真奇怪,他们被大人捉住之前想想都叫人害怕,被捉住之后却像绵羊一般听话,真是叫人想不通啊。”

何海笑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大人的威风压制住了他们的煞气,他们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大家纷纷附和,段飞却摇头道:“本官可没那么大的神通,真正让这些日本人乖乖听话的,是酷烈的手段和比他们更强硬的态度,对日本人决不能手软,你杀了他们的爹,他们会跟你拼命,你再把他们的娘跟儿子女儿都杀了,他们就会乖得像狗一样,这就是本官眼里的日本人,今后再遇到日本人气焰嚣张,你们不仿一试,当然,自己的实力要比对方更强才行。”

众人都哄笑起来,段飞的话很快就被商人们传开,传入那些曾受过倭寇伤害的人耳里,他们更加乐意传播这些话,以至于这段对日本人的话轰动一时,人们纷纷效仿和传播,回头再去看倭寇,感觉顿时完全不一样了。

十五天的时间里段飞还去了其他几个海商热情推荐的海港视察,其中包括海子的基地大湾。

在大湾的那晚上,何海悄悄来见段飞,说了些废话之后,才在段飞的追问下说道:“飞哥,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咱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现在倭寇已灭,也开海通商了,我打算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第615章 奴隶拯救计划

“飞哥,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何海对段飞说道。

听到何海的话,段飞笑道:“哦?我给你那张地图的所有地方你都走遍了?”

何海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飞哥你让我重点关注的澳洲与新西兰岛我都去过,并且在那里建立了基地,与当地人做起了生意,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听说乌海雁手里也有一张海图,他最近已经派船去了澳洲,接着去澳洲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我觉得我应该去更远的地方了。”

段飞道:“没错,我是给了张一模一样的海图给乌海雁,奖励他与我或者说我代表的官府合作,你先行抵达澳洲和新西兰,应该有很多优势,你不会争不过他吧?澳洲面积比大明几乎要大两倍,如今还没有别人去过,那里才是真正的自由天堂啊!我希望更多商人去到那里,和当地人做生意,在那里定居,慢慢地将那里也划归大明的治下,你明白吗?”

何海道:“飞哥,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正因为明白你的计划,我才选择离开,我一个人能力有限,让更多的人来澳洲发展才是最好选择,我在澳洲已布置好了,傅貂飞哥还记得吗?他会帮我打理目前的生意,这个人挺能干的,对我也非常感激,钱我已经赚得够多了,我记得飞哥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我们没有到过的地方,我想走得更远,去发现它们,探索整个世界!”

段飞听到何海的话后考虑了一下,说道:“好吧,既然你觉得钱已经赚够了,那我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去探索更遥远的地方吧,如今你已去过澳洲,从那里去其它大陆路途都非常遥远,最好还是不要冒险,如今的满刺加又被荷兰人占着,向西没有什么好去的,如今你唯一可以去的方向是北方,沿着海岸线越过高丽与日本之间的海峡,一直北上……”

段飞一面说一面在纸上画起了草图,如今何海已经是航海老手了,有个简单的草图就足够了。

段飞的笔画出了白令海峡,画出了北美和南美,再用澳洲与大明、日本做对比,何海只看得两眼发亮,最后段飞说道:“这只是三分之一个世界,足够你玩几年了吧?如今已有西洋人去到美洲,美洲的土著也比较强硬,你到了美洲一定要小心,可别被人抓去做了奴隶,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不过我估计他们现在还只是在美洲的另一边探索、抢掠着,暂时还发展不到这边来,你可以先在西边建立几个基地,做好充足的准备。”

何海道:“要建立基地和西洋人对抗,光是我的人可不够,飞哥你估计什么时候才能派舰队去美洲?”

段飞道:“如今我一直没有跟占领满刺加的佛郎机海盗接触,就是担心他们的舰队太强大,若是一战失利,那就被动了,你跟他们接触过,觉得我们的舰队,能打过满刺加那批佛郎机人吗?”

何海道:“没有真正打过,谁也说不准儿,不过至少在舰艇大小和数量上,飞哥你手里的东海舰队绝对远超满刺加的佛郎机人,他们只有主力战舰二十艘,每艘船上只有二十门炮,就算他们的炮打得远一些,咱们大小船只数以百计地拥上去,绝对一口气就能将他们给全干掉。”

段飞笑道:“那岂不是成了打乱仗了?我希望咱们能堂堂正正地打赢佛郎机人,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跨过满刺加,这样才能保证澳洲和东南亚不受西洋人的干扰。”

何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飞哥,打仗这玩意只要赢了就行,哪管它是堂堂正正还是用了阴谋诡计的?照我看越是阴谋诡计越省事,若能混入满刺加,买通什么人在那些佛郎机人的饭里下毒才好呢。”

段飞一拍脑袋,说道:“你说的对,我怎么糊涂了,就照你说的去做吧,你继续跟那些佛郎机人做生意,卖香料还有钻石、瓷器、绸缎、茶叶什么的给他们,向他们买矿石,买武器,买粮食,买奴隶……不论是天竺奴隶还是昆仑奴,不论黑色头发还是金色头发棕色头发,都买回来再说。”

何海张大了嘴,惊讶地说道:“买奴隶?飞哥你买卖倭寇上瘾了吗?要那么多奴隶做什么啊?”

段飞道:“不论是开发天堂岛,还是开发澳洲开发美洲,都需要大量的人口,从西洋人手里买奴隶是最快的途径,当然,你不能和对待倭寇一样对待这些买来的奴隶,给他们一定的自由,给他们一些返回故土的希望,他们一定会卖力为你干活的。”

何海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飞哥你是打算一箭双雕啊,好吧,我明天就派人去跟满刺加的佛郎机人联系,看看他们有多少奴隶可以卖给我……”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奴隶……西洋人扮黑脸去抓奴隶,咱们大明扮红脸,有条件地拯救并解放这些奴隶,多么完美的结合啊,你说对吧?”

听到段飞的话,何海不禁对段飞肃然起敬……

段飞在天堂岛上继续巡视,许多商人闻讯汇聚过来,大家一起商讨该如何建立一个自由的商业天堂,商人们还从未有过如此高的地位,他们都热情地参与起来,朝廷那边他们也在想方设法地发动关系发动影响,十五天将至,段飞返回了打狗子港,静候岛上各族代表的到来。

在约定的日子,各族代表陆续赶到打狗子港,出乎段飞意料的事,这一次来的人出奇的多,阿美族、泰雅族等总共九大族族长齐至,显示出岛上各族对大明重返天堂岛以及段飞所允诺的条件有多重视。

段飞支持商人们建立自由天堂的政策是有时间限制的,但是给天堂岛上各族的优惠政策却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对岛上各族来说他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大家根本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大家很快便达成统一认识,开始了细节上的谈判。

在细节上段飞依旧做出不少让步,譬如成立九族联盟拥有相当大的自治权等等段飞都没有干涉,他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建立完善的户籍制度,并且要求九个族长联合写一份奏折,用最最诚恳动人的语气、言辞,向正德皇帝请求多数基本行政自治权,有了九大族族长盖了手印的奏折,段飞才有八九分的把握可以说服正德,看来他要提前亲自回一趟京城才行了。

钦差在外可以先斩后奏,天堂岛上段飞代表正德与九大族族长组成的九族联盟以及商人们组成的天堂岛商盟歃血为证,天堂岛从这一天开始,重归大明版图,在五十年内它将是商人们的自由天堂,在个大港口商人们进行自治,在岛内各族的领地,则由他们自己管制,汉人及其他各族将会和睦地生活在一起,至少短期内,有段飞在的情况下,这一切不会动摇……

第616章 田州猛乱

段飞代表大明与各族达成协议后天堂岛正式回归大明版图,这一步走得怎么样,不论是对现在还是未来的影响都至关重要,所以段飞并没有立刻离开天堂岛返回京城,而是暂时只以密奏的方式把这件事告知了正德,在第一时间知会了皇帝的情况下,段飞才稍微心安,兴致勃勃地在各族首领的陪同下,到他们的族群领地参观做客。

为了和岛上各族拉近关系,段飞在各族营寨聚会的时候每每自弹自唱,一曲‘阿里山的姑娘’给他一直唱到了阿里山下日月潭边,段飞也成为有史以来最受天堂岛各族欢迎的朝廷大官儿……

在岛上足足呆了一个多月,将近七月的时候,段飞才从猴树港登船离开天堂岛,他带来的舰队多半已经留在打狗港,它们将成为保卫天堂岛的强大力量。

段飞经过澎湖卫旧址向西返回,当天傍晚回到月港,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正要处理些事情,然后准备北归时,他突然接到一刀圣旨,正德命他立刻带领麾下五千金牛卫立刻前往位于两广交界处的梧州府驻扎待命。

这道旨意来得极为仓促,连锦衣卫都尚未传来消息,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段飞不敢怠慢,急忙传令四处召集金牛卫……

事实上为了防倭,段飞将带来江南的五千金牛卫安排在江浙沿海各县、府,帮助当地卫所防御倭寇,如今突然要召集起来还颇费功夫,他派出驻扎在月港的战舰北上接人,从海上运兵比陆地上要快得多,但是也足足在五日后才将五千金牛卫一起拉到了月港。

在这五天里,段飞一方面写了几封信,命人分别秘到密传正德、王守仁、杨一清、钱如京、桂萼等人手里,主要交代的是天堂岛的事,他不能亲自回京主持,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了。

经过五天的等待,从京里,从梧州都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原来广西田州土官岑猛反了,正德担心南方少数民族众多,若不能及时剿灭岑猛叛乱,将会延绵其祸,因此急令段飞前往梧州府两广都督府主持镇压行动,另外他还派了曾经任右江参将的沈希仪重回广西,辅佐段飞镇压岑猛叛乱。

在段飞眼里岑猛不过是一个小州的同知土官,手里不过几千狼兵,能做出什么大事?不过这小子起兵叛乱后居然连败两广都督派去的官兵,气焰更甚,如今甚至拉拢了附近几个州的狼兵,号称十万之众,直接威胁到柳州府与南宁府的安全,难怪正德勃然大怒,立刻传旨让沈希仪和段飞联手来镇压这次叛乱。

在情报中段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两广总督同知盛应期,这家伙不正是上次段飞在太原想要追究责任时,却因为早走一步而成为漏网之鱼的那位太原卫指挥使盛应期吗?

段飞集结完兵力后乘船来到广州,再换小船沿着西江来到了梧州,这时距离岑猛造反已有十余日,叛军已逼近柳州府,形势相当严峻,然而两广总督李康及广西巡按谢汝仪等军政要员竟然一个不拉地在码头迎接钦差大人。

段飞神色平静地下船接受梧州府及两广都督等的参见,随后在大家的陪同下直接前往两广都督衙门,两广都督的权力很大,不过在段飞面前就没皮调了,在两广都督衙门的公堂上,李康乖乖地让出了首位,坐在了次席,当大家都安然坐定的时候,段飞才淡然问道:“本官仓促奉旨赶来梧州府,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岑猛为何要造反呢?”

李康欠身答道:“大人,岑猛天生反骨,他爹岑浚当年就是因为叛乱被抓起来砍了脑袋的,岑猛贿赂了当时的大太监刘瑾,结果又给他承袭了他爹的官位,后来江西贼乱,岑猛奉命带狼兵前往征讨,立了点微功,官至田州指挥同知,这家伙还不知感天恩,竟然妄自尊大、图谋不轨,这一次都督同知盛大人接到诸多状告岑猛的状纸,于是便亲自前往田州调查,没想到岑猛见狡辩不得竟当场发难,若非有下属拼死抢出,连盛大人都要陷在岑猛手里。”

盛应期起身来到大堂正中,向段飞拜道:“大人,都怪卑职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引岑猛提前发动叛乱,亲大人恕罪。”

段飞哦的一声,问道:“你说你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这又是怎么说?”

盛应期道:“岑猛父亲死在朝廷手里,此獠早已心存反意,暗中蓄谋已久,卑职未能查其情状,惩奸心切之下贸然前往田州,岑猛以为反情败露,已被朝廷所查悉,故而情急之下立刻便反了,岑猛此人凶残暴戾,在江西征剿华林贼时,卖路放贼,所得横财以亿万记,他在思恩府土官刘召叛乱时出兵平叛晚至,暗庇叛贼,擅自发兵干涉龙州事务、纠众擅殺泗城州岑接……”

盛应期数了岑猛一堆罪状,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段飞仔细听着,等盛应期说得差不多自己停下来的时候,段飞这才淡然问道:“盛大人,你说你接到许多告岑猛的状纸,你才亲自前往田州核查,那些状纸你都呈上来给本官看看吧。”

盛应期干笑道:“大人,卑职是带着状纸去田州的,岑猛突然兵变,卑职逃出田州的时候那些状纸都散失了。”

段飞道:“散失了也没关系,告状的人姓名你总还记得吧?将人找来本官要亲自问问。”

盛应期支吾道:“大人,状告岑猛的状纸都是匿名的,或是害怕岑猛报复吧,卑职……实在不知写状纸的究竟是什么人。”

段飞猛地一拍几案,一只装满茶水的杯子被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家浑身一颤,跪在段飞面前的盛应期更是神色大变,他吃吃地问道:“大人,卑职……卑职哪里做错了吗?”

段飞冷笑道:“你当本官那么好欺吗?本官虽然因时间仓促没有查到太多资料,不过已经足够揭破你的谎言,你说岑猛杀死泗州岑接,那是因为岑接怙恶不悛,前任都督密饬邻近诸州会兵讨伐,檄文犹存,你们要不要本官从兵部调原件过来给你们看看?”

盛应期不敢做声,其他人见钦差发火,也不敢开口,段飞继续道:“刘召之役,李参将轻进失机,又关岑猛什么事?你们见岑猛反了,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盛应期,这就是你试图掩盖事实真相的拙劣手段吗?”

盛应期抬起头,对段飞道:“大人何出此言,卑职刚从山西调来刚一年时间,与岑猛毫无恩怨瓜葛,卑职为何要诬陷他?倒是听说岑猛为防朝廷发现他有反意,暗中收买大小官员,当年岑猛买通刘瑾复承其父职,是为先例……”

段飞冷笑道:“你是说本官也受了岑猛的贿赂,所以才替他说话咯?”

两广总督衙门大堂上一片静寂……

第617章 罪魁祸首

听到段飞冷飕飕的反问,盛应期浑身一抖,他低头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担心大人被某些小人蒙蔽,偏听偏信误会了卑职……”

“误会?”段飞一阵大笑,道:“盛应期,刚才你还说你从山西调过来刚一年,你可知道,本官去年刚好路过太原,当时便接到许多告你的状纸,记得好像其中有份状纸是一个叫黎伟的人送来的,他告你借职务便利,强取豪夺了他家祖传的宝贝玉麒麟,还有许多其他状纸,都是告你贪赃枉法的,本官当时便想制裁你,可你凑巧先一步跑了,事后本官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如今又撞在我的手里,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盛应期对山西那边发生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本来抱着侥幸心理,希望钦差大人事情多,把自己给忘了,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告状者的姓名和自己吞没的财物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盛应期只能抬头嘶声道:“大人,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卑职如今克己奉公,再也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段飞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本官不信你从山西来到广西,就从个贪官变成了清官,光凭你在山西做的那些事,本官就可以将你捉拿归案,来人,将这个贪赃枉法的狗官拿下!”

金牛卫答应一声,扑上两个,摘了他顶戴剥了官袍,就地将盛应期拿下,段飞吩咐道:“焦阳你亲自带五百人去抄这狗官的家,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清!”

盛应期面如死灰连喊冤的心情都没有,直接被拖了出去,看到他的下场,在场的其他官都心中怯怯,段飞目光一扫,只见包括两广都督李康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他遂和颜悦色地说道:“水至清则无鱼,千里为官只为财嘛,本官也知道大家的难处,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本官原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为官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让皇上满意,让百姓开心,每年上缴的税款越来越多,百姓生活越来越富裕,然后你们往自己兜里藏点又有谁会在意呢?”

以李康为首的官员纷纷表态道:“大人说的是,下官等明白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如今这岑猛叛乱之事,谁来给本官再仔细说一遍呢?”

李康道:“大人,还是让下官来说吧,事情是这样的,盛应期这家伙果然如大人所说,狗改不了吃屎,他来到梧州后满门心思就在想着捞钱,虽然才短短一年,大家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盛扒皮,贪赃枉法的事简直数不胜数,岑猛就是被他逼反的,这家伙不知从哪里听说岑猛从江西带回来亿记的金银珠宝,于是便打起了敲诈岑猛的主意,没想到岑猛却不买账,并理直气壮地反驳,盛应期恼羞成怒,威胁要上报朝廷,说岑猛要反,岑猛急怒之下将盛应期赶出田州,不久便真的反了,事情的由来就是如此,请大人明察。”

段飞说道:“如此说来本官将盛应期当场拿下,并没有什么过错,盛应期是罪有应得咯?”

大家纷纷附和并大拍马屁,段飞摆出一副欣然笑纳的神情,等大伙儿稍稍空闲下来,段飞道:“岑猛造反的原因查出来了,盛应期也被抓了,在座诸位谁愿意去见岑猛一面,劝他放弃造反,立刻返回田州啊?”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都面露难色,李康说道:“大人,岑猛如今已势成骑虎,只怕光用言辞是没有办法说得他回心转意了。”

造反是要诛九族的,哪怕岑猛是瑶族人,不用诛族,但是他和他的近亲帮手之类的人肯定要被砍脑袋,岑猛连战连胜,士气高涨之时,怎么可能听朝廷一句话就退回田州?有些事情一旦走出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的,段飞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不过是在逗这些官儿罢了。

见大家纷纷推诿,段飞道:“李都督,听说你先后派遣总共数万人马前去平叛,具体详情如何?岑猛手下几千狼兵真的如此厉害?”

李康答道:“大人,下官确实先后抽调南丹卫、庆远府、柳州府、南宁府先后各一万、三万士卒前往平叛,然而狼兵骁勇,又熟知地形,加之两广士卒疲弱不可用,是以接连败回,损兵折将,这都是下官低估了贼兵的战力之过,还请大人宽宥。”

“哦?真的是这样吗?其他人可有别的解释?”段飞淡然提高声线,同时向四周望去。

沉默了一会,突然有个武将站了起来,抱拳向段飞施礼道:“大人,卑职广西总兵官朱麒,有些话不吐不快,李都督说两广士卒疲弱不可用,莫不是指责卑职练兵不勤?李都督,卑职听令拨出来的都是各地的精锐,一对一就算不如岑猛手下的狼兵,至少二对一总能稳赢吧?为何却先后两次惨败?卑职为了自己脱罪,不得不跟钦差大人实话实说了。”

段飞微笑道:“你说吧,道理是越辩越明,大家有什么话都摆出来,本官自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朱麒看也不看暗暗怒目相视的李康,向段飞说道:“大恩,卑职要状告李康,正是他任人唯私,刚愎自用,这才导致两次平叛失利!”

“你胡说!”李康愤然反驳,朱麒昂然道:“我哪里胡说了?李大人,你第一次派去评判的总兵李乐是你的表弟吧?他毫无资历,只在你手下当了几天大头兵,就呼啦啦地升上来当了总兵,你派他去评判,还不如派他去吃喝嫖赌来得快活,现在他还被岑猛扣着,听说他媳妇天天上你家去要死要活的,你现在可后悔了吧?”

李康脸色铁青,说道:“李乐是我表弟没错,这只能说我看错了人,又怎能说我任人唯私?大人,下官承认信错了人,请大人明察,这个李乐平时表现不错,谁知道他离开我眼皮底就那么不争气,下官也后悔不已。”

朱麒冷笑道:“后悔?大人若是真的后悔,就不该一错再错,第一次大人派李乐出去,卑职已经屡次劝阻,还被你当众呵斥,卑职提议派上官师为辅,你又以他的名字不好会触霉头的话来驳回,第二次你派去平叛的人换成了丰祥义,谁不知道他也是你手下最会吹牛其实没点本事的人?我等一再反对,你偏偏一意孤行,终于害得两次平叛失败,我军士气全无,叛军威势大涨,田州附近接连几个州都投靠了岑猛,盛应期虽然是祸首,但是李都督你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啊!”

第618章 挺进桂林

PS:段飞终于来到桂林啦!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与灯灯灵魂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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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麒慷慨陈词,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入李康的心口,李康面色苍白地向段飞道:“大人,朱麒身为广西总兵,不思进取,出了错只知道推诿责任,他只是一面之词,下官纵有小错,也绝对没有朱麒所说那么夸张,请大人明鉴!”

段飞微笑不语,下边支持朱麒的和支持李康的已经吵开了锅,突然有人厉声道:“都别吵了,没有证据多言何用?钦差段大人在上,下官广西御史许中,弹劾盛应期暴虐,贿结权贵,勾结巡按使谢汝仪等作恶多端,下官早已备好弹劾他们的材料,呈请大人过目,严惩这等贪官污吏,还两广军民一片青天!”

“说得好!”段飞喝道:“许御史,将你手机的材料呈上来,让本官好好瞧瞧。”

许中冷冷地看了李康等一眼,走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叠纸,双手捧着递给了段飞,段飞双手接过,说道:“许御史,既然你查到这许多贪赃枉法的事,可有上报朝廷?”

许中道:“大人,下官上书弹劾李康等人已不是一两次了,不过李康在朝中有人,弹劾的折子递上去直如泥牛入海,下官反倒吃了许多苦头,家里的屋瓦都莫名其妙被石头砸烂不少,最近下官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在等待机会一举扳倒他们,天幸皇上将段大人派来梧州,真是苍天有眼啊!”

段飞道:“许御史辛苦了,且回座暂候,本官先看看再说。”

段飞认真查阅许中呈上来的资料,看了几页之后他抬起头,向李康瞥了一眼,李康不知那些材料里头究竟告了他什么状,心中极为忐忑,段飞那一眼看过去,李康竟然吓得魂不附体,他几乎是滚落座下,向段飞爬了几步,叫道:“大人,下官有罪,下官该死,大人饶命啊!”

段飞冷笑道:“盛应期在你手下为所欲为,本官原本就怀疑你们沆瀣一气,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康给段飞那糅合着摄魂大|法和照妖术的一眼看过,精神一时失常,心中极度茫然,只懂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哀号求饶,他的同党只看得心惊胆战,许中朱麒等人却看得快意之至。

段飞喝道:“面对质问李康无言以对,来人,将李康拿下!收押候审!”

李康被押了下去,段飞快速翻过告他的资料,念到下一个名字,道:“巡按使谢汝仪,你身为巡按,应当替皇上分忧,巡抚一方,可你竟然收受贿赂,徇私包庇,甚至亲自为恶纵子成凶,你可认罪?”

谢汝仪见李康也被抓了,眼前的段大钦差权高势大,又素有神探之名,自己再狡辩只怕也无济于事,他见段飞凌厉望来,思前想后之下向前一扑,道:“大人,下官确实有罪,请大人看在下官甘愿认罪的份上,手下留情……”

段飞目光向其他官员扫去,说道:“还是谢巡按使聪明,现在自动认罪交待的本官自会酌情轻判,若是要本官一一点名,那可就没机会了。”

又有几个官员跪了出来,段飞目光向许中望去,许中微微颔首,看来他那黑名单里的人都知道没有机会混瞒过去,只好都自动认罪了。

段飞命人将这批人都拿了下去,这一下位置就空了许多,段飞道:“如今两广都督空缺,本官考虑让总兵官朱麒暂替两广都督一职,可有人反对吗?”

支持朱麒的人都欢呼起来,这当口哪有人敢反对啊,段飞便将刚缴上来的两广都督大印和官袍什么的都交给了朱麒,朱麒神情激动地接过大印,说了声决不辜负大人厚爱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都督同知可以暂时空缺,广西总兵由朱麒的部下张经暂代,御史许中也被段飞委任为新的广西巡按使,赋予他更大的权力,大家志气高昂,对未来都充满了期待。

段飞在梧州只呆了两个时辰,他手下金牛卫连抄李康、盛应期等官员的家,抄出数十万两银子,还有许多宝贝,其中包括盛应期强取豪夺来的玉麒麟等物,证实了他们的罪行。

李康、盛应期等人被抓的消息传出后许多百姓围观喝彩,还有许多百姓趁机告状,状纸递了许多上来,段飞都转交给了新巡按许中,这些事还是交给他吧,皇上派来的另一位钦差应该已经抵达广西首府桂林了,段飞得赶去跟他相会,及早商讨评叛事宜。

段飞带着李康和盛应期等被抓的官员前往桂林府,打算在桂林府好好审他们,再给他们定罪,至于跟岑猛作战的任务,自然是沈希仪这个从右江出去的,既熟悉地理又有人和的老将出马比较妥当。

从梧州到桂林,自然是坐船沿着漓江一路上行最舒服不过,这也是最快捷的途径,否则走陆路爬山涉水据说要走七八天才能到,还得看老天眼色,别下大雨弄得道路泥泞难行,现在已经是七月多,汛期已过,漓江的水不急不缓,也足够深,段飞乘船沿江而上,许多人就只能坐竹排了。

船经过阳朔之后段飞看到了许多依稀熟悉的风景,当年他也曾到过桂林,在漓江上花了不少冤枉钱,没想到今日重回‘故地’,情况是截然不同。

段飞的船抵达桂林府时已是第二天傍晚,这水路也不好走啊,若不是沿途有纤夫拖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得了呢,看到岸边的纤夫汗如雨下肌肤似铁的辛劳,段飞脑海里不禁打起了整蒸汽机的主意,那玩意技术含量不高,应该很容易弄的,有了蒸汽机,说不定工业时代首先就在大明搞起来了。

段飞在心里筹谋,不过眼前的事更急切要办,段飞的船到了桂林东门码头,码头上早已聚集着广西省和桂林府的大大小小官员,不过却不见沈希仪的影子。

广西布政使没等段飞问起就代为解释道:“沈大人正在研究战术,他说他与钦差大人是故交,而且段大人胸襟广阔是不会介意的,因此沈大人便没有前来迎接段大人。”

段飞洒然笑道:“这个老沈,既然他不来,那我就去找他好了。”

旁边的靖江安肃王朱经扶忙道:“桂林府地小破落,唯有小王的王府还可招呼二位大人,沈钦差如今正在在小王的靖江王府中,段大人不如也到小王府里暂住吧。”

靖江王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藩王,其地位介于亲王与郡王之间,在明朝藩王中的地位是比较高的,拥有相当大的封地和治权,历来靖江王也算得上贤明,段飞对他笑道:“那段飞可就要打扰王爷了……”

第619章 旗开得胜

重游靖江王府,段飞的感触更加深刻,似曾相识又大不相同,眼前的靖江王府远比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被毁后重建的——靖江王府要华丽、精致得多,这里毕竟是龙子龙孙住的地方,不是博物馆,也不是公园,更不是什么大学校舍……

安肃王经扶亲自带着段飞经过端礼门承运门来到承运殿,沈希仪和其他将军们就在后殿一间屋子里商讨着战术。

随着一声喊“剿倭钦差段大人到……”满屋子的人都向段飞行大礼拜见,最前头的那位身穿钦差袍服显得特别精神的,正是沈希仪。

段飞双手将他扶起,笑道:“沈将军,你这是想折杀我么?快起来,你我如今都是钦差,不分彼此,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沈希仪笑道:“那我可真不客气了,老哥我虚长几岁,就托大叫你声老弟如何?你可以叫我老哥,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字唐佐。”

段飞笑道:“正有此意,不敢请耳,唐佐,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段飞拍拍掌,李康等人悉数被带了进来,沈希仪望着李康不禁长叹道:“李都督,想当初唐佐离开广西的时候就曾好言相劝,没想到你害死落得如此地步,你知道我素来铁面无私,故而躲在梧州想托庇于钦差段大人手下,你真是糊涂啊,当年承蒙李都督多加关照,我沈某才有今天,可我也不能就此徇私……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已经惊动了圣上了啊!”

李康恸哭流涕,不能自给,沈希仪摇着头,挥手道:“段大人,将他押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你查清之后秉公处置吧。”

段飞挥手让金牛卫把李康、盛应期等全带了出去,这才笑道:“我带他们来见你,是想给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啊,等你前往柳州祭师的时候,不妨用他们来激励一下士气,你看如何?”

沈希仪皱了皱眉,说道:“这……不妥吧?”

提升为两广都督的朱麒跟沈希仪也是素识,他闻言道:“沈大人,不要犹豫了,如今前线连战连败,士气低迷,就算听说你来了,也不一定便能重整旗鼓,若是当众将这几个罪魁祸首打几十大板,再绑在辕门内旗杆上挂两天,这士气绝对就上来了。”

沈希仪手下众将还有朱麒带来的人也纷纷劝说,沈希仪轻叹一声,说道:“好吧,就这样好了,老弟,你既然到了,就跟朱麒他们一起参加讨论,看看该怎么平叛吧。”

段飞点点头,在沈希仪的边上添了张位置,其他人也各自入座,沈希仪向段飞介绍了一下如今的形式,如今的岑猛已经占领了镇安府、向武府,思恩府绝大部分地区以及南宁府隆安县,柳州府南丹卫等地,还有太平府、泗城州、思远府等许多地方的瑶寨都公开对岑猛表示支持,岑猛的叛乱半个月不到,已经席卷半个广西直逼南宁和柳州,若被他拿下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形势将更加严峻。

大家纷纷提议开始讨论,段飞则多听少言,偶尔发言,也只是说出如今他掌握的情报,纠正大家对形势估计的错误而已。

如今岑猛的兵正在对庆远、来宾、罗城展开猛攻,若这三个地方失守,岑猛的军队将直扑柳州城下,南宁那边的情况也不妙,罗阳、新宁武鸣都已在岑猛掌握之下,叛军随时可以沿着郁江直下南宁,如今叛军还未展开行动,以沈希仪看来不过是为了避开汛期的洪水而已。

岑猛原本兵力不过五六千,如今已猛增至五万左右,还号称十万大军,相比之下朝廷的官兵在人数上自然还是占优的,柳州驻兵就有五万之多,虽然其中有近一半是败兵,不过用来守城倒也不错,倒是南宁那边兵力较弱,南宁的城墙也没有柳州高,何况柳州三面环水,想要围攻可没那么容易。

大家的意见渐渐集中在分三路解庆远、来宾、罗城之围,或是以败兵守柳州,精兵分两路一路解来宾之围,反攻迁江、南丹、滨州,另一路则从梧州、浔州甚至广东钦州调兵,从水陆两方面解南宁之围。

沈希仪一直在听众将的争论,没有发表意见,当大家都没什么新想法的时候,沈希仪向段飞看去,问道:“老弟,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做呢?”

段飞笑道:“听诸位大哥谈论战策,我受益匪浅,这方面我可没有发言权,还是唐佐你来决定吧,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为何大家只想到如何打,如何解围,却没有人考虑岑猛造反是被逼的,若是派个能言会道的人作为使者去见他,说不定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平息这次叛乱呢。”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是军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敌立功,他们可从没想过要对敌人招安,沈希仪也是个军人,他摇头叹道:“老弟,倘若当初李康不是派兵去剿,而是直接派个使者带着盛应期的脑袋去田州的话倒有可能让岑猛回心转意,如今朝廷连战连败,岑猛杀了无数朝廷士卒,势力又已扩张到了半个广西,他肯就此投降吗?就算他肯,皇上肯饶过他吗?老弟你不在京城已久,没有亲身感受到皇上的愤怒,岑猛是没办法招安了的。”

段飞道:“总得试试才行啊,我打算亲自去见岑猛一面,你们看……”

“万万不可!”段飞才张嘴,就被大家齐声顶了回来,段飞不禁哑然,大家都劝段飞打消这个念想,说岑猛定会抓住他如获至宝,威胁朝廷退兵谈判等等等等。

段飞知道大家说的没错,只好点头答应打消这个念头,为免他突然变卦,沈希仪不再像以往那样一直保持机密,直到出兵都没把任务交代下去的惯例,立刻决定道:“老弟,哥哥我带兵在前线作战,你留在桂林给我坐镇后方,换做别人我可不放心,朱麒你也留在桂林,与段大人一起坐镇,张经,胡尧元,你们二人与本官各带一队人马,咱们先解柳州之围,张经负责庆远,胡尧元负责罗城,我去来宾……”

沈希仪宣布了行动方案,很明显沈希仪那一路最为重要,解来宾之围只是第一目标,紧接着反攻南丹、宾州,解南宁之围是第二步,另两路将合力拿下永安司、永定司、永顺司,直逼东兰州,与拿下南丹直逼思恩府的沈希仪成钳状直逼岑猛的老巢田州……

这只是个初步计划,沿途要拿下那么多州府,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沈希仪安排好计划之后询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其他人齐声应诺,士气高昂,段飞却指着与田州隔着个镇安府的归顺州道:“据我所知归顺州的岑璋乃是岑猛的岳父,如今岑猛势力暴增,许多地方都投向了他,岑璋的归顺州却没有动静,我们能不能暗中联系岑璋,让他做做岑猛的工作,或是……或是说动岑璋在背后给岑猛一刀……”

沈希仪摇头道:“老弟,你是读书人,对这些南蛮了解太少,岑璋至今没有动静其实不过是故作姿态,隔岸观火而已,若是岑猛得势,他迟早会加入岑猛的一伙,若是岑猛被咱们打败,虽然他是岑猛的岳父,不过株连九族那样的事在这里行不通,他岑璋依然可以做他的归顺州土霸王,在自己的地头要庇护女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说他会被咱们说动从背后给岑猛一刀吗?只怕他眀里答应了,背地里却将咱们的消息告诉了岑猛,那样适得其反啊。”

段飞摸了摸鼻子,他承认自己在这些方面确实无知,沈希仪见他没有其他意见,当即拍板道:“就这么定了,大家立刻回去准备,定于今晚亥时出发。”

大家分头而去之后,沈希仪这才对段飞道:“老弟,刚才多有得罪,你可别怪哥哥我啊。”

段飞笑道:“怎么会呢?大哥你熟悉本地情况,又是带兵的老将,我刚出的馊主意一定让大家见笑了。”

沈希仪摇头道:“你的主意倒也不全错,不过成功几率实在太低,不值得尝试,何况我也要顾及大家的想法,你知道咱们武官想要升官只有立功一途,老哥我就是榜样,大家都憋着鼓劲呢,若是让你把岑猛给说降了,岂不是让所有人都很失望?”

段飞笑道:“是大哥你想再立新功吧?竟然亲自带兵走最艰险的南路,那可是危险得很啊。”

沈希仪笑道:“富贵险中求嘛,哥哥我又没你那么好的机缘,也不懂哄皇上,只能拼命捞点功劳了。”

段飞笑道:“那小弟就预祝大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咯!”

沈希仪笑道:“承老弟吉言,我还要借老弟的金牛卫坐镇中军,你不会不给吧?”

段飞想了想,说道:“火枪手训练不易,火枪制造也颇费功夫,换个人我是绝对不会借的,不过大哥要借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焦旭曾经跟我在陕西泾水和魔教打过一场硬仗,他表现不错,我就让他带队跟大哥你走吧,待会我跟他们交代一声就好,虽然锦衣卫在广西能打听到的情报不多,不过若是有情报我还是会命他们第一时间发一份到大哥阵前的。”

沈希仪颇感动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哥就不客气了,若是老哥立功回来,必然少不了老弟那一份的!”

……

亥,也就是猪,亥时之所以叫亥时,是因为这个时候猪开始睡觉了,沈希仪在亥时带着五千金牛卫和从梧州、桂林划来的两万兵马离开了桂林,他们将沿着相思水——太和水……经永福洛容向柳州府赶去……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船队,段飞心中暗暗有些担忧,这只平叛的军队,自上而下,都太乐观了,他们把岑猛的叛乱当成是立功的机会了,在江浙的时候,段飞特意将抓倭寇宣传打造成赚钱的机会,结果百姓蜂拥而上,将倭寇打得找不着北,可是现在情况可不一样,自古以来山丘之战就是最难打的,当初老毛就是这么拖垮无比强大的国民党的,沈希仪虽然善战,带的又是熟悉的兵,不过也不见得就能保全胜,尤其是为了立功或者保持实力,大家各有想法的情况下……

沈希仪离开广西已有四五年了,现在广西的情况未必还跟从前一样,沈希仪安排任务的时候,段飞就觉得张经和胡尧元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或许他们觉得沈希仪抢了最大的功劳吧,他们那两路未必会按照沈希仪的安排行事。

连段飞都暗暗留了一手,这只平叛军的情况用一个乱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靖江安肃王同样来给平叛军送行,他却没有段飞那么多想法,见船已看不见了,他立刻转头热情招呼段飞,段飞也微笑着应对,大家返回靖江王城,各自安歇去了。

李康与盛应期等人都被沈希仪带走,因此段飞一开始每天除了看看情报外没有什么是做,在靖江王的陪同下,他在桂林府周边四处游玩,许多百姓陆续听说李康、盛应期等人被抓,有神探之称到处替百姓伸冤的段大人来了桂林,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告状,段飞来者不拒全收下了,过了几天,沈希仪在柳州祭旗发兵之后将李康、盛应期等送了回来,段飞这才收拾心情,开堂审案,几乎全桂林的人都跑到公堂前听审。

李康、盛应期等人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公审他们只花了段飞不到一天的时间,接下来他又没事可做,只能和王爷下下棋消磨时间,偶尔有情报送来,段飞总是首先过目。

沈希仪的三路大军一路上战功累累,并没有像段飞想象那样遭遇什么挫折,尤其是南路,沈希仪一路简直突飞猛进,所遇贼兵几乎没有抵抗,那些瑶民一听说沈希仪来了,竟然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就缴械投降的,偶遇顽抗,那五千金牛卫给沈希仪用得出神入化,顽抗的人根本不是对手,很快,沈希仪那一队人已经攻克南丹,顺便还招降收复了宾州,直逼思恩府,北边那两路大军也打着沈希仪的旗号,很快收复了永安司、永定司、天河、河池所河池州等地,直逼东兰州,沈希仪所布置的三路大军基本上都很顺利地达成了第一第二期的军事目标……

第620章 兵败如山倒

“将军!”

安肃王把棋一放,乐呵呵地抚须笑道:“段大人,小王又赢了。”

段飞苦笑道:“王爷棋艺高超,微臣甘拜下风。”

安肃王笑道:“这几日段大人棋艺突飞猛进,今日连败数局,只怕不是棋艺的问题,而是心不在此吧?段大人莫非挂念起家中妻儿了?段大人离开京城已有大半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段飞苦笑道:“微臣的确心中有事,不过却并思念家中妻儿,微臣是在担心前线战事啊……”

安肃王哦的一声,讶道:“莫非……有什么不利消息传来?”

段飞摇头道:“不,微臣只是没来由地有些担忧。”

安肃王又哦的一声,笑道:“段大人多虑了,想必段大人对沈大人的过去不太了解吧,想当年沈大人在右江任事时,右江可是个出了名的贼巢,城外五里便盘踞了许多盗贼,城中有任何动静都瞒不过这些贼子,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大人依然连出奇招,将右江的贼人剿得干干净净,令人称奇的是许多时候根本就不用他亲自出马,那些瑶人视他如神明,一纸命令传出,那些瑶人虽然担忧与他徭结仇,却都不敢不往,有时候碰到天雨山路难行,他们怕误了集合时间,常冒险渡急湍跑步前往报到,自古以来能能使瑶贼自相攻杀的唯有沈大人一人耳,沈大人在瑶人心中犹若诸葛再世,有他出马,段大人尽管放心好了。”

段飞知道沈希仪是广西名将,却不知他有如此大神通,难怪瑶人碰到他不是逃就是投降了,他讶道:“哦?沈大人居然这么厉害?微臣倒是没听说过,王爷不妨将沈大人的事迹跟微臣说说吧。”

安肃王显然对这位广西出的名将非常熟悉,他命人撤了棋盘,向段飞讲述沈希仪当年剿贼的事,段飞听得津津有味,倒也有不少额外的收获。

就这样过了一个白天,安肃王邀段飞一起晚宴,宾主正欢的时候,江辉神色有些惊慌地快步跑进来,在段飞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段飞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向安肃王道:“王爷,请屏退左右,有件急事微臣要与王爷商量一下。”

安肃王心中一沉,他挥退了所有王府的人,沉声问道:“莫非前线传来不利消息?”

段飞沉重地点点头,说道:“王爷,攻打东兰州的北路军兵败,河池也丢了,张将军胡将军被俘,如今败兵逃入庆元府,情况危急。”

安肃王手一抖,惊疑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段飞道:“据说张将军他们正在攻城的时候,突然间四面八方出现大量叛军,张将军他们寡不敌众,只能奋力突围,在突围的过程中两位将军奋勇在后杀贼,以致双双被俘。”

安肃王茫然道:“寡不敌众?怎么会寡不敌众?他们可是一路从柳州杀到了东兰州的啊,东兰州也被攻打了那么多天,哪里突然杀出那么多叛军来?”

段飞道:“王爷,如今唯一的解释就是,在瑶人中比岑猛更有影响力,且有可能豁出去支持他的那个人终于出手了。”

安肃王给段飞一点变醒悟过来,他讶道:“你是说岑璋?没错,他是岑猛的岳父,岑猛岌岌可危的时候,他出手帮女婿一把再正常不过,段大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北路大败,不知沈大人的南路情况如何?”

段飞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利消息传来,希望沈大人能力挽狂澜吧……王爷,看来微臣得立刻赶往柳州坐镇,若是情况许可,说不定微臣要亲自去庆远才行了。”

安肃王道:“段大人,你要去柳州?那桂林怎么办?桂林已没有多余的兵可派了,小王觉得如今我们应该稳守桂林,并且立刻让朱麒传令自广东那边调兵过来支援,如此才算妥当。”

段飞摇头道:“北路军虽然败得很惨,逃到庆远的人应该还有一万吧?若是只顾稳守,这一万人可就真的完了,微臣不会带走桂林的一兵一卒,请王爷放心,从广东调兵只是最不得已的办法,王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本官在柳州坐镇,王爷尽管放心,攻城拔寨我或许不如沈大人远甚,守城嘛,还是挺拿手的,瑶人没有什么攻城装备,想要攻破柳州只怕没那么容易,只要拖得十天半月,那些瑶人自己就散了。”

安肃王见段飞所得很有把握,他终于放下心来,说道:“既然段大人有把握守稳柳州,那便事不宜迟,段大人还是尽快出发吧。”

段飞道:“是,王爷,微臣虽然不能把兵带走,不过守城的东西总得带些走,微臣守住柳州的时候,王爷还要主持大局在桂林多造些守城的物件,譬如火药之类的,以防万一啊。”

安肃王点点头,说道:“本王晓得,段大人要带什么尽管带去吧。”

经过紧张准备,段飞第二天清晨卯时才离开桂林,除了他从梧州带来的船队外,还有许多临时征集来的小船和竹排,船上、竹排上装满了守城的工具,几乎将桂林的守城库存半空了一半多。

不过段飞心中还是觉得没底,他在安肃王面前说了大话,他对守城其实也没什么概念,他只在海安镇有过短暂的守城经历,如今五千金牛卫又不在身边,火器被带走多半的情况下,段飞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守好一座城池。

好在升任两广总督的朱麒也跟着来了,有他在,段飞的心就定了点,再想想就算城破,他要撤回桂林也容易得很,除非魔教教主亲自率大批魔教高手半路拦截,否则谁挡得住他?打败仗虽然不光彩,不过跟他没啥关系啊,当看到柳州三面环水,城墙比桂林还高的时候,段飞心中越发笃定起来。

前线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柳州,百姓有些慌乱,不过看到段飞的钦差旗帜进入柳州,“钦差段大人来柳州了!”的消息迅速传开,百姓们稍稍安定下来,段飞在柳州府衙接连发出许多命令,派出锦衣卫到城门严格盘查,命人将守城之物送上城墙,亲自点卯检阅柳州城里的士兵,贴出告示安民防贼,一切都办得井井有条,就在段飞信心渐长的时候,南路军终于有消息传来,沈希仪中计被俘,南路军彻底溃败,南丹卫再次失守,五千金牛卫不知下落……

第620章 赶鸭子上架

沈希仪中计被俘,南路军彻底溃败,五千金牛卫不知下落……

看到这个消息时,连段飞的脸色都变了,如今的情况太出乎意料了,就连隐约有点不安的段飞也没有想到沈希仪居然会败得这么惨,平叛军三路人马,三个主帅,全都被叛军抓去了,这一下可真够惨的。

更惨的是连朱麒都失去了信心,烂摊子全落到了段飞的手里……

段飞立刻召开紧急会议,段飞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所有人都面色如土,情况确实糟糕之极,柳州能否保住都成了个大大的疑问,许多人开始为自己考虑。

段飞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因此看起来是最镇定的,他淡淡地扫了大家一眼,吩咐道:“这个消息还未传开,在座诸位必须严守口风,决不能透露半分出去,否则定斩不饶,焦阳,派几个探子出去核实消息,寻找失踪的金牛卫,引导败兵回柳州,来宾是受不住了。”

焦阳心忧自己弟弟的安危,不过还算稳得住,他接令后问道:“大人,庆远府那边怎么办?”

段飞道:“朱麒,你熟悉情况,你觉得庆远守得住吗?”

朱麒摇头道:“庆远只是个小城,虽然现在有一万多士卒在里头,不过他们士气低落,存粮只怕也不够那么多人吃几天的,所以……”

段飞道:“那就别守了,派人传令去庆远,命他们抛弃庆远返回柳州,离开庆远之前先把能带的粮食和武器都带走,实在带不走的就放火烧了,决不能留半粒粮食给叛军,来宾那边也一样。”

焦阳点头答应,亲自传令去了,段飞又道:“虽然敌人势大,不过咱们有守城之利,柳州又是易守难攻的坚城,大家无需担心守不守得住的问题,唯一可虑的就是柳州的存粮能供大军吃多久!荀知府,你估计一下,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存粮能公鸡三万大军吃多久?”

柳州知府荀东涛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五天,只够五天的了,这主要是因为沈大人出征的时候,带走了大半粮食,若是这些粮食都被瑶贼抢去,只怕大人放火烧仓之计对瑶贼没有多大影响,倒是咱们自己先撑不住了。”

听到这个更不利的消息,在座者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更有人建议道:“钦差大人,既然打不过又守不了,不如咱们先撤回桂林,或撤往梧州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段飞目光凌厉地望过去,喝道:“谁再敢轻言撤退,本官便要以扰乱军心之罪斩了他!”

段飞平时和颜悦色,大家都没感觉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免有些轻视,如今他疾言厉色,大家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再也没人敢轻视,更没人敢说个撤字。

段飞喝道:“虽然预估存粮只够五日之用,但是至少从庆远州和来宾退回来的人带走了两地粮仓里的所有粮食,,何况柳州没那么好围困,叛军有船吗?他们能封锁水路吗?只要咱们守稳了柳州,援军与粮食会源源不断地从水路运过来,形势迟早会逆转,你们担心什么?”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的心情并未有多少好转,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钦差指挥下,能抵挡骁勇善战的狼兵几个回合?连战神沈希仪都被瑶人活捉了啊……

段飞发现大家的士气很成问题,他当即下了死命令,将四个城门分派下去,每个城门主将一人,副将两人,文官一人,段飞和朱麒、荀东涛坐镇中馈,谁敢守城不力,钦差大人便要将他斩首问罪!

严令之下终于稍稍振奋了点士气,大家接令各自回去准备守城,段飞没有休息,跟朱麒和荀东涛商量了一会守城的事之后段飞亲自到四面城门巡视,见城中军民士气不高,段飞脑筋一转,又想出个鬼主意,他将江辉叫到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江辉会意地点点头,立刻办事去了。

没过多久,柳州城里便到处有人在传布段飞神通广大的故事,说什么段飞有菩萨保佑,金刚不坏百毒不侵,还会法术,能够撒豆成兵,想当初在陕西的时候他一个人面对数万贼兵,吹口气便将敌人消灭得干干净净,朝中还有些奸臣挑刺说没有尸体不给报功,当晚那奸臣家里就满宅闹鬼,都是在陕西被杀的冤鬼,已经被段飞收为役鬼云云。

段飞本身便有许多轶事,被人添油加醋后更是神奇,不过以往多在北方或江南流传,广西人知道他的还比较少,经过锦衣卫的密探在柳州四处传播,大家才知道段飞的神奇之处,并不比传奇名将沈希仪差多少啊,传言尘嚣之上时,柳州的民心遂定,大家都期盼着段大钦差再现神迹,保佑大家渡过难关。

神迹终于再现,第二天清晨焦阳急匆匆地来见段飞,向工作了一晚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段飞禀道:“大人,有我弟弟他们的消息了,听说沈钦差也和他们在一起。”

段飞骇道:“什么?他们也被俘了?”

焦阳忙道:“没有,他们只是被困在迁江县一处山谷里,没有被俘,如今谷口被堵,他们出不来,叛军也攻不进去,大人,请给卑职一队人马,卑职要去迁江将他们救回来!”

段飞展开地图,说道:“别急,迁江在哪里?那个山谷又在哪里?快指给我看。”

迁江在南丹卫与来宾之间,就在清水江与红水河的交汇处,那里地形复杂,古老的地图更是让段飞看得如在雾中,经焦阳指点,他才找到迁江和山谷大致的位置。

“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可信度高不高?”段飞思索一阵后向焦阳询问道。

“是随军出征的一个弟兄,他独自一人逃回传讯,在半路碰到我派出去的一个探子,刚说完情报就晕过去了,那探子急忙回报,这逃回来的兄弟据说被他藏在新兴镇附近一个土洞里了。”

段飞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说道:“如今城内哪里还有可派之兵啊……焦阳,我命你留在柳州,掩饰我已离开柳州的消息,我带几个人亲自去迁江救人,这是命令!”

焦阳急得额头冒汗,段飞却不容他反对地说道:“钦差印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你可替我决定,顺利的话我会先与沈希仪从水路赶回来,大约不会超过五天,那个时候叛军应该还来不及攻城,不会有问题的。”

焦阳焦虑地说道:“可是……大人,兵战凶危,若是大人出了差错……”

段飞嘿嘿一笑,拿起案上的石镇纸,双手用掌心一搓,石镇纸顿时化做石粉簌簌落下,段飞道:“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信不信三招之内我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第621章 千里驰援

焦阳最终还是被段飞打得满地找牙,不得已才答应替段飞保守秘密,段飞亲自点了二十个护卫高手,带齐一身装备,化妆成普通人,从水路悄然离开柳州,沿着柳江南下而去。

随着眀军的弃守,不但来宾已落入叛军之手,连象州都失陷了,段飞他们的船过象州的时候叛军曾试图阻截,不过就像段飞所估计的那样,叛军在水面上还没有形成有力的武装,眀军败退的时候按照段飞的指示,沿途搞起三光政策,江面上的船都被烧光了,叛军临时扎的竹排又岂能拦住以段飞为首的这批游击队精英?

段飞心中有些雀跃,这次离开柳州实在是一次极大的冒险,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亲自带队去救人的,若是焦阳掩饰得不好,或者有什么事情必须钦差出面,他不在柳州的消息被曝光,那对柳州军民的心理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不过段飞却不想呆在柳州城里等着挨打,那五千金牛卫是他的宝贝,若能顺利将他们救回来,段飞才有一定把握平叛,否则只能等朝廷自广东、湖南调援军前来平叛,到时候沈希仪自然难逃罪责,段飞也会受连累,说不定正德对他都会观感大改,那可就真的糟了。

在段飞计划中这一趟至多也就要花个三五天的时间,顺利的话他带着沈希仪回到柳州的时候叛军还没开始围城呢。

段飞在新兴镇找到了那个逃回来报讯的金牛卫弟兄,他是焦旭的亲兵,名叫司功,经过休息和进食后已经恢复许多,他向段飞讲述了沈希仪这一路人马是怎么中计陷入埋伏的。

原来问题出在沈希仪请的一个熟瑶向导身上,那个向导是沈希仪故旧相识,沈希仪对他相当信任,就根本没有料到这人会在带领他们取得一系列胜利的时候突然反水,致使沈希仪的大军在荒田驿遇伏,四面八方围上来数倍于己的叛军让眀军士气暴跌,抵抗无力,金牛卫提前先撤致使沈希仪失算被俘。

不过叛军将沈希仪等俘虏押往前线的途中却被焦旭打了个埋伏,顺利将沈希仪等高级将领救出,不过他们失去向导的情况下,被熟悉地形的叛军衔尾疾追,误入了迁江附近的一个死谷,就被困到了里头。

“弟兄们情况如何?”段飞问道。

司功答道:“还好,焦旭将军见机得快,我们先撤了出来,瑶人害怕我们的火器,没怎么敢上来拦截,只有几个弟兄被冷箭射杀,我们救了沈将军之后被叛军发现行踪,他们对我们围追堵截,直到被困死谷,我们被害的弟兄达到了两百多,后来叛军用石块封了谷口,我们出不去,叛军也进不来,焦将军认为这样下去不行,便带着我趁夜摸出来,然后……然后焦将军命我想办法回来报信,他自己又转头回到谷里去了。”

段飞大致明白了情况,他又问道:“如今弟兄们在谷里情况如何?沈将军……得救后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吗?”

司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连这都预料到了,沈将军获救后神态很古怪,他一直沉默不语,我们被困谷里之后,焦和沈将军密谈了一次,结果我看到他们好像争执起来,也许……也许沈将军是在怪我们撤得太快,害他被俘了吧……”

满船的人都听到了司功的话,大家都向段飞望去,段飞却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赖嘛,居然瞧出沈将军为什么生气了,你放心,我既然叫焦旭保持你实力,就不怕沈将军生气,我已经明白事情的具体经过,你可以先休息一下,等我们快到迁江的时候再叫你起来。”

司功听话地躺下,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打起鼾来,小船被大家运功划得飞快,差不多半个时辰便换四个人来划,叛军在水面上的木排根本么有机会拦截,岸上的骑兵更追不上,段飞他们离开柳州的当天中午就过了来宾,距离迁江不远了。

经过红水河与清水江的交汇口之后,司功被叫起,他来到船头,睁大了眼睛观察四周的地形,走过一遍的路他都能记得,这就是焦旭选择他来传信的原因之一。

在迁江县上游约十公里的地方司功发现了他下水的地方,他正是趴着一块木头游过来宾,躲过叛军搜索的。

加上司功才二十一人的小分队在山岭间疾奔,连司功这个快脚也被圆通背了起来,他只需指路就行。

一阵猛赶,在快日落的时候段飞他们接近了金牛卫被困的山谷,叛军的眼线也渐渐多了起来,段飞他们放慢了速度,宁可等待天黑,也不希望惊动了敌人。

山里的天黑得快,段飞他们分散开,依次向司功指引的山谷摸去,沿途大家前后互相传讯,警告危险或者提示安全,他们人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黑暗中就跟幽灵似的,在叛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摸到了山谷边。

经过这阵子摸进来,段飞发现叛军共在山谷四周扎了五处营垒,估计有四万以上的叛军在此守着,叛军对这五千金牛卫还真是看重啊。

山谷的地形就如司功所说,从西面谷口进去根本看不出它是个死谷,走进去约一两公里的时候才发现面前出现绝壁,再想回头已经晚了,这么绝的地形绝不可能误入,或许焦旭他们还是中了叛军的计,才被引入了这么个绝境之中。

初步查看深谷地形后段飞决定先进去和焦旭他们见个面再说,他留下十个人分散开在谷外监视、接应,他带着包括司功在内的十个人悄悄爬下峭壁进了谷里,很快他便看到了谷里一点点的火光,几乎同时他也发现了金牛卫的哨兵。

“段大人来救我们了!”睡梦中的金牛卫纷纷被身边的骚动惊醒,然后他们便听到了令他们激动的消息,继而又传给了身边的人,很快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看到了火光中昂首大步走向中军大帐的段飞……

第622章 定计突围

段飞终于见到了焦旭,才十来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过精神更见凝炼,看来功力又有精进。

焦旭将段飞迎入大帐,段飞目光一扫,问道:“沈将军呢?”

焦旭苦笑道:“沈将军已经三天没理睬我了,大人,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不知大人带来了多少人马?”

段飞道:“来得快是因为人少,你刚才看到的已经是其中一半,沈将军现在在哪?我要跟他谈谈。”

焦旭道:“沈将军的营寨在更里边,他不让别人靠近,看来是生大人的气了。”

段飞道:“带我去见他。”

……

段飞来到沈希仪的营帐前,提声道:“沈大哥,你睡了吗?是小弟段飞来了。”

过了一会帐篷里响起了穿衣的声音,沈希仪道:“想不到你居然来得这么快,快进来吧。”

段飞进入帐中,沈希仪站在黑暗中,背着手面对着段飞,说道:“你来得那么快,定是孤身前来吧,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若是柳州城被攻下,桂林、梧州也将不保,老弟你这一次可是太莽撞了。”

段飞道:“大哥放心,一开始我也有些担心,不过当我看到谷外有将近五万叛军的时候,我就放下心来,岑猛还是禁不起诱惑啊,少了这五万精锐,岑猛要攻下柳州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到的,大哥,你是不是在怪我?金牛卫撤得太快了……”

沈希仪摇头长叹道:“唉……怪你有用吗?我恨的是自己啊,自领兵以来从未败过,没想到竟然一败如斯……就算金牛卫坚守阵地,不过是徒增双方伤亡,结下更不可化解的深仇而已,迟早依旧是个败字,真的,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怪你,不过在这里闭门思过两天之后我便想通了,这一败过错全在我,一开始我便应该接受你的意见,一面招安岑猛,一面安抚岑璋的……”

段飞苦笑道:“大哥终于想通突然冒出来的大批叛军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我也很纳闷,按照我们的分析,岑璋应该是那种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的人,为何他会在岑猛快要完蛋的时候突然出手呢?难道这事先便是一个局?大哥,一开始你们打得极为顺利,这其中不会有假吧?”

沈希仪摇头道:“应该不假,岑猛和他的手下都不是我的对手,赵臣跟随我多年,也不可能背叛,只有岑璋能改变这一切,我很熟悉岑璋为人,他与岑猛关系并不太好,听说岑猛经常打骂妻子,作为岳父的岑璋很不喜欢这个女婿,我根本没想过岑璋会在我军将要大获全胜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实在可恨。”

段飞道:“大哥,如今谷口被堵,我又实在派不出援军,你可有办法能解谷口之围吗?”

沈希仪摇头道:“凭金牛卫的火力,五千人在平地上且战且走足可对付千军万马,如今被困死谷,谷口被巨石填塞,两边尽是绝壁,除非像焦旭将军那样的高手,否则谁能逃得出去?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段飞发现沈希仪眼神有些闪烁,知道他言不由衷,这也难怪,沈希仪嘴里说不怪谁,心中肯定还是有些芥蒂的,他或许希望五千金牛卫全军覆没在此,让段飞也尝尝失败的滋味,回京之后也好有人帮扛些罪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看来只能用强了,我派高手趁夜爬上谷去,放绳索下来,大家攀援而上,若是被叛军发觉,就原地布阵,只要爬上去的人足够多,就不惧叛军围上来了,我已观察到一个比较好列阵的地方,叛军在那里将没有办法发挥兵力上的优势,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沈希仪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如此一来必然会造成双方大量伤亡,对平叛不利啊。”

段飞讶道:“难道如今双方还有和平解决的机会吗?”

沈希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事已至此,仅余的兵力只怕不足以平叛了……”

沈希仪的颓唐和失落令段飞心生感慨,他转念一想,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说道:“大哥,你好好安歇吧,我这就去跟焦旭商量一下,或许明天一早我们就已经离开这个死谷了。”

沈希仪叹了口气,沉默不语,段飞离开了帐篷,招招手,把小猴女慕容香招到面前,附耳对她一阵叮嘱,慕容香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异,却仍然点了点头。

段飞塞了件东西给她,然后便去找焦旭商量,沈希仪所说的情况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双方正在交战,能不死人吗?为了这五千金牛卫,杀再多的判军又如何?

话虽如此,段飞心中依然在考虑,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以不杀伤太多的生命吗?……

焦旭听到段飞的那个计划后却表示了反对:“大人,卑职觉得不妥,大家在谷里缺粮缺水,已经疲困不堪,自己爬上悬崖都费劲,何况还有那么多辎重,若是爬到一半失手坠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段飞皱眉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做?”

焦旭道:“大人,卑职认为出路只有一条,我们将火药集中起来,炸开堵住谷口的巨石,从谷口冲出去!”

段飞摇头道:“炸开巨石要多少火药你知道吗?若是耗光了火药都没炸开,或者炸开之后巨响引来叛军围堵,我们岂不是要束手就缚了?”

焦旭道:“咱们的火药都是定制的,威力如何卑职很清楚,我去谷口看过,炸开那巨石用不着所有的火药,之后每个战士手里至少还有开五枪的火药,一枪一个的话,两三万的叛军就葬在谷口了。”

段飞考虑了一会,终于决定道:“好吧,就这么办,刚才我看过地形,若是炸开谷口,我们可以向北侧山口冲过去,一旦抢到关口,叛军便奈何我们不得,叫大家节约子弹,除了冲关之外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火。”

焦旭点点头,说道:“好,卑职遵命,沈将军那边……”

段飞道:“我这就去跟他说,绝不会拖累了大家。”

焦阳点点头,出去传令,段飞也离开中军大帐,向沈希仪的帐篷走去,慕容香飘然落在他身边,段飞问道:“沈将军情况如何?”

慕容香眯着眼睛说道:“沈将军已经睡着了,大人,这东西……”

段飞道:“你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我去叫醒沈将军,该离开这鬼地方了……”

第623章 你是我的俘虏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堵塞住谷口的巨石被炸得四散纷飞,当那震耳欲聋的巨响还在山林间不停回响时,被炸得乱飞的碎石如雨直坠,段飞没等碎石落完便从隐蔽处冲出,狂奔至谷口,只见谷口原来被巨石堵塞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铺满碎石的陡坡,虽然坡陡了点,但是依然可以用较快的速度冲上去,段飞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回头低喝道:“弟兄们,跟我冲啊!”

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地传入了蓄势待发的金牛卫耳中,闻令后金牛卫都激动地从藏身之地冲了出来,队列依旧没有丝毫的混乱,他们在段飞、焦旭等人的带领下,迅速向谷口乱石堆成的斜坡冲去。

巨响惊动了围困山谷的叛军,数万人从睡梦中一齐被惊醒,从未听过如此惊天动地巨响的瑶人还以为是老天发怒,雷神发威,许多人害怕得跪了下来,朝天不断叩拜,因为天色漆黑,加上段飞带来的人已经预先将谷口附近的哨兵清理掉了,因此直到段飞带着金牛卫冲到叛军营地前的时候才有叛军发现并且大声示警。

“啊……”示警的叛军士兵被段飞一棍打翻,段飞手中长棍如蛇卷动,将叛军取暖的篝火挑得四散纷飞,落在叛军身上,落在叛军旗帜、帐篷上,火光一黯之后又熊熊燃烧起来。

如非必要,段飞也不想直冲进叛军营地,不过混乱加上黑夜倒是给了段飞他们突围的最好机会,许多叛军虽然听到有人大叫示警,第一时间却没想到被困谷底的人冲出,还以为敌人援军杀来,一愣过后已是四处火起,乱成一团了。

趁此良机,段飞带着金牛卫闷声不响地向北冲去,拦在他们突围路上的叛军多半都被直接打晕过去,大家严守段飞命令,没有一个人开枪或发出不必要的声音。

叛军终于在段飞他们冲过半个营盘的时候醒悟过来,一盏红灯指出了段飞他们的方位,叛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想以人数的优势将段飞他们的突围行动扼杀,形势突然严酷起来。

前方层层叠叠的敌人越来越多,更多的敌人从外围绕到更前方聚拢起来,那个逃生的山口随时可能被敌人堵住,段飞当机立断地大喝道:“圆通,你们撤回来,金牛卫火枪手浪推浪、浪打浪向前冲啊!”

闻令圆通他们护着段飞向后撤,留出片空地来,叛军迅速涌上,想填补这片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金牛卫火枪手以反三叠浪的阵型开火了,第一排开火后第二排金牛卫冲上前继续开火,一排一排地向前,向前!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就像麦子一样被收割了生命。

正三叠浪是慢慢向后退的,现在的浪打浪却是不断向前的,转眼间金牛卫的火枪手便与叛军几乎面对面地开火,在巨大的枪声、闪耀的火光和不断的死亡威逼之下,堵在面前的叛军开始恐惧与退缩,段飞适时扔出两枚所剩不多的手雷,那无可抵御血肉纷飞的情景终于让部分叛军崩溃了,他们转身就逃,嘴里呜哇哇地惊恐怪叫着,叛军的阵形终于乱了!

段飞见状再次带着那二十位高手向前冲去,逃跑的叛军无需理睬,他们专门攻击那些奋力拦阻或者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把人抓起来乱扔,制造着更大混乱,火枪手也在段飞的命令下调转枪口,向四周,向背后开火,打得试图包围和追截的叛军鬼哭狼嚎,再也不敢靠近。

金牛卫前突的脚步渐渐加速,然而山口咫尺在望的时候,前方叛军突然潮水般向两边退开,露出一片巨大的藤盾阵地。

“糟糕。”段飞暗暗叫苦,如今的火枪威力不足,对付一般的铁铠还不错,对坚韧且有弹力的藤盾却无可奈何,看前方藤盾阵的整齐与严密,可知眼前这批敌军乃是敌人的精锐,数量也颇惊人,至少有一千八九到两千左右,若是被这批藤盾兵死死缠住一两分钟,叛军得以重整旗鼓包围过来,那么金牛卫今天可就真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火烧藤甲兵?”段飞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可惜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布置陷阱放火来烧掉眼前的障碍,段飞吸了口气,抬头向前望去,突然在藤盾兵的后侧发现一个小小空隙,一抹粉红颜色在黑压压的藤盾里简直就像万绿从中一点红般耀眼。

段飞目光一凝,在那点粉红背后发现了一杆旗帜,上边绘着不知道什么图案,不过在叛军中能拥有旗帜的,身份绝对不低,段飞心中一动,大喝道:“放过枪的弟兄收枪换刀,圆通、清岚,你们率队在他们的藤盾阵中冲出一条路,还记得咱们在关外是怎么突围的吗?”

圆通和清岚精神一振,都记起了当初段飞杀气冲天、一骑绝尘冲出朵颜三卫战士包围的情景,他们大声接令,召集人手率先向前猛冲,迎面便与那坚实的藤盾阵撞到了一起。

倘若圆通他们是一支利矛,那么对方就是一面坚盾,到底是矛尖还是盾硬?答案就在眼前。

只见圆通他们生生破入藤盾阵中,盾破人飞,藤盾阵就像水面一样荡起波纹,消化着圆通他们的冲击力。

圆通他们前冲了数十步之后便陷入了胶着之中,对方的藤盾阵的坚韧出乎了大家的预料,眼看五千金牛卫都受阻于藤盾阵即将陷入重围的时候,突听一声清啸排空而起,段飞突然从圆通和清岚中间冲了出来,就像一把利刃切入油膏一般,毫无阻滞地向前狂冲,任何阻拦在他前方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冲毁……

段飞脚下越来越快,他的上半身似乎涨大了些许,脸孔涨得通红,双眼怒睁,就像一个地狱来的魔神,杀气狂涌,向大旗下的目标冲去。

段飞真的飞了起来,他踏着藤甲兵们的盾牌、头盔,甚至踏着他们戳刺上来的长矛、大刀,一刻不停地向前飞奔,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龙牙未出,然而狂龙刀法的杀气却已冲天而起,藤甲兵首当其冲,见段飞魔神般飞过来,许多人都有魂不附体的感觉,藤盾阵在巨大的压力下也颤抖起来,段飞眼里粉红色再次出现,他瞬间便锁定了目标,左脚大力在一个将军似的家伙递出来的狼牙棒上一点,段飞真的飞了起来,降龙十八刀中的飞龙在天,他真的飞起来了……

半空中龙牙刃终于出鞘,霎时间段飞人刀合一,整个战场在他脚下就如棋盘上的棋子历历在目,段飞在空中一个转折,他加速向目标俯冲而去,九州龙定……

两支冷箭几乎与段飞擦肩而过,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捕捉到他身形并及时发箭的也堪称一流高手了,可惜段飞比他们更快,更强,在段飞脚下,两面盾牌翻开,被人当做暗器向段飞掷去,那两人同时拔刀,护在那个战甲间隙中露出粉红衣裳的女子面前。

段飞就像一颗流星直坠,重重地轰在地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人刀合一的段飞,盾破,刀断,那两个护卫喷血飞退,他们拼命保护的人暴露在段飞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的瑶族女孩,青铜面具的背后露出一双惊惧的眸子,她反应也颇快,竟然从腰上拔出一把短刀,就往自己脖子抹去。

没错,她居然毫不犹豫就想自尽!段飞一愣,左手向她握刀的手腕扣去,那女孩突然一张嘴,一只吹管出现在段飞眼里,银光一闪,一枚吹针从吹管中飞出,向段飞脸上刺去。

段飞侧脸夺过吹针,左手也扣住了那女孩的腕脉,轻轻一扭,那女孩便吃痛被他反背着手按住跪在地上,段飞手中龙牙向四周一扫,叮叮当当数声过后,向他袭来的刀枪剑戟落了一地,龙牙横在女孩的脖子上,段飞大喝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也许这些叛乱的瑶人听不懂段飞的话,但是他的动作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被段飞震飞的那两个人刚站稳便用瑶话大叫道:“住手!都住手!”

瑶人对自己的首领最是敬仰听话,看到自己首领落入那可怕汉人手里,就算没有命令他们也都停住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刚才被段飞踩了一脚差点摔个狗吃屎的那个瑶人将领冲了回来,惊怒地喝道:“汉人,放开我们的头人!”

看到对方的反应,听到那将领说的汉话,段飞心中笃定,自己总算又赌对了,他的手稍稍一松,龙牙也稍稍离开了那女孩的脖子,女孩挺身站起,挣扎了一下,发现全身酸软,只得作罢,段飞微笑道:“头人?她是你们头人?现在她是我的俘虏,你说我会听你的放了她吗?快传令命你们的人全部撤到远处,否则……我先在她脸上划一刀,你要不要试试?”

那女孩愤怒地说了一串话,那中年将领却摇了摇头,大声传令下去,除了藤甲兵之外其他叛军都缓缓撤到了远处。

焦旭推开挡路的叛军,大步来到段飞面前,圆通等人也迅速涌上,将段飞保护起来,那瑶将喝道:“放了我们头人,我让你们安全离开!”

段飞笑道:“现在由不得你了,你们头人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你们头人在叛军中又是什么身份?跟岑猛有什么关系?”

那瑶将急得青筋直冒,怒道:“你怎么这么罗嗦!我们头人是谁关你屁事,快放了我们头人!”

段飞笑道:“在你眼里她是你头人,在本官眼里,她却是本官的俘虏,本官当然要问清俘虏的身价,好卖个合理的价钱嘛,快说,否则我便带着她一路招摇返回柳州,相信你是不敢拦的。”

那瑶将急得跺脚,被段飞抓在手里的女孩突然说道:“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无耻的汉人,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岑萱,岑璋是我爷爷!你最好快放了我,我承诺带领这几万人立刻返回归顺州,不再与汉人为难,否则我定会寻机自尽,面对我愤怒的族人,你们绝对回不到柳州去的!”

段飞不为所动地说道:“是吗?那可难说得很,小姑娘,你太小看本官我了,你是岑璋孙女,抓到你说不定能比岑璋投降,则可使大功一件,你说我能放过你吗?在本官面前你就是一个俘虏,比较值钱的俘虏,少威胁两句我心情好对你也有好处,否则……嘿嘿……”

段飞给焦旭使了个眼神,焦旭会意地暗暗发出命令,金牛卫开始向山口转移,岑萱很快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并大声喝令手下围堵,可惜她自己都成了段飞的俘虏,他的属下投鼠忌器,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最后段飞嫌她废话太多,送出股内力逼住她喉咙,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急得连脖子都红了。

金牛卫带着受伤的兄弟进入了那个山口,不幸死难的就没办法顾及了,只能带走他们的胸牌和他们的火枪,段飞挟持着岑萱也来到了山口,那个瑶将和藤甲兵无奈地被段飞挡在十步之外。

段飞身边渐渐只剩下圆通等人,段飞不停跟那瑶将说话,目的是拖延时间,直到焦旭已经带着金牛卫走了近半个时辰,这些叛军再也赶不上的时候,段飞才突然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我乃奉旨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派来的,段大人命我转告尔等,造反是没有前途的,就算你们一时得势,就算你们占领了整个广西,又有什么用呢?广西只是大明十多个省中的一个,继续打下去对大明对瑶族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请你们回去告诉岑猛或者岑璋,只要你们肯收兵退回原驻地,我家钦差大人定会设法为你们向皇上请求宽宥……”

段飞松手将岑萱向前一推,说道:“今日为了解救这五千弟兄,本官多有得罪,还请岑姑娘见谅,兵战凶危,双方都有死伤,实非本官所愿……本官就此告辞,希望今后再见的时候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庆功宴上……”

段飞等遁入了黑暗之中,那瑶将紧张地向岑萱询问道:“头儿,你没事吧?要不要追?”

岑萱摇摇头,神色有些古怪地说道:“算了,追上了也拦不住他们,收拾战场,死难的弟兄都就地火化,那些汉人……也好好安葬了吧……”

第624章 双胞钦差

PS:弟兄们,我完了……

我的硬盘完了……上面的数据和资料全完了……现在向大家求救!若有人能帮我找回资料,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具体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一时无聊,装了64位的WIN7玩,发现兼容性还不错,但是最头疼的是不能用工行U盾,于是考虑装双系统,鼓捣了一阵VXD什么的没弄成功,只好选择最原始的办法,我用老毛桃winPE启动,用魔法分区大师打算把C盘分成一个5G一个35G的盘,但是魔法分区大师不支持用西部数据高级格式化(也就是ALgnmenttools格的新硬盘)方式,我就用WINPE的磁盘管理把C盘格了,分成两个区,重启后问题大了,2T的盘变成了5T,所有分区都乱了,我赶紧换了块硬盘装好系统,然后用分区修复专家、DiskGenius之类的软件修复分区,分区专家没用,DISkgenius倒是找到了旧分区,但是恢复文件搜索的时候,每搜索一个分区,到了99%就卡住,找出来的文件也无法恢复,估计都是那高级格式化新技术闹的,如今我没敢动,希望还有恢复的机会,大家帮忙想个办法,看看有什么软件可以处理高级格式化后的硬盘,恢复里面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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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个驿道关卡里的叛军守卫喝道。

朝驿站迎面走来一小队身着瑶人装束的士兵,当头的一个听到喝问立刻答道:“我们是从归顺州龙源水来的,我们的头人是岑璋大首领的孙小姐,这是我们头人的令牌。”

听到答话后叛军守卫顿时松懈下来,等那一小队人走到面前的时候,守卫检查了令牌,笑道:“久闻岑小姐大名,你们能在她老人家手下做事可真叫人羡慕啊……”

说着话,他的眼睛随意向其他人身上望去,突然一愣,发现除了跟他说话的那人外其余的都是汉人,他一惊之下正要大声示警,那些汉人却已抢先动手了。

眨眼间这个有三十来人的驿站便被段飞他们轻易拿下,驿站的守卫没能发出任何讯号,焦旭发出讯号,藏在远处的金牛卫跟着进了驿站,他们有许多已经在自己的衣甲外套上了瑶人的衣服,没有伪装的战士见到地上有倒着的瑶人,便立刻熟练地剥去他们的外衣,给身材合适的人换上,这一路走来,同样的事他们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大家在驿站后稍事休息,焦旭对段飞道:“大人,真没想到,那个妞儿的令牌还真管用啊,若不是大人神机妙算,咱们这一路哪能走得这么轻松,看样子明天就能看到柳江了,后天应该就能进柳州城了吧。”

段飞笑道:“本官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多亏沈大哥熟悉瑶人的习惯,又找到个肯帮咱们的人,否则光凭一块令牌能有什么用?”

沈希仪微笑道:“在广西呆久了,总认得几个人,我最佩服的是段大人你竟然只带了这点人就敢亲自前来搭救我们,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突围而出,伤亡不足十人……现在我们又能在叛军占领的地方无声无息地返回柳州,这都是段大人的功劳啊。”

焦旭惊讶地向沈希仪望去,自从他把沈希仪从叛军手里救出来之后,就没见沈希仪笑过,他不是怨怪段飞的吗?怎么现在笑得如此坦然?他难道不担心皇上追究他战败之罪吗?还是……他和段大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听到沈希仪的话,段飞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回柳州的路如今才算是刚开始,越接近柳州就越难走,说不定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

沈希仪点点头,同意道:“我也觉得没那么容易回到柳州,毕竟越靠近柳州叛军越多,我们人数太多,柳州附近很多地方都是一马平川,容易暴露行踪,何况这些被我们制服的叛军迟早会被人解救,说不定那个岑萱已经发出通缉令,到处在找咱们了。”

段飞拿出作战地图,说道:“沈大哥,你觉得叛军会在柳州城外何处集结?咱们若能找到个防守薄弱的地方,或许可以降低点难度。”

沈希仪看着地图,说道:“换做是我,我定会在这几个地方布置重兵……”

柳州三面环水,在防守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不过这也给想回柳州的人制造了极大的不便,五千金牛卫多半来自北方,多数都不习水性,要他们在汛期刚过柳江的水还比较急的时候游泳渡江,不如直接让他们自刎更省事,沈希仪根本没打算带这五千人回柳州,他有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需要段飞支持。

听到沈希仪的计划,段飞仔细思量起来,沈希仪的计划是冒险了一点,不过若是成功的话,回报也将会非常丰硕,他的计划就是柳州正面吸引敌人大军,他和焦旭带领这五千金牛卫去打游击,目标是粮食等辎重,瑶人很少事耕种,一旦被烧了粮草将很难补给,他们的大军将不战自溃。

段飞考虑了一阵后说道:“可是……咱们如今的弹药不多了,打游击能起多大作用?我觉得比较稳妥的办法还是回柳州补给,我已经命人加紧制备弹药,先把柳州守好再说吧。”

沈希仪道:“柳州没那么容易攻下,说不定连岑猛现在都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攻打柳州呢,老弟,咱们想进入柳州实在有点难,但是要从柳州运送弹药出来给咱们补给却不难,老弟,我希望你给我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和我商量好补给时间,然后先回城,在约定的时间把弹药运到指定的地方,只要弹药充足,我相信一定能成功的!”

焦旭思索了一下,心中砰然而动,说道:“大人,五千人目标大了点,若是一千人甚至五百人……成功的几率更大,卑职赞成一试。”

段飞考虑了一下,终于说道:“好吧,沈大哥,就照你说的办,那我们便约个时间和地点,你准备带多少人打游击?其他人又如何安排?”

沈希仪道:“焦将军的意见很好,我也觉得五千人目标太大,不过一千是否少了点?一千五比较妥当点吧?其他人也可以分散打游击,或者藏在山里一两天,胜负应该很快见晓……”

段飞连夜赶回柳州,沈希仪和焦旭则留下来继续带队向柳州前进,段飞出来前预计来回需要三到五天,事实上没那么容易,他孤身返回倒是赶在第四天傍晚越过了柳江,其他人就算一路顺利要赶回来也应该是两天之后了。

在柳州南门段飞遇到了点麻烦,守城门的士兵看到段飞的腰牌后很纳闷:“段大人?段大人不是才回来吗?这腰牌不会是假的吧?”

好在守南门的将领认得段飞,急忙上前抢过腰牌还给段飞,惊讶地说道:“段大人,你怎么……怎么这副打扮?”

段飞疑道:“刚才还有另一位段大人进了城吗?”

那守将摸着脑袋道:“段大人,刚才……今天你带着大伙儿视察渡口与河道刚回来啊,哪里还有什么另一位段大人?”

段飞皱了皱眉,然后展颜笑道:“我逗你们呢,我刚突然想起些事来,于是便换装出城一趟,现在要赶回王府,你们继续守卫吧。”

段飞匆匆返回府衙,一路上心中疑窦重重,焦阳那小子搞什么名堂?难道他弄了个假钦差糊弄大伙儿?那小子没这么大的本事吧?

柳州府衙的守卫也惊讶地看着段飞匆匆进入,沿途衙差、仆役都面露惊异,段飞回到府衙后院,段飞顿时明白了大家的疑惑自何而来,因为在院子里,正有另一个段飞在与知府荀东涛对酌。

段飞眉头一皱,正要喝问,那个段飞突然看到了他,他眼里欣然之色一闪而逝,眨眨眼,朝段飞递了个眼神,然后便向荀东涛告声罪,向段飞走来,段飞愣了愣,眼前的这个‘段飞’似是而非,他的一双眼睛段飞似乎有些熟悉,正在想着的时候,耳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哼,道:“师姐夫,你怎么才回来,快找个地方,咱们换回来吧。”

段飞恍然,眼前这个假扮自己的家伙,竟然是苏蓉的师妹,那个叫灵雨的女孩!

段飞来不及问她是怎么跑来柳州的,因为灵雨已经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走了。

转到无人之处,灵雨朝四周瞅了瞅,背过身对着段飞,居然就开始宽衣解带!

段飞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背后窸窸窣窣地响起来,令人想入非非,突然一件袍子摔到了段飞身上,灵雨说道:“快换上,回去陪知府大人喝完酒,我在你屋里等你,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段飞转头一看,灵雨已仟翩跃起,她穿着一身雪白,就像一个精灵一样飘然而去……

段飞着实饿了,他回到席上,风卷残云地吃饱了,只瞧得荀东涛惊讶不已。

段飞随口应付荀东涛的询问,然后找个借口就溜之大吉,段飞回到屋里,房门一关,灵雨便从半空中飘然而下,段飞凝声问道:“你是怎么来的?为何假扮成我的样子,有谁知道你是假的吗?”

灵雨背着手学男人走了两步,然后嬉笑道:“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便一直跟着你,没办法,是师姐叫我暗中保护你的,你没意见吧?那天你走得太快,我没跟上,回来后刚好见到焦阳笨笨地在那里应付来找你下棋的知府老爷,我就灵机一动,化妆成你的样子,替你应付应付咯。”

段飞道:“焦阳怎么可能随便相信你一个来历不明小丫头?”

灵雨哼声道:“总之他就是信了,还巴不得我假扮成你的样子呢,这几天我替你做了好多事,还顺手查了几个案子,根本没人怀疑我是假的,我做得还不错吧?”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已经做了,你快把你这几天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都告诉我,免得我被人问起的时候张口结舌莫名其妙。”

灵雨笑道:“早知道你会问我,你看,我闲得没事做的时候,早已经把我做过的事写下来了,见过的人我还顺手画了相貌出来,以你的聪明,记熟之后应该不会出错了。”

段飞接过灵雨给他的东西,翻看了一下,段飞不禁反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灵雨一副如假包换的样子,段飞赞道:“不错不错,干得不错啊,灵雨啊,我发现你做得比我还好呢,不如明天你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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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伊人归来

PS: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想方设法,这硬盘的问题……灯灯我自己搞定了,哈哈……厉害吧?

网上能找到的免费磁盘修复软件我都试了个遍,除了DISKGenius3.4能找到分区,看到文件,之外,别的软件都没办法,可惜DG3.4也没办法把文件备份出来,我于是试着用那些收费的共享软件,终于给我找到个‘超级硬盘数据恢复’软件,这东西好强大啊,我2T的硬盘它三分钟不到就搜索完毕,找到14个分区,连我以前修改卷标的记录都找出来了,从中我找到原来的分区,里面的文件也一个不拉地显示了出来,DG3光是搜索最后一个盘19G的文件都要花差不多十分钟啊,这东西太牛了,然后我选择恢复,刷刷的文件复制出来了,打开一看,我内流满面啊,真的复制出来了……而且超快,显示的速度是100G每小时,比我平时倒文件还快!那个19G的盘五分钟不到就全复制出来了,现在我头疼的问题是……哪去找那么大的硬盘把文件全备份出来啊!难道借此机会向老婆申请银子再买一块2T的硬盘不成?哈哈……

我可不是做广告,那个软件至少在对付西数最新的高级格式化硬盘方面比其他免费软件强,为此我花了89元注册费,不过很值啊,数据无价,昨天看到DG3里面那些看得到摸不着的文件,我死了的心都有了啊……

自己搞定,节约了好多银子哦……O(∩_∩)O哈哈~~~~~~~~

再次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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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侃归调侃,自己的事自己还是要做的,段飞稍事休息之后立刻离开府衙,前往工坊视察,灵雨女扮男装上瘾了,居然扮作个小童儿,跟着段飞到处瞧,从她师姐开始,段飞身边就不缺女扮男装的随从,所以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段飞只好翻着白眼,由她去了。

段飞首要检查的,就是火枪用的药和弹丸,随着这几日工匠加班加点地赶制,如今已经制备了三千斤火药和八千多颗弹丸,不过这个数量还是很不够,主要是制造合格的弹丸比较困难,这已经是工匠们手工操作的极限,再想加速,质量就难以保证了。

段飞真想直接变出个自动化流水线来,可惜如今连蒸汽机都没有,自动化生产纯属臆想,说出来会被人当成疯子看的。

段飞唯有许诺重赏,以提高工匠们的效率和积极性,重赏之下大家果然热情高涨,许多人大着胆子提出不少建议,譬如说加强分工与配合,增加助手数量等等,段飞都尽量满足了他们,生产的速度再次加快少许,段飞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到了约定时间,估计能有一万二千颗弹丸,平摊下去每个参与游击战的士兵能得到不足十颗弹丸,正面和判军对抗是明显不够的,但是用来打游击的话,应该还是可以顶一阵的。

段飞又视察了一下其他守城器械制造工坊的工作,还去看了看城防,这些地方灵雨也曾经替他视察过,不过总是亲自看一眼才放心,经过亲自视察,段飞终于放下心来,柳州城的防御准备做得不错,现在就等叛军来攻了。

“我就说嘛,这些地方我都看过几遍,没有问题的。”灵雨一路上说了好几遍。

段飞终于有了反应,他回身指着灵雨道:“你……出城去打探一下,看看叛军最近有什么新的动向,然后直接向本官回报。”

所有人目光都向灵雨望去,灵雨跺了跺脚,瞪了段飞一眼,向段飞抱拳道:“遵命,大人!卑职这就去打探消息!”

灵雨气鼓鼓地拍马而去,段飞目光大有深意地向左前方街道拐角望去,在那里,一个紫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段飞回到王府,吩咐江辉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他关上门深吸了口气,微笑道:“箫寒,你还不快出来?我想死你了。”

管箫寒幽幽的声音说道:“你想我死吧,灵雪进了你家门,现在你又把灵雨招安到身边了,莫非你想把整个天门都收为你的后宫?说实话我虽然会很吃醋,不过也很期待呢……”

段飞听不出声音传来的方位,管箫寒的进步之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在街上是她故意让段飞感觉到她存在的。

背后突然传来咕的一声,段飞霍然转身,只见一身紫衣的管箫寒翩然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个正在吃奶的小宝宝,这一幕是那么的温馨甜美,谁也想不到孩子的母亲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这是……我的孩子啊……你给他起名了吗?”段飞心跳加速地轻声问道,似乎害怕吓到了孩子,他身形一晃便到了管箫寒的面前,张开双手,想将眼前这娘俩搂在怀里,却又犹豫着不敢。

管箫寒嫣然一笑,道:“还没起大名,等着他爹呢,我平常叫他爱爱,因为他哭得很秀气,就像在哎哎声叫唤呢。”

段飞轻抚儿子的小脸,笑道:“爱爱……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多大了?乖不乖啊?”

管箫寒道:“乖,比他爹乖多了,连自己儿子多大了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爹的啊。”

段飞哼了声,说道:“我只播种一回,哪知道他要多久才能钻出来?你还敢说我,以为抱着孩子来见我我就不追究你偷东西的事了?”

管箫寒道:“大老爷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段飞板着脸道:“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是不是又想偷什么东西?我可老实告诉你,这一次你回来就别想再走了,再想捣鬼偷溜,别怪我抓你回来打断你双腿!”

管箫寒撅着嘴道:“你舍得么……嗯,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走,不过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呢?灵雨那个小丫头你又打算怎么安排?”

段飞皱起了眉头,他不希望管箫寒离开,但是又不能公然将她带在身边,看来只能暂时将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

管箫寒却道:“不用把眉头皱得这么紧,我不会赖着你的,我在柳州城里自有藏身之地,你想看儿子也容易。”

段飞定了定神,说道:“你怎么有空跑来找我?你不是正在大造军火打算造反么?不盯紧点怎么行?”

管箫寒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唉,真是冤孽,生了孩子后我心里突然很想见你,只想呆在你身边,好好把孩子养大,别的事情好像都与我无关了一样……大造军火,哪有那么简单,锦衣卫盯得那么紧,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大规模制造军火,坐拥宝山而不得,着实让人沮丧。”

段飞凝望着儿子,说道:“这小子真能吃啊,快哄他睡着放床上,我要好好对你实施家法才行。”

管箫寒掩嘴轻笑,道:“有本事你当着儿子向我施家法呀,来嘛,来嘛……”

段飞拿这个小魔女真没办法,他猛地拦腰把管箫寒抱起,向屋里走去……

灵雨忙了一夜回到柳州府衙向段飞汇报军情的时候,段飞正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在那里晒太阳,嘴角勾勒着美美的微笑。

灵雨气不打一处来,见四周没有外人,她大步来到段飞面前,怒道:“姓段的,你可真逍遥啊,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折腾我呢!”

段飞美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所以你就像个没人管教的野丫头一样,有这么跟师姐夫说话的吗?我派你去探听情报,这可是攸关柳州存亡,许多百姓和士兵生死的大事,别人探不到什么机密,所以才特地派你去的,这也叫折腾吗?或者你心里对百姓和家国大事并不在意,所以才觉得我在欺负你?”

灵雨明知段飞是故意的,但是却被他用一串大帽子盖在头上,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只能用目光狠狠地瞪着段飞,小胸脯气得剧烈起伏着。

段飞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探听到什么机密情报吗?”

灵雨哼了一声,说道:“我去叛军柳江县的大营走了一趟,发现岑猛和几个叛军首领正在争吵,可惜我听不懂瑶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样子好像在争论该不该攻打柳州,很抱歉,你派我出去的时候怎么忘记让我带个懂瑶话的帮手呢?”

段飞哑然失笑道:“也差不多啦,难怪他们至今还没围城来攻呢,你发现叛军有拔营撤军的迹象吗?若是有就好了。”

灵雨想了想,说道:“我走得早,没注意到这些,若是大军拔营,其他的探子应该能发现吧?”

灵雨刚说完,江辉就跑了进来,对段飞道:“大人,有探子来报,叛军有动静了,不过奇怪的是,有些叛军正在列阵朝柳州北门过来,有的却拔营向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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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尔虞我诈

“叛军攻城了!”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脸上都有些惧色,段飞虽然急着赶到北城门楼上看战况,却不得不按压住心情,在朱麟、焦阳等的陪伴下,让座下玉麒麟向前碎步慢跑。

钦差大人的镇定影响了跟随在他背后的所有人,也影响了路边的百姓,这位钦差大人身边还有几位宣传老手,他们沿途喊了几嗓子,就把士气带起来了,民心也稍定。

柳州知府荀东涛在半路上跟段飞他们相遇,大家一起来到城北,隔着城墙便听到城外有相当大的喧哗声传来,登上城楼一看,果然,城墙外大约五百米外,密密麻麻的叛军早已列队等待,随时可能前来攻城。

看到眼前叛军,知府荀东涛神色有些紧张,朱麟仔细看过叛军阵势之后倒是松了口气,段飞也仔细看了看,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声喝道:“大家无需焦虑,眼前的叛军阵型散乱毫无纪律可言,士卒素质良莠不齐,连统一的兵器都没有,人数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左右,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攻下柳州呢?”

段飞的声音传入许多人的耳里,大家按下忐忑之心,照段飞的话看过去,果然,大家都发现了叛军的问题,心中渐定,朱麟钦佩的说道:“大人目光如炬,眼前这点贼兵果然不足为患,就算是精兵攻城,要有胜算也许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才较有把握,如今他们的人还不如咱们的多,更谈不上精锐,根本不足为患,段大人,如今贼兵攻城在即,箭矢可没长眼,你和知府大人不如先回府衙坐镇吧。”

段飞笑道:“我无妨,还没看过大规模的攻城战呢,正好仔细观察一下,苟知府你……”

荀东涛今年也才三十来岁,正值壮年,闻言他断然道:“不,本官也要亲自守城,以壮我军民之士气!”

朱麟有些头疼,段飞笑道:“朱麟,你别管咱们,本官会好好保护知府大人的,知府大人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你找本官问罪吧!”

朱麟无奈苦笑道:“卑职怎敢……”他转身向叛军望去,疑道:“这些逆匪在等什么呢?难道他们打算让咱们准备好了再攻吗?”

正说话间,叛军阵营中突然跑出一骑,他手里举着白旗在摇晃,朱麟喝道:“对方似有话说,不得放箭,让他过来!”

那人来到城门前,仰头大声喊道:“我家指挥使大人岑猛,要和你们钦差指挥使段飞当面对话!快去传报!”

朱麟喝骂道:“不开眼的家伙,段大人就站在你面前!岑猛有屁就叫他快放!”

段飞轻喝道:“朱麟,不得无礼,本官便是奉旨平叛钦差段飞,身兼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岑猛,你想和本官说话就上前几步,莫非你不敢上前吗?”

叛军中军大旗下走出五骑人马,最前边的一位身材粗壮满面横肉,下巴上留着猪鬃似的短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这个家伙模样长得凶横得很。

此人正是岑猛,他曾经去过江西,和许多官员长期打交道,汉话还是懂得不少的,他来到城下一箭之地,也就是距离城墙一百五到两百米之间,这个距离一般的箭矢就算飞到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岑猛抬起头向城上望去,只见段飞高高在上器宇轩昂地俯视着自己,心中突然一阵气沮,他吸了口气,大喝道:“段飞,我劝你立刻开城投降,否则若是城破被我捉住,我定不饶你!”

段飞放声朗笑道:“岑猛,你好不自量,两万人不到就来攻有守军近五万的城,该投降的是你啊,只要你宣布缴械投降,本官可以代替皇上答应饶你妻儿子女不死,其他人也听着,只要不参与攻城且立刻掉头返回各自驻地者,一概不予追究责任,本官只要罪魁祸首岑猛的人头,以谢上天好生之德,以平皇上之怒,以祭被害的战士与百姓之魂!岑猛,我劝你最好还是自尽了吧!”

段飞话音一落,城头上的守军纷纷呼喝响应,城下的叛军却响起一片喧哗,岑猛怒极反笑,他大声说道:“段大人,是你搞错了吧?连战连败溃不成军的可不是我们瑶人,你们战无不胜的名将沈希仪都被我们抓住了,你们还有什么可凭藉的?乖乖开城投降便罢,否则一旦开战,我便要下令屠城了!”

段飞见岑猛的话引起一些战士担忧,他仰天大笑道:“岑猛,你没听你娘跟你说过当年三国的时候,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吗?沈将军是故意佯败,这叫诱敌深入你懂吗?沈将军根本就没被你们捉住,沈将军现在已经带着那支精锐的雷神军队,杀往你们的老巢田州去了!”

岑猛神色一变,他也是昨晚才接到消息说被困死谷的沈希仪等已经逃出了包围,而他侄女带来的四千归顺州精锐也撤回了归顺州,让许多人也生出撤退之心,岑猛还打算隐瞒此事,让柳州城里的人沮丧害怕,攻城的时候说不定可以轻松一点,没想到眼前的钦差大人早已知道,还大声把沈希仪的惨败说成是诱敌深入,那只火枪队也是岑猛心中的隐忧,瑶人不懂火枪是什么,以讹传讹之下,火枪队已经成为拥有神力的雷神战队,瑶人战士们听说沈希仪带着那几千雷神之子去田州老家了,士气顿时大跌,本来就没什么训练的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传递着这个消息。

岑猛本想用言语削弱柳州城守卫的士气,没想到如今被削弱士气的倒是他自己和他的部下,见状他知道不能再说下去,这个钦差太狡猾了,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过来,还是来硬的吧,岑猛大喝道:“满嘴胡言,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刀枪上见真章吧!儿郎们,杀啊!攻入柳州城,城里的金银珠宝、汉人美女、奴隶,谁抢到就是谁的!杀啊!”

随着岑猛挥刀怒吼,叛军朝柳州城蜂拥而来,他们制造的简陋攻城器械在藤甲兵的保护下迅速向城墙与城门靠近,远处突然杀声大作,更多的叛军掩了过来,他们沿着柳江两岸,向柳州的西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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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血战城头

PS:前两天忙着硬盘的事,搞得手忙脚乱,居然出了个大BUG,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桂林的独秀峰和靖江王府竟然跑柳州去了,还有应该留守桂林的靖江王,也跑柳州了,这个BUG今天才发现,发了这一章之后立刻修改,谢谢大家的宽容与支持,灯灯会努力写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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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突然多了数倍的叛军,朱麟咬牙切齿地说道:“好狡猾的叛匪,竟然还暗藏了这许多人马,西门若是被围,南门也危险了,大人,看来叛匪攻打北面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城,那里城墙低矮,防御能力极差,你看那些叛军人人身背背篓,里面定是装满了石块,抛洒在城墙之下转眼便能堆成个斜坡,叛军入城如履平地,叛军数倍于我,柳州怕是……”

“闭嘴!”段飞喝道:“你坚守北城,西城那边本官亲自前去镇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不会有其他结果!”

段飞坚定的话激起了士卒的齐声回应,“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声音随着如雨的箭矢,向城下的叛军撒去……

柳州的确是座坚城,不过这只是针对它西面、北面城墙而言,柳州东面城墙直接建在柳江边只要叛军没有强大的水军,就难以从这边进攻,而柳州的南面并没有把城墙直接建在河边,就像西面一样,城墙距离河道有相当宽阔的一段距离,这是因为柳江与柳州的独特地形有关,柳江环绕柳州这里几乎绕了个圈,一到汛期,洪水汹涌而至,遇到这么个大弯势必会满溢泛滥,倘若把城墙建在河边,城西和城南必然会年年都泡在水里,所以城墙都被建在距离河岸有一定距离,且地势较高之处,不过这也给了敌人从北面绕道而攻的机会。

柳州南面的城墙年久失修,而且低矮薄弱,叛军哪怕不用石头填埋,光是用血肉堆砌,花上几百条生命,也能推起一条能够直接杀入城里的恒通大道。

段飞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城头,向南城奔去,就在他离开北城城头的时候,叛军已经冒着箭雨冲到了城下,他们将新砍的大毛竹扎成梯子,搭上了城头,叛军蜂拥而上,另一边的冲撞车稍稍慢了几步,也来到了城门下,吊在半空的粗大木桩,在叛军士兵的推动下,轰地一声开始了连续的撞击。

城门里早已用沙袋、大石块堵得严严实实,然而站在城头依然可以感觉到脚下城池一阵战栗。

临战的时候朱麒反而冷静下来,他大喝道:“倒火油浇他娘的啊,震天雷,钦差大人亲自监造的震天雷呢?”

柳州是个小城,没有守城的炮,若非段飞亲自来此督战,连震天雷等火器都没有储备,听到朱麟大喊,早已烧热的火油被士兵一瓢瓢地优先向爬在竹梯的叛军泼去,被浇到的叛军立刻被烫得失去控制,惨叫着跌下去,热油,是一种廉价而有效的防御武器。

有人用叉子把竹梯推离城墙,但是竹梯下还有很多人扶着梯子,因此多半梯子还会被推回来的,于是很多叛军转眼的功夫就爬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兵们便挺着枪舞着刀,冲上去迎着叛军,要将他们赶回城墙下。

朱麟急了,他抢过一颗震天雷,点燃火捻之后他双手抡着向城门下砸去,足有十多公斤的震天雷直接砸在一个藤甲兵高举的盾牌上,把他连盾牌带人砸翻,那震天雷凑巧滚到了攻城车底下,过了一小会,一声巨响,那攻城车和车上的所有人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地飞了起来,爆炸点附近十米之内的叛军也无一幸免。

爆炸震惊了敌人,却鼓舞了己方的士气,震天雷一颗颗地被扔到城下,小几号的手雷则可以扔远一些,不论哪样,落在叛军脚下同样在收割生命,在‘雷神之怒’的打击下,叛军攻城的脚步稍稍放缓。

热油浇了一阵了,朱麟一面和敌人搏斗,一面大喝道:“点燃茅草,丢下去烧他娘的!”

一捆捆的茅草点燃了,城头的守军拼命推进到垛口,拿着茅草的士兵趁机把茅草扔下去,许多茅草扔下去之后终于起了作用,城下烧成了一个大火堆,火焰沿着洒落在地及附着在各处的火油迅速燃烧蔓延,倒在城墙下的尸体身上沾满火油,是最好的引燃物,浇了油的毛竹被烧得啪啪响,终于抵挡不住火焰的烧灼,水汽从里头涨裂,站满了人的梯子顿时向一侧倒下,上边的叛军落入火堆中,转眼就变成了火人。

随着此长彼消,茅草越扔越多,城下的火越烧越旺,北城叛军的攻势暂时被遏制,朱麟一刀把最后一个站在城头上的叛军的胸膛剖开的时候,攻击北城的叛军只剩下站在远处的弓箭手了。

朱麟抹了把汗,短短几息的时间给他感觉好像无比漫长一般,总算暂时守住了,他急忙调兵遣将补充物资和守城人手,同时目光向不断涌向西城和南城的叛军,心道:“希望钦差大人镇得住,南城……可千万要守住啊!”

段飞来到南城的时候,叛军刚越过西城门向南城冲来,段飞翘望着叛军的来势,他发现因为地形的关系,从西城到南城敌军能够展开的地方越来越小,南城门到河边码头之间仅有几十米的距离,段飞心中一动,喝问身边的守城将领严贵道:“共有多少兵力在南门守卫?”

严贵答道:“原守军共两千,加上收拢分来的溃兵将近有一万人。”

段飞盘算了一下,说道:“南城城墙太矮,不适合坚守,你快去点五千人给我,我要出城冲杀一下,说不定还可解西城之围呢。”

严贵愣道:“大人,这不妥吧,而且城门也早已堵死了……”

段飞微笑道:“叛军绝对想不到我们居然还敢出城攻击,放心吧,本官绝不会冒险的,这是个击败叛军围城的好机会,城门不用开,叛军会替咱们开条出城的路,不是吗?快去吧,这是命令!”

严贵无奈急忙前去点兵,焦阳也有些担心,但是段飞却有自己的主意,他对焦阳道:“你看那些叛军,分明就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瑶民,他们定是被岑猛强征而来,能有多少战斗力?放心吧,这一战咱们赢定了!”

焦阳道:“那就让卑职随同大人见证胜利的一刻吧!”

段飞笑道:“不是见证,而是亲手创造胜利的一刻,来吧,叛军,快点把城墙下填满,本官好杀出去啊!”

本来有些忐忑的士兵见自己的最高统帅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们也定下心来,握紧了手中的刀枪,他们也要创造属于自己的胜利,叛军们,来吧!

第628章 王见王

随着叛军越来越近,段飞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眼前的叛军虽然一个个都年轻力壮身手矫健,然而他们大呼小叫冲过来丝毫没有阵型和队列可言,手里拿的武器也令人哑然失笑,这里不是游戏场,段飞现在引领的明军也还没有堕落到连拿着农具来攻城的农民都打不过的程度,段飞相信这些临时招募来的瑶民会一击即溃,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岑猛想要重新收拢被打怕了的瑶民们只怕不容易啊,若能一战而定,就再好不过了。

在大家的注视下,叛军终于杀到跟前,为了让叛军更快堆起出城的斜坡,段飞甚至在叛军到了城下的时候才吩咐放箭,一时箭雨落下,许多叛军便永远地留在了城墙之下。

叛军果然打定主意要堆个斜坡然后直接冲进城去,他们来到城墙下之后立刻将背篓扔在墙角,这才竖起楼梯,或者直接用挠钩勾住城头,就想爬上来。

守军当然不乐意了,他们展开了反击,热油还是倒了下去,手雷也毫不犹豫地扔下去,钦差大人只管铺路,用敌人的尸体铺成的路虽然血腥了点,但是效果却更好,铺路的速度也会更快。

叛军攻城器械的缺乏加上路途遥远,来到南城下的叛军只有竹梯,没有攻城车,在双方一致努力下,很快城墙下就堆起了一个斜坡,叛军更加疯狂地用血肉与石块堆砌这个斜坡,当斜坡的顶端堪堪触及了城墙顶端的时候,段飞喝道:“斜坡顶上撤开一个口子,弟兄们,成败就在此一举,大家跟我冲啊!”

守城的士卒听令立刻撤开一个口子,段飞没有骑马,他背着大弓,右手提着龙牙,左手提着一把刚才从一个冲上城头的敌将手里抢来的弯刀,大喝一声率领五千人从这个缺口冲出。

配合段飞他们的出击,守城的士兵在守将严贵的指挥下纷纷向城下投掷手雷和震天雷,就在段飞他们迎面和冲上斜坡的敌人遭遇的时候,震天雷怒吼起来,手雷也在敌军中处处开花,炸得叛军死伤惨重,许多人从未听过这么可怕的声音,南城前边的叛军顿时大乱。

段飞手里双刀毫无花俏地挥动,几乎每一刀都索走一条生命,相对于朵颜三卫的精锐,眼前这些农民军对段飞来说真的是不堪一击,焦阳和保护段飞的十二金刚也奋勇杀敌,他们就如虎入羊群一般,杀得敌人人仰马翻,转眼便冲下了城头,身后的士兵见自己的主将如此威风,他们也士气大振地跟随在后,杀入敌群之中。

段飞率领这支突袭队伍在敌军中奋力冲杀,围攻南城的叛军根本没想到大败了几回的眀军还敢冲出来,他们勉强组织几次围攻都被段飞他们轻易冲破,随着死伤迅速增加,看到杀神般浑身浴血满身杀气地冲来的眀军,南城外的叛军心神终于崩溃,他们慌乱地转身就跑,甚至慌不择路地跳下柳江。

段飞见状顺势而去,赶猪似的把他们赶下河,赶向西门,然后追在他们背后,向西门杀去。

岑猛已经来到西城督战,其实心在南城,一旦南城攻破,他会马上率领手下精锐从南城攻入,但是,西城正攻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派去南城的探子突然仓惶逃回,隔着十几米便大声慌乱地叫道:“不好啦,大首领,围攻南城的大军溃败,罗活将军攻城的时候战死,眀军杀出城来,督战的岑关将军上前阻截,受了重伤,如今眀军已经追着溃败的岑关将军等朝这边来了!”

那探子气喘吁吁地来到岑猛面前,岑猛面沉如水地夺过背后一位将领手里的长枪,一枪扎死了那个白痴探子,在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岑猛大吼道:“大家继续攻城,眀军从南城杀出来了,本王亲自带一万黑旗军前往狙杀,顺势冲进城去,你们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刚才被那探子影响的人瞬间忘记了他的话,纷纷朝岑猛欢呼起来,岑猛大刀一挥,带着一帮士气高涨的黑旗军向南边冲去。

柳州城没有多大,转眼岑猛就已经看到那些溃败而来的手下,他挥动大刀,怒喝道:“散开,向两边散开!”

不论听到他的喊声与否,最前面的溃兵见到刀枪如林的黑旗军迎面走来,他们当即向两边让开,不过溃兵实在太多,转眼间岑猛他们还是被溃败的人堵住了去路,任岑猛拼命挥刀,也没有办法继续向前走上一步。

“大王,不要再杀了,他们,都是咱们的人啊!”岑猛的堂弟岑理抓住岑猛的手劝道。

岑猛冷静下来,他喝道:“大家严阵以待,保持阵型,不要被败兵冲乱阵脚!”

黑旗军不愧是叛军中的精锐,他们曾经跟随岑猛前往江西平叛,曾经跟随岑猛东征西杀,在瑶人中拥有极高的声誉,他们稳住了阵脚,用盾牌隔开了败兵,牢牢地守住了尖锐的三角阵型,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败兵组成的奶酪切成了两半。

段飞和岑猛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王见王,看谁的拳头更硬吧,只要将对方杀死或是生擒活捉,胜利的天平便立刻倾斜……

“杀啊,岑猛就在前面,活捉岑猛者,赏银万两!”段飞眼睛最利,见岑猛突然长吸口气,他立刻抢先大喝起来,他的声音隆隆传开,背后的战士们士气大振,岑猛随即也大喝起活捉段飞有赏的话,不过被段飞抢先,又阻了一阻,听起来便没那么管用了。

岑猛气得双眼圆瞪,双方迅速接近,转眼段飞就已经到了面前的时候,岑猛大喝一声,一刀向段飞劈去……

突然间段飞感觉到气息一滞,从未有人跟他说过,岑猛居然是个练家子,内力居然还不弱,他身边的护卫居然也个个都是硬手,段飞和岑猛毫无花俏地连碰几刀,岑猛虽然被他震得嘴角溢血,这家伙反而像是被激起了血性一般,两眼闪耀着兴奋与疯狂之色,他嘴里狂喊着,一步不退地硬抗着段飞的狂攻。

精锐的黑旗军与段飞带出来的士兵也发生了海潮般的碰撞,大家互不相让地厮杀起来,不过这些士兵从南城杀到这里,不像岑猛的黑旗军在这里以逸待劳,加上士兵们缺少实战机会,黑旗军则是身经百战,接触之后高下立判,黑旗军很快便占了上风,段飞看到这一幕,心中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倘若他不能很快解决岑猛的话,他带出来的那五千士卒很快就会在黑旗军的压力下崩溃掉……

…………………………

第629章 胜者为王

段飞使出狂战刀法,将岑猛劈得东倒西歪、口鼻喷血,但岑猛就是拼死不退,双方都杀红眼了,只要谁坚持不住,那便是败亡之局,谁也改变不了。

“倘若现在怀里还有颗手雷……那也来不及点火啊……”段飞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办法,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良策,就在他打算用一种霸道的心法暂时提高内力将岑猛在三五招内轰杀的时候,背后突然杀声大作,只听有人在后边以内力高呼道:“大人,卑职率三万大军前来支援!大家杀啊!大人有令,杀死一个瑶贼赏银十两,杀死岑猛赏银万两,杀啊!”

听到有援军,段飞带来的五千士卒顿时士气大振,重新稳住了阵脚,段飞心中却有些嘀咕,柳州城里哪里还有那么多兵,那声音虽然刻意压制,但是明显还是有些尖锐,听起来挺耳熟,好像是灵雨那小丫头的声音。

不管是谁,总之他带来了不少人,只要这里稳住了阵脚,打败了岑猛,哪怕柳州城立刻被攻破都算赢了,若是抓住或杀死孟获,那更是大获全胜,段飞心中定了下来,他抛开了战场上的胜败,心中只剩下岑猛一人,左手的弯刀也被他抛开了,只一把龙牙,给岑猛的威胁却突然大了许多。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岑猛心乱了,他本一心苦撑着,灵雨那夹着内力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听说官兵又有援军,岑猛心中一阵气馁,真是杀不尽的官兵啊……他百忙中也无法分辨官兵究竟来了多少援军,心中冒起天不遂人愿之念,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与段飞对抗,突然一刀失手被段飞引开,段飞闪电般地又一刀朝岑猛胸口劈落,眼看岑猛没有办法避开的时候,旁边突然飞起一刀,千钧一发地架开了段飞那一刀,虽然救了岑猛一命,但是段飞的刀气还是在岑猛肩上割开了道口子,深可见骨。

岑猛心中升起落败之心,他一咬牙,大喝道:“敌人势大,撤回本阵再说!韦军师,你替本王挡一下!”

岑猛猛攻一刀后立刻撤,他背后闪出个汉人来,正是刚才替岑猛挡了一刀的那人,他人长得矮瘦猥琐,刀法也走的猥琐流,阴毒诡异,换做平时或可与段飞一较长短,在战场中没有地方腾挪只能硬拼,他可就吃大亏了,不几刀便被段飞劈得手中柳叶刀变成了两截,此人甩手挥出大把毒针,转身就跑,段飞一刀卷起劲风刮开那些毒针,左手一抬,卡卡卡三声,他的臂弩连响,三只弩箭闪电般飞出,向那姓韦的汉人背心射去。

那姓韦的汉人右手向后一挥,大袖一卷,卷走了两只劲弩,最后一支却刺穿了他的衣袖,正正刺在他右肩胛骨上,疼得他怪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钻入黑旗军阵营,转眼就不见了。

段飞一面对付又涌上来的黑旗军战士,同时大声喝道:“岑猛,你竟然加入了魔教,实在让本官失望,你的韦军师想来就是魔教的黄天大护法韦好吧?大家听着,岑猛和他的军师都已伤在本官手里,大家加把劲,赶他们会老家去啊!”

战斗中的眀军士气大振,突然有人用瑶语喊道:“岑猛死了!岑猛被钦差大人亲手斩杀了!”听到这话,黑旗军的军心不由动荡起来,许多人扭头去看,发现岑猛的大旗果然在向后移动,以他们对岑猛的了解,除非死了或者受伤无法再战,否则是绝不会退的,恐惧在蔓延,黑旗军的阵脚开始松动起来。

背后的援军终于赶到,他们如浪潮般地向前一冲,本来就已不稳的黑旗军终于败退,他们一退,便是败局已定,败逃的黑旗军比平常人至多也就逃得快点而已,段飞大步追上去,砍翻一个背朝自己的敌人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力疲神亏,刚才跟岑猛硬拼的一战,让他损耗极大,岑猛那个混蛋,竟然在最后才露出魔教根底,用一种类似天魔狂血的功法,提高自己的战斗力,缠了段飞那么久,这家伙受伤败逃,就算一时不死,短期内也别想再上战场,这一战,他们赢了!

“师姐夫,刚才吓死我了……”一个身穿臃肿铠甲身形却娇小的人影突然扑到了段飞背上,紧紧地搂着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师姐夫,以后你别再冒险了好不好?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段飞伸手想掰开她的手,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的手有点颤抖,怎么都掰不开灵雨紧紧搂着的手,试了两下他也就放开了,刚经历过战场生死,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呵呵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岑猛这不是被我打伤打跑了吗?焦阳,焦阳,收束弟兄们,冲散围攻西城的敌军即可收兵,不要直冲到叛军本阵去送死!”

焦阳大声答应着,朝紧搂在一起的两人善意地一笑,转身去了,灵雨恨恨地说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输的就是你了,师姐夫,你身娇肉贵,怎么能总是这样冒险,师姐让我来照顾你,我还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会这么难,稍一疏忽你居然出城亲自率军作战了,差点没吓死我。”

段飞笑道:“是是是,这一战你的功劳最大,不过你没有军籍,想我怎么赏你呢?你带来多少人?柳州城里哪有三万人给你带出来啊?”

灵雨得意地说道:“是啊,哪有三万啊,我只是把守南城的剩余三千人全带出来了。”

段飞吓了一跳,说道:“你把守城的兵全带出来了?若是咱们败了,岂不是整座城都完了?严贵呢?他居然任你胡闹?”

灵雨哼道:“我才不管呢,大不了咱们退回桂林,若是皇帝怪罪的话,大不了我带你回天门,虽然天门不能让男人入住,不过你在旁边搭间茅草屋住着就行了……南城守将叫严贵吗?那个笨蛋让我丢到茅厕关着了,明知主将有难而不救援,臭死活该,我假传你的将令,这些当兵的也真好骗,被我激了两句居然就信了。”

第630章 胆大包天

这小丫头的胆大包天段飞算是领教了,不过也幸亏她带来了这三千人,否则今天还真难说谁会赢呢,他苦笑道:“你还真够大胆的,三千假冒三万,比曹操的百万大军掺水还多,算了,总之是赢了,今后做事一定要想清楚,这次你功过相抵,我不罚你,也不赏你,你服不服?”

“嗯……”灵雨呢喃着说道:“师姐夫,你知道吗?当初我听说师姐要卸去天门继承人的身份嫁给你的时候,我恨死你了,不过……今天我真的好怕你遭逢不幸……师姐夫,你今后别再冒险了好不好?”

段飞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当我喜欢冒险啊?为了减少国家的损失,降低军民的伤亡,我冒点险是值得的,当年我离开京城去东北的时候,你师姐也劝过我,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跟我一起冒险……”

灵雨嗯地一声,说道:“我明白,师姐夫你是个真正的大丈夫,大英雄……我也会像师姐一样,永远守护着你,就算为你而死也心甘情愿……”

段飞吓了一跳,这小丫头情窦初开,可别爱上了自己,麻烦不说,苏蓉会接受吗?自己都没办法接受啊。

两人说话不过几息的时间,不过段飞却觉得实在太久了,他急忙挣扎起来,说道:“别说这些晦气话,快松手,咱们追上去再杀几个敌兵,若能将岑猛捉住就好了。”

灵雨嗯地一声,松开手,说道:“师姐夫,咱们联手杀敌,有我在保证没人能伤你半根寒毛,除非遇上魔教教主或者紫烟那个妖女……”

段飞一阵头疼,嗯的一声,提刀追着已经远去的士卒去了……

段飞追上己方阵营的时候已经来到西城门之前,围困西门的叛军见黑骑兵都败退了,又被败兵一冲,阵型顿时乱了,再听见许多人在大喊岑猛已死之类的话,哪里还有斗志,他们被眀军一冲即溃,数万人的大溃退开始了,背后追着的眀军不过几千而已,但是战场上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哪怕孙武复生也没有办法阻止,西城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兄以少胜多追着叛军砍,突然间欢声大作,庆祝着胜利,一身金牛铠的段飞在人群中是那么的醒目,很快就被大家发现了。

“那是钦差大人,大家快看,那是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好威猛啊!”有人大喊起来,然后喊声便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重新冲到战阵最前方的段飞百忙中回头举刀向城头上的守军示意,结果又激起了更大的欢呼声,段飞表现出来的神勇让他在守军中的声望瞬间无限拔高……

段飞率军在冲溃包围西城的敌军后不久便慢慢收拢战士,向南城退回,沿途官兵们就开始打扫战场,割耳朵的割耳朵,搜战利品的搜战利品,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大家都喜洋洋的,倒是段飞有些遗憾,若是没有堵住西城和北城城门,城里的四万大军一起杀出来,说不定叛军连本阵都守不住,直接就完败回田州去了。

不过段飞是很知足的人,在敌人攻城的第一天就能重伤敌人主将,重挫敌人的攻城行动,这已经是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结果,城内军民也将士气大涨,柳州对叛军来说将是一座不可攻破的坚城!

段飞从南城那个由叛军的血肉与石块堆砌而成的斜坡入城的时候,朱麒和苟东涛亲率全城军民前来迎接,夹道欢迎英雄的归来。

段飞回到府衙后立刻宣布嘉赏计划,灵雨一时情急答应的事情他要立刻兑现,柳州城里库银不足,段飞就叫人给战士们打白条,都是盖了锦衣卫大印的,今后谁敢不兑现?

一时士气高涨,守城的将领纷纷要求反攻,段飞委婉地安抚了他们,然后立刻做出一系列新的决定,他命人找来第一个在战场上瑶语喊出岑猛已败的那个小子,奖给他一千两银子的……白条,这小子跟瑶族人常来往,就是个熟瑶的后代,段飞命他到处找瑶人宣传岑猛是魔教弟子的消息,并且让他背熟了魔教的可怕故事,将一批瑶人心中高贵的大头人、英雄都跟魔教拉上关系,然后按照沈希仪的做法,开城放瑶人离开柳州,让他们把消息传播得更广,他要和判军打一场宣传战,以他对魔教的了解,要污蔑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何况岑猛的确跟魔教有染,管他是无意还是故意,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南城的那个斜坡没有人处理,天色入黑之后段飞倒是命被救出茅厕的严贵带人悄悄在南城外挖了许多陷阱,防备有人想趁夜攻城,满肚子委屈的严贵听说率军支援的功劳算在他的头上之后立刻化委屈为动力,卖力地执行着钦差的命令,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跟在钦差大人身边的小亲兵其实是假传命令,更不知道自己栽在个女人的手里。

半夜三更天,段飞还没有入睡,他亲自带人将准备好的一箱箱弹药送到南城外的码头,时间一到,沈希仪派来的人在对岸发出暗号,段飞便亲自押船驶向对岸,接头的人段飞认识,是个金牛卫的校尉,名叫刘肯,段飞和他点过数量,在等士卒搬运的时候,向他询问起沈希仪的动向。

刘肯答道:“沈将军带着一千人,往大曹镇去了,听说岑猛的军粮辎重都集中在大曹镇哩,焦将军带着其他人在新兴镇附近,打算拿到弹药后就去突袭象州来宾来援的叛军呢。”

庆远和柳城都被败退下来的明军把粮仓库房全烧了,岑猛不得已才把军粮放在大曹镇,那里距离柳州有两天车程,快马半日可至,还是比较合适的,不过大曹镇自然不比庆远和柳城,基本没有防御力,偷袭成功的概率很高。

焦旭的胆子也不小,带着三千多人就要去伏击敌人,搞不好被敌人侦测到行踪,弹尽粮绝全军覆没都不奇怪,不过听到刘肯的话,段飞却赞许地说道:“不错,他们两个没有让本官失望,你回去告诉焦旭,本官在柳州等他好消息!”

刘肯讶道:“焦将军听到大人的话定会非常高兴,他本来还怕大人会责骂他,因此都没敢亲自来接军火哩。”

段飞笑道:“本官像是那么迂腐的人吗?焦旭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本官今日冒险带五千人出城迎战岑猛主力大军,打得岑猛几万人的黑旗军丢盔弃甲狼奔豸突呢,这才叫胆大包天,你叫焦旭手脚快点,别等岑猛向本官缴械投降了,你们还没有立下寸功,本官封赏三军的时候,你们可就没面子了。”

刘肯又惊又喜,他还没听到眀军大胜的消息,急忙询问详细经过,段飞得意洋洋地向手下炫耀自己的勇猛无敌,神机妙算,一旁假扮亲兵的灵雨不停吐着舌头,一副呕心的样子,可爱之至,不过段飞可没看到,其他人又不敢多看,只有慕容香跟灵雨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女孩,两人凑在一起悄声诋毁段飞的形象,轻笑声不断响起。

第631章 贪婪的代价

经过安静的一晚,第二天一早,段飞和苟知府等再次登上北城城头,遥望北方敌阵,却发现对面毫无动静,朱麒派个探子骑匹快马,跑到敌营前叫骂,敌营中冲出一队人将那探子赶走,跑出营地不足五百米便又掉头返回营地,来回几趟后那个探子跑回来复命道:“回禀将军,叛军说今天太阳太烈,择日再攻城,看来|经昨日一战,钦差大人与朱将军等已经将叛军杀得心惊胆战不敢再战了。”

段飞摇头道:“昨日虽然小胜,但是叛军的实力并未受到多少损失,今日他们不敢出战,定是因为岑猛身体恶化,已经无法亲自督战,群龙无首之下,他们只能选择耐心等待了。”

朱麒怦然心动地说道:“岑猛重伤难愈,若是我们这时候突然反攻……”

段飞摇头道:“不妥,叛军虽然群龙无首不能有效组织前来攻城,但毕竟有近十万人在那摆着,若是我们出击兵力不足,根本无法撼动叛军,若我们倾巢而出,叛军只需分六至七成人马与我们纠缠,其余的顺势就能夺下柳州,到时内外夹攻,我们就只有突围败逃的份了,就算真有获胜的机会,也不值得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再付出那么多的生命,大家耐心等着吧,咱们等得起,叛军等不起,假若不出意外的话,本官预计这场战争三五日内便会有结果,咱们赢面很大哦,诸位的功劳本官是绝不会忘记的。”

主将不许出战,大家只好耐心防守,等待着钦差大人所预言的胜利到来。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漫长的等待,然而攻城战的第三天一大早,段飞他们刚来到城头观望敌阵的时候,叛军营地里跑出一匹快马,摇着白旗来到城下,仰头大声说道:“钦差大人,我家大头领要与钦差大人面对面谈判,地点就在我军阵前与柳州北城城门之间!双方只许带两名手下,相距一箭之地,不知钦差大人可敢出城与我家大头领谈判么?”

听到对方激将的话,段飞仰天大笑道:“昨天本官亲自率军出城大败你们的黑旗军,你以为本官会怕跟你们谈判吗?不过……岑猛他还有力气隔那么远跟本官喊话吗?不如坐近点吧?一箭之地太远,一丈如何?”

对方探子说道:“钦差大人误会了,要与大人谈判的不是我家指挥使,而是大头领岑璋大人,他老人家是昨晚赶到的,为表示我方诚意,我方准备先行释放两位被我方俘虏的将军……”

那探子说完之后向后摇了摇手中白旗,只见叛军阵中又跑出两匹马,上边坐着两个人,走近之后看得分明,正是被俘的平叛大军北路的两位指挥,张经和胡尧元。

只见两人神色惨淡衣裳凌乱,出征时身上的铠甲早被剥去,如今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被绑在马鞍上,嘴里还卡着马嚼子,那样子实在凄惨得不行。

段飞看到两位将军被人折腾成这个样子弄到两军阵前出丑,他神色一冷,喝道:“好大胆,你们竟然这样虐待我们的将军,早知今日,本官当初俘虏岑璋的孙女时,就不该将她轻易放走!你回去告诉岑璋,本官绝不会与他谈判的,叫他来攻城吧!”

城下的探子仰起头道:“我家大头领在张经背后绑了封信,段大人看过就明白我家大头领为何要在阵前如此羞辱他们二人了,大人看过信后有足够的时间证实,我家大头领将在正午时分,在阵前恭候钦差大人大驾光临……”

那探子在马上向段飞欠身施礼,然后便转身拍马而去,因为城门已堵上,段飞立刻命人放两个人踩着绳圈下去,给张经和胡尧元解缚之后让他们踩着绳圈被人拉上城墙,那两匹马则被那两人骑着绕到南城进城去了。

张经和胡尧元登上城头之后面带愧色地向段飞跪拜下去,说道:“大人,卑职有罪,请大人宽宥。”

段飞不动声色地道:“哦?你怎么有罪啦?莫非与岑璋给我的那封信有关?”

张经愧然将信献上,垂首道:“大人明鉴,卑职只是想杀敌立功……这才故意一路散播谣言,说叛首岑猛……岑璋等均要抄家灭族,又派人去了归顺州,斥骂了岑璋一通,要他立刻投降,从背后攻击岑猛,否则便要以大逆律制裁之……岑璋……是给卑职两人给逼反的……”

段飞拿着信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他面沉如水地说道:“张经、胡尧元,你们可还记得本官在你们出征之前便建议派人前往归顺州好好安抚岑璋,让他从背后给岑猛致命一击,你们倒好,贪功不肯招降岑猛便罢了,竟然还活用了本官的话,生生逼反了岑璋,难怪在岑猛岌岌可危的时候,岑璋突然出手,这倒好,岑猛反了,岑璋也反了,你们是打算逼反整个广西甚至云南那边的瑶族人,用他们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功劳啊……”

段飞摇头叹息,听到对话的人也都无声地摇头,张经和胡尧元愧疚地连连磕头,段飞吸了口气,冷冷地说道:“张经!胡尧元!你们害得平叛的六万大军只剩下三万逃回来,整整三万的冤魂啊,你们怎么还有脸在这里求我宽宥,你们应该去求那些孤儿寡母,求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百姓饶恕你们才对,来人啊,将他们押下去!好好伺候着,等本官顺利平叛,北返京城的时候,再带他们和李康、盛应期等一起回京,请皇上亲自裁决!”

以正德的脾气,还他亏银子打败仗又丢人的家伙,自然是扒皮拆骨凌迟还要诛九族的了,张经和胡尧元自然知道厉害,他们被人押下去的时候害怕地大叫道:“大人饶命!没有三万,没有三万啊,岑璋的手下没有斩尽杀绝,在岑璋手里,至少还有两万多被俘的将士,大人饶命啊!”

段飞怒喝道:“一万和三万有区别吗?战士们浴血前线获得胜利,牺牲再多也不怪你们,可他们却冤死在你们的贪婪手里,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快押下去,将他们严加看管,决不能让他们与任何人接触!”

张经和胡尧元被押了下去,段飞怒气冲冲地打开岑璋的信,匆匆扫了一眼之后他定下心来,展颜笑道:“好个岑璋,居然还跟本官玩花样,看来这场战乱很快便要平息了,苏华,慕容香,你们回去恢复女装,本官要带你们去与岑璋谈判。”

第631章 针锋相对

“是,大人!”在众人之前自称苏蓉之妹苏华的灵雨和慕容香相视一笑,手挽手地离开城头,回去更衣了,朱麒和苟知府有些担心地劝道:“大人,虽说双方相隔一箭之地说话,但一箭之地转瞬即至,为了大人的安全,为何不带两位身手高强的护卫呢?”

段飞微笑道:“本官有自保之力,二位不必担心,你们可别小看了那两个丫头,有她们在身边相护,天下虽大,差不多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大家心稍定,段飞将岑璋的信递给苟东涛,说道:“苟大人,你看看岑璋的信,给本官点意见,他的这些要求,哪些是可以同意的,哪些是决不能答应的,哪些是可以作为谈判条件的,还有,我们也该提出点要求,这才好跟对方谈啊。”

苟东涛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果然给了段飞许多中肯的意见,段飞一一记在心中,等慕容香和灵雨回来的时候,段飞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听到背后响起男人特有的惊叹声,他回头一看,也差点被眼前的两个小精灵给震慑住了,平时没注意,经过刻意打扮的灵雨和慕容香真的就像传说中的小仙女似的,美丽高贵又娇俏可爱,难怪城头上那么多官兵见了都色授魂予了。

灵雨依旧是一身雪白,就像一朵天山上的雪莲,跟她站在一块的慕容香却穿了一身红,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

“大人,看够了没有,希望岑璋和你一样,看呆了眼,就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了。”慕容香跟段飞最没上下,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比平常多留了几秒钟,便忍不住调侃道。

段飞摇头轻笑,说道:“看到你们,我突然觉得天上的百花仙子也不过如此了,你们一个是雪莲仙子,一个是玫瑰仙子,希望岑璋待会别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否则我只好为了两位仙子跟他拼了……”

段飞的话说得两人心花怒放,慕容香得意地向一旁的易文纶得意的瞧去,见易文纶一副就要流口水的呆样,她笑得更开心了,灵雨则是含羞地微微垂首,含羞的仙子更加诱人,段飞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时辰将至,段飞先命人准备酒菜,大快朵颐了一顿,有两位美少女左右相陪,羡煞了旁边挤在大锅旁吃大锅饭的官兵们,不过他们却毫无怨言,因为他们也觉得只有段大钦差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美事……

午时正,柳州北城城门终于时隔五日之后重新打开了,十八名金牛卫先出门,将桌椅及遮阳的顶盖大伞一一准备停当,对面也有叛军在做同样的事,只不过岑璋的用具比起钦差大人就差远了,段飞用的都是御赐的东西,什么黄罗盖大伞,白虎皮铺的椅子,都是御用品,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合法用上,岑璋若是敢跟段飞比排场,那可就是杀头的造反死罪了。

东西都安排好之后,段飞骑着玉麒麟出场了,他背后的灵雨与慕容香则骑着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跟在段飞背后,三个人组成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岑璋这方面老实得多,他身穿朝廷给他配发的指挥使制服,身后带着两个步履凝实的瑶人,看到段飞如此张扬地带着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来赴会,他不禁失笑道:“段大人,你还真会享受呢,连来谈判都要带上两个这么漂亮的丫头随侍,你难道就不怕下官突然发难,对大人不利么?”

段飞微笑道:“只听岑大人口口声声自称下官,本官就知道岑大人没有丝毫的反意,岑大人,张经、胡尧元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官已经完全知悉,岑大人的委屈本官能够理解,本官相信,在你我双方的努力之下,这件事最终将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岑璋轻叹一声,请段飞先入座,然后这才坐下了,双方虽然隔着一箭之地,但是大家说话都是平声静气,没有丝毫的勉强,对方脸上的神情也都一目了然,能够成为瑶族的真正大首领,岑璋自身的实力绝不容低估。

双方坐定之后便开始谈判,岑璋之所以先释放了张经和胡尧元,就是摸清了段飞的性子,那两个罪人留在手里没有任何用处,岑璋目前最大的凭持便是那差不多两万的俘虏,这是段飞绝对无法回避的问题。

段飞也有他的王牌,当岑璋提出以那两万俘虏,换取一切回归原状,朝廷也不再追究岑猛和他岑璋的罪时,段飞一口回绝了。

段飞道:“岑大人,不论你与岑猛是如何的委屈,但是你们起兵反叛,这是绝对没有宽宥余地的,岑猛是绝对保不住了,不过岑大人你嘛……自始至终你从未公开判反,如今又出来主持大局,只要你配合本官好好安抚瑶民,本官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岑璋是个聪明人,他开出天价,段飞就地还钱,两人激烈争辩起来,不过争归争,两人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发生情绪失控的迹象,对聪明人而言,情绪失控就是失败的开始,唯有尽可能的冷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岑大人,你急着与本官谈判,是否因为后方不稳呢?沈希仪熟悉你们的情况,他带着两队火枪手,分别去偷袭你们后方了,虽然探子还未传来确切消息,但是相信沈将军应该已经出过手了,对你们造成的损失不小吧?”

“段大人果然高明,用坚城吸引岑猛的注意,却将手里最精锐的部队投入我们后方搞破坏,我承认,我们的粮草被烧,援军遇袭,不过最先挨饿的肯定是那两万多俘虏,一旦情况失控,连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段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岑璋果然是个老狐狸,他不仅没有隐瞒粮草被烧的事情,反而用此作为筹码,真是令段飞措手不及,不过段飞也有他的绝招,就在岑璋以为占了上风的时候,段飞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岑大人果然高招,不过不知道岑大人可听说过土木之变吗?我大明皇帝被瓦刺掳去,我们尚且不与瓦刺谈判赎回皇上,我们大明是绝不会在被威胁的情况之下与人谈判的,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士卒?倘若岑大人愿意担上屠夫之名,不妨将他们全部推出来,就在阵前斩首好了,你看本官会眨一眨眼么!”

第632章 步步紧逼

段飞随手拿起一杯清茶,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到时候不仅天子震怒,老天也不会饶你,本官带领一批哀兵,要剿灭你们这些缺粮少米的农民军简直易如反掌,你们以为逃入山里就可以没事了吗?本官最擅长放火,眼下快到秋季了,一把火放出去,映红了半边天的景色本官还没看过,想必非常壮观,到时候被烧死的瑶民数不胜数,被逼出山来的瑶民也会遭到汉人的无情杀戮,岑大人好好想一想,只怕到时候死的远远不止三万之众吧?说不定从此以后,瑶族就真的成了少数民族了……”

岑璋通汉文,熟知汉史,知道段飞说的不假,当年土木堡之变,英宗被瓦刺也先掳走,也先要求大明用金银珠宝以及许多生活必需品换回皇上,却被当时满朝文武拒绝了,他们直接找英宗的弟弟继任皇上,打响京城保卫战,最后也先灰溜溜退回塞外,除了带回个只会吃喝的皇帝之外,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几年之后他为了造成大明内乱,无偿释放了英宗,这倒是条妙计,直接间接造成了大明后来好几场政变,于谦等主战派也因此而死,不过后边的事都与岑璋无关,岑璋只知道别看平时大明对他们这些‘少数民族’挺关照的,不过狠起来的时候没人能比汉人更狠,想到最终的后果,岑璋也不禁头疼起来。

双方都将对方顶到了绝路上,谈判陷入了僵局,段飞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岑璋终究还是摸不清他的真正底细,渐渐的有些焦急起来。

眼看谈判从正午谈到了傍晚,双方还是未达成任何的一致意见,段飞伸了个懒腰,就在岑璋述说己方要求的必要性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打断岑璋的话,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岑大人若是还未改变主意的话,不如直接派兵攻城算了,不要浪费本官的时间,那两万士卒的生死岑大人自己考虑吧,本官不是他们爹娘,对他们的生死不感兴趣,本官告辞,岑大人请了!”

岑璋面沉如水,望着段飞远去的背影,拳头捏得啪啪直响。

“大人,你可真大方,那两万人你就真不管了?”慕容香在段飞背后问道。

灵雨轻笑道:“妹妹,你可上他当了,他那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自己背这个大包袱,自然是假装毫不关心,把害人的责任推给别人咯,岑璋也很狡猾,所以才先把烧毁粮食和害死那两万士卒牵扯起来,逼大人退步,大人这是将计就计,看岑璋的样子,他一定拿不准大人是否真的能下狠心,现在就要看双方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慕容香恍然道:“难怪刚才你几次阻止我说话,原来你都想到了,我真笨,我应该比姐姐你更了解大人的,大人狡猾赛过狐狸,照我看那个岑璋一定不是大人对手。”

段飞头也不回的笑道:“苏华很聪明,你也不笨,不过你们都太夸奖我了,岑璋并不比我笨,我们两换个身份的话,只怕如今我也一筹莫展,其实我应该感谢李康、张经他们啊,若不是他们作威作福惯了,为了捞功,完全不顾百姓和士卒生死,在岑璋心中早已铸就汉官们笑里藏刀、慈面铁心的形象,我还不一定能唬得住他呢,他今天回去肯定会熬夜跟其他瑶人首领商量,明日或许就会有所进展了。”

段飞回城后苟东涛和朱麒都向段飞询问了谈判经过,其实一直都有小校在传递消息,不过他们还是想亲耳听段飞讲述现场经过,段飞把自己和两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苟东涛和朱麒都不禁叹服,说到谈判,他们还真没有段飞这么能耐,想当年段飞变成宅男之前,可是去保险公司应聘过的,嘴皮和脸皮都是练过的哦。

这一晚没有前晚安静,城外叛军动作颇大,人吼马嘶的,似乎有所行动,吵得城里守军不得安宁,消息反馈到段飞跟前的时候,段飞只嘟囔了句:“又玩这套,想给本官压力,告诉大家塞上耳朵睡大觉,不用管城外的动静,明天才有精神胜利纳降,若是城外没动静才危险呢……”

直到天亮也没人来攻城,提心吊胆一夜的官兵们对段飞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经过锦衣卫的宣传以及亲眼所见段飞的神勇,在他们心中段飞已经代替沈希仪被神化了,是无敌的存在,神机妙算也不在话下。

段飞来到城头的时候岑璋已经派人来过,今天他选在巳时开始谈判,段飞摆足了架子,巳时正过了三刻,段飞才在灵雨和慕容香的陪伴下来到阵前谈判地点。

岑璋似乎已作出抉择,他等段飞入座后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段大人,经过一夜讨论,我同意作出让步,岑猛将交由大人处置,其他人请大人高抬贵手,我们愿意为岑猛所作所为付出一定代价,不过昨天段大人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我们希望段大人也做一些退让……”

段飞微笑道:“我就知道岑大人会作出让步的,本官可以保证岑大人一家不受岑猛牵涉,但是岑猛的手下作恶多端……譬如他儿子岑邦彦以及他兄弟及堂兄、手下车轮、岑关、罗活、岑理、王琳等,尤其是军师韦好,本官决不能放过。”

岑璋点点头,说道:“罗活已在前日被大人亲手斩杀,岑猛说大人还曾手持罗活的弯刀与他厮杀……军师韦好被段大人揭露身份之后已经带着他弟子王琳逃之夭夭,我也想要他们的命,其他几个人……我做主交给大人处置好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韦好和王琳本官会派人追缉,这件事我们可算达成协议了,改土归流方面岑大人打算怎么说?”

改土归流,也就是改变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司制为流官制,土司也就是原民族的首领,流官由中央政府委派,改土归流有助中央政府对偏僻少数民族地区的统治,也有利于消除土司制造成的封闭落后局面,明朝建立以后就一直对偏远地区致力改土归流,一般都是见缝插针,譬如有土司无后,或者有宗族争袭难以决断,又或土官只见相互仇杀、造反,被平定之后,朝廷就派流官接任,当年岑猛老爹造反失败,岑猛本该世袭的领地和官位就被改土归流了,不过他后来贿赂刘瑾,加上当时外庭与内庭斗争激烈,都争着抢外援,岑猛又立了不少战功,这才得以重新复官的。

第633章 改土自治

岑璋是广西最大的土官之一,威望更是无人能比,段飞趁着这次平叛的机会,要求在全瑶族地区展开改土归流,这也是两人争执最激烈的地方,若能逼岑璋点头,瑶族的彻底改土归流将得以顺利进行,有瑶族的榜样,在其他民族聚居地区进行改土归流也将会顺利一点。

事实上改土归流的阻力是难以想象的,明清两代数百年,甚至加上民国,都没能彻底消除土司盘踞的势力,导致少数民族地区一直处于极端落后的状态,段飞试图在这里面做点尝试,或许能稍稍改变这个绵延千年的问题。

岑璋在这方面果然一点都不肯让步,他只答应岑猛死后岑猛的地盘交给朝廷派来的流官治理,其他的地方他一口咬定,绝不能让!

段飞早已料到改土归流的难度,见岑璋毫不让步,他微微一笑,说道:“岑大人,你在岑猛的问题上作出了让步,本官不妨在改土归流方面也作出点让步,以体现朝廷的宽容与大度,这样吧,本官建议改土归流的核心修改为以土人治理土人,朝廷派去各地的流官只负责治安与教育,接受改土归流的地方,取消十年的赋税,有什么民间的纠纷,均按当地惯例处理,土官的与汉官一样有任期限制,四年为一任,由当地百姓推选出来,朝廷再行任命,当地流官负责监督推选的公允……”

段飞所说的东西曾经在天堂岛实践过,只不过现在情况更加复杂,他又在苟东涛的建议下增删了些东西,鼓捣出来的东西跟后世民族自治区、自治州、自治县的情况更加大体相似了。

话虽如此,兵权、征税权的失去,还是不能被任何一个土司所接受,谈判再次陷入僵局,段飞没有浪费时间,他直接让岑璋回去跟其他瑶人首领谈,自己拂袖而去。

第三天谈判的时候段飞发现岑璋头上白发多了许多,神色也憔悴得多,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大汉也换成了两个中年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也是头人之类的。

岑璋代为介绍,那两人果然都是瑶人首领,岑璋今天带他们出来,必然是因为情况已经不受他控制了,段飞提出的方法可以让更多的瑶人当官,那些终生无望成为土司的瑶寨首领能不心动吗?这些人团结起来也能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岑璋的退步正显示出他们的力量。

有这两人参与,谈判果然顺利了许多,段飞答应首先答应改土归流的土司可以当即继续任命为当地土官,并且有世袭三代的默认入选优惠,对第一批改土归流的地方,朝廷还另有大比支援开发的银子拨付,不肯改土归流的地方,朝廷将没收其财产并举家迁往内地等等。

段飞提出来的条款很多都是信口开河,没有经过正德的首肯,不过段飞是奉旨钦差,手里有一定的决策权力,将在外军民有所不受嘛,一旦改土成功,效果出来了,正德只会欣赏段飞的决定,满朝文武也无话可说,哪个敢不开眼非要找茬,段飞对付他的手段多的是。

岑璋与那两个瑶人首领当场激烈争辩起来,段飞稳坐山头观虎斗,诱饵已经抛出,大鱼上钩在即,他心中笃定得很。

谈判进入第四天之后对方的谈判代表提出要增加谈判人数,段飞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己方也顺势增加了几个人,苟东涛最为了解段飞的想法,负责谈判的人变成了他,段飞只负责最后拍板,经过一整天的谈判,改土归流的办法终于最终确定,段飞代表的朝廷大获成功,光是让广西瑶族地区集体改土归流这一点,已足以让段飞带着丰硕的成果回京向正德邀功了。

其他的条件相对改土归流来说都无关紧要了,瑶族方面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连事关切身利益的军政、财政都作出那么大的让步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啰嗦呢?于是清查户口、丈量土地、增设府县、建城池、设学校,瑶民子弟必须接受汉人的免费教育等等议题都得以顺利通过。

能够迫使岑璋他们作出这么大让步的,正是粮草危机,段飞早收到消息,沈希仪和焦旭在敌后神出鬼没,连烧几处粮仓,岑璋他们再不作出决定的话,他们大军就要溃散了,到时官兵顺势急追的话,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抢在还有点说话权力的时候,为自己尽量争取利益,这才是岑璋他们最聪明的决定。

岑璋正是如此做的,大势所趋之下,他成为被段飞首肯的第一批愿意交出印信重新被委任的土官,大家相约第五日,岑璋等人带着岑猛等罪魁,入城交印,并同时接受钦差大人代表正德皇帝的重新任命。

消息传开之后,城内城外,不论是官兵还是叛军,都是一片欢欣鼓舞,当晚段飞命人送了批粮食到叛军阵营,换回了那两万俘虏,他们没有遭到什么虐待,不过因为缺粮,所以他们已经饿了两天,段飞安排给他们吃了顿饱饭,粮食不足的问题如今倒是成了段飞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段飞紧急派人前往桂林要粮,同时安排船只、竹排,将战士们分批送往梧州,那边粮食充足,不过因为逆流的原因,要送到柳州比较难,顺流而下送人过去吃饭倒是容易得多。

段飞同时命人联系沈希仪与焦旭安排在附近的联系人,命他们暂停骚扰行动,静候柳州的消息。

忙忙碌碌一夜过去,段飞却依旧精神百倍地安排好仪式,准备接受以岑璋为首的瑶族土官们的归顺。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好不容易等到巳时,对面营地有动静了,以岑璋为首的瑶族土官竖着白旗向柳州走来,段飞允许他们入城的人数只有两百,这两百人里还包括岑猛等罪犯,所以段飞并不担心这两百人能在柳州闹出什么事来。

事实上一切顺利,岑璋首先将岑猛等罪魁交给段飞,岑猛昏迷着躺在一块门板上,他当天拼命与段飞抗衡,透支了生命不说,全身经脉都被段飞震伤,当晚醒来只说了一句话,叫人将岑璋请来主持大局,至今还没醒过第二次。

段飞命人将岑猛等押下去,亲自向灵雨要了颗疗伤的圣药叫人给岑猛服下,然后便请岑璋等人向柳州府府衙而去。

段飞和颜悦色地沿途跟岑璋说着话,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道:“段大人,你偷去的那块神牌,可以还给我了吗?”

第634章 蛮女有意襄王无情

段飞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岑萱神色不善地瞪着自己,他哑然失笑道:“原来是岑萱姑娘,当日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恕罪,姑娘的那块令牌,如今正在沈希仪将军手里,等他返回的时候,本官会命人将令牌送回姑娘手中。”

岑萱咬着牙道:“算了,被男人摸过的东西我不要了,你拿回来后就自己留着吧。”

岑萱说完便垂头放慢马步,落到了后面,段飞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岑璋回头看了自己孙女一眼,突然对段飞道:“段大人,你拿去的那块可不是什么令牌,而是老夫在萱丫头出世的时候让大祭司为她求的神牌,上边刻有她的生辰八字和神格咒语,是决不能给外人看到的……”

段飞笑道:“实在抱歉,本官还以为那只是一块令牌,请岑大人代为向岑萱姑娘解释……”

岑璋淡然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段大人说过,涉及我们瑶人的纠纷,当以我们瑶人的习惯处理,瑶女的神牌历来都是只能给她夫君收存的,连我都没有见过,段大人是第一个看到神牌模样的男人,所以……段大人拿回神牌之后,择日来归顺州迎娶萱丫头吧。”

段飞张口结舌,不知所措,那天他抓住岑萱的时候,偶然发现她怀里有块令牌似的东西,想到自己要带五千人回柳州,有块令牌或许会方便点,于是就顺手拿走了,自己又不认识瑶族的字,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令牌,而是什么女孩子的命格神牌,居然还有这么古怪的风俗,拿走她神牌的,就是她的丈夫!看岑璋当众用汉语宣布这件事的神情,还先用段飞亲自定制的改土归流中最重要的‘民事争端按照当地民族风俗处理’条款扣住话头,分明就是逼婚嘛,这个老狐狸,果然狡猾!

早有准备的瑶族土司们纷纷向岑璋贺喜,全然不顾段飞已经憋成紫红的脸色。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师姐夫才不会娶那个蛮女呢!”灵雨终于从惊讶中反映过来,她大声反对道。

岑璋哦地一声,神色不善地向灵雨望去,说道:“姑娘又是什么人,为何能替段大人拒绝这桩婚事?”

灵雨大脑中一片空白,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是……我师姐是钦赐的段夫人,三品诰命!我师姐留在京城照看段家大少爷,我奉命来看着师姐夫,不许他沾花惹草,我自然有权替师姐夫拒绝这桩婚事!”

“哈哈……”岑璋带头大笑起来,然后向段飞道:“段大人,想不到你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算无遗策,居然如此惧内啊,这事段大人怎么说?请段大人给萱丫头个交代吧。”

段飞真恨不得剁掉自己偷令牌的那只手,他苦笑道:“这事稍候再商量,华师妹,不得对岑大人无礼,慕容香,你陪她到别处散散心,回头我再找你们。”

“是,大人。”慕容香拉了拉灵雨的衣袖,灵雨怒目圆瞪着段飞,说道:“段大人,你莫要忘了师姐对你的好,倘若你敢负她,我决不饶你!”

段飞板着脸喝道:“小孩子你懂什么!回去!”

灵雨怒哼一声,她用力在马股上抽了一鞭子,策马狂奔而去。

“大人,我会照看好姐姐的。”慕容香说完便疾驰而去。

岑璋这才呵呵笑道:“段大人,这才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嘛,哈哈……”

段飞苦笑无语,一路上岑璋开始以祖父自居,一改前几天在谈判桌上的颓势,段飞吃了瘪却愣是没办法扭转局面。

其他瑶族土司也突然神气起来,因为按照辈分来算的话,他们全都是岑璋的祖辈或者叔伯辈,段飞娶了岑萱的话,那他们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钦差兼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的长辈了……

段飞很快恢复了镇定,神色自如地引领岑璋等人来到府衙,宣布仪式开始,并有条不紊地主持起来,岑璋等人见了也不禁收起了玩心,正正经经地上交自己的印信,首先交印的正是岑璋,就在段飞伸出双手想去接印的时候,岑璋却将手微微一收,双眼凝望着段飞道:“段大人,段大人,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娶我家萱丫头啊?这件事可决不能耽搁了,在咱们瑶家习俗里,这绝对是姑娘家的头等大事,段大人若不先安排好,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面对岑璋的催逼,段飞早已想好了应付方法,他微笑道:“岑萱姑娘天生丽质,聪明过人,能娶其为妻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本官自也不例外……”

岑璋等土司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以为段飞就要答应了的时候,段飞却继续说道:“不过……本官已经有妻子了,而且还是皇上亲自赐婚,这就有点麻烦了,不过只要岑萱姑娘不弃,或者皇上首肯,这个婚事还是有机会达成的……”

岑璋眉毛一挑,说道:“哦?这话怎么说?请段大人说详细点。”

段飞道:“本官已有皇上赐婚的原配,岑萱姑娘要嫁入我家,就得有甘为妾室之心,本官是为岑萱姑娘好,希望她能好好考虑清楚,可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另外,皇上那边……唉,本官的原配夫人姓苏名蓉,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是本官与她同患难共富贵,恩爱非常,皇上对她也甚为喜爱,否则就不会亲自赐婚了,若是蓉儿到皇上面前哭诉几句,只怕我也不好过,所以本官还得先回京,向皇上解释一下,若皇上首肯了这个婚事,本官便亲自返回广西,到归顺州向萱小姐求婚,希望岑大人以及萱姑娘能够了解本官的苦衷。”

段飞一脸的诚恳与惋惜状,连岑璋都瞧不出半分虚假来,段飞所说的情况也确实都是事实,岑璋不禁犹豫起来,只听岑萱大声说道:“好,段大人,我等你三年,若你三年还不来娶我,我便亲自上京面圣,请圣上赐婚!”

段飞松了口气,急忙诚恳地向岑萱道:“多谢萱姑娘宽宏大量,本官定会努力说服皇上,迎娶萱姑娘过门……岑大人,现在可以继续了吗?”

岑璋暗叹口气,他知道段飞是在拖延时间,这鸭子一旦飞了,还会回来吗?他回头看了岑萱一眼,看到的却是坚毅的眼神,岑璋向她点点头,对段飞道:“段大人可要记住你的承诺……”

印信终于还是交了……

第635章 五省钦差

岑璋等交了印信之后瑶民组成的叛军开始撤退,柳州城就像过年一样举城欢庆起来,岑璋等人在柳州呆了两天,待到沈希仪和焦旭率军返回,他们才带着段飞从柳州和桂林挑选出来的秀才们离开柳州,段飞对这些因祸得福的秀才们集训了两天,从中挑选出肯接受新思维的秀才,甚至童生,安排他们前往瑶人自治地区为官,主要负责推广教育以及增强汉人与瑶人的交流工作,至于派兵驻扎,还需请沈希仪来安排。

一场大败变成大胜,返回柳州的沈希仪过了了两天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段飞答应替他掩饰这场大败,更是让他感激不已,段飞让他亲自委派将领到各瑶族领地接管,他凛然遵命,亲自过问每一细节,绝不敢再出任何纰漏,甚至重新请来曾经背叛他的谋士赵臣,诚心诚意地向他请教关于在瑶民聚居地如何安排戍卫的问题。

一时间段飞也忙得团团转,更令他头疼的是,岑璋走了,他孙女却留了下来,说是帮段飞做某些决断,其意不言自明,岑萱留在柳州,这让灵雨很不高兴,她一步不离段飞身边,倒是岑萱显得落落大方,对灵雨屡次挑衅毫不在意,灵雨折腾了几次后也没皮调,被段飞暗中责备了两次,终于藏起了锋芒。

改土归流的阻力是极大的,段飞夹胜利之势,做出以瑶治瑶的退步,又逼得岑璋等大土司放弃了权利受限支持改土归流,但是实际施行起来的时候,依然遭到了重重阻挠,他刚想离开柳州返回桂林,就听说立波的土司带头造反了。

立波只是开始,随着改土归流的推广执行,造反的各地土司此起彼伏,不得已之下段飞只好向正德写了份奏折,请正德批准他在广西多呆段时间,直到广西局势稳定下来再回京复旨。

半个月后京城中传回正德的旨意,正德对段飞顺利平叛并且损失大面积推行改土归流非常赞赏,正德命段飞暂时留在两广完成改土归流的任务,同时对沈希仪等将领颇多嘉许。

沈希仪对段飞更是感激,亲自率兵四处镇压叛乱,同时按照段飞的意思,在平叛地区展开彻底改土归流,一连平复数个地区之后,岑璋终于看不过眼了,他亲自出面号召各地区的小土司们不要再与朝廷顽抗,接受改土归流的政策,否则必将适得其反。

岑璋的话让一些土司听进去了,不过依然有些人不信邪,七月、八月转眼就过去了,广西境内依旧断断续续爆发了几起叛乱,因为缺乏支持,都被迅速扑灭,金牛卫火枪队立下了赫赫战功。

段飞身在柳州,却牵挂着江南的倭患,九月十月正是倭寇顺风顺水袭掠大明的季节,今年也不例外,不过江南百姓官兵都经历过四五月的成功抗倭,士气大涨,在大家积极备倭之下,捷报频传,来袭的倭寇多数在海上就被歼灭俘虏,偶尔上到岸上,也逃不过遍地陷阱和百姓们的天罗地网,抓到的倭寇到处都有商人在出价购买,然后带到天堂岛卖做奴隶,为开发天堂岛尽一份绵薄之力……

进入十月之后广西境内一连十多天都没有叛乱的消息,瑶区各地改土归流渐渐深入人心,越来越少有瑶民会跟土司造反了,段飞亲自视察了几个地区,突然起了思归之心,他向正德再次上书乞归。

天气越来越冷了,进入十一月,正德的旨意被一位新来的钦差带到了广西,这位钦差是段飞的熟人,当他出现在船沿的时候,段飞不禁笑道:“升庵兄,你怎么来了!”

钦差正是杨慎,他呵呵笑道:“岚宝,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吗?”

杨慎下船之后段飞向他引见了靖江王和朱麒等广西方面的官员,杨慎欣然一一见过,然后他当众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正德对段飞等在广西平叛以及改土归流的功绩大为褒奖,段飞报上去的请功名单无一落空,最后正德任命段飞为西南五省巡抚钦差,负责对西南五省——也就是云贵两广加上四川五省——推广改土归流,杨慎是他的助手,副使钦差。

听到正德的旨意,段飞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状,正德真以为这次改土归流很轻松吗?西南五省……干脆把西藏也塞给他好了,万事顺利的话,至少都要几年才能完成,搞个不好,几十年就花在这事上了,若是走起霉运,这条小命就要送在西南五省了。

相对段飞的无奈,杨慎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段飞向他询问,杨慎的答案让段飞很无语:“我是四川人啊,借这个差事,我可以经常回家走走,留在京城实在太憋闷了,出来当钦差可是件美差啊,岚宝你这么能干,我这个副使应该很轻松吧?哈哈……”

既然接了这个差事,也就是说很可能几年都回不了北京了,段飞便定下心来,筹划着将改土归流的成果向瑶族以外的其他各族以及各省推广的主意,同时段飞暗暗跟灵雨商量,问她是否能给苏蓉传个消息,让她带着儿子来陪自己,却被灵雨给一口否决了。

管箫寒带着段飞的儿子走了,就在那个段飞向她质问她来广西是否与韦好等有共同的目的的夜晚,管箫寒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她只是抱着儿子默默垂泪,段飞见状倒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心中有些愧疚,因此管箫寒走的时候他并没有派人阻拦。

“段大人,你到底跟皇上提过咱们的婚事没有?”岑萱时不时来找段飞逼婚,让段飞头疼得很,他借改土归流的机会到处跑,岑萱碰到就会跟着去,倒是帮了不少忙。

大年夜那天,段飞和靖江王吃过年夜饭之后,灵雨神神秘秘地领着段飞来到桂林城里一所普通的民宅,出现在段飞面前的,是抱着段煜的苏蓉,段飞又惊又喜,抱着娘儿俩亲了又亲,段煜已经会叫爹爹了,段飞真是爱煞了他。

“箫寒姐来找过你吧?她的孩子长得像你吗?”苏蓉得空的时候轻声问道,听到她的话,段飞不禁傻了……

第636章 琼州海盗

幸福的时间是短暂的,段飞必须在灵雨的遮掩下才能与苏蓉私会,次数稍稍密集一点,岑萱便有所怀疑,还以为灵雨把段飞藏起来做什么去了,于是跟灵雨的关系再次僵硬下来,为了避开岑萱,段飞索性借口广西改土归流的政策已经顺利推广,钦差大人要去广东巡抚了。

段飞留着杨慎在广西继续宣传民族政策,自己带着钦差仪仗沿着桂江顺流而下,岑萱一直跟到了梧州,终于被岑璋派来守护她的人拦住,没有继续跟段飞到广州去。

段飞前往广州也并不全是为了避开岑萱,事实上他是在广西这个与外界几乎隔绝的地方呆得太久了,他想到海边喘口气,到一个接近大海的地方,了解一下,他的海军发展得怎么样了,天堂岛那边情况如何,满刺加的佛郎机人有没有异动等等等等。

相对于封闭的广西,广东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明显优于广西,尤其是首府广州府,一直都是大明对外开放的市舶司之一,如今宁波、泉州改革开放搞得如火如荼,广州虽然没有钦差大人支持,但是他们的商业一样搞得很活跃,段飞来到广州后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一头扎去跟商人们会面,探讨如何让广州的经济更上一层楼去了。

相对于广西来说,广东的民族较少,地形也没广西复杂,经济情况更是超出何止一截两截,百姓接触外界较多,因此思想也比较开放,改土归流的政策实施起来也顺利许多,不过主持改土归流的工作依旧是一件繁杂且得罪人的事,段飞依旧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不过他是五省钦差,手握正德给予的生杀大权,加上施政得宜,各族百姓在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对新政还是很支持的,那些利益受损的土司就算奋起反抗也没有什么用处,肯跟随他们造反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土改进行得顺利,段飞的心情也渐渐舒畅起来,在广州一呆就是几个月,正德十七年的夏天非常炎热,段飞忙里偷闲溜去见自己的妻儿,如今的段煜已满了三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活力十足地满院子乱跑,到处乱爬,段飞心疼地给他剥荔枝儿,剥得一颗就把他叫到面前喂到他嘴边。

“夫君,你这样会惯坏煜儿的。”苏蓉脸上洋溢着幸福,嘴里却在责备着。

段飞笑道:“煜儿这么乖,又有个这么好的娘教着,怎么会被惯坏呢?来……煜儿,过来吃荔枝。”

段煜正在努力爬树,可惜俩腿太短,夹不住树干,不停地滑下来,他依旧毫不气馁地用力爬着,听到段飞的话,他回过小脸儿,说道:“爹,我吃饱了,你剥了给娘吃吧。”

段飞虎着脸道:“都给你们吃了,爹爹就不用吃了吗?”

段煜认真地说道:“那就给娘吃五颗,爹爹再吃一颗好了。”

段飞讶道:“为啥给你娘吃五颗爹爹才能吃一颗啊?”

段煜道:“因为总是娘陪我玩,爹爹隔几天才回来一次,所以娘吃五颗爹爹才能吃一颗。”

段飞苦笑到:“原来如此……你说得对,夫人,你辛苦了……”

苏蓉把段煜抱了回来,把他身上的泥土拍了几拍,说道:“煜儿啊,你爹爹不是不想陪你,你爹爹有许多的事要做,娘在家只照顾你一个人,你爹在外头要照顾千千万万的人,若没有你爹,只怕你连荔枝都没得吃哩。”

段煜睁大了眼睛,说道:“爹爹,我在外边是不是还有很多弟弟妹妹呀?千千万万到底是多少呀?”

段飞和苏蓉都被段煜的童言逗乐了,段飞正要解释,大门突然咚咚咚地被敲响,段飞心中一怔,喝道:“是谁?”

门外灵雨的声音说道:“姐夫,是我,家里头出了点事,大家都在找你,你快回家看看吧。”

段飞赶回杭州府衙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事情大概,原来是琼州府出事了,一伙佛郎机海盗强闯琼州(今海南岛),占领了琼州岛西部的昌化港,他们来势汹汹,琼州府巡检司的船被打沉了两艘,死了五个巡检,伤了七八个,广州府派出船只使节与其交涉,又被那些佛郎机人打沉了船,派去使节与随从许多都被淹死在海里,广东方面着急了,于是才赶往钦差行辕向段飞求援。

段飞来到广州府衙的时候,广东布政使公冶环毅等官员正已经是焦头烂额,见五省大钦差到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围上去迎接。

“如今情况如何?有最新情报吗?”段飞劈头问道。

广东总兵余旗道:“大人,那些佛郎机人占领了昌化港之后便没了动静,只不过海上船来船往,似乎卸下许多东西,据下官分析,他们可能打算固守昌化港,以为前哨基地,待站稳了脚跟再图谋全岛。”

段飞颔首道:“看来确有此可能,公治大人,余总兵,如今广东还有多少能出海一战的船?配有何种火炮?熟练水战的水师官兵总数有多少?”

余旗和公治环毅面面相觑,余旗一咬牙,对段飞说道:“大人,自海禁以来广东就撤了水师建制,仅余的船都是百余年前造的,那些炮锈的锈,坏的坏,哪里还能用啊,也就剩下些沿海巡检司的巡检小船,哪能耐得起炮轰,熟练的水师根本无从提起啊。”

段飞明知如此,却故意发怒道:“广东乃我大明扼守南海之要冲,怎能将水师荒废至此地步!既然整个广东都无兵可派,无舟可用,你们还叫本官过来作甚?等着佛郎机人杀来广州,你们集体向佛郎机人投降算了!”

钦差大人发怒了,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公治环毅硬着头皮解释说那是朝廷的命令,他们也是不得已啊,段飞顺势道:“如今朝中情况已截然不同,你们既然认同海军重要,为何不上书恳请皇上答应在广东重建水师呢?”

公治环毅道:“大人,广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就算我等立刻上书恳请皇上降旨,一来一回最快也需一个月时间,海军建立更是需要时日,等咱们海军建成,只怕琼州岛已经被佛郎机人占去了,段大人,月港据广州不远,听说大人组建的东海舰队有一支正在月港驻扎,不如大人传令调东海舰队到昌化港,将那些佛郎机人驱逐回满刺加如何?”

第637章 红毛番子

听到公治环毅的话,段飞呵呵笑道:“公治大人说得是,不过东海舰队是有自己驻地与防区限制的,本官如今又已不再是剿倭钦差,如何还能随便命令他们离开驻地,放弃防区,去琼州岛跟佛郎机人开战呢?何况那些强盗是外国人,我们若是轻易与其开战,搞不好就会引起两国争端,这件事请恕本官无能为力……”

段飞的话让大家再次集体失声,段飞所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不过以他的脾气和在黄山面前的说话份量,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都有些意外,过了一会,余旗大声道:“大人,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琼州岛上那些佛郎机海盗恣意横行吗?大人!”

见几位最高长官都不敢做声,广东提刑按察司海道副使汪鋐眼珠一转,说道:“余总兵别着急,段大人没有说要袖手旁观,只不过段大人的顾虑也是事实,这样吧,咱们广东官员联名上书,向皇上详述广东没有海上水师的弊端,再请皇上下旨调动月亮湾中的东海舰队前往琼州岛驱逐那些佛郎机海盗,大家可要记住了,那些佛郎机人都是海盗,否则怎么会行强盗行径呢?不管他们是哪国的人,只要做了强盗,被咱们打死了,都是罪有应得,大家说对不对啊?”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附和,目光全都望着段飞,段飞微笑道:“汪大人说得好,真这样的话,本官也只好插手帮百姓除去这些强盗了……”

以公治环毅为首的官员们趁热打火立刻联名写了份奏折发出,段飞也写了封信,派人带去给乌怀安,信中逐字逐句都经过仔细推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援助,乌怀安是看不懂其中区别的,但是却可以预防事后真有人想在这件事上找段飞的茬。

事情商议定之后大家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段飞命令广东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将重心向琼州岛佛郎机入侵事件转移,很快便收到了大量的信息,这一次佛郎机人入侵昌化港的动机很可疑,经过也很可疑,他们不像是满刺加那边的佛郎机人派来的,倒更像是一批真正的西洋海盗!

段飞真想立刻将何海与乌海雁叫到跟前来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惜这两人见段飞一直呆在广西忙着土改,根本没空到海边巡查,因此一个往北,一个往南,都走得不知去向了,一时间哪里叫得回来。

就在段飞等着福建那边消息的时候,一个人拿着段飞写给海子的信来到广州求见钦差大人。

段飞听到他名叫傅貂,便心中一动,立刻命人传见,当江辉把傅貂带到段飞的书房时,段飞仔细打量了傅貂两眼,只见这个前后一手替王堂及何海打造出一个庞大的海上商业帝国的人,竟然是个文弱的书生,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此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傅貂进了书房之后头也没抬,他瘦弱的身子立刻朝段飞扑倒,正正版版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罪民傅貂,多谢大人不杀之恩,罪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立功赎罪,若能为大人尽点绵薄之力,草民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段飞微笑道:“你起来,听说你在海子手下干得很不错,本官甚是欣慰,你已做过许多于国家、于百姓有大利之事,之前那点过错早已弥补过去,又何须介怀?傅貂,我本来想找的是海子,既然你来了,定是有备而来,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我问你,满刺加的佛郎机人可有入侵琼州岛与我大明对抗之心?”

傅貂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罪民奉海子大人之令照顾东海、南海的生意,得到大人调遣,草民真是喜出望外,立刻便亲自到昌化港附近打探消息,如今已有第一手的确切情报,这才敢来求见大人,回大人刚才的问话,占了满刺加的佛郎机人目前正忙着镇压满刺加及附近的土人,又知道咱大明船坚炮利,哪敢轻易挑衅,这一次夺了琼州岛昌化港的,不是佛郎机人,而是另外一批西洋鬼子,咱们都叫他们红毛番……”

段飞讶道:“是荷兰人?”

傅貂微笑道:“正是,海子说大人对海外的事了如指掌,罪民本来还有些怀疑,现在亲眼所见,大人连刚出现不久的红毛番都知道了,他们自称来自一个叫和兰的地方,这名字很少有人能记住呢。”

段飞微笑着摇摇头,纳闷地说道:“荷兰人……他们为什么要攻占昌化港呢?难道他们和当年的佛郎机人一样,想跟咱们做生意却被拒绝了?”

傅貂摇头道:“大人,这些红毛番是真正的海盗,他们仗着船坚炮利,在爪哇等地已杀死很多无辜的人,大人请看,这是罪民搜集来的各国对他们的通缉令,大人若是派舰队去剿灭这伙海盗,东南亚各国都会对大人感恩涕零,满刺加的佛郎机人也会对大人刮目相看,轻易不敢向大明挑衅,大人,这伙红毛海盗是非剿不可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本官已打算会会这批千里迢迢跑来大明送死的红毛海盗,你既然亲自探过,还不快将他们的实力详细所给本官听?”

傅貂急忙将这些红毛海盗的情报告诉段飞,事实上这批红毛海盗只有五条船,每艘船各有三十门佛郎机炮,红毛番子总共不到六十人,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外号叫红胡子的家伙,除了红毛番之外,船上还有许多他们从各地掳上船的人,能够坚持到如今的也都变成了海盗,附从那五艘大船的小船还有不少,若算总数,大概有两千人左右。

段飞笑道:“五十来人能用武力控制这么多人,建立一个庞大的海盗组织,看来这些红毛番子还有些能力啊,傅貂,你知道这些红毛海盗为何要来大明抢个港口占着吗?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巢穴吧?”

傅貂道:“不错,罪民知道,这是因为佛郎机人把这些红毛番子的老窝给抄了,这些红毛番子听说佛郎机人强占屯门岛的事,于是打算效仿将琼州岛占为据点……”

段飞冷笑道:“果然狼子野心,可惜他们错估了形势,如今的大明不是几年前了,这一次本官不但要他们来得去不得,顺便本官还打算将几年前那笔帐跟佛郎机人好好算算,傅貂,你熟知道佛郎机人的实力,你觉得咱们若是现在与佛郎机人开战的话,胜算能有几成啊?”

第638章 港口开战

傅貂道:“罪民曾听海子说起……大人曾说过,未有九成的胜算,不能轻易与佛郎机人交恶……如今大人问起,小人只能说咱们若是要收回屯门岛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在海面上就难说了,海上的战术与地面上完全不同,不是光靠人多、船多就能稳赢的,不过考虑到咱们大明如今的水师实力,又占了地利,若是佛郎机人与咱们硬拼的话,咱们大概有七成的胜算,但若是佛郎机人不与咱们正面作战,那么咱们几乎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段飞笑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打消耗战的话佛郎机肯定不是对手,但是佛郎机人若是打起游击战,咱们的水手不够熟练,咱们的大福船也没有佛郎机的蜈蚣船快,咱们仿照的佛郎机炮也没有真正的佛郎机炮射得远打得准……你是这个意思吧?”

傅貂道:“大人们明鉴,罪民只是就事论事,毫无贬低大明水师的意思。”

段飞笑道:“本官有那么小肚鸡肠吗?如今的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别再口口声声罪民了,本官确实还不想跟佛郎机人打海战,但又想顺便收回屯门岛,你给本官出个主意如何?怎样才能打了佛郎机人一个嘴巴,又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呢?”

傅貂皱起眉头苦思起来,段飞没有打扰他,他也在冥思苦想,不能武力威胁,唯有诱之以利,但是现在佛郎机人扼守马六甲海峡,什么东西经过马六甲都得他们点头,货品的专卖权对他们毫无诱惑力,段飞也不禁技穷了。

傅貂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对段飞道:“大人,要想佛郎机人吃了亏还不敢做声,唯有利用这些红毛番子……”

傅貂说出一番话来,段飞听了之后双眼闪烁了一会,终于点头道:“则倒确实是一个办法,只不过不知道对佛郎机人有没有效果……”

傅貂连夜离开了广州,过了几天,锦衣卫的消息传来,乌怀安已亲自率领东海舰队中的甲队,从打狗港开出,向广州来了。

同时,段飞也派人到广西去调三千金牛卫过来,有三千金牛卫在手,段飞的底气也足一点。

就在段飞他们在这边忙着准备的时候,占据了昌化港的荷兰人继续巩固着自己的占领,他们那五艘船不时轮流出海,劫掠大明海岸,段飞一直命各地军民被动防御,纵然如此,上岸劫掠遭到顽强抵抗之后,荷兰人再也没有上岸,他们只是劫掠沿途经过的船只,或是将劫掠对象改为交趾(越南),就像蝗虫一样,抢到的任何东西都带回了昌化港,不论船只还是金银珠宝、香料、瓷器,甚至是奴隶,他们都带回昌化港,果然是一副赖在这里的模样。

每听说荷兰人又劫掠了大明的商船,大家都很愤慨,纷纷请战,段飞却因为还未做好出战准备,只能用各种方式压制大家的怨气,他甚至在军中展开蹴鞠比赛,希望这种和平年代的战争游戏能够让满军营的年轻小伙子发泄一下多余的力气,可惜效果不是很好,大家请战的愿望依旧浓烈,不好好踢球,大家斗殴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多。

就在火山的岩浆包越积越大,就要爆发的时候,五省大钦差一道军令瞬间传遍海港与军营:“午时登船!目标,琼州府!”

由东海舰队甲、丙两队组成的舰队离开珠江口,过零丁洋,然后一路顺风顺水地向琼州岛驶去,这是一只由二十艘大福船外加数十艘各类舰船组成的强大舰队,用来对付五艘海盗船和几十艘抢来的中小型商船,简直就是牛刀杀鸡,大家都斗志爆棚,士气昂然,摩拳擦掌地只想在揍过了东洋倭寇之后,再狠狠地揍西洋海盗一顿。

舰队路过琼州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船队沿着琼州岛海岸向昌化港驶去,临近昌化港的时候,东边的天际正好微微亮起鱼肚白,睡了一晚的战士被唤醒,大家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做最后的检查,桅杆顶上的瞭望手大喊起来,昌化港终于在望。

自强号旗舰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海港,她的背后,是同样型号的十九艘大福船,她们排成四行,其间相隔开足够的距离,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港口内驶去。

昌化港外围已建起哨塔,放哨的人吹起了牛角号,向港口中还在沉睡的人报警,段飞在望远镜中看到港口里乱跑的人群,他冷笑一声,吩咐道:“传令下去,不管对方是红毛还是黑毛、金毛的,尽量抓活的,除了咱们大明的百姓外,其他人都照惯例,十两银子一个。”

乌怀安笑道:“大人,这一炮轰过去要砸掉多少银子啊,受伤的残废的能换银子么?”

段飞道:“能啊,看伤损情况吧,傅貂,这个你来决定吧。”

傅貂点点头,说道:“不影响劳作能力的伤损收购价在五两以上,若是严重伤残,譬如说少胳膊少腿之类的,收购价就在五两以下了,另外,女人也是分档次的,最贵的是金发美女,姿色不差的可以卖到一百两以上,大家可要有怜香惜玉之心才行啊!”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就在这时,敌方靠在港口中间最佳位置的五艘大帆船出现在大家眼前,在众多中小型的船只中间,这五艘大帆船就如鹤立鸡群一般醒目,不过跟段飞脚下的超大型舰艇来说,这些船又都成了小个子。

段飞用望远镜看得分明,这些船上的红毛鬼果然反应迅速,他们根本就没有上岸,一直呆在自己船里,听到警报立刻便做出反应,解缆升帆,数息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码头,向来袭舰队迎面开来。

双方渐渐接近,段飞在望远镜中看到对方旗舰上掌舵的那个大胡子满面惊骇地望着这边,想必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吧,大福船不论是一百年前还是现在,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船啊!

“大将军炮瞄准敌旗舰……自由开火!”乌怀安兴奋地大吼一声,过不多久,旗舰自强号的船头发出沉闷的轰鸣,大将军炮发火了,足球般大的弹丸远远地朝敌舰轰去。

第639章 大获全胜

对面的大胡子吓了一跳,没想到眀军居然不但有大船,还有能打得这么远的火炮,不过当看到那些弹丸落点最接近的也距离他们的船老远时,他才放下心来,双方迅速接近,对段飞他们来说自是求之不得,对这些荷兰人来说可就是没奈何的事了,港口就这么大,出口被堵,能转圜的余地极小,再不冲出个豁口来可就要任人鱼肉了。

双方接近之后荷兰人的船首先开始转弯,段飞立刻明白过来,他们仿照的佛郎机炮在射程上确实还比不上真正的佛郎机炮,不过看对方的弹道,己方已经进入仿造第三代的佛郎机炮应该在精准度上比对方更强一点。

敌船射来的炮弹有一多半砸在了大福船的船身上,不过段飞他们仅感觉脚下一震而已,有水手跑到船沿向下一扫,人立刻回报道:“大人,咱们的船有铁甲保护,刚才那几炮自是给咱们挠痒痒,船壳没问题,只是凹了几个地方。

船上顿时欢声雷动,当初船身包铁甲的时候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认为铁甲太重,浪费钱不说,还影响载重及船速,在段飞的一力坚持之下,东海舰队的大福船这才全装上了铁甲,现在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一艘战船的价值不在它的造价多高,而在于它在战斗中能坚持更久,给敌人更大的杀伤与威慑,铁甲船算什么呢?迟早海面上行驶的船都是钢铁铸造的,木船已经过时啦。

对面的海盗没有时间惊讶了,因为乌怀安已发出命令,四排共二十艘大福船分散开,以包抄的方式向他们追去,昌化港纵深虽大,在这样的包抄之下,红胡子没有其他的选择,他硬着头皮让自己的船集中在一起,就像一个箭头一样,向东海舰队两艘大福船之间钻去。

双方转眼便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炮轰,在近距离炮击之下,大福船的装甲依旧被轰穿,然而仅仅是穿开个洞而已,炮弹没能造成更大的伤害,红毛鬼的大帆船可就倒霉了,他们船小炮少,夹在两艘大福船之间,每一面都要经受四十门炮的狂轰,在射程以内目标又是出于最佳射击状态,究竟训练的海军炮手毫不留情地将炮弹向敌舰砸去,红毛鬼的大帆船转眼就被砸得到处都是窟窿,船速大大降低,就在眀军已准备好第二炮的时候,这些荷兰海盗船上升起了白旗,他们知道再不投降可就玩完了。

纪律严明的眀军炮手都停止了炮击,乌怀安传令二十艘大福船将那五艘红毛帆船包围起来,然后派了两艘中型运输舰前去接受投降,同时其他海军舰只继续向码头开进,就在他们渐渐接近码头的时候,码头上传来轰轰炮击声,岸上还有敌人想负隅顽抗。

乌怀安用望远镜观察到对方在岸上有十门炮,看射程应该也是佛郎机炮,他立刻调遣两艘大福船靠近码头,隔着老远两炮轰过去,虽然没砸中,但是射程的优势极其明显,对方再也没还击,过了一阵,码头上跑来一个红毛鬼子,他挥舞着白旗,宣告岸上的红毛鬼子也选择了投降。

接下来就是受降了,段飞意态悠闲地坐在虎皮大椅上,头上肿了个包的红胡子被带到段飞面前,在近处可以看得更加清楚,这个红胡子满头乱发,跟胡须纠结在一起,根本区分不开,看起来就像一头狮子,他的身材也很魁梧,光靠外貌已有足够的威慑力,一双眸子里隐约闪烁着精芒,显示出这家伙绝不愚笨,就是这样一个家伙,靠五十来人和几十门枪炮,骚扰得整个东南亚不得安宁,连佛郎机人都逮他们不着,若非一时大意,以为大明和印度那些文明古国一样好对付,否则也没那么容易逮住他。

乌怀安忍不住大笑道:“红胡子,终于逮住你了,你小子抢了我好几船的珠宝,若不是觉得大张旗鼓去找你算账划不来,我早把你灭了!现在可好,大人,这家伙我用十两银子买了,叫他每天给我刷马桶,哈哈……”

段飞微笑着摇头道:“不行,这批红毛番子另有用处,不能给你乱来。”

红胡子不知道段飞他们在说什么,等段飞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微微向段飞鞠躬,左手抚胸,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傅貂也听不懂这家伙在说啥,他用葡萄牙语打断红胡子的话道:“你懂不懂佛郎机语?我们大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红胡子愣了愣,改用结结巴巴的佛郎机语说了起来,傅貂代为翻译,红胡子的大意是他代表荷兰人向大明投降,愿意交付赎金赎回自己和同胞、舰船,立刻离开大明海域,永远也不敢再回来骚扰等等。

段飞听了之后面噙冷笑地讥讽道:“你愿出多少银子来赎回自己?你严重侵犯我大明尊严,侵占我大明国土,伤害了那么多大明的官兵百姓,你以为用银子可以弥补这一切吗?何况如今你们已全军覆没,不论船上还是港口里的东西都是本官的战利品,你们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与本官交换?”

红胡子听完傅貂的翻译后忙道:“请大人恕罪,我知道错了,请大人开个价,我定会尽力凑出赎金,满足大人的一切要求。”

段飞微微一笑,道:“你打算再去洗劫别人,凑赎金来给本官吗?或者说你另外还有藏宝的地方,所以不怕本官狮子大开口?来人,将他们押下去,本官现在要接收红毛海盗的财产,没空审问他们。”

昌化港码头水不够深,不能停靠大福船,因此大福船只能在距离码头有一段距离的深水区抛锚停下,段飞登上小点的船,靠上了码头,此时金牛卫与水师已将码头控制住,开始清点战利品。

很快一个账目交到段飞手里,这一战总共抓获红毛三十四人,其余的都在炮轰中丧命了,是役解救大明商人、百姓三百二十五人,另外接管了一千七百五十三人个各种肤色,来自全世界的奴隶,这些人多数来自东南亚,少部分来自非洲、阿拉伯、印度,居然还有几个白人,其中有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美少女,据说是红胡子刚从一艘佛郎机商船上抢来的,还是个处女,红胡子一直都还没舍得享用呢。

除了这些奴隶之外,段飞还从这批红毛海盗手里接收了价值超过五百万两白银的贼赃,包括金银珠宝和香料瓷器等等,这都是红胡子等一伙海盗从欧洲一路抢过来的,这一回可真的是大丰收了。

第640章 伯爵娇女

从红毛海盗手里解救出来的大明人里头大部分都是原昌化港及附近昌化县的百姓,红胡子曾试图攻击昌化县城,不过终究是根基未稳,不想再过度刺激明政府,他们靠火器固守昌化港还行,在陆地上想攻下一座县城还欠了点实力。

段飞释放了这部分人,让他们各自回家回港,重操旧业,昌化港一改被荷兰人侵占以来的战战兢兢,开始热闹起来,那一千七百五十三个被荷兰人掳来的奴隶,段飞并未给他们自由,而是用类似于支付解救行动‘劳务费’的借口,将他们留在昌化港,帮助昌化港建设,等他们还完了欠债,再恢复他们的自由,这至少给了他们一丝希望,这些已经被海盗驯化了的奴隶再次选择了顺从。

昌化港位于琼州岛西部,在这里设立一个军港进可攻退可守,将来可以成为收复满刺加的桥头堡,是以段飞在这里多呆了几日,在还没有收到圣旨的情况下,先让乌怀安把东海舰队的丙队留在昌化港,日后再拨银给他,段飞答应把缴获的火炮都给乌怀安,日后有新式火炮也预先给乌怀安装备海军,乌怀安这才欣然从命。

广东方面的官员有部分随船观战,亲眼看到了东海舰队的强大,他们都乐意接手这支舰队,同时还希望能够扩充舰队,造船他们可以自己负责,大炮和火药就要段飞点头才行。

广东总兵余旗和海道副使汪鋐是主张建立广东海上水师最积极的人,他们见昌化港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便不断恳请段飞再次出发,前往屯门岛,将占据了那里的佛郎机人一并抓起来,彻底收复被侵占已有十年的屯门岛。

段飞考虑再三,依然没能做出这个重大决定,就在他难以决定的时候,乌怀安突然来了,他嘿嘿贼笑的模样让心情不好的段飞很不爽,段飞责问道:“你不死正在操练水师吗?怎么突然跑来了?不怕本官追究你个擅离职守之罪吗!”

乌怀安赶忙收起了笑容,不过眼神中的兴奋依旧极为明显,他一本正经的对段飞道:“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段飞断然道:“说。”

乌怀安道:“大人,卑职跟傅貂从那红胡子约胡姆·哈克马那里得到个消息,大人知道那个金发小妞是什么来头吗?”

段飞哼声道:“你不是出海了吗?怎么又跟傅貂去审讯红胡子了?那金发女孩的来历本官早已怀疑,你们探听到什么了?”

乌怀安嘿嘿笑道:“大人,那金发小妞名叫塞丽希娅,她的父亲在佛郎机可是位大人物,名叫卡夫南贝尔,是一位著名的伯爵,卡夫南贝尔的大名连我都听说过许多次,他是一个超级海商,据说控制了佛郎机海路上的近五成的贸易,没想到红胡子竟然敢将她抓起来当女奴玩,真是胆大包天啊,难怪佛郎机人趁红胡子出航的时候抄了他的老巢呢。”

段飞眉头微皱,说道:“原来如此,难怪红胡子一直没有碰她,难怪她依然可以保持高贵的神态,跟其他奴隶一点都不像,我早就猜到她身份不凡,没想到还是个伯爵小姐……”

乌怀安嘿嘿笑道:“大人,这小妞很有价值,大人觉得咱们该怎么利用才好呢?”

段飞微笑道:“你想将她作为筹码,等咱们夺回屯门岛的时候,跟佛郎机人交换对不对?”

乌怀安赞道:“大人高明,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段飞却摇了摇头,道:“这样做虽然一时解决了问题,却是治标不治本,几乎等于同时惹怒了佛郎机的政府加上卡夫南贝尔这个超级商人,不妥啊不妥,会出问题的……”

乌怀安不解地说道:“大人,难道咱们还拱手将这妞儿送回去不成?”

段飞抬头瞥了乌怀安一眼,笑道:“你小子终于提出了个好建议,你派人去将那个叫什么赛亚人的小姑娘找来,还有傅貂……本官要跟那小姑娘聊几句。”

乌怀安偷偷翻了个白眼,告退走了,将就着新的情况,段飞仔细斟酌了一下,乌怀安便带着那金发小姑娘和傅貂回来了。

当日段飞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只觉这个金发女孩在被红胡子抓来的奴隶中相当的独特,今天才近距离地看清了她的容貌。

这个名叫塞丽希娅的小姑娘有着一头金色的秀发,它们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美得令人炫目,她有着蓝色的眼瞳、刀削般高傲的鼻梁、个性鲜明的红唇,配上牛奶般白皙柔嫩的肌肤,美得令人窒息,其年纪约有十八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傅貂向塞丽希娅喝道:“小丫头,还不上前参拜我家大人!想挨鞭子吗?”

塞丽希娅上前两步,向段飞鞠躬道:“民女孟茜拉参见大人,不知大人传我至此有何吩咐?”

乌怀安喝道:“见到大人胆敢不跪!大人,要不要卑职给她点教训?”

段飞笑道:“不得无礼,各个国家礼仪不同,再说本官也不喜欢别人向我跪来跪去的,傅貂,她说她叫孟茜拉?我怎么听红胡子说她叫塞丽希娅?你们去将红胡子找来,本官要他们直接对质以确认这丫头到底叫什么名。”

傅貂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塞丽希娅突然挺直了脊梁,傲然用中文说道:“不用麻烦了,我就是塞丽希娅,佛郎机卡夫南贝尔伯爵的女儿,你们想拿我怎么样就直说吧。”

虽然她的汉语水平不怎么样,但是她的话大家依然听明白了,段飞讶道:“你懂得汉语?也对,你们贵族家庭进行的都是精英教育法,你应该也是个好学的姑娘,所以自学了汉话吧,这样更好,本官问你话就不用翻译了,塞丽希娅,你不过是一个女子,根本就不值钱,你说我们能拿你怎么样啊?”

塞丽希娅不忿地道:“我是卡夫南贝尔伯爵的女儿,你没听说过我父亲的大名吗?你可以向我父亲索要赎金,不管你开多高的价,我父亲都会交赎金的,或者你需要的是我们的船或者炮,为了赎回我,我父亲都会满足你的要求,哪怕通过一些私密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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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强盗钦差

段飞微笑着摇摇头,说道:“不,你所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说到钱,我乃大明朝的三品大员,手握雄兵百万,我会缺钱吗?至于船和炮嘛……你也看到了,本官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掳走你的红胡子等一伙强盗全部抓住了,本官会在乎几艘船几门炮吗?你说的这些本官都没兴趣,你再好好想想,你父亲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孰你呢?”

塞丽希娅想了想,突然瞥见一旁乌怀安色迷迷的眼神,她心中一惊,双手抱住了胸口,花容失色地说道:“你……不会是对我有不轨之心吧?”

听到塞丽希娅的话,段飞噗嗤一乐,他微笑道:“小姑娘,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塞丽希娅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像,像极了,你身后那两个亲卫都是女扮男装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一般来说随时要将女人带在身边的男人,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头脑有问题。”

乌怀安和傅貂都听得有些忍俊不住,灵雨更是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段飞苦笑道:“你当本官想吗?本官也是身不由己才带着她们俩的,这话解释起来可就跑题了,塞丽希娅,我告诉你吧,本官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是……和平。”

“和平?”塞丽希娅皱眉道:“那你直接派船送我去满刺加好了,要不就派人送信给我父亲,让他派人来接我,怎样都行。”

段飞摇头道:“倘若是两国交好,本官从红胡子手里救出任何一个佛郎机人,本官都会待为上宾,亲自率舰船将你们送回满刺加,可是如今咱们两国正处于交战状态,一位佛郎机伯爵的女儿成了大明的俘虏,岂能就这么放了?”

塞丽希娅奇道:“交战状态?这怎么可能!难道卧亚总督不遵守国王的命令,向大明挑衅了吗?”

段飞心中一动,淡然说道:“塞丽希娅小姐,请你搞清楚一点,不论你们的卧亚总督有没有继续向大明启衅,你们霸占了我们的屯门岛已有十年之久,这可是赤裸裸的侵略行径,我们大明有句俗话,叫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们佛郎机人以为可以一直占着屯门岛,时间长了就成了你们的领土了吗?本官这次出来剿灭红胡子,回程的时候就会兵发屯门岛,你明白本官找你来说那么多废话的意思了吗?”

塞丽希娅脸色有些发白,目光怔忪地呢喃了几句,终于回过神来,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给父亲写信,让他对满刺加总督施压,不对此次行动进行报复,我猜得对吗?”

段飞鼓掌笑道:“塞丽希娅,你果然聪明过人,本官佩服,现在,你准备好写信给你父亲了吗?”

塞丽希娅摇头道:“不可能的,虽然我父亲在政界影响很大,但是家乡的苹果再香甜,也不能给远方游子化解饥渴,满刺加总督卧亚连国王的命令都经常悖逆,何况我父亲……”

段飞笑道:“这就是你和你父亲的问题了,这信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我身边的这位将军对你可是垂涎已久了,只要本官一点头,你立刻就会变成他十多个女人中的一个,本官要提醒你一点,他在被本官招安之前也是个海盗,他的手段未必就比红胡子可爱,你可要想清楚了。”

塞丽希娅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男人全是强盗,没一个好人,这封信我可以写,但是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在达成目的之后会安然将我送返我父亲身边呢?”

段飞道:“本官以大明皇帝的名誉保证,只要你父亲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卧亚对大明进行报复,不管他最后能否办到,本官都会将你安全地送回你父亲身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论信不信都得试一试。”

塞丽希娅目光坚定地看了段飞好一会,她突然微笑起来,说道:“我相信你,年轻的大明钦差,你与卧亚不是同一类人,请你派人从红胡子的收藏品中找到我的红色大箱子,里边有我专用的笔、信笺还有印章,看到这些熟悉的东西,我父亲会相信我并不是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写下这封信的。”

段飞脸上有些赫然,不管说得怎么好听,终归还是在利用人家小姑娘啊,好在他城府够深,脸皮够厚,清咳两声便掩饰了过去,他头一甩,乌怀安依依不舍地离开,去找塞丽希娅的那个箱子去了。

在等待中塞丽希娅向段飞扬扬手上的镣铐,说道:“钦差大人,戴着镣铐不太好写信吧?”

段飞命慕容香去给塞丽希娅除去镣铐,就在解锁的刹那,塞丽希娅突然伸手去摘慕容香头上的金牛盔,慕容香瞬间偏头躲开,转眼便拔剑横在塞丽希娅的脖子上,她冷喝道:“番婆子,你想干嘛?找死啊!”

塞丽希娅惊佩地说道:“你动作真敏捷,难怪可以做钦差大人的贴身护卫,你们是钦差夫人派来监视钦差大人,不许他沾花惹草的吗?你们大明的女人真厉害!”

慕容香咯咯笑道:“是啊,我就是钦差夫人派来的,我警告你别再试图勾引钦差大人,否则我可以无视钦差大人的命令,一剑杀了你哦!”

“我勾引他?”塞丽希娅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就算世上只剩下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去勾引他,对付这种花心的男人,就该这样!”

段飞道:“好了,废话少说,慕容香,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小心我命小易返回北京,到时候就有人要天天哭鼻子了。”

乌怀安终于将塞丽希娅的箱子找到扛了回来,段飞让出座位,塞丽希娅毫不客气地坐在还有段飞余温的白虎皮大椅上,思索了一阵,终于开始书写起来。

傅貂站在一旁直接翻译出塞丽希娅写的信,她在信中言辞恳切地劝说父亲,支持大明收回屯门岛,阻止卧亚的报复行动,段飞听着听着,突然对塞丽希娅道:“只要你父亲努力阻止卧亚,本官可以做主给他瓷器与茶叶的专卖权,大明和佛郎机相距离遥远,本来毫无厉害关系,今后应当和平相处友好交往才对。”

第642章 奴隶船

塞丽希娅抬头看了段飞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赞许,她提笔想了想,将已写了一半的信笺撕了,又重新写了起来。

这第二封信终于写好,经傅貂翻译后段飞满意地交还给塞丽希娅,用她独特的印漆封好,然后再附上件信物,段飞命人从那些被俘的佛郎机人中找到塞丽希娅最机灵的一个仆人,派他乘坐一艘商船先前往满刺加送信给卡夫南贝尔伯爵。

塞丽希娅的仆人离开一天之后,段飞这才率领东海舰队的甲队,以及那三千金牛卫,离开昌化港,向广州返回。

就在舰队回到琼州府附近海面时,迎面驶来五艘挂着佛郎机旗帜的商船,乌海雁当机立断地将其拦下,佛郎机商船上虽然有火炮,不过对付普通海盗还行,遇上十艘大福船为首的大型舰队,他们根本就没敢反抗,乖乖地降帆停泊在海面上,他们派出小船载着人过来交涉的时候,段飞也已得到通知,来到了自强号的甲板上。

乌怀安低声对段飞道:“大人,有些事卑职不敢说,只怕大人不相信,大人看到他们船上的标志了吗?双头龙纠缠在一起……这就是卡夫南贝尔伯爵家族的标志。”

段飞哦的一声,问道:“这船上有什么古怪吗?”

乌怀安道:“大人英明,卑职怀疑这船上的货不同寻常,这……可能是走私人口的奴隶船啊。”

“哦?”段飞皱了皱眉,喝道:“带那些前来交涉的佛郎机人过来,再将卡夫南贝尔伯爵的女儿,塞丽希娅小姐请来。”

两个佛郎机人被带到段飞面前,两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看衣着和礼仪可以判断他们是主仆关系,那矮瘦的佛郎机中年人留着撮山羊胡,他来到段飞面前,向段飞鞠躬道:“尊敬的大人,我们是合法的商人,大人为何用战舰拦住我们呢?”

段飞微笑道:“只是例行检查而已,应该不过分吧?塞丽希娅小姐,你觉得呢?”

听到塞丽希娅之名,那两个佛郎机人都精神一振,急忙顺着段飞的目光望去,只见塞丽希娅正在乌怀安的带领下走上甲板,她听到了段飞的话,又看到了那两个佛郎机人,她淡然道:“这里是大眀的海域,大明官府自然有权搜查来往商船,加西亚,好久不见了,你不会又在船上混装了违禁品吧?”

加西亚正是那个山羊胡,他惊喜地说道:“塞丽希娅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伯爵大人满世界在找你,他甚至让总督大人将红胡子的巢穴都给踹了,你……难道是被大明人掳走的吗?”

塞丽希娅道:“不,我是大明钦差阁下的客人,是这支舰队将我从红胡子手里拯救出来的。”

加西亚急忙向段飞致谢,段飞微笑道:“既然塞丽希娅小姐都同意了,那本官就不客气了,乌怀安,你亲自带几个机灵点的人过去搜查一下吧。”

乌怀安大声答应道:“是,大人,卑职这就带人过去。”

乌怀安正要走,段飞背后的灵雨道:“慢着,大人,让我与香儿妹妹陪同乌大人过去看看吧。”

段飞道:“嗯,你们几个一起过去,注意别弄坏了人家的货物,赔钱事小,别丢了本官的面子啊。”

段飞点的都是他的亲卫,能以一敌百的高手,塞丽希娅知道他们的厉害,见状不由起疑地向加西亚望去,加西亚心中有鬼,有些坐立不安地低下头,塞丽希娅眉头一皱,说道:“钦差大人,让我也一起去吧,有我在相信搜查起来会比较顺利的。”

段飞点头道:“好,不如大家一块去吧,加西亚船长,请!”

加西亚点点头,段飞等人转移到另一艘舰船上,向那五艘佛郎机商船驶去,船终于靠了上去,加西亚带着大家登上自己的旗舰,走下甲板,带着他们搜索底舱,船舱里装载着的都是普通货物,乌怀安扫了一眼便放弃了开箱检查,他向段飞示意,段飞笑道:“卡夫南贝尔伯爵果然是位诚实守信的商人,这样吧,我们再到另一艘船上去看看,看完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让加西亚船长载着塞丽希娅小姐返回满刺加吧。”

塞丽希娅惊讶地向段飞望去,加西亚也欣然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伯爵老爷一定会奖赏我的,我这就带大人去检查另一艘船。”

就在加西亚回到甲板上,示意另一艘船靠过来的时候,乌怀安和段飞几乎齐声喝道:“慢!我们要检查另一艘船。”

加西亚的山羊胡一抖,他强笑道:“哪一艘都是一样的,还是检查这一艘吧?”

段飞笑道:“既然都一样,加西亚船长为何还要忤逆本官的意思呢?塞丽希娅小姐,你看这……”

塞丽希娅皱紧眉头,突然指着距离旗舰最远处的一艘船,道:“我也很好奇,加西亚,传令将让那艘船靠过来吧。”

加西亚猛一咬牙,他迅速拔出火枪,对准了段飞,同时大喝道:“动手!抓住大明的官儿,他们就不敢开炮了!钦差大人,听说你善用火枪队,火枪的厉害你应该知道,你可千万别乱动!”

段飞呵呵笑道:“塞丽希娅小姐,这就是你们佛郎机人的待客之道吗?”

塞丽希娅怒喝道:“加西亚,你疯了吗?难道传说都是真的?你暗中贩卖奴隶牟取暴利?”

段飞没有指令,他带来的人也都没有任何动作,大家冷冷地看着佛郎机水手们突然变身为海盗,拔刀的拔刀,拔枪的拔枪,纷纷指向段飞等人,加西亚见控制住了大局,他嘿嘿笑道:“塞丽希娅小姐,那都是无稽之谈,贩卖一船香料赚的比贩卖一船奴隶多得多,我怎么可能做那种傻事?”

乌怀安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傻瓜吗?塞丽希娅小姐,奴隶的价值并不是体现在他们的售价上的,尤其是尊贵的卡夫南贝尔伯爵,他的生意遍及全世界,他将黑奴贩卖到大明,又从大明掳掠咱们的百姓带到其他地方为奴,为你们建城堡,开种植园,要被你们压榨一生,朝不保夕,狗都不如啊!加西亚所说奴隶不贵,是因为贩卖奴隶的生意完全被卡夫南贝尔伯爵所垄断,左手转右手,自然不可能肆意加价,健壮的黑奴在宁波黑市可是卖到了五百两银子一个,卖香料有这么赚钱吗?”

第643章 真正好人

塞丽希娅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她望着乌怀安怒道:“你胡说!我父亲是反对贩卖奴隶的!我不信,我不信!”

段飞笑道:“要证明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加西亚,你告诉塞丽希娅小姐,贩卖奴隶的生意,究竟是谁在主使?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掩人耳目,连塞丽希娅小姐都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

加西亚冷笑道:“塞丽希娅小姐,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待会我再给你解释,卡多索,把他们都绑上,关到底舱去!”

塞丽希娅喝道:“你敢!卡多索,还有其他所有人,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向大明钦差投降吧!”

周围的水手纷纷发出怪笑,加西亚不悦地一偏头,站在塞丽希娅背后的一个水手一掌向塞丽希娅后脖子劈去,段飞手一扬,大喝道:“动手!”

塞丽希娅背后的那个水手捂着手痛呼起来,加西亚正要扣动扳机,突然感觉手腕一疼,火绳枪已被人夺去,再一愣神,钦差大人竟然握着火绳枪,将枪口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段飞的手下也同时动手,甲板上的水手转眼就全被打倒,其他地方的水手见老大被制住,这些东方人简直不是人,比巫师还要可怕,见状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再乱动。

段飞对塞丽希娅笑道:“塞丽希娅小姐,请恕我们无礼了,这几艘船明显有问题,我们必须仔细搜查才行。”

塞丽希娅走上来狠狠地给加西亚一脚撩阴腿,加西亚瞬间翻着白眼昏厥过去,连惨叫声都没办法发出,塞丽希娅愤怒地说道:“查,狠狠地查,我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奴隶贸易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艘佛郎机船被塞丽希娅下令排成了一排,在段飞与塞丽希娅的带领下,大家挨个搜查过去,旗舰没有问题,加西亚挑的那艘船也没有问题,但是一踏上第三艘船的时候,大家立感有异,一掀开船舱,一股扑鼻的恶臭直冒出来,塞丽希娅屏住呼吸向舱里一望,猛地转头趴在船舷上猛吐起来。

船舱里的情况不堪入目,里面简直就是人挤人人压人,根本没有挪动的余地,大小便也没有办法处理,才出港没多久,这船便已污秽成了这样,不知航行到满刺加或者更远的斯里兰卡、非洲,甚至航行到欧洲的时候,这里面的人还能存活几个。

段飞肚子里也一阵反胃,不过他忍住了,他向船舱里喝道:“本官乃五省土改钦差段飞,你们得救了,现在请大家互相搀扶着走上甲板,不要着急,一个个地来,本官会将你们每一个人安全送回家中!”

“哇……我们得救了?这是真的吗?”一个小女孩首先哭泣起来,船舱里顿时哭声大作,段飞用狮子吼安抚才稍稍安定下来,许多身体健壮的人开始搀扶身边的人,慢慢地离开船舱。

入目的情景更加令人愤慨,这些被抓来的奴隶衣衫褴褛,甚至全身只有些遮羞布挂着,他们有的身上伤痕累累,甚至已经灌浓长蛆了,段飞一面安排他们向其他船转移,一面让灵雨等给他们医治,又传令让两艘运输船靠过来,船上的食品、药品,军中医官也都被招来给病人医治。

这一船的奴隶被救出来,甲板上便坐满了伤患的百姓,看到如此情景,乌怀安愤怒地命令士卒将所有佛郎机人都捆绑起来,塞进他们用来关押奴隶的船舱中,让他们也享受一下这种非人的待遇。

塞丽希娅看到这一幕,只是略皱了皱眉而已,以德报怨的事只有中国人相信,以血还血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大家忙了半天,共解救出三船大明的百姓,算出了总人数飞报到段飞面前,他们总共解救出三千八百四十二名将要被运去满刺加的奴隶,这三艘货船的船舱里平均每艘居然塞下了一千三百人,光凭一个挤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其中的残酷,看到这些,稍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忍不住落泪。

“这绝对与我父亲无关,一定是加西亚瞒着我父亲做的。”加西亚花容失色地痛苦分辨着,事实上她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她记起当初她让父亲请来给自己教授中文的汉人老师是多么的战战兢兢,她记起自己去父亲在斯里兰卡的种植园参观时,种植园里的工人的目光是多么的麻木……难道他们都是奴隶……都是她父亲从大明,从全世界抓来的奴隶吗?

听到塞丽希娅无力的澄清,段飞反问道:“塞丽希娅小姐,现在你该明白我们收回屯门的正重要了吧?”

塞丽希娅茫然地点点头,段飞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本官准备在琼州府附近抛锚休息一夜,明早再启程前往屯门岛,塞丽希娅小姐,请你返回自己的舱房好好休息,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

塞丽希娅被慕容香送走之后,灵雨说道:“师姐夫,看到眼前的一幕,你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段飞心情本来便不好,听到灵雨的话他哦的一声,反问道:“我为何要心中有愧?刚解救了三千多百姓,本官现在开心着呢。”

灵雨垂首轻叹道:“也许我不该说的,不过……师姐夫,请你别生气,我希望你是个真正的好人,你能否再考虑一下,那些被送去北港的倭寇还有你暗地里让海子向佛郎机人购买奴隶的事……”

段飞斜瞥了灵雨一眼,说道:“你知道的事还不少嘛,可你怎么不知道北港现在叫做天堂岛,那上面的人不论原住民还是商人,甚至被送去劳作的倭寇,现在都过得比从前好,日本人为什么要做倭寇?那是因为他们在日本活不下去,劫掠大明沿海又太过容易,这才造成了沿海倭寇纵横的局面,本官将他们送去天堂岛用劳作来赎罪,总比将他们全部油炸了好吧?”

灵雨没有吭声,段飞继续说道:“至于海子跟佛郎机人买奴隶的事,本官确不知情,不过就算他真的买了,那本官也是支持的,为什么?那些奴隶落到海子手里,他们的下场比被送到卡夫南贝尔伯爵的种植园至少要好一万倍,这是本官可以肯定的事情,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验证啊。”

第644章 狭路相逢

灵雨低垂的脑袋上突然滴下两颗眼泪,她哽咽着说道:“师姐夫,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怀疑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段飞叹道:“我问你,自古以来有哪位做出惊天伟业的人不是充满了争议的?秦始皇?汉武帝?成吉思汗?还是唐太宗?非常人行非常事,或许你不懂,但是我相信我的所作所为在数百年之后会有人能够理解的,你若是看不惯,要么离开,要么一剑杀了我,当初我也是这么让你师姐选择的。”

灵雨泣道:“师姐夫,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师姐夫,请你原谅我……”

这就是天门的新领袖?段飞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从前灵雪与她师傅都太过宠着灵雨了,以至于她的心志还没慕容香成熟,不过这样也好,一次性说服了她,今后就会少很多麻烦。

段飞沉重地说道:“苏华,这世界是残酷的,咱们不可能成为所有人的救世主,每个人的救世主其实就是他自己,他们不努力我们再神通广大也救不了所有人,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帮助身边的人,帮助自己祖国的百姓而已,对待其他国家的人不妨狠一点,看看日本人、佛郎机人,荷兰人对我们所做的事,对付这些家伙,我们只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灵雨用力的点着头,段飞宽慰地说道:“好了,明白就好,以后不要再说这么幼稚的话了……”

段飞找个籍口将灵雨打发走了,乌怀安坏笑着凑近来,低声说道:“这世界是残酷的……对其他国家的人不妨狠一点……大人,我发现你很会哄小姑娘啊,能不能教我两手?我去把那个塞丽希娅搞上手然后再将她卖给江南的富豪,对佛郎机人可以狠一点嘛……”

段飞冷哼道:“别人我不管,暂时不许你打她的主意,准备靠岸抛锚,派几艘船在海上巡逻,一艘佛郎机船也不许放过!”

舰队在琼州海峡靠琼州府的岸边抛锚过夜,一夜过去,舰队继续起航,段飞来到甲板上,遥望着前方,沉默不语,乌怀安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大人,那些获救的人出了点小问题。”

段飞淡然道:“说。”

乌怀安道:“有部分获救的人竟然指责咱们坏了他们下南洋赚大钱的好事,这些人真是疯了,事实摆在面前都不肯相信,还以为佛郎机人真的会花钱请他们这些大爷去海外赚银子啊。”

段飞淡然道:“任何时候都有这种幻想着不劳而获的家伙,看来他们不是被掳掠来的,这样好了,这部分人等回到广州之后,找艘你家的船,将他们都送去天堂岛,或者直接送澳大利亚去,让他们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乌怀安嘿嘿笑道:“卑职遵命,大人,今天顺风不顺水,大概下午申时才能到屯门岛附近了。”

段飞默默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转身向船舱走去,走下阶梯的时候才说道:“本官先回去休息一下,快到了再派人知会一声……”

情况比乌怀安设想的要好,申时还没到船已经靠近了屯门岛,段飞再次来到甲板上,广东总兵余旗和广东提刑按察司海道副使汪鋐都来到了甲板上,年已将近六十的汪鋐神情激动,神采奕奕,指着远方的大铲岛(屯门岛)向段飞诉说佛郎机人当年是如何强占大铲岛,在岛上修筑工事造火器,并且立碑以示占领的,大铲岛距离广州南头码头相当接近,佛郎机人的船不时肆扰地方,盘剥来往商船,几乎控制了过零丁洋,同样来自欧洲的一些船还没进过零丁洋便被佛郎机人或驱逐或击沉,抓到的人不是被杀便是被贬为奴隶,任由佛郎机人奴役。

汪鋐激动地说道:“佛郎机人常驻岛上的人不过七百余,蜈蚣船不足二十艘,然而彼等佛郎机炮射程远,射速快,命中高,威力强大,蜈蚣船在海面上行动如飞,其堡垒坚固异常,火力强大,老夫苦思十年,依旧没有收复大铲岛的万全之策,大人调东海舰队前来对付红胡子,打算顺道收回大铲岛,老夫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看东海舰队在昌化港前一战,老夫才明白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大人在对付倭寇的时候便大造船炮,其实目标是佛郎机人吧,大人的远见卓识,我等俱不及也。”

段飞呵呵笑道:“本官能下此决心,也多亏了汪大人这些年来对大铲岛及佛郎机人的研究心得啊,若非有了佛郎机人的确切消息,本官也不能贸然发动攻击啊。”

舰队正迅速接近屯门岛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警报,乌怀安急忙登上指挥台,抓起台上的大管望远镜,向警报传来的方向望去。

段飞也取出自己极少离身的伸缩望远镜,向远方望去,只见在大铲岛的西方出现了十多艘所谓的蜈蚣船,其实也就是大帆船两侧各加开了许多洞|眼,从中伸出许多船桨,水手在船舱中一起发力,可以帮助船在短时间内驶得飞快。

段飞很快便从摇晃的旗帜上看清了对方的来历,他大喝道:“是佛郎机的战船,他们难道预料到我们会在回航的时候收回大铲岛?”

汪鋐跺脚道:“只怕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唉,佛郎机人极为狡猾,十年来一直不断收买广东官员,这次行动已够谨慎了,没想到还是有人向佛郎机人告密了!”

乌怀安道:“大人,敌舰已摆开战阵,咱们现在怎么办?”

段飞猛一咬牙,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分散队形迎上去干他娘的,旗舰自强号当以身作则,冲在最前面,胜利与我们同在,冲啊!”

乌怀安霍地激动起来,他摩拳擦掌地大喝道:“小的们,难得遇上一场硬仗,大家给我打起精神来啊!打中一炮奖十两银子,活捉一个佛郎机人赏银百两,谁捉到佛郎机美人谁先享用啊!”

大家齐声欢呼起来,连战连胜的他们可没把佛郎机人的十来艘船放在眼里,乌怀安发出连串命令,舰队开始分散,自强号果然冲在最前边,在她的身边,是数艘小型快船,一旦靠近,这些快船将冲上去靠近佛郎机的蜈蚣船,或放火,或入水凿穿敌船,可起到牵制甚至一举制敌的功效。

不过拥有舰炮的年代,首先威吓甚至杀伤敌人的,是船上的大炮!

第645章 铁甲逞威

在敌舰进入射程之后,乌怀安一声令下,船上的大将军炮轰地巨响,隔着十来里,一炮轰了过去。

虽然这一炮落到了水里,不过却明显起到了鼓舞己方士气,打击敌人斗志的作用。

十艘大福船上都有大将军炮,大将军炮依次发炮,打得对面敌舰附近水柱不断涌起,其中数炮都差点打中敌舰,望远镜中看得分明,敌船上的水手都面露惊骇之色,他们和荷兰人一样,没见过这么大的船,以及能射得这么远的舰炮呢。

不过佛郎机人并没有乱了阵脚,他们只是将船距再拉开了点,大将军炮发射两轮后对方的舰炮终于展开了还击,自强号遭到了敌人的狂轰乱炸,许多弹丸落在了水中,但是更多的却直接砸在船身,砸在甲板上。

自强号受到了自建造下水以来最猛烈的攻击,包覆着铁皮的船头顽强地顶住了这轮炮击,因为船头是有角度的,打在船头的炮弹纷纷滑落水中,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倒是落到甲板上的炮弹给大家造成了一定的麻烦,看到呼啸而来的炮弹,哪怕胆大包天如段飞般的高手,都不敢空手去硬挡那玩意,段飞想起从前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中的东方不败小姐镇定自若地一边说‘你有科技,我有神功’,然后一手接住一颗飞来的炮弹,那模样神情可真是帅呆了酷毙了,段飞也很想耍耍帅,可惜大家把他当熊宝宝围在当中,乌怀安百忙中还跺着脚劝道:“大人,你给我省点事,到船舱里去吧!”

段飞哪肯错过这样精彩的好事,他堂而皇之地喝道:“做你的事,别管本官,本官什么危险没见过?本官要与全体战士同甘共苦,最危险的地方,本官先上!”

自强号上的官兵士气大振,他们纷纷大喝道:“我们与大人同在!”

自强号披荆斩棘,又经历了一波更猛烈的炮火之后,敌人早已进入射程,乌怀安待敌人最后一炮也已落海之后大喝道:“降帆!左转舵!右面炮手准备!目标进入最佳位置后自由开炮!”

自强号激起数米高的海浪,优雅地在佛郎机人面前转了个弯,当船身摆正的时候,自强号右侧四十门炮先后开炮,炮声隆隆,对面的敌舰顿时遭到密集轰炸,船舷被砸开无数个大洞,炮台多数被毁,桅杆都被砸断一根,更可怕的是,眀军的开花弹和火焰弹落在甲板上,当场炸死许多佛郎机水手,熊熊大火吞噬了更多的佛朗机人。

佛郎机人的火炮虽然打得更远,打得更准,但是他们从没想过炮弹还可以用弹片填塞,用火油装满,在这种超前的武器毁灭性攻击之下,两艘佛郎机战舰基本上失去了战斗能力。

敌舰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再次装好弹药开炮了,首当其冲的自强号遭遇到了更猛烈的攻击,庞大的船身让敌人几乎不用瞄准,炮弹如雨落在船身上,船上的人均感觉到船身巨震,不过橡木加上铁板覆盖的装甲抵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炮弹,中弹上百枚,被砸穿的装甲不过十多处,在佛郎机人眼里这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又有两艘大福船转过身来,佛郎机人知道再也不能跟这种钢铁大怪物硬拼,他们纷纷调头升帆,打算用战术与优势射程与大明的舰队抗衡。

尚未开始转身的五艘大福船及许多稍小的战舰蜂拥而上,尤其是那些尖底快船,运桨如飞的情况下,比蜈蚣船还要快了近倍,很快就能追上佛郎机的大蜈蚣帆船船。

两艘蜈蚣船不得已留下断后,他们一左一右饶了半圈,用舰炮轰击跟上来的小船,炮弹砸得海面上水柱不断升起,一艘快艇被直接砸断,战士们纷纷落水,另两艘中型战船也受损严重,不过海上长城般的大福船转眼便替他们报了仇,呼啸而过的大福船在与对方蜈蚣船擦肩而过的时候,两面舰炮几乎同时开火,砰砰砰……几十颗铁弹砸过去,那两艘船顿时也变成了筛子,在海面上失去控制,打起了旋转,一会儿便侧倾了。

乌怀安精神大振,他指挥其他舰只在大福船的掩护下继续追击敌船,远处包抄,己方船多,珠江口也就这么点腾挪的地儿,只要指挥得宜,以数倍于地方的船只,还有十艘大福船这样的海上怪物为首,若还让敌人逃之夭夭,乌怀安会觉得没脸再见段飞,没脸再见爹娘兄弟的!

海面上开始了追逐战,佛郎机的船虽然狡猾顽强,但是东海舰队甲队在十艘大福船的带领下还是占据了上风,随着敌船被毁越来越多,抵抗力越来越弱,自强号开始退出战团,带着两艘运输船,在海面上搜救己方或敌方的人员。

塞丽希娅在海战进入后期后获准登上了自强号甲板,她惊怔不定地望着依然在缠斗中的双方舰只,突然轻叹道:“西芒完了……”

西芒·德·安德拉德是曾经作为使节团前往南京朝见过正德的船长安德拉德的弟弟,此人跟安德拉德胆大心细居安思危的性格截然不同,他奉命前往大明“寻找前使节皮莱资”,1518年8月抵达屯门。他未经允许擅自修筑工事、建起炮台、堡垒、哨所,像对待非洲沿海的黑人一样对待大明沿岸百姓。驱赶中国商船,俘虏船员、掠夺钱财和商品,允许其成员肆意*百姓,俘走他们的妻女并任意欺侮蹂躏,甚至暗地里做起奴隶贩子,大肆贩卖从大明以各种借口骗来的或者掳来的百姓,卖给卡夫南贝尔伯爵送去满刺加或是印度的果阿、斯里兰卡等地为奴开发种植园、挖矿,惨遭奴役,罕有活过五十岁的,年迈的奴隶更是惨遭抛弃,或是更残忍的处置。

塞丽希娅也听说过西芒的恶名,不过她从前来到屯门游玩的时候西芒在她面前可是表现得很绅士的,如今看到西芒的舰队败亡,她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段飞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塞丽希娅小姐,你觉得我们大明的舰队海战中与你们佛郎机的舰队相比如何?”

第646章 我比你狠

塞丽希娅想了想,说道:“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我们必败无疑,不过若是在宽阔的大海上,你们的舰队再庞大也无法阻挡止我们的胜利。”

段飞笑道:“你真爽直,说得一点不错,倘若西芒带着舰队走出过零丁洋,在广袤的大海上迎击我们,胜负将难以预料,不过本官也不傻,本官不会跟他硬拼缠斗,本官会直奔屯门,看西芒回不回救,他不回救的话,屯门被我们收回无疑,他若回救,迟早还是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多也就落得仓皇逃回满刺加而已,不像现在,他已无处可逃了。”

塞丽希娅点点头,说道:“大人分析得很正确,这里是大明的领地,我们越过万里之遥的大海前来挑战一个强大的大明实在是愚蠢的决定,多谢大人宽宏大量,解救那些落水的佛郎机人,换做是西芒赢了,只怕他不会浪费时间做这样的事情吧。”

段飞笑道:“谁说的,西芒肯定会救人的,因为战败落水的人肯定都是战士,他们身体强壮,能抵抗疾病和忍耐长途运输,变成奴隶之后每天还能干更多的活,所以西芒肯定会救人的。”

塞丽希娅呼吸一滞,她说道:“听大人的语气,似乎西芒他们的下场与大人假设的情况也差不多吗?”

段飞笑道:“这很难说,或许你们总督肯舍得花钱把西芒他们赎回去,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免吃很多苦头,你知道吗?大明的人对付仇人有很多很多可怕的办法,你们佛郎机人是绝对比不上的,譬如说咱们皇上最喜欢下令将死囚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本官则喜欢用热油活烹日本人……哈哈……”

塞丽希娅听得俏脸发白,段飞却恶作剧得逞地大笑起来。

段飞还想再逗逗塞丽希娅的时候,前方传来旗号说佛郎机人已投降,自强号上顿时欢声雷动,段飞也欣然捏了捏拳头,有今日这一战的经验,今后再遇上更强的敌人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了。

舰队中的非战斗船都投入了救人的行列,乌怀安派三艘载满战士的战舰前往那三艘投降的敌舰,收缴他们的武器,将上边的水手分别收押起来。

三艘船的船长被送上自强号,来到段飞面前,这三人都认得塞丽希娅,见她束手站在大明舰队最高长官的侧后方,不禁惊讶地同时叫道:“塞丽希娅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飞喝道:“你们三个蛮夷,都已成为阶下囚了,见了本官竟然还胆敢不跪,来人,好好教教他们咱们大明的礼仪!”

乌怀安一挥手,六个粗壮的手下走了过去,两人伺候一个,熟练地扭臂踢膝弯,西芒他们还在挣扎着大喊着什么的时候,他们已被按倒在地上跪着了。

段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三个能听懂大明官话吗?”

塞丽希娅叹道:“大人,他们虽然久居大明的领地,却没什么心思学习大明的话,还是让我来翻译吧。”

段飞点点头,塞丽希娅向西芒道:“西芒,我被红胡子劫去,是这位大明的钦差大人亲自率领舰队救我出来的,你们不要试图反抗,这位钦差大人性格非常奇特,别看他现在像个好好先生,刚才他差点就决定将你们送去一个叫什么澳洲的地方做奴隶开垦种植园去了。”

佛郎机人视下跪为奇耻大辱,正在奋力挣扎,但是被人踩着小腿并且反扭着手臂,有再大的力气也站不起来,听到塞丽希娅的话之后,他们都愣住了,他们平时喜欢奴役别人,却从未想到过自己也有被人奴役的一天,想到那些奴隶的可怕下场,他们顿时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没有再挣扎。

西芒向塞丽希娅说了几句,塞丽希娅扭头翻译道:“钦差大人,他说他是佛郎机派来大明的使节,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他要获得适和他身份的对待。”

段飞冷笑道:“有身份的强盗与一般强盗有什么区别吗?傅貂,你告诉他们,本官是如何对付那些在大明土地上作乱的日本使节的,让他们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免落差太大一时适应不了。”

傅貂微笑道:“遵命,大人!……前年的时候,日本使节宗设在宁波作乱,猖狂无比地杀害了我们大明许多百姓,我们大人奉旨剿倭,一连两场大战,擒获了以宗设为首的几千个倭寇,为首的宗设及一批罪大恶极的倭寇,都被我家大人下令丢到锅里,用水慢慢地煮熟了……”

“另外有两个特别桀骜不驯的,都被我家大人下令阉割了,还被割断舌头、割断手脚,变成两条人棍……你们可以设想一下,一个人没有手脚还有那玩意儿会是什么样子……这两条人棍被我家大人送回日本,送给他们的仇人,摆在大街上展览……听说现在还很受欢迎呢,其余罪状稍微轻一点的倭寇,都被当街斩首了,还有部分老弱妇孺被卖给商人,不知道被装船送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傅貂的声音柔柔的,给人很文弱的感觉,但是现在他的话听在西芒等人的心里,却阴森可怖得就像一盆冰水,让人恍若来到了地狱,亲眼看到了那些受刑的人正在痛苦地翻滚惨嚎一般。

“不要说了……”塞丽希娅捂着耳朵尖叫道,傅貂停了下来,向塞丽希娅望去,塞丽希娅喘息了一下,霍然质问道:“钦差大人,这些事都是你下令叫人做的?你还沾沾自喜地让手下所出来,你们大明自诩文明古国,怎么还有买卖奴隶以及这么残忍的……刑罚!”

段飞悠然道:“越是文明古国,流传下来的酷刑也就越发的多,假若西芒他们有兴,我还可以介绍些其他酷刑来惩罚他们,譬如炮烙……譬如活剐,譬如剥皮填草……至于奴隶买卖,就算几百年后也不可能完全杜绝,那些商人买卖外国人做奴隶,本官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了,但是,谁若敢打起买卖大明百姓的主意,本官哪怕追过好望角,夷平里斯本也要把他抓回来,把上述的酷刑一一施展在他身上……”

第647章 登陆之战

“你简直是个魔鬼!”塞丽希娅愤怒地说道,她虽然一时不能理解炮烙、活剐是什么东西,但是想必不比活烹差,他们欧洲盛行的铁处女酷刑跟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的玩意,那些对自己百姓如何好,对其他国的人就该狠点的解释在塞丽希娅看来就是魔鬼的辩解,毫无理性可言。

段飞并未因塞丽希娅的无理而生气,他淡然道:“至少本官没有派人跑到别的国家去抓别人的百姓当奴隶,也没有从万里之外一路征服沿岸的国家,奴役他们百姓,也没有强占满刺加,还当自己是满刺加的主人了,塞丽希娅小姐,你觉得我这个魔鬼可爱点,还是你那仁慈的父亲或者那位满刺加的佛郎机总督阁下更可爱一点?”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塞丽希娅跌跌撞撞地转身而去,段飞给乌怀安使了个眼神,乌怀安得意地笑了两声,追着塞丽希娅去了。

西芒看到了乌怀安的笑容,虽然言语不通,但是那种神情是个男人就能看懂,西芒怒吼道:“塞丽希娅,小心你背后那个男人,不要相信任何大明人,我会来救你的!”

段飞喝道:“闭嘴!在本官面前还敢乱嚷什么呢!拖下去,打断他们的狗腿,将他们绑在登陆舰船头,收拾好海面之后,准备从大铲岛登陆,把被俘虏的佛郎机人串成串挡在前面,岛上的佛郎机人最好乖乖投降,否则大家就攻上去,谁敢反抗就杀!”

几声惨叫过后,西芒他们被打断双腿拖了下去,段飞再次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对敌人狠一点。

海面收拾完毕,登陆之战即将展开,乌怀安指挥着舰队已对大铲岛形成合围,登陆船蓄势待发,大铲岛上的佛郎机人也察觉到不对,他们开始在岛上展开收缩防御,段飞在大铲岛码头对面的船上远远观察了一下大铲岛上的具体地形,确认与汪鋐所提供的情报完全一致之后,段飞断然下令道:“登陆作战立刻开始!”

旗令挥舞,百舸千帆从四面八方向大铲岛而去,早已瞄准岛上城堡的大将军炮也先后开炮,在敌人射程之外,一连十几颗铁弹炸得岛上尘土飞扬,其中还有一枚铁弹擦着岛上城堡落在了一旁,让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人遗憾不已。

曾经让广东沿海百姓与商船既痛恨又恐惧不已的佛郎机强盗头子西芒果然被悬挂在最前方一艘登陆舰船头,不知是否投鼠忌器,岛上的佛郎机人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炮对登陆舰进行攻击。

不过就在登陆舰快要登陆的时候,岛上安置的数门大炮终于开火了,三艘登陆舰中弹,船身破了大洞,海水猛灌而入,舰上指挥官当机立断下令弃船,船上水手嘴里咬着刀子,下饺子般跳入水中,泅了一阵之后才浮起头来,向已经不远的岸边游去。

登陆舰顶着敌人的炮火冲上滩涂,改装过的船肚子霍然裂开,藏在船舱中的战士们蜂拥而出,列阵向敌人城堡慢慢推进。

佛郎机人已经撤入一座四面合围的坚实城堡中,这样的城堡没有大炮精准密集的轰炸是极难攻破的,正面进攻的战士听从段飞的命令,将前不久才从海里捞捕上来的佛郎机俘虏推搡着挡在最前方,傅貂转达段飞的命令,让这些佛郎机俘虏一路大喊,让城堡中的守军投降,否则就是害死他们云云。

没想到城堡里的佛郎机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大炮继续开火,城堡上方的许多哚眼中伸出一只只的火枪,更多的是持弓箭的敌人,他们待登陆的明军进入射程之后纷纷发动,明枪暗箭,一时纷落如雨。

大炮一响,走在前边的那些佛郎机人几乎同时大喊一声,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地,眀军战士来不及检查他们是否真的被打死打伤,因为弹雨箭雨已经迎面而至。

明军吸取了在广西平瑶乱的教训,配备了许多藤甲滕盾,如今发挥了极大作用,战士们举着盾牌挡在面前,敌人的火枪子弹的伤害力被减到了极低,挡住一轮枪弹之后,没有了肉盾的战士们发声喊,纷纷加快脚步,向城堡冲去。

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的乌怀安差点气得把望远镜直接摔地上,他愤然叫道:“这些该死的佛郎机人,还真够狡猾的,回头抓回来每个人要多打二十大板才行!”

段飞道:“肉盾既然失效,那便强攻吧,先用大炮轰开个缺口,然后再派金牛卫先冲进去,记住,尽量捉活的,能活捉越多佛郎机人越好。”

乌怀安答应一声,他传出旗令,让一些比大福船小一号的战舰跟着登陆舰冲到岸边,摆开阵型,用佛郎机炮向城堡展开猛攻。

炮弹纷纷砸在城堡的墙上,砸下许多石块,佛郎机人用巨石混合泥土垒城,城堡的坚实程度超出了大家的预料,城堡中的佛郎机人也纷纷调转炮口,向明军战舰轰过去。

双方大炮展开对攻,攻击明军登陆舰和已登陆战士的火力便弱了许多,更多的明军登上了大铲岛,金牛卫也登陆完毕,不过他们却没有立刻投入攻城战,而是在隐蔽处观察战况,静候战机及命令。

广东沿海卫所士兵的战斗力比段飞预想的要强不少,他们迎着敌人的子弹和弓箭,顽强地攻到了敌城堡下,紧接着便展开了攻城战。

西芒在大铲岛上私自铸就的城堡就像一座缩小了许多倍的巴士底狱,虽然很坚固,却不可能比得上欧洲那座真正的大城堡,眼前座城堡高不过十来米,明军连竹梯都没带,他们来到城墙下后直接搭起人墙,叠罗汉般向上攀登,就如蚂蚁爬树一般,成千上万的战士向城堡上端爬去。

爬过枪眼的时候,他们顺手抓住枪眼里伸出来的枪杆,向外一拖,若是拔出枪来就向下一扔,若是有人在里头夺枪,他们索性就抓着枪向下一跳,反正下面有无数弟兄在撑着。

城堡里的佛郎机人拼命放枪放箭,想阻止明军的进攻,然而数量上的巨大悬殊不是几把火枪就能阻止的,连远处的火炮都放弃了攻击,因为城墙上已爬满了自己人。

当明军冲上城堡高处的城楼时,佛郎机人的失败已不可避免,战士们大喊着刚学来、半生不熟的葡语“投降不杀!”同时迅速占领了整个城堡……

第648章 四海野望

“感觉怎样?若是只有人数相当的火枪队,你打算怎么攻进去?”段飞问身边的焦阳道。

焦阳皱眉道:“火器虽然有代替弓箭与攻城车之势,不过至少如今还不能完全改变战场形势,历来兵书战例都言道攻城至少要有比守城者多五倍以上的兵力才有战胜之望,若只有人数相当的火枪队,只怕无济于事,遇到如此坚城,还是绕道走或者另寻机会为上策。”

段飞笑道:“嗯,你说得不错,不过若是咱们的火器再厉害些,天底下将再无坚城可守,在远处多来几炮即可,如今战场形势已变,火器将会发挥出越来越强大的作用,登陆一战,汪大人当夺首功,王大人,你觉得本官刚才所说的话,对不对呢?”

此战真正的策划者其实是汪鋐,他见段飞问起,他抚须微笑道:“大人所言句句精辟,火器之犀利的确远胜弓矢,尤其是那些火炮,若能更精准一些,威力再强一些,再坚实的城墙亦要毁于一旦,不过自古以来矛盾便不离不弃,纵有大炮,亦需有人妥善操纵,这才能克敌制胜,发挥出最大功效啊。”

段飞喝彩道:“说得好,汪大人的话才是一语中的呢,焦阳,你听到了吧?就算咱们日后武器越发精进也不能在战场上有任何的疏忽。”

焦阳沉声道:“卑职谨记二位大人的话,今后定会小心谨慎,不敢有半丝疏忽。”

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的乌怀安突然说道:“好了,大人,咱们的人已经完全占领了这个城堡,城堡上的佛郎机旗帜已经被放倒,换上了咱们大明的旗帜。”

换上了旗帜意味着战斗已经结束,汪鋐激动地说道:“终于收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段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走,咱们到城堡里瞅瞅去。”

“大人……”叫住段飞的不是乌怀安,也不是汪鋐,不是焦阳,而是匆匆走来的慕容香,她对段飞道:“大人,塞丽希娅小姐说要立刻求见大人。”

段飞看了乌怀安一眼,说道:“她能有什么话说?无非求我不要伤害佛郎机人罢了,你去叫她上来,带着她一起上岸,去岛上瞧瞧好了。”

慕容香刚转过身,乌怀安急忙解释道:“大人,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按照大人吩咐的话,又是威胁又是安慰的,那小妞给折腾得又哭又闹地,我可没理她,说完就离开了。”

段飞点点头,道:“量你也不敢……她的反应还算正常了……”

钦差大人打算换船登陆的时候,塞丽希娅红着眼圈出现在他面前,段飞微笑道:“塞丽希娅小姐,你想通了吗?若是还没想通,本官倒是想邀你到岛上走走,让你看看你从未去过的地方,看看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同胞是怎么对付我国的百姓,还有他们掳来的奴隶的。”

塞丽希娅低着头,答道:“钦差大人,我想通了,请大人善待我的同胞,给条小船给他们,让他们返回满刺加,我愿意留下来承担一切责任,我愿意做任何事为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同胞赎罪。”

段飞微笑道:“塞丽希娅小姐,你太小看本官了吧?本官怎么可能将不属于你的责任强加于你,并且释放掉那些原本该承担起自己责任的罪犯?塞丽希娅小姐,这些话暂时留到今后再说,本官急着到城堡里去接收战利品呢。”

塞丽希娅咬牙道:“大人,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父亲会满足你一切要求,绝对比你扣住其他所有被俘的佛郎机人能够获得更多的好处。”

段飞淡然道:“塞丽希娅小姐,只怕你搞错了,本官并没有在乎能从他们手里获取什么好处,在这次的事件中你是无辜的,我不会将你拖进来承担任何不属于你的责任,国际上自有赎回俘虏的惯例,你就不必操心了,走,大家都上岛去瞧瞧吧。”

座舰在码头上靠岸,大家在段飞的带领下鱼贯登陆,参观起这座被佛郎机人强占已有十年的岛屿。

看得出来,佛郎机人将此岛发展得不错,光是码头的规模,在段飞所见的码头中也仅次于宁波、泉州、广州等几个地方而已,虽然限于水深不能停泊大福船这种超级大船,但是却可以同时停泊上百艘各式舰船,并且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拥挤。

因为刚经过登陆战的缘故,码头有些破损,有些地方还染上了血迹,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打消段飞的好心情,然而就在即将离开码头的时候,出口旁的一块石碑引起了他的注意,段飞指着那块石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傅貂……塞丽希娅小姐,请问这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傅貂听到召唤快步上前,塞丽希娅低着头已将石碑的来历说了出来:“大人,这是……当年佛郎机驻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派遣部下阿尔瓦雷斯(JorgeAlvares)从满刺加前往大明。他乘一艘满载胡椒的帆船,以葡王代理商的身份,随中国商人的船队,于同年或翌年到达屯门岛,并在这里竖起了刻有葡萄牙王室标志的石碑……宣布……此岛属于佛郎机所有……”

段飞身边随行的许多人都怒骂起来,段飞哼声冷笑道:“来到大明的领土,竖块碑就想宣布占有,看来咱们大明人还是太善良了,赶明儿本官也派一队人前往里斯本,就在皇宫门口竖块碑好了。”

塞丽希娅垂头道:“大人,佛郎机百姓跟大明百姓一样,多数人都是善良的,请大人不要因为西芒他们的个人行为仇视所有佛郎机人,就像我不会因为大人手段残酷,就以为全大明的人都是魔鬼一样。”

“大胆!”连汪鋐都大喝一声,其他人差点便要拔刀相向,段飞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段飞笑道:“塞丽希娅小姐,看来你对本官的误会很深啊,你知道吗?在无法无天的地方,哪怕绵羊也会变成疯狂的猛兽,我敢说西芒他们在自己的国家绝对不敢这样野蛮凶残,大孩子上无拘无束,万里迢迢来到大明,你们征服了太多的国家,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向大明启衅……”

塞丽希娅无言以对,段飞继续说道:“塞丽希娅小姐,本官去年还有些担忧佛郎机的舰队太强大,于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准备战舰训练士卒,如今拥有了超越你们的实力,本官已经开始考虑恳请皇上派我去替满刺加国王收回这个大明的附属国了,倘若本官顺利收复满刺加,本官的目光将会更长远,倘若本官一路赢过去,在里斯本的皇宫前竖块石碑,让你们的国王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这就是信心膨胀的过程,相信你们的国王、总督,甚至你的父亲,都是深有体会吧。”

塞丽希娅脸色苍白地说道:“据我所知大明是个伟大、富饶、豪华、庄严的国家,大明的百姓都是善良的,大人真是大明的异类,大明的皇帝是不会允许大人胡作非为的。”

段飞大笑起来,说道:“善良,在你们心中是否就等于懦弱可欺呢?否则何以能占据屯门岛十年,奸|淫掳掠我大明百姓数以万计?塞丽希娅小姐,本官拥有如今的权力,正是对当今大明圣上非常了解,总能顺应他的脾气做事,才能以弱冠之龄达到如此地步,上次在京城活烹日本人的时候,若不是本官拦着,啧啧……皇上差点想亲自点第一把火,不信你可以问这位汪大人,他们对皇上可是一再上书谏言,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呢。”

塞丽希娅难以想象地向汪鋐望去,汪鋐稍稍颔首,然后立刻便将话题转开了,他说道:“大人,这块石碑摆在这里实在碍眼,不如派人将它砸了吧。”

段飞摇头道:“不能砸,大家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则石碑倒是正好相反,派人挖出来送去京城让皇上瞅瞅……”

“不要!”塞丽希娅尖叫起来,道:“钦差大人,算我求你了,将这个石碑砸了吧,千万不要送去给大明的皇帝看。”

段飞淡淡地望着她,摆摆手,说道:“挖出来,好好包扎起来,送回京城请皇上过目。”

在塞丽希娅绝望的眼神中,段飞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乌怀安故意没跟上,他在塞丽希娅身边轻叹道:“塞丽希娅小姐,难怪我家大人如此自信……大人只用了一年时间便组建起了东海舰队,今天在海上大败你们舰队的,只不过是咱们东海舰队中四支分舰队中的一支,大人还在向皇上请求建立南海舰队,北海舰队、澳洲舰队……以大明的财力和人力物力,大概只需四年时间便可以建成这几只实力比东海舰队更强的舰队,到时候收复满刺加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天底下还有谁能阻止大眀的舰队纵横四海呢?”

塞丽希娅望着段飞的背影,心中一片凄凉……

PS:明天就要考试了,灯灯我心里挺紧张,没啥心思写东西,要去练车了,啊啊啊……

第649章 战场的未来

段飞进入了已被打开大门的城堡,只见城堡中四面城墙碉楼之下建有许多房屋店铺,中间也规划得井井有条,整个城堡中心就是个田字型的街道组成,田字型的四块分别是面包工坊、制衣工坊以及兵工厂的火药工坊及枪炮工厂,分别制造食品、服装、工具和武器,足以供应城堡中的佛郎机人应用。

至于岛上的其他人,白天被送出去奴役,晚上再关回城堡中的地牢里,生活是极其困苦的,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多数都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整个人的眼神与表情都是麻木的,塞丽希娅根本无法面对如此景象,她捂着双眼跪在那块石碑旁恸哭着,乌怀安则按照段飞的吩咐,体贴地安慰着她。

段飞救人都已救得麻木了,他对获救的几百人随便说了两句,便让其他人负责照应安排,这些人一个个目光呆滞,似乎就没听懂段飞在说什么。

段飞在意的,是那几个作坊,面包和制衣作坊也就罢了,兵工厂里的那些工匠以及生产技术可都是宝贝啊!

兵工厂中的各道工序分工明确、井井有条,已初具大规模生产的雏形,段飞亲自检查每一道工序,从制造火药到制造火绳枪、佛郎机炮,所有的东西都齐全了,兵工厂中的工匠多数都是佛郎机人,有两个居然来自英格兰,他们因为炼铁的技术比较高超,虽然是奴隶,却比外头辛苦劳作的奴隶地位要高一些。

段飞当场宣布这批工匠只要乖乖工作五年并且传授技艺给派来学习的大眀工匠,只要达到任何一个条件便可以得到释放,那两个英国工匠首先表示投诚,转眼便被任命为新的工厂领袖。

其他佛郎机工匠都瞬间被这两个翻身农奴贬为了奴隶,他们要么继续老老实实地造枪造炮,要么就做一些更加低贱的工作,天天吃鞭子,佛郎机工匠不是战士,这个选择题没有人选错答案。

英格兰工匠亨利略通汉语,他献谀道:“尊敬的大人,我知道城堡里有个秘密地窖,地窖里藏有大量已经造好的枪炮弹药,足以组建一支舰队和一支一千人的火枪队,不知大人找到这个地窖没有?”

段飞倒是没有听谁说过这事,他讶道:“西芒造地窖储存枪支弹药做什么?难道他想在这里建立一支军队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在亨利的带领下,大家很快便在城堡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通向地窖的隐蔽通道,进入地窖之后,果然发现这里储藏着大批枪炮弹药等军火。

段飞拿起一把火绳枪,在手里摆弄了几下,亨利介绍道:“大人,这是我们刚改进生产方法制造的新型火枪,射程比老式火枪远,精准度也有所提高,这里的炮也是用同样的技术制造出来的。”

段飞颇感兴趣地向那些大炮望去,说道:“西芒还真有心啊,居然送这么一份大礼给本官……”

西芒或许做梦都想不到,他在屯门岛上大造枪炮,结果却被自己设想的敌人全盘接收了,段飞命人清点了地窖中的枪炮,总共有佛郎机大炮一百四十五门,更大口径的新式大炮十八门,火绳枪一千五百支,弹药无以计数,跟亨利所说的数目差不多。

“大人,这么多炮,差不多可以装备两艘大福船了。”赶来看收成的乌怀安看到这么多大炮,两眼发亮摩拳擦掌地说道。

段飞还没说话,亨利却道:“大人,只怕不行,这种最新的舰炮虽然更加安全,可以更加密集地安装在舰船上,不过最大的炮舰也只能安装五十门大炮,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再多了。”

乌怀安讶道:“你是说外面那些佛郎机小船上能装五十门这种炮?”

如今的佛郎机战舰上一般最多也只能装三十门左右的佛郎机炮,乌怀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亨利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分辨道:“不小了,佛郎机造的大帆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船只之一,这种新式舰炮确实可以更密集地安装在战舰上,可以增强战舰接近一倍的火力。”

乌怀安大笑道:“佛郎机的小破船也敢称大?你是没见过咱们大眀的大福船吧,老式的佛郎机炮咱们的大福船都能装八十门,这种新炮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岂不是可以轻易装下一百五十门大炮?乖乖,一百五十门大炮同时开火的话,岂不是可以炸平一座山了?”

段飞微笑道:“若是炮弹威力更强一些的话,一轮炮轰便能夷平这座堡垒了吧?亨利,今后你们应该在火炮的威力、精确度、射程还有轻便性上下功夫,若是有所突破,本官绝不会吝惜金银,五年之后保证可以让你们带着大笔财富返回故乡!”

亨利感激不尽地向段飞发出承诺,段飞微微一笑,环顾了这个地窖一眼,对乌怀安道:“你既然这么眼馋,那这些东西就归你了,回去把自强号好好修缮一下,换上新炮,自强号将会越来越强大,大明的海军也将会越来越强大!”

段飞离开了地窖,没有去看那些俘虏,也没有去清点战利品,他带着乌怀安以及汪鋐沿着旋转的阶梯来到城堡的高处,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只见城墙上还有许多攻城战留下的痕迹。

段飞吸了口气,问道:“汪大人,今日攻城战中损失了多少弟兄?”

汪鋐道:“大人,英勇阵亡的士卒共计三百一十六人,伤残的士卒五百六十八人,轻伤的就没有统计,对阵亡及伤残的士卒,下官早有抚恤安排,大人无需担心。”

段飞道:“本官知道汪大人爱兵如子,这点本官早已料到,不过……这一战死伤者近千数,实乃本官掌兵以来之仅见,汪大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汪鋐斟酌着说道:“大人是觉得下官的战术不妥吗?”

段飞摇头道:“不,若是有所不妥,本官也不会让你实施作战计划,攻城战伤损肯定不小,这是自古以来大家心中的定念,不过,设想一下,倘若咱们并不急着攻城,而是用大将军炮和佛郎机炮在远处不停地轰击城墙,随着炮手越来越熟练,命中率提高,威力强大的大将军炮将会给城墙造成更大的破坏,轰个半天城墙差不多就该倒了吧?城墙一垮,敌人将无以为凭恃,说不定会自己投降,到时候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得到胜利呢?”

汪鋐皱眉道:“大人为何在确定战术时不如此提议呢?照下官看来,大将军炮精准度不足,威力也不足,数量也少了些,轰半天未必能轰垮这座用巨石和浆土铸造的坚城吧?若是用佛郎机炮辅佐,近岸的舰船岂不要损失惨重?”

段飞道:“我没有指责谁,本官只是想让大家设想一下另外一种战略战术的可能性,如今的大将军炮确实威力不足,精确度不够,但是科技是在不断发展的,佛郎机炮已经让咱们大吃一惊了,现在那两个英国人居然又改进出更加安全,威力更大的火炮,倘若有那么一天,大将军炮完全解决了精确度和威力的问题,而且成批量地被生产出来,成百上千的新式大炮一起开火,咱们脚下这堵墙能坚持多久呢?”

汪鋐点点头,会意地说道:“下官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说随着火器发展越来越强,今后战场上胜负的关键不再是人,而是火器了。”

段飞道:“人依然很关键,毕竟火器是死物,需要合适的人来操纵,不过火器的威力必定越来越强,使用越来越方便,迟早会代替刀枪弓矢,成为战场上的决定力量!”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段飞见气氛有些沉闷,他笑道:“这些海外的蛮子虽然发展出佛郎机炮与火绳枪这样的新式火器,咱们大明的工匠也不弱啊,佛郎机人就没有开花弹,否则今天死伤的士卒数目定会增长数倍啊。”

乌怀安笑道:“照卑职看大人才是最厉害的人,大人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听说三叠浪的火枪战法就是大人发明的,手雷、地雷等火器,也都是大人的发明吧?还有,若不是大人坚持,谁会想到在船上铺铁甲啊,就算想到了,只怕也无法最终推行吧。”

段飞道:“船上铺铁甲和手雷地雷算什么奇思妙想,总有一天本官会造出完全用铁板铸就的战舰,造出能把人送上天空自由飞翔的飞机,到时候你再惊讶得满地捡下巴吧。”

“把人送上天自由飞翔的飞机?”听到段飞的话,乌怀安的下巴已经快要掉地上了,焦阳与汪鋐也暗暗摇头,铁船还好说,这飞机嘛……段大人也太能想了吧。

“飞机?大人也相信人可以坐着风筝飞上天吗?”傅貂笑道。

段飞道:“那不是风筝,没有绳子拴着的,是真正能让人在天上飞的东西,傅貂,刚才你说了个也字,你难道曾经听谁说过类似的话,或是见到过谁在做这方面的尝试吗?”

PS:托大家的洪福,今天灯灯考场地的时候一次过关,发挥极其出色,节约了一次机会,可以留待下两个考试项目用。

话说今天灯灯清晨五点半便起床,从桂林的西边,赶到桂林的东边……金鸡岭驾校去看考场上的点……天那个黑啊,雨那个飘啊,灯灯那个惨啊……

看点只花了半分钟,然后被告知十二点半再过来考试……灯灯回家睡了一个小时,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继续从城市西边赶到东边,到了驾校得到最新消息,至少三点钟才轮到咱们考,然后就是无尽的等待,等啊等,等到四点半,终于轮到我们考试了,这时天上又下起小雨,雾气笼罩着考场,咱们车打头的两位都两试失败下课,让大家极为紧张,随后灯灯出场了,蹬蹬蹬……

结果大家很清楚,在灯灯的带领下,接下来的九个人都顺利过关,雨也停了,雾也散了,简直就是奇迹啊……

第650章 凶神恶煞

傅貂摇头道:“大人,小人不是听说,而是见过类似的图画,是从海外传来的,那幅画画得相当逼真,就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画画的人还煞有介事地在旁边附注了许多解说文字,就好像刚才亨利献给大人的那几张图纸似的,小人觉得有些意思,便记得有这么回事。”

段飞道:“哦?我不是吩咐过海子,让他将搜集到海外的奇怪东西都送入京城给我挑选的吗?这些图画为何没有送给本官过目啊?”

傅貂忙道:“大人,海子他曾经反复叮嘱小人,小人也认真遵行了,前前后后送了许多东西入京,不过这些古怪的东西小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因此便没有挑选出来……”

段飞道:“有没有用本官自会分辨,今后不许再私自截留,这些东西总共有多少?”

傅貂低头答道:“大人问的是画着飞……机的画卷吗?那是一本手抄本,里头有大篇的文字,还有许多插画,这飞机便是其中之一,大概总共有三四百页吧。”

段飞道:“除此之外你还替本官挑出了什么?命人全部送来给本官亲自挑选,今后但凡有这类你们觉得奇怪、可笑的东西,都要第一时间送来给本官过目,不许再自作主张!”

傅貂答道:“是,小人记住了。”

段飞点点头,抬目向远处扫了一眼,说道:“好了,咱们下去吧,在广场之重设个台子,本官要现场亲审西芒等佛郎机强盗!”

天渐渐地暗了,城堡中却丝毫没有安静下来,塞丽希娅躲在段飞给她安排的华丽卧房里,扑在床上用枕头和被褥捂着脑袋,然而外头的喧闹声依然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尤其是那些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让塞丽希娅不寒而栗,感觉自己就像处身于地狱一般。

正在城堡中心广场公开受刑的,是西芒和他那一帮满手血腥的手下,塞丽希娅虽然不忍卒听那些惨叫声,但是她的心中却无法对‘残忍的’施刑者升起愤恨怨怪之心,今天一整天的所见所闻,让这个天真无邪、娇生惯养的女孩受到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了,看到那些奴隶船上层层叠叠的笼子里塞着的奴隶,再看到大铲岛上劳作的奴隶和奴隶们生活休息的黑暗地窖,听到奴隶们的愤怒控诉,塞丽希娅除了逃避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西芒他们实在是咎由自取,作为同胞,塞丽希娅也为他们的行为倍感耻辱,然而让塞丽希娅最为痛苦的是,加西亚已当众招供,让他做奴隶生意的,正是塞丽希娅的父亲卡夫南贝尔伯爵,从船上和城堡中搜到的账目和书信也证实了这一点。

佛郎机人已经征服了半个世界,他们来到大明之后首先的反应就是这个国家能否征服,又该如何征服,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刺探大明的情报,思考着如何才能征服这个比印度还要古老的文明,连本该救死扶伤的佛郎机宫廷药剂师皮莱资也不例外,这家伙在几年前就从自己的日记中截取不少片段写成一本名叫《东方概览》的书,书中记载了大量大明的情报,并且总结道:“中国人非常懦弱,易于制服。常到这里(马六甲)的主要人物都肯定,要把中国置于我们统治之下,只消用马六甲总督的10只船,就能从海岸攫取中国……”

看到这些证据,看到自己父亲和佛郎机驻果阿和马六甲的两位总督在奴隶买卖许可文件上的亲笔签名,塞丽希娅完全失去了自幼建立起来的信念,她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在一个黑暗的大城堡里独自一人,恐惧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地发抖着。

“扣扣……”

敲门声得不到任何响应,门外那人只得提声道:“塞丽希娅小姐,大人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让我来请塞丽希娅小姐。”

塞丽希娅奋力扔出枕头,尖声叫道:“我不想吃,你们谁也别来烦我!”

乌怀安劝道:“塞丽希娅小姐,在咱们大明应该客随主便,你别惹怒了我家大人,到时候吃苦头的可不是你啊。”

“滚!”塞丽希娅怒道:“让那个魔鬼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门外安静了下来,短短的一瞬之后,大门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在烟尘弥漫中倒下,然后乌怀安浓眉倒竖怒目圆睁地大步冲了进来,塞丽希娅被吓得扭头望来,完全失去了响应。

只见乌怀安冲到塞丽希娅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臭娘们,老子忍了你很久了,我家大人奸了你老娘还是杀了你亲爹?我家大人若是魔鬼,你爹又是什么?西芒又算什么?你再敢说一句我家大人的坏话,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曾经是那么温柔和善的一张面孔,如今却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塞丽希娅给吓得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双眼瞳孔逐渐放大,两眼翻白,仰面倒在床上,四肢癫痫般颤抖着,脸色从乳白瞬间变成了铁青。

乌怀安吓了一跳,他急忙伸手去探了探塞丽希娅的鼻息,发现她气息微弱,似乎随时会断气,乌怀安骇然扭头跑到外廊,朝底下大叫道:“大人,不好啦,这小妞好像快断气啦!”

段飞一惊,急忙抛开正在受刑的佛郎机人,快步跑到原本属于西芒的房间前,见到倒塌的房门,段飞立刻猜到了些许原委,他怒瞪了乌怀安一眼,喝道:“笨蛋,我叫你好好安慰她,灌输点正确的观念给她,你看你都干的好事!”

乌怀安嗫喏道:“大人,她说你是魔鬼,卑职一时忍不住才发火骂了她一句,谁知道她竟然就吓晕了,大人你快去瞧瞧吧,我觉得她好像快不行了。”

段飞一个箭步来到床前,只见塞丽希娅果如乌怀安所说的那样,两眼翻白面色铁青,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一副垂死的模样,段飞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间摸出两支银针分别扎向塞丽希娅的迎香穴与人中穴,内力一逼之下,塞丽希娅猛咳起来,段飞将她扶起,一口浓痰吐出之后塞丽希娅终于顺过气来,但是她依然昏迷不醒,段飞眉头一皱,对乌怀安道:“你这个笨蛋,给你这么一吓,之前所做的努力全付诸流水了,倘若她有什么不妥,引佛郎机人派舰队来为她复仇,本官便要治你个不遵将令,胡作非为之罪!”

第651章 异国乱爱

乌怀安吓了一跳,急忙告饶道:“大人,没这么严重吧?卑职只不过是吓了她一吓……大人,现在怎么办才好?要不卑职给她赔个罪?”

段飞冷笑道:“她肯原谅你才怪,瞧你把这事办的……唉,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段飞想了想,伸出食指中指和拇指,捏成一朵花状,在塞丽希娅头顶连点数下,塞丽希娅微哼了几声,纠结在一起的眉头松开了,段飞放下她,站了起来,吩咐道:“乌怀安,她能否安然醒来就看你的造化了,在她醒来之前你不得离开她半步,等她醒来之后,你再自己酌情考虑一下该怎么跟她道歉。”

乌怀安的脸皱成了苦瓜状,头却不停地点着,段飞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背后传来乌怀安的声音道:“卑职恭送大人……”

听众没了,段飞便草草地把下边受刑的人押回了牢房,出了这个变故,段飞都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怎么利用塞丽希娅的身份,影响她身边的人,佛郎机人不是认为大明百姓软弱可欺吗?段飞就向她展示一下大明人的另一面,或许这位有着高贵地位的小姐回去替大明反面宣传一下,会打消许多人对大明的贪念吧。

可是如今乌怀安的忠心却办了坏事,塞丽希娅已经受了极大的刺激,再被他一吓,别吓疯吓傻才好,否则……

段飞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看来荷兰人那条线该抓紧布置了……

段飞思考到半夜才想出个完整的计划,睡到清晨的时候,段飞突然醒来,耳里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快步向他房间走来,一听那声音段飞就知道来者是谁,段飞披了件衣裳,就在乌怀安来到门前的时候他轻喝道:“是怀安吗?自己推门进来。”

乌怀安背后似乎跟着个人,段飞心中一动,走出卧房,只见乌怀安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脸上满是得意神情,进门便向段飞一拜,说道:“大人,塞丽希娅小姐已经醒来了,她一切正常,啥事没有,这不,卑职已将她带过来了。”

塞丽希娅从乌怀安身后走了出来,她向段飞躬身道:“小女子参见钦差大人。”

“咦?”段飞皱了皱眉,说道:“塞丽希娅小姐,你没事吧?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本官定会为你做主的。”

塞丽希娅垂头道:“多谢大人关怀,我没事。”

段飞道:“没事就好,塞丽希娅小姐,如今大铲岛已经收回,本官打算今天一早便派船送你回满刺加,你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本官会尽量满足的。”

塞丽希娅犹豫了一下,她在下面踢了乌怀安一脚,乌怀安嘿嘿笑道:“大人,用不着急着送她回去吧?”

段飞喝道:“你懂什么,站一边去,塞丽希娅小姐,别理他,他是个粗人,整天说话不经过脑子的。”

塞丽希娅抬起头正色道:“大人你错了,他虽然粗鲁了点,但是对大人忠心耿,大人怎么当面这样指责他呢?事实上不想走的是我,我希望大人能替我做主,我要嫁给他成为他的正房夫人!”

塞丽希娅的手直直地指着乌怀安,段飞惊讶地向乌怀安望去,乌怀安苦笑着摊开双手,说道:“大人,卑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醒来就这样,缠着我说要嫁给我,我不答应她还一心求死,卑职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其实娶了她好像也不错,请大人替我做主。”

段飞知道塞丽希娅的变化是因为昨天受刺激太大,昨晚他点的那几下也没白费,便宜乌怀安这小子了,塞丽希娅可是一个金发小美人啊。

段飞故意犹豫道:“塞丽希娅小姐,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乌怀安如今尚未娶妻,本官替你们安排婚礼易如反掌,只不过……你父亲那边……”

塞丽希娅说道:“请大人放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乌怀安是大明东海舰队的指挥官,他的地位比我们佛郎机皇家海军总司令的地位还要崇高,我父亲是个真正的商人,他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我希望我能成为大明与佛郎机之间的纽带,起到相互沟通了解的作用,我也相信他会永远爱我,保护我的。”

乌怀安当即大声起誓,段飞想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坚定,本官便答允你们的婚事吧,乌怀安,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塞丽希娅小姐,否则我可不饶你。”

“放心吧大人,卑职会好好爱护她的!”乌怀安笑得连嘴都何不拢了,他在做走私商的时候,抢一个金发美女玩玩容易,要娶这么个来自欧洲的名门闺秀当老婆连做梦都不敢想,没想到今天居然白捡个这么漂亮的金发美女当老婆,就别提她还是传说中控制了从好望角到满刺加百分之八十海上贸易的大海商卡夫南贝尔伯爵的女儿,听说那老家伙没有儿子,一旦挂掉,按规矩塞丽希娅便可以继承所有家产,继承伯爵的身份,乌怀安越想越乐,快开心死了。

段飞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本官便在这岛上给你们你举办婚礼如何?城堡中正好有个教堂,本官先给你们办个西式的婚礼,等以后两家人齐聚的时候,本官再亲自给你们办个中式的传统婚礼如何?”

乌怀安连连点头,塞丽希娅也默许了,段飞精神一振,立刻招来诸人,宣布了这个消息,大家都非常惊讶,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一面向乌怀安道喜,一面在心中暗暗猜测,多半都将怀疑的目光向乌怀安投去,然后悄悄注意塞丽希娅的行走与站立姿势……

有人好办事,西式婚礼也比较简单,大家一阵忙活,从牢里把牧师找了出来,塞丽希娅自己有漂亮衣服,乌怀安则穿上了从西芒的屋里搜出的衣服,大家就在城堡中的小教堂里,给乌怀安和塞丽希娅办了个西式的婚礼。

当晚大家都想闹洞房,结果给乌怀安一个个揪出来踢了出去,那些好奇的小子隔着老远听房,据说洞房里热闹了一晚上。

大清早的时候,乌怀安与塞丽希娅登上了驶向满刺加的舰队,然后段飞也上了船,他们的目的地是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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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开堂问罪

PS:突然觉得还是让乌怀安亲自送塞丽希娅比较好,所以修改了昨天那章的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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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飞是带着一批佛郎机俘虏返回广州的,这批佛郎机俘虏地位较高,且臭名昭著,罪大恶极,段飞认为就算不能随意杀掉,至少也要拉去广州游街,才能让这些佛郎机强盗充分体会到咱大明的百姓是多么的‘软弱可欺’!

消息早已放了出去,昨天一天的功夫,被掳到岛上为奴的大眀百姓已被送回了广州集体安置,他们今日一早便被集体召集到码头迎接钦差大人胜利归来的船队,广州的百姓也蜂拥而至,他们想亲眼看到侵扰广东已有十年之久、民怨极大的佛郎机强盗究竟长什么模样。

段飞充分理解百姓的心理,他慷慨地满足他们的要求,被俘的佛郎机重犯们除了被打断腿的西芒等三人得到优待被吊在牛车上展览之外,其余的都被铁镣锁住手脚,然后用铁链串成一长串,一步一步地在街上挪着。

“钦差大人千岁千千岁!”百姓们见到段飞一身金甲威风凛凛地骑在高俊的玉麒麟上缓步行来,无不齐声欢呼,甚至有许多人激动地跪在地上向段飞不停磕头。

至于那些佛郎机人可就倒霉了,段飞预先命广州官府收购准备了大量臭鸡蛋烂水果之类的东西,一筐筐地放在路边,任由百姓们拿取,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这些臭烘烘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突然有人无师自通地抓起臭鸡蛋向吊在空中的西芒扔去,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或愤怒,或兴奋地大喊着,抓起臭鸡蛋烂苹果,用尽全力地扔出去,砸中目标固然欢呼雀跃,就算失手砸到了另一边的其他人,大家也开心地大叫起来,就好像中彩了一样,一时臭蛋如雨起落,让段飞想起一部电影……让臭蛋飞……

在乌怀安他们有确切消息返回之前,段飞打算让这些佛郎机人在广州城里游街三天,然后戴枷示众到有人肯花大笔赎金来赎回他们,若没人愿出钱,就把他们送去澳洲,那里需要大量劳力呢。

回到广州府衙,段飞立刻吩咐召集广州府的官员,多数需要召集的人都到港口迎接钦差胜利归来,因此集齐所有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是段飞还是到后堂休息室里休息了好一阵,等江辉拿来百官签到的名册给他过目之后,段飞算了算人数,心中有底了,这才返回大堂之上。

广东布政使公冶环毅为首的官员参拜之后段飞坐在公案之后,目光向在座的人一一望去,说道:“诸位大人可知本官为何要将大家招齐于此吗?”

公治环毅笑道:“大人定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吩咐我等,或是要与我等商议决定吧。”

段飞微微摇头,说道:“布政使大人猜错了,本官此次召集大家,为的是要问罪……锦衣卫广东分部头领荣波何在!”

一名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官员急忙出列跪倒,道:“大人,卑职荣波参见大人。”

段飞喝道:“荣波,霸占大铲岛的佛郎机人作恶多端,公然掳掠我大眀百姓为奴,甚至卖去海外客死他乡,为何你竟然从未向上禀报!”

荣波凛然道:“卑职知罪,亲大人宽宥!”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佛郎机人以外国来使自居,又仗着火器厉害,在广东沿海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事实上也是被你们的不作为所惯起来的,不听话的孩子需要用鞭子好好教育一下,否则多半会养成无法无天的不孝子,今后再有外国人胆敢侵犯我大明领土或百姓,你们给我打了再说,出了事自有本官替你们顶着!”

段飞此话一出,大家心中都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于是齐声附和,段飞等他们说完了继续道:“除了匿情不报之外,本官还要查清一件事……诸位应该很清楚,本官带舰队出航,目标是消灭霸占昌化港的红毛番子,知道本官在回程的时候会顺便收复大铲岛的官员不足十人,本官还叮嘱过要严守军机,可是,本官在回到大铲岛附近的时候,却遭遇了佛郎机舰队的狙击,若非佛郎机人错估了咱们的实力,只怕本官这次就要全军尽没在海上!”

大家都明白过来,匿情不报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是泄密啊,看钦差大人的神情,这回一定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段飞凌厉的目光霍然向左下首的一个官员望去,那官员心中本已不安,给段飞一看之下更是心跳加速,段飞拍案喝道:“房天桂!你身为海道正使,跟佛郎机人一定很熟吧?”

被点名的海道正使房天桂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急忙上前一拜,辨道:“大人,下官冤枉,下官身为海道正使,与佛郎机人接触得确实在所有广东官员中算是较多的,但是下官那是在劝诫他们,赶他们离开啊,下官可从未与佛郎机人有什么私下的来往,更未泄露大人的军机,请大人明查。”

段飞冷笑道:“你是说,本官得到的情报有假吗?据说你五天前曾亲自乘坐巡海船巡视了一趟海道,天明时方返回广州码头,本官昨日送返那些被掳掠而去的百姓,顺便派人送了封信给荣波……荣波,本官吩咐你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荣波答道:“回禀大人,卑职接令后立刻召集所有锦衣卫弟兄,分别排查那些知道大人行动方案的官员,最后发现房天桂最为可疑,昨晚上卑职将那晚上曾跟随出海的房天桂亲信唐雁悄悄抓回去审问,唐雁没多久便招供了,这是唐雁的供词,请大人过目,房天桂用假身份存在大通钱庄的账户,以及他暗中在广州买的一处院子中的藏金都已被卑职派人挖了出来,缴获脏银共计黄金二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还缴获了一把西洋火枪,上边镌刻有佛郎机文字,经辨认,应是西芒赠与房大人的。”

江辉把供词、火枪还有账目递到段飞面前,段飞瞥了一眼便重重一拍公案,凛然怒喝道:“房天桂!你当晚私自前往大铲岛向佛郎机人报信,获赠银票五万两,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房天桂扑倒在地,浑身哆嗦着道:“大人,下官糊涂……请大人饶恕……”

段飞怒道:“你还有脸求本官饶恕?若非你事先告密,水师何须陷入苦战!汪鋐大人拟定的趁夜突袭战略也未能实施,只好强攻上岛,面对敌人的坚城,弟兄们死伤惨重,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第653章 魔鬼主人

房天桂仆在地上簌簌发抖,满堂的官员,也无人替他求情,段飞冷笑道:“俗话说得好,千里求官只为财,你若是只贪图点钱财,本官都懒得抓你,可是如今你害死了多弟兄,本官就没有理由再不严惩了,诸位大人,房天桂故意传递消息给敌国,导致战士死伤惨重,这是最严重的叛国罪,本官拟判房天桂剐刑,其叛国亲信等斩首示众,株连至亲三代,送千里徒行三十年,抄家没收一切非法所得,不知大家觉得本官如此判罚可否合理?”

大家齐声道:“大人判罚合情合理,换做我等,只会判得更重!”

段飞嗯地一声,吩咐道:“那便照此执行吧,来人,将房天桂押下去,公治大人,这件事便托付给你了,本官该做的已经做完,现在就等皇上的旨意,以及海面上传来的消息了……”

佛郎机人游街示众三天,广州也热闹了三天,房天桂及其亲信被抄家下狱,广东方面联名上书弹劾,请正德下旨治罪,海道正使暂由汪鋐顶替,估计也就是走个过程而已,正德罕有驳回段飞所请的。

这三天里段飞都没有走出钦差行辕,不过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钦差大人其实经常没有呆在钦差行辕,就算回来,也是为了审讯那些荷兰的红毛番子……

这一天段飞从苏蓉那回来,他哼着歌来到行辕后院,人影一闪,灵雨飘然落在段飞面前,问道:“师姐夫,你回来啦。”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几个红毛鬼怎么样了?”

灵雨撇撇嘴,说道:“应该差不多了吧,真想不到我居然会帮你做这样的事,不知道师傅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原谅我。”

段飞道:“只要自己能心安就行,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你觉得不忍的话就去陪你师姐吧。”

灵雨嗯了一声,欲言又止,说道:“那我走了,你慢慢折腾他们吧。”

段飞微微摇头,来到一间屋子前,拍了拍掌,两条人影落在段飞面前,抱拳道:“参见大人。”

段飞吩咐道:“你们给我守着,没有本官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段飞说完之后摆了摆手,那两人便重新隐匿起来,段飞继续上前,推开门进入屋中,反手将房门关上了,屋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屋子里似乎有几只野兽正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显得极为诡异。

段飞借昏暗的光线看得清清楚楚,他来到屋中的立柱边,点燃了壁上的烛火,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只见墙边并排着几只立柜,那沉重的呼吸声就是柜子里发出来的。

段飞清咳一声,柜子里的呼吸声顿时停住了,短短的一瞬过后,呜呜声大作,五只柜子也有些震动起来。

段飞等这些声音都消失之后才悠然说道:“红胡子,你愿意将你的生命和你的灵魂都交给我吗?若是你愿意,就发出三声,我立刻放你出来。”

五只柜子都发出了剧烈震动,不过最中间那个柜子停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三声呜呜声,段飞满意地说道:“很好,如今你的生命和灵魂都属于我,倘若你敢违背自己的诺言,你将会受到十倍于今的惩罚……”

段飞说着伸出手掰开柜子上的锁扣,把柜门打开,顿时一股混杂着各种恶臭的味道涌了出来,一个人影直挺挺地从柜子里跌出,段飞身子一闪,手里白光一闪,龙牙刃已割断了缠绕在那人身上的绳索。

红胡子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突然怒吼一声弹跳起来向段飞扑去,段飞冷笑一声,飞起一脚,将红胡子踢倒在地,段飞一脚踏在红胡子胸口上,任凭红胡子用双手怎么扳摇,就像生根了似的丝毫没动。

段飞稍稍加力,红胡子只觉自己的肋骨开始咔咔作响,同时呼吸开始断绝,转眼间他的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张嘴想求饶,却根本说不出话来,正惊慌间,只听段飞冷冷地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敢试图反抗,我就将你重新关回柜子里,我可以保证你能够在里面活很久很久,你绝对不敢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段飞收回力道,红胡子喘息着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魔鬼派来的使者,今后我再也不敢违背你的命令,我就是你的奴仆,请主人饶恕我吧。”

段飞满意地提起腿,说道:“你明白就好,跟我来,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

红胡子望着剩下的四个柜子,犹豫道:“大人,他们……”

段飞淡然道:“急什么,他们还没享受够呢,等你明白了本官要你做什么,你再回来转告他们好了。”

红胡子不敢再说,心中暗暗咋舌,被困在柜子里简直度日如年,眼前这位大明的钦差大人却说成了享受,他不愧是魔鬼派来的使者,心肠可真够硬的。

段飞指引红胡子前去沐浴更衣,红胡子已被关在柜子里足足五天了,纵然他有着过人的体魄和坚强的神经,也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差点爬不出大木桶,走到餐桌前那双腿一直是飘啊飘的,看到桌上那碗稀粥,红胡子感动得热泪长流,他咕噜噜地一口便将一海碗的葱花瘦肉粥给灌到了肚子里,感觉比他曾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一万倍,可惜的是只有一碗。

红胡子可怜兮兮地向坐在对面的段飞望去,段飞淡然道:“你饿了许久,只能吃这么多,再吃就会伤身,本官还指望你能够为本官卖几十年的命呢。”

红胡子也明白久饿之人不能暴饮暴食的道理,他忍住心中火烧一般的饥饿感觉,向段飞望去道:“主人,你需要你的仆人为你做些什么?”

段飞道:“别的先不说,你告诉本官,你们荷兰如今的情况怎么样?比佛郎机如何?有多少人来到了满刺加附近?”

红胡子答道:“主人,我们荷兰没法跟佛郎机比,他们太强了,我的船都不是我们荷兰人造的,而是抢来的,事实上我们原本都是商人,被佛郎机海盗洗劫了财货,并且成了他们的奴隶,一次风暴过后,我们乘坐的船飘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岛,应该就在满刺加的南边不远,奴役我们的佛郎机人上岛去探索,结果遇到岛上的土著,一场激战过后佛郎机人死了不少,我们趁机反抗夺船,终于逃了出来,后边的事主人也知道了。”

第654章 远交近攻

段飞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传言不实,你们荷兰怎么这么弱啊,据我所知,你们荷兰人应该紧随着佛郎机人的脚步,在海上纵横全球的嘛。”

红胡子讶道:“主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们荷兰不缺英勇强壮的水手,也不缺果敢的船长,但是海路被佛郎机人控制着,我们的船只能开到里斯本,再想向南,就会被佛郎机舰队拦截,我们手里没有航海图,根本不可能离开海岸贸然远航,我们荷兰……如今其实是法兰西的属地……”

段飞略为思索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原来现在的荷兰还没有独立啊,按照时间来算,最先拥有海上霸权的正是葡萄牙,紧接着是西班牙,荷兰还在后头呢,就算每个国家领霸五十年,荷兰要成为海上强国也要一百年的时间,现在的荷兰,果然不值一提啊。

如此说来借荷兰人牵制佛郎机人的计划可就没有办法实行了,不过从长远考虑,培植一个足以跟西班牙和葡萄牙对抗的国家也没什么坏处,远交近攻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三国争霸对大明好处多多,最好是欧洲国家都发展起来,英国、法国、意大利、奥匈帝国……大家打个不亦乐乎,大明就可以坐山观虎斗,顺顺利利地积攒实力,成为未来世界的真正霸主了。

想到这里,段飞对红胡子道:“你也不要气馁,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我要你带一大笔钱和一张佛郎机人的地图返回荷兰……”

红胡子惊诧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主人你不要耍我了,我是个粗人,主人你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段飞道:“我没有耍你,我是真的打算让你带着钱和地图返回荷兰,我要你将地图复制无数份,分给你们国家的人,钱可以用来造枪造炮,造船,荷兰要独立,荷兰要强大起来!甚至比佛郎机更强大!”

红胡子傻了,他讶异地望着段飞,猜不透这个整得自己死去活来的东方青年大官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啊?

段飞道:“你不用怀疑,我向让荷兰强大起来也是有原因的,荷兰强大了,就会跟佛郎机争夺制海权,佛郎机将没有办法再与大明对抗,你明白了吗?”

红胡子这才明白过来,不过想明白之后,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红胡子道:“主人,你要我做的就是这件事?主人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好的事,我一早就答应了啊!”

红胡子为自己这几天吃的非人苦头叫天屈,听到红胡子的话,段飞却淡然微笑道:“不如此你怎么肯被我完全收服?这只是目前本官要你做的,别忘了,你的生命与灵魂都属于我,今后要你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红胡子只觉一股凉气从头顶一直蔓延到了脚底,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啊,说不定眼前这个年轻的主人早已算计好了,荷兰就算独立了,而且发展起来了,今后也逃不出他的控制吧?

段飞其实还没想那么远,他望着红胡子,微笑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跟随本官一起去拯救你那几个同伴了,他们不懂汉话,你要配合本官好好说服他们哦。”

魔鬼的微笑让段飞根本没费劲就征服了那四个可怜的荷兰人,他们将带着段飞的期望与投资,趁着佛郎机与大明处于交战状态,没有时间管他们的时候,率领族人不远万里地返回荷兰去,在完成主人给予他们的任务的同时,解放荷兰,造船造炮,跟佛郎机人拼了!

办完这件事后,段飞真正地松懈下来,似乎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他定下心来,陪伴在苏蓉身边,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制造了许多玩具,甚至摇篮与手推儿童车……闲暇无聊的时候,他随手又盗版了几样风靡后世的小玩意,交给前来广州向他汇报情况的黄素良。

黄素良自己的努力加上段飞的大力支持,如今他已成为大明商界的巨擘之一,段飞让黄素良经营的多半都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的生意,在几乎无人竞争的情况下,赚了大把银子,却没有得罪一个同行,这本身便是一个奇迹。

如今海上贸易昌盛,黄素良也有心想弄几条船做出口贸易,他这次就是亲自来向段飞请示意见的。

段飞建议他不要轻易涉足海上贸易,一方面这需要大量投资,另一方面海上贸易不比陆地上,存在着未知的风险,再说段飞在海上已有两个代言人,黄素良还是乖乖在陆地上发展就好,大明本身便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市场,还怕没有钱赚吗?就算真想赚海外的银子,跟海子、乌海雁联系一下,一个负责供货,一个负责运输及销售,这可是双赢的好事啊。

黄素良满意地离开了,他要的就是段飞的答复,最近段飞一直忙着海上的事,跟海子他们关系密切,黄素良真有些担心自己被遗忘了呢。

段飞最担心的,还是东海舰队,不知道他们现在与佛郎机人遭遇了没有……

……

虽然已有四分仪和牵星术,熟练的船长可以操纵远洋船只离开海岸,用最快的路线向已知目的地驶去,但是从广州到满刺加(马六甲)仍然是一段遥远的旅途。

幸好不论乌怀安还是塞丽希娅都是久经考验的航海家,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何况两人如今正是新婚燕尔到时候,时间更是过得飞快,段飞在广州等得心焦的时候,他们正在海上进行蜜月之旅呢。

转眼舰队便已走了七八天,距离满刺加大约还有一半的路程,乌怀安正在船舱里跟塞丽希娅甜甜蜜蜜,突然手下大副赶来敲门道:“老大,不好了,前面出现大批战舰,比咱们还多,快上指挥台!”

乌怀安大吃一惊,他急忙穿好衣物,登上指挥台,用望远镜向前方望去,只见前方西南海面上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船只,看那些船的形制,乌怀安迅速做出了和大副一样的判断,前方出现的果然是一只强大的舰队!

对面舰队的舰只至少也有六十艘,其中战舰估计超过半数,也就是三十多艘,从数目上看,东海舰队的甲队确实不占优势,不过乌怀安并不惊慌,来之前他已经和段飞讨论过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狭路相逢正是其中之一。

第655章 强盗本质

乌怀安并没有惊慌失措,他首先看清对方的旗帜,确认那是佛郎机的舰队,事实上在东南亚除了如今的大明之外,也唯有佛郎机人有如此的实力。

“茫茫的大海上居然能与敌人迎面相遇,这也是一种缘分啊……”乌怀安呵呵笑道,他一挥手,大喝道:“小的们,将我家夫人的旗帜升起来!”

水手们大声呼喝应答,将塞丽希娅的旗帜升起,然后乌怀安下令收帆停船,船上的水手、炮手都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进入作战状态。

对面的佛郎机舰队也发现了东海舰队,他们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佛郎机舰队派出一只小船向这边驶来,乌怀安也派出一艘小船,载着塞丽希娅的一个忠仆过去,两艘小船相遇之后不久又各自掉头返回。

塞丽希娅的仆人返回新旗舰果敢号后向塞丽希娅禀道:“小姐,伯爵老爷就在那边的旗舰上,舰队是满刺加总督卧亚阁下亲自率领的,还有许多伯爵老爷的船,我已经告诉他们小姐在这里,大明的舰队很强大,这里只是大明舰队的十分之一,希望卧亚总督不要轻举妄动。”

塞丽希娅微笑道:“你很会说话,希望卧亚没有疯狂到以为能够轻易征服这支舰队的地步,希望我的父亲能够说服他……”

塞丽希娅转头对乌怀安解释了如今的现状,然后说道:“亲爱的夫君,你放心吧,眼前的舰队里有很多是我父亲的船,他知道我在这里,就会劝说卧亚收兵,这场无谓的战争是打不起来的。”

乌怀安谨记段飞的叮嘱,说道:“走着瞧吧,钦差大人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让我决不能放松了警惕。”

在佛郎机舰队上,卧亚与卡夫南贝尔伯爵听取了回报之后立刻就此密议起来。

卧亚道:“卡夫南贝尔伯爵,令嫒果然在大明人的手里,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卡夫南贝尔道:“我在意的是我女儿的安全,只要我女儿安全了,别的我都不在乎。”

卧亚微笑道:“我明白了伯爵先生的意思,传回来的消息明显夸大了,我相信大明的舰队可以打败西芒的舰队,我也相信他们拥有不弱于我们的船和炮,不过……眼前这只舰队估计已经是大明的全部家当了,只要消灭了这支舰队,大明在短期内不可能再建一只这么庞大的舰队,到时候大明至吕宋、琉球、日本的海路都是咱们的天下,说不定还可以像征服天竺那样征服大明,当然,这一切都应该是发生在塞丽希娅小姐平安归来之后……”

卡夫南贝尔和卧亚相视一笑,卧亚喝道:“小伙子们,抬两箱朗姆酒到小船上,作为礼物送给大明的舰长,请他们放回塞丽希娅小姐及其仆人,我们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叫他们开出条件来吧。”

两只小船再次碰头,令佛郎机水手惊讶的是,塞丽希娅小姐竟然在船上,还有她的仆人,大明竟然就这样将她释放了!

佛郎机的水手兴奋地将塞丽希娅小姐送回己方旗舰,当塞丽希娅出现在甲板上时,她的父亲卡夫南贝尔伯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冲上去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搂住了,激动地说道:“塞丽希娅,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就这样释放了你,塞丽希娅,你这段时间受苦了,红胡子和大明的人没有伤害你吧?”

塞丽希娅摇头道:“父亲,红胡子没敢动我,大明人对我也很好,不过……父亲大人,请你原谅,我已经擅自主张,嫁给了一位大明的将军……”

卡夫南贝尔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女儿的穿着打扮都与从前不太一样,分明是妇人的装扮,他勃然大怒道:“是谁!是哪个混蛋,我要杀了他!快告诉我,究竟是谁!是谁强迫你这样做的!”

塞丽希娅的解释没能平息卡夫南贝尔的怒火,当问明自己的便宜女婿就是对面舰队的总指挥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回头对卧亚道:“总督大人,可恶的大明人竟然强暴了我的女儿,我请求你,下令攻击那只舰队,消灭他们,我悬赏一万枚银币,活捉那个强暴我女儿的家伙!”

根本不相信大明拥有强大海上武装的佛郎机人都兴奋得像狼一般尖啸起来,卧亚趁机下令道:“扬帆前进,以扇面铺开,消灭前面那只舰队,将我们的航线推向日本!”

塞丽希娅奋力叫道:“住手!没有人逼迫我,我是自愿的!卧亚总督,父亲大人,请收回成命,不要与大明交战,大明真的有强大的舰队,父亲大人,请你劝说卧亚总督,千万不要和大明作战啊!”

卡夫南贝尔喝道:“够了,塞丽希娅,大明人给你灌什么迷汤了!那个男人强暴了你,这还不够吗?我是你的父亲,你应该相信我!”

塞丽希娅叫道:“他没有强暴我,是你欺骗了我,加西亚什么都招了,从好望角到满刺加,你一路掠夺人口贩卖奴隶,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说我丈夫强暴我,不过是找借口而已,大明没有恶意,他们没有勒索任何条件就释放了我,大明是仁义之邦,我们不能像禽兽一样……”

卡夫南贝尔一巴掌打断了塞丽希娅的话,他大喝道:“够了,你懂什么,我真是惯坏你了,仁义有个屁用,他们不借机勒索只说明他们的愚蠢,大明的舰队齐聚在此,正是一举消灭大明海上力量的好机会,来人啊,将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严加看管,等我们打败了大明的舰队,活捉了对方的舰长再说!”

佛郎机主力作战舰队呈扇面驶向大明的舰队,运输船则转了九十度,做出随时可以上前支援或随时可以掉头逃跑的姿势,其意图实在太明显了,乌怀安在望远镜总看到这一幕,他喃喃地说道:“还真让大人给说着了,佛郎机人果然都是豺狼心性,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船上大副忧心忡忡地道:“老大,嫂子在对面船上,咱们该怎么办?”

乌怀安道:“大家镇定一点,不要惊慌,等你们嫂子的消息。”

“嫂子的消息?”大家都疑惑地向对面气势汹汹的敌舰望去,只见敌舰迅速接近着,乌怀安却依然没有下令该如何应战,突然,远处的天空闪起一朵大红色的焰火,乌怀安看得分明,他放下望远镜大喝道:“大家听着,你们嫂子在敌人的一艘运输船上,其他的船大家可以随意攻击,勇士号与英雄号打前锋,所有战船排成两排,运输船夹在中间,目标敌旗舰,全速前进!”

第656章 示敌以强

佛郎机舰船成扇形包围而来,东海舰队却像一支箭一样射向敌人心脏,卧亚是个经验丰富的舰长,他见状立刻修改战术,号令两边的船向中间靠拢,在他眼里,大明的舰长就是个略懂海上战术,却缺乏真正作战经验的菜鸟,在海战中实力不济的对手应该选择暂且避让寻找战机的方式与敌人作战,像大明舰队现在这种直奔敌旗舰的作战方式还停留在肉搏阶段,大明的舰船还停留在靠人数取胜的阶段吗?难怪屯门岛被占据那么久才被收回去呢……

等眀军主力舰只靠近之后卧亚才大吃一惊,眀军的主力战舰好大,鞑靼出乎卧亚的意料,不过船大也就意味着动作缓慢,而且目标明显容易命中,卧亚定了定神,命水手转帆转舵,向侧面绕开,他可不想被两艘这么大的炮舰夹在中间,那可是致命的。

见敌旗舰闪开了,乌怀安也传令转弯追过去,双方舰艇渐行渐近,就在卧亚考虑是否摆正船身,向敌舰开炮的时候,敌舰却率先转身,将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砰、砰、砰……”勇士号密集的炮火向卧亚的座舰轰去,卧亚从没在一艘船上见过如此多的火炮,巨大的船身固然转动不便目标过大,但是它的火炮数量足以弥补其不足,何况……

卧亚急忙传令转舵,让过了不少炮弹,然而还是有十多枚炮弹落在了他们的船上,甲板被砸坏,船身被砸穿,大家都有些慌乱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正面交战中被敌人先行攻击得手。

卧亚大喝道:“全速前进,炮手立刻还击!还击!”

砰砰砰……

海面上硝烟弥漫,双方舰船展开了互相炮击,卧亚睁大了眼睛,他要看看对面的大船防御力如何,倘若对方防御力不济,卧亚将会打算拼着损失几艘船,也要将敌人这十五艘大船轰沉,这将会是大明水师经受不起的沉重损失吧?

但是他很快就傻眼了,他们的炮弹多半都很精准地落在敌船的船舷上,可是却无一例外地被弹开了,卧亚惊讶得合不拢嘴,只听手下大叫道:“对方的船身上是用铁板覆盖着的,距离远了炮弹砸不进去,总督大人,我们必须靠近一些才能打穿他们的铁板!”

“靠近一些?”卧亚望着对方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炮眼,他开始有点后悔,不该偏听偏信,认为大明没有强大的海军,可惜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卧亚大喝道:“所有船靠近敌舰至中距射程再开炮,集中火力打掉他们最大的这些船,或者挨近了冲上船去,杀光他们!”

佛郎机船蜂拥而上,东海舰队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当敌人靠近之后,两侧的战船突然向两边绕开,当敌人衔尾追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己方陷入了眀军舰队的反包围,面对眀军战舰上密密麻麻的炮口,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卧亚也陷入了两难的抉择,看眀军的排兵布阵,他们的指挥官绝不是战场的新丁,己方虽然船只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但是敌人那十五艘巨大的战舰完全可以抵消这方面的优势,哪怕自己尽全力用上各种战术,至多也就是惨胜的结局,这是决不允许的,要知道他们距离家乡太远,战舰补充不易,相反大明却可以就近补充,与卧亚的初衷正好相反,何况如今西班牙正在崛起,卧亚必须考虑惨胜的后果,至少他知道佛郎机驻果阿总督是绝不会借船给他的。

卧亚思前想后,猛一咬牙,大声喝道:“传旗令,停船停战!”

卡夫南贝尔伯爵一愣,说道:“卧亚总督,这是为什么?”

卧亚吸了口气,说道:“伯爵先生,敌人的实力和战斗的老练都出乎意料,再打下去就算咱们最后赢了也将损失惨重,这实在划不来啊。”

卡夫南贝尔伯爵皱眉道:“但是……这也许是咱们的唯一机会啊。”

卧亚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再想击败大明的舰队将会更难,更别提全歼了,可是权衡了一下,卧亚还是决定放弃了,如今双方都没有太大损失,就此握手言和最好不过,看样子大明对外海还没有什么野心,未来说不定还有机会。

双方再次在海面上对峙,看到佛郎机派出小船,乌怀安也派出小船,并亲自乘坐小船与对方的小船在双方对阵的中心相会了。

对方的甲板上站着三个人很是醒目,乌怀安隔着船仔细地打量起正中那个中年人,并且在心中迅速判断出他的身份,佛郎机驻满刺加卧亚总督,他居然亲自来了。

乌怀安突然有点后悔,怎么不多带几个高手过来,在谈判桌上将对手捉住,胁迫对手投降的招数是佛郎机人最喜欢的呀,若是将卧亚捉住了,说不定可以将满刺加直接收回呢!

卧亚身边的中年胖子说道:“这位是卧亚总督,我是卡夫南贝尔伯爵,看你的装束,你在眀军中身份不低啊,报上名来,看看有没有资格跟我们谈判。”

乌怀安这才注意到卧亚身边那个胖子,他认真地瞅了他一眼,突然笑道:“原来是岳父大人到了,请受小婿一拜!”

听到乌怀安的话卡夫南贝尔伯爵差点没当场发飙,他的目光恨恨地挖了乌怀安一眼,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欺骗了我女儿的男人,你竟然还敢来见我,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乌怀安笑道:“岳父大人亲息怒,我与塞丽希娅小姐是真心相爱才结为夫妻的,何来欺骗之说?要论欺骗,岳父大人应该更有心得体会才是,塞丽希娅亲眼目睹了岳父的奴隶船,伤心欲绝之下,才投入小婿怀抱的呢。”

卡夫南贝尔伯爵气得浑身肥肉哆嗦起来,乌怀安正要激他两句,卧亚喝道:“好了,伯爵先生,他就是欺负令嫒的那个男人?让本督来跟他说吧。”

卡夫南贝尔伯爵忍住气作为翻译将卧亚的话向乌怀安翻译道:“这位是我们佛郎机驻满刺加总督卧亚大人,卧亚大人说他很欣赏你,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以为你们是红胡子假扮的。”

乌怀安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损失,就当是真的误会好了,岳父大人,我与夫人新婚燕尔,片刻难离,还请岳父大人高抬贵手,让塞丽希娅回到我的身边。”

第657章 软硬兼施

卡夫南贝尔向卧亚翻译了前半段,然后转头对乌怀安怒道:“臭小子,你别妄想了,我是绝不会将女儿交给你的,你坏了我女儿的清白,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乌怀安心中涌起无限的失望,若非段飞严令,他是绝不会将塞丽希娅拱手送还的,卡夫南贝尔果然不肯让让塞丽希娅回到他身边,乌怀安的脸冷了下来,说道:“在塞丽希娅回到我身边之前我最后叫你一声岳父大人,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塞丽希娅的,臭老头你等着吧,只要我们钦差大人发出一声号令,再加上我爹的关系,整个东南亚将没有人肯跟你做生意,我要看你究竟能撑几天才将塞丽希娅还给我!”

卡夫南贝尔没心情追究东南亚究竟是什么地方,想必就是满刺加以东的群岛吧,他冷笑道:“钦差大人也管不着海上的贸易,你爹又是哪路神仙?竟然敢拿来威胁我?”

乌怀安冷笑道:“我爹外号叫做老乌龟,你应该很清楚,假若我爹断绝跟你的一切生意来往,并且号召大家都不把瓷器、茶叶、香料、珠宝等等所有东西卖给你的话,你的收入将锐减至少三成以上吧,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卡夫南贝尔面色微变,惊疑地说道:“你是老乌龟的儿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乌怀安冷笑道:“老乌龟手下有三名蟹将,你见过我两位兄长,我就是你没见过的老三,我跟你一个手下有点过节,所以我爹没有让我与你接触,以免我的鲁莽脾气坏了两家的交情,现在咱们两家算是亲上加亲了,说吧,你究竟还不还塞丽希娅给我!”

卡夫南贝尔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蹦,他内心交战了一阵,终于做出决定,在脸上挤出点虚伪的笑容来,说道:“贤婿何不早说是老乌龟的儿子呢,我跟你爹的交情那是没得说,以你的身家和如今的身份,跟我女儿正是门当户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呢?不过塞丽希娅被红胡子掳去已久,我恨死挂念,想好好陪她一段时间,贤婿请放心,我带塞丽希娅先回满刺加,准备好了嫁妆之后,通知贤婿,贤婿再亲自来满刺加迎娶如何?”

乌怀安知道这不过是眼前老狐狸的拖延之策,不过既然这老狐狸已经改了颜色,他也不好再硬是催逼,何况钦差大人给塞丽希娅交待了任务的,必须回满刺加去办,他如今也只能嘿嘿笑道:“那小婿就静候岳父大人佳音了。”

乌怀安说完之后转头向卧亚道:“卧亚总督,我家钦差大人说了,西芒等佛郎机人强占我国领土达十年之久,并且在我国犯下诸多罪孽,是决不能轻易释放的,若佛郎机方面不肯缴纳赎金,按照我国法律,他们将被送去边远地区服劳役,终身不得宽恕,请卧亚总督好好考虑一下,若是同意赎人,请在一个月之内送赎金到广州,交换人犯,过期不候。”

卧亚听了卡夫南贝尔的翻译后皱眉道:“屯门岛是你们皇帝陛下允许我们在那里驻扎经商的,怎么能算是强占?你们贸然攻击我们的领土,还要我们拿赎金赎人,这未免太荒谬了吧?”

乌怀安冷笑道:“你说我们皇帝陛下允许你们在那里经商?请你拿出证据来,况且你们在那里建城堡造枪炮,随意屠杀我大眀百姓,掳掠人口贩卖奴隶,这是经商还是强盗?今后你们佛郎机的船不许再靠近我大眀海域,否则我们见了就打,自会有大眀商船前往满刺加跟你们做生意,我最后问你一句,愿不愿交赎金?”

卧亚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卡夫南贝尔没有翻译出来,最后卧亚道:“你们大眀太无理野蛮了,总共多少佛郎机人被你们抓去了?你们钦差大人打算让我们出多少赎金?”

乌怀安道:“连同西芒等在内,愿意返回满刺加的佛郎机人总共三百一十五名,其余的还有一百来人,都表示愿意留在大明服役以换取自由……”

“这怎么可能!”卧亚叫道:“一定是你们强行扣押,我绝不相信会有人愿意留下被你们奴役!”

乌怀安冷笑道:“大明富庶文明,生活条件比你们佛郎机这种野蛮落后的国家要好一万倍,你们宫廷里用的瓷器不过是我们寻常百姓随便享用并且可以随手丢弃的货色,你们贵族喝的茶叶不过是咱们挑剩下的渣滓,换做你们国王来到咱大明,说不定他愿意留下做个大明的小百姓呢。”

卧亚恨恨地说道:“好吧,三百一十五名就三百一十五名,还有那些留下的人,我需要拿到他们的名单,你们钦差大人到底开价多少?”

乌怀安微微一笑,说道:“我家大人开的加非常合理,总共三百一十五名,给你们个团购价,五十万两银子,够便宜了吧?记住是要纯银,而不是你们佛郎机的银币。”

卧亚再次尖叫起来:“这不可能,五十万两纯银,你们大人简直疯了。”

乌怀安冷笑道:“你才疯了呢,我们大人说了,要么你们交银子换人,要么就用三万一千五百名从我大明掳去的百姓来交换,实在凑不够也不要紧,你们手里奴隶多的是,什么黑奴白奴都可以,只要凑够人数就行。”

“疯了!三万名奴隶,这怎么可能!一个换一个还差不多!”卧亚道。

乌怀安向卡夫南贝尔望去,说道:“岳父大人一艘船就能装一千多奴隶,你们占了屯门已有十年,早不知掳走我大明多少百姓了,我家大人说了,就这个价,你们爱要不要,记住,一个月之内将我家大人要的东西送到广州,过期不候!”

乌怀安说完立刻挥手命船员扬帆回航,不论卧亚和他岳父怎么呼唤,他都只是微笑挥手,那两人见乌怀安的船渐行渐远,又不敢追过去,跺跺脚,两人也掉头返航,并且立刻开始商量起来。

双方舰队各自重新列队,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离开各自踏上回程。

没了美人相伴,回广州的路程显得无比的漫长,乌怀安临近昌化港的时候前方出现一艘专门用于传递情报的快船,见到舰队,那快船便急忙迎了上来。

小船上的信使飞快地攀上旗舰,向乌怀安禀道:“卑职参见乌将军,五省钦差段大人让卑职传话给将军,段大人他已奉旨回京,收点赎金释放佛郎机俘虏的事情就交由乌将军负责了。”

“段大人回京了?”乌怀安跺了跺脚,说道:“他怎么能这个时候回京啊……”

第658章 弥勒教主

段大人真的回京了,正德的旨意终于抵达广州,同意在广州附近建立南海舰队,规模仿照东海舰队,统一由锦衣卫供应军火,也同意征讨荷兰海盗,收复大铲岛的计划,同时命令段飞在取得胜利没有别的什么要务的时候,将手里的事情交给另外一位钦差杨慎处理,尽快赶返京城,至于金牛卫,则留下来继续帮忙平叛。

京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段飞也不知道正德为何这么急着调他回京,不过圣旨已下,他只能带着疑问用了一天时间将手头的事情交代下去,跟苏蓉和儿子道别之后,他便踏上了回京之路。

算算他已经离京快两年了,离京日久势必会皇上疏远亲信离心,朝中局势在这两年中也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礼部尚书林俊因为屡次顶撞皇上,已被罢官回家,他没有王琼三朝老臣的背景,要撤掉他没费什么劲,工部尚书张子麟和兵部尚书王守仁先后告老还乡回了家,如今的工部尚书是原南京工部尚书洪远,兵部尚书则由吏部尚书杨一清兼任,户部尚书邓璋还在位,不过他跟已经升迁为户部侍郎的桂萼很不对劲,刑部尚书钱如京是段飞的人,如今已坐稳刑部尚书的位置,铁面无私官声颇著。

张悦也老了,如今的京城是东厂太监李华的天下,段飞离京日久,这小子在京城里越来越嚣张,听说前阵子还跟武定侯郭勋打了一架,被武定侯打得鼻青脸肿,告到正德面前,武定侯被扣了三个月俸禄陪做药费,结果没过多久,武定侯的一批红货在山西被劫,武定侯怀疑是李华派人劫的,又告到正德面前,李华矢口否认,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段飞相信正德不会为这个把他召回京城,权臣与勋爵之间的小龌龊相对军国大事而言实在不值一提,正德急招段飞回京,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段飞沿海路返回京城,速度比走陆路要快许多,而且少了车马辛劳,乘坐大船一路睡到天津,自然舒服得多。

锦衣卫这两年来在北京的真正指挥者是华明,他亲自赶往天津迎接,随行的还有在去年已返回京城的王佐,见到他们段飞稍稍放下心来,在天津码头附近的驿站中稍事休息时段飞招了他俩来说话,问道:“你们可知皇上为何这么着急地招本官回京吗?”

华明道:“大人,咱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件事王佐比较清楚,还是让他向大人解释吧。”

段飞向王佐望去,王佐神色慎重地说道:“大人,这件事首先要从东厂李华和武定侯郭勋说起,他们两人的争斗大人想必已经知道了,两人越闹越僵,皇上下旨让他们停止争斗,俩人这才消停下来,不过最近不知道李公公从哪里得到个消息,在皇上面前告了郭勋一状,说郭勋勾结魔教图谋不轨,因为事关重大,郭勋已经被皇上命咱们锦衣卫秘密扣押,只等大人回京后再行处置。”

段飞讶道:“郭勋?那家伙除了会拍马屁之外竟然还能做出这等大事?李华说他勾结魔教,有证据吗?”

王佐道:“有,是个人证,听说皇上已经见过那个证人,因此才将郭勋扣押,李公公说要等段大人回京之后再将那证人交给锦衣卫,以免被人杀人灭口,因此卑职等至今都还未见到那个证人。”

段飞道:“皇上只是秘密扣押郭勋?他勾结的魔教弟子没有人去抓吗?难道那人身份不低,连皇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佐佩服地说道:“大人高明,只凭我们只言片语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段飞没理睬他的奉承,追问道:“既然郭勋被押在锦衣卫,你们应该已经查出那个人的身份了吧?”

王佐苦笑道:“郭勋大叫冤枉,他矢口否认勾结魔教,口口声声说要等大人回京之后为他洗脱冤屈哩,我们奉令不能对他动刑,所以至今也没闹明白,他究竟惹什么麻烦。”

段飞摇头道:“竟然还有这等事……也罢,等本官回京之后一切就自然明白了……准备启程回京,本官好奇得很呢……”

“钦差段大人回京了!”京城百姓闻讯纷纷来到朝阳门大街,迎接钦差大人的归来。

这两年段飞虽然离京日久,但是他的消息不断从南方传来,东剿倭寇,南平瑶乱,将天堂岛纳入大明版图,这些事迹经过口口相传和报纸的大肆传播,已经成为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段飞在人们心中的印象也越发英伟高大,不过真正令百姓们感激的,是段飞这些年来苦心推行的开放政策,让百姓们过上了更加富裕舒心的生活,百姓感激着呢。

段飞回到京城的时候已过了午时,他直接前往豹房参见皇上,正德听说他回来,在摘星楼上摆下一桌丰盛的宴席,为段飞洗尘接风。

当段飞来到摘星楼下之时,正德闻讯从四楼窗栏上俯视下来,两人目光相接,突然时光好像倒流回段飞第一次入京的时候,此时之景恍若往昔……

仰望着正德,段飞心中不胜唏嘘,正德在嘴唇上蓄了胡须,看起来成熟稳重得多,这也是他这两年在施政上给人的感觉,这个顽皮胡闹的皇帝终于成熟了……

“朱公子,久违了……”段飞朗声说道,说到后面,语音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替段飞担心起来的时候,正德却放声大笑道:“阿飞,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快给我上来吧你!”

段飞欣然一笑,举步登楼,登上四楼,转过屏风,正德身着皇家常服,正负手而立,含笑望着段飞的眼眶里似乎有些水花在闪烁,段飞抢前两步,向正德大礼参拜道:“微臣段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上前两步将段飞搀扶起来,他笑道:“这里不是朝堂,你我君臣之间用不着这么见外,来,快坐下,让我仔细看看……果然又黑又瘦,段爱卿,这两年辛苦你啦!”

段飞道:“臣不苦,替皇上分忧是臣的本份,臣早已抱着鞠躬尽瘁之心,幸不辱使命而已。”

正德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以资鼓励,笑道:“你也别跟朕客气,你的功劳没人能抹煞,大明自太宗以来就再也没有谁能开疆拓土,如今你办到了,你让朕怎么赏你?给你封侯都不够,封公爵也不算过份啊。”

段飞笑道:“皇上过奖了,微臣那点功劳实在不算什么,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微臣在西南五省搞土改,搞得到处造反,微臣心中实在不安,皇上不怪罪微臣微臣已经感恩涕零,岂敢再奢望什么赏赐呢。”

正德摇头道:“该赏的还是要赏的,不仅要赏你,还要赏所有有功之人,否则岂不是要让功臣心寒吗?则你就不用管了,朕只有主意,对了,你此刻应该对朕为何要将你急招入京有些底了吧?”

段飞点点头,说道:“皇上,微臣对武定侯与东厂李公公的争执经过了解得很清楚,不过微臣尚未返回锦衣卫,没有见过郭候爷和李公公所说的证人,因此微臣一头雾水,不知郭候爷被指勾结的那位魔教中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看皇上的举措,此人莫非是军中掌实权的一方大员?”

正德叹道:“爱卿果然心细如发,从这些线索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李华状告郭勋勾结魔教,而且不是一般魔教弟子,而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而这个被指为李福达的家伙如今在山西,任太原卫新任指挥使……”

“张寅!?”段飞脱口惊呼起来。

正德斜眼瞥了他一下,说道:“怎么,你也知道这个家伙?”

段飞皱眉颔首道:“曾有过一面之缘,皇上还记得前年微臣奉旨前往陕西,回程的时候路过山西,当时那个张寅刚刚上任,他曾经拜会过微臣,听说此人乃是郭候爷举荐的,是山西世家张氏族人,微臣还道本地人任指挥使应该更卖力保一方平安,因此便没有再过问,没想到……李华居然指认他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不知他究竟找到了什么证据?”

正德说道:“听说李福达本是山西人,他买通家乡张姓大户认他为同宗,还修改了家谱,李福达勾结郭勋买到太原指挥的官位,以张寅之名当了两年指挥使,不过最近他被昔日仇家薛良认出并告发,代州官府认为是无稽之谈,将薛良打了个半死扔出衙门,不知怎么东厂听到了风声,居然把这家伙送到京城,李华便亲自向朕告郭勋的御状,后边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皇上,这个张寅哪怕就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皇上下道圣旨,便可将他提来京城好好审问,为何却只将郭候爷秘密扣押起来?对那张寅……皇上好像有些顾虑啊。”

正德叹道:“爱卿说得不错,朕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可李华却说如今张寅已将整个太原卫打造成他的私人武装,况且太原卫的兵营中远不止一两万人,别的地方卫所指挥喜欢吃空饷,这个张寅正好相反,李华说太原卫这两年进进出出的士卒多达数万人,倘若这些人都是弥勒教徒,他们的实力绝不容低估,何况……山西北边就是鞑靼的地盘,今年鞑靼国内已稳定下来,新任鞑靼小王子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在这个时候,朕又怎敢轻举妄动呢?”

PS:考驾照真累啊,刚考完桩,教练昨天叫我去练场地,从傍晚练到凌晨,回到家洗洗睡已经五点多,早上九点半起来,陪老婆逛了圈超市,在星达家电买了个特价空调,回到家还没吃午饭教练又来电话了,结果啃了两口饭,立刻赶去金鸡岭……又操练了一个下午,这场地可真难啊,定点停车是灯灯我最头疼的,下星期四就要考试了,三十个人一台车,怎么练得过来啊,灯灯有点担心,有点累……

第659章 告密小人

段飞这两年身在南方,对北方的情况依然随时关注着,他知道正德的顾虑,山西北边就是鞑靼,倘若一着不慎,山西的局势失控,鞑靼很有可能会顺势南下,到时大同未必守得住,一旦鞑靼破贯而入,将会重演当年也先大军围攻北京城的局面,那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段飞思索道:“皇上,您的意思,是让微臣找借口去趟太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张寅捉回京城吗?”

正德摇头道:“不,朕要你在三日之内审清此案,然后再决定该如何处理此事,朕不希望冤枉了任何人!以免百官不忿将士寒心啊。”

换做是当年那个正德,他一定先将人抓起来再说,现在的正德果然成熟了许多,段飞道:“皇上英明,微臣这就去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正德颔首道:“去吧,国事为要,等你办完了此事,朕再与你畅饮庆功!”

段飞笑道:“皇上,臣一路赶回京城,午膳都还没吃呢,这一桌酒菜不吃实在浪费,微臣还是先吃饱了再去查案吧。”

正德莞尔一笑,道:“朕都快愁死了,你胃口倒好,快吃吧,吃饱了好替朕办事去。”

段飞风卷残云般大口吃起来,正德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段飞倒也没敢让他等多久,吃了个五成饱便见好就收,放下筷子道:“皇上,微臣吃饱了,微臣这就去见见李公公,向他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正德颔首道:“去吧,他想必已经在豹房门外等着你了。”

段飞告退出来,离开豹房的时候果然看到东厂大太监李华,才不过两年,李华的目光已比当初更加鹰隼了,他骑在一匹棕黄色的马上,远远地就向段飞笑嘻嘻地拱手道:“段大人,李华这厢有礼了。”

段飞大笑道:“李公公久违了,不知最近过得可还好么?”

“托段大人的福……”李华笑眯眯的目光突然一闪,正面与段飞的目光在空中遭遇,李华只觉胸口猛地一闷,刚吃的酒菜几乎想吐出来,这感觉稍瞬即逝,只见段飞已接过华明递去的缰绳,翻身上了玉麒麟,策骑来到他面前,两人眼神瞬间交流了一下,段飞笑道:“李公公,听说你有些事要跟我说,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李华笑道:“咱家早有此意,因此已在太白轩预备了酒菜,为段大人洗尘,那里也比较清静,说话比较方便。”

段飞摇头道:“不必了,本官刚吃过皇上赐的酒菜,那里还有胃口吃别的东西,李公公,不知那两件事物可带在身边?若是就在身边,不如跟本官一起回锦衣卫走一趟如何?”

李华神色微变,他颔首道:“那就到锦衣卫玩玩吧。”

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门前,那又是另一番景象,随着段飞一直呆在南方,锦衣卫也蛰伏了两年之久,现在主心骨回来了,他们闻讯几乎是倾巢而出,在门前排成整齐的队列,迎接指挥使大人回家。

看到锦衣卫整齐的队列,再看到他们背后欢腾的百姓,李华颇有些嫉妒地说道:“段大人人缘可真好,锦衣卫在段大人手里……盛况空前啊……”

段飞叹道:“只要一心为民,谁都可以比我做得更好,两年没回来了,锦衣卫有今日盛况,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东厂在李公公手里发展得也不错啊。”

“我等恭迎大人回家!”当段飞跨过锦衣卫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全体锦衣卫同声高呼起来,段飞颇感动地停步向大家挥手,又引发一场声势浩大的欢呼,在这欢乐的海洋中,东厂掀起的那点泡沫算什么呢。

回到书房中,不等段飞吩咐,华明他们已挥手让不相干的人离开,李华也命手下退到远处,只留下两个人,他指着其中之一向段飞介绍道:“段大人,这位是山西巡按御史马录派来的亲信家丁马毅,这位就是状告太原卫指挥使张寅为弥勒教主李福达假扮的薛良,这是薛良签押的口供,这是山西巡按御史马录亲手所书请旨的公文,段大人请过目。”

华明接过两份证据交给段飞,段飞却没有立刻查看,他目光炯炯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尤其注重观察原告薛良,只见此人长得獐头鼠目,虽然穿着东厂的明黄服饰,本该像旁边那人一样神采飞扬,他满身却透出猥琐的气来,真是烂泥糊不上墙啊。

李华也注意到薛良的模样,他眉头一皱,喝道:“薛良,你打起精神来,只要你所告的事被证实,你便是立了大功,朝廷赏的银子足可让你享好几辈子的福哩!你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薛良本来就是个地痞无赖,在段飞的目光下有些畏缩,听到李华的话之后他果然精神了起来,他向段飞点头哈腰地道:“草民薛良参见大人,大人明鉴,草民所检举的事绝对都是真的,那李福达跟我从小一直长到大的,我岂会认错?大人赶紧派人去将他抓起来吧,大刑之下还怕他不招?”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薛良,你是哪人?家居何方?你与李福达是什么关系?”

薛良答道:“大人,草民乃山西崞县人,李福达那厮就住在草民家不远处,草民自幼便在街上厮混,李福达自幼也是个混混,草民跟的老大和他老大经常争斗,草民也从小便跟李福达打交道的,大人请看,草民额头上这个疤痕便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李福达后来跟随弥勒妖人王良、李钺等造反被抓,充戍山丹卫,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曾想最近草民前往太原,突然见到那厮摇身一变成了太原卫指挥使,草民一开始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过草民越想越不对,到处打听到李福达充戍山丹卫路上便逃了,改名李午,又被查出,再谪戍山海卫,又半途逃脱,躲在洛川发展教徒,结果事败,党羽被杀,李福达那厮居然又跑了……”

薛良喘了口气,说道:“草民听说这些事之后便肯定那张寅必是李福达无疑,草民长了个心眼,暗中调查到张寅的来历,买通张家下人,查出在三年之前张家根本就没这一号人物,草民心中便笃定了许多,又担心太原府不敢过问此案,便悄悄向山西巡按御史马大人告了他,请大人明鉴,草民敢用身家性命为抵,这张寅必是李福达无疑,马大人偷偷命人画了张寅的模样,拿去崞县给人认,几乎有点年纪的人都能认出这个曾经游街示众的家伙,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马毅也确认道:“不错,段大人,我家大人几经查证确认张寅的确便是李福达之后便暗中对他掌的太原卫查了查,从其军营每日消耗的米粮中计算说得,李福达竟然在定额一万五的军营里养了超过五万士卒,另外我家大人还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情况,太原卫这两年以学习江浙为名改革兵制,淘汰了好几批人,差不多三个月换一批人,每日操练不休,我家大人估算那李福达在两年时间已训练出十多万士卒,我家大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才立刻派小人悄悄将薛良送入京城,当时大人不在,恰巧李公公与郭勋交恶,李福达这厮正是郭勋举荐为山西太原卫指挥使的,小人便将薛良送到了东厂。”

段飞总算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他又问道:“薛良,你第一次见到张寅是在什么时候?马毅,你家大人又查了张寅多久?在此期间张寅可有察觉?”

李华笑道:“张寅若是已经察觉咱们在调查他,只怕早已反了,据东厂传来的最新情报,张寅依然在忙着练他的兵,没什么异动哩。”

虽然李华已经答了,不过薛良还是答道:“大人明鉴,草民是在两个月前发现张寅就是李福达的,草民自己调查了差不多半个来月,随后便告到了马大人那,马大人又调查了一个月左右,我跟马毅就来到了京城。”

段飞暗中算了下时间,薛良来到京城应该已有半个来月之久,而李华则是十天之前告的御状,郭勋已被扣押十多天了,这件事搞了那么久,张寅若真的是李福达,以那家伙多次逃脱的经历,未必便毫无所觉啊。

段飞低头翻看那两份证据,薛良的状告还罢,马御史的调查却写得清晰明白,不论那张寅是否就是弥勒教主李福达,张寅私下蓄兵图谋不轨是不会错了。

段飞沉思了一下,说道:“看来这件事大抵不会错了,薛良、马毅,华明,你们都暂且退下。”

屏退所有人之后,段飞向李华望去,说道:“这件事你只打算用来对付郭勋吗?东厂一定已经行动起来了吧?”

李华微笑道:“没有圣旨我哪敢随便动他,这件事我确实没有其他打算,我本来有对付李福达的计划,立个大功来玩玩,不过皇上显然只相信师兄一个人,我只好静候师兄大驾回京了。”

段飞哦的一声,反问道:“张寅有十数万大军在手,这些人定是弥勒教洗了脑的死党,你打算如何对付李福达,却不造成不可收拾的兵变呢?”

PS:好不容易赶出一章来,灯灯立刻要上路去驾校了,可怜灯灯还没吃晚餐呢……

第660章 握手言和

李华满不在意地说道:“弥勒教试图造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光这个李福达曾被捉到过三次之多,能够逃脱只能说他逃功了得,倘若抓到他的人都像师兄一般,将抓获的要犯手脚经脉割断,岂不是一点事没有?皇上担心的不过是那据说有十多万的弥勒教徒而已,其实就我看来,那十多万士卒虚数甚多,就算真有十多万,这些才草草训练过两三个月的兵,又能抵什么事呢?”

段飞没有说话,李华继续说道:“以当年弥勒教造反的先例来看,弥勒教徒在战场上,虽然悍不畏死奋勇当先,但只要他们首领被抓获被杀,他们便立刻会变成一盘散沙,再无威胁可言,我的计划就是派高手刺杀张寅,他死了自然便万事大吉,说不定为了争权夺利,他的手下自己会闹将起来,咱们正好收渔翁之利。”

虽然李华对弥勒教徒的说法段飞并不太认同,不过最后他说的刺杀之法,段飞倒是觉得有点英雄所见略同,弥勒教与白莲教的情况差不多,教内都是搞个人崇拜凝聚起强大的力量,一旦教徒心中的神人、主心骨死了,他们便立刻会失去崇拜目标,内心空洞茫然,比一般人还不如,自然也就没有了威胁。

李华继续说着如何借机清剿弥勒教教徒的办法,听着听着,段飞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起来,照李华的办法,弥勒教教徒果然会被一网打尽,李福达一系只怕再也难有死灰复燃的机会,但是也未免打击面太广,照李华的办法,要波及的人实在太多,未免有干天和,不够和谐啊……

李华说得口若悬河精神高涨,说了一个段落之后才发现段飞没有丝毫表示,他停了下来,问道:“师兄,似乎你对我的计划不太认可啊。”

段飞这才说道:“不是不认可,而是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你的这个法子可以作为最后的手段,等我见过郭勋,看看他有无涉案之后再想想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李华耸耸肩,道:“你是师兄,我唯有拭目以待了,师兄可别忘了,郭勋虽然胸无大志,这两年却一直在蛊惑皇上,跟师兄争宠,师兄若不趁机将他铲除,养虎贻患啊……”

段飞瞧了他一眼,问道:“郭勋与我没有直接利益上的争执,他那点心思,根本没放在我眼里,是你想他死吧?听说你们交恶首先是你向他发难的,就为了一个妓女,是否有点不值呢?”

李华双目一热,说道:“师兄,没想到你连这都知道了,没错,我就是为了丹儿才跟郭勋对上的,这个混蛋,竟敢跟我抢女人……”

一个大太监跟别人抢女人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明知李华是个假太监,段飞却还是不禁莞尔,说道:“郭勋并不知道丹儿是你的禁|脔,谁叫你不公开将丹儿娶回家中养着呢?太监结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人家张锐张公公都有四房夫人呢。”

李华摇头道:“女人不可靠,若是被外人知道我是个假太监,这欺君之罪我可吃不起,再说女人娶回家就没味道了,别说她了,师兄,这个郭勋定要借此机会打压下去,这是师弟我唯一的要求,请师兄支持。”

段飞想了想,说道:“郭勋向皇上推荐的那个道士叫什么邵元节的,如今情形如何?可有受到牵连?”

李华摇头道:“没有,不知那邵元节跟皇上吃了什么迷药,皇上居然对他言听计从,正是邵元节建议将郭勋交给锦衣卫,等师兄回来查处的,否则郭勋早完了,说来也奇怪,邵元节鼓捣了两年多,皇上身边的女人没一个怀上龙子,皇上居然还对他这么信任,师兄,你说这个家伙是否真的给皇上下了迷药了?”

段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竟然是邵元节推给我的?这我倒是不知道……看来我还要单独会会这位致一真人了……”

段飞和李华商议了一阵,命人将被押在诏狱中的郭勋请出来,就在书房相见,过了一阵,郭勋衣冠整洁地出现在段飞面前,这个家伙或许是诏狱有史以来最为宽待的犯人了。

“郭候爷,久违了,候爷风采如昔,可喜可贺啊。”段飞乐呵呵地对郭勋道。

郭勋向段飞拱手施礼,他不屑地瞥了李华一眼,说道:“段大人真会开玩笑,我如今不过是诏狱中一钦犯,随时可能人头落地,何喜可言?”

段飞微笑道:“郭候爷此言差矣,就算最终证实张寅就是李福达,郭候爷至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而已,哪来的生死之忧呢?郭候爷请坐下说话。”

郭勋神色稍缓,在坐下前又拱拱手,说道:“还是段大人眀理,相比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啧啧……”

李华喝道:“郭勋,别给脸不要脸,你如今还是钦犯,失察之罪也有轻有重,李福达如今势大难除,搞不好便会兵连祸结,动摇国本,你的脑袋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哩!搞不好就是诛九族的下场!”

郭勋哼了一声,没理睬李华的威胁,坐了下来对段飞道:“段大人,你也已认定张寅便是李福达了吗?”

段飞摇头道:“虽然李公公言之凿凿,马御史提供的证据也很有说服力,不过本官并未轻信张寅便是李福达,世上长得相似之人不少,魔教中人更善于变化容貌逃脱追踪,张寅若是李福达,他为何用本来面目继续回家乡当官呢?他就不怕遇到相交故识认出他的来历?”

郭勋叹道:“段大人果然高明,这也是本候大惑不解之处,李公公,不知你对此疑问作何解释?”

李华说道:“这个问题咱家也考虑过,李福达曾多次被俘多次逃脱,说明此人不善改变容貌,或者不屑改变容貌求存,故而多次被人认出,今次也不例外。”

段飞道:“李公公所言也有道理,作为弥勒教教主,这个李福达委实怪异了点,居然三次被捉,三次逃脱,他究竟是太蠢还是另有所图呢?张寅究竟是否李福达暂且不说,他借太原卫秘蓄私兵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事,郭候爷,这一点对你可不太有利啊,希望郭候爷能对本官开诚布公地讲述一遍与这个张寅结识以来的经过,本官自会查证郭候爷的话是否属实。”

郭勋叹了口气,悔恨地一拳砸在书桌上,说道:“我是被鬼迷了心去了,为了讨皇上欢心,我四处搜罗求子秘方,邵元节入京之后皇上开始宠信道教,这个张寅携三名弟子前来拜访本候,以点石成金之术获取本候的信任,本候鬼迷心窍,收了他五千两金子,打算向皇上举荐,不曾想皇上对点石成金术一点都不感兴趣……”

段飞莞尔一笑,点石成金之术段飞曾经和正德合演过,正德明白其中关窍,哪里还会再茫然相信?

郭勋果然继续说道:“皇上不但不信,还骂我受骗了,我于是回去骂了张寅一通,那家伙又拿出五千两金子,向咱家赔罪,请我给他安排个地方当官,本候拿了他的金子,又见他与三个弟子都身强体壮有些武功,正巧太原卫指挥使空缺,我便托人到兵部给他安插了去,随后逢年过节他都会送点金银到我府上,我打听到他在太原干得也还不错,便放下心来,谁曾想这厮居然暗中做出如此勾当,段大人明鉴,本候委实有点贪财,可绝不会勾结妖人犯下这等谋逆的大罪啊!”

段飞追问道:“郭候爷,张寅到了太原卫之后除了逢年过节送礼给你之外,可还有别的表示?他可还有过在官场上更进一步的想法?”

郭勋想了想,说道:“好像……有吧,去年太原总兵病归,张寅送了笔银子过来,想要这个位置,不过本候觉得他才去山西两年不到,就统领太原三卫近五万人马,似乎有些不妥,因此便没有同意。”

段飞拍案笑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倘若郭候爷当初答应了他的要求,如今咱们要面对的或许就是二三十万魔教弟子了,既然这个张寅还有心谋得更高职位,咱们便满足他好了,以授总兵官衔为由,让他回京一趟,二位觉得他会回来吗?”

郭勋却精神大振,因为这需要他的权力配合,也就是说有给他赎罪的机会,而且若能将张寅调回京城秘密|处决,然后再妥当处置太原卫的士卒,一场兵灾将消于无形,郭勋身负的罪责便小得多,以郭勋受宠的程度,说不定皇上只是口头责备几句就算了,郭勋自然喜出望外。

李华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张寅可能这么轻易上当吗?换做是我,我定会找个借口不回京的,搞不好这样还会打草惊蛇呢。”

段飞笑道:“这就要看各人手段了,本官倒是觉得这个计划很有可能会成功,就算此计不成,本官还有别的计策……”

段飞突然提气喝道:“王佐,你过来……如今的太原总兵是谁?速速将其资料找来给本官研究一下!”

王佐应声而去,段飞向对面而坐的郭勋与李华道:“郭候爷,李公公,如今不是斗气的时候,本官希望二位能够握手言和,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将此事用最妥当的方法解决掉,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功德,皇上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功劳与赏赐都绝对少不了……”

李华有些不满地瞪了郭勋一眼,说道:“既然段大人替这厮求情,咱家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郭勋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的时候,江辉走了近来,朗声禀道:“大人,门外来了个道士,自称致一真人邵元节,要求见大人,不知大人见是不见?”

PS:昨天灯灯六点多去驾校,凌晨三点回到家,才练了一手……学车的人太多了,都没机会多熟练一下,真是郁闷啊,星期四就考试了,同一台车三十个人,没一个有信心的……

第661章 难解之谜

还是在段飞的书房,坐在段飞对面的人从郭勋与李华变成了一位白发白眉白须,面容红润,仪态雍容的老道。

段飞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邵元节,两年前便与他有过接触,但是如此近距离的单独面对还是第一次,望着神态自若的邵元节,段飞笑道:“致一真人,本官与你素无交情,以真人如今的身份,本官该亲自造访才对,今日本官刚返回京城,真人便亲自来访,让本官分外好奇,真人究竟有什么要事相告呢?”

邵元节面对段飞的调侃不动声色地说道:“段大人说笑了,段大人事实上对贫道的来意了如指掌吧?贫道跟段大人实说了吧,贫道是为郭勋候爷涉嫌勾结魔教一案而来。”

段飞微笑道:“哦?不知邵真人有何见教?”

邵元节说道:“段大人,我曾经见过张寅,还与他及他的三个弟子交流过道法,或许贫道的话,对大人会有一些帮助。”

段飞道:“本官愿闻其详。”

邵元节以回忆的口吻说道:“那是两年之前的春天,正是阳春回暖的时候,郭候爷突然对我说有个道士带着三个弟子来投奔他,让贫道去试试他们的份量……”

于是龙虎山的真人,和灵空山的道士们在郭候爷的安排下见了个面,说法的细节邵元节就省了,他详细描绘的,是他对张寅的印象。

邵元节说道:“张寅是个有才学之人,深研佛道两家之术,并以世俗之念将其部分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道法上有些偏激,对普通人具有较强的诱惑力,贫道当时并未深究,因为博采众长发展信徒是修道中常有的事,而且贫道当时正在苦苦寻觅良方为皇上求子,没有心思盘根问底,后来听说他们以点石成金术向皇上邀赏,不觉有些奇怪,因为以张寅的能力,绝不仅止于此,随后张寅去了太原任指挥使,贫道才明白过来,此人竟然在候爷面前玩了一招欲擒故纵之计,他的目的是去地方当官,而不是以道法得宠于皇上跟前啊……”

段飞讶道:“哦?这厮竟如此狡猾,那为何却又三次被抓呢?”

邵元节道:“以贫道对张寅的了解,他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捉住,因此今日专程前来求见段大人以实相告,张寅被指控为魔教妖人李福达,这件事要么是个误会,要么其中定然另有隐情,段大人千万要小心行事。”

换做李华定会对邵元节的话不屑一顾,段飞却听在了心里,他微笑道:“弥勒教主岂会是个简单的人?本官自然不会轻举妄动,邵真人请放心。”

邵元节微笑道:“如此贫道便放心了,段大人,倘若那个张寅真的是李福达,连贫道都看不穿他的底细,郭候爷更不可能知悉,还请段大人对郭候爷高抬贵手,想当初郭候爷对段大人也是推崇备至的。”

段飞笑道:“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任何人蒙冤受屈的,对了,邵真人,本官有个疑问藏在心中已有许久,今日趁机向真人讨教一下,真人已为皇上诊治了两年之久,究竟是什么问题,令皇上至今没有龙种呢?”

邵元节叹道:“换个人问起,贫道会答他个时机未至,在段大人面前贫道不敢诳语,皇上幼年时遭八虎蛊惑,过早失去元阳,多年来又无节制,如今皇上肾水已稀,想要得子实在是难啊。”

段飞道:“邵真人说得玄了一点,本官听得不太明白,你索性说得简单一点,皇上如今大概多久播种一次?”

邵元节苦笑着答道:“这很难说,若是皇上兴致来了,一日中播种两三次亦有可能,若是修炼心切,三五日不沾女色亦时常有。”

段飞皱起了眉头,正德一日能播种两三次,说明他的身体还是挺强壮的,这样都不能让妃嫔怀上,难道正德自身有问题?至于邵元节说的那些,道理是有一点的,但是对播种而言影响不大,看邵元节的模样,似乎已经认定正德不太有可能成功播种的样子……

段飞突然问道:“邵真人,皇上求子心切,邵真人一直无法让皇上满意,为何皇上对邵真人依然如此宠信?难道龙虎山双修术真的如此神妙?令皇上也难以割舍不成?”

邵元节苦笑道:“这也是贫道前来求见段大人的原因之一,皇上一直无子,贫道心中早已惶惶,自半年前皇上便不再过问此事,似已不抱希望,但皇上对贫道却倍加优宠,贫道虽然享着荣华富贵,心中却是极度不安,段大人对皇上了如指掌,贫道今日是诚心前来请教的,段大人若能悉心指点,贫道必有所报。”

段飞苦笑道:“倘若本官一直呆在京城,或许还可以了解皇上的心思,如今本官已离京两年之久,哪里还能像当初那样,能够猜到几分皇上的心思?本官不能全凭猜测对道长乱加指引,以免道长错上加错啊。”

邵元节有些失望地说道:“段大人所言有理,看来贫道,只能自己慢慢揣摩了,不知段大人还有何吩咐?不然贫道便告辞了。”

段飞道:“邵真人,本官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一位朋友的……听说皇上至今尚未入宿淑德宫,从未临幸淑妃娘娘,不知是何缘故?道长对此事可知道些端倪么?”

邵元节摇头道:“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大惑不解的事,皇上时常与淑妃饮酒对歌,却始终不肯与淑妃同房,贫道也曾问起,皇上却笑而不答,贫道亦不敢再多嘴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吧,看来这又是一个难解之谜,皇上行事越来越让人大惑不解了,邵真人,关于开始你那个问题,本官有个不太好的猜测仅供参考,皇上继续宠爱邵真人,大概是将邵真人当做了挡箭牌,用以应付太后及文武百官吧。”

邵元节叹了口气,说道:“这或许便是最正确的答案了,段大人,总算是出言指点了,贫道也有一言相告,段大人双额红得发紫,这是气运极盛之相,不过盛极而衰乃是天道循环永不变更之真理,在处理了张寅一案之后,段大人该考虑考虑趋吉避凶、明哲保身之术了。”

换做别人,早把邵元节的话当做诅咒了,段飞听了却叹了口气,说道:“本官自入京以来便一直战战兢兢度日,立功越大内心越惶恐,多谢真人指点,看来本官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邵元节向段飞一拜,告退而去,段飞瞑目休息了一下,吩咐道:“江辉,派人秘密送郭候爷回府,密切监视武定侯府,同时派人密切关注太原卫及张寅动向,有任何消息都要用最快速度回报京城。”

江辉领命而去,段飞提起笔写了张字条,装入信封中漆封起来,喝道:“易文纶,慕容香,你们两人即刻换装离开锦衣卫,将此信用我教你们的方法送出去,小心勿被人跟踪,你们送完信之后出去玩一圈,晚上再回本官府邸汇报。”

易文纶和慕容香答应一声,慎重地收起信,转身离开,段飞揉了揉脑门,在广东优哉游哉的日子过得久了,脑袋好像也生锈了,突然回京应对如今复杂的局势,居然有点头疼起来,这莫非是不祥之兆?

段飞自嘲了一下,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他索性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吩咐道:“备马,本官要回府了!”

段飞回府之后立刻回到后院,去看望妻儿,但是当他看到迎出来的苏蓉和已经学会走路怯生生躲在妈妈背后瞧着他的段煜时,却突然失望起来,眼前的女子虽然很像苏蓉,但是她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段飞的眼睛,那孩子跟段煜的区别就更大了,这分明是苏蓉和段煜的替身嘛。

段飞入京之前苏蓉便曾说过不会再返回京城,天门弟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入京城,为了段飞,苏蓉已破例无数,现在有了孩子,她决定还是不入京城为好,灵雨也回去照顾她去了。

段飞还是和假苏蓉假儿子亲热了一下,然后便已路途疲累为名进了书房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段飞参加早朝,朝中官员已出现许多新面孔,幸好他认识的人还有不少,大家在等候皇上临朝的时候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大伙儿对段飞在南方所立功勋赞不绝口,当然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但是多属讨论范畴,当初王琼等对段飞疾言厉色拼命声讨的情况已再不复见了。

正德终于临朝,大家依次进入金銮殿,段飞首先向正德交旨,正德当朝封赏,赐封安平伯,赏金万两,赐坐蟒袍、白玉带,及相关仪仗用品,长长地列了一大串,段飞大礼叩拜谢恩,正德又问了些西南五省及佛郎机人的事,段飞一一作答,正德对段飞改土归流及收回屯门岛的事大为赞赏,至于佛郎机人会如何反应,因为情报尚未送到京城,段飞并不知道乌怀安已经完成拒敌于海外的任务,因此谨慎回答,正德对他的多重安排也颇赞许。

封赏过后,接下来正德开始处理朝政,正德最为关注的就是顺天、保定、河间、徐州等地的蝗灾,因为处置及时得当,加上粮仓和银库丰足,民心稳定,一场往日如临大敌的天灾,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安然度过。

第662章 螳螂捕蝉

同时有朝臣建议在土地贫瘠地区试种玉米、番薯等海外传来的作物,正德亦允了,在几个位处山区良田稀少的省份,划出几个贫困县试种新粮,试种地区不收三年粮税,并且还可以领一年的粮食补助,由官府在县中推广种植,旱涝保收的情况下推广起来应该不难。

经过旁听,段飞发现如今大家不像往日那样空谈,也不再整天以古论今,商讨的内容务实得多,对事所采取的方法也跟附和时宜,不在那么匪夷所思,这就是这两年来朝中放宽言论,务实求变的结果吗?

朝议之后正德将段飞留下,走入后殿正德转身对段飞道:“段爱卿,听说你昨天一回锦衣卫,便将郭勋释放了,莫非李华所告不实,郭勋是被冤枉的?”

段飞答道:“回禀皇上,据微臣观察,郭候爷应该是不知情的,他不过是收了点贿赂,给人安插个职务而已,至多是贪污受贿渎职之罪,与勾结魔教无关,臣在郭候爷还有李公公之间斡旋,劝服他们与微臣联手定下个调虎离山之计,此计能不能用微臣还要向皇上请示……”

段飞将调虎离山之计详细解说给正德听,也就是安排现今的太原总兵因故去职,郭勋‘记起’张寅曾经想要那个位置,然后派人前往山西索贿,有人在朝中提出异议,正德再下旨宣招张寅入京述职,看看可否重用,等张寅到了京城,就如够入穷巷,到时候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张寅再也翻不了天去。

正德一听便喜道:“此计甚好,段爱卿办事深得吾心,如此安排最为妥当,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消灭掉这股魔教势力,朕还要好好地赏你!”

段飞笑道:“替皇上分忧乃是微臣的本份,皇上将这等重任交给微臣就是对微臣的最大褒奖了,皇上,倘若这次微臣办事顺利,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微臣休息个一年半载,微臣想带着娇妻幼子,遨游大明的名山大川,静心写点东西留存后世。”

正德心中一震,他惊呼道:“段爱卿,你如今正值年少英发之时,为何轻易言退?没有你在朝中,朕就如少了左膀右臂一般……”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可没有说要告老还乡,只是想休息一下,蓉儿从怀孕到如今我都没有时间陪在她身边,如今煜儿都会叫爹了,微臣竟然连他的模样都忘记了,国事家事同样重要,微臣为皇上鞠躬尽瘁之余,也要抽点时间好好陪伴家人啊,如今海内生平,外族也不敢轻易入侵,正是微臣偷懒的时候,若有什么事皇上想到了微臣,再急招微臣回京不迟啊。”

正德想了想,说道:“段爱卿劳苦功高,朕心里明白,就如爱卿所请,这件事办好之后朕就放你半年假,足够你游遍三山五岳了吧?玩够了赶紧回来,朕还有许多事要用你哩。”

段飞达到目的之后告退出来,正德望着他的背影龙眉微皱,有些出神,直到背后有人唤道:“皇上,该去万寿宫向太后请安啦。”

正德头也不回地说道:“张爱卿,你听到段飞的话了吗?办完张寅的案子之后他要休假半年,你怎么看这事?”

张锐冷笑道:“皇上,段飞是个聪明人,老奴怀疑他这是在试探皇上的反应,说不定他已有所察觉,皇上,郭勋勾结魔教证据确凿,段飞一回来,随便跟郭勋聊了几句就把郭勋放了,他们分明是一伙的,皇上,虽然李福达的弥勒教与白莲教没什么关系,但是两者都是邪门妖教,难保两者不会联合起来造反作乱,对付李福达何须段飞出马,东厂李华便有十足把握将李福达及其带来的隐忧消弭无形,皇上,段飞狼子野心,如今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皇上再不下手,就要养虎为患了!”

正德吸了口气,说道:“段飞真的是白莲教仅次于教主的护法天王吗?朕叫你去查,你查了两年了,可查出什么证据来?没有确凿证据,你叫朕怎么突然下手惩治一个为我大明立下如此多功劳的功臣?你要朕像宋高宗那样,以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段飞杀了?”

张锐垂首无语,正德目光闪烁,他沉声道:“段飞若真有图谋,李福达那点人马还没放在他心上,他定计诱李福达入京也是解决此事的最妥善之策,朕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张锐,你可明白?”

张锐凛然道:“老奴明白,皇上亲放心,老奴绝不敢坏皇上的大事。”

正德点点头,说道:“走,陪朕去向太后请安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

段飞回府之后只觉心中有些焦躁不安,正德虽然同意了他休假的请求,但是不知为什么,段飞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思前想后,段飞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他定下心来,思索着自己的计划中有没有疏漏之处……

一张无形的大网向远在山西太原的张寅罩去,不数日段飞便在京中收到消息,太原总兵解渊突然病疫,不等郭勋派人去联系张寅,张寅已派人赶来京城找到郭勋府上,送上银票十万两,郭勋演技也不错,他假意推诿,又诈得五万两银票,这才‘欣然笑纳’,答应帮忙疏通疏通,转身就把银票送到段飞跟前。

段飞听说是张寅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差点要放声欢呼起来,心中更是笃定,他让郭勋按照既定的计划实施,第二天郭勋便鼓动他在兵部的人,造出声势,要扶张寅上位。

太原总兵总制山西除大同边军外的兵马,这个职位相当重要,郭勋的行为果然引起了兼任兵部尚书的杨一清注意,杨一清以张寅履历不足为由,驳回了兵部的升调请求,郭勋又亲自去找正德说项,正德装模作样地在早朝的时候询问起此事,郭勋和杨一清便当堂辩驳起来。

正德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段飞问道:“段爱卿,你听了杨大人与武定侯的争论,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段飞出列道:“皇上,微臣觉得杨大人所言有理,张寅的履历果然少了点,骤然接任如此要职确实有点不妥,不过郭候爷的话也有其道理,人不可貌相,也不能以履历来判断其能力,其实这个张寅微臣在两年前是曾经见过的……微臣对此人观感还不错,听说他在太原卫日日练兵只为报国杀敌,想来还是可以任事的,不过……”

段飞的不过……不过……已经很久没在朝堂上听到了,大家都有种重回当年的感觉,脸上浮起了微笑,只听他绕来绕去终于又绕了回去,段飞说道:“为了保险起见,不如皇上下道圣旨,让张寅回京述职,大家当堂考验一下,真金不怕火炼,皇上以为如何?”

正德喜道:“不错,就是这理儿,杨爱卿,准备拟旨吧。”

杨一清看了段飞一眼,只见他微微偏头颔首,杨一清想了想,觉得招张寅回来看看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便躬身道:“微臣遵旨。”

办成了这件事,当事人都松了口气,正德定下心来开始办理其他政务,散朝后杨一清和张锐跟着正德去拟旨,段飞就先走一步了,回到锦衣卫之后,段飞突发奇想,决定派王佐亲自去一趟太原,说不定还能敲诈张寅一笔,自己今天可是在朝堂上挺了他一下呢,怎可能不收点好处呢!

正德的旨意被送往太原,王佐在过了几天后回到京城,他立刻回锦衣卫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已顺利完成任务,大人猜猜看张寅给了卑职多少银子?”

段飞笑道:“这我可猜不着,他给了多少?”

王佐把脸垮了下来,答道:“才区区六万两,其中五万两是给大人的,一万两是给卑职的辛苦费,张寅说入京述职的时候会亲自前来拜访大人,到时候自会有更多银子献给大人。”

段飞笑道:“不错啊,走一趟太原就能拿一万两,早知道本官每天派个人去太原了,那五万两你拿去交给后勤部,让他们给弟兄们增加点福利,你那一万两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处理吧。”

王佐笑道:“那卑职还是沾点大人的光,都交给后勤部好了,自从大人执掌锦衣卫以来,大伙儿的俸禄增加了好几十倍,大伙儿都过上了好日子,大家都说了,谁再敢贪污受贿给大人添乱,大伙儿都不饶他!”

段飞道:“大伙儿的心是好的,不过若是有自己送上门来的买卖,还是别放过的好,水至清则无鱼嘛,本官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海瑞……”

“大人,海瑞是谁?”王佐疑惑地问道。

段飞笑道:“海瑞啊,是我们那传说中一个县官,他两袖清风是个铁打的清官,不过大家俸禄那么低,都得吃饭不是?他严令下边不许贪污受贿,不许徇私舞弊,结果全县衙的人一起罢工抗议,这老小子居然一个人扛下满县衙的工作,最后大家看他可怜,又敬他是个难得的清官,只好一个个又回去干活了。”

第663章 灵猫戏鼠

说笑过后段飞沉吟道:“张寅虽然已经准备入京,不过咱们依然不能大意,以免最后功亏一篑,你亲自去太原走了一趟,可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么?”

王佐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大人,张寅果然非同寻常,他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特意带卑职参观了太原卫,虽然太原卫临近边关,士卒素质原本便不错,但是卑职依然感觉到那些士卒的确不凡,况且卑职认为这还是张寅刻意隐瞒之后的表现,卑职在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这些兵比起边关兵和咱们锦衣卫的金牛卫或许还尚有不如,但是也已经相差不远了。”

段飞记起了李华的话,皱眉道:“竟有此事?三个月的训练,真的有如此可怕的效果么?”

王佐道:“大人,或许卑职看到的只是张寅进行训练过的少部分精锐,也许在那种宗教狂热的环境中训练效果特别的好,不管怎么样,见微知著,张寅和他手下的实力绝不容低估。”

段飞颔首道:“不错,咱们决不能低估了这个能从官兵手中逃脱三次之多的弥勒教教主,你派人小心盯着张寅动静,在他离开太原之后行动要更加隐秘,我要你想办法查明张寅在这两年之中究竟训练了多少人出来,这些人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王佐凛然道:“卑职遵命!”

段飞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有任何情况都要在第一时间向本官禀报。”

……

为了迎接张寅入京,段飞调动了手上许多力量,连竺羽的外安全部以及秘部都被调动起来,在张寅一行抵达京城的前一晚,有人漏液来访,正是岳玉麟岳玉麒俩兄弟。

每次见到这两个渐渐长大的小子,段飞心中都充满了喜悦,他给了这俩小子每人一拳,笑道:“最近过得怎么样?贺大哥呢?成亲没有?”

岳玉麟嘿嘿笑道:“过得还不错吧,我们去了很多地方,长了不少见识,不过咱们都在想倘若飞哥你能跟我们一起游遍天下该多好啊,大师兄照飞哥你说的办法,早已抱得美人归,现在孩子都生出来了,名字就叫贺飞,大师兄说这是为了感谢飞哥对他的帮助哩。”

段飞笑道:“不错不错,那你们呢?有没有心仪的对象?要不要我给你们安排一下?”

岳玉麟合岳玉麒俩兄弟对视了一眼,岳玉麟哼了一声,说道:“不用烦劳飞哥了,咱们自己能找到中意的目标。”

瞧见两人的神情,段飞讶道:“你们两个家伙不会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吧?”

岳玉麟转过脸,岳玉麒低下头,看样子段飞还真猜对了,段飞哑然,说道:“感情上的事……飞哥我也帮不了你们,不过你们需要谨记自己是再亲不过的孪生兄弟,千万不要为了这件事坏了兄弟情义。”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飞哥你放心,我们早已商量好了,胜者为王,输掉的人必须承认和接受失败,我们永远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有件事我想问你们,太原总兵解渊是怎么回事?”

岳玉麒答道:“飞哥,这个解渊不是好人,死有余辜,我们在下手前调查过他的背景,这家伙上任不到一年,在山西已经惹下几条命案官司,因为手握兵权加上手下有人帮他处理这些龌龊事儿,至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那些人是他杀的,最后在临死关头他才吐露真相,原来他是郭候爷照着的,因此他的案子无人过问。”

段飞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们杀便杀了吧,怎么把人家安排那种死法,也太损了吧?”

岳玉麟扑哧一声乐了,他答道:“飞哥,那不是咱们的主意,咱们接到任务后就安排喵去办事,安排解渊在春熙苑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都是她的主意,因为解渊这家伙平时便喜欢去红楼狎妓,死在女人肚皮上再正常不过了。”

段飞微笑起来,说道:“原来是喵干的……那丫头确实很有性格,有空你们安排她来偷我身上一件东西,我要给她个惊喜。”

岳玉麟和岳玉麒互望了一眼,岳玉麟说道:“飞哥,她上次也没伤着你,你就别跟她一个女孩子计较了吧……”

段飞眼神一闪,他诧道:“上回你们还在讨论该怎么耍她玩儿,现在怎么就……你们一起喜欢上的那个女孩,不会就是她吧!”

两人没有答话,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段飞便明白了一切,他想了想,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

岳玉麟和岳玉麒也嘿嘿傻笑起来,段飞倏地收敛笑容,说道:“我不管你们喜欢她什么,不过千万别误了我的事就行,至于她上次冒犯我的事,我看在你们的面上就暂时不追究了,你们知道我这次的目标是疑是弥勒教主李福达的张寅,此人曾多次从官府手中逃脱,定有些本事,你们在暗中给我盯紧一点,这次我安排了很多路人马来布置陷阱,你们相互之间或许会有接触,用暗号分辨自己人,这是暗号本,以天干地支为轮转,每日一变,回去记熟了。”

岳玉麟岳玉麒点头表示明白,段飞道:“我已经跟皇上说了,等这件事办完之后,我便要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就可以和你们一起走遍大明的名山大川,甚至还可以扬帆出海,去看看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你们说好不好?”

岳玉麟和岳玉麒的双目都憧憬起来,那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事呀……

正德十七年九月初三,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奉旨入京述职,就在这天正午时分,他进了永定门……

虽然几乎满京城都有人在关注着张寅的动向,但是表面上却没有人关注区区一个地方卫所指挥使的入京,重返京城的张寅来不及感叹京城人的眼界之高,他赶紧抓紧时间挨个拜见京城里的权臣们,首当其冲的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

张寅来到锦衣卫投帖拜见的时候,却听说段大人已陪伴皇上到城外嬉游去了,张寅离开锦衣卫后来到段飞府前,投帖进去,这一回他得到确切的答复,段府门子高傲地对这位同样是指挥使的官儿说道:“我家大人今天没空,你明天赶早再来吧!”

张寅恭恭敬敬地塞了个锦囊过去,门子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他掂了掂锦囊的重量,顺手揣入怀中,笑道:“这位大人请回吧,明日赶早,等大人回来,我会将你的拜帖排在前头交给大人的。”

张寅千恩万谢地离开段府,转过拐角他的神色顿时变了,他满脸不屑地啐了一口,暗道:“上行下效一丘之貉,还以为段飞会稍微与众不同一点,没想到……”

转眼他又微笑起来:“这样岂不正方便我行事?苍天将死黄天当立,正德虽然胡闹,段飞虽然贪婪,可惜还远远不够啊……”

……

北京城外正德的皇庄里,正德正在跟段飞打桌球,这东西段飞才让黄素良造出来不久,他首先便进贡了几张入京,正德很快便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一杆打偏,正德摇头笑道:“朕终究做不到谢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程度,段爱卿,这个时候张寅应该已经入京了吧?”

段飞笑道:“皇上无需过虑,张寅如今已是上了岸的鱼儿,再怎么蹦跶也无济于事了,皇上只需按照既定的步骤演几出好戏,张寅自然手到擒来押入诏狱,到时候微臣倒要瞧瞧,他还有什么法子再逃之夭夭。”

永福公主试着摆了摆杆,却不满意地娇憨道:“皇兄,你把球打那么偏,我这一杆该怎么打嘛。”

正德瞅了瞅,笑道:“不好打就随便一杆把球打到更歪的地方呗,段爱卿已经领先这么多了,你就不会帮皇兄拖他下后腿吗?”

永福公主笑道:“玩游戏就要公平嘛,咱们哪能联手欺负段大人呢?段大人,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段飞发现永福公主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笑道:“公主殿下,如今你想前后左右皆不可为,要脱围而出,唯有另辟蹊径,不妨从立体空间方面考虑解决之道。”

“另辟蹊径?立体空间?”永福公主听得满头雾水,正德也好奇起来,段飞解释道:“桌球规则中没有规定球不能飞起来吧?只是不许用球杆去翘而已,只要让球跳过前面十一号球,岂不是正好将四号球打入中孔了吗?”

“让球跳起来?”正德咋舌道:“段爱卿你是在说胡话吧?要不你给朕演示一下?”

段飞笑道:“好,那皇上和公主殿下可要看清楚咯……”

永福公主让到一旁,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正德也聚精会神地瞧着,只见段飞将球杆双手持握倒竖起来,在球桌上比划了一下,段飞猛地一杆子戳下去,被他戳中的撞球果然跳了起来,越过了前边挡路的十一号球,正好撞上四号球,四号球应声入洞。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便完成了,正德和永福公主看呆了眼,过了好一会永福公主才兴奋地欢呼起来:“进了,进了!,皇兄,段大人真的办到了!”

PS:经过数日苦练(其实每天去排队N小时,到半夜才轮到一回练习),灯灯今天终于迎来了期考——场地考,抽签抽中了限宽门,可怜我们一直在练百米加减速,根本没练过限宽门,面对大家的质疑,老师说你开过车吗?开过就能过……

好在灯灯终于还是过了,感谢满天神佛,感谢支持我的老婆,感谢读者对我最近拖稿的宽容……灯灯终于不负众望地过了,辛苦总算有所回报,再过半个月灯灯就能拿到驾照了,呜呜……泪如雨下……

从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两章,直到清明节前,灯灯总是很忙,很忙,清明要两头跑,很可能坚持了一年多的不断更金身要破了……

第664章 欲迎还拒

正德也啧啧赞道:“段爱卿你还真是能人所不能啊,有段爱卿这样的能臣在朝中,朕都可以多偷些懒了!”

段飞笑道:“皇上过誉了,微臣一个人能力再大也无济于事,唯有从天子到诸臣,继而全体大明百姓,上下齐心,携手努力,广开言路,百家齐鸣,这才能让大明更加繁荣富强,到时候微臣就可以正式退休,陪着老婆孩子游山玩水甚至出海遨游去了。”

正德皱眉道:“段爱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朕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大明也不能没有你啊。”

段飞笑道:“若非皇上还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现在就想辞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从此遨游四海不亦乐乎去了,不过不论微臣在什么地方,也不论微臣正在做什么,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微臣哪怕远在天边,也会飞马赶回报效皇上。”

正德摇头道:“段爱卿,你这次回来究竟受什么刺激了?年方弱冠正是一展胸中抱负的时候,岂可轻易言退?朕如今才三十出头,你才二十出头,少说咱们君臣也要再作个三五十年才行啊。”

永福公主也道:“是啊,段大人还这么年轻,已经有如此成就,再努力个十年八载地,便可不让古今名臣于前,到时候也不过才三四十岁,再暂时告退云游四海也不迟,段大人,你千万要三思啊。”

段飞向两人连连作揖道:“皇上、公主,你们饶了微臣吧,微臣还没说要走呢,只不过是一时感叹罢了,微臣离京不过二载,如今回来才发现妻子疏远孩儿陌生,昨晚为了抱抱段煜那小子,竟然弄得他哭喊连天,就像见了妖怪似的,微臣若不再抽点时间陪陪他,只怕日后他长大了对微臣也会视如路人,微臣可还要靠他养老的,国家国家,微臣为国尽忠之余,也该为家尽点职才行啊。”

正德思索起来,永福公主帮腔道:“段大人言之有理,皇兄,这一次你害段大人抛妻离子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呆那么久,难怪苏姐姐心有怨言,连我都跟她疏远了,皇兄,满朝文武难道你就找不到合用之人了吗?非得把段大人支使得天南地北满大明地乱跑?”

正德苦笑道:“谁叫满朝文武,做事最合朕心意的,唯独段爱卿一人呢?好啦,别说了,继续打你的球吧,段爱卿,朕明白你的感受,今后朕会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来的,段爱卿你只管用心做事,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说到这份上,段飞也唯有点到即止了,永福公主心事重重地打了杆臭球,瞧着自己糟糕的局面,她丢下球杆嚷道:“不玩了不玩了,这东西一点也不好玩,大热天累出一身汗,皇兄,我先回去沐浴更衣了。”

正德望着永福公主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段爱卿,你觉不觉着……朕该为永福找个驸马了?”

段飞想了想才答道:“皇上,永福公主的年纪也确实该找个婆家了,不过永福公主性格独立,皇上需得给她找个能令她满意的夫家才行,而且……皇上,微臣觉得针对驸马爷的那些规矩该改改了,举贤不避亲,任人唯贤,咱们大明的驸马凭啥就不能入仕为官,公主凭啥要呆在公主府里守活寡似的等驸马鹊桥相见?永福公主或许便是听说了这些东西,才不肯早早嫁人的吧。”

正德沉吟了一会,突然说道:“你说得有理,这件事今后再议,段爱卿,你打算如何对付张寅?明天他到你府上拜访,你当场将他拿下吗?”

段飞摇头道:“皇上,如今证据还不够踏实,张寅究竟是否李福达,还是李福达的一个化身还难说,咱们手里的证据也还不够确凿,微臣不想让皇上落下个滥捕大臣的名声,反正张寅已经进了京,皇上还怕他跑了吗?微臣明天见过他之后见机行事吧。”

正德点点头,说道:“爱卿办事朕放心,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

段飞返回家中,依然住在书房,他拿着张寅的拜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好像从那上边能看出什么道道来似的。

今天张寅离开段府后寻了个地方住下,然后便闭门不出,连郭勋那他都没去拜访,还真有个性呢,郭勋可是他的伯乐啊,难道这家伙这么快就打算另投段飞这座大山了,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另有打算呢?

段飞终于将张寅的拜帖放下了,他提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如今他用的已经是比较正宗的钢笔了,不过还是没有墨囊,只不过是沾水笔而已,不过比起鹅毛笔也算是一大进步啦。

清晨渐渐来临,段飞一夜未眠,正在花园中练拳的时候,江辉突然来报道:“大人,门房来报,山西太原卫指挥使张寅来了。”

段飞讶道:“他还来得真够快的啊,请他进来在花厅坐坐,我一会就去见他。”

这一会就是一个时辰,段飞慢慢悠悠地来到花厅,只见张寅正站在栏杆旁静静地赏花,段飞脚下微重,快到花厅前张寅才转过身来,看清来者是谁之后他向段飞大礼参拜道:“下官参见段大人,段大人风采如昔更见精神,真是可喜可贺啊!”

段飞双手将他扶起,认真看了他一眼,只见张寅看起来年纪在四十岁左右,比起状告他的薛良足足年轻了二十岁,这两人真的是自幼相识的‘总角之交’?

段飞收回目光,笑道:“张大人不必多礼,张大人同样是风采如昔,简直让本官忆起当年初见张大人的时候……”

两人寒暄了一下,双双坐定,张寅笑道:“段大人,这次太原总兵突然病疫,朝中对由何人接替似乎争议颇大,听说段大人在皇上面前为下官美言了几句,下官不胜感激,这是一点小小的意思,还请大人笑纳……”

张寅笑眯眯地递过一张信封,段飞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微笑道:“张大人,无功不受禄,本官在朝中替张大人说了两句好话,只不过是因为本官曾经见过张大人,对张大人印象不错,不希望太原总兵一职落到一个不认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的家伙手中而已,张大人可不要想歪了……”

第665章 问策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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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寅见段飞拒绝,他并不意外地笑道:“段大人误会了,下官此来并非为了太原总兵之位,那件事自有武定侯去操心,下官今天此来,是为了弥补两年前的遗憾……”

张寅道:“两年前下官在太原初见段大人的时候便深感大人非同一般,当时便想投靠大人,苦于却没有晋身之策,今日终于再见到大人,大人已经身披蟒袍身为伯爵了,下官后悔莫及,今日特意厚着脸皮前来拜访大人,希望能得到大人青睐,从此附大人尾翼,也好沾点大人的光彩,大人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办的,下官也定当遵行不悖!大人……”

这家伙还真够直接的,官场上遮遮掩掩那套他根本就没用,直接就表明了来意,段飞微笑起来,说道:“张大人客气了,据我所知,张大人与郭候爷关系相当默契啊,郭候爷在京城里也很说得上话的嘛。”

张寅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地说道:“郭勋?他也就比其他米虫候爷稍微好那么一点点罢了,继承祖荫才有如今局面,对朝廷对国家队百姓都毫无功绩可言,纯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段大人可就不一样了,段大人出身低微,能有今日地位完全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段大人屡立功勋,剿倭寇驱西番,平瑶乱,内施仁政外拓领土,乃是一位自太宗以来仅见的不世出奇才,能够投归大人门下乃下官之福气与荣耀啊,大人……”

张寅第三次将信封推了过来,段飞哈哈大笑道:“张大人可真会夸人,快把我夸成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神仙了,也罢,张大人如此有诚意地前来投奔,本官便不客气地笑纳了,张大人,本官手下不收庸碌之辈,你想受本官重用光靠送东西可不成,太原总兵总制除大同边军之外山西各地卫所,乃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你想接任这个职位,文才武略都要有一定实力才行,这两方面,你打算怎么证明给本官看呢?”

张寅微笑道:“下官不才,文才武略都还略有心得,下官见花厅之外有张刻着棋盘的石桌,不如下官与大人对弈一局围棋如何?”

自古以来有‘善战者擅弈’的说法,这个弈说的就是围棋,段飞穿越到大明之前对围棋的了解仅停留在基本规则方面,不过被靖江王用围棋虐过之后段飞又要陪夫人消磨时间,于是便好好钻研了一下,如今他的棋艺已经突飞猛进,早非当初吴下阿蒙了,听到张寅的建议,段飞笑道:“好呀,那我们便玩几手吧。”

段飞命江辉取来棋子,与张寅对坐在棋桌前,张寅让段飞持黑先行,段飞也不客气,两人你来我往地下起棋来。

下了十多手之后双方实力渐渐显露,段飞脸上笑容渐去,而张寅却还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段飞从他的开局布置发现张寅的棋艺还在苏蓉之上,靖江王早膛呼其后了。

段飞左支右拙地下到中盘,抓住张寅一次错手才搬回些局面,不过最后还是输了不少,他继续持黑再战,这一次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棋盘上,局面果然比上盘要好些,到最后跟张寅握手言和了。

棋面上是难分胜负,不过段飞知道张寅是留了手的,倘若再下一盘说不定张寅还会故意输掉,段飞推棋笑道:“张大人果然高才,本官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战场终究与棋盘不同,希望张大人今后任太原总兵的时候谨记这一点。”

张寅对段飞表现出来的棋艺也颇感惊讶,心中升起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听段飞的话,张寅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道:“段大人,下官通过大人的考验了?”

段飞点点头,说道:“嗯,本官听王佐回报后对张大人印象很好,今日亲自试探,张大人果然没有让本官失望,明日早朝的时候张大人不妨到午门前等候,本官会安排人带张大人进去,早朝的时候本官会想办法让皇上召见你,只要你在大殿上表现好一点,皇上对你感觉不错的话,本官再稍微进言,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张寅感激地说道:“一切都听凭大人安排,明日一早我下官便去午门前守候,大人,下官朝见圣上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段飞笑道:“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皇上是位开明的圣上,他不喜欢墨守成规,你只要在这方面注意一下就好。”

张寅道:“多谢大人指点,下官明白了。”

张寅见段飞端起了茶杯,正要抬起屁股告辞,却听段飞说道:“张大人,听说关外鞑靼如今有些不稳,年内有可能会大举南下劫掠,作为太原总兵,张大人对此有什么想法?大明如何才能永远消除来自北方的威胁呢?”

张寅一愣,以为段飞又在考他,不过看段飞的神色,却又不太像,他想了想,答道:“大人,要消除北方的威胁只怕非一代之功,毕竟如今鞑靼与瓦刺都还比较强大,而我大明的军队素质……说句实话,除了边军以及大人率领的锦衣卫,以及下官训练出来的太原卫之外,大明军队的素质根本无法与塞外各族的骑兵比拟,倘若大明没有长城和北京这种高墙大城阻隔,光是朵颜三卫便能长驱直下,从北打到南,是以要消除北方的威胁,唯有步步为营慢慢向北方拓展,最初目标应该是收复两套,大规模将中原百姓转移到西北边疆,稳固两套之后再继续扩张,将鞑靼、瓦刺等逼去更远的西方。”

张寅继续说道:“步步为营之策最稳妥,不过需要耗费数百年方才能够完成此伟业,此策的问题在于耗费巨大,而且需要数代人共同努力,朝中风向稍微有点变化便会前功尽弃,另一个办法就激进一些,耗费没那么大,也快得多,不过前提是要有一位或多位不世出之名将,在皇上完全信任且支持的情况下,率领数万精锐骑兵,带着必死之心,出关往西……”

段飞眼前恍若出现了汉朝霍去病与唐朝李靖的身影,他们正是不世出的名将,在皇帝的全力支持下,出关西去,分别将匈奴与突厥人赶到了中亚甚至更远的地方,留下了封狼居胥的传奇故事,现在大明面对鞑靼的威胁,眀武帝能与汉武帝媲美吗?大明的霍去病又在何处?

第666章 模范标兵

段飞继续向张寅询问北伐之策,张寅为了表现自己,向段飞详细解说自己设想的战略,虽然有纸上谈兵之嫌,不过段飞还是大有收获。

说着说着天色便黑了下来,段飞命人设宴招呼张寅,在席上两人谈得更是投机,未几段飞叹息道:“张大人果然奇才,倘若本官当年不急着回京,能与张大人多聊聊就好了,不过如今为时还不晚,山西自古民风彪悍,张大人两年内若能将山西的兵都训练得跟如今太原卫一般精锐,本官定会劝说皇上出兵收复两套,到时候本官定会力荐张大人出掌帅印,到时候张大人就可以一展抱负,有本官在京中全力支持,张大人只管全心全意在前方作战吧。”

张寅激动地道:“多谢大人栽培,倘若真有那一天,下官定不负大人厚望,下官所建功勋与荣耀当全属大人!”

段飞心情激荡地猛饮一杯,目光憧憬地说道:“本官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张寅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下官听说大人在山西泾水渡河一战中以少胜多,仅以三千金牛卫打得魔教数万大军溃不成军,其中火器威猛绝伦,这些火器已部分装备到边军,下官曾前往大同观摩,发现不论火枪还是手雷,都是近战利器,新佛郎机炮、新大将军炮又堪称远攻法宝,任何一支部队有此火器远近配合,都将徒增十倍战力,不知太原卫或者山西诸卫何时能够装配如此利器……”

段飞道:“你别着急,迟早都是要装备的,可惜火器尤其是火枪火炮制造工艺复杂,难以量产,否则边军早已装备齐全,不过……本官麾下聚集了许多能工巧匠,本官还从海外请来不少工匠,他们正在全力研究改进工艺加快生产速度的方法,两年之后应该能够满足最低供应需求,到时候就可以考虑收复河套了……”

张寅知道火器的厉害,见段飞如此说,他也只能咬牙忍住,却听段飞说道:“火器好造,良将难求,张大人,你手下可还有能征善战最重要是脑子灵活的将军?本官想安插几个人到边关锻炼一下,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

张寅眼光一闪,他当即说道:“有啊,下官当年修道时收有三个徒弟,他们颇擅机谋,大人若是需要,尽管拿去,下官身边还有其他人可堪使用,大人需要的话,下官这就将他们的名单写出来。”

段飞笑道:“名单不急着要,如今时间不早,张大人还要去郭候爷府上一趟吧?如此本官便不留客了,张大人……”

张寅急忙起身道:“段大人料事如神,下官果然还想去郭候爷府上一趟,就此告退……”

张寅走后黑暗中有人咳了一声走出来,段飞头也不回地说道:“李华,你觉得这个张寅怎么样?”

李华目光闪闪地说道:“我看不透他的底细,就此可以判断他就算不是李福达也是弥勒教中地位高崇的人,段大人,你为何不当场将他拿下?还许了那么多好事给他?”

段飞摸着酒杯,悠然说道:“别说你了,连我都看不透他,相较而言,在本官所见过的人中,唯有天下第一高手鬼影子杨剑与白莲教教主可以媲美,当今天下还有几个这样的高手?数来数去,也就是弥勒教主李福达了。”

李华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段大人还不下令将他拿下?就算他武功再高,今天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他还能逃掉。”

段飞回头瞥了李华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本官自有妙计,这个张寅本官还要再利用他一下,你可别坏了本官的大计。”

李华哼了一声,说道:“好吧,既然段大人这么有把握,那咱家只好就此回禀告皇上,段大人,告辞!”

李华大袖一挥,不经意中一点白光向段飞飞去,段飞一拱手,悄然将那白光拢入袖中,说道:“李公公请!本官不送了。”

李华走后段飞回到书房,确认无人窥伺之后他取出李华丢给他的纸团,展开看过之后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他双手一搓,将那纸团搓成了粉末,抬起头向窗外远处漆黑一片的天空望去……

从李华带来的消息可以看出正德开始对他有些不信任了,不过具体原因李华也不清楚,难道真的是日久生疏?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张锐,这个几乎已被段飞遗忘了的家伙,突然又出现在段飞脑海中,一定是他在捣鬼,难道……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段飞思前想后,突然发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很多事都露出了破绽,正德究竟是因为什么开始疑心他了呢?看来他得多留点心眼,未雨绸缪了。

大清早段飞来到午门前,张寅果然早已在此守候,段飞微微向他颔首,然后就进了午门,过了一会,一位金牛卫大汉将军走了出来,将张寅领了进去。

早朝前是大家聚在一起商讨国事的好时机,政见想同或相似的人都喜欢聚在一起,很容易看出谁最受欢迎,哪一方的势力大,想当初段飞第一次早朝的时候在金銮殿前所遭冷遇,如今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各部尚书挨个上前跟段飞打招呼,文武百官哪个不以能与段飞寒暄两句为荣?相对而言郭勋那边可就差远了,张寅一看眼前情况,立刻就做出了选择,他大步向段飞走去,段飞也第一时间见到了他,立刻招呼着,将张寅介绍给杨一清等人认识。

杨一清等立刻上下打量张寅,并且纷纷出言诘难起来。

张寅对这些诘难对答如流,连常年镇守边关的杨一清也难不倒他,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大家对张寅都刮目相看,这个花钱买来官位的家伙原来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啊……

正德临朝,大家依序而入,张寅就和段飞当年一样站在廊下等候。

没有等多久张寅便被传到了金銮殿上,张寅向正德磕头参拜,正德心中暗爽,他已从李华那里得知段飞确认张寅就是李福达的事,弥勒教乃是自大明建国以来便被视为朝廷大敌的存在,如今弥勒教的教主卑微地向自己磕头参拜,正德自然要暗中偷乐了。

就为了这种灵猫戏鼠的感觉,正德没有立刻下令抓捕张寅,他想知道段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想多玩一下。

正德令张寅平身,然后装模作样地开始让张寅开始当堂述职。

张寅开始讲述自己任太原卫指挥使以来所建功业,不说不知道,他还真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事,不仅将太原卫打造成了一个铁卫,在军营基础建设以及和周边群众的军民关系也搞得很好,铺路修桥什么的都没少干,从表面上,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模范党员嘛。

第667章 指点江山

张寅的述职大获成功,那些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在这些详实可信的证据面前也无话可说,张寅出任太原总兵一职再也没有什么障碍,不过得了段飞授意的杨一清愣是找了个诸事繁忙,交接繁琐的借口,生生将任命给挡了下来,不过这些借口至多也只能挡个三五天而已,张寅并没有因此而焦急失望。

散朝之后段飞命江辉把张寅叫到跟前,问他感想如何,张寅很洒脱地笑道:“杨大人对下官误会太大了,时间一长就好了,下官可不敢有丝毫怨怼之心。”

段飞摇头笑道:“你错了,杨一清对你感觉不错,但是你一开始便走错了一步,你不该走郭勋的路子,你若是一早便出自我的门下,以杨一清目前对我的态度,他也不会如此强行留难,你看吧,今天他就会派人来请我过府商讨你的事,我会说服他改变主意的,不过耽搁三两天已是定局,你在京城里好好呆着,可别惹出什么事来,我保你五日之内顺利拿到任命书返回太原。”

张寅感激地施礼道:“多谢大人提携,杨一清虽然位高权重,乃是三朝老臣,不过以大人如今的地位,应该他亲自到大人府上与大人商讨才对吧?这老头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

段飞笑道:“给老人家个面子嘛,只要他能配合,不要处处碍事,一切都好说,今日时辰还早,你若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跟本官到锦衣卫去,本官带你去看看火器工坊,给你试玩下火器,日后有了火器可别不会用啊。”

张寅大喜道:“如此甚好,我没什么事,对那些火器确是期盼久已……”

段飞将张寅带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直接把他带到了后边的研究所,张寅亲自测试过火枪与手雷的威力之后,对这两样东西赞不绝口,对锦衣卫正在研究的其他项目也很感兴趣,段飞便带着他转了一圈,只看得张寅两眼发亮,眼里贪婪之色几乎掩盖不住。

段飞对他许下不少永远也不可能兑现的承诺,然后又将他带回自己的书房,段飞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张寅道:“张大人,既然你如此喜爱火枪,本官便送你一只,小心保管勿要轻易示人,因为魔教对它可是垂涎已久了。”

张寅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盒子,感激道:“多谢大人厚赐。”

张寅急不可耐地把盒子打开,一把黑油油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手枪出现在他面前,张寅将手枪取出左看右看,鼻子里嗅到一股挺呛人的味道,他很快便发现味道来自于箱子里一瓶擦枪的油,段飞解释说一般的油不适合用于擦拭保护火枪,锦衣卫研究所研究出这种新式擦枪油,虽然味道怪了点,但是实战中却可以保护火枪,让它可以平白多发射近倍的次数,因此每一杆枪在使用中都要必备这种擦枪油。

张寅恍然地将火枪收好,段飞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大卷纸,摊开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幅地图。

张寅在帮助段飞摊开地图的过程中匆匆扫了一眼地图上的内容,结果他心中再次巨震,虽然地图的绘制方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他却敏锐的感觉到这种地图绘制方法比过去绘图全凭绘者习惯的方法要先进许多,哪怕普通人拿到这地图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种地图的绘制方法简直就是宝贝啊。

地图上标注的地名也让张寅心神巨震,他看到了瀚海,看到了肯特汗山,看到了金山山脉,看到了不里牙惕,这都是鞑靼乃至瓦刺控制的地方,他当年年轻的时候曾经到塞外行旅增长见识,对塞外山川了解比一般人要明晰得多,一看地图绘制的精准情况,张寅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段大人真的是目光远大心怀天下啊!

段飞用镇纸等物将地图压平四角,招张寅到身边,笑道:“昨天听你指点江山,本官深受启发,可惜昨天没有地图,本官听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其实是专门找你来,让你再详细给本官说一遍的,收复河套该怎么做,收复河套之后又该如何?”

张寅看着眼前地图,再回头看看其他堆在书架上的地图,他啧啧惊叹道:“大人,锦衣卫已用这种新式绘图办法将全大明的国土都绘制下来了吗?”

段飞笑道:“历经数年努力,总算大功告成,则东西只有一份,暂时还没有复制出副本发布下去,所以也没办法送你一份。”

张寅回过头,笑道:“段大人可真是苦心孤诣啊,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光是这地图的绘制方法已弥足珍贵,何况还绘出了全天下的地图,段大人此举影响深远,实在是功在社稷啊!”

张寅也不废话,他感叹了一句后立刻指着黄河的几字弯,说道:“自古以来有民谚言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套地区是指黄河“几”字弯和其周边流域,河套是中国古代漠南军事要地。黄河经此成一大弯曲,秦、汉称河南地;自明筑榆林长城后,始称河套。

河套地区自古为多民族居住地。战国属赵。秦属九原、北地等郡。汉属朔方、五原、西河等郡。西晋为羌胡地。东晋时匈奴据此建国,号夏。唐属关内道。北宋大部为西夏的河南地。明初属陕西布政使司,后为鞑靼所据。

河套西、北、东三面环以黄河。阴山横亘黄河之北,其沟谷多为古代大漠南北之重要通道。贺兰山耸峙于黄河之西,芦芽山屏障于黄河之东,南邻陕北高原。依山阻河,形势险要。套里为鄂尔多斯高原,地表呈波状起伏,中部高,四周低。境内之黄河,水流平稳,两岸土地肥沃,可耕可牧,史有“黄河百害,惟富一套”之说。

河套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原地区的势力但凡丢了河套,将受到北方游牧民族不断的骚扰,占据了河套,中原地区便能得到安定与发展的契机,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留下了许多大名鼎鼎的名字……

赵武灵王、蒙恬、卫青、霍去病、李靖……除了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之外,更多的人在这片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为的就是保家卫国,现在大明已有中兴之相,为防鞑靼不时来侵,恢复河套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第668章 逆天杀机

段飞让张寅回去静候消息,隔天早朝结束之后他来到豹房,向正德禀报道:“皇上,这个张寅委实是个人才啊,他对微臣讲解的复套之策真是字字珠玑啊,微臣待他离去后再苦思了半晚,依然想不出更好的计策,此人不能为大明所用实在可惜。”

正德正在用羽箭投壶玩儿,他听到段飞的话后斜瞥了他一眼,说道:“就因为他是个人才,而且不能为朕所用,朕才要你立刻将他拿下再说,你从前捉拿魔教叛党时手脚都挺麻利的,直接抓人割掉手筋脚筋,这一回怎么就拖拖拉拉的了?”

段飞笑道:“皇上,如今不同往日,这个张寅已经是瓮中之鳖,根本不可能逃掉,微臣还巴不得他多招来点部属,好让微臣一网打尽呢,微臣如今不仅要抓他一人,还要将弥勒教一网打尽,好叫大明今后数十年不再有弥勒之乱,因此微臣需要好好布局,这才耽误了些时间,皇上请放心,如今微臣已经布置好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张寅立刻变会成为阶下之囚。”

正德道:“那就动手抓人吧。”

段飞嘿嘿干笑了一下,说道:“皇上,张寅不过是一个待斩的死囚,他为了在微臣面前好好表现,因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微臣还想再从他身上多挖点东西哩,再说在京城动手抓他未免惊动太大,被人知道还误以为咱们胡乱抓人,皇上,不如您后天安排秋狩,以亲自考较张寅弓马实力为名招他同去,微臣在秋狩场悄悄布置人手将他抓起来,对外就说他实力不济,叫老虎给吃了,嘿嘿,如此一来微臣就有更充裕的时间抓捕弥勒教的其他人,皇上,不知微臣如此安排可否妥当?”

正德哧地将长箭投入了箭壶中,笑道:“此事朕既已交付给你,便懒得再过问,段爱卿你办事朕是绝对放心的,就这么安排吧,张锐,安排后天秋狩吧,段爱卿,张寅那边你去知会一声好了。”

段飞道:“微臣遵旨……皇上,微臣还有许多问题要向张寅请教,微臣先告退了……”

正德挥挥手,段飞向张锐瞥了一眼,退了出去,张锐招来个小黄门,低声安排秋狩的事,等有人在花园门口向他打了个招呼,张锐才挥退了小黄门,等花园中只剩下正德和他了,张锐才低声说道:“皇上,段飞与那弥勒教教主感情可真好啊,皇上都下令抓人了,他还推三阻四,莫非他真有谋逆之心?”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乱猜了,段飞不是说了吗?后天就动手抓人,这个张寅果然有些才能,段卿想从他身上压榨点东西也是正常,换做朕说不定还要拖久些呢。”

张锐继续攻讦道:“皇上宽厚仁德,段飞可未必是这么想的,他说安排在后日秋狩时抓捕张寅,请皇上恕老奴胡乱揣测,皇上可还记得玄武门之变么?”

正德脸色微微一变,当年唐高祖李渊离京祭天的时候,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兵变,将自己两个兄长杀了,还软禁了李渊迫他传位,张锐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他到底在想什么?暗示段飞想造反吗?

“皇上……”张锐见正德黑着脸正在沉思,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了点子上,他心中暗暗得意,刚出声想再补两句,只听正德断喝道:“够了,你毫无证据却一再胡乱污蔑段卿,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正德一脚把箭壶踢飞了,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张锐碎步跟在背后,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事实上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

段飞继续接连两天将张寅招到府上请教,就差没有秉烛夜话抵足而眠了,他将正德秋狩的消息告诉了张寅,同时让他好好准备一下,秋狩的时候给正德留下个好印象,对日后升迁自有好处,张寅感激不尽,自是倾囊相授。

兵书战策段飞从王守仁那里继承了不少,不过战阵经验不足,很多东西无法学以致用,张寅这方面经验却丰富得很,正好弥补段飞的缺陷,关于这些经验是怎么来的,段飞没有过问,张寅被眼前利益迷了心窍,也丝毫未觉。

终于到了秋狩之日,段飞预先安排人手到狩猎场布置陷阱,随后他大清早便来到永定门前,静静等候正德大驾,辰时正过一刻的时候,正德龙驾终于出了永定门,张寅却还未见踪影,段飞皱起眉头,正要派人去查的时候,突见张寅一身软甲策马绕城而至,段飞这才放下心来,瞥了张寅一眼便上前向正德大礼参见。

正德坐在车里没有露面,他只在车内嘶哑地说道:“诸卿平身,起驾吧。”

正德的话基本上没有人听到,不过就在张锐尖着嗓子叫道:“起驾……”的时候,段飞背上寒毛却突地竖了起来,心中掠过一股寒流,车中的正德是假货!

正德若是担心安全,用替身顶替之前至少应该跟段飞说一声啊,现在直接用替身代替,这代表了什么?段飞突然觉得身边危机四伏,大热天里竟然感觉有点冷。

龙驾起行,段飞茫然策马跟在车后,突然一骑赶上来到他身边,郭勋用肩膀撞了段飞一下,酸溜溜地说道:“段大人,今日怎么与张大人如此疏远呢?看段大人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有什么变故?”

段飞心中一惊,如今张寅还未进入埋伏圈,莫要让他看出破绽半路跑了,段飞来不及跟郭勋寒暄,他回头向张寅叫道:“张大人……张大人!”

张寅本来低头策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听到段飞的喊声,大家都向他望去,张寅还懵然不知,直到一个候府下人推了他一下,他才抬头向段飞答应了一声。

段飞见此情况心中起疑,他停下马,静静等着张寅过来,张寅今日神情明显异于往日,见段飞在等他,竟然缩起了脖子,慢慢腾腾地挨到段飞面前,段飞等他来到面前,不用问,答案已经相当明显,这个张寅竟然也是假货!

段飞心中升腾起被愚弄的怒火,他运功收摄声线,对面前的假张寅冷喝道:“你是什么人,李福达哪里去了?”

假张寅心中本来便很害怕,被段飞震慑得心神更乱,他结结巴巴地答道:“李……我……李福达……凌晨的时候……已经走了……”

段飞真想拔出龙牙刃一刀把眼前的假张寅一刀劈成两段,不过他心中电闪转过数个念头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他低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个家伙拿下,抓回诏狱好好审问,华明、王佐,跟我来!”

张寅被金牛卫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他带来的那些家丁仆从一个也没跑掉,金牛卫动作迅速,除了有限数人外没有人看到张寅被抓的情况,只见段飞快马赶到正德的龙驾旁,向正德禀道:“皇上,微臣突然接到一个紧急情报,需得立刻前往处理,微臣暂且告退……”

没等车里的假正德回话,段飞已策马转身向永定门奔去,张锐在背后大声叫道:“段大人慢走……”声线中掩饰不住地透出一股得意来。

段飞心中一寒,难道是张锐将自己要趁秋狩的时候抓捕张寅的消息透露给张寅的?这个家伙明知张寅的身份,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这是正德的授意?不可能的,正德怎么可能放走弥勒教教主李福达?除非……

段飞飞马驰入永定门的时候,一身金甲威风凛凛,旁人羡慕的时候,却不知道段飞如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段飞飞马来到张寅借宿的宾来客栈,金牛卫立刻封锁了客栈,一轮搜过之后,丝毫未见张寅踪影,倒是搜到一封张寅留下的手书,递到了段飞面前。

“多谢段大人厚爱放归,弥勒教教主李福达顿首……”

光是信封上的字迹,便足以让段飞万劫不复,段飞当机立断双手一拍,那封手书顿时化作细细的粉末,段飞对身边金牛卫喝道:“这是李福达的诡计,你们决不可将见到的任何事传将出去。”

四周金牛卫纷纷点头,华明低声道:“大人,他们都是卑职的亲信,他们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今日的事实在诡异,似乎有人在暗中图谋大人,大人,如今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传令封锁城门大搜京师?”

段飞摇头道:“张寅早走了,以他的本事,如今哪里还追得回来,突然封锁城门也极不妥,徒然落人口实而已,可恨……倘若不是想多从张寅身上挖点东西,也不会被人趁机陷害,好在发现得早,否则那封信若是落到皇上眼里,本官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华明倒吸一口冷气,说道:“究竟是谁,竟然下此毒手!难道是张锐?”

段飞还没答话,客栈外已传来阴森森的声音道:“咱家奉旨前来搜查弥勒教教主寄宿的客栈,你们谁敢阻拦杀无赦!让开!”

听那声音,正是张锐的死党,司礼监二号人物大太监寇昂!

PS:抱歉今天只有一章,明天定会补上!

第669章 绝处逢春

听到寇昂的声音,段飞顿时明白过来,暗中捣鬼放跑了张寅的必然是张锐无疑,既然寇昂现在才出现,似乎还有一线生机……

守在外边的金牛卫与寇昂争执起来,段飞断然低喝道:“你们再搜一遍,发现任何不妥的东西都立刻销毁,我去对付这个该死的太监!”

段飞说完便向外走去,大声喝道:“本官正在查案,是谁在外边喧闹?”

段飞迎面见到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太监正在客栈大厅里,手上高举圣旨,金牛卫不放他进来,他倒也不敢硬闯,双方正在僵持,段飞看到寇昂之后微笑起来,说道:“原来是寇公公,难怪声线如此洪亮,寇公公,本官正在此地办案,寇公公怎么也来了?还带来了圣旨!”

寇昂本该先到一步拿到段飞‘勾结’李福达的证据,不想因故延误,现在看到段飞从里面走出来,他顿时急了,他高举圣旨大喝道:“段飞勾结魔教图谋不轨,咱家奉旨前来捉拿,来人啊,将段飞拿下!”

锦衣卫群情耸动起来,脚下却丝毫未动,段飞脸色也变了,他冷笑道:“寇公公,要拿下本官很容易,请你将圣旨出示,否则便是假传圣旨,本官倒要抓你到皇上面前问罪!”

寇昂只是一时情急,他哪有抓段飞的圣旨啊,他给段飞反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展开圣旨喝道:“段飞,咱家奉旨搜查宾来客栈,你最好乖乖让路,否则便是抗旨不遵,杀无赦!圣旨在此,你可要亲眼看看?”

段飞大笑道:“搜查客栈的圣旨我看他作甚?我要看的是刚才寇公公所宣称的,抓捕我段飞的圣旨,既然公公拿不出来,那本官便让你又如何?”

段飞喝道:“大伙儿让开,让寇公公进去吧。”

锦衣卫让开了,寇昂虽然明知已无希望,但还是在狠狠地瞪了段飞一眼之后带着人大步向客栈内走去。

华明和王佐等带着几个人刚好从客栈里走出来,他们与寇昂擦肩而过,向段飞禀道:“大人,卑职无能,未能找到任何有关魔教的线索。”

段飞叹道:“李福达果然有点本事,不愧是多次逃出朝廷之手的弥勒教教主,我们来迟一步自然找不到任何线索,王佐,本官要赶回锦衣卫主持大局,你留在这里陪同寇公公搜查客栈,每一位公公身边都要安排至少一个弟兄辅佐,有任何发现都要第一时间派人向本官禀报,明白了吗?”

王佐大声答应着,段飞转身大喝道:“来人,将宾来客栈的所有人等都押回锦衣卫!”

“慢着!”寇昂回过头来,喝道:“段大人,咱家奉旨搜查宾来客栈,客栈中所有人从上至下都该由咱家来盘问,锦衣卫不可过问!”

段飞回转身摇头道:“寇公公,这可不行,本官也是奉旨查案,怎能不管不问?看来只好折中一下,本官安排个人与寇公公一起审问这些人了,陆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陆炳最近两年深受段飞重用,随时带在身边,一路上帮段飞破了不少案子,经过两年锻炼,他如今已沉稳老练许多,又在嘴上留了撮胡子,听到段飞呼唤,他挺身而出,昂然向段飞抱拳领命,任谁也没瞧出来,这小子今年还没满十八呢。

段飞同样是有皇命在身,寇昂对他的安排没有办法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段飞安排好一切之后扬长而去。

因为寇昂来迟一步,段飞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不过段飞心中可是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他回锦衣卫的路上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扭转形势挽回大局?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张寅……也就是李福达的本尊抓回来,然而李福达已经预先逃了,想要抓住这个逃跑高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刚才他已经看到竺羽和岳玉麒他们留下的暗号,连暗中盯梢的他们都没能发现张寅的金蝉脱壳之计,从京城到山西长路漫漫,要找一个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啊。

就在段飞苦思无解的时候,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然出现在眼前,段飞神色严峻地下马快步向锦衣卫大堂走去,吩咐道:“华明,派人去请阮先生、谢先生以及在家的各部副部长以上头领们到大堂聚会商讨紧急应对事宜。”

话说完了却没听华明答应,段飞脚下微顿,转身向华明望去,只见华明面露诧色地看着前方,段飞回头一看,顿时也惊讶起来,只见刚才被他点到名的阮相眀、谢志钧正在前方带着许多人微笑迎上前来。

段飞讶道:“阮先生,谢先生,你们怎么会未卜先知地……”

阮相眀微微一笑,向段飞一揖道:“大人,卑职虽然自号半日仙,却没什么法力,看相算卦都是靠这张嘴和这双眼睛,怎可能未卜先知?”

段飞没空跟他们啰嗦,挥挥手道:“不管你能否未卜先知,眼下出了件大事,张寅逃了,本官正要找齐你们商讨应对之策呢,大家一起到大堂去吧。”

阮相眀和谢志钧却没有动作,谢志钧微笑道:“大人且慢,看到大人遇此大事而镇定如常,我与阮先生都很钦佩,大人不必着急,请看这位是谁?”

谢志钧与阮相眀同时向一侧错步让开,露出被他们挡着的一个人来,此人全身绵软耷拉着脑袋,全凭旁边两个锦衣卫扛住了肩膀扶站在那里,见段飞目光望了过来,阮相眀将那人的脑袋稍稍抬起扶正,只见那人面如金纸,唇色苍白,虽然面容相当陌生,但是看到他五官的大致轮廓,段飞还是惊喜地大步跨前,来到那人面前,双手捧着那人的脸用力揉捏了几下,粉末状的东西簌簌落下,现出另外一张脸来。

看着那张脸,段飞差点要仰天长啸,虽然此人神色委顿昏迷不醒,看起来老了足足十岁,但是段飞还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他正是金蝉脱壳逃之夭夭的张寅,也就是弥勒教主李福达的真身!

第670章 异想天开

阮相眀和谢志钧对望了一眼,谢志钧笑道:“大人,这件事卑职等不敢居功,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等候大人佳音的时候,下面突然有人来报说张寅昏迷着出现在大人的书房外,我们闻讯后非常惊讶,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张寅应该出现在郊外皇家猎场而不是这里,将人提来一看,虽然此人面目全非,不过阮先生还是一眼看出,此人正是易容了的张寅,我们草草商议了一下,正要派人前往猎场向大人回报,结果大人已经回来了,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段飞欣然道:“不管是怎么回事,终究都是好事,张寅既然没有逃掉,那么情况便大为不同,二位军师请随本官前往大堂,本官有要事相商!”

段飞喝令将张寅挑断手脚经脉由华明亲自带人看押,已经到手的鸭子,可别让它再飞走了,然后段飞和阮相眀、谢志钧单独来到大堂,将刚才事情跌宕起伏的经过向他们详述了一遍。

阮相眀和谢志钧听完之后神色都颇为沉重,他们的判断与段飞相当一致,正德开始怀疑段飞,张锐在背后捣鬼,幸好寇昂迟到一步,张寅又莫名其妙晕倒在锦衣卫里,否则段飞这回真的要万劫不复。

虽然事情大有转机,不过阮相眀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大人,既然你已多次看出端倪,你何不与我等商量一下?”

段飞苦笑道:“近几日忙着设计对付张寅,二位忙得团团转,本官自己疑神疑鬼的事,实在不敢再烦劳二位,段飞知错了,好在张寅还在我们手里,此事自然可以安然度过,不过本官实在不希望再被张锐暗算,这个仇不可不报,二位好好想一下,该如何利用此事反击张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才好呢?”

阮相眀和谢志钧思索起来,段飞静静地等候着,阮相眀首先说道:“大人,你原定的计划若不想修改的话,必须严格控制消息,否则抓捕张寅的消息一走漏,这戏法就变不成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本官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好在事先有所准备,加上张寅是孤身一人逃走的,消息应该还能封锁住一两天,江辉,传令协同五城兵马司严查进出城的人,就说山西再次爆发痘疮,有路引的人可向南向北离开,唯独不许西去,并传令沿途锦衣卫,严防有人将消息传往山西,争取个一两天的时间,事情就好办了。”

江辉听命传令而去,阮相眀微笑道:“大人又打算冒险了,既然大人胸有成竹,既定计划就不要改了,至于张锐嘛……虽然他这两年隐忍不发,让我等未能抓住他什么痛脚,不过如今他已经出手,况且还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正是大人对付他的好机会,张锐比大人更接近皇上,可以就近献上谗言,不过这一次就让他因谗言而落得不是,大人疏离皇上,反显忠勇刻苦,大人无需急着向皇上解释什么,直接开审张寅吧,外面有我等替大人撑着,等大人审完张寅,目标达成再入宫面圣覆命好了。”

段飞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他笑道:“多谢阮先生指点,那就让张锐多进点谗言吧。”

段飞与阮相眀、谢志钧在细节上又商议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来到诏狱之中,命人将张寅提出来。

张寅依然昏迷不醒,手脚上包缠着染血的纱布,情景凄凉,想起这几天张寅指点江山时的激扬潇洒,段飞不禁暗叹一声,张寅确实是个人才,可惜他野心太大,身为弥勒教教主,没有可能为朝廷所用,段飞也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控制住他,这样的人抓住之后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张寅是个聪明人,希望他会选择一个对他最为有利的死法。

段飞问道:“华明,检查过了没有?张寅为何昏迷不醒?”

华明答道:“大人,我检查过了,张寅浑身经脉寸寸断裂,就算我们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几天,他昏迷着倒是可以减少点痛苦多活几天,从他经脉的情况看,震断他经脉的,是一种阴邪的内力,让他昏迷不醒的似乎是七日醉。”

“哦?”段飞诧异地伸手按在张寅胸口,输了点内力过去,立刻感觉到了华明所说的情况,段飞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是谁下的手了,取七日醉的解药给他服下吧。”

华明手里早已备好了七日醉解药,给张寅嗅了嗅,张寅打了个喷嚏,渐渐醒转,过了一会他才猛地睁开眼睛,挺身坐了起来。

“张大人,咱们又见面了。”段飞坐在张寅面前淡淡地说道。

张寅在这短短的一瞬已经查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眼神依旧明亮地向段飞望去,说道:“段大人果然好手段,想必段大人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李某输得不冤,栽在段大人手里,总比栽在一个庸碌之辈手中要好万倍!”

段飞冷笑道:“你不否认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姓张的吗?”

张寅望着段飞手边案上摆着的一叠资料,说道:“李某曾多次被官府捉住,画影图形到处都是,认得的人也不少,段大人既然已经确认我的身份,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段大人抓住了我,打算如何用我来升官发财呢?”

段飞道:“本官倒是不明白了,既然你明白认得你这张脸的人不少,为何依旧以真面目示人,直到要逃走的时候才用上了假面目呢?”

张寅——李福达洒然笑道:“这一点段大人想必就不了解了,李某宣扬的道法中就有一个真字,真情真性真面目,段大人若是对弥勒教道法同样有心了解的话,李某倒是可以专门对段大人详细讲解一下。”

段飞冷笑道:“你的道法我确实不太了解,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另一个说法,你每次被抓又逃掉,然后潜回原处,自诩说有天神保佑,刀兵不伤金刚不坏,又骗得许多信徒,事实上每次被捉的都是你的替身,他乖乖受缚,没人会伤害他,你则事后暗暗将他解救出去,本官没说错吧?”

李福达自矜地一笑,说道:“李某如今已落入大人之手,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李某还有辩解余地吗?大人,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真正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你想知道什么就开门见山的问吧。”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李福达,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本官真的深深惋惜,你误入歧途,否则定会成为一个经天纬地的将才。”

李福达笑道:“本尊也深有同感,倘若本尊能夺得天下,段大人定会被本尊委以重任,我与你君臣同心,定能尽展心中抱负,鞑靼算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放在我眼里。”

段飞冷笑道:“你别痴人说梦了,按照你的计划,至少也要几十年才能消灭鞑靼与瓦刺,本官或许还可以等到那一天,你已经六十开外,就算没有被人震断全身经脉,又还能活上几年?”

李福达神色自若地看着段飞,说道:“段大人,我真羡慕你啊,年纪轻轻手握大权,身边红颜知己那么多,竟然连天门与白莲教的女人都联袂出动为大人卖命,本尊虽然贵为弥勒教教主,也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虽然身边的人都是亲信,但是听到李福达的话段飞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他清咳一声,说道:“李福达,你不要故左而言他,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若是愿意跟本官合作,本官便给你条光明大道,让你去弥勒面前证道,你的三个儿子或许还有活路,你那苦心孤诣训练出来的十多万大军还可以为国效命,否则你便会尝到生不如死的酷刑,你三个儿子也会跟着你吃苦,李家至此而绝,还有许多人要陪你送命,你既然这么看好本官,何不借本官之手,以另外一个方式,完成你心中的伟业呢?”

李福达望着段飞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欢畅,笑得前俯后仰,华明正要喝令住口,段飞却实现摆手制止,只见李福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了足足半刻钟,笑声才渐渐歇止。

李福达猛一摆头,又恢复了清冷的神情,他望着段飞,淡然说道:“段大人所图谋的竟然是那十五万大军,本尊乃是弥勒教的教主,弥勒教做的是造反的事,段大人居然想招安我的手下,让我帮你成就你的宏图伟业,段大人,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段飞无视李福达的讥讽,他肃然道:“本官见你还有几分民族气节,这才好言相劝,你已死到临头,见了棺材还不肯为自己儿孙后代好好想想吗?本官已布下天罗地网,太原卫周围也已布下十余万大军,你那些人虽然精锐,但是群龙无首被分割包围之下,他们能有何作为?李福达,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想玉石俱焚还是与本官合作,共同实现华夏民族强大的梦想?”

PS:说补就补,虽然迟了点,请大家笑纳,嘿嘿……

第671章 示敌以弱

寂静,诏狱中一片寂静,李福达与段飞对视了好一阵,李福达终于收回目光,故作淡然地说道:“别说那么多大道理,我若是帮了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段飞心中有了些底儿,他笃定地说道:“最大的实质好处无非就是让你三个儿子活下去,为你李家传宗接代,其他的好处嘛,十年之后我会想办法为你正名,至少在野史方面,你的名字会比现在要响亮得多。”

李福达摇头道:“这还远远不够,况且段大人你又如何能够让我相信,在我将弥勒教的一切都交给你之后,你会遵守你的承诺呢?”

段飞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只要本官力所能及的,本官都可以帮你办到,至于信任与否,你该能自己判断,本官可是那种言出不行之人么?”

李福达垂下头,段飞知道他在内心交战,也不去干扰他,只是密切关注着李福达的神态,在他身躯微微颤抖,脑门大动脉波动渐渐大起来的时候,段飞突然说道:“李福达,你是山西崞县人吧,在山西崞县你早已是臭名昭著,你本该与崞县再无任何联系才对,不过本官派人调查你的时候,发现你的小儿子刚好派了两个手下到山西崞县,本官的属下便跟了去,你猜发现了什么?好大一窝子姓李的人啊,什么李同、李杰、李超、李白……”

李福达浑身猛地一震,他抬起头来,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神态,他嘶声对段飞道:“段大人果然好手段,连李某的根都寻到了,大礼这个小畜生,我早叮嘱过没有必要绝不能与家里联络,他就是不听,唉……”

段飞微笑道:“这便是天意,李福达,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福达黯然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人赢了,只要大人不断我后裔,我什么都答应你。”

段飞欣然笑道:“这才是聪明人的举措,你放心,你的子孙们我会好好照顾好,教他们忠君爱国,绝不会再重蹈你的覆辙,现在,你先帮我写一封给张锐的信,多谢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帮忙,尤其要感激他昨晚及时通知你逃跑的事,注意笔迹别弄错了,本官有很多你的笔迹可以对照呢。”

李福达叹道:“大人原来早已知道是张锐派人来向我示警的,我至今还拿不准呢,信我倒是愿写,可我的手脚经脉已断,如何写得出字来啊。”

段飞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写不了字呢?咱们锦衣卫的刀法是很巧妙的,你的经络将断未断,做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逃跑是万万不能了,总不能让锦衣卫的大爷伺候你这个死囚吃喝拉撒吧?”

张寅这才明白过来,他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他苦笑着抬起手,说道:“请大人取纸笔来,既然大人要我攀诬张锐,正好我对张锐颇有研究,我便尽力助大人一臂之力,以求全功吧。”

段飞欣然道:“如此最好,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来人,笔墨伺候!再取壶好酒来。”

笔墨还有桌子都取了来,李福达沉吟了一下,开始提笔书写,怎么攀诬张锐无需段飞教他,这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不一会便写成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段飞看过之后差点击节叫好,李福达在平平无奇的信封上写下张公亲启后生顿首的字样,一封攀诬张锐的信就写好了。

段飞检查了好一阵,又让阮相眀帮忙审核,都没有发现问题,段飞便将信封起收好了,然后对李福达道:“要骗过其他人不难,想瞒过你三个儿子只怕不容易,还需麻烦你写封家书给他们吧。”

李福达心意已决,再无犹豫,他迅速写了封家书,说明自己的情况,要三个儿子配合段飞,接收那十五万弥勒教弟子,信送到的时候他的三个儿子估计已在狱中,有了这封信,还有崞县那帮孩子,要收服他们应该不难。

除此之外李福达还痛快地交待了弥勒教的组织结构和联系方法,彻底将弥勒教的家业拱手送到段飞面前,弥勒教信徒众多,捐献也很慷慨,段飞因此还意外收获了笔不小的财富。

就在段飞快意地接收弥勒教财产时,留在前边应付的谢志钧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大人,皇上下了圣旨,传大人入豹房晋见,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卑职已经挡了好几批前来探听消息和召见大人的小黄门,这一次卑职可挡不住了。”

段飞欣然道:“差不多了,辛苦谢先生了,华明,给李福达换身装束,等本官接旨后一块入豹房晋见皇上。”

前来传旨的竟然是张锐,他念完旨意之后阴测测地对段飞道:“段大人,听说张寅跑了,段大人怎么办事的,皇上可等急了,快和咱家一块入宫面圣吧。”

段飞面色冷峻地对张锐说道:“张公公,本官替皇上办事向来小心谨慎,这一次也不例外,本已布下天罗地网擒捉张寅,却不知他从何得到消息竟然预先跑了,这件事本官一定会追查到底,绝不会放过那个走漏了消息的幕后主使!”

张锐神色丝毫不变,他冷声道:“段大人你莫非怀疑是咱家派人通知了张寅?没有证据的事情段大人可莫要胡说,小心我在皇上面前告你个诽谤之罪!”

段飞冷笑道:“鸡吃萤火虫心知肚明,谁做的自己清楚,本官懒得与你啰嗦,咱们到皇上面前讲理去。”

张锐冷笑一声,转身先行,段飞带着一批神色沉重的锦衣卫紧随其后,张锐偶尔回头张望,看到的是茫然失神的段飞,以及紧张焦虑的华明,张锐心中得意之极,虽然寇昂没有拿回最紧要的‘证据’,不过张寅跑了,这是段飞无法避免的问题,加上自己在正德耳畔吹了不少风,这一次就算整不倒段飞,段飞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一路无话,段飞和张锐一前一后进了豹房,段飞明显感觉到豹房警戒森严,许多犹若实质的目光在暗中盯着他,段飞心中一酸,自己辛辛苦苦殚精竭虑为国效力,为了他正德卖命几次出生入死,正德竟然如此对他,真是让人心凉啊。

第672章 欲加之罪

段飞心有所想,脸上不禁露出凄苦神色,给张锐看在眼里更是暗暗欢喜,他们打听到正德在摘星楼上弹琴,便向摘星楼赶去,远远地只听到琴声传来,段飞虽然不知正德弹的是什么曲子,但是听那琴声枯涩无力,就如一只孤雁在凄声呼唤,寻寻觅觅找不到同伴,听到此曲,段飞心中稍安,正德只是听了谗言怀疑他的忠诚罢了,看来事情还有可为,他不能轻易放弃啊。

张锐和段飞等正德一曲奏完才先后向正德大礼参拜,正德似乎没有招呼他们上楼的意思,四周遍布护驾高手,只要正德一声令下,段飞绝对逃不出去。

正德淡然道:“段爱卿,朕听说张寅逃了?你这事究竟是怎么办的?你可是再三承诺过,绝不会让张寅逃掉的。”

段飞肃然答道:“皇上,微臣已设下天罗地网准备擒贼,却没有想到昨晚有人偷偷给张寅传信,张寅得了消息后这才逃的,请皇上明鉴,张寅虽然暂时逃走了,但是微臣设下的罗网已然发动,张寅迟早还会落网,太原卫那边微臣也有万全之策,请皇上放心,微臣定能……”

“够了!”张锐大喝一声,打断了段飞的话,他向正德躬身道:“皇上,段飞他屡屡拖延,导致张寅逃之夭夭,如今他还在空口推脱,皇上,张寅分明就是段飞故意放走的,老奴这里有证据可以证明此点,请皇上明察!”

正德喝道:“段飞,张锐告你放走了张寅,证据就在你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段飞神色自若地答道:“皇上,张公公指认微臣放走了张寅,微臣倒要看看张公公拿到了什么证据,然后才好回答皇上的问题。”

正德道:“那你就看清楚了再说吧。”

段飞从张锐手里接过所谓的证据,拿起来一瞧,赫然又是一份张寅给他的感谢信,段飞没看里面的内容便大笑起来,张锐心虚地喝道:“段飞,你见了证据为何发笑?莫非吓得神经了么?”

段飞朗声道:“皇上,这封信不用看便可确定是伪造的,倘若微臣要放走张寅,在昨天他离开微臣府邸之前便可以和他说得清楚明白,他要感谢当场就感谢完了,何苦还要恩将仇报写封什么感谢信,而且还那么凑巧地落入了张公公手里,张公公,敢问此信从何得来?只怕张公公你也受了奸人蒙蔽,或者……这封信就是张公公找人写的?”

“放肆!”张锐怒喝一声,转身向正德道:“皇上,段飞无言以对已开始胡乱攀诬,请皇上下旨将他押入天牢问罪!”

段飞道:“皇上,微臣手里有许多张寅手书及画押可供查证,皇上不妨找个分辨字迹的专家前来分辨一下,看微臣手上这封信究竟是不是张寅的真迹,倘若光凭这一封假信便要问微臣的罪,微臣死也不瞑目啊皇上。”

正德皱了皱眉,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各执一词的场面,段飞和张锐都是他最亲信的臣子,现在很明显有人背叛了他的信任,不论那人是谁,正德都很不愿意见到这一幕,不过他也想弄清楚究竟是谁背叛了他,于是他喝道:“来人,去请杨一清、唐寅、文徵明三人一起前来查验此信真伪。”

张锐忙道:“皇上,唐寅和文徵明就是段飞一党,杨一清这两年跟段飞也眉来眼去,皇上让他们三人来验信,只怕他们不能保证公允啊。”

正德哼了一声,反问道:“那你说该找谁来验信呢?”

张锐提了两个人名,段飞也提出了异议,正德一阵不耐,喝道:“将他们都招来,朕倒要瞧瞧,谁敢在朕面前徇私舞弊隐瞒真相!”

小黄门得令急忙跑走几个,事情不能就这么僵持着,段飞微微一笑,上前仰头道:“皇上,微臣有个办法,不用找人验信也能证明这信是假的,皇上可要微臣一试?”

正德见段飞一副从容的神情,心中也将信将疑起来,说道:“段飞,你要如何试出真假?”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问张公公几个问题真假自然就清楚了,张公公,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封信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张锐见情况有些不妙,他颇有些后悔不该想尽全功,愣是造出封假信来坑害段飞,否则光凭张寅跑了这一件事,段飞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现在倒是留了个尾巴,被段飞抓住了。

心中暗暗后悔,张锐嘴里却冷笑道:“段飞,你还想狡辩,这封信就是你锦衣卫亲信随从邱凡春投诚上缴给咱家的,你可要与邱凡春对质呢?邱凡春,你出来给皇上说说,这信是怎么来的?”

在段飞的注视下,他的亲信随从之一的邱凡春畏畏缩缩地从张锐背后走了出来,在段飞的注视下,他垂头低声道:“大……大人,是你……叫我去给张寅送口信,叫他赶紧离开,然后张寅写了封信要我转交给大人,我……我……”

段飞笑道:“你就转交给了张公公对不对?邱凡春,我问你,本官是什么时候叫你送口信给张寅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把信拿去给张公公的?”

邱凡春支吾道:“大人,你忘了吗?你是五更天叫我去送信的,六更天不到我就把回信交给了张公公。”

段飞笑道:“这真是奇了,你奉命去给张寅送信,转眼就把回信交给了张公公,你莫非早已被张公公收买了?否则为何不去找东厂李公公?不去找五城兵马司?偏偏跑去找了张公公?既然你早有心投靠张公公,何不将本官的口信直接带去给张公公,然后布置好陷阱再去引张寅入伏?这岂不是立了份大功么?”

张锐喝道:“段飞,你不要胡乱攀咬,邱凡春一时间哪想得到那么多,他也不是来找咱家的,他是来豹房找皇上,结果正好遇到咱家,这才将东西交给了咱家,这个答案段大人你满意否?”

段飞微笑道:“满意,非常满意,邱凡春,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本官,只要你当着皇上的面指认出主谋来,本官可保你无罪有功,快说!”

第673章 反戈一击

张锐仰头叫道:“皇上,段飞竟敢在皇上面前恐吓证人,实在是太嚣张了,请皇上下旨治罪!”

段飞向正德一揖,道:“皇上,正巧微臣袖中也有一份张寅写给张公公的感谢信,微臣已经仔细验过,此信乃张寅亲笔手书,签字画押都与其日常来往公文的签字画押一般无二,请皇上明鉴,这封信足可证明张锐勾结张寅图谋造反,他们都姓张,张寅据说还认了张锐做干爹哩,皇上,看过这封信真相自然水落石出,是真是伪,清晰可辨。”

“呈上来……”正德吩咐道。

一个小黄门接过段飞递过的信,快步跑上摘星楼,正德接过信封一看,顿时哼了一声,他取出信笺看了数眼,突然怒喝道:“张锐,你好大的胆子!”

张锐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他心中一慌,急忙跪下,仰头叫道:“皇上,老奴冤枉,老奴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不论信中写了什么,都是段飞他胡编乱造的呀皇上!”

正德哼声道:“胡编乱造?这信中写得详详细细,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自己看吧!”

正德从楼上愤然将信掷下,张锐忙爬前几步拾起来瞧,只看了两眼,他已骇然尖叫道:“皇上,老奴冤枉,老奴冤枉,这都是假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皇上!”

段飞意味深长地说道:“张公公,撒谎多了,迟早是要露陷的,张公公可还记得三年前,咱们也在这豹房之中,张公公一错再错,死不悔改,结果……”

不等心惊胆战的张锐回过神来,段飞已倏然转身,向正德一揖,大声禀道:“皇上,此信千真万确乃张寅——也就是弥勒教主李福达亲手所写,因为此信正是从张寅身上搜出来的,皇上,张锐偷偷放出消息把张寅惊走,是想陷害微臣,幸好微臣早已布下层层罗网,在张锐帮助下张寅逃得了一层,两层,却逃不出微臣布下的数十张罗网,就在张锐不断向皇上进谗言的时候,微臣已经将张寅抓回诏狱,亲自审问,直到皇上下了圣旨,微臣才将张寅连同口供等证物一起带入了豹房之中,为了防止张锐措辞洗脱罪责,微臣故意与他周旋,说了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证明张锐这个老匹夫在皇上面前没有一句真话,请皇上明鉴!”

张锐愣住了,正德却大喜地跳了起来,他朝下喝道:“张寅……李福达真被爱卿抓回来了?他现在在哪?快把他带上来让朕亲自辨认真伪!”

段飞朝后喝道:“皇上有旨,带弥勒教主李福达!……”

李福达在两个金牛卫的夹持下来到摘星楼下,他首先向张锐拱拱手,说道:“张公,晚辈无能,虽得张公派人提前警示,却还是没能逃出段飞布下的罗网,有负张公厚望,晚辈惭愧……”

这是诛心之言啊,张锐神情凄厉地尖叫道:“你……胡说!皇上,老奴冤枉!老奴与张寅……老奴与李福达毫无关系,也不是老奴叫他逃跑的,皇上,皇上明鉴,老奴冤枉啊!”

正德无心理会张锐的哭喊,他大喝道:“张寅,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真的是你么?”

李福达傲然抬头,冷笑道:“昏君,本尊正是弥勒转世的李福达是也,你眼目昏花至今还以为我是什么张寅么?若非段飞屡屡作祟,你早已死在本尊派出的杀手手里,大明的江山早已是我李福达囊中之物了!”

人的脸可以假造,那种气质却不是任何人可以假扮出来的,正德看清果然是张寅,顿时龙心大悦,放下了许多心事,他根本没听到李福达的话,喜滋滋地说道:“果然是你,哈哈……段爱卿,你是怎么把他抓回来的?朕还以为……”

正德猛地回过头来,望着张锐怒道:“张锐,你状告段爱卿说他故意放走了张寅,如今张寅人就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锐哀号道:“皇上,老奴也不知道张寅是怎么被抓回来的……张寅与段飞就是同谋,说不定张寅一直藏在段飞家里,段飞见势不妙就把张寅送出来顶罪,又用种种利诱威胁他来攀诬老奴,皇上明鉴,段飞和张寅就是一伙的啊,他们的话不可信,老奴服侍皇上数十年,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要相信老奴啊。”

段飞冷笑道:“事实俱在,不容你狡辩,皇上,张锐至今还死不悔改,微臣建议皇上亲审张寅,看究竟是谁在说谎,至于邱凡春……嘿嘿,邱凡春,张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辜负本官的期望,造谣诬陷本官,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奸谋败露,王法制你?”

邱凡春见自己的靠山都自身难保,又记起段飞的厉害,只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了段飞面前,用力地磕头道:“大人,卑职糊涂,卑职也是被逼的,张锐他派人故意诱我赌钱,然后欠了一大笔银子,他们就逼我给他们传递情报,监视大人,昨天……昨天张锐派人传消息给卑职,让卑职假冒大人名义传信给张寅,让他赶紧逃,那封信卑职也不知道是张锐从哪里弄来的,大人,卑职一时糊涂为人所迫陷害了大人,卑职有罪,请大人治罪!”

段飞仰头对正德笑道:“皇上,微臣说的不错吧?微臣几句话便能变清真伪,如今证据确凿,张锐屡屡诬陷中伤微臣,甚至不惜栽赃陷害,最严重的是,他竟然敢欺瞒皇上,十句话里头没一句是真的,甚至暗中惊走了叛逆,危及皇上的天下大业,可视为叛逆一党,微臣恳请皇上严惩张锐,决不可姑息养奸啊!”

段飞的话深深触动了正德,正德对欺骗他,背叛他的人是深恶痛绝的,作为大明天子,屡屡叮嘱的情况下,张锐依然暗中惊走叛逆首领陷害忠良,这也是绝对不允许的,正德心中火气熊熊燃烧起来,他冷冷地问道:“张锐,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张锐哀号道:“皇上,老奴冤枉,那封信是假的,老奴只是一时糊涂惊走了叛逆,绝对没有勾结李福达啊皇上……”

第674章 雨过天晴

谎话说多了,就没人信了,正德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张锐先前斩金截铁的谎话说得太多,现在全被推翻,再想去的正德的信任可就难了,正德听他还在狡辩,一时怒从心来,他怒喝道:“张锐,朕真的看错你了,来人,将张锐拿下,打入天牢候审!”

金牛卫扑了上去,将张锐按住就绑,张锐大声喊冤,那俩金牛卫直接在地上抓了把泥塞满他的嘴,大家恨张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他掌东厂以来就恨不得要他的命,现在张锐终于倒了,大家自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段飞也不会放过一举将张锐干掉的机会,他向正德建议道:“皇上,张锐这许多年来一定做过许多大逆不道的事,请皇上下旨让锦衣卫查封他居所,抓捕他的亲信,定能查到更多的证据。”

正德犹豫了一下,说道:“锦衣卫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抓捕弥勒教余孽,张锐的事还是交给东厂办吧,来人传朕口谕给东厂李华,命他查封张锐府,抓捕张锐亲信寇昂等,查到任何证据都要立刻呈上给朕亲自过目。”

“奴才李华领旨……”李华突然从远处假山后冒了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要亲自过来瞧着,见张锐倒了,他也很高兴,张锐倒了,寇昂也完了,今后宦官之中就是他李华一家独大了!

李华高兴了,段飞却没肯开心起来,正德没让他去查张锐,显然还是心有疑窦,张锐随时可能重新得到正德的信任,看来这事还没完,需要再给张锐下点猛料才行。

张锐被押了下去,正德有些惭愧地看着段飞,道:“段爱卿,朕误听谗言,错怪你了,你不怪朕偏听偏信吧?”

段飞急忙满面忠勇地答道:“段飞是皇上的臣子,就算皇上杀了微臣,微臣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正德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他欣然道:“段爱卿,如今雨过天晴,张锐诽谤你的话朕一句也不信,你快上来,朕要和你好好谈谈。”

段飞笑道:“皇上,如今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微臣接旨赶来的时候正在审问李福达,微臣想继续审问,尽快完善布局,以免弥勒教重要人物逃脱几个。”

正德笑道:“朕还没见过你审案哩,你不如就在这里审李福达吧,这厮是怎么回事?身上全无镣铐,应该没问题吧?”

段飞笑道:“皇上难道忘了?微臣抓到这种重犯首先都是要将他们手脚筋络先割一刀的,如此一来哪怕他们神功盖世,也休想再凭自己的能力逃掉。”

正德笑道:“朕记起来了,割断手脚筋络之后成了废人,他的同党也失去营救的兴趣,段爱卿果然高招,段爱卿,你带他上来,就在这摘星楼上审他,朕要亲眼看你这个神探办案!”

段飞将李福达带上摘星楼,来到正德面前,推了李福达一把,喝道:“跪下,拜见皇上!”

李福达一个踉跄后站稳了,他挺起胸膛傲然道:“我乃上帝教主弥勒转世,该跪下拜我的是他朱厚照!”

“大胆!”正德身边站着的两个护卫大喝一声,正德却欣然笑道:“算啦,反正他早拜过朕了,段爱卿,你别管这些小节了,快审吧。”

段飞向正德一揖,开始审问李福达,李福达果然是位好演员,他除了招供和张锐勾结之外什么都不说,段飞为难地对正德道:“皇上,李福达是个硬骨头,不动大刑难以让他开口,动刑的话又太过血腥,不宜在这摘星楼上动手啊。”

正德正要说换个地方再审,只听下边传来急促脚步声,有小黄门禀报道:“皇上,大学士杨一清、翰林官唐伯虎等奉旨前来,请皇上召见。”

正德正要挥手把他们赶回去,段飞却道:“皇上,杨大人他们急着赶路,可能还不知道事情已尘埃落定,不如先不让他们知道结果,先让他们验一验信件真伪,查清事实,也好定张锐的罪啊。”

正德听说可以蒙人玩,他的兴致顿时来了,探出头说道:“杨爱卿,你们都到了?如今段飞与张锐各执一词,朕左右为难,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就在这里给朕验一验,看哪封信是伪造的吧。”

杨一清忧心忡忡地遵旨开始验信,他们来得匆忙,确实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变化,他们有的心中忧虑有的则是暗暗欢喜,都以为这一次段飞要倒霉了,那两封分别写给段飞和张锐的感谢信经他们仔细比对之后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

杨一清等人认定写给段飞的感谢信是假的,蒲丹、任霭建这两位张锐点名叫来的人却一口咬定是真的,而且认为写给张锐的信是假的,双方在摘星楼下激烈争吵起来,正德没等他们吵几句便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正德喝道:“够了,都给朕闭嘴,蒲丹、任霭建,你们跪下!”

蒲丹、任霭建莫名其妙地向正德拜道:“皇上有何吩咐?”

正德冷笑道:“你们太让朕失望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你们从张锐那里学来的吗?张锐已承认伪造信件,你们还懵然不知为他辩解,既然你们对他如此忠心,便陪他一起到天牢里蹲着吧,来人,将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摘了官帽剥去官袍,打入天牢候审!”

杨一清等几个惊喜莫名地被招上摘星楼,看到段飞和张寅之后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杨一清他们放下心来,对正德果决地拿下张锐一阵吹捧,张锐平时的一些小毛病也被大家夸大了十倍,反正张锐已经被拿下天牢,不能反驳了。

给他们这一吹捧,正德心情稍好,段飞趁机提醒道:“皇上,微臣想将李福达带回锦衣卫诏狱,那里有较齐全的用具,可用于审问。”

正德准了,段飞带着李福达重回锦衣卫,李福达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段飞将他直接关入诏狱天字号牢房里,他命人去召集阮相眀等人一起到他的书房里商议如何接手利用弥勒教力量。

阮相眀他们还没来,段飞却在书房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霍然转身拔刀,喝道:“是谁!给本官出来!”

第675章 落井下石

“相公,是我呀,没吓着你吧?”一身紫衣的管箫寒翩然从房梁上跃下,段飞心中突然冒起个古怪的念头,等泥瓦房替代了木房,没有房梁可攀,是否就是武林中人消失的原因之一呢?

“原来是你,”段飞惊喜地走上前去,同时喝道:“外面的人听着,本官没事,解除警报,不许任何人接近书房。”

管箫寒幽幽地说道:“你身边的护卫越来越高明,要见到你一面是越来越难了。”

段飞笑道:“谁让你喜欢神出鬼没了,认得你的人那么多,随便打声招呼,谁敢拦你?”

管箫寒轻叹道:“我是钦犯啊,大人……来找你越少人知道越好,连蓉儿妹妹都不肯入京,都是为了你好啊。”

段飞轻叹道:“我明白,只是苦了你们了……今天多亏了你,你是怎么逮到李福达的?若不是你将他抓住送了回来,我可要倒大霉啦。”

管箫寒轻轻挨入他怀里,捏了捏他的腰,幽怨地说道:“这一次我真不想管你,可偏偏李福达一头撞在我手里,唉……怎么说弥勒教也是神教分支之一,还是最大的一支,就这么给你毁了,我真的很不甘心呢……”

段飞嘿嘿笑道:“听李福达的口气,他是被你和蓉儿联手捉住的?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联手了?”

管箫寒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想呢,我才没跟她联手呢,我是跟玉堂春联手将李福达擒下的,不过在此之前,灵雪和灵雨两个丫头倒是齐心合力跟李福达打了一架,李福达被她们伤得不轻,最后李福达用天魔遁逃跑,天门偷学的天遁术追不上,结果李福达被我捡了个便宜。”

段飞笑道:“这也算是联手了,她们现在在哪?你们是怎么撮上李福达的?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我布下的罗网,我还以为他真的有神灵守护呢。”

管箫寒从袖中取出件用手绢包着的事物,递给段飞道:“这是你送给李福达的吧?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把我千方百计想得到却总是得不到的东西送给李福达,这东西味道那么大,就算李福达用布层层包裹,也还是能隔着三条街闻到味道。”

段飞尴尬地笑道:“算是我预留的后手之一吧,你们就是凭这找到李福达的?这也太巧了吧?”

管箫寒哼声道:“倘若光凭这,倒确实太巧,不过你回头看看你这个书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段飞听了管箫寒的话后惊讶地抬头环顾了一下,他吾地一声道:“不错,是有些不对,书架上的地图被人动过,李福达难道贼心不死,在逃离京城之前竟然还来偷我的地图?”

管箫寒道:“不错,刚巧昨天我进了京,想今天带孩子来看看你,正在踩点,突然发现李福达背着个大包裹从锦衣卫*出来,同时我嗅到了火枪油的味道,我好奇地追下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结果发现此人功力高绝,我没敢轻举妄动,最后此人被灵雪、灵雨在城外截住,说话动手后我才发现他竟然是李福达,当时真想送他个人情将他救走,最后却为了你,亲自出手把他擒下,真是冤孽,你叫我今后怎么有脸见白莲圣母啊。”

段飞笑道:“什么白莲圣母,我可是无神论者,不信那一套……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感谢你,也要感谢蓉儿姐妹,若不是你们将李福达捉了回来,我如今已是天牢中的死囚,张锐这个混蛋隐忍多年,突然来这么一手还真让人防不胜防啊。”

管箫寒道:“张锐能够把持内侍那么久,除了正德念旧之外没点本事怎么成?妾身早提醒过相公要好好提防着他的,唉,看来妾身只能不顾当年的情谊,帮相公一把,将张锐彻底整垮了……”

段飞喜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弄倒张锐吗?或者有什么证据可以攀上张锐的?”

管箫寒笑道:“张锐历来小心谨慎,虽然与神教合作过不少次,但事实上未能留下什么证据,就算有,一时间妾身也没办法拿来给相公,贱妾只能凭记忆说几件事给相公听,或许相公能找到对付张锐的办法来。”

“还不快说?我听着呢。”段飞催促道,管箫寒娓娓道来,说了几件跟张锐有关的事给段飞听,张锐还真是没皮调,勾结上了魔教居然也没做几件大事,管箫寒所说的这些事都是些害人夺财及私怨报复之类的事,虽然可以给张锐的罪状上添加几笔,却没什么一击必杀的威力。

管箫寒见段飞有些失望,她想了想,说道:“相公,正德当初在你府上遇刺,一直没找到是谁指使的,不如妾身找个教内死士交给相公,就说喵是张锐派去刺杀正德的,正德定然大怒,张锐死期就不远了。”

段飞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说道:“这主意不错,不过还不够保险,既然已经做了初一,索性连十五一块做了,记得当年刘瑾被抄家时家中查出一把带机关的羽扇,这显然不合逻辑,定是被谁栽赃陷害,不如将这个主谋的名分也套在张锐的头上,正德既然年久,必会后悔杀了刘瑾,张锐就必死无疑了!”

管箫寒嫣然笑道:“相公言之有理,眼下正德还有一个触不得的地方,那就是而立无后,相公找点证据表明这是张锐暗暗谋害所致,相公你说正德会有什么反应呢?”

段飞和管箫寒相视而笑,段飞突然问道:“箫寒,咱们孩子呢?”

管箫寒几乎同一时间问道:“相公,太原卫那些人相公可有妥善安排?”

听到管箫寒的话,段飞不满地说道:“你这丫头,满心就想着争权夺利,怎么,弥勒教你也想分一杯羹?”

管箫寒笑道:“相公别急着发火嘛,人家这不是担心相公你让弥勒教的人给漏网了嘛……”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张寅已然成擒,他在本官面前招供不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正要跟属下商量如何收拾弥勒教的事,你还是乖乖地回去,晚上再把孩子带回家让我抱抱吧。”

第676章 一线之差

管箫寒撅起嘴,颇不情愿地转身道:“我还没加入段家家门呢,你就这么欺负我……”

段飞甩手在她臀上拍了一记,管箫寒啊哟一声惊呼,转过头媚眼生春地对段飞道:“相公,咱们晚上再会……”

管箫寒走后段飞重新打开书房门,只见在二十步外,阮相眀等人一个个面露诡异笑容,见到段飞才一整容色,向段飞拜道:“卑职参见大人。”

段飞老脸微热,他清咳一声,说道:“大家都进来吧……”

李福达在手,段飞修改了许多计划,结果遭到大家一致反对,因为段飞的计划太冒险,接收弥勒教精锐士卒,看起来赚了大便宜,实际上却大不妥,那些人如何掌控才不致闹出乱子不说,正德那一关段飞都很难过,接收那十多万人为私兵?还是交给兵部分而化之?前者是很招忌的,后者又全无必要,平白浪费一场大功。

不过段飞却固执地决定要接收那十多万大军,在他的解释之下,大家再替他完善了一下,段飞便宣布散会,然后独自来到诏狱,再次提审李福达。

段飞摆了桌酒菜,就如朋友般相酌,随口问道:“张大人,听说你与鞑靼小王子阿著有联系,是真的吗?”

李福达感觉有种梦回昨日的感觉,他轻叹道:“是啊,我跟阿著是有联系,原本计划十月鞑靼南侵的时候我在太原起事内外呼应一举拿下大明江山的,可惜,太原总兵解渊突然死了……这应该是大人安排的吧?至今我还不知道究竟哪里露出破绽,如今我已是大人阶下之囚,大人何妨对我解释一下?”

段飞一声击掌,薛良走了出来,对李福达道:“小李子,你可还记得我呢?”

李福达皱眉瞧了好一会,依然想不起眼前这个猥琐的家伙究竟是谁,小李子这个称呼已多年没听过了,李福达正在猜测回忆的时候,段飞提醒道:“张大人是做大事的人,家乡故交都忘记了,他叫薛良,脸上那道疤便是张大人当年亲手留下的,张大人你忘记了吗?”

李福达恍然道:“你是薛良!难怪难怪……果然是天意轮回,想不到我李福达竟然栽在你这个小混混之手,真是天意灭我。”

段飞笑道:“千万莫要小看了混混,几年前我也不过是海边小县中的一个混混,张大人当年也不过是跟薛良一样在街头厮混的小混混而已。”

段飞摆摆手让薛良退下,他继续问道:“张大人,本官很纳闷,你既然日夜想着收复河套,封狼居胥,为何又要联合外族祸害百姓做汉奸呢?”

李福达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明远还未至腐朽将亡之日,若不借助外力,哪有机会成功?段大人只见到我勾结外敌,怎么没见到我一听说可以升任太原总兵,便立刻知会小王子阿著放弃计划,赶赴京城来送死呢?若是自身能够强大起来,我也用不着勾结外敌,做汉奸的勾当了,今人都赞颂大唐之强盛,有几个人知道李渊在夺取天下之前,一直是对突厥称臣纳贡甚至借兵伐敌的呢?要论汉奸,周武王甚至堂堂黄帝都是汉奸,他们哪个不是借助外族的力量夺得的天下?”

听着李福达偏激之言,段飞无心反驳,他说道:“好吧,你不是汉奸便不是吧,你是怎么跟鞑靼小王子联络的?将联络方法告诉我,我便给你个全尸,死得也安然一点。”

李福达苦笑道:“我真是虎落平阳啊,连死得痛快点都成了一种奢望……大人要联系方法,难道是想设伏对付小王子阿著么?不对,这应该是后话了,段大人想要收服我手下那些人,正德未必肯答应,段大人是想用外力逼迫正德答应,用我们弥勒教的人出关迎击鞑靼,不论成败,以大人的手段,打过几仗之后这些人自然而然都会变成大人的麾下精兵,大人的心计可真厉害,我在棋盘上还沾沾自喜,在这心计上可就远远不如大人了。”

这个计划其实是阮相眀提出来的,段飞也不解释,他嘿嘿笑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便将联系方法说出来吧,本官若能一举收复河套,每年清明的时候,本官都会给你立个牌位好好供奉一下的。”

李福达摇头轻叹道:“也罢,我自己看不到达不成的愿望,段大人替我达成了也好……”

李福达招待出与鞑靼人了联系的方式,至此他已将段飞需要的东西和盘托出,段飞命人将那假货提出,真假两个张寅并排而立,其中的差别实在是显而易见,相貌上区别还可以设法解决,气质上的差别却难以弥补,否则这个用了多年的替身,李福达早该将他的培训好了,也不至于一眼便被段飞看出真假,然后及时赶回京城,抢先毁掉李福达留下给他的感谢信了。

看到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再看看旁边神态自若的李福达,段飞心中突然又升起个疯狂的念头,若是在刑场上来个狸猫换太子,没人能看得出死掉的那个究竟是真李福达还是假李福达吧?

段飞并没有立刻带着李福达的口供前往豹房求见正德,毕竟李福达可是弥勒教教主啊,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招供投降的,怎么也该熬过一晚的酷刑吧?

在城东一个黑黝黝的巷子里,两条黑影静静地贴墙而立,其中一个矮一点的埋怨道:“师兄,如今乃关键时期,皇上紧盯着咱们呢,张锐已经招供说皇上重开了西厂,亲自任西厂厂督,若是被西厂的人发现咱们暗中见面,那可就麻烦了,师兄究竟有什么要事必须立刻传我来见面?”

另一个身材更匀称的说道:“皇上重开西厂?事前咱们都没听到风声,说明西厂规模还非常小,根本不可能将触角伸展出皇宫,你怕什么,只要小心自己手下别出卖你就够了,今晚叫你来,自然是为了张锐的事,你搜到什么足够扳倒他的证据了吗?”

矮点的那个就是东厂厂督李华,他听到段飞的话,说道:“师兄的判断比我还要乐观,不过我也觉得西厂暂时还威胁不到咱们,至于张锐,虽然搜到不少他*害人的证据,但是皇上对*的官员历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想整垮张锐,光凭这些还不够,不知师兄有何建议?”

段飞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给他栽赃,南城东安街的巷子里住这个名叫徐离辰的人,明天一早师弟大张旗鼓去将他抓起来,他将会给师弟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华说道:“原来师兄早有计划,那我就放心了,师兄回去静候佳音吧,这一次张锐绝对死定了。”

第677章 大同兵变

PS:快清明了,得存点稿子,每天三千字也勉强只能维持,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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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为了秋狩的事向内阁请了三天假,第二天一早段飞便带着‘遍体鳞伤’的李福达以及他的口供来到豹房之中,正德还在高卧,打着呵欠接见了段飞,段飞向他讲述了审讯李福达的经过,又呈上许多口供等证据,正德只在乎答案,不在乎过程,他问道:“李福达招供了与张锐勾结谋逆的经过了吗?”

段飞答道:“皇上,李福达已经招供了。”

正德道:“将口供拿去东厂交给李华,让他与张锐对口供,这个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任何人都休想瞒着朕!”

段飞心中暗凛,看来张锐还有人在正德身边帮他说话,不知李华能力如何,能否彻底将这些人从正德身边挖出来。

段飞答应一声,然后问正德该如何处置李福达,正德想了想,问道:“爱卿计划如何处置他?现在杀了会否影响爱卿在山西的布置?”

段飞道:“皇上,若是公开斩杀李福达,消息封锁不住,在山西必会造成一定影响,微臣建议还是秘密将李福达处死即可。”

正德嗯了一声,又问道:“段爱卿,李福达招供说他在太原卫中训练出十五万弥勒教死士,有这么多吗?你又是如何安排铲除这批逆贼的?”

段飞答道:“皇上,曹操赤壁之战中还号称百万大军呢,李福达的话也有很大水分,据微臣推测,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五万之众,其余还有三四万都是老弱妇孺,根本不能算士卒,皇上,弥勒教徒也是大明的百姓,他们不过是受了弥勒教的蛊惑,皇上不会打算将他们全杀了吧?微臣已有慎密计划,可以将这五万士卒变成朝廷的精兵,鞑靼小王子阿著不是蠢蠢欲动吗?他若是胆敢南下袭边,这五万弥勒教徒将会成为一支足以让他沉沙折戟的奇兵,皇上,微臣的计划是这样的……”

正德皱眉听完段飞的计划,他思索了好一阵,还是摇头道:“此计虽然巧妙,不过爱卿不能亲自前往主持,朕实在不放心,弥勒教弟子有那么好迷惑操纵吗?稍有操持不当,这五万能够让阿著覆灭的精兵,就会成为大明的梦魇啊。”

段飞听到‘爱卿不能亲自前往主持’一话,心中顿时一愣,等正德说完,段飞忙道:“皇上,只要皇上用得到微臣,微臣万死不辞。”

正德摇头道:“算啦,爱卿才回京,朕不忍让你再长途跋涉前往山西啊,朕有雄兵百万在手,这些弥勒教的兵多他不多,就算能用,心里也撑得慌,索性将他们分散安排到各地卫所补充那些被吃空饷的兵员好了。”

段飞道:“皇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才好控制,若是分散开,就好像将火种分散到了全国,遍地开花了才麻烦啊!”

正德皱紧了眉头,他心知段飞所言有理,但是他又有些担心段飞手握兵权后尾大难掉,张锐的话在他心里还是有阴影的。

就在段飞劝说不成,正德犹豫难决的时候,突然有人禀道:“皇上,东厂李公公说有要事禀报。”

正德精神一振,道:“传李华进来!”

李华微笑着进来,见段飞也在,他眉毛一挑,向正德参拜道:“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德问道:“李华,张锐的案子你查得怎么样了?”

李华答道:“皇上,奴才昨日奉旨抄张锐家,查获金银珠宝大略估算在两百三十万两以上,还有许多奇珍异宝难以估价,奴才在张锐及其同党寇昂等家中查获账本十册,其中有两本尤其古怪,奴才连夜审讯张锐、寇昂等人,经过不断审讯与推演,终于弄明白这两本账本其中微臣命人解密整理出来的账本,其中一本账本记载了张锐收受贿赂收买勒索官员的详细经过,另一本则记载了张锐勾结弥勒教、白莲教等邪门教派、江湖宵小等辈,犯下的许多罪孽……”

正德龙眉一挑,说道:“将四本账本都呈上来!”

李华将四本账本恭恭敬敬地呈给正德,正德很快跳过那本记载贪污受贿的账本,仔细翻看另外一本。

那一本自然都是记录张锐如何勾结白莲教勾结弥勒教图谋不轨的记录了,里头大部分内容都是有据可查的,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张锐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大太监,他的头发多如牛毛,许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但是其实却与白莲教或者弥勒教有相当密切的关系,无人追究的时候自然没事,一旦追究起来,可就全抖出来了,何况还有管箫寒和李福达这两个熟悉白莲教和弥勒教的人拼命往张锐身上泼脏水呢?

正德越看脸色越黑,当他看到张锐‘陷害’刘瑾,派人暗中在刘瑾被抄家的时候,栽赃那把带机关利刃的团扇的时候,正德勃然大怒道:“好个张锐,竟然瞒着朕做了这许多恶事!”

正德继续望下翻,发现刺客喵是张锐派去假装刺杀正德,实则是为了陷害江彬、钱宁,又看到张锐为了暗中谋逆,竟然从十多年之前便在暗中给正德下药,害他性欲旺盛四处胡闹,却始终没有办法求得子嗣。

正德的手哆嗦了起来,他终于被激怒了,他双目喷火地怒喝道:“该死的张锐,竟敢对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李华,这些账本里记载的东西可曾证实?”

李华道:“皇上,张锐抵死不招,不过奴才从寇昂嘴里倒是掏出些消息,今日一早便包围了城南东安街,查获白莲教秘密分堂一处,抓获白莲教弟子八人,其中有个叫徐离辰的,经常与张锐秘密联系,这几人虽然嘴硬,不过奴才已从白莲教分堂中搜出许多跟张锐有关的证据,徐离辰身上更搜出数块张锐执掌东厂时亲自颁发的东厂腰牌,腰牌及各种证物奴才也都带来了,请皇上过目。”

正德只看了一眼便黑着脸道:“好个张锐,枉朕对他如此信任,传旨,将张锐午时推出午门凌迟!”

“奴才遵旨!”李华喜滋滋地办事去了,正德看着面前一堆证物,不禁怒上心头,喝道:“来人,将这些东西都拿去烧了!”

段飞提醒道:“皇上,这些都是证物,今后或许还要查证的,不能烧啊。”

正德斜瞥他一眼,说道:“张锐勾结邪教谋逆,证据确凿,还有什么查证必要?烧了,都烧了,朕不想再看见它们!”

段飞不敢再说,其实这些东西烧掉之后对他只有好处,见大事已定,段飞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张锐这个老不死的,这一次终于完蛋了。

正德兀自气愤难平,不知他是为了当年一怒之下杀了刘瑾生气,还是因为张锐谋逆害他的事生气,段飞劝道:“皇上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正德心忧自己被下毒日久,只怕再难有子嗣,这也是他急于烧毁那几本账册的原因,他心中烦闷,段飞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摆摆手,正德说道:“段爱卿先回去吧,弥勒教的事朕想想再做决定。”

段飞暗暗轻叹一声,看来正德心结未解,自己想掌握住那十万弥勒教弟子的念头是玩不转了,正德也许会固执己念地将那几万人发配到远处垦荒,也许会另外派人执行段飞的接收计划,这一切都应该与段飞没什么关系了。

段飞想了想,说道:“皇上,李福达如今是暂时关在诏狱中还是……悄悄把他宰了?微臣觉着还是不要公开他的消息为好。”

正德道:“将李福达留下,朕待会还要亲审,爱卿可以先走了。”

段飞道:“皇上,李福达如今已精神崩溃,状若白痴,问不出什么来了……”

正德疑道:“怎么会这样?李福达可是个重犯,是谁把他弄傻了?”

段飞小心翼翼地答道:“皇上,弥勒教徒的嘴巴都很死硬,何况一教之主?微臣用尽刑罚也没法让李福达开口,于是微臣只好用了最后的手段,一举击溃其心防,获得了大量情报与口供,但是同时李福达的精神也因此崩溃了。”

正德凝望了段飞好一阵,说道:“好吧,你可以走了,就照你的意思,将李福达秘密|处决吧,也不用回报了。”

段飞哀叹着人算不如天算地返回锦衣卫,屁股还没坐稳,江辉心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大声叫道:“大人不好啦,大同兵变,大同巡抚张文锦,参将贾鉴当场被杀,边关八百里告急文书想必已送入豹房了!”

段飞大吃一惊,他大喝道:“来人,备马,本官要立刻前去参见皇上!”

这一次锦衣卫的消息几乎赶上了八百里告急的驿使,当段飞再次回到豹房的时候,正德也才刚刚接到兵变的消息。

正德一愣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他传令召集文武百官前往金銮殿商议国事,正要更衣入宫,突听传报说段飞来了,正德犹豫了一下,吩咐道:“招他进来。”

段飞参拜后说道:“皇上,微臣接到锦衣卫消息,听说大同戍卫发生*,微臣急忙赶来,皇上想必已经知道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第678章 朕意已决

正德道:“不外乎抚与剿两策吧,从情报中可知,大同兵变是因为巡抚张文锦为防鞑靼侵扰,命镇卒戍守城北五堡,参将贾鉴催督甚急,激起了兵变,就此看来兵变实属无奈,只需派人前往安抚,兵变当可顺利平息。”

段飞道:“皇上英明,微臣也以为这次兵变抚比剿好,不过这一次情况未必这么简单,太原卫尚未处理,鞑靼在关外蠢蠢欲动,说不定这次*与这两者有关,倘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事态反会恶化,皇上心中可有适合派往大同安抚的人选么?”

正德皱眉想了想,朝中大臣这几年更迭频繁,在军中较有威望的朝臣不是告老还乡(王守仁)就是身负重任且年纪老迈不宜远行(杨一清),年轻一点的威望多半不够份量,镇守一方尚可,在全国范围内影响力不足,算来算去,有足够能力,在军中又有足够威望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正德抬起头向段飞望去,只见段飞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正德笑道:“段爱卿,你莫非想毛遂自荐?朕怎么忍心让你才回京不到十日又赶去边关啊……”

段飞道:“皇上,大丈夫有所必为有所不为,为皇上分忧,为大明消灾解难,为天下百姓谋得幸福安乐的生活是微臣的本份,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在所不辞!”

正德感叹道:“爱卿真乃国之栋梁啊,满朝之中似乎也唯有爱卿堪当此重任,既然爱卿愿往,朕也不便反对,那么……”

段飞突然说道:“皇上,微臣盼能先去太原一趟,收拢那数万弥勒教精兵,然后再前往大同安抚,若安抚不成,微臣还可以顺势平叛,倘若安抚顺利,微臣还有一策,可不费一兵一粮,解决鞑靼欲南下劫掠之危。”

正德精神一振,说道:“哦?计将安出?”

段飞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其核心便是利用弥勒教的那几万奇兵,用以伏击中计南下的鞑靼大军。

倘若计划顺利,这倒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甚至三雕四雕的妙计,正德也不由心动起来,他在心中犹豫难决的时候,段飞突然说道:“皇上如今是担心微臣能力不足办不成此事,还是怀疑微臣忠心不足,会趁此时机判反呢?倘若是后者,请皇上明言,微臣立刻辞去一切官职,告老还乡,回江南做个吃喝等死的钓鱼翁好了。”

正德心中一跳,他呵呵笑道:“段爱卿你胡说什么,张锐已下狱,即将活剐处死,朕怎么还会怀疑你呢?爱卿不要多疑,这么大的事,朕要好好考虑一下才好嘛,爱卿,这件事你有多大把握?”

段飞道:“微臣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是这种占大便宜的事,只要有六七成把握,微臣便干于冒险一试,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这数万弥勒教徒葬身关外,同时却消耗了相当数量的鞑靼部队,皇上,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吗?机会稍纵即逝,皇上乃雄才大略的圣明之主,大明之汉武,微臣愿做大明的卫青、霍去病,皇上,请相信微臣,微臣愿立军令状,不大破鞑靼微臣提头回京向皇上谢罪!”

段飞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撩起袍服下摆就要向正德大礼叩拜,正德忙伸手将他扶住,感动地说道:“爱卿言重了,朕怎么会不信任你呢?朕一直都是最支持你的啊,这次也不例外,一切都照爱卿所计划的去办吧?爱卿还需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吧,朕定会鼎力支持!”

段飞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欣然道:“多谢皇上信赖,微臣需要紧急调几个人过来,还要调微臣那五千金牛卫火枪队回北方,还需要装备更多的军火以备用,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微臣需要皇上赐微臣一道可以便宜行事的圣旨或者令箭,若是遇到突发事件,微臣需要借皇上天威应变!”

段飞的第一个要求很容易,第二个要求有点难,第三个要求嘛……可就又触及了正德的底线了,正德犹豫了一下,突然抬起头,向段飞望去,段飞双眼湛然,浑身正气地与正德对视,正德突然有些惭愧,他断然道:“好,朕都依你,段爱卿绝不要像张锐这样辜负朕的期望,否则朕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走,爱卿随朕一起到金銮殿去,你要什么人就说,朕让杨一清立刻拟旨给你!”

在赶往金銮殿的同时段飞和正德商量了一下,段飞此行真正的目的暂时不能告诉文武百官,以免有人无意或有意传扬出去,坏了国家大事,于是正德在金銮殿上便没有将段飞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他命当值太监念出八百里加急的公文,宣布任命段飞为招抚钦差,然后便将六部尚书留下,其余文武百官都赶回了家,大家都糊涂了,不是召集大家来商议吗?怎么正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大家的心都定了下来。

五部尚书也很奇怪,等段飞向他们道出原委之后他们才明白过来,毫无异议地,五部尚书齐声反对,反对招安弥勒教徒,反对段飞冒险,反对轻易向鞑靼启衅,以免造成连绵的战火。

正德的犟脾气又上来了,他骨子里还是想做一个有为的皇帝的,见大家七嘴八舌否定段飞的计划,正德却断然决定道:“朕意已决,你们不用再争论了,虽然边关互市已开,但鞑靼野心不灭,做生意哪有抢来得快,早有情报显示鞑靼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南侵,我们不想打就能不打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大家别忘了,出关与鞑靼硬拼的多半都是弥勒教弟子,这种借力打力的好事除了段爱卿还有谁想得出来?现在开始讨论该如何从后方支援段爱卿,顺利完成这个艰巨任务才对!”

段飞详细将自己的计划解释给这几位大佬听,曾经镇守边关熟知战策的杨一清听了之后改变了主意,他对情报来源和计划细节详细询问之后同意了段飞的计划,虽然冒险了点,但是还是有机会成功的,就算失败了,对大局影响也不大,大不了全军覆灭段飞孤身逃回,大明依然坚守长城罢了。

不过千里迢迢要从西南五省将那五千金牛卫调回北方可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若没有火枪队的支持,太原卫的步兵要战胜来去如风的鞑靼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量调拨马匹装备把步兵装备成骑兵也不可能,大明一向缺马,曾经在山西主持马政的杨一清很清楚这一点,再说步兵变骑兵,大量的训练是免不了的,现在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啊。

就在大家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杨一清突然建议道:“皇上,不如从两官厅中抽调精锐五千人交给段大人统帅如何?他们平日也以火器操练,应该熟知段大人的三叠浪战法,只要稍加整肃便是一支精兵,足可担此重任!

所谓两官厅也就是正德当初宠信江彬的时候,将京军精锐抽调出来组成所谓东官厅,抽调来的边疆各地镇戍兵组成西官厅,每日演武,让两官厅相互对抗交锋,这本是一种较先进的练兵方法,却被大臣们形容成了不务正业的嬉玩。

自从江彬垮台之后,两官厅都被解散了,京军恢复了三大营旧制,后来神机营并入了锦衣卫,只剩下了三千营和五军营,不过正德显然不甘寂寞,这两年又重建两官厅,还给他们全面配备了先进的火枪,由锦衣卫中抽调教官操练,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这些段飞都很清楚,不过他可不好提出要带走两官厅的要求,这话由杨一清来说再好不过。

正德没有犹豫便爽快地答应了,正德点名让一个叫戚晨的将领率领从两官厅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五千人,跟随段飞前往山西,戚晨这个名字段飞听着有些耳熟,却没有询问。

最大难题也已解决之后,正德当即命杨一清拟旨,却少了个披红的太监,该让谁来接替张锐呢?杨一清推荐由尚衣监大太监诸葛辉接任,这个诸葛辉是个老实人,大家平时对他感觉也不错,正德准了,诸葛辉便成为宦官系统中最有实权的司礼监大太监。

段飞拿到了圣旨与尚方宝剑,立刻前往位于城北的两官厅军营,这两年段飞不在京城,两官厅几乎把锦衣卫生产的火器都装备上了,有正德做后台,谁敢不供应呢?

两官厅的军营也在山里,距离神机营和锦衣卫不远,还没接近就炮声隆隆了,来到两官厅军营之前,守门的士卒好奇地看着段飞,他们对这位传奇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颇具好感,同时段飞也在观察他们,这些各地抽调上来的兵,果然一个个都膀大腰圆,精神抖擞。

进去传报的士卒很快就带着三个将官大步走来,两官厅的兵都是皇家的兵,一贯眼高于顶傲气逼人,不过在段飞面前他们可没有傲的资格,那三个将官来到段飞面前都依礼参见,各自报上名来,分别是总兵伍乐,右厅参将贲武和左厅参将戚晨。

第679章 平抚钦差

段飞在营里宣读了圣旨,戚晨慨然领命,在伍乐和贲武的陪同下,两官厅左右厅的兵齐聚在一个大操场之上,戚晨开始点兵,他对左右厅麾下十二营的实力非常熟悉,直接点了耀武营、敢勇营、扬威营三个营的官兵出来,又从中挑出健勇敏捷的,凑够了五千人,组好阵列来到段飞面前。

从开始点兵到完成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十二营总共有六万多人,从中抽出五千人来,期间队列整齐丝毫不乱,可见这些士兵训练精良,指挥他们的戚晨也确实有些本事。

戚晨完成点兵后前来交令,段飞接过将令,扬声对面前的士卒们说道:“本官乃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今日本官奉旨抽调五千人前往山西公干,本官亲自出马,肯定不是带你们去享福的,大家心里都要有个准备,担心有危险的现在就退出队列,本官绝不强迫大家去冒险,不过一旦决定更随本官,可就不能反悔了!”

段飞顿了一下,突然大喝道:“有贪生怕死要退出的人没有?”

那五千健卒愣了愣,这才突然齐声大喝道:“没有!”

还有人高呼道:“大人,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咱们大多都是边关调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大人放心好了,两官厅没有孬兵!”

段飞满意地说道:“好,那本官倒要见识一下,你们的火枪阵训练得如何,能否经得起实战的考验,戚晨,你来指挥,来一次实弹演习。”

戚晨慨然领命,立刻解散了这五千人,给他们半刻钟准备。

半刻钟过后这五千人重新回到操场上整齐阵列,手里多了把枪,腰上多了两只分别装着火药和弹丸的皮袋,身上还挎着一捆火绳。

列队完毕后戚晨开始讲解演戏要点,设想敌正是鞑靼骑兵,而且人数超过五倍之多,两军在平原地区突然遭遇,己方列阵以待,敌骑蜂拥而至……

戚晨以三叠浪应战,震耳的枪声中,段飞仔细观察他们的阵列变化可有混乱,士兵们擦枪换火药上子弹够不够熟练,看他们对远处目标的射击是否精准,等五千士兵都开火两次之后,段飞满意地对戚晨道:“可以叫他们停下了,训练得不错,希望战场上也能保持如此水准,把他们收拢来,本官还要跟他们说几句话。”

戚晨发出号令,将五千人重新聚集在段飞面前,段飞扬声道:“大家的表现很好,本官很满意,希望在战场上你们也能保持如此水准,现在本官宣布,你们这五千人,连同戚晨一起暂时脱离两官厅,暂时称之为神枢营,明天卯时随同本官前往山西,你们只有半天时间处理家事,明天谁迟到的,军法处置,明白没有!”

“明白!”五千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解散!”段飞喝道,这五千人立刻解散,他们的中的伍长、什长还有百夫长、千夫长都聚了过来,段飞交代他们带足弹药和个人行装在身上,其他的东西,自有锦衣卫准备与安排。

段飞离开两官厅营地之后随即赶去锦衣卫、神机营做了些安排,要做好打一场大战的准备,一天的时间还是太仓促了。

不过第二天清晨,段飞还是带着那五千神枢营战士,带着一长溜的辎重车队,离开了京城,向山西赶去。

离开京师后神枢营快马加鞭向山西而去,后边的辎重可以慢慢走,接手太原卫然后赶去大同平抚兵变可不能耽搁了。

经过两天一夜赶路,段飞带着神枢营来到了太原府附近,太原附近共有三卫,太原左卫右卫分别驻扎在寿阳县和清源县,太原卫则驻扎在太原府阳曲县郊区,距离太原府很近,几乎就是一墙之隔(现在的阳曲县已经是搬到太原北方去了),倘若太原卫突然反了,毫无准备的太原城半日之内便将失守,太原作为防卫鞑靼的第二道防线重要大城,囤积的大量粮食和兵器都将落入弥勒教之手,凭借高大的城墙,弥勒军进可攻退可守,将会令眀军头疼不已。

李福达苦心孤诣准备充足,原已准备起事,与北方鞑靼里应外合夺取大明天下,可惜老天爷不帮他,让他遇到个天意不让他得逞,让他栽在段飞手里。

在一个可以远望太原卫驻地的丘陵之上,段飞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吩咐道:“将张寅带上来。”

穿戴整齐的‘张寅’缓步来到段飞身后,抱拳道:“下官张寅,参见钦差大人。”

段飞偏转身子,看了张寅一眼,说道:“张寅,虽然你只是个替身,但是平时李福达便经常让你替他呆在军营里,因此应该无人能看出你的真假来,你只需言行表现得像平日一样,进去立刻召集部众宣布由本官奉旨接掌太原卫即可,记住了吗?”

张寅躬身道:“下官明白,大人放心,下官一直与别人保持距离,除了李福达和他三个儿子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不会有人怀疑的。”

段飞点点头,吩咐道:“那好,大家上马,保持警戒,火折子都准备好了,不过未有本官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大家轰然应诺,段飞骑上玉麒麟,在张寅、戚晨、华明、王佐等将官的伴随簇拥之下,向太原卫驻地赶去。

钦差队伍在太原卫外停了下来,太原卫中早已得到快马传报,两位副将柴谦洁和申青德率队出迎。

段飞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峻神态,对这两个弥勒教的家伙不屑一顾,转头对张寅道:“张大人,交代他们召集太原卫的所有人,本官要当众宣旨。”

张寅拍马上前,对柴谦洁和申青德吩咐了几句,那两人不敢怠慢,向段飞告罪退后,比出来还快地跑回营去。

张寅带着段飞的钦差大队进入了太原卫,神枢营精良的装备和威武的阵势让太原卫的士卒们羡慕不已,只听呼喊声此起彼伏,太原卫所有士卒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营中操练场摆好了列队,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

明朝卫所最多时多达三百多个,原定兵员每卫约五千六百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情况不一样,这种一致的情况早不复见,最典型的就是锦衣卫,它人数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十五万之众,给段飞裁撤许多之后,直属部下也还有五万多,太原卫虽然没这么多,但是因为它所处位置很重要,是守卫太原的重要力量,因此它的兵员也比原来扩充了两倍多,接近一万六千人,而且都是实打实的,不像其他卫所,摆着有五千人吃饷,实际上能有一半人就不错了。

这一万六千人如今多数都列队在段飞面前,从他们列队的速度以及列队后的精气神,可以看出这果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虽然装备和兵员整体素质远不如段飞带来的神枢营,但是比起一般卫所兵就要强很多了。

段飞不及多想,张寅已来到面前,向段飞道:“大人,太原卫召集完毕,请大人上前宣读圣上的旨意!”

段飞纵马来到太原卫一万六千士卒面前,目光扫视了一遍,这才从容地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戍卫发生*,朕特命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协同礼部侍郎夏言,率神枢营及太原三卫前往大同招抚,赐段飞尚方宝剑一把,持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对二品以下官员及皇族以外之人,有先斩后奏之权,钦此!”

太原卫所有士卒跪在地上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到弥勒教‘逆匪’高呼万岁,段飞心中闪过一丝荒谬感觉,他大喝道:“从现在开始,本官接掌太原卫,张寅何在!”

张寅上前拜倒道:“下官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段飞道:“本官任命你为招抚副将,总领太原三卫人马,随同本官前往大同平叛。”

张寅道:“下官……哦不,卑职遵命!大人,太原卫一万六千士卒都要带走吗?”

段飞道:“不错,太原三卫加起来兵力还不足五万,再除去吃空饷的还有老弱病残的,只怕连四万都不够,大同光是驻军就有六万,再加上其周边诸卫,足有十余万大军,而且边军善战,皇上让我带太原三卫前往平抚,为的是不要给*的士卒太大压力,可咱们也不能弱得毫无还手之力吧,眼前这些士卒还算精锐,全带去大同。”

张寅犹豫道:“大人,可太原卫关系着太原安危,若是全走了,一旦有什么变故……”

段飞道:“本官自会派人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命士卒准备拔营离开,另派人前往太原左右二卫,挑选二位精兵良将,明早在太原卫大营外集合。”

张寅道:“卑职遵命!柴谦洁、申青德,你们过来!”

柴谦洁和申青德来到张寅面前,张寅给他们打了个眼神,吩咐他们各自带着钦差大人谕令前往太原左右卫去召集兵马,两人接令后准备起行,张寅找借口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他低声对段飞道:“大人,已经办妥了,他们此去招来的,不是左右二卫人马,而是……唉……”

第680章 大清洗

段飞会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办得不错,亲手将自己苦心打造的队伍交到本官手里,心里很矛盾吧?”

如今站在段飞面前的张寅其实就是真正的李福达,段飞思前想后,觉得留着个活着的李福达利大于弊,真的李福达才比较好控制他的部下,换做那个假的,搞不好立刻就会引起一场兵变,不过留着李福达也有很大麻烦,首先给正德知道那个被弄傻了弄残的家伙是假货就麻烦了,其次,真的李福达也比较难以控制,倘若他当众嚷一嗓子,发动兵变,就算当场把他杀了也难挽大局。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段飞说过,有六成以上,且获利丰厚的事情他就会选择冒险,这次也不例外,大不了也就任务失败,用火枪队全歼弥勒教弟子,然后孤身前往大同,见机行事能办就办,实在不行就一走了之,遨游天下去,此次回京,正德对他的态度转变以及始终怀疑的态度让他很不满,他在这个时代只是个外来人,大明乃至华夏的振兴不能光靠他一个人来完成,他也没那能力。

段飞心中存了退意,因此做起事来也就少了许多顾虑,李福达比想象中要容易控制,梦想成空之后他从一个自大的神堕落回人间,也不过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而已,大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回乡下怡弄孙儿,在出卖手下和全族族灭之间,李福达选择了后者,这也是一个正常人的选择,更是一个枭雄必然的选择。

听到段飞的话,李福达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说笑了,如今万事俱备,能够威胁到大人计划的,只有弥勒教的大|法师郝卿一个人了。”

段飞笑道:“郝卿的事你不用管,他此刻就在太原,本官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明早大军拔营北去的时候,就是锦衣卫密探动手抓人的时候。”

太原卫的士兵解散后开始收拾东西,段飞在张寅的陪同下巡视太原卫一遍,段飞不得不承认,太原卫是段飞所见过的卫所中管理最完善的,李福达为太原卫付出了很多心力,如今全让段飞捡了便宜。

连见惯战阵的戚晨都对太原卫赞不绝口佩服不已,如今段飞已经记起戚晨这个名字究竟在哪里听说过,戚晨是山东人,曾经在神机营里当小官,不爽锦衣卫吞并神机营而主动离职回家,结果那年倭寇袭击山东无人能挡的时候,就是戚晨组织了一伙乡亲,拿着镰刀锄头,伏击倭寇获得大胜。

段飞和戚晨在来太原卫的路上谈及此事的时候,才知道戚晨为何会从一个退休的神机营千户,摇身一变成了两官厅的一名参将。

原来戚晨率领民兵一路追歼倭寇最终全歼之,成了名噪一时的英雄人物,百姓对他赞不绝口,视如再生父母,然而山东官府方面却觉得颜面无光,他们将戚晨抓了起来,说他私自蓄兵试图谋反,秋后就要斩首,好在山东的官员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最后戚晨的案子来到了正德面前。

正德也觉得戚晨这个名字很熟悉,命人核查之后正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抗倭英雄竟然被冤枉成了死囚!一道圣旨立刻发到东厂,东厂大肆出动,搅得山东天翻地覆,一手炮制这个冤案的山东布政使、巡抚等官员全倒了楣,顺带着抓了一大批贪官赃官,戚晨获释后被正德招到京城,亲自面试之后,对戚晨非常欣赏,于是便任命他为新两官厅的一个千户,戚晨也很争气,在演习中带着他的士兵屡屡获胜,让名义上的大将军正德非常高兴,他便成为两官厅中的一位参将,这次更被正德委以重任,让他跟随段飞出征,不过正德究竟是想让戚晨来辅佐段飞还是牵制他可就难说了。

至少现在戚晨还是很合作的,表现得也很优秀,他对军伍也极熟悉,在两个副将都被支开的情况下,很快便全盘接手,成了太原卫的真正控制者。

这一天半夜过得相当漫长,段飞彻夜未眠,三更天的时候听到营外传来大队人马走动的声音,段飞甚至亲自登上哨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火龙从南方直奔太原卫而至,不久柴谦洁来报,太原左卫人马总共一万五千人,已全部带到。

事实上柴谦洁带来的人何止一万五,他带来的至少有三万人,不过段飞就当瞧不出来,反正明早一动身,柴谦洁和申青德就没用了,更底层的弥勒教徒只会听从命令,到时候段飞才算是真正的全盘掌控住了这只完全由弥勒教徒组成的军队。

又过半个时辰,太原右卫也到了,申青德带来的人也有三万左右,连同太原卫的人,总数达到了七万六千人,假装受招而来的太原左右二卫假士卒有着与太原卫同样的装备,这都是李福达耗费大量心机与财力才储备起来的武装,他对柴谦洁、申青德说眀里配合钦差去大同平叛,时机一到便配合鞑靼小王子里应外合拿下大同。

柴谦洁等都很兴奋,大业终于初见曙光,能不交人兴奋吗?不过这个消息仅限于弥勒教高层知道,为防消息走漏,下面的弥勒教徒只要听从命令即可。

清晨时分,太原卫的士卒开始收拾帐篷等物,卯时初三刻,大军鸣炮开拔,总共八万多人的大军离开太原卫,沿着大路向北而去,大军走出数里之后,太原城及附近开始秘密抓捕弥勒教重要教徒,弥勒教大|法师郝卿大清早正在茶楼里喝茶,他也就是个老了都考不上童生的落魄书生模样,在茶楼一角竖起耳朵倾听大家谈论的最新消息,段飞来得突然,太原卫已经开拔,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大家谈论的还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风流韵事。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薛老生,你的事犯了,老老实实跟咱们回衙去!”

薛老生就是郝卿假名薛航的外号,他心中一惊,看清朝他扑来的是阳曲县几个认得的捕快,他放下了提起的内力,愕然问道:“捕头大人,我犯了何事?竟劳动四位大人大清早地跑来抓我?”

阳曲县何捕头一抖铁链,大喝道:“薛老生,你勾引李府少奶奶,毒杀李老爷,阴谋夺其家产,现在事犯了,我家大人派我们回来拘你回衙审问!”

薛航和李老爷挺熟,对李府少奶奶也颇垂涎,平日里眉来眼去挑逗一下是常有的事,不过人家小娘皮地,怎么可能给这个落魄老书生勾搭上?更别提合谋毒害李老爷的事了,薛航大叫冤枉,何捕头不由分说地道:“你在这说没用,回衙门里跟大人解释吧。”

两个小捕快将铁链往薛航头上一兜,便将他锁了起来,薛航没有反抗,他不想因小失大,不过他转眼便后悔了,因为他刚被几个捕快推着来到楼梯口,背心章门穴上突然一麻,薛航浑身一震,正自骇然大惊之时,章门穴旁数处穴道连续传来针扎感,薛航双臂奋力一振,却觉双臂如被铁钳钳住一般,然后眼前一黑,已被人一掌打晕过去。

“带走!”发出喝令的,不是何捕头,却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的陌生人,旁边又抢上几个陌生人,薛航就这样被他们抓走了,何捕头朝四周惊疑的人喝道:“官府办案,不相干的人管好自己的嘴,本捕头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别怪本捕头。

同样的事在太原周边发生了许多起,还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过因为官府处置得宜,那些失踪者多数都是外来人,加上报纸天天宣传大同叛乱的消息,这些人的失踪没能造成什么影响,至多也就突然爆发了一场用工荒而已。

段飞带着大部队缓慢向北前行,山西虽然产马,但是马匹多数都供给给边关诸卫了,太原三卫账面上能拿出来的马也就是千多匹,其余全是步兵,行走速度自然慢了,走到天门关的时候已经是烈日当空,段飞传令左中右三军原地休息造饭,歇息一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命令下达之后段飞又派人去将柴谦洁、申青德两人传到中军大帐开会,这两人先后赶来,才跨入钦差大人的中军大帐,便突然被人从后扑上按倒在地,转眼便被绳捆索绑,再也挣扎不得。

被传入大帐的人,只要是在弥勒教名单上的,一个个都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起来,然后立刻斩首就地掩埋,神不知鬼不觉就除掉了许多弥勒教中层精英。

做完这一切之后,由锦衣卫和神枢营中抽调的将官在张寅及戚晨的率领下先后前往左右两军,以调换左右军将官为名,迅速且顺利地接掌了全军。

一切都办妥当之后,段飞传令继续向北前进,三军走后,一辆满载人头的马车挂着锦衣卫的旗帜,快马加鞭地向京城赶去。

段飞至此已完全掌控住这支由弥勒教徒组成的军队,李福达的作用骤降,不过段飞却依然留着他,在联系鞑靼小王子阿著里应外合方面,李福达还有无可替代的用处。

PS: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灯灯正在柳州吃螺蛳粉,五号做清明,晚上连夜赶回家,然后六号再次踏上征程,不知哪天能回桂林……在此期间更新慢了,实在没办法,请大家原谅则个……

第681章 孤身进城

大军整肃过后加紧赶路,在两天之后抵达大同府南部的应州大石口附近,在这里,一小队骑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人对平抚军的先锋队大喊道:“速速传报钦差大人,我们是从大同来的,求见钦差大人。”

消息迅速传到段飞面前,段飞吩咐原地休息,然后派人将这一队骑兵领到自己面前。

这一队骑兵总共有一十五人,他们拒绝交出武器,来到段飞面前亦拒绝下马,神态相当傲慢,段飞制止了手下的喝吗,对这十五人冷笑道:“在本官面前还敢如此傲慢,就不怕本官一怒之下不问缘由地将你们拿下斩了么?”

骑兵中的一人叫道:“钦差大人,我等早已抱有必死之心,大人杀了我们只怕有害无益,在下姓柳名臣,柳树的柳,忠诚的臣,柳忠是我亲大哥,郭鉴是我义兄,是他们派我来询问大人,大人名为招抚使,为何却带着八万大军?莫非平抚不成,便要动武征讨吗?”

段飞冷笑道:“在你们大同兵面前,本官带来的这数万士卒与土鸡瓦狗有何区别?本官若真要对你们动武,带来的就不是这点人,而是从其他边卫征招来的数十万大军了。”

柳臣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从太原三卫调来如此多的兵马?我大哥他们非常疑惑,太原三卫满打满算也才四万多人,如何在大人手里突然变成了八万,而且太原三卫的营地中竟然不见少了几万人的样子?”

段飞道:“你们的情报还挺畅通的嘛,不过这个问题乃是机密,本官不能告诉你,既然你兄长他们派你来试探本官,想必是反意不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如此傲慢,就不怕本官心中不悦,对你哥哥他们不利么?大家只是一时义愤才跟随你哥哥他们*,没有几个真的想造反,你不要一时冲动害了大家啊。”

柳臣犹豫了一下,他翻身下马,向段飞叩首道:“大人英明,我们没有人想造反,只是巡抚张文锦和参将贾鉴欺人太甚残暴无德,我们被逼得没法活了,这才起而杀之,咱们日夜都在盼着朝廷招抚的消息,听说皇上派来招抚的是段大人,大家都很高兴,都说大人远见卓识、英明神武、善待部下,定会给我们个公道,没想大人去太原卫兜了个圈,转身就带着数万人来了,大家很是诧异,于是派小人前来探大人的口风,小人刚才对大人无礼,果然是一时冲动莽撞所为,还请大人见谅。”

他带来的那十来人也都纷纷下马,向段飞拜道:“小人无礼,请大人见谅!”

段飞笑道:“都起来吧,说了这么多好话,本官哪还能治你们的罪?柳臣,你到本官面前来,本官告诉你这八万人的用处,免得你回去说不清楚,反误了本官的大事。”

柳臣来到段飞面前,段飞对他寥寥数语,柳臣激动起来,大叫道:“大人,这是真的吗?”

段飞肯定地点点头,说道:“这是绝对机密,除了你两位兄长外不许告诉任何人,回去之后叫你哥哥他们准备接受招抚,并严格封锁消息,不得让你们已准备接受招抚的消息有任何只言片语传到关外,否则本官可要为你是问!”

柳臣喜形于色地说道:“大人放心,我们早已期盼着这一天了,大人放心好了。”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就先回大同去,本官随后就到。”

柳臣离开之后招抚大军继续赶路,过了大石口,应州很快就出现在大家面前。

应州守将开城出迎,令段飞惊讶的是,这个守将便是柳忠本人,在柳忠的带领下,大军继续向大同进发,经柳忠之口,段飞发现大同的局势比他所知的还要复杂,同时也了解了不少兵变的内情。

情报里说得很简单,大同巡抚张文锦为加强战备,命镇卒戍守城北五堡,参将贾鉴催督甚急,激起众怒。镇卒郭鉴、柳忠等起而*,击杀张文锦、贾鉴,看似一个突发的事件,实际上问题已经存在许久,这一次不过是火山爆发而已。

张文锦与贾鉴对待士卒就如奴隶,在大同军方积怨很深,这次事件也绝非为了戍守城北五堡,而是张文锦想要抽调正在维护五堡的士兵去给他的官衙维修,郭鉴以军情甚急,士卒不能私用为由拒绝了,张文锦大怒,命贾鉴派人将郭鉴抓了起来,捆在辕门内亲手抽了几十鞭子,张文锦还不罢休,还要将郭鉴丢到水牢中泡着,柳忠等上千劝谏,也被张文锦抓起来抽了几鞭,群情耸动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不如反了’,结果愤怒的大同士卒立刻冲上去将张文锦当场杀死,贾鉴被打断两腿,用马拖着游营两日才活活疼死。

大同士卒推举郭鉴和柳忠为他们的首领,不过柳忠和郭鉴在是否接受招抚上却存在分歧,郭鉴吃了太多的苦,手里突然多了十多万卒子,对朝廷的招安似乎不太感兴趣啊。

第二日中午,招抚柳忠如大军顺利来到大同城下,果然如柳忠所说,大同城门紧闭,城头上虽然还飘扬着大明的旗帜,不过段飞派人喊话之后,大同城头的卒子却回答说要想招抚他们,钦差大人得孤身一人进城。

“大人,万万不可孤身进城啊!”包括柳忠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劝说段飞,段飞却道:“本官带着数万兵马来到大同城下,郭鉴与守卒有所怀疑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柳忠你也说过了,郭鉴只是一时糊涂,数万大同守卒并不想造反,难道他们还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本官不成?既然郭鉴怕了,要我一个人进城,那我就一个人进去和他谈!”

段飞固执己见,大家苦劝不能,最后江辉建议道:“大人,您可是带着天子剑的钦差啊,身边怎么也得带几个随从吧?郭鉴再无礼,总不能当着几万卒子的面,不许大人带几个随从在身边伺候吧?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怕了吗?”

段飞想了想,觉得江辉说得有理,自己不能完全答应郭鉴的要求,以免对谈判不利,他亲自点了八个人,就带着这八个人,骑马来到大同城南门前,大喝道:“本官乃奉旨招抚钦差段飞是也,快快传报郭鉴,就说本官来了,快叫他大开城门,亲自来迎!”

过了许久,城门终于在吱呀声中打开了一条仅仅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缝,有人在里面喝道:“钦差大人,请进来吧。”

随同段飞前来的亲卫之一的圆通哼了一声道:“郭鉴也太无礼了,竟然让大人从这么小的缝隙里钻进去。”

段飞笑道:“他们不抛个箩筐下来,让本官坐着箩筐让他们拉进去已经很不错了,下马进城吧。”

段飞首先下马,圆通他们将段飞护在中间,先后走入大同城里,城门又立刻被卒子用力推动关上了,圆通等都将心提到了嗓门上,段飞却微微一笑,轻喝道:“不要紧张,放松一点,郭鉴越小心,说明他心里越矛盾,现在紧张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你们看看两边士卒看着本官的神情,像是就要扑上来杀人的么?”

圆通等依话望去,这才发现在周围拿着武器包围住他们,看似威胁很大的士卒,望着段飞的眼里竟然充斥着兴奋与钦服神态,若是有人大喊一声,说不定这些士卒立刻就会抛下手中武器,向段飞涌过来抢他签名呢。

有此发现之后圆通他们也放下心来,圆通心悦诚服地对段飞道:“大人越来越厉害了,一进城我的心便乱了,若非大人点醒,说不定没等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已经崩溃了。”

段飞没有回答,因为一个判军首领走了上来,向段飞施礼道:“段大人,郭将军请你到巡抚衙门相见。”

段飞畅声笑道:“郭将军?大同什么时候有了位郭将军?莫非郭鉴给自己封的?没有皇上准许和兵部的任命,郭鉴怎敢自称将军?难道他真打算造反吗?”

那名将领神色一紧,只听两旁士卒哗声渐起,他急忙解释道:“段大人误会了,郭鉴并未自封将军,这只是大家对他的一个敬称而已。”

段飞一举夺回主动,他微笑道:“原来如此,既然郭鉴不想造反,那么当今圣上还是他的主子,本官代表皇上前来招抚,为何却受这等待遇?快为本官及随从备马!”

那名将领无奈只好命部下让出几匹马来,不过段飞却不肯上马,他望着那名将领坐下那匹纯黑的马,说道:“你怎能让本官骑这些劣马?你坐下那匹应该就是皇上赐给巡抚张文锦的御马豹子头吧?果然神骏啊,不过御马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骑的,郭小将军,只好请你割爱了……”

骑着豹子头的果然是郭鉴的儿子郭破鞑,他听到段飞的话,脸上红白变化了一阵,终于翻身下马,将豹子头签到段飞面前,递上缰绳恭恭敬敬地说道:“段大人,请上马。”

在圆通等佩服不已的目光中段飞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稳稳地坐在御马豹子头背上,他目光在周遭巡视了一遍,突然大喝道:“大同兵变,你们杀死巡抚张文锦,参将贾鉴的详细经过皇上都很清楚,张文锦以权谋私,贾鉴暴虐无情,皇上都是明白的,特命本官携天子剑前来招抚,可见皇上对尔等的信任,希望尔等不要辜负皇上的期望,国之将士,应当守卫边关保家卫民,刀枪不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

听到段飞的话,许多人悄悄地垂下了手中的刀枪弓箭,段飞感觉到暗藏的杀气骤减,他满意地对郭破鞑道:“郭小将军,请上马在前头引路,本官可不知道巡抚衙门在哪哩……”

第682章 开诚布公

在郭破鞑的带领下,段飞骑着豹子头向巡抚衙门行去,大同城乃是京城西部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大同的规模几乎堪比太原,街道齐整,百姓在兵变之下依然镇定如恒,他们好奇地看着身着明黄色蟒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精神抖擞的段飞,相互交头接耳,目光中都透着兴奋与安然,看到这些百姓的目光与神情,段飞心中更是镇定,就算郭鉴有什么想法,在这大同城里,他也搅不起什么风浪来。

眼前突然来到一片高门大宅区,最醒目的一座府邸前摆着两只高大的狮子,看那规格,府中主人定是位皇族贵胄,这显然就是代王府了,在大同也唯有代王府才有这等气魄。

过了代王府,又经过几座府邸,眼前出现了一座稍显破旧的府邸,不过这也只是相对周围华宅而言,接近那府邸的时候,郭破鞑稍稍放慢马速,与段飞平行,低声说道:“前边就是巡抚衙门了,大人,我爹遭此大难,心有怨气,言语中若是对大人不敬,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不要见怪……”

段飞微笑道:“本官离京之前便早有面对千夫指的心理准备,直至目前一切都出乎本官预料的简单,你父亲的遭遇本官非常同情,本官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小节的。”

郭破鞑轻叹一声,欲言又止,他策马加速来到那宅子前,守在门前的士兵见状急忙进去通报,段飞来到宅子前仔细打量,张文锦的这座宅子虽然稍显破旧,有些地方确实年久失修有些损坏,但是稍加修补即可,何须大动干戈抽调士卒来给他修宅第?张文锦可是个巡抚啊,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这个家伙不是猪油蒙了心,便是活该找死了。

就在段飞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进去传报的士兵跑了出来,郭破鞑跟他低语几句,来到段飞马前,说道:“段大人,我爹身上伤势严重,至今尚不能下床,请大人移步入内相见,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段飞翻身下马,说道:“这有什么,既然郭千户伤势严重不能下床,本官自当亲自前往探视,郭小将军,请前头带路吧。”

郭破鞑点点头说了声请,便带着段飞进了宅子,不一会段飞便进入后院,鼻子里嗅到一股药味的时候,郭破虏已将段飞带到正房前,向屋里恭恭敬敬地报道:“爹,钦差大人到了。”

一把低沉沙哑似乎历经了沧桑的声音说道:“钦差大人,郭鉴不良于行不能亲自出迎,只能躺在床上与大人相见,还请大人见谅,破儿,还不快将钦差大人请进来。”

段飞大步上前,走入屋中,顺着声音方向走去,说道:“郭千户无需多礼,本官自己进来了。”

鼻子里药味越来越重,段飞转过一座屏风,终于见到了趴在床上侧头向里躺着的一个中年大汉,他赤着上身,只在腰|臀上随便盖了件衣服,背上腿上覆盖着厚厚的药膏,背上皮肤纹起老高,大小腿也不成比例地肿起,看来郭鉴不良于行之说倒不是推托之词。

“郭千户受苦了……”段飞来到床前,目光在郭鉴背上一扫,便肯定他的伤丝毫不假,堂堂千户,当众被巡抚及参将打成这样,难怪同情他的士卒顿时反了,段飞恳切地说道:“皇上已知事情原委,特派本官前来慰问安抚,皇上说了,兵变事发突然,巡抚张文锦与参将资鉴死有余辜,参与兵变的士卒只要见旨后各归本位,听从调派,便不再追究,为首者由本官酌情处理,据本官所查实,郭千户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刀枪,虽被推举为兵变首领,然而却实非本意,只要郭千户配合本官安抚参与叛乱的将官,平息此事,郭千户便有功无罪,郭千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凡是本官职权之内的,本官会尽量满足,郭千户,本官如此安排可还妥当?”

郭鉴激动地转过头来,说道:“皇上真的是如此想的?段大人,你不会是诳我吧?事后真的不再追究?”

段飞微笑道:“你何尝听说过本官言出不行的?圣旨在此,你自己看清楚再说吧。”

段飞将正德密旨递过去,这本是段飞最后的底牌,段飞应该为朝廷体面争取一下的,不过段飞不想搞那么复杂,直接把密旨砸过去,除非真想谋反,否则大明百姓谁能挡得住如此诱惑?

郭鉴接过密旨仔细一看,确认段飞刚才所说句句属实之后他激动得翻身而起,段飞一偏头,郭鉴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实在不雅,他急忙抓起长衫遮住身体,对段飞道:“下官激动过度在大人面前失仪了,大人请勿见怪,大人请到外间等候,下官更衣后再与大人慢慢商谈。”

段飞点带你头,走出屋外等候,没多久,郭鉴披着件宽大的衣袍走了出来,只见他精神抖擞,虽然脸色还差点,但是却丝毫看不出几天前曾受过酷刑的样子。

“有劳钦差久候,下官郭鉴参见大人。”郭鉴向段飞大礼参拜,段飞抓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只见郭鉴手上新伤未愈旧伤累累,段飞轻叹道:“郭千户无需多礼,郭千户身上的伤不妨事了吗?”

郭鉴赫然笑道:“这点小伤,还没放在下官心上,养了这许多天,已经不妨事了,大人,这圣旨还请大人收回。”

段飞收回了密旨,说道:“郭千户,你已有决定了吗?”

郭鉴苦笑着点点头,说道:“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我这个叛逆,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宽宏大量,下官服了,下官愿意交出兵权配合大人平息此次兵变,下官没有别的要求,只盼朝廷能够遵守承诺,不要事后再追究我等罪责。”

段飞皱眉道:“郭千户,皇上都已经开了金口,下了圣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郭千户,甭管他听柳忠说你原本不肯受人推举当这个叛变的头儿,实在无法推脱才勉强答应,可事后你们听说朝廷派本官前来平抚的事后,大家都表示想要接受招安,唯独你反对招安,对朝廷疑虑重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人恶意中伤在你面前造谣了?”

郭鉴若有所思地搪塞道:“下官自己胡思乱想,误会了朝廷的意思,给大人带来不少麻烦,还请大人见谅。”

段飞目中精光一闪,说道:“郭千户,本官的名声想必你听说过,本官是靠刑名起家,练就一双神眼可断真假是非,郭千户砌词为人隐瞒,难道本官看不出来吗?此人显然是别有目的,故意挑唆,郭千户难道看不出来吗?郭千户,此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叛匪逆党,郭千户最好还是不要再为他遮掩了。”

郭鉴犹豫了一下,猛一咬牙,说道:“大人言之有理,我就说那小子怎么平时不拜神,神像倒了他反而上了心,这些天他不断跟我说些朝廷此人便是我麾下百户甘会,此刻就在府中,破儿,破儿,快带几个人去将甘会找来,快去!”

段飞冷笑道:“只怕他见势不妙会暴起伤人逃之夭夭,圆通,你带两个人跟着去,一定要将那个甘会捉住!”

“是!大人。”郭破鞑凛然接令,带着几个人,和圆通他们一块走了。

段飞又对郭鉴道:“郭千户,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同恢复原状,那些因不同意参加兵变而被扣押的官员、将领,还有那些整营被缴了武器扣押的士兵,都释放了吧,参与兵变的人和部队各回驻地,严密封锁消息,禁止任何人进出关口,连只鸟也不许飞出去。”

郭鉴犹豫道:“大人,这是所为何故?听说大人从太原卫带了八万多人过来,让下官着实困惑不已。”

段飞道:“你先办好这些事再说,等情况稳定下来,本官自会告诉大家那八万人究竟有什么用。”

郭鉴脑子一转,他讶道:“大人,难道朝廷打算对鞑靼用兵?”

段飞道:“你头脑挺灵活的嘛,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此事藏在心里就好,千万不要传出去。”

郭鉴兴奋地点点头,说道:“咱们早盼着这一天了,想当年皇上还年轻的时候,下官曾经跟随皇上在关外跟鞑靼狠狠打了一仗,转眼就十来年了,皇上终于……可为什么要调太原卫的兵?而且听说太原三卫只有太原卫全军而出,其他两卫根本没动静,如何冒出八万人马?”

段飞微笑不语,不一会郭破鞑带着人大步返回,来到近前向段飞和郭鉴分别一拜,说道:“段大人,甘会已经带到,这家伙果然有鬼,听说大人召唤他前来,他转身就跑,结果被大人的两位亲卫一举击倒,已经抬过来了。”

段飞问道:“有人看到你们抓人了吗?甘会平时与什么人比较亲密?本官担心他有同党,需要一块抓起来。”

郭破鞑疑惑地道:“回大人的话,看到我们抓人的人不少,不过应该都是可靠的,甘会责任经常说些酸溜溜的话,人又小器,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应该没有同党吧?大人,甘会他怎么了?难道是鞑靼的内奸?”

段飞道:“甘会游说你父亲坚持兵变甚至造反,本官怀疑他是魔教中人,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消遣?”

郭破鞑道:“甘会是魔教弟子?天啊……他平时喜欢赌钱,最爱到汇海赌场赌钱,我们就算驻扎在城外,甘会都时不时要回大同赌一把,听说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银子,大人,甘会真的是魔教弟子吗?”

段飞道:“本官也不清楚是否判断正确,不过立刻封锁汇海赌场不会有错,圆通,你多带几个弟兄过去,若汇海赌坊真的是魔教据点,务必要一网打尽!”

第683章 军事会议

郭鉴看过圣旨,又得了段飞的承诺,不禁精神大振,连同身上的伤似乎都不碍事了,他派人召集了黄镇、马升、杨麟等几个主导了判反的将领,段飞向他们宣读了圣旨,事情能如此结束大家都松了口气,自无异议。

他们解除了戒严令,撤走了大部分的士兵,释放了被关押的高级将领,那些被约束在家不得外出的文官等人也可以自由活动了,一时间大同城恢复了往日的繁茂,大家纷纷走上街头,欢庆兵变得以顺利平息。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不需要承担罪责的,段飞请来代王及大同行都司总兵及大同知府等文武官员,当众宣读圣旨,然后段飞当众宣布自己本人对这次兵变事件的研判,张文锦、贾鉴固然有错,众官兵当场兵变杀死朝廷命官及自己的将领,虽然事出有因,其错亦不容抹杀,不过法不责众,皇恩浩荡之下,绝大多数的人都可赦免无罪,包括被人裹挟成了兵变首领的郭鉴,只有当初兵变时未能有效制止兵变并采取有效方法防止兵变扩大的柳忠罪不容恕……

段飞命人将大同前卫千户柳忠押了上来,问他服不服,柳忠俯首认罪,段飞于是下令将柳忠当众鞭挞二十下以示惩戒,柳忠虽然被打得背上鲜血淋漓,不过却都是皮肉伤,比郭鉴好多了。

柳忠在受刑之后忍着伤痛向代表着正德的钦差大人三叩九拜,大声谢恩,三呼万岁,观刑的正是大同前卫首先发动兵变的那五千士卒,他们见状,在郭鉴、柳臣等的带领下,纷纷拜倒于地,山呼万岁。

获释的众将官中有一个很特殊的人,那就是郭鉴之父,大同东北方高山卫的指挥使郭雄,段飞将他叫上前来,任命其为山西行都司参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外号郭疤子的郭雄可是这次兵变之首郭鉴的爹啊。

段飞再次宣布委任令,郭雄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激动地跪下接令,周围将官神色也颇为激动,心中最后的疑虑也完全消去了。

郭鉴伤势不算重,在他强烈要求下,段飞让他回大同前卫继续任指挥使,同时任命柳忠为高山卫指挥使,又当众对大同诸卫指挥使的任命做了些调整,将张文锦、贾鉴的人都剔除了出去,黄镇、马升、杨麟、柳臣、郭破鞑等得到了越级任命,一时间群情振奋,段飞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更是高大起来。

任命完之后段飞召集大同高级将领开会,所有文官被排除在外,连代王也不能过问。

山西行都司衙门正堂上,大家依序落座,正位自然给段大钦差占了,在他左手边加了张椅子,那是大同总兵罗士咏的位置。

段飞等大家坐好了,这才说道:“此次兵变,据本官派人核查,已证实系魔教暗中兴风作浪造成,原大同前卫百户甘会正是魔教弟子之一,经审讯,当初喊出不如反了的话的,正是甘会。”

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说魔教有涉,会场顿时议论纷纷,段飞道:“本官已派人查封了汇海赌坊,抓获许多魔教弟子,查获许多证物,这些人和物都已交由大同锦衣卫处理,大家无需担心。”

大同总兵罗士咏道:“汇海赌坊竟然是魔教据点,大同竟然被魔教渗透得如此厉害,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若非段大人点醒,只怕我等还懵然其中,终究要被这些贼子坏了大事。”

段飞笑道:“本官也是运气好,魔教的事暂且不说,大家可知道本官为何带着八万兵马来到大同城下么?”

大同总兵罗士咏笑道:“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弹指间兵变便顺利平息,这八万步卒自然不可能是用来镇压兵变的了,莫非……北方鞑靼不稳,皇上担心大同有失,派大人率队前来支援?”

这也是一般人的想法,自英宗亲征被俘之后,大明朝的兵已经很少踏足关外,正德上次出关游玩结果撞上鞑靼军实属意外,幸好当时正德扛住了,否则只怕这位幼年当政又遇人不淑的皇帝将会一蹶不振吧。

段飞笑道:“罗总兵猜对了一半,今次本官奉旨率军前来大同,的确是为了鞑靼,只不过不是为了支援你们,大同守军乃大明之精锐,鞑靼就算有十万兵马,也休想攻入大同城来……”

捧了大同守军一下,段飞继续说道:“这一次皇上派本官率兵前来,是为了先发制人,将鞑靼试图南下侵扰的行动化作死亡之徒,尽量消灭他们的兵力,待他们败退之时,顺势收复河套!”

听到段飞的话,下边的武将群情激动起来,纷纷大声叫好,摩拳擦掌地好像就要立刻跟鞑靼干仗似的。

罗士咏喝了一声肃静,大堂上才安静下来,罗士咏犹豫道:“大人,皇上真的要收复河套?就用这太原卫的八万步兵?”

听到罗士咏的话,许多人也面露疑色,显然不看好那八万卒子,段飞微笑道:“大家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八万人,其中有五千是本官从京城带来的神枢营火枪队,本官曾在山西以五千火枪兵大败魔教数万贼兵,五千人几无任何损失,虽然魔教贼兵不能跟鞑靼精兵相比,但是平原上火枪兵更好施展拳脚,这一次本官带来了更强的火器,鞑靼不留下上万尸首根本近不了火枪兵的身……”

段飞停了一下,让大家消化他的话,然后继续说道:“那七万五的卒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精兵,光是太原卫可没有八万人吧?”

罗士咏又道:“大人,鞑靼军可都是骑兵,自古以步兵战骑兵,胜则小胜,败则大败,想要伏击鞑靼胜一场容易,想要大败之并且顺势收复河套,下官认为难之又难,不知大人有何良策败敌复土呢?”

罗士咏的话得到了许多武官的认同,段飞微笑道:“罗总兵的话都对,本官也深知步兵与骑兵的优劣,怎么会用步兵硬抗骑兵呢?这些步兵本官只打算在最初伏击鞑靼时使用,其后只打算用他们修堡垒占地方,收复河套之后需要尽快修建好防御工事,七万多人不多也不少,应该够用了。”

罗士咏见段飞信心十足,他点头道:“大人南征北战百战百胜,定然早有对付鞑靼的妙计,不知可否详加解说,我等也好配合大人将鞑靼赶回漠北去。”

段飞道:“本官的计划说来也很简单,那便是诱敌深入,再关门打狗!此计要诀便是用假消息引诱敌人入伏,这方面本官早有安排,目前最紧要的,便是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鞑靼知道大同兵变已顺利平息……”

就在段飞严密部署作战计划的同时,弥勒教传递的消息也送到了塞外瀚海大草原上,鞑靼小王子阿著此时正在土刺河南边集结重兵,准备南侵,接到弥勒教的消息,阿著立刻召集部将开军事会议。

阿著乃重新统一大漠的达延汗之子,正统继承者,深得乃父的英明果断与武勇传承,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踩踏着无数同族或外族人的尸体成为鞑靼真正的统治者,不过也留下了许多仇恨,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南侵获得一场丰厚的大胜,在胜利的刺激下,才能平抚所有的仇恨,只有不断的胜利,他才能真正成为大草原上的天可汗。

在座的都是阿著的亲信部属,以及几个的大部落酋长,这是一支鞑靼联军,阿著可不会白痴得让自己的精锐在大明的城墙下消耗,却让自己潜在的敌人得以休养生息,他们才是攻城时的主力啊。

阿著当众宣布了弥勒教传来的消息,李福达的亲笔信中详述了自己已经获得太原总兵的委任,并且领了圣旨前往大同平抚叛变,请阿著趁此良机率军攻打宣府,并表示会派人在张家口堡做内应,开关让鞑靼直入中原。

听到这个消息,在座的鞑靼高级将领们都沉默思索,过了好一会阿著才问道:“对这个情报,大家怎么看?”

阿著手下最著名的猛将伏都嘿嘿笑道:“大汗,消息是否可靠?狡猾的大明人怎么会这么便宜咱们?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阿著颔首道:“你能这么想很好,这封信应该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的亲笔无疑,他去年与本汗联系,要求里应外合拿下大明,不过当时咱们内乱未平,还不到对大明用兵的时候,因此我拒绝了,今年本汗认为时机成熟,与他联系合作,不过前段时间他突然来信说事情有变,他要入京述职,取消合作的计划,显然是因为成了太原总兵之后实力大增,用不着咱们了,如今突然又来信相约里应外合,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咱们该相信他去攻打宣府还是继续原定计划,前往大同呢?”

伏都咧嘴道:“大汉,我觉得大明人不可靠,如今大同兵变,肯定要乱一阵子,正是夺取大同的好机会,只要拿下大同,咱们就可以一路打到大明的京城,若是前去攻打宣府,就算顺利跨过长城,要打下宣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攻打几天不下,眀军四面八方就来了,大汉,明摆着那个叫啥李福达的家伙是趁大同内乱的时候捡便宜,却让咱们去打宣府,吸引眀军的注意,咱们可不能受人利用啊。”

PS:说老实话,前天半夜里灯灯就回到家了,没有按照原计划再回老家扫墓,这是因为灯灯年近七十的老爸突发面瘫,已经住院了,灯灯不孝,没能在医院守着他,只能每天送送饭探访一下,还好老爸检查过后没什么大问题,应该能够痊愈,不过这几天灯灯也忙得团团转,勉强能保持更新已经是尽力了,请大家见谅!

第684章 三封密信

阿著向其他人望去,说道:“你们说呢?”

特莫勒族的首领卡达罗说道:“我们南下的目的只是劫掠,不是攻城略地,要拿下大明,凭咱们的实力还不够瞧的,伏都都能看破的计谋也不叫计谋了,照我看咱们要么就无视情报,自己随便找点小城劫掠一番,要么就依照情报,从张家口堡跨过长城,然后绕过宣府,在京城周围劫掠一圈,在眀军反应过来之前就重新出关而去,这两条路都挺好,不用损兵折将获利又足够丰厚,大汗觉得如何?”

阿著目光向其他几个人望去,永布谢族首领刺亦卜道:“我觉得卡达罗说得对,我们南下目的只是为了劫掠,犯不着为汉人卖命打头阵,假若情报可靠,我们越过长城到关内劫掠一番就走,这才是最英明的决定。”

大家纷纷附和,阿著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这才问他左手边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鞑靼道:“吉囊,说吧,你有什么意见?”

阿著之子吉囊说:“尊敬的父汗,我赞成伏都叔叔的意见,我们不能太过相信明人,我们的目光应该看远一点,咱们若能拿下大同,将会大振父汗声望,若能在大同站稳脚跟,整个大草原都会对咱们俯首翼从,虽说要冒点险,损失会大一点,但是收获更百倍于此,值得啊!”

阿著右手边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他乃阿著的小儿子阿拉坦,听到哥哥的话他立刻反驳道:“大哥的话我不赞同,我们目前应该做的是保存实力,明人不可信,咱们还是不要入关的好,咱们沿着关口劫掠一番即可。”

吉囊道:“小孩子你懂什么,眼下大同兵变,正是拿下大同的最好时机。”

阿拉坦驳道:“正因为大同兵变,我们更不能对大同动手,以免因我们的压力,导致大明朝廷对兵变者采取招抚手段,顺利解决兵变啊。”

吉囊反唇相讥道:“照你的意思,我们准备许久,召集十余个部族,就只能望着长城兴叹吗?这是懦夫的行为!”

阿著喝道:“吉囊,不能这样说你弟弟,你们的意见都很有道理,吉囊你目光长远,勇于冒险,阿拉坦小心谨慎,也没有错,不过……为什么大家都没有考虑按兵不动观察形势变化呢?如今局势未明,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静静地等待更多情报,看清局势之后再做决定不迟,好了,现在大家可以回去了。”

阿著想坐等情报传来,不过接下来两天南边的情报突然骤减,探子都说大明关闭了互市,关口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鞑靼探子只能远远观察关口上的情况,却发现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第一次军事会议后的第三天,阿著又将大家召集到自己汗帐之中,阿著说道:“这几天又有几位族长率族人赶来加盟,咱们的军队越发强盛了,最近南边的情况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眀庭似乎觉察到了我们的举动,他们关闭互市,封锁关口,最近咱们的人一点情报也传不出来,最后收到的消息是关于大明派出钦差从太原带了几万人来到大同城下,对此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私下也和本汗沟通过了,不过本汗前一次就说过了,要等待消息,局势明朗之后才能做出决定,这不,今天一早,本汗再次收到两份来自大同的消息,消息的内容不尽相同,一份密信来自弥勒教主李福达,一封密信来自眀庭最头疼的另一个大麻烦,大家猜猜看究竟是谁送来的?”

大家都在思索的时候,阿拉坦脱口说道:“父汗,莫非是与弥勒教齐名的白莲教?”

阿著赞道:“不错,正是白莲教,阿拉坦,一般人根本搞不清楚弥勒教与白莲教有何区别,你是如何想到白莲教去的?”

阿拉坦说道:“父汗难道忘了?你为我安排的那位汉人老师赵全,他懂得的东西可多了,正是他跟我说的。”

阿著颔首道:“原来是他,看来本汗还找对人了,你要向赵先生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了父汗的期望,这另一份密信正是白莲教无天大护法派人送来的,你们猜弥勒教主以及这个白莲教无天大护法都在信里说了什么?”

大家都一起摇头,阿拉坦又道:“父汗,我猜弥勒教主催咱们南下用兵,而白莲教的想法应该差不多吧。”

阿著讶道:“阿拉坦,真想不到你居然差不多猜中了,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见识着实不错,弥勒教主在信中说眀廷派遣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来到大同招抚叛乱士兵,谈判相当顺利,他要我们加紧兵发宣府,他会在大同响应,杀死段飞夺取大同,让大明军队顾此失彼,而白莲教的信则说大同兵对段飞带来的几万人马很不放心,初次谈判失败,双方正在对峙中,白莲教表示可以安排内应在拒虏门开关放咱们前往大同,同时大同也有人可以为咱们打开北门,唯一的要求是杀死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

阿著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两封信所述的情况不太一样,大同兵变究竟是已经平息还是正在僵持中,弥勒教和白莲教谁更可信?你们觉得我们该相信谁?”

鞑靼蒙郭勒津部酋长阿尔萨伯罗特是阿著的弟弟,他手里掌着当年威震大草原的火筛留下的四万大军,乃是阿著既靠重又不得不提防着的力量,听到阿著的话,阿尔萨伯罗特微笑道:“大汗心中早有判断,何不说出来让咱们斟酌一下?”

阿著脸上微现不愉,他哼了一声道:“也罢,有人刚刚赶到,还不大了解形势,本汗就解释一下吧,弥勒教主希望咱们尽快兵发宣府,他的话不尽不实,白莲教想要打击眀庭,希望咱们重演当年瓦刺兵临北京的情景,杀死正德亲近的重臣,这也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毕竟段飞曾经破坏过他们起兵造反的好事,天下越乱对白莲教越有利,因此本汗觉得白莲教的来信可信度较高,你们觉得呢?”

阿尔萨伯罗特没有吭声,其他人倒是有几个随口附和,事实上阿著的分析确实是有些道理的,阿著见状心中暗暗得意,继续说道:“照常理分析,倘若兵变平息,钦差入主大同,大同各卫的情况定会有所改变,段飞是支持开放互市的,倘若他进了大同,绝不会关闭互市,之所以大同各卫毫无动静,互市却突然被关闭了,这说明大同的叛乱没有平息,叛军如今面临前后夹击的压力,他们害怕咱们看出大同的情况,因此故意维持原状,又切断了一切消息来源,就是想让咱们错判形势,失去夺取大同的最佳时机。”

阿著话音一落,阿尔萨伯罗特便质疑道:“大汗是打算放弃联合弥勒教的计划,转而与白莲教共谋天下吗?”

阿著雄心勃勃地说道:“只要咱们拿下大同,大明藩篱尽失,咱们进可攻退可守,大明的天下将唾手可得,草原上的苍鹰将重新雄视天下,这个险咱们值得冒!”

阿著话音刚落,帐外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报……营外有人飞箭传书,信上有达延汗的鹰纹印花,请大汗过目!”

阿著喝道:“我父汗的龙纹印章?快拿进来!”

一个护卫将信取回呈给阿著,阿著看着信封上的鹰纹印花,双手有些颤抖,他急忙拆开一看,双眼倏地闪过兴奋的神采,他拍案大笑道:“真是成吉思汗天可汗保佑,父汗当年安排在大明的棋子终于再现,有他安排,咱们拿下大同将毫无困难,甚至攻入京城也不会损耗多少人马,父汗英明,神灵佑我!咱们黄金家族将重新入主中原,普天之下尽是咱们的牧场,所有眀人都将成为我们的奴隶,所有眀人少女的初夜都将由咱们黄金家族的子孙尽情享用,全大明的财产和女人将任咱们取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传令,厉兵秣马,兵发大同!”

“且慢!”阿尔萨伯罗特站起来喝道:“大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封信是谁写的?父汗当年在大明安排了什么棋子,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阿著眼里狂喜丝毫不减,他耐性的解释道:“父汗当年殡天之前曾经跟我说,他在大明安排了许多棋子,希望能够用上,时隔二十多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鹰形印记,前一次,那是在朵颜三卫被父汗诱反,叛离大明的时候,大明的钦差就是被一个棋子害得全军覆没,没能抵达朵颜山……”

阿尔萨伯罗特追问道:“时隔多年,谁知道这些棋子还能用否?信中可否有此人身份证明?他在大明究竟是何身份?为何大汗有如此把握,连北京都能轻易拿下?此事非同小可,大汗不能再瞒着咱们了!”

“对啊!”特莫勒族的首领卡达罗等纷纷附和,阿著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此人在信中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印信为证,他就是大明朝天子身边最有实力的大太监,司礼监张锐!这封信是他派自己的心腹,跟随钦差段飞前来大同平抚叛军的监军,东厂厂督李华派人送来的!”

第685章 招兵买马

大同城代王府内,招抚钦差段飞与监军李华在大同城内原巡抚衙门中并排而坐,赏花饮酒,一个人匆匆走来,低声在李华耳边说了两句,李华摆摆手,那人便悄悄退了下去。

李华对段飞道:“段大人,有消息回来了,东西已经送到鞑靼手中,现在还要做什么?”

段飞微眯双眼,说道:“等,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小王子阿著的反应,然后再调整计划了。”

李华道:“段大人把咱家也拖下水,虚虚实实搞了半天,就只有一个等字吗?倘若阿著根本不上当怎么办?”

段飞微笑道:“他若不上当,本官便与李公公在这大同城里好好休息两个月,等到天寒地冻,鞑靼再也不敢南下的时候,咱们就回京城覆命好了,无过即是功,李公公明白的。”

李华过了一会才道:“此次离开京城,段大人的言行都与往日大为不同,这几日,锦衣卫抓了不少人,许多已被秘密|处决,这些人并不全是魔教叛匪及鞑靼的奸细吧?听说又有数万太原卫的兵经过镇西卫到了陕西神木镇羌所,随时可以出关,看来段大人对河套是志在必得啊……”

段飞微笑道:“只是预作准备而已,倘若阿著不来,我便命这些弥勒教弟子组成的十多万大军自行出关,到时候就让他们听天由命罢。”

李华略略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运功收摄声线对段飞传音入密道:“师兄,再怎么说弥勒教也是神教分支,就这么彻底毁了会不会太可惜了?况且……师兄持天子剑,在大同城说一不二,连代王的面子都不给,师兄不怕事后代王连同山西官员弹劾吗?”

段飞含笑不语,目光望向了远处,深情而思念,李华浑身一震,讶道:“师兄……你莫非已存有退意,打算尽全功于一役,然后便挂冠而去吗?因此才不顾一切,甚至秘密扣押了几个试图给皇上上书告你的御史……”

段飞冷笑道:“那些白痴除了能将圣贤书倒背如流外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大事来了?没当场将他们斩了都算好了。”

李华轻叹道:“张锐这一次竟然死里逃生,实在是出乎意料,难怪师兄满腹怨气了,不过张锐虽然死罪已免,活罪难逃,他已被皇上丢去教坊司刷马桶去了,比教坊司里最低贱的妓女还惨,听说好些恨他入骨的人,轮流去教坊司,点名要他侍候,他简直比教坊司的头牌还要忙呢。”

段飞冷笑道:“你只看到他被整得惨,没看到这里头的蹊跷么?教坊司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张锐在教坊司过得滋润着呢,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我心里悠着呢,保不准啥时突然来个圣旨,咱们两个就要在天牢里聊天了。”

段飞话音刚落,就听前院有人大喊道:“圣旨到……大同招抚钦差、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接旨……”

段飞一愣,忙起身迎旨意,前来传旨的乃是段飞的老相识海公公,他并非张锐的心腹,凭自己实力,在张锐、郭震栽了之后,他在东厂倒是步步高升了。

海公公向段飞唯唯一笑,展开圣旨,念道:“段飞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军情紧急,收复河套不容有失,着即钦命段飞为复套钦差,朕再调两官厅火枪兵五千,另调拨宣府、京师军马共一万匹,赶赴大同,供复套钦差段飞调遣,任何阻碍复套大计者,可先斩后奏!钦此……”

听到这个圣旨,段飞有些惊讶,大声谢恩结过圣旨,海公公微笑道:“段大人,皇恩浩荡,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啊!”

段飞心中千回百转,只在一瞬之间便反应过来,他欣然跟海公公磕叨两句,海公公突然小声道:“段大人,你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下这道旨意么?”

段飞摇头,海公公低声道:“最近皇上终于到淑德宫过夜了,淑妃如今受宠着呢,或许是淑妃在皇上面前为段大人说了些好话吧,段大人对淑妃娘娘可要有所回报才行啊。”

淑妃也就是青青,正德终于还是进了淑德宫,这或许就是张锐倒了之后的后遗症之一吧,段飞眼神一闪,微笑道:“多谢海公公代为传话,段飞必有回报,来人啊,好好招呼海公公,李公公,海公公,本官要安排新来的兵马,将皇上的新旨意传达下去,事有缓急轻重,两位请自便,本官忙完回来再与两位饮酒叙话……”

正德终于还是临幸淑德宫了,听到这个消息,段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倘若当初正德娶妃的时候,当晚就宠幸了淑妃,事情也早已过去,可如今……

段飞摒除一切杂念,统合了新来的两官厅士兵,全部交给戚晨指挥,那一万匹军马该如何安排倒是让段飞费了点思量,准备带出关的七万五太原卫士兵都是步兵,基本没骑过马,难道把马留在大同?只有一万火枪兵有马,缺乏轻骑兵配合,只怕战斗的时候容易陷入被动,段飞和大家紧急磋商了一下,决定就地征兵。

山西民风向来彪悍,而且家家户户养马,擅马者多如牛毛,条件优厚的征兵告示贴出之后顿时引起了轰动,报名参军者排成了长队,不过征兵的要求也极为苛刻,十成报名者中合格的不足两成。

段飞正在城头微服巡视,突然有个传信兵跑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征兵处有几个人说是大人素识,想要见大人,他们说曾经与大人一起在关外浴血奋战,他们姓容,据说叫什么四虎的……”

段飞一愣之后大喜道:“尚山四虎!他们怎么来了!走,快带我去见他们。”

段飞匆匆走下城头,江辉牵来玉麒麟,段飞正要翻身上马,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两个金牛卫将他拦住,那人大喊道:“段大人,你还认得我吗?”

段飞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满脸伤疤,身材并不高大,也不见强壮,但是在两个金牛卫的挟持下依然稳立如山,他神色平淡,但双目炯炯,身上隐隐有股独特的杀气。

段飞心念一转,说道:“你是江良?”

江良脸上的激动一闪而逝,他点点头,说道:“大人记性真好,我就是曾被大人誉为天生杀才的江良。”

段飞讶异地看着江良身上的军服,这小子三年不见,怎么穿着百户服色的军服?他不是个死囚吗?

跟随段飞前来巡视的一位将领急忙道:“大人认得江良?他三年前被发配来充军,后因揭发了几个鞑靼奸细立功获释,他就入了伍。”

段飞笑道:“原来如此,江良,三年不见,你已经从一个死囚变成堂堂的百户了,不错啊,看你满脸伤疤,心中的愤怒是否依旧难以控制呢?”

江良恭敬地说道:“大人对我说的话我铭记在心,既然老天让我活在这个世上,必然是有缘由的,大人传我的心法我一直在练,心中的怒气早已经能够自如控制,脸上的疤是去年杀鞑靼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将领解释道:“大人,去年小股鞑靼兵流窜,不断劫掠边城,巡抚张文锦命我们轮流率军出关巡边,结果卑职率领的一个千人队与鞑靼骑兵撞上,双方人数相近,结果咱们只死伤不到百人,杀得鞑靼留下两百多具尸体仓皇逃窜,江良浴血奋战,杀得鞑靼魂飞魄散、溃不成军,立功最大,因公升为百户。”

段飞赞道:“很好,杀死敌人是发泄怒气的最好渠道,你继续呆在边军中,多杀点胆敢侵犯大明的敌人,你的父母家人在天之灵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

江良点点头,说道:“大人,听说你发出公告,招兵买马,是否要出关与鞑靼作战?我想跟随大人,应该会有比较多的杀敌机会。”

段飞微笑着向那位将领望去,说道:“本官满身煞气,也不在乎多带你这个杀神在身边,只不知道边军肯不肯让贤……”

那将领忙道:“肯,肯,只要大人有令,我等无有不从!江良,今后你就跟着段大人吧!”

江良虽然作战勇敢,奋不顾身,但是他的脾气也很让人纠结,至今交不上一个朋友,大家都很怕他,连他上司都不例外,巴不得他滚蛋呢。

段飞命那两个金牛卫让开,给江良一匹马,带着江良便疾驰到了征兵的地方。

容家四虎中大虎那伟岸的身材第一时间便映入了段飞眼帘,他大喊一声,容家大虎转过身,从他身边蹦出三虎,段飞飞身下马,大步向他们走去,容家四虎一齐向段飞单膝跪下,向段飞参见道:“大人,我们可盼到你了。”

段飞将他们一一扶起,笑道:“你们不是在震虏卫吗?听说你们混得都不错啊,怎么突然跑来见我来了?”

大虎呵呵笑道:“大人,我们想你了,特地抽空跑来找你,正好听说大人在招兵买马,我们便都报名来了,大人,咱们要跟你一起杀鞑子!”

段飞笑道:“你们都入了兵籍,怎能说走就走?这样吧,我找大同总兵说一声,看他肯不肯放……”

“放,只要大人需要,把我带出塞外都成,大人尽管开口,只要鞑靼兵败,大人从大同抽一半人出关追击都没问题!”大同总兵罗士咏道。

段飞道:“那本官便不客气了,本官打算在大同招兵两万,还要借马一万匹,大败鞑靼之后本官加倍奉还如何?”

罗士咏道:“没问题,大同有的东西,大人尽管征调吧!”

段飞点点头,道:“那好,本官这就派人修改告示,本官招兵范围不限平民,在籍的士兵甚至服役的犯人也可以报名,只要通过审核,便是北征军的一员!”

罗士咏用力点点头,困守大同久了,他也想随军前往北方杀鞑子,抢他们女人与财务,可惜年纪不饶人啊……

正在大同城中征兵行动如火如荼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从北边传来,扎营在土刺河边的鞑靼人终于拔营南下了!

第686章 鞑子开花

鞑靼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很快,段飞前一天才得到鞑靼南下的消息,后一天夜里,鞑靼的先锋便已抵达原宣德卫驻地附近扎营,宣德卫与长城外的许多卫所一样,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经失守,它位于下水海(岱海)边,距离长城不足六十里,鞑靼骑兵在此驻扎取水方便,呼啸即至长城之下,极为方便。

长城上燃起了烽火,早有准备的边关诸卫严加戒备,各关口也迅速做好了抵御鞑靼攻城的准备。

深秋十月,草原上的风已经夹着丝丝的寒意,黑夜之中四野寂静,已被放火烧过的大草原上似乎生机已绝,但是寂静之中却暗藏杀机,距离虎峪口不到五里远的一座山包背后,数不尽的鞑靼骑兵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永布谢族首领刺亦卜站在山包顶上,忧虑地望着前方远处,在那里,长城就像一条漆黑的巨龙盘桓在山野之间,是那么的威武与傲慢,任何试图挑战它权威的人将在它脚下撞得头破血流,甚至永远长眠在它的脚下。

刺亦卜望着前方的虎峪口,黎明之前他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进攻虎峪口或者撤回大草原,不是张家口堡,也不是拒虏门,而是虎峪口,这就是小王子阿著最后的决定,在他眼里,白莲教与弥勒教都不可信,还是他父汗当年留下的棋子最可信,而刺亦卜跟他率领的永布谢族就是阿著用来试金的石头。

进,有可能在虎峪口下遭到眀军的顽强抵抗,损失严重却依然不能拿下这座坚实的关卡,退,暂时可保平安,但是同时也要祈祷阿著在接下来的劫掠中全军覆没,否则等待他们永布谢族的命运将会无比凄惨,阿著的手段比他名震草原的父汗还要残酷,看看他是怎么对待自己哥哥的吧……

“额祈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怎么办?”刺亦卜侧后一个身材雄壮的鞑靼年轻将领问道。

说话的是刺亦卜的大儿子,刺亦卜吸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一咬牙,喝道:“发出讯号!”

三声短暂的狼嚎响彻大草原,过了一会,虎峪口上传回约定的灯火信号,刺亦卜面上毫无喜色,他低喝道:“传令全军,准备进攻!”

当虎峪口上再次传来约定讯号的时候,刺亦卜率先上马,策马冲下山岗,背后的战士紧随其后,就如黄蜂出动,席卷草原,蜂拥向虎峪口冲去。

蒙古骑兵威震天下,短短数里距离转眼即至,距离虎峪口越近,刺亦卜越紧张,渐渐地他已经位于冲锋阵营的中段,抬目向虎峪口望去,刺亦卜发现虎峪口上毫无动静,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骑兵的蹄声惊天动地,镇守虎峪口的眀军不可能毫无感觉,虎峪口上没有动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内应已经解决了虎峪口上的守军,要么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就在刺亦卜心中不安的当儿,前方战士突然发出欢呼声,并迅速蔓延至全军,刺亦卜听到欢呼声之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亦拔刀欢呼起来,骏马继续向前飞驰,虎峪口雄壮的关口近在咫尺,巍峨厚重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着的,漆黑的门洞就像一只远古恶兽张开的大嘴,但是勇猛的草原战士只怕高大坚硬的城墙,洞开的大门简直就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他们呼啸着,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没有陷阱,没有滚刀,没有火油,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关卡和遍地的尸体,眀军的尸体。

刺亦卜入关之后正要下令屠城,却突然看到两具倒在城门边的尸体,同时前边的探子也传回了消息:“大首领,这是一座空城,不,一座死城!关口的守军全死了!到处都是尸体!”

刺亦卜喝道:“守军是怎么死的?是否有诈?”

那探子答道:“尸体全无伤痕,似乎都是被毒死的,已经死得透了,应该不会有诈。”

刺亦卜至此终于相信了阿著的判断,达延汗在天有灵,成吉思汗的子孙将重新统一天下,首先就从懦弱不堪内奸重重的大明开始吧!

草原大军只要冲关而入,便再也无可阻挡,就算无法攻破汉人的高大城池,但是大明富庶,光是在城外乡野中一路劫掠过去,也足以抢得满载而归,如今既已夺关而入,刺亦卜一扫心中的彷徨,他才懒管这些守军是怎么死的呢,他挥舞着象征着自己权威的长刀,大喝道:“留一个百户放火烧掉城门,烧毁所有守城器械,发出讯号通告大汗,其他人跟我冲啊,若能一路杀进大同,最大的功劳将是咱们永布谢族的,永布谢族的名声将响彻大草原,为了堆成山的金银财宝,为了比牛羊还多的奴隶,为了比羊奶还白的女人,冲啊!”

鞑靼骑兵就像洪水一般从虎峪口冲入,目标直指大同,沿途高山卫、阳和卫闭关不出,鞑靼根本无心歼灭他们,凌晨的时候永布谢族骑兵冲入了白登镇,烧杀掳掠一番后放火烧镇,然后继续狂奔向大同……

自从接到鞑靼已拔营南下的消息之后,段飞当晚便离开了大同,来到大同城东的白登山下,白登山西临御河,东接采凉山,北靠方山,当年汉高祖刘邦在此被四十万匈奴大军围困七天七夜,采用陈平之计才脱围而出,白登山因此而闻名天下。

史载刘邦当年率领三十二万大军出征匈奴,被四十万匈奴围困白登山上,不过段飞登上白登山之后不论他怎么看也不敢相信这座小小的土山如何能容下十万大军。

只见白登山就是一众低矮丘陵上突然隆起的一座土山而已,根本无险可守,段飞也没打算在这里狙击鞑靼大军,前来白登山不过是一时兴起,看看古迹,凭吊一下古人而已。

大同附近多是平缓的丘陵,想要找处险峻之地固守伏击还真不容易,段飞沿着鞑靼从虎峪口直奔大同的官道,总算找到一处稍稍有点伏击可能的地方,那就是采凉山与聚落城之间的一片小凹地,它北边是石林山,南边是马耳朵山,东边是龙凤山,勉勉强强可以在这里埋伏人马,静候鞑靼大军到来。

段飞站在采凉山上,目眺山下士卒忙碌地布置战场的身影,回首一看背后飘扬的钦差大旗和一旁飞舞的代王龙旗,有了这两样东西,不怕鞑靼不奋力来攻。

采凉山是一典型的地垒山,山体浑圆,山顶平坦,一条小径蜿蜒而上,易守难攻,重要的是,采凉山乃是历代代王墓之所在,段飞借来代王的旗帜,又放出风声说代王在兵变中受了惊吓一命呜呼,正在这采凉山上出殡,钦差大人及王妃、代王的几位王子都在采凉山上,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鞑靼会放过这块到口的肥肉吗?

段飞亲自率领两千神枢营战士驻扎在这山上,连大炮都运了二十多门上来,弹药更是储备无数。

刺亦卜率领一万五千族中精兵连抢数镇,终于被衔尾追来的鞑靼大军赶上,同时段飞特意安排的人也将代王出殡的消息传入刺亦卜及阿著等鞑靼首领耳中,顺利入关的鞑靼已肆无忌惮,他们争先恐后地向采凉山冲去,抓获大明的钦差及代王一家可是相当于攻克大同城的功劳啊!

鞑靼骑兵在聚落城外终于遭到了短暂的抵抗,不过眀军很快便溃败了,他们向采凉山逃去,鞑靼骑兵中有不少听得懂些汉语,那些败兵大呼小叫地喊着赶紧通知钦差大人离开采凉山赶回大同之类的话,鞑靼的劲头更足了,他们如水银泻地般杀到了采凉山下,远远望见山上人影憧憧,代王及钦差大人的旗帜果然正在山上飘扬,鞑靼战士毫不犹豫地就包围了这座小山,同时抢着向山上攻去。

山上投下许多嗤嗤响着而且还冒着烟的东西,鞑靼人知道眀军火器厉害,不过却没见过这么小的手雷,他们不知利害地继续向山上涌去,那些手雷有的在半空中便炸开了,有的则落到地上才爆炸,纷飞的弹片轻易撕开了鞑靼人的皮甲,夺去了他们的性命,巨大的爆炸声更惊吓得鞑靼战马受惊乱跳,许多冲在前头的鞑靼连人带马摔了下去。

鞑靼人多,前赴后继地继续向上冲,眀军居高临下投掷震天雷和手雷,炸得下边挤成一堆的鞑靼死伤惨重。

“冲啊,眀军在山上的人不多!只要冲上去就赢了!冲啊!”鞑靼将领不断鼓舞士气,继续对采凉山狂攻不止。

这一次阿著集结了总共十六万兵马,此时源源而来,团团将采凉山包围住了,段飞站在山顶向下望去,但见山下黑压压地尽是鞑靼,远处有更多鞑靼赶来,转眼便将采凉山以东的那片凹地占满,段飞对早已蓄势以待的炮手们下令道:“你们可以自由开炮了,尽量将炮弹打到鞑靼密集之处。”

神枢营的炮手兴奋地答道:“是,大人!山下鞑子如此密集,开花弹正好发威……”

砰砰声不断响起,采凉山上的大炮连续喷出烈焰,二十多颗开花弹夹着大明人积蓄多年的怨气与怒火,落到了鞑靼的密集战阵当中。

“轰……轰……”开花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炸开了……

第687章 节节炸

听到山上传来隆隆炮响,阿著心中闪过一丝疑念:“王爷出殡还要放礼炮?”

采凉山上发射的炮弹毫无差别地落入了密集的人群之中,砸翻了数十人马,实心弹的杀伤力有限,用来攻坚尚可,对千军万马影响不大,阿著心中刚松了口气,那些落在地上嗤嗤冒了阵烟的炮弹猛地炸开。

一声平地惊雷,伴随着眩光和浓烟飞上半空的,是残缺不全的肢体,爆炸中心区域十米以内瞬间被清空,方圆十丈的鞑靼被纷飞的弹片打得死伤惨重,稍远处未被直接波及的鞑靼骑兵胯下健马纷纷人立而起,厉声长嘶,然后不辨东西地乱窜起来。

虽然鞑靼人早已知道汉人火器厉害,已经给马匹塞住了耳朵,甚至把马|眼也蒙了起来,但是近在咫尺的爆炸依然惊吓到了这些身经百战的健马,任由他们背上的骑士呼喊驱策,依然狂奔不止。

鞑靼军中接连发生猛烈的爆炸,密集的阵营使地鞑靼军死伤惨重,阿著虽然距最近的爆炸也有两三里远,但是远远地看得更加清晰,偌大的战场,密集的战士,硬是让那二十来处爆炸生生地掏出二十多处空地来,然后很快又被疯狂乱窜的马匹填满,十余万鞑靼大军从中间乱作一团。

鞑靼人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可以远程攻击的大范围杀伤武器,不止阿著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所有远远看到这种景象的鞑靼人都被这种可怕的武器的威力震慑得心惊胆战,填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疑这是天神震怒,降下天雷以助大明呢。

阿著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心中一阵茫然,突觉手臂被人用力摇晃,阿著转头望去,只见阿拉坦焦急地大叫道:“父汗,父汗,山上怎么可能有大炮?这是个陷阱,我们中计了!现在咱们必须让大军迅速离开这片地方!”

阿著被他提醒后猛然回过神来,他立刻厉声大喝道:“传旗令,命阿尔萨伯罗特率队攻山,其他各族绕山而过,目标大同!”

可汗的命令迅速传出,被炸傻了的各族首领这才猛地醒悟过来,他们大声招呼手下,纷纷掉头打算从采凉山两侧绕过,继续冲向大同。

段飞稳坐在采凉山上,身前有只火炉,右手边有一筐手雷,段飞兴致盈然地拿着一只只的手雷点燃了火捻然后用力扔到山下,倾听爆炸的声音,就像他小时候玩火柴炮似的,山下鞑靼的箭射不上来,从山上扔手雷下去却简单得很,手雷不比刀枪,再强韧的肉体也受不了爆炸的威力,山上虽然才有两千神枢营战士,但是再多的鞑靼也冲不上来。

第一轮炮轰过没多久,段飞很快便发现了敌军的变化,他立刻吩咐道:“叫那些炮手瞄准那些旗帜,多轰他几炮,若能直接炸死了小王子,岂不是省了许多事?”

江辉站在段飞右侧,听到段飞的话后他啧啧赞叹道:“看大人如此悠闲,卑职才能领略到什么叫谈笑用兵,满朝文武无不视鞑靼如虎,唯有大人能在谈笑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啊。”

山顶上的人丝毫没有正在战场上厮杀的紧张感,听到江辉的话,许多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想当年咱戍守边关的时候,一旦听到风吹草动都以为是鞑靼来了,多少个夜晚彻夜难眠啊,啧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鞑子,却完全没有当年的紧张与害怕,简直就是在拿鞑子耍子,大家说得没错,跟随大人果然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轻轻松松便能立下许多大功。”

段飞听着大伙的奉承,他微笑道:“咱们能轻轻松松守住这座小山,功劳应该算在这些新式火器的身上,没有手雷和开花炮,没有新式火枪,咱们这两千人能挡住半个时辰都是做梦,饮水思源,你们在战场上轻轻松松地立下大功,可别忘了这些东西都是锦衣卫研究部那些砖家们创造出来的,今后遇到他们,可得对人家客气一点,现在你们明白本官给他们最好的待遇,可不是白给的了吧?”

大家嘿嘿一笑,江辉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人的功劳,没有大人研究部也建不起来,没有大人突发奇想指点研究院工作,手雷、开花弹甚至高压锅也不可能造出来。”

江辉这话倒是说得没错,段飞轻叹一声,指点工匠造出这些跨时代的杀人利器绝非他的本意,不过就算从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西方列强已经将魔爪伸向全世界,大明没有时间再与北方的游牧邻居慢慢消磨时间,用新式火器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收复河套,收复瀚海,眼睛再瞎的人也能看到研发新火器的重要性,汉人不是没有野心,一旦他们拥有了比敌人强大的武器,他们征服世界脚步自然会不断地走下去,到了那个时候,段飞应该早已经左拥右抱笑傲江湖而去了。

就在段飞一怔神间,鞑靼人已全面放弃攻山,从采凉山两侧绕过,打算快速冲过这片受到了神的诅咒之地,不论去哪里都好,他们再也不想留在这里,被那无情的天雷炸成碎片……

不过既然已经踏入了埋伏圈,又岂能这么轻易地离开?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突然成片地马失前蹄,一头栽到预先挖好的沟里,惨叫伴随着鲜血狂喷,尖利的木刺瞬间将摔下壕沟里的鞑子变成了血红色的刺猬。

那七万多从太原带来的战士不仅训练有素,挖壕沟也很顺手,段飞平抚兵变之后根本没让他们进城,直接把他们安排到采凉山附近,挖了好几天的土,布置得虽然不算天衣无缝,但是被开花弹吓得六神无主的鞑靼们哪里还顾得看路,结果一头就撞入了陷阱区。

大陷阱坑人,小陷阱折马腿,平缓起伏的丘陵地竟然步步杀机,鞑靼一连折损了好几批人马之后再也不敢纵马狂奔,他们有的想向两侧绕道,有的用长矛戳刺地面,缓缓向前,更多的鞑靼从后边涌上,挤成了一堆。

‘砰砰……’陷阱区的正前方响起了沉闷的炮声,闻虎色变的鞑靼惊愕地抬头看去,惊愕瞬间变成了惊惧,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数十颗脑袋大的铁弹呼啸而至,重重地砸在挤成一堆的鞑靼中,当场砸死砸伤百来人,不过这都是小事,没有被砸到的鞑靼齐声大叫起来,然后便像没头的苍蝇一般,慌不择路地向四周挤去。

混乱中谁也逃不掉,倒是挤得不少人又落入了陷阱中,慌乱中那些铁弹先后爆炸,毫无二致地炸得鞑靼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奉命攻山,却跑得比谁都快的阿尔萨伯罗特见此情景眼都红了,他见两侧被其他族的人挡住,一时无法通过,他横下心来,挥刀大喝道:“向前冲!五人一排向前冲,踏平陷阱冲过去,抢了眀军的大炮,冲啊!”

蒙郭勒津部落的战士闻令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用自己的身体为背后的同胞填平陷阱,铺出一条平坦通途,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就在蒙郭勒津部的战士前赴后继用血肉填平陷阱壕沟的时候,鞑靼大军就像遇到礁石的潮水,蜂拥向两侧绕去,避开陷阱是正确的,不过段飞精心布置的埋伏圈岂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只听陷阱区两侧的矮山包后面突然响起激昂的鼓声,已经风声鹤唳的鞑靼们下意识地收紧了缰绳,放缓了马步,然而他们却没有听到轰鸣的炮声,倒是望见前方山坳里冒出许多眀军,明晃晃的长矛指向他们,天空之中簌簌飞满了射来的长箭……

这才是鞑靼们熟悉的战阵嘛,他们松了口气,纷纷擎起盾牌,挥舞着长矛、弯刀,向严阵以待的眀军冲去。

箭雨咚咚声敲打着鞑靼的盾牌然后滚落到地上,伴随而来的是嗤嗤声和刺鼻的烟雾,许多鞑靼百忙中低头一看,只见赫然有许多冒烟的黑铁球正在满地乱滚!

“轰……轰……”绑在箭头上射过来的手雷陆续炸开,成片地将鞑靼精锐骑兵炸得鬼哭狼嚎血肉纷飞。

“冲啊!”

列阵以待的明军步兵挺着长达数丈长的长矛开始踏步向前,在他们的掩护下,躲在远方的弓箭兵继续向敌人的纵深处射出致命的‘雷箭’,而鞑靼的队伍被炸得七零八落,侥幸没被炸到的人不是在努力约束战马,就是心惊胆战地拨马想逃,身背马弓驰名天下的弓骑兵竟然完全忘了反击压制敌人的弓兵,在无可抵御的火器面前,心志再坚强的战士也支持不了一时三刻,连续的打击让他们心惊胆战、溃不成军了。

向两侧绕开的鞑靼遭遇步兵的狙击,想踏平陷阱冲到明军炮阵中大开杀戒的蒙郭勒津部在跨过十余道壕沟,留下上千名战士和他们胯下的骏马之后,终于冲过了陷阱区,前方一片坦途,浑身浴血踏着同伴尸体冲过来的鞑靼两眼燃烧着腾腾怒火,他们挥舞着刀枪,状若疯狂地向明军炮兵阵地狂奔而去。

炮阵前整整齐齐排列着两千五百名神枢营的火枪手,标准的三叠浪阵型在静候着鞑靼骑兵的到来……

PS:今天老婆上班去了,灯灯可就更忙了,一连几天睡眠严重不足导致脑袋整个就是懵的,以前是大清早干活,神清气爽思路敏捷,如今是忙完一天夜里才有时间干活,这脑袋就跟浆糊似的,累啊……

第688章 草原之溃

‘砰砰……’眀军阵前腾起一排烟雾,冲入射程的鞑靼马匹纷纷中弹,这是因为鞑靼骑术精湛,都将身体缩到了最小,且被马脖子挡住了大部分,神枢营火枪手只能开火打马了。

冲在最前方的马匹纷纷中弹溅血,不过马匹的承受能力比人强得多,因此它们在熟练的骑手操控下反而奋力加速向眀军冲来。

三叠浪阵势轮番开火,因为敌人来得快,因此打得也快,距离越近火枪威力越大,就算马也受不了这样的攻击,纷纷失蹄向前滑倒,它们背上的鞑靼目标也越来越大,不时有直接中弹跌落马下的。

虽然鞑靼遭到顽强狙击,不过三叠浪阵型也遭受到有史以来最强的攻击,鞑靼骑兵冲击的威力独步天下,不是匆匆组织起来,缺乏实战演练的白莲教骑兵能比的,更不是缺少马匹人数较少的倭寇能比的,他们如潮水般涌来,前面的人刚倒下,更多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

火枪手的连续攻击能力始终还是个问题,现场指挥战斗的戚景(注:罪过罪过,前面好长一段时间都给人家改名叫戚晨了,事实上这个人物不是灯灯瞎编的,因此还是给人家正名为好,嘿嘿,大家猜猜他是谁?不要直接百度哦!)见敌骑转眼便已冲到七八十步外,他立刻下令道:“双数队列收起火枪,以手雷攻击!所有人加速后撤!”

接到命令,半数神枢营战士收起了火枪,从腰带上摘下手雷,静候敌人到来,然后就着火绳点燃手雷,看准了鞑靼来势,用力将手雷扔到鞑子堆里。

‘轰……轰……’

鞑靼最害怕的情景再次上演,手雷可不比火枪,它在地上一爆炸,受波及的人和马直接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那震波和声浪也让附近马匹受到极大惊吓难以控制,鞑靼的冲锋阵势终于乱了,攻势受阻想要再冲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是手雷好用啊……”戚景心中暗想,不过手雷制造较困难,数目有限,神枢营每个战士身上佩的手雷不过两枚,一旦消耗光,光靠火枪可就难以对抗鞑靼的冲锋了。

戚景没有犹豫,他命人传出旗令,他们的两翼猛地杀出两彪骑兵,领头的正是容家四虎中的大虎和二虎,他们率领着临时征召来的骑兵从两翼向猛攻炮阵的鞑靼冲去,虽然是临时组建的骑兵,不过他们的阵型却相当整齐,身上装备也毫不含糊,精锐程度远胜绝大多数的卫所兵。

两翼包抄而来的骑兵很快便与分头迎上的鞑靼骑兵撞到了一块,刀光飞舞,鲜血激荡,双方都是悍勇的战士,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沉寂了一阵的炮声再次沉闷响起,索命的铁弹纷纷落在鞑靼军中最密集之处,可怕的‘天雷’再度逞威,炸得鞑靼血肉纷飞鬼哭狼嚎,最可怕的不是被炸死,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那天雷砸到,坚定的黄金家族后裔,天下最强的骑兵,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采凉山上的人似乎被战场遗忘了,他们的火枪和手雷已经够不着远远绕开的敌人,不过山上的大炮依然在轰鸣着,炮手谨遵钦差大人的将令,将一枚枚的炮弹送到敌人旗帜最多的地方,有时目标距离实在太远,他们便尽量将炮口抬高,将炮弹远远吊射过去,很多时候炸弹还没落地便爆炸了,纷撒的弹片砸得下面一片哭爹叫娘,他们在山上却幸灾乐祸兴高采烈。

正玩得高兴的时候,段飞传令道:“大伙别玩了,除炮手外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列队下山!”

听到命令,大家急忙收摄心神,收拾东西,准备下山,江辉跟随在段飞身边,没啥好准备的,他望着山下的形式,讶道:“大人,如今鞑靼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未露败像,咱们不是计划等鞑靼兵败撤退的时候才下山追击的么?”

段飞起身悠然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鞑靼早已无心再战,既然冲不过去,唯一出路便是掉头,最重要的是,山下还树立着的旗帜少了很多,失去了首领的群狼不过是一群绵羊而已,估计再一轮炮轰过后,鞑靼就要全面溃败,到时候你才准备下山的话,只怕连根毛都捡不到了。”

段飞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在猛烈的炮轰之下,鞑靼已频临崩溃边缘,再强的战士,在难以抗拒的力量面前都会变得恐惧害怕,他们如今的攻势只是最后的顽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冲不开眀军的包围,而那可怕的爆炸却持续不断的时候,崩溃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事实上情况比段飞预计的还要快就发生了变化,一个浑身浴血的战士艰难地来到阿著面前,道:“大汗,伏都将军他……被天雷炸死了!明军火器犀利,前军损失惨重,咱们……冲不过去……”

阿著心中一沉,伏都可是一员虎将,纵横大草原无敌手,为阿著一统鞑靼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丝毫没有用武之地,便被明人猛烈的火炮给生生炸死了。

阿拉坦颤声道:“父汗,咱们……还是尽早撤吧,再这么被大炮轰下去,只怕情况很快就不可收拾了……”

阿著皱紧眉头,心中猛烈交战,一时难以决断,突然有人大喊道:“保护大汗!天雷来了!”

阿著转眼便被扑到地上,身上层层叠叠压了许多人,阿著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重量,他心中抽紧,紧咬牙关,预料中的爆炸声从空中传来,透过层层人体传到阿著耳里,震耳欲聋的爆炸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阿著的心脏猛颤起来——天雷果然威不可当,眀军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难怪故意引诱他们入关,分明是想将他们歼灭在关内啊……

弹片噗噗打在人的身上,但是阿著耳朵里还在轰响着,他听不到这些声音,他用力将趴在身上的人一一推开,起身后立刻大喝道:“传令撤退,原路返回,从虎峪口撤回草原!”

“大汗!阿拉坦他……”一个护卫抱着浑身是血的阿拉坦跪在阿著面前,阿著最疼爱就是这个自幼便处处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儿子,他见状抢上一步,却不敢去摸,只是颤声问道:“阿拉坦他……怎么样了?”

那护卫赶忙答道:“大汗,小王子还有气,他只是受了轻伤,被马股压住胸部闭过气去而已。”

阿著松了口气,他立刻大喝道:“吉囊!你是怎么照顾弟弟的?快带上他,原路杀回草原去!”

呜呜的号角吹响了,事实上没等牛角号吹响,鞑靼已经开始崩溃,全面的崩溃,首先崩溃的是他们的勇气,被手雷和大炮轰得渣滓都不剩的勇气……

恐慌的撤退就像瘟疫一般迅速蔓延,鞑靼全面崩溃了,他们不论将领还是士卒,不论是在前线还是后方,所有人都选择了同一个动作,掉头逃跑!

随着鞑靼开始溃败,采凉山上吹响了追击的军号,戚景首先翻身上马,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大喝道:“所有人上马,追上去干他娘的!别让一个鞑靼逃回草原啊!”

战场上杀声四起,人数占优的鞑靼竟然被人数远逊于他们的眀军击败,并且追杀上去,已经彻底溃败的部队是毫无战斗力的,何况追击他们的部队多数都拥有可以远攻的火枪,甚至那种可以随身携带,威力惊人的手雷,鞑靼不敢稍作停留,生怕落到了最后,被眀军无情的屠杀掉。

鞑靼的大溃败完全在段飞的意料之中,不过鞑靼的实力并未受到太大折损,十亭中不过去了一亭,若是给他们回到大草原上,经过整肃之后依然是一只强大的力量,大炮难以拖曳,再难有这种成功伏击敌人主力的机会,段飞绝不会轻易让鞑靼这么完整地逃回大草原,他这一次可是想将这十多万鞑靼精锐完全留在关内的丘陵地上的。

鞑靼大军主力狂奔向东,然而东边的龙凤山上突然传来隆隆炮声,这座不起眼的土山上竟然也藏有眀军的大炮!被天雷打怕了的鞑靼闻声色变,立刻改道向北,北方的石林山上也响起炮声,炮弹呼啸飞来,炸得鞑靼人仰马翻,鞑靼胆子再大也不敢掉头向南,他们硬着头皮分作两路,分别向东北和西北冲去,阿著虽然发现东方传来的炮声有异,但是如今败势已成,任何命令都无法传达至前方,也没有人会听令从事,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败退的鞑靼就如一群乱糟糟的苍蝇,被挥舞着苍蝇拍的眀军这拍一拍,那拍一拍,有时几颗手雷便能让他们改变前进的路线,渐渐地一路鞑靼败兵被赶到了方山之下,一边是追兵,一边是崇山峻岭和长城,还有一边是御河,这一路鞑靼败兵陷入了绝地之中!

就在许多鞑靼冲上方山或是试图强渡御河的时候,眀军追兵停住了脚步,一彪健骑冲出阵列,正是容家四虎中的老大,他大咧咧地跑到距离鞑靼军不足百米的地方,用鞑靼话大声喝道:“呔!尔等都给我听好了!我家大人说了,你们已被逼入绝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大人要为大明天子祈福,给你们留条活路,只要你们乖乖放下武器束手投降,便可留得性命,回家探望家人,我给你们数十声,数完之后拒不放下武器投降者,杀无赦!”

第689章 大明威武

荣大虎不由分说地开始倒数:“十……九……三……二……”

被团团围困无路可走的鞑靼人心惶惶面面相觑,他们听着容大虎的倒数,心渐渐沉了下去,当荣大虎数到二的时候,一个鞑靼冲了出来,他大声喊道:“大虎,我投降,是我阿勒泰啊,我投降,不要杀我!”

阿勒泰话刚说完,背后突然飞来一支劲箭,将阿勒泰的心脏部位刺了个对穿,阿勒泰张大了嘴,嗬嗬叫了两声,缓缓地跌下马来。

“阿勒泰!”荣大虎大惊,策马向前来到阿勒泰身边,阿勒泰和他有过数面交情,见阿勒泰死在自己面前,大虎瞠目怒吼道:“是谁!是谁死到临头还滥杀自己人?有种你射我两箭试试!”

大虎话还没说完,果然又有两箭飞向他的胸膛,大虎瞅准来势,当那箭飞到面前的时候他闪电提手一抓,将那两支箭都稳稳抓在手里,大虎将箭往地上一摔,大喝道:“谁活捉放冷箭的狗贼,我荣大虎可以做主放他出关!”

已经彻底绝望,而且对那个杀死自己同胞非常不满的鞑靼听到大虎的话后都望向刚才箭矢射出的方向,就在那附近的人大喝道:“是他们四个,大漠四雄!抓住他们!”

七八个鞑靼奋力扑上,被大漠四雄用弓箭或弯刀杀了几个,四周的鞑靼见状纷纷发出一声虎吼,同仇敌忾地扑了上去,剩下的大漠四雄擅长弓箭却不善近战,很快便被这些擅长摔跤的鞑靼们扭下马紧紧捆着,押到大虎面前。

大虎看到被紧捆着狼狈不堪的大漠四雄,他哈哈大笑道:“大漠四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呀?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朵颜三卫也参加了这次南侵行动?”

大漠四雄愤怒地看着大虎,大虎哼了一声,抬起目光向其余鞑靼望去,大喝道:“时间到,愿意投降的人将武器扔在河边,弃马列队走到东边山脚坐下休息准备受降,谁敢乱动杀无赦!没有其他可能,不接受谈判!乖乖投降吧你们!”

生死关头,已没有希望的鞑靼都选择了投降,兵器与马匹都被弃到河边,鞑靼降兵走到另一边坐下,大虎安排两队人上前分别收拾兵器马匹,再命人清点鞑靼降兵数目,将他们一百一百地分成小队,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往大同。

这一队慌不择路跑到绝路的鞑靼大约只有鞑靼大军的五分之一,多数鞑靼选择逃向东北方,他们想从被彻底毁坏了的虎峪口冲出关口,重新返回大草原,不过没跑多远他们便发现面前黑压压地尽是眀军,聚落城、高山卫、天成卫以及虎峪口真正的守兵都来了。

鞑靼败兵绝望地向前冲,只见眀军竟然让开了一块约有五十步宽的通道,喜出望外的鞑靼不约而同地纷纷向那个活命的通道奔去。

看似很宽敞的通道突然要涌入将近还有十万之数的败兵,可就显得小了,鞑靼败兵丝毫不顾两侧眀军骑兵来回穿插攻击,也不顾天上簌簌落下的箭雨,他们只顾拼命地向前冲,背后从未中断过的爆炸声就像催命符般催促着他们拼命向前挤,而两侧的明军只需拨动弓弦挥动刀枪,便能将面前的鞑靼成片成片地撂倒。

追在背后的明军加上前方拦截的明军人数还不到鞑靼败兵的一半,但是战场就是这样,兵败如山倒,人再多也没用,反而因为惊恐蔓延更难收拢,只要保持一定的压力,哪怕到天涯海角这些鞑靼都没有稳住阵脚进行反击的机会。

之所以要留个口给鞑靼逃走,这是因为段飞担心鞑靼骑兵人数远超明军,陷入绝望的鞑靼背水一战会给明军造成巨大伤害,毕竟他们人数在那呢,只要留着一个口儿,鞑靼便只会想着逃,也就完全失去了威胁。

鞑靼逃得太快,段飞下得山来,已经只能看到鞑靼逃兵的尾巴,等他们上马追来,鞑靼已经跑得只剩半天的烟尘了。

段飞倒不担心鞑靼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扳回战局,他率领那两千神枢营战士向前追赶,没多久便看到鞑靼被堵在那里,而先期赶到的明军则在戚景的指挥下有序地从背后对鞑靼进行穿插分割,一片片地将眼前这块鞑靼大饼给吃掉。

稳坐后方指挥的戚景见钦差大旗来到后方,他急忙命人让开道路,段飞来到戚景身边,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戚景笑道:“大人算无遗策,鞑靼已无力回天,估计能逃回草原的不足一成。”

段飞哦的一声,望着眼前少说还有好几万的鞑靼,说道:“你这么有信心?敌人可是还有很多呢。”

戚景道:“再多也没用,咱们的大军沿途围追堵截,加上他们自己的损耗,卑职觉得一成已经是往多里算了。”

段飞微微一笑,他道:“我带来这两千人也交给你吧,如今大局已定,本官要回大同去主持大局了,这几万人你给我尽量多留着点,别杀光了。”

戚景呵呵一笑,道:“大人放心,我理会得,就像在江南时一样,这些鞑子大人要留着卖给商人赚银子的。”

段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事实上这些鞑靼跟倭寇不太一样,倭寇是跨国的强盗,杀了还是卖了没人会管,而大明跟鞑靼是交战关系,战俘是不能随意处置的,该如何处置还要看战后两国协商的结果,不过……相信这里头还是有很大空间可以利用的。

段飞又观了会战,见戚景指挥得当,确实是个将才,他留下钦差大旗坐镇,带着百名护卫掉头返回大同。

经过大战后的战场,遍地的尸骸令人唏嘘,然而很快眼前便出现兴高采烈的人群,他们是押送着俘虏的士兵,他们是听到消息前来欢迎胜利队伍的百姓,他们见到金牛卫疾驰而过,虽不知段飞就在其中,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让开道路,经过这一战,段飞在大明军方及百姓心中的地位更是拔高到了一个新的地步,以少敌多,并且大败纵横草原数十年无人能敌的鞑靼兵,这可是千古罕有的战绩,段飞的名字,在百姓心中,已经与霍去病、李牧、岳飞等绝代名将并列在一起,金牛卫沾了段飞的光,也受到了百姓的热爱及其他部队的敬仰。

段飞进入大同城的时候更加彻底地感受到了大胜给百姓带来的欢乐,大同这座重镇已经完全成了欢乐的海洋,前段时间段飞把消息封锁得太严,导致现在突然传来大胜的消息之后许多人还不敢相信,随后的喜悦来得也越发强烈。

金牛卫夹着段飞如风一般返回巡抚衙门,闻讯赶来的王佐等人纷纷向段飞恭贺大胜,段飞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在这个热兵器与冷兵器交替的时代,拥有先进火器的农耕文明战胜游牧文明乃是必然的事。

段飞召集大伙儿交待了点事儿,然后说道:“你们留在这里负责接收及安排俘虏,本官准备知会代王和大同的官员之后立刻离开大同前往陕西,王佐,本官指挥的西路军与戚晨指挥的北路军联系的事就靠你了。”

段飞要从陕西前往收复河套乃是早已定下的事,王佐凛然道:“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段飞长身而起,悠然说道:“大明能否重整旗鼓威震天下在此一举,诸位都是这件盛事的见证者,假若有一天本官不在了,希望诸位能谨记本官的话,继续坚持研究部的工作,让他们有更好的条件,制造出更先进的武器……”

听到段飞的话,大家都有股不祥的预感,段飞没等他们多想,继续说道:“诸位不要多心,本官只是和皇上有约,收复河套之后要休息一段时间,带着妻儿遨游天下,享享清福再回朝,大概要走开一年半载吧,诸位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哦。”

除了王佐了解一些内情之外,大家都一副恍然的模样,段飞离开衙门,前往代王府向代王辞行,又去大同行都司找大同总兵罗士咏,代王与罗士咏都觉得段飞走得有些仓促,不过段飞这一回却很固执,已决定的事绝不更改,目前他等待的,不过是即将从前线撤回的五千神枢营战士而已。

战报雪片般飞来,荣大虎也亲自返回大同,亲自向段飞汇报,他在方山下俘虏了鞑靼一万六千余人,押送的士兵不足四千,担心俘虏半路出状况,荣大虎没敢抽身再往另一路追过去。

段飞听说仅剩的大漠四雄居然出现在俘虏中,他眉头微皱之后又放开了,他微笑道:“大虎,你仔细盘查那些俘虏,看看里头还藏着什么大鱼没有,大漠四雄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鞑靼军中,若能找到些能够将朵颜三卫联系上的任务,咱们就可在对付朵颜三卫的事上占据主动,收拾了鞑靼之后,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傍晚时分,前线再次传来大胜的消息,经过眀军一连串的伏击和阻截,能够顺利逃到虎峪口并且出关而去的鞑靼仅有不足五万,因为戚景谨记段飞吩咐,因此被俘者不计其数,戚景率领骑兵三万追出虎峪口,其中包括五千神枢营战士,另外五千神枢营火枪手则在戚景的安排下顺利返回大同。

段飞等的就是他们,接手这五千人之后段飞立刻准备离开大同,不过就在他准备走人的时候,荣大虎兴奋地带着个人跑来向段飞汇报道:“大人,卑职依照大人吩咐仔细盘查俘虏,这不,卑职捞到条大鱼,大人猜猜看他是谁!”

一个二十来岁的鞑靼青年被推到段飞面前,他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是怒目瞪着段飞,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依然难以让人忽视……

第690章 杀入河套

段飞望着眼前这个气势不凡的鞑靼青年,微笑道:“我猜嘛……从年纪和气质来分析,这位不是鞑靼小王子阿著的小王子吉囊,便是朵颜三卫首领布日固德的大儿子——少都督吉日烈咯……”

“呸!”那青年哼了一声,喝道:“我便是吉日烈,你待怎的!”

容大虎咧开大嘴呵呵笑道:“大人猜得还真准,他便是吉日烈,我认得他,刚才他躲在俘虏堆里,给我一眼便瞅到了。”

段飞微笑道:“猜到他的身份又有何难?如今大草原之上这么年轻又有这等天生威仪的,也只有区区三两人而已……少都督,朵颜三卫与大明可是有盟约的,朵颜三卫乃是大明的藩属,少都督为何会出现在鞑靼阵营之中?这与谋反何异?”

吉日烈哼了一声,说道:“我认得你,你这狗官,当年在朵颜山上让你逃了,才有今日之累,有种你就杀了我,啰啰嗦嗦问这些做什么!”

段飞笑道:“杀呢?少都督真是太天真了,你可知道你这次落在本官手里会有什么后果?朵颜三卫这些年屡屡犯边,杀戮我大明百姓,劫掠我大明牛马钱财,皇上早已恨你们入骨,你如今在鞑靼军中被我所俘,你说皇上会怎么想?当大明解决鞑靼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们朵颜三卫了。”

吉日烈面色微变,他冷笑道:“大明想剿灭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朵颜三卫可不是吓大的。”

段飞微笑道:“朵颜三卫盘踞在崇山峻岭之上,的确是易守难攻,就算派百万大军过去也未必能赢,不过时代不一样了,今日你也看到本官是如何大败鞑靼的了,倘若本官在辽东步步为营将朵颜三卫包围起来,到处都有手雷和大炮,你们绝不敢轻易下山,困上两三年,同时不断招抚,你说有多少人能一直饿着肚子坚持跟随在你爹那张破破烂烂的大旗下?”

吉日烈神色大变,他今日亲眼所见大明火器的厉害,大漠四雄事先还想在混战中报当年之仇,结果连段飞的面都见不着,曾经雄霸天下的草原骑兵便已溃不成军,最后还惨遭俘虏沦为阶下之囚,倘若大明以此为借口对付朵颜三卫,有如此犀利的火器为凭,眀军只需守住几处关卡,朵颜三卫便会在饥饿与贫穷中分崩离析。

段飞冷声道:“大虎,将他押下去,少都督是为贵宾,要好好招待……从他身上取件信物,留下大漠四犬的双臂,派人送他们回朵颜三卫,布日固德大都督那么聪明决断,仔细询问那四条狗之后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容大虎嘿嘿一笑,说道:“大人,只割掉双臂也太便宜他们了吧?要不都照大人在江南对倭寇那样……”

段飞摆摆手,淡然道:“别人我不管,不许任何人碰少都督一根寒毛,等本官收复河套回来再行处置,所有重要俘虏依此处理。”

“是,大人!”容大虎将吉日烈一推,喝道:“算便宜你了,快走!”

段飞大步向外走去,前方突现一队金牛卫,段飞一愣,只见那些金牛卫快步来到段飞面前,向段飞一拜立刻闪到一旁,现出个太监来,那太监望着段飞微笑道:“段大人,别来无恙啊……”

段飞讶道:“郭公公,你怎么……恭喜恭喜,郭公公想是重获皇上重用了。”

来者正是段飞旧识郭震,郭震满面喜色地轻叹道:“多亏段大人照应,否则郭某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听说张锐那狗头竟然逃过死劫,咱家真是失望之至,这些话待会再说,段大人先接旨吧。”

段飞正要下跪,郭震笑道:“段大人无需下跪,这是皇上特意交代的。”

段飞重新站好,郭震展开圣旨念了起来,这是一道独特的圣旨,难怪不要段飞下跪接旨,整道圣旨除了奉天承运之类的前后格式之外,中间的话全是口语式的,听完之后段飞整个愣住了。

“恭喜段大人……段大人……”郭震笑眯眯地走上两步,将圣旨塞到段飞手里,笑道:“段大人得胜回京之日,大喜纳妾之时,咱家说不得要喝几口段大人的喜酒沾光哦。”

“恭喜大人……”王佐等送行的人也纷纷向段飞贺喜,段飞展开圣旨,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正德竟然真的船只给他纳妾,还要在他回京当日给他完婚,这个皇上,这也太无厘头了吧。

圣旨中等着跟段飞完婚的,正是千里入京寻夫的瑶家大小姐岑萱!她竟然真的依约千里迢迢进了京城!

段飞回头瞪了王佐一眼,王佐向他微微摇头,段飞一愣,看来这事还有内情,段飞脸上一松,对郭震道:“到时候郭公公自然是少不了的,军情要紧,郭公公,本官少陪了,等本官回到京城再向郭公公设宴赔罪,郭公公请!”

郭震笑道:“不敢不敢,咱家预祝大人此去河套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段飞向郭震拱拱手,大步而去,来到前门,段飞正要上马之时,王佐来到段飞身边,低声道:“大人,那妞儿啥时进的京卑职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或许这之时个幌子,她还没开始动身哩。”

段飞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要密切关注此事,随时传消息给我。”

王佐微微颔首,欲言又止,他恭恭敬敬地向段飞一拜,段飞跨马而上,骑着玉麒麟,带着一队金牛卫,飞驰而去……

段飞在大同城外会和了那五千神枢营战士,随后便立刻向南而去,经过朔州及镇西卫后向西,来到隶属陕西延安卫的神木镇羌所,镇羌所西边不远便是长城,长城之外本是大明的属地,经过百余年鞑靼不断侵扰,如今这片地方被鞑靼蒙郭勒津部落占据着。

段飞在神木镇羌所附近见到了早已在此扎营多日的又一批挂着太原卫旗帜的兵马,出营迎接段飞的是三个面容相似,气势沉稳的青年将领。

这三人正是李福达的三个儿子,分别叫做大仁、大义、大礼,如今都用了假名,各掌一卫人马,当然这都是假的,李福达在太原卫两年多,训练出号称训练出了十五万人,实际上这话真假参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的营里确实走过这么多人,但是真正训练成铁军的,只有段飞看到的那一万多,其余的知识经过了基本训练,然后便由他三个儿子在民间暗暗组织训练,与那一万五千人实在没法比。

不过话说回来,白莲教的教义早已深入这些人的心中,在战场上这些奋不顾身的白莲教教徒爆发出来战斗力绝不比任何身经百战的军队差,这一点当日在采凉山下那一战中已经得到了验证。

李福达父子四人曾经野心勃勃想要夺取大明天下,如今再次相见,却都已成为阶下之囚,李大仁他们虽然功力尤在,但是心有牵挂,比铁索加身更加无奈,他们只能咬着牙被段飞利用了。

四人面面相觑同时发出沉重的叹息,李大仁三兄弟在马上向段飞抱拳道:“段大人,六万弥勒教弟子全在这,你要何时才肯依约释放我父亲及我们的家人?”

段飞笑道:“本官乃爱才之人,诸位能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训练出这许多兵将,本官实在佩服得很,如此人才本官岂能轻易放过?本官还要依靠你们收复河套哩,走吧,让本官看看,这六万弥勒弟子究竟训练得怎么样了。”

李大仁无奈地带着段飞入营,事实上如今这六万弥勒教弟子已经不再掌握在他们手里,弥勒教的组织结构与白莲教很相似,在抓获李福达调虎离山控制住李大仁他们三兄弟之后,弥勒教中层组织人员已经被清洗了一道,修改了联络方式,李大仁他们一向以来玩神秘主义,底层弥勒教弟子没人认得他们的真面目,就算他们现在当众嚷一嗓子,也没人会听他们的,若非足以掌控他们,段飞又怎会任由他们带着六万弥勒教弟子,在这里呆这么久的时间呢?

眼前六万弥勒教步兵经过十多天集训已经有点样子,段飞很满意,反正鞑靼新败,蒙郭勒津部落的精英就算逃回来也已折损大半,而且成了惊弓之鸟,没什么好担心的。

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早,大军开拔,跨过长城,进入鞑靼控制的地域。

游牧民族为了更好的生存,都喜欢聚居在水草丰足之处,如今北方大旱,天又渐渐地冷了,许多部落南下来到水草丰足又没那么冷的地方居住,这些地方距离大明边境有的甚至只有数十里,段飞率军沿着屈野川向北而行,一日之间便遇到了三个较大的部落,还有十多个小部落,每发现一处部落,那五千神枢营火枪兵便悄然分两队绕过去,对那些部落形成合围之后才发动攻击。

蒙郭勒津部落的青壮多半都被抽调去当兵了,这些部落中多是老弱妇孺,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在沙河岔附近,神枢营袭击了一个有数百个蒙古包,有两千余人聚居的大部落,这一次终于遭到了些微的抵抗,数百名鞑靼战士为了保卫家园而战,结果在火枪和手雷的攻击下抵抗很快便结束了,整个部落两千余人只逃走了不足百人,其余全部被俘。

这已经是这一天的第十六批俘虏……

第691章 野蛮侵略

望着无边的原野和渐黑的天色,段飞决定就在这个部落中扎营,顺便等候已经被远远落在后头的那六万步兵。

押着俘虏、赶着牛羊马匹的骑兵陆续赶到,俘虏被赶到一块,当所有俘虏都被收拢到一处原本用来关牛羊的圈子里时,已是深夜时分,但那六万步兵依然还未赶到。

段飞正在帐中冥思的时候,江辉来报道:“大人,俘虏已经清点完毕,总共俘虏青壮八百三十六人,老弱妇孺四千七百五十人,其中幼童一千二百一十二人,妇人二千三百六十七名,其余都是老头老太,已全部分别关押。”

段飞问道:“他们情绪如何?可有人试图反抗?”

江辉道:“还好,有几个汉子想逞能,结果被大伙儿收拾了一顿,就乖得多了。”

段飞微微一笑,这些草原上的汉子,给那些从全国各地招到北京的兵痞们好好招呼几下,不乖才怪,他们用的方法也不必追究了。

段飞吩咐道:“好好看着他们,那些步兵赶上来后让他们自行扎营安歇,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清晨,段飞从帐篷里走出,眼前连绵的帐篷比昨晚多了十倍不止,那六万步兵终于赶上来了。

“大人早。”江辉匆匆走来,向段飞施礼道:“大人,韩星将军郭鉴、柳忠等及容家那两只老虎已经在大帐中等着大人了。”

段飞微微颔首,笑道:“他们倒是心急,担心鞑靼得到风声跑了吗?”

话虽如此,段飞还是来到大帐中,只见韩星和容家三虎、四虎及郭鉴、柳忠正在帐内争着什么,见段飞来了大家才安静下来,段飞笑道:“你们在争什么?让本官给你们做个仲裁如何?”

韩星咧着嘴笑道:“大人,咱们在争该从哪走,才能将东套的鞑靼一网打尽哩。”

段飞笑道:“一网打尽?你们倒是好胃口,本官都不敢说能一网打尽所有鞑靼呢,说说看,你们各自打算怎么走?”

韩星道:“大人,我觉得咱们应该直杀向居延海,攻其必救,一战而定,再来一场大胜的话,收复河套易如反掌,甚至可以打得更远,连瓦刺都给收拾了。”

郭鉴摇头道:“韩将军此议太冒险了,我们只有五千骑兵,那六万步兵简直就是拖累,大人,带着那六万步兵,咱们只能一步步前进,像昨日那样的行动已算是冒进了,若是敌人突然来只骑兵,那六万人简直任人鱼肉啊。”

段飞笑道:“那六万人可不是拖累,本官带他们进入大草原是有用意的,你们等着瞧吧……”

段飞回到帅位坐下,他摊开一张地图,说道:“事到如今本官也该对你们完整地说说这次作战的大略计划……韩星说得不错,本官正是要直捣黄龙,杀往火筛当年转战草原,苦心孤诣建立的基地——居延海!”

段飞说道:“不过咱们的行军路线并非直接杀奔居延海,而是沿路洗劫这些地图上标注出来的部落,一路将鞑靼赶向居延海,,就在居延海,咱们有一连场的硬仗要打!”

韩星只听得心花怒放,郭鉴却忧心忡忡地道:“大人,咱们只有五千骑兵啊,虽然火枪和手雷很好用,但是也耐不了久啊,一路打过去,还没到居延海半路上估计就没弹药了,到时候咱们怎么跟鞑子打啊。”

段飞道:“这就要靠三管齐下了,第一管叫做以战养战,尽量节约弹药,第二管叫做变步为马,咱们缴获这么多马匹,那六万步卒可以陆续转化为骑兵,就算一时不能参战,跟在后头控制俘虏总成吧?这第三管叫做借力打力,今日一日之间咱们便俘虏了好几千鞑靼,其中堪能一战的有好几百,若能顺利说服他们投靠咱们,自愿为咱们打前锋,岂不是一举两得?连向导都不用请了。”

“这怎么可能!”大伙儿都睁大了眼睛,心里同时冒出个荒谬的念头:“除非大人怀里揣着传说中的迷魂药,否则怎么可能让这些被俘的鞑靼转过头来对付他们的同胞?”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段飞面对那八百多鞑靼青壮,大声说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你们的父母妻儿便绝对安全,河套回归大明之后你们就是大明的子民,依然可以在这里放牧,甚至还可以因公获赏,成为一个富庶的首领,否则为了节约粮食,本官唯有下令杀光所有俘虏,这也是你们鞑靼人的习惯,现在本官再问一次,你们愿不愿意加入义师,讨伐逆贼阿尔萨伯罗特?”

段飞的话经过三虎四虎翻译后激起了一阵骚动,有的鞑靼愤怒地喝骂起来,段飞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掌,一队鞑靼老人被拖到这些青壮鞑靼面前,咒骂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段飞喝道:“还没有人改变主意吗?”

全场一片寂寞,那些老人激动地挣扎着,若非嘴里塞着东西,他们定会喊出不要管我之类的话来,段飞缓缓举起手臂,虽然言语不通,但是岁都猜想得到,当那只手臂向下挥落的时候,那些老人立刻便要身首异处。

“我……我……投降,请你们放过我爷爷……”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带着哭腔喊道,不过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段飞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刹那间惊呼声四起,大刀飞舞,鲜血飞洒,十多颗人头落地……

“爷爷!……”那个大男孩愤怒地叫道:“为什么!我都已经说要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杀我爷爷!”

其他鞑靼也激动起来,现场有些混乱,段飞提气冷喝道:“都给我闭嘴,否则我就再杀一批,反正圈子待宰的牛羊还多的是。”

段飞的冷酷镇住了愤怒的鞑靼,他们凄然垂首,只听段飞冷声道:“本官要的是一支军队,不是一个两个奴隶,你一个人投降有什么用?何况你喊的时候声音这么小,喊得也太迟了,下次本官再问你话,你可得干净大声回答,明白没有?”

那大男孩咬着嘴唇愤恨地怒视着段飞,段飞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再拖一批人过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百炼的刀口硬,还是你们的心硬!草原上的狼群看来可以美餐一顿了……”

“够了!”一个鞑靼大汉排众而出,他怨愤地瞪着段飞,用汉语说道:“我们投降,我们可以给你做牛做马,但是你要我们去攻打自己同族的人,这绝对办不到!”

段飞望着眼前的鞑靼大汉,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代表大家说话吗?”

那大汉答道:“我叫阿勒汉,是这个部落的族长,这附近百里方圆都由我说了算。”

段飞点点头,说道:“好,来人,将阿勒汉斩了!”

两个金牛卫扑上将阿勒汉扭住就要拖下去,他大声喝道:“为什么?我们已经甘愿投降做你的奴隶了,为何你还要杀我?”

段飞道:“我要的是战士,不是奴隶,你不想自己同胞死得更多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命于我,为我攻城拔寨建功立业,若你能说服你的同胞投降大明,本官代表大明天子热忱欢迎,这……不也挺好么?”

阿勒汉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不过段飞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又一队老人被拖了过来,阿勒汉望着一双双悲愤的双眼,终于向段飞垂首道:“我答应你的条件……我……我今后就是你手中的刀把,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不要在滥杀我的族人了。”

段飞放声大笑道:“你说什么?本官听不见,大声点!要不然我又要杀人了!”

阿勒汉心一横,他用力一甩胳膊,挣脱开那两个金牛卫的挟持,向段飞单膝拜倒,右手抚心,大声道:“我阿勒汉从今往后就是主人手中的刀把,主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请主人饶恕我们的无理,不要再随意伤害我的族人。”

段飞放声大笑起来,那八百多名鞑靼青壮见族长已然如此,他们也屈辱地跪了下来,双目含泪地向段飞表示臣服。

段飞非常满意地大声说道:“很好,阿勒汉,这附近你还有多少族人?将他们全部召集回来,本官要在这里建一座城池,需要很多劳力,你们跟随本官在前线作战,不用担心后方的亲人,因为本官会将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哈哈……”

那八百多鞑靼重新获得了战马和武器,段飞给他们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攻击附近一个鞑靼部落,段飞只派遣了一百名神枢营火枪手前去押阵,其中包括韩星和三虎四虎,郭鉴有些担心派去的人太少,跑来找段飞说话,段飞笑道:“郭将军无需担忧,鞑靼可以抛弃父母,妻子,却绝不会抛弃子女,因为那是他们未来的希望,阿勒汉不是那种薄情的人,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人独自逃生的。”

郭鉴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今日逼迫鞑靼的手段是否太过了?”

段飞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在大明百姓眼里,咱们在这是为了收复河套,不过在鞑靼眼里咱们就是彻头彻尾的侵略者,侵略者能跟别人讲道理吗?放心吧,有几个鞑靼手里没沾过汉人的血?这些老鞑靼年轻的时候还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呢。”

段飞三管齐下之策在短短数日之内屡见奇效,六万步兵竟然有一万多在大草原上驰骋数日后变成了骑兵,阿勒汉率领的‘讨伐军’也越来越壮大,大军很快便很扫东河套,抵达贺兰山下……

第692章 投诚之议

贺兰山下有个镇远关,凭借山势建造的一小段长城保住了这一片大明的领土,这里隶属宁夏卫,当段飞来到镇远关前的时候,镇远关已被他派出的哨探叫开,一车车的军需品从关内送了出来。

一员骁将带着一大队人出关相迎,对段飞道:“段大人,末将宁夏前卫守将洪刚,奉旨率宁夏卫抽调来的一万健卒,听候大人调遣。”

自从采凉山下鞑靼惨败的消息传回京城,正德已调遣了好几队兵马出关支援,段飞点点头,问道:“你带来多少骑兵?多少步卒?”

洪刚答道:“末将挑选的健卒都擅马,不过末将只带了两千骑兵出来,其余八千人都是步卒。”

段飞道:“如今草原上只缺人,不缺马,你带这一万人继续向北前进,跟着车队可以抵达营地,在那里暂时休整,等候本官号令。”

洪刚接令而去,段飞身边的王佐继续说道:“大胜消息传到京城后满城欢庆,皇上更是不胜欣喜,命三位大学士草拟嘉奖圣旨,倘若大人在此多等候几日,说不定便能等到圣旨。”

段飞没有吭声,王佐又道:“京城中没有什么异象,李华回京后对皇上说了大人不少坏话,反被皇上斥责了一番,这一战火器的威力尽显,皇上已打算在全国各地增设十多个火器研制场,大批量制造火器以补充军队,只不过要想真正将火器在全军铺开,没有十年之功根本不可能完成。”

段飞微微颔首,看来火器的重要终于引起朝廷的重视了,他忍不住问道:“岑萱现在何处?皇上如今经常宿在淑德宫吗?”

王佐答道:“岑姑娘目前已被皇上安排跟永福公主住在一起,据卑职多方打听到的消息,她应该是三个月前入的京,随后不知怎的就消失了,估计是被张锐凑巧遇到藏了起来。”

段飞轻叹一声,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唉……”

王佐犹豫了一会,问道:“大人究竟是为即将取妾而烦心,还是在担心别的事情?大人如今威望日隆,任何人想对大人不利都要掂量掂量后果,大人是否多虑了?”

段飞摇头苦笑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心啊……好了,不说这些,本官还有些事要你去做,如今关外大局已定,至少东套已经很安全了,如今关外需要大量移民,你回去传我命令,号召商盟的商人首先前来东套发展,给他们一定的优惠好了。”

王佐点点头,说道:“黄河百害唯富东套,利之所趋不怕没人赶来,不过再往西往北就难了。”

段飞笑道:“那也不一定,你觉得北方是一片蛮荒,商人们说不定会觉得那里遍地都是宝贝,譬如说那里的貂皮就比辽东出产的好,那儿虽然冷,但是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矿产,金银铜铁那是应有尽有,这里的面积有七八个大明大,倘若大明能拿下这一大片土地,后世子孙都会对咱们感恩涕零遵从无比的,到时候谁还管咱们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啊。”

王佐呵呵笑道:“大人远见卓识目光远大,卑职只有叹为观止的份,大人说能行那就绝对能行。”

段飞笑道:“你也太捧我了,事实上要想占领且稳守北方大平原,有三大难题,天气太冷、路途遥远加上关外骑兵凶猛,不过如今咱们有了犀利火器,对付关外游牧民族已不是问题,有了羽绒衣,天气冷点也不怕,至于路途遥远嘛……很快也会成为过去式了。”

王佐叹服道:“任何棘手问题到了大人面前便可迎刃而解,那啥高压锅已经令人啧啧称奇,大人命咱们搜集鸭绒鹅绒装成一小袋一小袋地,再缝成衣服,一开始大家还很不以为然,结果这羽绒衣还真管用,穿过的人都知道它比棉花暖多了,如今羽绒衣大量装备北方部队,这都是大人的功劳,不知大人又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路途遥远的问题?卑职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段飞心中得意,忍不住献宝道:“本官命人四处搜集黑油,你当这东西只能用来点灯吗?这黑油可是好东西啊,四十多个工匠研究其用途快半年了,听说已有不少成果,其中有一种产物名叫沥青,混合碎石之后用来铺路效果奇佳,只要大量生产这种东西,从北京铺条路到广州,打个来回需要的时间至少比原来少一半!”

王佐道:“原来那黑油还有这等用途,难怪大人千里迢迢让人从海外弄了几大船的黑油,又四处搜寻哪儿有黑油出产,咦……关外不是传来消息说发现了几处出产黑油的地方么?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在关外就地生产这个沥青用来铺路?”

段飞微笑道:“不错,本官就是这么打算的。”

短暂的交谈之后段飞离开了镇远关,他每日写给正德的折子则托王佐带回京去。

大军在贺兰山下休整了半天,新送来的火器也分发到每个战士手中,讨伐军大将阿勒汉被传到段飞面前,段飞将一份任命书交到他手里,这是正德早已写就盖章再由段飞不久前才填上名字的东西,却当做刚从京城送来的一般,慎重地交给了阿勒汉。

阿勒汉手捧任命书跪下谢恩,眼中默然垂泪,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苦涩,这几天之中他亲眼看到了大明是如何对付那些不肯服从的同胞,亲眼看到了大明火器的厉害,为了那些被俘虏的同胞,为了尚未被俘虏的同胞少受些伤害,在段飞不断地洗脑之下,他已有所觉悟,他是真的横下心来替大明卖力,虽然背上了许多骂名,但是却成功地挽救了许多同胞,他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又有谁能评判呢?

除了这份任命书之外,还有许多东西是犒劳给阿勒汉领导的‘讨伐军’的,美酒熏肉对这些草原上的孤雁来说已失去了意义,真正让阿勒汉欢喜不胜的,是快马加鞭从后方送来的一叠家书,草原上的人罕有识字的,这些家书都是别人代写,其中便有阿勒汉的妻儿写来的信,阿勒汉读过之后便知道家小依然很安全,除了每日被迫去修筑城池之外一切都很好。

阿勒汉将这些信带回营中,招来有家信的族人,一一将信念给他们听,消息传出之后鞑靼营地之中一扫先前的阴晦,大家脸上都多了许多笑容,鞑靼的族群观念很强,但是局限也很大,当还未出现纵横大草原的伟大领袖的时候,他们只对自己的部落忠诚,当初铁木真也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征服过来的,如今阿著还未有什么伟大的战绩,控制着蒙郭勒津部落的阿尔萨伯罗特虽然是达延汗的儿子,但是对大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外人而已,阿勒汉他们听说族人无恙,对攻打别的部落也就少了许多心理障碍,大草原上唯一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否则鞑靼和瓦刺、朵颜三卫也用不着打来打去了,大家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啊。

稳定住鞑靼‘讨伐军’之后,大军再次启程,这一次目标直指居延海边的亦集乃,那里位于张腋河上游,居延海与亦集乃海之间,水源丰盛,是沙漠之中的明珠,快马加鞭的情况下贺兰山两日即至,进可攻退可守,乃是塞外的一片宝地,若能顺利拿下亦集乃,在这里建立一处坚固的堡垒,大明对鞑靼与瓦刺的攻守新式顿时便将彻底逆转,到时候剑指西伯利亚,瓦刺与鞑靼根本就没放在段飞眼里。

大军突飞猛进,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一个部落,就在即将抵达亦集乃的时候,前方探马传报说前方出现了一只只有百人的鞑靼小队。

段飞命人将那百人小队带到面前,那百人小队顺从地缴械来到段飞面前,为首的鞑靼是个年轻人,他率众下马后向段飞施礼道:“蒙郭勒津部首领阿尔萨伯罗特之子竜达来参见大明远征军元帅段大人。”

段飞眉毛一挑,说道:“你父亲是否已打算向本官投诚了?他让你来见本官想说什么?”

竜达来道:“段大人猜得不错,我父亲确有向大明投诚之意,不过有些条件,需要和大人商磋一下。”

听到竜达来的话,段飞身边的阿勒汉眉毛不禁一挑,阿尔萨伯罗特就这么向大明投诚了?他也太孬了吧?换做自己,怎么也要拼一下啊。

段飞微笑道:“达延汗的儿子果然个个都是聪明人,他有什么条件,你说来听听吧。”

竜达来道:“大人,我父亲希望向投诚之后能够与朵颜三卫一样,获封为都督,继续统领从贺兰山到金山以东的地区。”

段飞笑道:“封都督是小事一桩,我可以替皇上直接答应你,不过你们必须交出兵权,由本官派人统领,而且你们作为大明的属臣,领地之内必须插上大明的旗帜,同时划归大明版图,汉人可自由来往经商长住,本官暂时只想到这些,你回去跟你父亲商量一下,或者可以换个地方与他当面详谈好了。”

第693章 先翻旧账

竜达来眉头微皱地说道:“段大人的要求也未免太苛刻了,朵颜三卫也没听说将兵权交给了大明吧?”

段飞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们是进退两难,根本没有跟本官谈条件的资格,这一次朵颜三卫也派兵参与了南下劫掠,此乃背叛大明的行径,消灭鞑靼之后便轮到他们了,瓦刺连鞑靼都不如,自身难保,你爹是个聪明人,你回去跟他照着本官原话说好了。”

竜达来无奈只好告辞而去,望着竜达来匆匆而去的背影,段飞笑道:“传令找个地方扎营,给他们一点考虑时间,别逼得他们太急了。”

韩星咧着嘴笑道:“大人,他们真的会投降吗?若真的投降了,岂不是就没仗可打了?”

段飞笑道:“打完鞑靼还有朵颜三卫和瓦刺,多的是打仗的地方,你放心好了,阿勒汉,你觉得阿尔萨伯罗特会同意本官提出的条件吗?”

阿勒汉苦笑道:“这个很难说,不过……阿尔萨伯罗特被人称之为狡狐,他应该会选择一条对他最为有利的道路吧。”

段飞笑道:“那就没问题了,咱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静候阿尔萨伯罗特的好消息吧。”

阿尔萨伯罗特的消息比段飞预料的要姗姗来迟,这天傍晚,阿尔萨伯罗特再次命儿子给段飞带来口信,要求第二天一早,在亦集乃海边谈判。

第二天一清晨,约定的亦集乃海边早早地便来了一千名鞑靼骑兵,不久之后一千名神枢营枪骑兵也赶到了现场,会场很快布置完毕,双方交换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异议的情况下各自退到了远处。

辰时中的时候,阿尔萨伯罗特带着人来了,这回段飞却姗姗来迟,直到辰时末的时候他才骑着玉麒麟,慢悠悠地来到亦集乃海边。

段飞远远地朝阿尔萨伯罗特拱手笑道:“有劳大都督久候,本官早上喜欢散步遛马,否则一整天都不舒爽,在大草原上遛马果然不一样,空气清新且不说,一跑起来就不想停下,似乎想一直跑到天的尽头似的,一不小心就耽误了约定的时辰,还请大都督见谅啊。”

阿尔萨伯罗特也呵呵笑道:“段大人说笑了,咱们还没谈好呢,在段大人眼里我还是个外族强盗吧,何来大都督之说,段大人请坐,咱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段飞悠然坐下,说道:“在我看来谈与不谈没什么两样,大都督还有别的选择吗?至多也就是在细节上商量一下罢了大都督有什么想法请尽管说。”

阿尔萨伯罗特淡然道:“段大人太过自信了吧?虽说大明火器厉害,我军又是初败实力受损,但我们并非毫无反抗之力,倘若我暂时退避,寻机再偷袭大人尾翼,只怕大人也会很麻烦吧?”

段飞针锋相对地说道:“大都督以为本官耗不起时间吗?你错了,本官目标只是收复河套,追击阿著及大草原联军并非本官的职责,如今复套已然成功,本官根本毫无压力,倘若你们选择退避三舍,那好呀,本官就在亦集乃原址建个城堡,看这寒冬腊月的,谁能坚持到最后。”

阿尔萨伯罗特脸色微变,倘若眀军真的在亦集乃建起城堡,蒙郭勒津部落的残兵败将连怎么过冬都有问题,如何还能对眀军进行威胁?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如今他的确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本钱。

阿尔萨罗伯特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确实缺少跟大人谈判的条件,不过大人开出的条件也未免太过苛刻了,别的都好说,放弃兵权让汉人来统领蒙郭勒津部落的战士是绝不可能的,还请大人再考虑一下。”

段飞微笑不语,一阵沉默之后,阿尔萨罗伯特有些难过地扭了一下腰,说道:“大人,或许大家可以各退一步,譬如像大明军队中派驻个监军,或许比较妥当一点。”

段飞摇头道:“监军有个屁用,千里迢迢地,你把他杀了,过半年朝廷都不知道,除非混杂同样人数的汉人士兵到蒙郭勒津军中,大都督与监军各掌半块虎符,需得同时出示方可调动百人以上的兵马。”

阿尔萨罗伯特沉吟了一下,说道:“倘若两军分开驻扎还可以考虑,军饷粮草是否全部由眀庭拨发?”

段飞笑道:“除非朝廷能够完全掌控这只部队,否则自然是驻地官府负责解决啦,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大都督啦。”

阿尔萨罗伯特断然道:“这不可能,军饷何曾听说由当地官府筹措的?”

段飞笑道:“看来大都督已决定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咯?”

阿尔萨罗伯特眨眨眼睛,说道:“我这不是正在跟段大人谈吗?还没谈妥之前,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啊。”

段飞微微一笑,突然改变了话题,说道:“大都督可知当今大明天子乃是一位难得的中兴之主,他有着与本朝太祖、高宗一样的雄心壮志,他最恨的,便是不断侵扰大明的北方各族,他曾经说过,当年元朝统治太过残暴,对汉人尤其恶毒可恨,倘若大明统一了天下,将蒙人后代置于大明统治之下,蒙人后代将尽数被贬为贱民,贱民是不能拥有武器的,十户贱民共用一把菜刀,贱民所生女子的初夜权将公开在妓院中拍卖……”

阿尔萨罗伯特一张俊逸的白脸猛地胀成了酱色,他怒吼一声掀翻了面前的方桌,怒吼了起来。

阿尔萨罗伯特一阵怒吼,段飞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神色自若地稳坐在那,但是双方背后那两千骑兵见这里有情况,都躁动了起来,阿尔萨罗伯特骂了几句之后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他重重坐回椅子上,依然极为愤怒地说道:“段大人请搞清楚,你所说的都是你们的老祖宗为了造反成功所制造并大肆传播的谣言!大明的天子怎能听信谣言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得有辱你们天朝上国天子的威严吗?”

段飞冷笑道:“你敢保证这些事在元朝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阿尔萨罗伯特气鼓鼓地答道:“绝无此事,纯属谣言!”

段飞冷笑道:“都说草原汉子直爽诚实,没想到却名不副实,我问你,元朝统治天下的时候,每个村子里都安插一两户蒙人家庭,十户为一保,由蒙古人或色目人担任保长,本官这可没记错吧?”

阿尔萨罗伯特哼了声道:“这又如何?”

段飞道:“元朝禁止汉人、南人习武和拥有金属刀具,这也没错吧?”

阿尔萨罗伯特辨道:“那是不许拥有兵器,不是不许拥有菜刀!”

段飞冷笑道:“两把菜刀打天下的故事你没听说过吗?你们蒙古人侥幸夺得了天下,心里是极害怕的,为了防止汉族人造反,规定每十家汉族人才能有一把菜刀,而且这把菜刀是放在保长家里的,只有保长同意,汉人才能生火开灶,所以汉族人习惯的把这些保长叫“老灶爷”,女的叫“老灶奶”,还画了图贴在厨房,每到新年,各保长要到县城汇报整个村子的情况,为了让“老灶爷”“上天言好事”,到腊月二十三,每家每户都会把好吃的送到保长家里,谓之“祭灶”,刚才说了,保长不是蒙古人便是色目人,至今“老灶爷”和“老灶奶”的图象画的还是蒙古装,没事汉人干嘛要拜蒙古人为灶神?因为蒙古人控制了汉人的厨房,所以才要拜他,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阿尔萨罗伯特一时语塞,段飞继续道:“汉人连生存的权力都朝不保夕,何况初夜?你们的史书总自然是不会记载这些龌龊的事,不过可以想象,朝不保夕的汉人家里若是有青春正茂的少女,被保长瞧上了,稍加威胁之后,她家里敢不将她的初夜权奉上吗?你敢保证全天下的蒙人都是柳下惠吗?正史都是胜利者写的,其中充满了谎言,在我看来倒是野史可信度要高得多,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元朝时蒙古人对汉人的残暴是出了名的,史载南宋嘉定十六年的时候,南宋有人口七千六百八十一万,南宋灭亡十二年后的一二九零年(元至元二十七年),面积广大得多的元朝总人口才五千八百八十叁万,这里头还包括了蒙人、色目人、契丹人、高丽人、女真人以及广大的南方瑶、苗、壮等各族人,汉人人口减少至少了一半,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阿尔萨罗伯特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段飞的指责只能垂头不语。

段飞越说越气愤,他拂袖而起,喝道:“本官原本还对尔等抱有一丝期望,现在看来皇上才是对的,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各自回营,是战是逃,你自己看着办吧!”

段飞愤然转身就走,阿尔萨罗伯特在背后叫道:“大人,段大人请留步,我承认我们祖先……甚至包括我们自己……对汉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希望能够用我的努力来做出一些补偿,段大人,我同意在鞑靼军中掺杂同样数量的汉人,同意大明派驻监军,与我各掌半张虎符,军费粮饷大明朝廷与我各出一半,我愿助大明剿灭阿著,甚至收拾了瓦刺与朵颜三卫,我希望大明朝廷封我为蒙古小汗,蒙古从此并入大明版图,大人,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第694章 都督之野望

段飞停住了脚步,转回身道:“封都督的事本官可以直接替皇上答应你,封汗可不是本官能说了算的,其他的本官完全同意,大都督如今或许会觉得有些委屈,觉得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不过相信不出五年大都督便会完全改变自己的想法,到时候大都督将会为自己做出的精明决断而骄傲,全天下的蒙古人后代也会视大都督为民族的偶像!”

阿尔萨罗伯特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最大的分歧已经解决,其他的事就简单了,段飞和阿尔萨罗伯特就许多细节问题磋商了许久,事实上几乎同样的事段飞曾经在天堂岛、两广都干过,也就是民族自治、军政分离而已,这一套段飞已经玩得跟太极一般纯熟,跟阿尔萨罗伯特谈得头头是道,阿尔萨罗伯特越听越觉得投奔大明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谈了一整天也只搭成了一个大概的构架而已,但是时不我待,已不能再继续下去,两人就这个大致框架签署了协议,谈判大功告成,阿尔萨罗伯特邀请段飞隔日清晨前往亦集乃,段飞欣然接受了邀请,随后两人便各自带着人返回。

“大人,跟那狡狐谈得怎么样?”郭鉴等围着段飞问道。

段飞笑道:“大功告成,明日咱们便前往亦集乃,大草原的三分之一已经纳入大明版图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放声欢呼起来,只有战争狂人韩星等除外。

阿勒汉犹豫了一下,向段飞问道:“大人,大人答应封阿尔萨罗伯特为大都督了吗?”

段飞点点头,说道:“本官是替皇上答应的,一个虚名而已,皇上一定会答应的,那家伙还想当蒙古小汗,真是痴心妄想,就看他忙不迭答应投降大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肯定他如今的日子一定很难过,说不定多一天都撑不住了,这还多亏了阿勒汉你啊。”

阿勒汉疑道:“谢我?我怎么了?”

段飞笑道:“若非你一路帮忙,将沿途各部赶往亦集乃,阿尔萨罗伯特也不会如此焦头烂额吧,哈哈……”

阿勒汉脸上阴晴不定地垂下头去,段飞话中有话,阿勒汉心中有鬼,一听就明白了,段飞侧着脸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担心阿尔萨罗伯特事后找你麻烦吗?放心,你为本官收复河套付出这么多,本官绝不会亏待你的,本官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位置,起到牵制阿尔萨罗伯特的作用,他绝不敢轻易动你的。”

阿勒汉脸上露出欣然笑容,段飞说再多也没有这一句实在。

第二天一早,阿尔萨罗伯特派人前来相迎,段飞领着大军向亦集乃行去,他并未全盘相信了阿尔萨罗伯特,大军被他分成了三个部分,前后呼应亦步亦趋地跟在段飞背后,来到草原上的小城亦集乃之下。

大草原上的民族不擅长筑城,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亦集乃已经是个例外了,不过它的规模甚至还比不上大明一个普通县城,难怪阿尔萨罗伯特不敢据此以抗天朝大军。

阿尔萨罗伯特亲自出城相迎,段飞并未带大军入城,他只带了一百名随身金牛卫进入城中,亦集乃城中处处大门紧闭,根本无人沿街欢迎,如此待遇段飞前所未见,反而感觉非常新鲜。

段飞象征似的在亦集乃转了一圈,亲手在镇中心的蒙郭勒津部落旗帜旁树起了大明的旗帜,随后他便离开了亦集乃,在阿尔萨罗伯特的陪伴下来到镇西,蒙郭勒津部军营中巡视,在充满怒意的目光中,段飞表现得异常的镇定。

“自古以来天下分合实属常事,前天是大唐,昨天是大元,今天轮到了大明,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大明境内有数十个民族和谐如一地生活在一起,本官相信成吉思汗的后代也能在大明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与荣耀!”段飞在以阿尔萨罗伯特为首的蒙郭勒津部将领面前说道:“现在,本官以钦差及远征军主帅的身份替大明天子任命阿尔萨罗伯特为蒙郭勒津部大都督,日后蒙郭勒津部若能助大明统一大草原,那么整个草原都将是蒙郭勒津部的辖地,阿尔萨罗伯特将成为整个大草原上的大都督!”

蒙郭勒津部的将领们听到这纷纷发出惊叹声,草原上各族谁不想成为大草原上最大的首领?倘若蒙郭勒津部能借助大明的力量达成这个目标似乎也不错啊。

段飞继续任命阿尔萨罗伯特的手下为各级将领,当然也没有忘记阿勒汉,他成为蒙郭勒津部拥有的实权中仅次于阿尔萨罗伯特的人。

阿尔萨罗伯特明白段飞在搞平衡,不过他也没有办法,他在蒙郭勒津部总已经是四面楚歌,再不借助大明的力量来震慑蒙郭勒津部,只怕他首先要身首异处,这都是阿著所赐,他在蒙郭勒津部始终只是个外人,他才不管这些人的利益是否受损呢,投靠大明借大明的力量复仇而且夺取整个大草原才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一切都弄妥当之后阿尔萨罗伯特才向段飞诉说了如今蒙郭勒津部的现状,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缺粮!阿尔萨罗伯特带走了族中大部分的粮草,希望能在劫掠大明的行动中获取丰厚的回报,没想到这一次劫掠竟然会以惨败收场,蒙郭勒津部在采凉山下损失惨重,全凭战士的骁勇及阿尔萨罗伯特的狡猾才逃过大劫,重返大草原。

戚景的连续追击让勉强逃出关口的草原败兵无法收拢部队重整旗鼓,在三不刺川边,阿尔萨罗伯特终于与屡屡陷害他的二哥决裂了,带着残余的蒙郭勒津部向亦集乃返回,结果半路上听说眀军从陕西又杀出一路兵马,指挥者正是在采凉山下大败草原联军的段飞,随行的还有数千火枪骑兵,威不可当。

阿尔萨罗伯特快马加鞭赶回亦集乃,结果发现亦集乃已经聚集了从四面八方听到消息逃过来的部众多达数万,亦集乃原本就没什么存粮,这下可将阿尔萨罗伯特推到了绝路上,他没有信心用亦集乃这个小城来对抗眀军,撤离亦集乃跟眀军打游击战也缺乏必要的条件,而且大败归来后他的威信大大受损,内部不稳,责问的声音大增,段飞通过阿勒汉有意散布招降的消息也造成了极大影响,着这种情况下,阿尔萨罗伯特最后选择了投向大明……

粮食问题有很大部分是段飞沿途驱赶各部落的人前往亦集乃所造成的,为了稳定蒙郭勒津部,段飞自然义不容辞,他立刻命手下数万大军捐出一半口粮,暂时缓解粮食危机,然后传急令命人分别前往哈密卫及山西肃州卫等地调粮,同时请阿尔萨罗伯特配合,将被逼来亦集乃的各部劝说沿途返回,在路上自有大量粮草供应。

段飞在亦集乃呆了下来,帮助阿尔萨罗伯特处理各种问题,六万弥勒教大军陆续赶到了一半,在居延海边驻扎下来,在冰天雪地中开始筑城,而韩星则带着五千神枢营火枪骑兵及一万边军锐骑,飞驰向北,这一次段飞是横下心要将鞑靼一举击溃的了,亦集乃以北约千余里,是一个名叫堆塔出晃胡儿槐的地方,那里有三条河流,是鞑靼的根本之地,韩星的任务就是摧毁那里一切抵抗力量,然后向东渡过冰封的旺吉河,与横扫草原一直在追杀阿著的戚景一起夹击小王子阿著的本部,彻底消灭达延汗留下来的最后武力,为今后一统草原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阿尔萨罗伯特也派出一万精骑前往助战,这一万人包括阿勒汉从河套搜集来的兵马,这一万人走了之后蒙郭勒津部可以说完全失去了抵抗力,阿尔萨罗伯特很聪明,他用这个方法来获取段飞乃至正德的信任,对他今后有莫大的好处。

段飞在亦集乃展开了民政与宣传工作,为了民族和谐,他可谓费尽心血,他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改革鞑靼部落中依然盛行的奴隶制……

鞑靼的奴隶中绝大部分是汉人,要想让这些奴隶主释放他们的奴隶可不容易,阿尔萨罗伯特就是蒙郭勒津部中最大的奴隶主,为此段飞必须首先说服阿尔萨罗伯特释放他手里的奴隶。

阿尔萨罗伯特倒是爽快,二话没说便配合着释放了他领地里的所有奴隶,其中汉人便有两百多名,这些汉人段飞并没有立刻送他们回家乡,而是将他们留下来建设新城,在阿尔萨罗伯特的带头作用兼大势所迫,许多鞑靼大奴隶主都释放了自己手里的奴隶,让段飞获得了许多额外的劳动力。

不过就在解救奴隶运动如火如荼地在大草原上展开的时候,有人传说阿尔萨罗伯特还私藏了好些奴隶,以致解救奴隶运动严重受阻,对此指责,阿尔萨罗伯特予以否认,段飞派人暗暗调查了一下,这天夜里,突然来到阿尔萨罗伯特的大都督府。

阿尔萨罗伯特匆匆从后院迎出,段飞屏退诸人,对阿尔萨罗伯特淡然道:“真看不出来,大都督居然还有些古怪的嗜好,有人向本官举报,大都督经常光顾后院的一间柴房,里头究竟有何奥秘,还请大都督向本官解释一下……”

第695章 顺从的小王子

阿尔萨罗伯特愕然望着段飞,好一会他才吃吃说道:“大人……该不会以为我……大人误会了,后院柴房中那人既不是奴隶,更不是……大人想的那样,唉,区区一个孩童,大人何必追究呢?”

段飞道:“既然已有人向本官举报,说你窝藏奴隶幼童,而且还行龌龊之事,本官岂能不查个清楚?”

阿尔萨罗伯特跺了跺脚,苦笑道:“大人,这是我的家事,我保证那孩子绝不是我抓来的奴隶,我更不可能对他做那样的事,大人,我求你了,别再问了好吗?”

段飞眉头紧皱,说道:“家事?不可能吧?大都督,本官对你印象颇好,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阿尔萨罗伯特焦虑地来回踱了几步,在段飞的逼视之下,他终于说道:“好吧,我跟大人说实话,这确实是下官的家事,那孩儿……是下官的外甥,他……不听管教,他父母才将他送来给我管教的。”

段飞道:“管教也用不着整天锁在柴房里吧?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带本官去柴房看看再说。”

阿尔萨罗伯特苦笑着将段飞领到后院,在一个破旧的柴房前他大声喝道:“外甥,我与远征军大帅段大人来看你了。”

柴房里过了一下才传来一声闷哼算是答应了,阿尔萨罗伯特亲手打开柴房门上的锁头,段飞微微一笑,上前推开门走入柴房。

只见柴房中堆满了木材、茅草以及各种工具,一个虎头虎脑的健壮大男孩正斜倚在一堆干草上,目光冷淡地向阿尔萨罗伯特一扫,然后紧紧地目注着段飞。

“巴达木,你还不快起来拜见段大人!”阿尔萨罗伯特走上两步对那男孩喝道。

那男孩冷峻地看着段飞,一声不吭,段飞微笑道:“巴达木确实是大都督的外甥,不过他已经十六七岁了吧?眼前这个孩子至多才十三四岁,草原的孩子看起来更大些,大都督的话实在是破绽重重啊。”

阿尔萨罗伯特道:“大人对下官家里的情况还真了解,不过,这小子的的确确是下官的外甥巴达木,大人只怕是记错了吧。”

段飞哼了声道:“大都督还想隐瞒什么?这孩子分明是你侄儿,也就是阿著的小儿子阿拉坦!什么巴达木,你要不要本官立刻派人将巴达木抓回来看看到底谁错?”

阿尔萨罗伯特神色一紧,他凛然道:“原来大人早知道了。”

段飞道:“你错了,本官是刚才见到他时才突然猜出他身份来的,没想到还真猜对了,传说阿拉坦小王子聪慧过人,颇有乃祖之风,就算被困在这柴房之中,依然有股不甘居人之下的独特气质,本官见惯异人,岂会看错?阿拉坦小王子,你应该是懂汉话的吧?本官说得可对呢?”

那男孩果然是阿著的儿子阿拉坦,他傲然站了起来,发出簌簌之声,原来他腰上被锁了个铁环,用铁链连着地上的一个大铁环上,阿拉坦望着段飞道:“你就是段飞,果然名不虚传,比草原上什么狡狐之流要精明百倍,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段飞笑道:“自然是用符合小王子殿下身份的礼节来招呼小王子殿下了,大都督阁下,本官要将阿拉坦带回去好好招待,你不会反对吧?”

阿尔萨罗伯特无奈道:“大人请便,下官将他私藏起来实属无奈,以目前草原上的形势,我担心大人知道他身份后便对他不利……”

“笨蛋,现在草原上冰天雪地一片,你随便给我安排个地方呆着,我又能跑哪儿去?段大人正在释放奴隶,你把我关在这里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与众不同么?”阿拉坦冷冷地说道。

阿尔萨罗伯特无奈地摇头苦笑,阿拉坦向段飞道:“段大人,请带我回去吧,这个地方又冷又硬,还有很多跳蚤和狗吠扰人清梦,多呆一刻我也受不了了。”

段飞微笑颔首道:“那就请大都督打开镣铐,让本官带小王子殿下回去好好洗漱一下再说吧。”

阿拉坦被段飞带回新城中的元帅府中,阿拉坦一路上东张西望,却一声不吭,在数万人的努力下,经过半个月修筑,新城已初具规模,城墙挡住了雪原上呼啸的寒风,新城中整齐的街道和新建的房屋也初具规模,数万将士多数已住进了密封良好的房屋里,其余的房间也在赶建中,用不了几天剩余的战士都能从帐篷搬到屋子里。

阿拉坦沐浴更衣后换上了段飞命人给他准备的汉人服装,那件轻飘飘的羽绒服让他大为惊讶,这才明白不耐严寒的汉人如何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呆这么久,还建了座比亦集乃规模更大的城池出来。

阿拉坦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他的身材已经与一般汉人一般高大,穿着远征军的制式军装十分得体,段飞第一眼再看到他的时候双眼不由一亮,这个阿拉坦果然非同一般,他有着超出年纪许多的沉稳与睿智,他的气质甚至比朵颜三卫的少都督吉日烈还要出众。

段飞请阿拉坦坐下,笑问道:“小王子殿下,你是如何落到你叔叔手里的?”

阿拉坦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转瞬又平静了下来,他淡然道:“败军之中混乱不堪,我与座下马匹都受了伤,不知不觉便与大队失散了,若非遇上叔叔,只怕不是被追兵所俘便要死在逃亡途中,当然,如今我还是落入大人之手,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段飞笑道:“你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你认为本官会如何处置你呢?”

阿拉坦道:“我听说过你们汉人请君入瓮的故事,大人不用套我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段飞笑道:“你太紧张了,本官根本不打算利用你,也没有打算拿你回去领功,在本官眼里,你与一个普通鞑靼男孩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你叔叔已向大明投诚,受封为统领大草原的都督,而你父亲也已到了穷途末路,说不定不久之后你们父子就可以在本官营中相会了,你说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阿拉坦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只是得逞一时而已,别太得意了,大草原上的雄鹰没有这么容易制服,我们迟早会重新统一天下,到时候你若是还活着,而且肯投降的话,我也会封你做个小官的。”

段飞莞尔一笑,道:“好了,咱们走着瞧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官的亲随之一,除了当值的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人会干预,除非你想逃离这座新城,我劝你不要这么傻,被抓回来的话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阿拉坦冷笑道:“大人难怪能跟我叔叔聊得这么投机,我早已说过外面冰天雪地,我一个人逃出去跟寻死何异?大人让我做你的亲兵,不知我平时都要做些什么?什么时候是我当值的时候?”

段飞道指着一旁侍立的江辉,说道:“他叫江辉,是我亲随之一,他会带你去见我的亲随队长,他们会安排你的一切,好了,本官要开始处理公文了,江辉,他就交给你了,带他出去吧。”

一连过了数日,阿拉坦表现得很镇定,适应能力很强,就好像给段飞当了多年亲随一般,轮值的时候经常跟段飞四处巡视,有时还被段飞点名征召来,向他询问该如何处理一些相关鞑靼人的政务。

江辉对阿拉坦照顾得果然无微不至,不过阿拉坦可不怎么领情。

在段飞与阿尔萨伯罗特的共同努力下,蒙郭勒津部组逐渐稳定下来,当然也有少部分部族不愿受叛徒与汉人统治,偷偷逃离,段飞并没有派人去追杀,甚至制止了阿尔萨罗伯特的追杀,这些都被阿拉坦看在眼里,不过却被阿拉坦在背后讽刺为惺惺作态没安好心,气得江辉扭着他去见段飞,段飞反而呵斥了江辉一通,说他大惊小怪,不论大家现在怎么看,日后自会有人做出评判。

大明朝廷对这次收复河套的行动相当关注与支持,冒着天寒地冻的天气,支援的粮草物资与人员源源不断地出关北来,在段飞的安排下,这些支援的人沿着张掖河修建了三个定居点,另外又在亦集乃向东通向贺兰山乃至阴山下的黄河一线同样修建了好几个定居点,刚开始当然会简陋一点,不过过得几年定会发展起来,成为新的丝绸之路上的明珠。

转眼便进入了十一月,大雪与晴天交互出现,突一日北方返回一队哨探,带回了韩星等顺利击溃堆塔出晃儿槐的抵抗军,俘虏大量鞑靼人的消息,随着消息迅速传开,亦集乃海周围一片欢欣。

那些弥勒教徒在久无人传教又远离中原的情况下,早已被段飞每天用练歌的方式再次洗脑,国家荣誉感倍增,段飞又让圆通等对其进行真正的佛法熏陶,又或者让清雨等去传播点道教玄法,这些弥勒教徒在弥勒教主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被去弥勒教化,听到眀军大胜消息,自然欢欣鼓舞。

至于蒙郭勒津部的鞑靼人同样也被改变了许多,他们憧憬着自己的部落能够统一大草原,哪怕这是在汉人的统治下完成的伟业,汉人大量渗入蒙郭勒津部的生活,大量的接触很容易让少数民族被汉人的文化所同化,这才是汉人的最大优势啊。

大胜的消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阿拉坦就看到了大家所忽视掉的东西,他在单独随侍段飞的时候突然悄悄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猛地向段飞后心插去……

PS:从投票情况来看,百分之八十八的读者是支持段飞多娶的,多多益善的选择人数多达七成以上,看来段飞得努力了,希望段飞只和蓉儿好的也不要失望,因为后边基本上没有时间让段飞卿卿我我啦,本书原定本月结束,结果被耽搁了,只能拖到下个月啦……

第696章 失意的汗

就在匕首将要刺入段飞后心的时候,阿拉坦突然抽手将匕首凝在空中,脸上神色纠结,似乎正在挣扎是否要继续刺下去。

段飞似乎丝毫没发现背后的情况,过了好一会,阿拉坦颓然将匕首收回怀里,段飞才放下手里的公文,回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刺下去?杀了我不但可以为你的族人报仇,甚至可能会改变草原上的形势,为什么你不刺下去?”

阿拉坦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个陷阱,我才没这么傻呢。”

段飞呵呵笑道:“你确实不傻,看得出大势所趋,倘若你杀了我,固然可以痛快一时,但是对你们鞑靼而言,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所以你才及时停手,至于发现这是个陷阱,那是你后知后觉的事了,不是吗?”

阿拉坦哼声道:“由得你说,早知道你诡计多端狡猾如狐了。”

段飞微微一笑,道:“你对我突起杀意,是因为北边传来大胜的消息吧?己方的胜利必然是建立在敌人的失败上的,对你们草原民族来说,失败几乎等于灭族,当初若非有人劝谏说咱们汉人可以用来奴役及抽税,否则忽必烈大汉说不定已经将咱们汉人全杀光了,不过咱们汉人对战败者通常不会这样,否则你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早已被割下头颅送回大漠,用来打击你父兄了,这是前方传回的情报,你自己瞧瞧吧。”

阿拉坦接过情报,认真查看起来,情报中详述了征服各部落的情况,被征服的部落青壮年被抓走充入先锋队,其家人被留在后方,受到少数留守士兵的管制,如此一来就和段飞杀入河套之后的情况一模一样,阿勒汉麾下的兵员越来越充足,对当地鞑靼各部落的杀伤却尽量地降低了。

看过情报之后阿拉坦一声不吭,段飞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阿拉坦依旧什么也没说,只从怀里取出那把匕首,嗖地一声扔到了屋角。

“大人,关内传来一份加急密信,须大人亲拆。”门外有人报道。

段飞喝道:“拿进来。”

密信递了进来,段飞检验过之后回首看了阿拉坦一眼,阿拉坦乖觉地退到了门外,段飞拆开密信,扫了一眼之后他眉头微皱,提笔写了个回信,封好交回给那人道:“送回给王佐部长。”

那人接信后迅速离去,阿拉坦走了回来,问道:“怎么了?好像不是好消息啊。”

段飞淡然答道:“一点家事烦扰,无关大局,阿拉坦,你去传个话给你叔叔,就说让他做好准备,朝廷派来封赏的钦差队伍已经抵达贺兰山下,过几天就到了。”

阿拉坦离开之后段飞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有些烦恼,密信是王佐派人送来的,信中说东厂势力已蔓延至全国,最近他们展开了一个大行动,包围了普陀山大肆搜索,重点在于四大天门,这分明是一次针对天门的行动,好在天门被段飞发现后已经整个搬走,东厂并没有什么收获。

段飞招来李华询问,李华对此一无所知,东厂毕竟还是皇帝手里的棋子,李华不在京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虽然东厂没有收获,但是段飞却提高了警惕。

钦差抵达的时间比段飞预计的要稍微长一些,这是因为冬雪突降,大雪延缓了行程,不过在十一月底之前钦差还是抵达了亦集乃,阿尔萨罗伯特如愿以偿地正式受封为蒙郭勒津都督,正德在圣旨中对阿尔萨罗伯特大为夸奖,鼓励他继续为大明出力,征服整个草原,话语之中让人有无尽的遐想,阿尔萨罗伯特虽然被称为草原狡狐,却也被名利冲晕了脑袋,激动不已地当着钦差宣誓效忠大明,效忠正德天可汗……

钦差给段飞也带来了一份圣旨,段飞此战打出了大明的威风,不仅顺利收复两套,根打到了鞑靼的腹地,鞑靼灭国指日可待,段飞因功被封为平虏公,正德希望段飞过年前能回到北京完婚,当然这并不是一个死命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正德又不是赵构那个昏君,段飞也不是岳飞那倔骡子,逼是没有用的。

段飞自然不肯在这种时候回京,他向钦差解释了自己的决定,又将一叠写给正德的折子请钦差带回去给正德。

钦差也不勉强,在被命名为团结城的新城中呆了两日便返程回京了。

钦差是难耐关外寒冷的天气而甘蔗回到南方,段飞却在钦差离开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新城,只带了一百多随身护卫的金牛卫和江辉、阿拉坦等随从,冒着风雪向北而去。

谁也摸不准段飞心里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冒着风雪跑去北方,搞不好碰到暴风雪便要全军覆没,不过段飞带着这一百多人可不是普通人,最弱的就要数自幼在草原长大的阿拉坦了,刚好那几天天气不错没有暴雪,一行人在来往信使踩出的道路上飞速奔驰,数日子后便抵达了堆塔出晃儿槐,见到了那里被分散看押的鞑靼族群。

阿拉坦成为队伍中最合适的亲善大使,他向族人询问眀军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有什么不满的问题他直接反映到段飞面前,而段飞则可以立刻帮他们解决。

在大势所趋之下,阿拉坦就算很不爽,也只能替段飞宣传明朝的民族政策,只要大家乖乖听话,就能更好地活下去,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自古以来就经过了无数人的验证,韩星他们可不是吃素的,狠起来连凶悍的鞑子也要害怕,这不,鞑靼就传说汉人军队里有一个比死神还要恐怖的家伙,那家伙玩凌迟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他最喜欢割下目标身上的某些东西,然后强塞给目标吃下去,据说曾经活活折磨了一个人七七四十九天那人才咽气身亡。

事实上距离韩星他们北上都才不到两个月,征战不休的路上谁能带着个受刑的俘虏到处跑啊,照段飞分析,那人至多受刑数日而已,不过他手段狠辣,而且毫无人性的表情才是震慑住鞑靼的关键。

如今堆塔出晃儿槐各部落的情形像极了当年蒙古人统治天下时对汉人所作的那样,每个村子派一户蒙古人管制,唯一不同的就是随同汉人控制这些部落的,还有蒙郭勒津部的鞑靼,在他们的监督下,留守的汉人便不能做得太过分,有利于对鞑靼的同化与控制。

段飞不断地在各部落巡视,最终他也渡过了旺吉河,然后再次接到前方大胜的消息,阿著纠集反扑的兵力在和林附近被明军两只远征军组成的联军打败,最让段飞喜出望外的是,阿著重伤之后竟然在败兵中落马被俘!

听到阿著被俘的消息,段飞固然喜出望外,阿拉坦却不禁黯然,这一次鞑靼真的完了,半年之前阿著召集各部准备南侵之前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改造了明军的火器,发明了手雷和开花炮,他得到大明皇帝的信任,是他一手推动了北伐……

不过段飞推行的民族自治政策也让阿拉坦很纠结,事实证明这是个好主意,蒙郭勒津部的人的生活已经表现出不一样的感觉,今后各族可以随意通商,生活富足之后还会有人为了少数人征服天下的想法而战斗吗?

段飞带着那一百多人快马加鞭地向和林赶去,在半路上遇到了一队押送俘虏的人,不过没有阿著的身影,阿著作为重要俘虏,而且身负重伤,被明军留在了和林城里。

阿拉坦听说阿著受伤颇重,心情十分沉重,大家快马加鞭赶到和林,这是一座比亦集乃大两三倍的城市,和林城外可以看见许多攻守之间留下的痕迹,为了攻下这座城,明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远征军主帅径直入城,守着城门的明军看到金牛卫和段字大旗便已喜出望外,哪里胆敢阻拦,他们沿街欢迎,留守和林的柳臣闻讯赶来相迎。

段飞进入原本属于阿著的达延汗府,随口询问了几句军情之后便立刻问道:“阿著现在何处?他的病情如何?快带本官去探望一下。”

柳臣答道:“大人,卑职这就带大人前往阿著养伤之处,他受伤颇重,不过经过军医治疗,伤势本已无恙,不过他精神不佳,加上天气寒冷,导致他病情反复,今天又着了凉,流涕咳嗽不止,看起来颇为严重。”

柳臣一边说一边带着段飞来到汗府后院,隔着老远便听到剧烈的咳嗽声,阿拉坦脱口喊了一声,快步从段飞身后冲出,柳臣讶异地看了阿拉坦一眼,见段飞没有做声,他便没有阻拦。

阿著养病的地方其实就是他原来的住所,作为草原上最强大的汗,达延汗府还是相当奢华的,不过段飞无心欣赏,快步跟着阿拉坦的脚步,进入了屋里,很快他便看到了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阿著年纪在四十左右,传闻中他身强体壮,曾经一拳打倒一匹狂奔的健马,不过现在他就像个垂死的老人,看来伤病与寒冷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是当段飞看到他那死一般的眼神时,终于明白精神上的重创才是令他走到这一步的真正原因。

半年前他还是一个试图重现大元辉煌的草原大汗,现在他却连遭惨败身陷囹圄成了俘虏,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

看到阿拉坦,阿著眼神中突然再现生机,他抓着阿拉坦的双臂,激动地说道:“阿拉坦,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697章 一统鞑靼

阿拉坦也激动地道:“父汗,你的身体还好吧?孩儿不孝,被敌所俘,现在才回到父汗身边……”

阿著叹道:“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汉人有没有欺负你?”

阿拉坦答道:“托父汗洪福,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父汗的身体怎么样了?”

阿著道:“我没事,见到你什么病都好了,咱们有话慢慢再说,你带来这许多客人,还不快为爹爹介绍一下?”

阿著抹了把眼泪,彼此介绍了一下,阿著深深的看了段飞一眼,摇头叹道:“真没想到,我阿著竟然会败在一个书生之手。”

段飞微微一笑,答道:“空有一身蛮力是没有用的,这个世界一贯以来都是由聪明人所统治,将来更是书生的天下,你不服也不行,开花炮及手雷都是我这个书生所创,你已经尝够个中苦头了吧?”

阿著轻叹一声,说道:“成王败寇,如今我既已成阶下囚,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不知段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段飞笑道:“你们父子还真像,阿拉坦也这么问了好几回,你的身份不一样,我的答案也不同,这事还是等你养好伤了再说吧。”

阿著点了点头,疲劳地闭上了眼睛,段飞对阿拉坦道:“阿拉坦,你留下照顾你爹吧,本官暂时不需要你伺候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本官。”

段飞走后,屋里就剩下了阿著和阿拉坦,阿著突然睁开眼睛,问阿拉坦道:“阿拉坦,你是怎么落到汉人手里的?”

阿拉坦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的头微微一偏,说道:“父汗,乱军之中我马失前蹄摔了下去,转眼便被抛下许多,大家都忙着逃跑,没有人注意到我落下,倒是叔叔的人发现了我,把我带到了亦集乃,但是汉人来得太快,一路势如破竹,叔叔迫不得已只好投降了汉人……”

“迫不得已?哼,他这个墙头草,投降谁不好,竟然降了汉人,还派骑兵给汉人当前锋,真是丢尽了咱们黄金家族的颜面,更害得父汗一败再败,还有那个畜生……”阿著恨恨地一掌拍在床沿,他低声对阿拉坦道:“你知道你父汗是怎么落到汉人手里的吗?”

阿拉坦困惑地摇了摇头,阿著恨恨地说道:“都是那孽畜,是你亲兄长啊!”

阿拉坦脱口惊呼道:“吉囊?他竟连父汗也敢谋害,真是该死!”

阿著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该死的畜生,我命他照顾你,结果你给弄丢了,我只不过是骂了他几句,他竟然怀恨在心,趁着我身负重伤一片混乱的时候竟然将我丢下,若非父汗我命大,早已死在乱蹄之下。”

阿拉坦整个人都呆住了,阿著安慰道:“好孩子,不要难过,父汗这不是好好的吗?只要父汗还没死,那畜生迟早要遭报应的。”

阿拉坦回过神来,他望着阿著痛苦地说道:“父汗,刚才你问我是如何落入汉人手里,我没有说实话,我……其实也是被吉囊在乱军中抛弃掉的。”

这回轮到阿著呆住了,半晌之后他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真的是养大了一条狼啊!”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阿拉坦找到段飞,对他道:“大人,我父汗想见你。”

段飞来到阿著病床前,阿著要求与段飞单独谈话,于是阿拉坦等都退了出去,阿著缓缓坐起,靠在床头,吸了口气望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段飞,说道:“段大人,听说我那不成器的四弟已经投靠了大人,而且还被封为蒙郭勒津都督了。”

段飞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阿著沉吟了一下,又道:“阿拉坦刚才跟我说了段大人在眀军占领的地方实施的政策,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还请段大人详加解释一下。”

段飞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汗尽管问吧。”

阿著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段飞都详细回答了他,阿著末了明显地挣扎了一下,说道:“段大人大人难道真的打算让阿尔萨罗伯特那个笨蛋成为一统草原的大汗吗?”

段飞微笑道:“阿尔萨罗伯特号称草原上的狡狐,大汗怎能说他笨呢?只要他做得足够好,有这个能力,让他成为草原上唯一的都督也没什么不好。”

阿著道:“段大人就不怕养虎为患?一旦阿尔萨罗伯特在草原上坐大,就不好控制了吧。”

段飞笑道:“大汗的意思是……”

阿著道:“如今我已失去一切,除了向大明效忠之外已没有其他的选择,希望段大人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不低于我弟弟就行,段大人不是要统一大草原吗?我阿著能给予大人最大的支持。”

段飞轻叹道:“倘若大汗在开战之前便做出如此决定岂不是可以减少许多损失么?阿尔萨罗伯特以蒙郭勒津部投我,如今大汗手里又有多少能拿出来与本官交换的东西呢?”

阿著神色湛然地说道:“整个鞑靼又如何?眀军的火器虽然厉害,但是大草原毕竟是我们鞑靼的家,若非太过自大,又突然遭遇这种强大的火器,加上小人作祟,一败涂地之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我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若没有我的帮助,眀军就算暂时统治了大草原,就算大人和平统一的施政多么巧妙,迟早还是会出乱子的,到时候星火可以燎原,火器威力虽强,也要看用的人有没有那个能力,段大人难道能永镇草原吗?”

段飞蹙眉想了想,突然笑道:“大汗果然好口才,连本官都被你说得有点心动了,不过……大汗的号召力实在太强,本官真的不敢让大汗重新走到前台,想当年吉利可汗被李靖俘虏,在长安度过余生,大汗想来也是这个结局,大汗仔细想想,该明白本官为何带着阿拉坦四处走了吧?”

阿著点点头,神色转冷地道:“若非阿拉坦苦劝,我也不会厚着面皮跟大人说这种耻辱的话,阿拉坦年纪还小,可以改变的地方很多,扶持一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小王子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大人果然厉害。”

段飞笑眯眯地说道:“大汗终于明白了,不过大汗并不是毫无用处,只要大汗配合本官的行动,本官可以保证大汗在有生之年还可以重返大草原。”

阿著点点头,说道:“这果然是一个难以抵挡的诱惑,大人请回吧,我要好好想想……”

阿著很快便想明白了,他请段飞再次来到他病床前,坦言相告道:“段大人,不瞒你说,我与阿拉坦相继被俘,都与我那逆子吉囊有关,详情就不说了,我建议大人让阿拉坦发出讨逆檄文,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吉囊身上,好让阿拉坦顺利出现在族人面前。”

段飞讶道:“吉囊?吉囊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难怪你们父子先后落难,其他部落的首领却没抓住几个,本官还道是上天相助,没想到竟然是吉囊!你这个主意很好,本官斟酌一下便可实施,阿拉坦这小子竟然胆敢骗我,回头一定要打他板子。”

阿著苦笑道:“家丑不可外扬,阿拉坦还是个孩子,唉……既然要他出面收服部众征讨吉囊,便必须给他起个大名,我刚才想了想,阿拉坦今后就叫俺答。”

“俺答?这名字是否有些寓意?”段飞问道。

阿著点点头,解释了两句,面露疲惫地说道:“我老啦,今后就看这小子的了,这个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段飞很年轻,正德也不老,阿拉坦年纪更小,这个世界果然是年轻人的天下,段飞不辞辛劳地冒着风雪奔走在大草原上,改名为俺答的阿拉坦依旧跟着段飞到处跑,暂时还没有出面推出讨逆檄文,天气越来越寒冷,在段飞的命令下,两队杀得兴起继续向呼兰忽失温杀去的远征军终于回撤到和林进行修整,至此鞑靼所占据的大草原已经有四分之三落入了大明之手,只需开春雪融之后,阿拉坦出来登高一呼,远征军与讨逆联军再杀过去不迟。

虽然有羽绒服和强大火器相助,远征军连番大战后依然折损不小,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每一个战士和每一颗子弹都很宝贵,段飞命韩星与戚晨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要再消耗自己的力量,让讨逆联军打头阵好了。

在春天到来之前,段飞努力教导着阿拉坦,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导,而非填鸭式地塞那些圣人之言到阿拉坦脑袋里,阿拉坦接受能力颇强,每天都在变化着,让段飞非常欣慰。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阿拉坦终于以俺答之名,向全鞑靼同胞发出讨伐吉囊的檄文,檄文中吉囊成了掀起战争,导致惨败以及害杀父杀弟的千古罪人,俺答以阿著代言人的身份,号召同胞加入讨逆联军,并亲自担任主帅。

阿著的影响力还在,俺答的讨逆檄文一出,许多部落从千里之外赶来相助,在四月底的时候,阿拉坦纠结了一只总共五万余人的讨伐军,盛大的祭天之后,向吉囊盘踞的呼兰忽失温杀去。

这是鞑靼内部矛盾,段飞带着三千火枪骑兵在讨逆军后方压阵,在呼兰忽失温及康哈里还、萨利切尔三场大战中彻底成为旁观者,吉囊连战连败,最后在三峰山下被彻底击溃,吉囊在逃亡中虐待部下,结果部下叛反,将他捆缚着送到俺答面前,至此鞑靼的抵抗力量几乎完全被灭,大明的版图越过了瀚海,扩张到了半个大草原上,明太祖与高宗两代圣主都没能做到的事,正德轻而易举地便做到了。

在段飞的调和下,俺答与阿尔萨伯罗特约定一阴山、旺吉河一线为界,各自统治半个鞑靼。

七月,正德的封赏圣旨还没出关的时候,段飞的快马已抵达了赛罕山下,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一日的行程了!

第698章 雪山上的珍珠

“你知道吗?段大人回京了!”

京城中盛传着段飞回京的消息,乍一听的人首先疑问道:“哪个段大人?”

然后猛然醒悟过来,脱口惊呼道:“你说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段飞段大人?他回京了?这怎么可能!”

不管信是不信,几乎所有人都朝大街挤去,不过多数人看到的只是满街失望的人群,只有少部分人坚持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一队金牛卫簇拥着段大人,向豹房去了。

段飞确实回京了,他突然回京,就是要给正德一个惊喜,当他飞马来到豹房前的时候,首先被吓到的不是正德,而是看守豹房大门的金牛卫们。

正德闻讯从豹房中快步迎出,与段飞在御花园门前相遇,段飞向正德纳头便拜,正德欣然将他扶起,笑道:“段爱卿快快平身,段爱卿劳苦功高,今后在朕面前无需再行如此大礼了。”

段飞站起后笑道:“微臣见到皇上心中欢喜,多拜几下也是应该的,皇上精神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啊。”

正德大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你么?前线捷报连传,举国尽皆欢腾,加上如今国库日丰,天下平定,朕是连逢喜事精神爽,瞧起来自然精神得多,倒是爱卿黑了,瘦了,不过却更加精干,很好,真是太好了。”

正德激动地紧紧抓着段飞的手臂,自己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又道:“段爱卿,朕前日才派出钦差北去传旨,你怎么今日就回到京城了?

段飞笑道:”微臣与皇上灵犀相通嘛,微臣知道皇上想念微臣,微臣也思念皇上,于是草原上大势抵定之后微臣便立刻赶回京城来了。”

正德大笑道:“朕怎么觉得你是思春了,想早点回来纳妾啊?回来就好,走,到摘星楼上,朕为你接风!”

段飞苦着脸道:“皇上,既然您提起纳妾之事……那微臣可就要斗胆向皇上诉苦了,皇上,微臣已有妻室,实在无心再娶,皇上您还是饶了微臣吧,微臣家有母老虎,实在不宜取妾啊,当初答应那岑萱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皇上圣明,找个理由打发她回广西得了。”

正德啊地一声惊呼道:“你怎么不早说,哎呀,朕见那小姑娘玩哩寻夫,挺可怜的,朕心想男人纳妾乃是常事,何况你如今已是堂堂国公,家中岂能只有一房夫人?则岂不是让人背后说苏丫头是个妒妇吗?朕一时冲动,当即答应为你们主婚,这金口已开,可就不能反悔了呀。”

段飞苦笑道:“皇上……”

正德摆摆手道:“算了,娶就娶了吧,大不了娶回去当个摆设好了,爱卿啊,万事要以国为重啊,朕知道你爱煞了苏丫头,朕还特意招她入宫问过,她都已经答应了,你放心,决不至于让你回去跪搓板的,就这样,不用再议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朕这就命人去找邵真人挑个良辰吉日,赶紧为你把事给办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段飞只好谢恩,正德欣然拉着段飞来到摘星楼上,两人坐下之后段飞对正德道:“皇上,微臣要向皇上介绍一个人,有请鞑靼小王子阿著晋见……”

阿著在摘星楼下向楼上叩拜道:“化外罪臣阿著叩见天可汗,愿天可汗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惊喜地跳了起来,扑到栏杆前,扶着栏杆向下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金牛铠的人跪伏在地,正德道:“你就是阿著?你且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阿著站了起来,仰起头向正德望去,阳光耀眼,他不由微眯起了双眼,只见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站在楼上微微低头向下看来,脸上透着惊喜,但他神态依然从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有股说不出的清逸潇洒,与草原上的英雄是截然不同,但是那股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感觉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阿著还在眯着眼瞧着正德,正德已将阿著看清楚了,他对阿著呵呵笑道:“草原上的英杰果然威武不凡,郭震,快带小王子上楼来,朕要设宴为段爱卿与小王子接风!”

阿著来到楼上,正德跟他亲切地攀谈起来,段飞也不时插嘴,酒菜摆上之后席间更是融洽,正德担心阿著用不惯筷子,还专门为阿著准备了牛角刀用来切肉,丝毫不担心阿著会提刀暴起伤人。

阿著也很放得开,他知道正德有很多话要跟段飞说,迅速吃饱之后他便告退了,正德派郭震负责安排他的住宿,等郭震与阿著走后,正德才回过头来,对段飞道:“阿著果然是位草原英杰,堪比昔日突厥的吉利可汗,爱卿便是我朝的卫国公了,段爱卿,你在大同一战打得鞑靼丢盔弃甲,朕便有种预感,我们大明终将一统草原,如今鞑靼已降,接下来就是瓦刺,还有那个始终贼心不死的朵颜三卫了!”

段飞笑道:“皇上,如今鞑靼初定,还是不要轻动刀兵为好,等咱们在草原上站稳了脚跟,再一举将瓦刺拿下好了,至于朵颜三卫,相信他们看到鞑靼的下场之后再也不敢对大明动什么歪心了。”

正德呵呵笑道:“爱卿说得对,朵颜三卫果然给吓慌神了,你将他们的少都督吉日烈送到京城没几日,朵颜三卫便派人前来向朕赔罪,希望朕饶了他们,放回他们的少都督,朕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现在那吉日烈还关押在你锦衣卫的诏狱里呢。”

段飞讶道:“为何将他关在诏狱?这不合规矩吧?”

正德瞥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朕说关哪就关哪,这还不是为你好么?”

“为了微臣?”段飞又纳闷了,正德笑道:“是呀,本来吉日烈只是被禁锢于外交部的,后来朵颜三卫派来的第二批使节中有个女子,她偷偷传出消息给朕,说她有功于大明,曾经救过你的命,又不肯说是怎么回事,要朕看在你的份上饶了她外甥儿,朕就纳闷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风流债啊?不是美女欠你的情,便是你欠人家的情,连布日固德的小姨子你也能惹上,朕想不佩服你都不行了。”

段飞哦地一声,回忆道:“微臣记起来了,她的汉名应该叫金珠,微臣数年前奉旨前往辽东,曾经得到过她的帮助,这小姑娘倒是明理之人,皇上是如何答复她的?”

正德笑嘻嘻地说道:“朕答复让她慢慢等着,段大人回京了再说,然后将她外甥关到诏狱去了,则小丫头长得不错哦,若非她一副心系于你的模样,朕都有些心动呢,段爱卿,不如你连她一块收了,有了这层亲戚关系,朕支持你扶持她父亲出掌朵颜三卫,这样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朵颜三卫么?”

段飞苦笑道:“皇上,您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金珠她还是个孩子呢……”

正德道:“孩子?你几年没见她了吧?人家如今可出落得就像一朵冰山上的雪莲……水灵灵的……咳咳,不知瓦刺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公主……段爱卿,你要不要出使一趟瓦刺呀?”

段飞苦笑道:“皇上,您可是答应过的,微臣如今该休大假了。”

正德遗憾地叹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上次那个佛郎机美女你让给了别人,否则咱们说不定可以连佛郎机一起给吞了……”

段飞苦笑连连,正德意淫了一阵之后回过神来,说道:“爱卿刚从塞外归来,想必累了,若是没有什么急着要向朕禀报的,就先回家去休息吧,苏丫头还有煜儿已经快一年不见你了,记得明日一早前往午门参与朝会即可。”

段飞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告退而去,还没回到家,迎面便被一队草原部落打扮的人拦住了。

“段大人,你还认得我们兄妹吗?”一个健壮的青年骑着马,向段飞遥遥喊道。

段飞早就瞧见他们了,不是冤家不聚首,来的正是泰宁卫首领奥云达来的儿子腾格尔,以及他的妹妹索布德。

段飞缓缓策马上前,望着两人微笑道:“原来是腾格尔与金珠姑娘,你们怎么来京城了,本官今日刚回京,你们怎么就得到消息赶来找我来了?”

金珠果然出落成了个大姑娘,她就和其他草原上的女孩一样健康丰满,如今天气炎热,她还穿着民族服装,只热得脸蛋红扑扑的,唯一不变的就是爽朗的性子,见到段飞她立刻嚷道:“段大人,我外甥还被关在你衙门里呢,我们能不来找你么?刚才听说你回京了,我们还不怎么相信,还好你真的回来了,现在快带我们去,放了我外甥吧。”

段飞摇头道:“金珠姑娘,请问本官凭什么要释放吉日烈?”

金珠愣了愣,她讶道:“段大人,你难道忘记了?上回我帮过你呀。”

段飞点头道:“不错,金珠姑娘确实帮过本官一个大忙,受人点滴之恩,自该涌泉相报,不过……释放吉日烈与报答金珠姑娘你……完全是两码事,本官公私分明,绝不会因私废公坏了法纪,还请金珠姑娘原谅。”

第699章 卫国公驾到

“你……你怎么能这样……”金珠气得两眼都红了,双眼泪花闪烁,眼看就要坠落下来。

段飞扬声道:“在场的父老乡亲为本官作证,本官绝非忘恩负义之徒,只不过这位姑娘要本官释放的人,是大明的叛徒,侵略者,他就是朵颜三卫大都督布日固德的儿子吉日烈,他率领部众参与了去年鞑靼联军,企图侵扰我大明疆土,劫掠我大明百姓,后被本官在战场上生擒活捉,此人乃是战俘,还是钦命要犯,你叫我如何能够徇私舞弊将他轻易放了?大家说对不对啊?”

许多百姓早围上来了,听到段飞的话,他们大声答道:“对,就该这么办,你这小姑娘真没道理,快滚回家去吧。”

京城的人向来对外人就很瞧不起,如今眀军连鞑靼都灭了,朵颜三卫在百姓眼里就跟渣一般,他们大声起哄,把这群朵颜三卫来的人嘘得抬不起头来,金珠更是热泪涟涟,她愤然向段飞道:“好,段飞你好,腾格尔,咱们走!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强言狡辩忘恩负义的东西!”

望着小丫头愤然远去的背影,段飞倒是松了口气,他不想再被人截住,抱拳谢过四周百姓,段飞命金牛卫挤出一条道来,用最快速度返回家里。

这个家说起来其实只是一个空壳,段飞洗了个澡后回到书房,吩咐江辉道:“去,请夫人过来一下。”

很快假苏蓉便来到段飞面前,段飞屏退旁人,问道:“小霞,本官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皇上召见过你几次?有何异状吗?”

假苏蓉答道:“皇上召见过我和煜儿总共八次,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皇上和公主都很喜欢煜儿。”

听到公主二字,段飞的脑袋又疼了一下,正德这个当哥哥的也真是的,公主早过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不赶紧择个夫婿嫁出去算了?

这念头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可不能宣之出口,段飞又询问了几句,便让小霞走了,过了一会,有人在门外轻轻敲门喊道:“爹……抱抱……”

虽然眼前孩子并不是亲生的,但是段飞还是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他打开门,将段煜抱了起来,亲了亲,说道:“小煜,你怎么知道爹回来了?是谁告诉你的?给爹轻轻,唔……真乖……”

“你……终于回来了……”一声轻叹透出满腔的幽怨,段飞抬头望过去,只见花圃边上,站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书生,然而他柳若秋水,双目含情,浑身少了点男儿气概,段飞心中也轻叹了一声,将段煜抱了起来,向那人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

第二天一早,段飞参与了早朝,成为满朝之中最耀眼的明星,段飞这近一年来大破弥勒教,将弥勒教基本铲除殆尽,又打败了鞑靼,不但占领了鞑靼全境,连人家大汗都掳了回来,正德说得很对,段飞的功绩堪比唐朝时的卫国公李靖,甚至犹有过之,除了几位开国大将之外,他的功劳无人能比,正德在朝中命杨一清他们讨论该如何对段飞封赏。

很快朝中的意见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段飞的功劳足够封国公了,段飞目前是平虏公,是个公爵,距离国公还有千里之遥,若是封为国公,足以光宗耀祖、荫庇子孙了,不过当了国公按规矩就要交出所有公职,退休养老,段飞如今才二十出头,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样一个还很有前途的政坛新星岂能就这样退居幕后?另一派是坚决反对的。

正德征询段飞的意见时,段飞笑道:“皇上,微臣正想抛开一切陪同妻儿遨游天下,皇上开恩,让微臣休息几年吧,不论微臣是国公还是街边的无赖,无论微臣是呆在京城还是浪迹天涯,微臣永远都是皇上的臣子,皇上想要用臣的时候,又何须考虑微臣究竟是国公还是无赖呢?”

听到段飞的话,正德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他开怀大笑道:“好,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你本来就是江南的一个无赖,朕还不是把你用成了国公?就这么着吧,杨一清,拟旨封段飞为卫国公,段爱卿不让古人专美于前,封国公算什么,只要功在社稷,封王也不在话下!”

正德的话让群臣一阵耸动,封王啊,这在从前做梦都甭想,除了开国那几位,大明百多年来可没封过一个外姓王,有了正德这句话,大伙儿可就有奔头了,不过如今鞑靼已灭,瓦刺迟早完蛋,这功劳都被段飞占去了,还有什么功劳能让人封王呢?大家不仅犯了愁。

段飞很快便给了他们一个提示,段飞向正德拜道:“皇上,微臣执掌锦衣卫以来,不断派出探子四处探索,历经数年,终于完成了一幅世界地图,今日特地带来献给皇上御览。”

正德双眼精光闪闪,喝道:“爱卿竟然还做成这等大事,来人,将段国公献上的世界地图展开,朕要与当朝众臣一起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一幅堪称宏伟的世界地图徐徐展开,十米长八米宽的地图展开之后让群聚观看的正德与诸臣啧啧惊叹不已,地图中心被涂成明黄色的一小块地方被标上了个大大的眀字,其周边颜色不同的各国分别用小字标上了鞑靼、瓦刺等字样,大家都明白过来,原来大明在世界上只占了这么一小块地方啊。

正德看到一大片紫色从欧洲一直蔓延到非洲、亚洲、美洲,仔细一看,才知道那是佛郎机,正德神色阴沉下来,这才明白为何段飞口口声声说佛郎机才是明朝的真正敌人。

段飞不失时机地对正德道:“皇上,佛郎机等欧洲各国尽皆以海盗之法立国,他们在海上无恶不作,仗着火器凶猛,一路奸|淫掳掠侵占别国,百余年间势力便从欧洲发展到了全世界,连天竺、波斯这样的大国都被佛郎机一一灭掉,彻底侵占了其国土,皇上,我们大明不求统治全世界,但是却必须主持正义,决不能让这些强盗继续横行啊!”

正德颔首道:“不错,真没想到连传说中的佛国天竺都被佛郎机人占了,若非爱卿苦心孤诣派出密探获此重要情报,我们大明上下简直就成了坐井观天的青蛙,诸位爱卿,面对佛郎机如此强敌,为了主持正义,你们有何良策?”

满刺加都还没复国呢,有什么良策啊,大家都向段飞望去,段飞笑道:“皇上,佛郎机虽然船坚炮利,但是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本土狭小人口稀少,大明虽然起步稍迟,但是我们有庞大的人口和坚实的经济基础,这就是微臣能在短短一年之内便组建出两只强大海军,在南海将佛郎机人赶回满刺加去的根本原因,如今咱们眀军的船和炮丝毫不输于佛郎机,收复满刺加已经是水到渠成,皇上,微臣建议由满刺加国王苏端妈末发起组建一只复国雇佣军,由商人们出资为满刺加复国,代价是由他们在满刺加免税经营十年,为防佛郎机卷土重来,南海舰队应该分出一支驻扎在满刺加,驻扎军费由满刺加国以及受保护的商人协商解决……”

段飞说了半天,大家终于听明白了,眀军为满刺加复国只是一个开始,眀军舰队应该走得更远,至少也该在一个叫波斯湾的地方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如今段飞的话已没有几个人敢质疑,他说能收复满刺加,在印度建立个由商人主持的西天竺公司,以大明的名义,主持天下正义……大家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却没有当场表示反对,皇上听得兴高采烈呢,谁愿意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啊。

段飞只是将话说在前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事不是一两代人能完成的,但是以段飞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他的话自然会有人暗暗记在心里,并传承下去,段飞相信大明这艘刚起航的巨舰只要不偏离了航向,便一定能顺利地航行在全世界文明的最前方。

段飞受封为卫国公,赐金万两,赐卫国公府一所,蟒袍一件,苏蓉及段煜也各有封赏,府邸正德早已准备好了,正德让杨一清写卫国公三个字,好让人雕刻成匾额挂上去,杨一清却推荐国子监祭酒严嵩执笔,严嵩欣然一笑,提笔疾书,龙飞凤舞的‘国公府’三个字很快变成了匾额,挂到了段飞的新家大门上。

段飞乔迁当日满城欢腾,正德亲临道贺,杨一清等名臣也纷至沓来,段飞还邀请了许多各界精英,结果乔迁之喜成了一场民间精英与统治阶层的交流大会。

段飞辞去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务,继任的是一直追随着他的华明,这足以保证锦衣卫的延续性,当然段飞还是留了一手的,一些不能曝光的部门被割裂出来,暂时停止了活动,除非段飞下命令再次激活。

段飞成了国公后无事一身轻,平时不是陪老婆儿子就是陪皇上,邵真人给他算的良辰吉日就在八月初三,段飞要等奉旨纳妾之后才能离京出游呢。

悠闲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段飞取妾的日子了……

第700章 冰火两重天

眨眼便是八月初三了,今天是段飞奉旨纳妾的日子,一大早卫国府乃至全京城都热闹了起来,人们津津乐道着段国公是如何神勇,在战场上生擒活捉了敌将,结果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美女,然后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他们将自己的梦想加注于段飞身上,好像他的成功便等于他们的成功一般,他们任意地幻想着,或美好或……段飞的故事在他们的添油加醋下,汇成了无数个版本,疯狂地地传播着。

故事的主角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美人如云环绕……段飞身边如今的确美人环绕,他今天是新郎官嘛,身边环绕的美女都是帮他化妆的。

段飞心中有些得意,有女孩不远千里送上门来要嫁给他,是男人就会得意,但这对段飞来说更多的则是苦恼。

苏蓉不在身边,连管箫寒也不见了踪影,段飞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段飞就像个木偶一样被正德派来筹办婚礼的人摆弄着,打扮得就像个大封包似的,还不得不强装笑脸,站在门口迎接着纷至沓来的宾客。

从一开始段飞请求正德取消赐婚被拒之后,段飞便选择了默默的顺从,作为一个臣子,拒绝皇帝的任何赏赐都是不明智的,段飞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破坏了大局,正德说得对,大不了把岑萱娶回来当摆设晾着好了,这也是为了民族和谐牺牲自我的伟大行为啊……

另一个方面,段飞很好奇正德会怎样对付自己,从目前来看是一切正常的,段飞已经放弃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务赋闲在家,正德似乎已没有对付段飞的理由,但是段飞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

怀着这样的复杂心理,段飞的新娘坐着八抬大花轿来了,这样的大日子,岑萱的爷爷岑璋和岑萱的父母都来了,还有许多段飞的老熟人都来了,例如已经在政法界大放异彩的四大名捕——石斌、郭威、洪邦、蒋俊,还有已经被誉为天下第一仵作的杨森和他爷爷都来了,人人面露喜色,唯独新郎官心神不定老是走神儿。

正德这是第二次给段飞赐婚,一切都驾轻就熟,段飞跟红布遮头的新娘拜天地拜皇上拜父母家长,然然后新娘便被送入了洞房,段飞则留在大厅里给来宾们一一敬酒,正德在旁兴风作浪,害段飞被灌了不少酒。

段飞暗暗运功将酒精逼出,这点酒还灌不倒他,到最后反倒是宾客被灌倒了不少,段飞也假装醉醺醺地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洞房中。

小霞的贴身婢子端来了一杯茶水,对段飞道:“国公爷,这是夫人亲手调制的醒酒茶,她说请国公爷在洞房花烛之前喝了它解点酒气,以免熏坏了新夫人。”

段飞莞尔一笑,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反手将洞房门给关上了,今天是他大喜之日,谁也甭想借闹洞房之机乱来。

新娘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桌上点着粗如儿臂的龙凤烛,旁边还摆着一根红绸包裹着的短棍儿,短棍儿旁边,还有两杯酒。

段飞心中暗叹一声,从今天开始,岑萱就是他段飞名正言顺的妾室了,段飞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岑萱准备好了没有。

段飞坐在桌边,目光向岑萱望去,心中踌躇着该怎么跟岑萱交流,岑萱明显感觉到段飞的到来,她紧张得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还在轻轻的颤抖着。

那对雪白的小手真美,段飞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突然一股热流从小腹下三寸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段飞觉得自己的嘴巴很干,渐渐地眼前只剩下新人那红艳艳的娇躯……

段飞渐渐地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当他看清四周环境之后,他的心猛地一沉,他并没有躺在他的洞房里,而是躺在一个冷冰冰的石室之中,身下也并非厚厚的大红褥子,而是凌乱的杂草。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里?”段飞几疑自己正在做梦,他试着掐了一下自己,很疼,这不是梦,段飞望着石室中唯一一个透着光线的小天窗,天窗中粗大的铁栏杆让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处身于一座未知的监牢之中。

段飞的心一抽,他立刻检查自己身体,身上并无镣铐绳索,但是一身功力却无影无踪,段飞知道自己中了暗算,他立刻大喊起来:“来人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才有狱卒打开石门上的一个小窗,对段飞道:“国公爷,小人这厢有礼了,这是刑部天牢,国公爷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吗?也难怪,国公爷昨天被送来的时候浑身酒气熏人,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才醒……”

段飞喝道:“少废话,我怎么会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狱卒啧啧道:“国公爷这次可惹出大祸来了,国公爷真的不记得了吗?前天国公爷大喜的时候,醉酒如厕走错了路,撞见了正在花园中散心的永福公主,结果就……国公爷真是福气啊,换了其他人,如此对公主不敬,皇上早把他咔嚓了,如今只是把国公爷关在天牢里,还吩咐咱们好好善待,看来只是小惩而已,国公无需惊慌,过得几天说不得皇上要再给国公爷赐婚,这回国公爷要娶的就是公主殿下了。”

听着狱卒的话,段飞重重地跌坐回干草之上,他虽然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终于还是中招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狱卒还在啧啧啰嗦,段飞喝道:“滚!给我滚出去,除了皇上,我不想见任何人!”

狱卒走后段飞渐渐冷静下来,他回忆着当晚入了洞房之后的事,他明白自己被人下药了,那药力竟然如此厉害,连他一身神功都无法察觉,邵元节的脸突然跃入心头,难怪这家伙这段时间经常来访,原来是来探底准备下药的,邵元节能顺利下药,显然已经知道段飞练过什么功法,正德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真正知道段飞练过什么的,只有苏蓉和管箫寒两人,连王守仁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呀。

段飞一阵心乱,努力回忆当晚的情形,既然这是个陷阱,那么当晚喝的那杯醒酒茶应该就不是小霞派人送来的了,坐在床沿上等着他的新娘应该也不是岑萱,而是永福公主才对。

段飞渐渐地记起了一些片段,不过记起的这些片段却让他浑身寒毛直耸不寒而栗。

出现在段飞脑海中,在他身下婉转娇|吟的并非永福公主,而是段飞所熟悉的另一个人,倘若记忆没有骗他的话,这回他真的惹了大麻烦,而绝非那狱卒所说的那样,关几天就完事的,搞不好小命都要弄掉啊。

除了送来一日三餐的那个狱卒之外,段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外头已经为他闹得不可开交了。

京城里的百姓头一天还在为段飞奉旨纳妾而津津乐道,第二天就听说他醉酒侵犯公主被下了天牢,正德极痛爱这个妹子,听说皇太后也火了,段飞过不了几天就要斩首的消息满街疯传。

段飞的亲信围着豹房为段飞求情,许多太学院的学生还有翰林院的翰林也在午门前为段飞请愿,商人们也在商盟的组织下纷纷展开了拯救段飞的行动,许多老百姓也为段飞喊冤,让卫国公顺便娶了公主的呼声响彻云霄,在大家眼里这分明是一件好事嘛。

谁知正德却铁了心要制裁段飞,所有为段飞求情的人都被正德赶走,第二天段飞刚醒过来没多久正德便下旨,将段飞定于八月十四日这一天午时在午门斩首示众!

所有人都傻眼了,区区一个公主,被人侵犯就侵犯了,嫁给一位年轻英俊且有才华有能力的国公爷不好吗?为什么就为了这点小事要将刚刚立下大功的功臣杀掉?

‘功高震主’四个字出现在某些人心中,有的人退缩了,开始附和正德给段飞数罪状,有的人却义不容辞地继续为段飞求情,请正德顺应民意,顺应天意,把公主嫁给段飞算了。

正德不知为什么铁了心要杀段飞,他通过张锐暗暗透露出段飞有身为魔教护法的嫌疑,这一下又吓退了不少人,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为段飞辩解:魔教弟子又如何?段飞为国家做出如此大的贡献,他是不是魔教弟子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段飞刚把弥勒教连根拔起,还屡屡挫败白莲教造反的阴谋,说段飞是魔教弟子,似乎有点滑天下之大稽吧?

不管怎么样,正德甚至在早朝的时候愤然推翻龙座,非要杀段飞不可,有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距离段飞死期是越来越近了。

段飞在牢里并不知道外边的事,不过他也可以想象得到,一连几天他早晨醒来都不记得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他不吃晚餐也没有用,到了时间他就会不省人事,直到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地躺在乱草堆上,宛若梦境的凌乱、破碎记忆让段飞更加痛苦与烦乱,他,真的被正德彻底利用了……

第701章 天威难测

段飞被关在牢中,他自己默默算着日子,在他被关了六天之后,也就是八月十日这天,正德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阿飞,你的气色还不错嘛,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跟朕说的吗?”

段飞没有对正德施礼,他斜倚在床上,淡然向正德望去,说道:“皇上,你让微臣很失望。”

“失望?”正德的音调突然拔高了几度,他怒声道:“朕就不失望了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正德一挥手,一道金光落在地上,当啷数声之后滚到了段飞面前,那是一块金牌,段飞拾起看了看,只见金牌上雕了条龙,盘旋在白莲护法天尊六个字周围,再翻到另一面,段飞的名字赫然醒目,段飞淡然将金牌扔到门口,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明显是伪造的,皇上看不出来,难道满朝文武都看不出来吗?”

正德冷笑道:“如今满朝文武皆是你的人,朕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东西可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段飞淡然道:“想必这东西定是从我的卧室里的衣柜中的最底层一个宝箱里搜出来的吧?这有什么稀罕的,栽赃陷害谁不会呢?当初刘瑾家里搜出那么多兵器衣甲都无人怀疑,我家里搜出块小金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段飞停了一下,继续说道:“魔教传承源远流长,若真的有这么个护教法王的牌子,又怎么会这么崭新呢?这牌子的边角虽然圆滑,但是明显是用砂纸打磨出来的,而不是经年累月自然磨损,只要随便找个有点经验的工匠便能分辨出来了。”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这牌子真伪暂且不提,段飞,朕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否出身魔教?”

段飞毫不犹豫地摇头道:“皇上此问有漏洞,不过微臣明白皇上的意思,微臣虽然与白莲教有些渊源,但绝非白莲教弟子,跟弥勒教或者其他邪教更是毫无关系,如此回答皇上可满意了吗?”

正德继续追问道:“你不要避重就轻,你老实告诉朕,你到底跟白莲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飞道:“皇上,微臣对外宣称父亲是四川的富商,死后才找人将家产传给微臣,其实都是蒙人的,我是个孤儿,无爹无娘,幼时曾在山上遇到个垂死老人,微臣一时好心给他弄了点吃的,老人临死前一个月教授给微臣很多东西,也将一个隐秘的身份传给了微臣,微臣的真正身份是白莲教的督查使,任何白莲教的人作奸犯科或是图谋造反只要落到微臣手里,微臣都要在暗中秉公惩处!”

正德讶道:“白莲教督查使?督查作奸犯科和造反?白莲教难道不是专门作奸犯科兼且图谋造反的吗?”

段飞摇头道:“皇上,白莲教的历史源远流长,教义博大精深,绝不是用来教人作奸犯科和造反的,皇上之所以有这种误解,是因为多年来白莲教被人曲解利用所致,为保证白莲教的正统与公正廉洁,督查使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微臣屡屡挫败白莲教的阴谋,将弥勒教连根拔起,都是微臣作为大明的官员和白莲教督查使共同的职责,微臣的所作所为并未违背大明律,也未背叛皇上,皇上若是因为微臣涉及白莲教而查办微臣,微臣也无话可说,但是皇上如今的安排却让微臣大惑不解,皇上究竟想如何处置微臣呢?”

正德淡然道:“你最擅长推理破案,你且猜猜看朕要如何处置你吧,若是猜对了,或许朕会改变主意。”

段飞仔细地望着正德,突然微笑道:“微臣一直觉得皇上会要微臣的命,不过见皇上如今的神色,微臣突然放下心来,皇上是不会杀微臣的,如今微臣功力全废,又无实权,今后想必是困居国公府的命了,皇上,微臣猜得对不对呢?”

正德冷笑道:“谁说朕不会杀你?你这回可猜错了,朕已传下旨意而且已发布公告,八月十四日午时,在午门之前斩了你,你以为这是开玩笑的吗?”

段飞摇头道:“这不是皇上的真意,皇上发布公告选定时间杀我,是另有目的吧,皇上想看看有谁会来救我吗?”

正德冷笑道:“这一点你倒是猜对了,只不过朕没想到想救你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朕倒是有点骑虎难下,你向来能干,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段飞轻叹道:“以皇上如今的能力,还用得着微臣多嘴吗?皇上想杀谁还不就是盖个印的事么?”

正德冷哼一声,道:“段飞,你是在讽刺朕吗?”

段飞翻过身去,以背对着正德,他懒懒地说道:“微臣不敢,微臣最近日夜操劳,身体容易疲倦,请皇上原谅,微臣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睡个觉,既然微臣死期已至,皇上还是让微臣多睡几个安稳觉吧。”

正德哼了一声,道:“段飞!你太让朕失望了!”

正德拂袖而去,段飞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渐渐地还发出了熟睡的鼾声,或者他是真的累了。

这一天晚上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之后也没有人再来打扰他,段飞的死期渐近,朝内朝外想救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激烈,以桂萼为首的段飞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甚至联名向正德请辞,杨一清等老臣也到处托关系,连皇太后都被惊动了,在八月十三日这天早朝之上,正德迫于多方压力,终于宣布将段飞的刑期延后,具体日期未定,许多人都松了口气,看来段飞死不了了。

谁也想不到,就在大家继续为拯救段飞而努力的时候,山东、陕西、湖广等地都传来白莲教造反的急报,他们打着清君侧、为护教天尊段飞报仇的旗帜,攻城略池如入无人之地,这是因为他们竟然持有火枪和手雷等犀利火器,各地守兵如何挡得住?若非西安等大城有厚重的城墙可以抵挡,否则陕西全境数日之内便将沦陷,山东、湖广等地也将不保。

白莲教叛军竟然拥有大批锦衣卫密不外传的火器装备,白莲教众还选择在八月十四这个原定要斩段飞的日子起事造反,还打着段飞的旗帜造反,这说明了什么?所有矛头直指段飞,就连想为他说话的人都有了顾虑。

八月十八日清晨,奉天门早朝的时候,正德暴跳如雷地拿着八百里急报质问群臣,天地似乎也感应到了天子的震怒,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直击在奉天殿上,奉天殿顿时燃起大火,在狂风助威之下,迅速蔓延至华盖、谨身两殿,火势难以控制,直烧向了奉天门……

正德再也没有当年在豹房观火的兴致,他撤离了奉天门,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座又一座的宏伟宫殿陷入火海,和群臣一样,面色如土,就在大火快要把整个皇宫烧成白地的时候,一场久候不至的大雨终于降临,以天之威扑灭了这场天火。

雨后初晴的时候,钦天监大太监跪在正德面前,一口咬定这是上天的警告,妖孽不除天下难平,而段飞正是引起这场灾祸的源头,不杀段飞老天的怒气难平啊!

正德暴跳如雷,当即下令要立刻斩了段飞,以杨一清为首的群臣见势不妙急忙苦谏,正德执意难改,命东厂出动大批番子,将胆敢帮段飞说话的群臣全部押往天牢关押,然后命张锐将段飞从西厂地牢中提出,押往午门斩首。

这一次只怕段飞是在劫难逃了!

满城百姓闻风而动,许多人涌往午门,哭喊连天地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然而谁会替他们传话呢?如今东厂西厂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有人想去找皇太后都无门可入,还有谁能救段飞呢?

午时一到,面带得色的张锐立刻传令道:“来人,将大逆不道的死囚段飞拖出来!”

一队如狼似虎的西厂番子将一个头戴黑色头罩的囚犯拖了出来,他手脚并未上绑,然而他的手脚无力下垂,手腕脚腕鲜血淋漓,让人想起了锦衣卫在段飞传授下对付重犯的手段——割断手筋脚筋!

还没看到段飞的脸,已有人哭喊着跪了下来,段飞这几年来办了不少好事,还是有很多人念着段飞的好的,当张锐喝令摘下头罩,大家看清那人的确是段飞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一阵躁动,若非大内侍卫们雪亮的刀枪就在眼前,只怕很多人会起意抢了法场。

张锐得意地游目四顾,他并不急着杀段飞,因为正德给他的命令就是用段飞尽量引出那些乱臣贼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锐没有看到碍眼的人,他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啧啧赞叹道:“段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去年大约也就是这个时候吧,我也被押出午门,差点就掉了脑袋啊,没想到报应来得那么快,今年就轮到段大人了,去年我临死的时候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今天段大人只怕就没这么好运了,皇城三大殿连同奉天门都被天火烧了,这可是大大的天兆,老天爷都要杀你啊,皇上就算再怎么念旧,也不能不顾及老天爷的旨意啊,连老天爷都要杀你,还有谁能救你呢?”

段飞跪在午门前呆木不语,张锐又假惺惺地说了不少话,时间渐渐过去,午时三刻已至,张锐终于抓起了一支令箭,阴笑道:“段大人,咱家跟你同朝为官一场,今天真有点不忍送你归西啊,不过皇命难为,咱家也是没办法,段大人可不要怪咱家,段大人慢走……”

张锐将令箭一扔,喝道:“时辰已至,送国公爷上路呐,给我开刀……斩!”

“刀下留人!洪武国瑞,太祖亲临,天门令牌在此,谁敢动手!”随着一声清晰入耳的轻喝,两道白影飘飘如仙地越过大内侍卫围成的圈子落入场内……

第702章 午门群英会

“洪武国瑞,太祖亲临!天门令牌在此,谁敢动手!”随着一声清冽入心的轻叱,两个白裙如雪的女子手挽着手翩然飘落,清逸出尘,宛若天上仙子突然降临凡尘,立刻便引起了在场者的一阵哄动。

“天门!”张锐只觉心脏猛地一跳,没想到真的引来了天门的人,他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喝道:“大胆!竟敢伪造太祖赐令,假冒天门之人,来人啊,将她们拿下!”

西厂的人迅速围上,要将那两个身穿如雪白衣面遮白纱的少女拿下,身材较高身材也丰满少许的那位少女一对凤眼凌厉地向张锐望去,轻叱道:“大胆!太祖令牌在此,有如太祖亲临,谁敢放肆!”

西厂的人愣住了,停下脚步向他们的头望去,张锐冷笑道:“哪里来的妖女,你们说手里的令牌是太祖赐令便是太祖赐令啊?咱家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先报上名来,然后再将令牌缴上来让咱家验过再说!”

那为首的少女在众人围困中淡然道:“张锐,以你的眼神不会认不出太祖赐给我们天门的令牌吧?你这是明知故犯想要抗命不尊啊,你就不怕掉脑袋么!我乃天门第五代掌门灵雪,她是我师妹灵雨,张公公是否又要怀疑咱们的身份呢?”

张锐冷笑道:“正是,咱家正有此意,你们还不快揭下面纱束手就缚,待咱家验过太祖令牌的真伪,好好核查你们的身份再说。”

“张锐你好大胆!”灵雪冷笑道:“令牌一现,有如太祖亲临,你不但不跪下迎驾,竟然还想骗取令牌后将我们抓起来,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张锐大咧咧地说道:“咱家也只听说过太祖曾经赐予天门三块令牌,从未曾见过令牌究竟长什么样,你们突然冒出来,难道咱家要先查验令牌真伪也错了么?你们不肯交出令牌,其中定然有诈,大家伙一起上,将她们拿下再说,有什么罪责咱家一力承当,给我上啊!”

西厂的人再次挪动脚步,灵雨可没有她师姐那么好的脾气,她当啷一声拔剑而出,怒道:“师姐,跟这个死太监废话什么,杀了他把段飞救走再说!”

灵雪正要无奈拔剑,突然一声阿弥陀佛传至,一个枯瘦的老僧身穿大红色的金丝袈裟漫步而来,挡住他去路的人就像被无形的大手一一推开,那老僧带着另外两个老僧来到西厂的包围圈外立定脚步,老僧向张锐合十道:“贫僧乃少林方丈本源,贫僧可以作证,刚才说话的那位姑娘,的确是天门掌门灵雪姑娘。”

张锐斜瞥了本原老和尚一眼,冷笑道:“那谁又能证明你不是假冒的呢?”

“无量寿佛,贫道武当掌门飞云,贫道可以为大师及两位姑娘作证。”排众而出的,是三个白须白发的老道,他们来到本源、本能等三个老和尚身边,相互点了点头,目光都向张锐望去。

张锐还没有说话,又有人大喝道:“在下华山掌门贺盛,张公公有礼了。”

“崆峒阮亮……”

“丐帮常辉……”

“唐门唐广……”

“峨眉明镜……”

转眼间江湖十大门派中九位掌门齐聚,就差点苍派没有出现了,还有许多小门派的头面人物也纷纷齐聚午门之外,这场面比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还要热闹。

张锐见人越来越多,他忍不住尖着嗓子怒喝道:“这都是在做什么?要造反吗?都给咱家统统退下!要不然就一起抓起来,打入天牢!”

十大门派虽然基于道义齐聚京城为段飞奔走,但是他们家大业大,还真不敢跟朝廷尤其是厂卫作对,张锐这话一说出来,除了天门的灵雪和灵雨毫无惧色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就在僵持的刹那,突然有人冷笑道:“造反又如何?倘若世道不公,我们点苍派便要造这个世道的反,张锐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今日若是将段国公放了便罢,否则我点苍派拼着派毁人亡也要让你日夜难寝,鸡犬不宁,九族尽诛,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张锐听到那诅咒之后脸色难看之至,“点苍派也来了!”在场的武林中人听到那冷冰冰的恶毒诅咒,心中反而兴奋起来,纷纷举目四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穿湖蓝长裙的女子头戴斗笠按剑站在十字路口街边一座酒店的屋顶上,她的目光冰冷之至,杀气凛然,没有人敢将她的话当做是玩笑。

灵雪也转首向那身穿湖蓝长裙的女子望去,那女子也向她看了过来,双方目光一触即收,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一丝安慰与坚决。

张锐神色转为阴沉,正要说话,耳里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大家都向那声音传来处望去,暗想道:“这又是哪路的神仙来了?”

一个一身鲜艳红裳的蒙面女子出现在点苍派那女子对面的屋顶上,她咯咯笑着,远远地对张锐抛了个媚眼,道:“张公公还记得奴家么?有奴家在这,谁也甭想动张公公半跟寒毛,张公公还不赶紧下令将段飞杀了,将这批乱民全部抓起来好好惩治以儆效尤!若是担心人手不够,奴家带来了大批好手,保管叫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张锐脸色一变,他还没说话,贺盛已发出警报:“是魔教妖女紫烟!张锐,你竟然勾结魔教,看来你才是魔教余孽!段国公是被冤枉的!消灭魔教余孽大伙儿一块上啊!”

现场武林中人纷纷拔出武器,眼看形势一触即发,张锐却突然仰面大笑起来,大家顿时一愣,只听张锐大笑过后冷笑道:“紫烟姑娘你是来救你们的护教天尊段飞的吧?可惜啊可惜,你们都打错了算盘,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兴风作浪?告诉你们吧,这个段飞是假的!你们都中计了!真段飞的下落只有皇上知道,皇上说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倘若放下武器乖乖就擒,或许皇上会考虑饶了段飞,否则的话,就算你们逃得一命,段飞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呆呆地跪在地上的‘段飞’突然有了精神,他一跃而起,从脸上揭下一片东西,随后容貌大变,他果然是假冒的。

大家见那段飞是假货,阵脚不由微乱,张锐继续冷笑道:“据咱家所知,点苍派早已被魔教所灭,点苍派所有武功秘本和传承信物都落入了魔教之手,管姑娘自称是点苍派掌门,我看你才是魔教真正的妖女紫烟,那边那个不过是你的贴身护法假冒的,咱家猜得没错吧?”

大家纷纷惊愕地向蓝衣女子望去,对张锐的指控,蓝衣女子冷笑着对张锐道:“魔教恨不得我们点苍派灭绝,曾经还假扮我们点仓弟子到处为恶,结果都一一死在真正的点仓弟子手里,张公公与魔教勾结,已经是事实俱在,如今张公公还想指鹿为马混淆事实,实在是可笑之至,既然段国公不在这里,本掌门便先走一步,张公公请寄语正德那狗皇帝,倘若他胆敢伤了段国公一根寒毛,本掌门刚才对张公公说过的话每一句都会在正德身上重演,让他好自为之吧!”

蓝衣女子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张锐喝道:“动手,将在场者全部抓起来!尤其不能放过天门、魔门的四个妖女!”

西厂高手现身屋顶,想要拦住蓝衣女子,却被她随手两剑逼地滚下屋顶,就在午门前即将陷入混战的时候,天门灵雪突然扬声道:“大家暂且住手!张公公,且听我一言!”

张锐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灵雪道:“别人我魔门的人我管不着,请张公公放过在场的武林同道,皇上要的是我天门灵雪,我就随你去见皇上好了。”

张锐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错估了形势,现场人手不够,要将所有人留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东厂的李华不一定会那么听话,西厂独力可收拾不了十大门派的高手,想到这张锐微笑起来,说道:“天门掌门果然是冰雪聪明,既然灵雪姑娘决定舍己救人,那便请灵雪姑娘交出令牌,束手就缚吧。”

灵雪冷声道:“我只答应交出武器,这令牌是我的护身符,岂能随意交给你?要收也要征得亲自来收,手持令牌者如太祖亲临,你敢再强行留难,就不怕太祖在天英灵震怒降罪吗?又或者说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张公公还会怕了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张锐干笑道:“灵雪姑娘乃是堂堂天门之主,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过……也罢,灵雪姑娘只要交出武器,咱家便带你去见圣上好了,其他人嘛……都各自散了吧,限尔等立即离开京城,否则后果自负!”

西厂的人撤回包围,灵雪解下腰间佩剑交给灵雨道:“小雨,你先回去等我一日,没有好消息的话就立刻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天门还是散了吧,你带着小煜,去那个你师姐夫称之为澳洲的地方,好好地将他养大,你也找个好人家嫁了……”

灵雨坚定地摇头道:“不!师姐,我办不到!不论生死,我永远都要跟师姐在一起!”

第703章 咫尺天涯

望着灵雨那含泪欲滴的俏目,灵雪轻叹道:“傻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姐明白你的心意,师姐也愿意跟你永远在一起,可你的师姐夫他……就算这次大难不死,他也已有四房夫人,师姐实在不愿你跟着他受那无尽的苦楚啊。你还是听师姐的话,快走吧!”

“不!”灵雨突然退了两步,拔出灵雪的斩浪剑横在如雪白皙的脖子上,大声说道:“师姐,我喜欢你,也喜欢师姐夫,在这危急关头,你怎么能让我置之度外?我实在办不到,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只想陪着师姐去见皇帝,师姐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自绝于此!免得受那无尽的思念折磨!”

灵雪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用力抹了把泪,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道:“傻孩子,你就是不听师姐的话,师姐早告诉过你,你师姐夫是个大坏蛋,你万万不能对他太好的,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吧,本源大师,晚辈有一事相求,这两把剑还有一个口信,请大师代为转达……”

灵雪三两句交代完后事,本源大师向她深深地一拜,然后以狮子吼向张锐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公公好自为之!灵雪姑娘,你交待的事老衲一定办到!”

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隆隆声如雷般在午门上空回响道:“说得好,灵雪姑娘,倘若你与段飞有所不测,我鬼影子杨剑绝不会坐视不管,那些害死你们的人,我会如鬼随行,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鬼影子杨剑杨大侠也来了!”在场的武林中人听到杨剑的名字之后兴奋地四处搜索起来,但是任他们伸长了脖子,又哪里会注意到路边茶馆里一个正在喝茶的糟老头子呢?

灵雪恬然一笑,一手高举天门令牌,一手牵着灵雨,大步向前走去,张锐悻悻然地看了四周一眼,喝道:“咱们走!”西厂的番子一撤,东厂的人也迅速撤了。

张锐带着灵雪两女进入午门之后随手一招,一个小黄门快步跑到他跟前,张锐问道:“皇上如今在何处?”

小黄门答道:“回公公的话,皇上现在正在奉天殿……”

张锐喝道:“胡说!奉天殿分明已经焚毁,皇上怎么会在奉天殿?”

小黄门委屈地辩解道:“真的,皇上就在奉天殿的……废墟旁……听说正在找什么东西。”

张锐心头一跳,说道:“那么大的火,金子都烧化了,还能找到什么东西?”

小黄门道:“就是啊,大家都很奇怪,听说皇上在找一根细细长长像钢枪一般的铁棍,奉天殿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张锐脚下一个踉跄,他脚下急忙加速,走过金水桥,远远地见到一群金甲卫士将奉天殿等几座被焚毁的宫殿废墟团团围住,张锐来到近前,大声问道:“皇上,皇上,老奴已将天门灵雪带回来了,皇上……”

“别嚷了,朕在这呢。”正德在人群中回了一嗓子,金牛卫向两边让开,张锐首先向里头瞅了一眼,只见正德正站在废墟边上,他的身边站着个一身白袍的青年,玉树临风好不潇洒,看到那青年的脸,张锐不由大惊,脚下顿时一乱,踩到了自己的衣摆,张锐刹那间变成了滚地葫芦。

地上全是混着碳末未曾干透的黑水,张锐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件蟒袍变成了泥鳅袍,但是他却浑然不顾,只顾着看那青年,嘴里吃吃地道:“段……段飞!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德看到张锐的惨状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段飞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在张锐身上停留,直接望向被西厂番子团团包围着的灵雪,两人目光刹那间交汇在一起,然后便再也分不开了……

……

就在张锐押着假段飞前往午门的时候,正德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关押着真段飞的地方。

段飞看到正德怒气冲冲的模样,淡然问道:“皇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莫非与刚才附近的喧闹有关?难道是有人来就我了?”

正德哼了一声,将一张皱巴巴的纸丢给段飞道:“你自己看看,这该如何解释?”

段飞展开那张纸仔细一瞧,看完之后段飞说道:“皇上,白莲教造反,自然要找个借口,刚好微臣的事被他们利用了,至于他们所拥有的那些火器……微臣以为都是仿造出来的,与微臣无关。”

正德怒道:“仿照能仿照得如此相像吗?别的地方不说,陕西那边可是有人见过锦衣卫的火器的,据说跟锦衣卫的是一模一样!”

段飞摇头道:“皇上若是仔细分辨这上边的附图和如今两官厅官兵所用的火器便会发现,白莲教叛军所仿照的是已经被锦衣卫淘汰了数年的旧式火器,数年之前锦衣卫曾经失窃过一张图纸和数样库存的火器,想必就是白莲教所为。”

正德冷笑道:“你推托的倒是干净,就算是失窃,那也是你照看不周!”

段飞点头道:“不错,这一点微臣不能否认,不过有个更大的问题微臣想问皇上,张锐张公公安插到微臣身边的人为何会变成窃贼,偷掉的东西为何又会落到了白莲教叛匪的手里呢?”

“张锐?”正德奇道:“这事怎么又牵扯到张锐身上去了?”

段飞道:“皇上,当初微臣第一次奉旨巡视江南的时候,张公公便安插了个女子到微臣身边,那女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色相诱人,微臣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对她很是信任,她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微臣身边,微臣在与蓉儿相爱的同时竟然无法抵挡她的诱惑,微臣实在该死,当她偷走了图纸和火器的时候,微臣才彻底从她的温柔陷阱中清醒过来,可惜为时晚矣,微臣本以为她是东厂也就是张锐的人,微臣跟张公公关系向来不好,微臣还以为这是张公公命她所为,没想到这东西最后竟然落入了白莲教之手,皇上还是找张公公问问吧。”

正德来回踱了两步,突然说道:“段飞,朕真希望能和你一样拥有一双善辩是非的神眼,这样就不会被人欺骗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过奖了,微臣受骗的次数也不少,这一次微臣不就被皇上骗得好苦吗?”

正德摇摇头,道:“张锐家中搜出反书,你家里搜出金牌,你叫朕相信谁好?”

段飞道:“这不难分辨,皇上可曾派人查过金牌的真伪?微臣虽然也曾对皇上说过谎话,但这些谎话要么无伤大雅,要么是对皇上对大明有利的,微臣才暂时隐瞒,张公公呢?他对皇上说谎都是为了自己谋私利,这么一比,应该就很清楚了吧?”

正德蔚然轻叹道:“谁不想为自己谋私利?段爱卿何以能例外?金牌朕派人查过,的确是新造出来的,用的还是纯金,爱卿前几次缴获的白莲教金牌也被拿来一一对比,可以发现那些金牌用的金都不是很纯,金牌定然是张锐弄来诬陷爱卿无疑了。”

段飞道:“人各有志,微臣对吃穿都不太在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微臣更不在乎,微臣一心只想将大明打造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强国,让大明境内的百姓都过上太平富裕的日子,仅此而已。”

正德低吟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没想到段爱卿竟然有如此胸怀。”

段飞苦笑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倘若稼轩居士生在我朝,不知又会有何境遇……”

辛弃疾空怀壮志满腔才华,却始终不受重用,最终忧愤隐居辞世而去,只留下许多慷慨激昂的诗词,受后人无尽缅怀,正德知道段飞在借辛弃疾的故事抒发自己如今的冤情,他突然改变了话题,说道:“段爱卿,今日雷击奉天殿,大火迅速蔓延,三大殿连同奉天门都给烧成了白地,明日朕都不知该去哪里早朝了,钦天监说这是朝中有妖孽,导致上天震怒,说十四日那天没有杀你,老天爷都发火了,朕于是大怒之下,便命张锐押着假段飞前去午门,午时一到便要开斩了。”

段飞知道自己迟早终无幸免,他轻叹道:“皇上都准备好了吗?”

正德说道:“准备的事由张锐负责,朕懒得过问,听他说,那些想救你的人倒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最近京城里来了许多武林中人,治安大受影响……”

段飞道:“皇上真的要大开杀戒吗?只怕这有干天和,才是天降灾厄的先兆啊!”

正德冷笑道:“先兆,什么都有先兆,当年高宗连征漠北,同样是天降雷火,烧了三大殿,这三大殿到底碍了老天什么事,竟连连惹得老天发怒?”

段飞心细如发,反问道:“皇上是怀疑这雷火来得太巧了吗?”

正德哼了声,说道:“阿飞,朕内心无愧,朕不怕老天降灾,这件事朕想要查个水落石出,你可有什么办法查出这究竟是天意所为还是……”

第704章 天雷动地火

段飞道:“高大的树木在雨天的确容易引来雷电,奉天殿如此高大,雷雨天容易引来雷劈也是正常的,不过今日雷劈是在下雨之前,而且之后许久未曾下雨,风也不是很大,火势竟然迅速蔓延导致这么多大殿被烧毁,这就有些蹊跷了,有人看到雷劈奉天殿了吗?微臣指的是可以信任的人。”

正德点头道:“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不只是宫里的太监,还有很多在殿外等候的官员和侍卫都看到了闪电,朕在奉天门坐着都感觉到了震动,那绝不是火药爆炸,确实是雷劈的。”

段飞道:“微臣不在现场,实在不知该从何入手,不过皇上不妨派信得过的人紧守火灾后的废墟,让有经验的人入内搜索,若是能找到细长的铁棍之类的东西,便可以肯定这雷是认为引来的,其他各殿接连起火,究竟是从内烧到外还是从外烧到内,这都是有讲究的。”

正德向窗外看了看天色,说道:“京城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更有查案的经验呢?索性朕便给你个机会,你随朕前往奉天殿废墟看看到底是老天要杀你,而是另有其人想要你的命吧。”

段飞想了想,说道:“微臣遵命,微臣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老天要我死,还是有人对微臣再下毒手……”

正德招来一队金牛卫,将奉天殿等废墟团团围住,段飞身着白袍,实在不好在四处皆是烧焦炭灰的废墟中搜索,何况他如今还是尽量避免接触到任何证物为好,因此他只陪在正德身边,指挥着一些金牛卫在废墟中仔细搜索。

还没找到东西呢,张锐就来了,段飞只一眼便看到了与周围西厂番子格格不入有如鹤立鸡群的灵雪姐妹俩,他的目光瞬间与灵雪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两人之间隔着十多米,就像隔着一道天堑,然而再远的距离也无法阻止他们,天涯咫尺,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刹那之间有如寰古般漫长……

正德也看到了灵雪和灵雨,他啧啧赞道:“天门……灵雪……果然是玉骨冰肌宛若神仙,快让她们过来,正要好好看看,天门中人究竟是如何的出色!”

张锐忙道:“皇上,这两个女子非同一般女子,她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皇上千万勿要靠近她们,以免她们暴起伤人,伤到皇上啊。”

正德笑道:“朕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大明正在国富民强,天门素来以替天行道为己任,朕这样的明君千古罕有,她们应该千方百计保护朕才对,又怎么会刺杀朕呢?快叫你的人撤下,让她们过来。”

张锐无奈只好撤下西厂的人,灵雪和灵雨来到正德面前不足三米处立定,灵雪带着灵雨向正德施礼道:“天门掌门灵雪携师妹灵雨参见皇上。”

正德目不转睛地盯着灵雪,左瞅瞅,右看看,他呵呵笑道:“二位姑娘平身,灵雪……朕应该叫你苏丫头好呢,还是叫你别的什么,听说你一直以假面目示人,时至今日,还不肯让朕瞧瞧你的真面目么?”

灵雪正是苏蓉,她目光湛然地与正德对望着,说道:“皇上英明,灵雪正是苏蓉,也就是皇上亲自赐婚的真正卫国公夫人,如今灵雪已嫁入段府,轻易不可以真面目示人,这可是妇德之一,皇上难道要逼臣妻失节吗?”

正德苦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不过朕听说你曾经扮过书童上过战场,杀过淫贼,当时你怎么不觉得有失妇德呢?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自己亲自赐婚给臣子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也见不得吗?莫非……你担心朕见你长得漂亮起了歹心不成?”

段飞道:“蓉儿,你就将面纱取下吧,为夫也好久没见过你的真面目了,快让为夫好好看看,黄泉路上可不要牵错了人啊。”

苏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眶里又溢出了热泪,她借低头擦泪的功夫揭下了脸上的面纱,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宜喜宜嗔又充满幽怨的脸出现在正德和段飞面前。

“噢……”正德轻呼一声便没了声息,苏蓉向段飞嫣然一笑,说道:“夫君可千万要记得等着妾身,咱们来世再做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灵雨早哭成了个泪人儿,她哽咽着,却坚定的对段飞说道:“还有我呀,师姐夫,你也要等着我,我也要和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段飞有些惊讶却又有些坦然地向灵雨望去,正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脸上出现一丝诡笑,重重地咳了一声之后,说道:“好了好了,都还没死呢,说不定朕会改变主意饶了段飞呢?段飞,你还是想办法造出证据要紧,苏丫头,你果然美若天仙,不愧是传说中专产美人的天门门主啊,你身边的这位是你师妹?她叫灵雨对吧?真是好名字,不过小姑娘竟然爱上了师姐夫?这可不对啊……”

灵雨一瞪泪汪汪的眼睛,对正德道:“要你管,我就喜欢师姐夫怎么了?你这个昏君!你乱杀贤臣,要遭报应的!”

“大胆!”张锐及正德身边的人都纷纷呼喝起来,正德却笑道:“童言无忌,朕不怪你,小姑娘,你说朕乱杀贤臣,你师姐夫他是贤臣吗?他不但瞒着朕许多事,还是白莲教的什么护教天尊,白莲教如今已在山西、山东、湖广三地起事造反,打的就是为段飞报仇的旗号,这样的人能称为贤臣吗?”

灵雨梗着脖子道:“倘若我打着太祖的旗号造反,难道太祖也成造反的叛贼了?咱们天门素来与魔教不共戴天,但我师姐明知段飞是魔教弟子,却还是嫁给了他,为什么?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段飞他跟别魔教弟子不一样,他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为你大名,为了你这昏君东征西杀,连妻儿都没有时间陪伴,没有他就没有大明今日的繁荣富强,我师姐夫若不算贤臣,那自古以来还有谁能称之为贤臣?”

正德惊叹道:“小姑娘好厉害的嘴,不过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嗯……其实朕本来不想杀段飞的,可恨的是段飞酒后失德也就罢了,他竟然不肯答应朕把永福公主一块娶回家去,男人风流点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有责任心啊,段飞如此一来与始乱终弃有何区别?朕一怒之下就想杀他,其实多半是想吓唬吓唬他,后来不是推迟了刑期吗,可今天早朝的时候雷击奉天殿引起大火,天兆有云不杀段飞天下难平,天意如此,小姑娘,你说朕能不杀段飞吗?”

灵雪轻轻扯了师妹一下,微张檀口质问道:“皇上,不知是谁从天象中推算出刚才那句鉴语?灵雪也略通观星之术,不如请他来与灵雪当场对峙,看看天象究竟说了什么?”

正德微笑起来,正要说话,突然有人禀道:“皇上,国师至一真人在午门外求见。”

正德笑道:“这倒好,你一说天象,国师就来了,且看看国师对今日雷击奉天殿之事有何见解,传国师晋见!”

那小黄门刚走,正在搜索奉天殿废墟的一个金牛卫突然从废墟中高高举起一件细长的事物,高声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大家都转身向那金牛卫望去,张锐的神色却微微一变,他有些不安地向背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他的手下微微一愣,转身快步走了。

很快那根被烧得更黑的铁棍被稍加擦拭后送到段飞及正德面前,只见铁棍约有三米长,成年人的大拇指般粗,段飞略检查了一下便将则铁棍递到正德面前,说道:“皇上请看,这根铁棍有一头似已熔化少许,这是因为闪电打在铁棍之上的瞬间产生高温所致,铁棍引雷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这根铁棍可以证明雷是被人故意引到奉天殿的。”

正德的脸阴沉下来,说道:“如此说来,这场大火是人为引发的?”

段飞道:“皇上,还不止如此,虽然最近下雨较少,天干物燥,然而人为引雷一般不会引起火灾,这火比雷来得更是蹊跷,皇上站在这奉天殿旁可曾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正德耸起鼻子嗅了嗅,说道:“你不说朕还真没察觉,这味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段飞很肯定地说道:“这是黑油的味道,有人曾在奉天殿中到处涂抹黑油,在雷击奉天殿的时候人为地点火,将奉天殿烧成了白地,其他被烧毁的大殿应该也差不多,不信皇上可以亲自到废墟附近吸两口气就知道了。”

“黑油?这不是锦衣卫千里迢迢从海外买回来的东西么?难道是锦衣卫……放火烧了三大殿?”张锐阴森森地说道。

段飞向正德一揖,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有个亲随名叫邱凡春的……锦衣卫有数万部众,难免会出一些害群之马,黑油究竟是怎么流出去的无关紧要,皇上让微臣查这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微臣已经查清楚了,至于究竟谁是幕后主使,皇上想想究竟谁能从中牟利,顺藤摸瓜便能查出真相。”

第705章 图穷匕见

正德哼了一声,喝道:“传钦天监邱尚!”

正在这时,邵元节带着一队人来到金牛卫的包围圈外,远远地向正德施礼道:“臣邵元节参见皇上。”

正德道:“邵卿家快过来,朕要问你些事情……你怎么带来则许多人,奇装异服的,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邵元节道:“皇上,他们都是武林中的高人,有的是臣当年在江湖中修行时认得的老朋友,有的是今天才认识的,臣斗胆将他们带入皇宫,是为了段国公的事……”

张锐紧张地说道:“皇上,这些江湖中人桀骜不驯性情莽撞,刚才在午门前差点便要动手造反,皇上前往不要让他们靠近。”

苏蓉道:“皇上,来者都是武林中的白道高人,其中包括少林方丈本源大师和武当掌教飞云道长,他们若也信不得,那些加入西厂东厂的江湖中人岂不是危险百倍?”

正德笑道:“苏丫头说得不错,有请诸位高人,一起到朕面前来,朕对江湖高人可是仰慕得紧啊,正好借机见识一下!”

邵元节带着本源大师和飞云道长等人来到正德面前,大家随着本源大师和飞云道长向正德行了大礼,正德看着这些各具奇相的江湖人,啧啧赞道:“江湖高人果然个个气宇不凡,少林高僧和武当仙长朕虽然都没见过,但是却早已仰慕已久,诸位都是为段飞而来,这个出身魔教的家伙,真的值得大家如此维护么?”

本源大师上前半步,对正德道:“皇上,贫僧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曾用相似的话问过前来报信的弟子圆通,当时圆通答道:能够成为段大人的部下,为段大人卖命,这是弟子一辈子的荣耀!白莲教最初便是源自佛教,教义也是积极劝人向善的,虽然屡屡被人利用来造反作乱,但是教中依然有不少善良之辈,段国公哪怕真的是白莲教弟子,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段国公自入朝为官以来,为国为民立下如此多的功劳,如今大明国泰民安,段国公功不可没,贫僧与诸位武林同道联袂前来拜见皇上,请皇上三思而后行,莫要枉杀忠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我等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正德颔首道:“朕广开言路善纳谏言,你们的话朕都听到了,段飞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们面前么,有人说雷击奉天殿引起大火都是因为段飞惹怒了老天,大家正好做个见证,邵爱卿,钦天监将此事归罪于段飞,你可有其他的说法?”

邵元节道:“回禀皇上,臣夜观天象,未见有异象出现,代表段国公的天魁星光耀紫薇,这是相辅相成之兆,钦天监究竟是哪位大人当值,贫道倒是要跟他理论一下。”

正德哼了声,喝道:“钦天监邱尚在哪里?快传邱尚!”

“皇上救命!”

正德话音刚落,就有人在远处尖叫着朝这边跑了过来,正是钦天监的太监邱尚,看到邱尚跑来,张锐眼里厉芒一闪,正德讶道:“邱尚,你怎地如此狼狈?”

邱尚远远地叫道:“皇上救命,张锐要杀我,是张锐派人暗中烧了三大殿,并且命我用天象污蔑段国公的,事后张锐想要杀我灭口,皇上饶命啊!”

正德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张锐!你好大胆!竟然连三大殿也敢放火烧了,就为了攀诬段飞,好让朕一怒之下将他杀了吗?”

张锐嘿嘿一笑,说道:“烧便烧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重建三大殿咱家还能大捞一笔呢,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伙儿动手,将正德拿下,其他人都杀了!”

西厂的人纷纷拔出武器,向正德杀去,正德怒道:“张锐,你好大胆子,竟敢真的反了,来人啊,将张锐和这些叛贼全部拿下,朕要将他们一个个剥皮点天灯!”

“遵旨!”金牛卫的首领王全安大声答应着,突然一招手,与另外几个金牛卫一同向正德扑去。

“活捉正德,赏金万两!”张锐厉声喝道,正德全凭金牛卫护卫,如今段飞功力全失,四名名金牛卫负责牵制距离较近的灵雪、灵雨,王全安与另两个金牛卫分别扑向正德与段飞,这简直就是一击必中之局啊。

就在正德神色微变之际,扑向段飞的那名金牛卫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的段飞朝他诡笑起来,那金牛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手中武器被夺,整个人还被段飞挥手就砸向了王全安。

那一身铠甲的金牛卫在段飞手里就跟稻草似的,段飞制住他砸向王全安的同时,右手还持着抢过来的金瓜锤,向另一个金牛卫挥去。

最为致命的突袭在段飞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段飞抛开手中已被王全安砸断了腰的金牛卫,以一敌二,依然潇洒自如占了上风,见此情景正德和灵雪他们固然又惊又喜,张锐和他的同党却惊得魂飞魄散,张锐骇然叫道:“段飞,你不是已经功力全失了吗?怎么可能……邵元节,你竟然敢徇私舞弊蒙骗皇上!”

正德怒喝道:“张锐,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还要胡乱攀咬别人,事话告诉你吧,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段飞,朕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放火烧了三大殿陷害段飞不成,事情败露竟然斗胆谋反,朕前一次真不该心软饶你不死,以致养虎成患!”

张锐见正德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制住,知道谋反已经完全失败,他哪还敢久留,在几个心腹的护送下转身就逃,金牛卫迟疑不前,段飞喝道:“王全安等谋反与其他人无关,张锐已经逃了你们还不赶紧将张锐极其同犯全部抓回来!”

金牛卫的魂儿被段飞唤了回来,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奋勇向张锐扑去,终于有人敲响*,张锐尚未逃离皇宫,东厂李华已带着一批人堵着宫门,将张锐给截住了。

张锐的西厂刚组成不足两年,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压制之下还未发展出多大势力,转眼这场谋反闹剧便黯然收场,张锐狼狈不堪口角流血地被捆回到正德面前。

正德首先向本源大师等在第一时间施以援手的武林高手们拱手称谢道:“白道果然是武林中匡扶正义的中坚,张锐这逆贼突然谋反,多亏诸位高人在场相助,朕日后必有回报,如今段飞冤情已昭雪,朕绝不会再杀他,诸位放心好了,邵爱卿,你替朕好好招呼这些高人,过几天朕要设宴好好款待。”

邵元节与本源等‘外人’走后,正德面带杀气地喝道:“来人!将张锐及其同党押上来!”

被剥了蟒袍披头散发的张锐被李华亲自押到正德面前,正德怒道:“张锐,朕如此待你,你却斗胆谋反,你对得起朕吗?”

张锐惨笑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我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段飞给逼的,若非段飞咄咄逼人,我又何须出此下策!”

段飞闻言淡然道:“这几年段某一直在外奔波,哪里威胁到张公公你了?你自己狼子野心,勾结白莲教阴谋造反,又怎能怪到段某身上?”

正德亦道:“不错,段飞言之有理,你这家伙死不悔改,去年你反意已露,朕一时心软饶你不死,你就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没想到你竟然变本加厉,死到临头还怪是别人逼你,朕实在不想再见到你,李华,张锐及其同党就交给你了,朕要你好好查查,将所有附从张锐的乱党一网打尽!”

李华跪下接旨,却没有立刻起来,他趴在地上,向正德连磕几个响头,道:“皇上,奴才有罪,请皇上开恩。”

正德讶道:“你有什么罪?难道你也是张锐一党?”

李华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奴才胆子再大也不会背叛皇上,奴才之罪乃是六根不净之罪……皇上,当年奴才入宫的时候因缘凑巧未曾净身,奴才是个假太监啊。”

正德睁大了眼睛,诧异地说道:“你是假太监?呃……那你这许多年来岂不是一直……大胆李华,你可知罪!”

李华连连叩首,道:“奴才知罪,奴才虽然六根不净,但是奴才一直洁身自好,从未秽乱宫中,请皇上明察,奴才自从在宫外有了宅子,便再也没有留宿宫中,不信皇上可以派人核实,奴才至今依然童身啊。”

正德扑哧一笑,扭头问段飞道:“段爱卿,你可有办法查出一个男子是否童身?”

段飞答道:“皇上,李公公修炼的是一种需要保持童身才能修炼的功夫,看李公公目前的情况,李公公应该还是童身不假,不过……李公公在外头的风流传说不少,难道都是空穴来风不成?”

李华道:“不错,可那都是我特意安排的,为的是争个颜面,有权有势的太监都好这一套,奴才练了这鬼功夫,实在是连太监都不如啊。”

第706章 龙雏凤种

正德扑哧一乐,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饶了你吧,你自去净身房割了吧。”

李华苦笑道:“皇上,奴才若是想割,偷偷自己割了不就完事了?奴才……实在不想做太监了,请皇上开恩,饶了我这一刀吧。”

正德眉头微微一皱,段飞轻叹道:“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肯割那一刀呢?皇上,自古以来出了许多弄权的,甚至造反的太监,微臣觉得太监这个东西,有不如无,不如废了了事,李公公也就不用再挨一刀了。”

正德摇头道:“段爱卿你又在异想天开了,若是废掉太监,难道偌大的皇宫中全部用宫女充任?”

段飞淡然道:“皇上,太监并非自古便有的,未来也迟早会消失,受了宫刑的人多多少少思想上都会有些缺陷,他们一旦掌权,专横暴虐甚至谋反实不足为奇,皇上若真有雄才大略,便彻底将太监废除,将大部分宫女妃嫔也都给撤了,只留下伺候皇上、皇后、太后等后宫妃嫔的人,三大殿烧得正是时候,微臣建议皇上在宫中用巨石修建新的建筑,用一种称之为水泥的东西,可保新修的建筑结实牢固千年不坏,皇上不是想拥有多点时间走出皇宫,到全国各地甚至漂洋过海到其他国家游玩吗?那就建立完善的议会制吧,皇上只管抓紧兵权就好,其他的都交给议会处理,内阁由议会选举产生,内阁之首称之为首相,任期四年……倘若内阁任期内没有达成他们上任时的目标,皇上便发动议会另外选出新内阁来治理国家……”

段飞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让人听了目瞪口呆的东西,正德瞠目结舌地打断了段飞的话,道:“停,停,停!段爱卿你一下说这么多,朕哪里记得住,你还是写个折子在早朝的时候递上来,让大伙儿讨论一下好了,李华,你起来,将张锐等叛逆都带下去,明日午时直接拉出午门斩首了吧,朕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名字了,至于你嘛……先留着那一刀,容后再议!”

李华谢恩而起,押着张锐等人走了,现场除了金牛卫外就只剩下正德与段飞、苏蓉、灵雨了。

正德望着大片的废墟,说道:“阿飞,用石头建宫殿,会不会耗费巨大?当年秦始皇修建长城,可是留下了不少骂名啊。”

段飞道:“皇上多虑了,如今交通发达,运输工具和采石工具都比秦朝时强了许多,何况长城实在太长,皇上所要修建的只是两三座石头建筑而已,何况皇上认为从四川、云贵广西等深山中砍伐千年大树再运到北京容易,还是就近从川陕等地用火药开山,在当地就琢磨成一块块最大不过一米见方的石头送来京城容易呢?”

正德呵呵笑道:“段爱卿的想法总是这么新奇,而且很有见地,那朕便造几座石头宫殿来瞧瞧吧,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谁造过石头宫殿呢。”

段飞道:“石头宫殿冬暖夏凉,可以传承千年,很少需要维护,建成之后皇上就会明白,石造的宫殿可以造得非常宏伟巨大,层层叠叠可以有数十层高,摘星楼跟它比起来不过是渺小的蝼蚁,整个皇宫都可以纳入其中,皇上居于高层,下边各层各有功用,底层还可以作为议会议事之地,只需少数卫兵便能保卫安全,到时候皇上还留那么多宫女太监又有什么用处呢?”

正德呵呵一笑,说道:“听你说得这么好,莫非你曾经见过?”

段飞道:“皇上,欧洲的皇宫都是这样建的,用石头造巨大的宫殿这方面还是欧洲人比较拿手,皇上若已打定主意,微臣可以给皇上介绍几个从欧洲来的建筑师,他们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德想了想,说道:“空口无凭,你回去叫他们画些图纸,算算大概要花多少银子再说吧。”

段飞点点头,欣然道:“皇上英明,微臣为大明拥有皇上这样的明主而欣慰,不过……微臣如今还是戴罪之身,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还请皇上明示。”

正德呵呵一笑,说道:“朕刚才就说过,朕从未真的想杀你,如今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若是答应娶永福回去,朕便赦免了你,你还是做你的国公爷,朕要用你的时候还是要用你的。”

段飞摇头道:“皇上,微臣并未酒后失德,更没有亵渎公主殿下,这都是张锐的阴谋,微臣已有一妻一妾,微臣不能耽误了公主殿下终身,请皇上明察!”

正德板着脸道:“不能欺辱公主的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永福除了嫁给你之外别无他途,你最好还是答应了,否则……”

段飞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坚毅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苏蓉在一旁轻咳一声,段飞回头向她看了一眼,说道:“蓉儿,你带着师妹先回去,我有话要和皇上密谈。”

苏蓉担忧地望着他,正德笑道:“正好朕也有些事要和段爱卿密谈,苏丫头你们先回去,朕保证段飞会完完整整地回去见你的。”

苏蓉无奈只好向正德一拜,告退而去,正德将段飞带回豹房,来到摘星楼的顶层,其余人等尽数屏退到了远处,正德和段飞对面而坐,正德沉默了半天才道:“阿飞,你想和朕说什么?”

段飞道:“皇上,您还如此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为何要这样做?”

正德扭了扭腰,有些不安地说道:“朕做什么了?”

段飞的目光前所未见地凌厉向正德望去,说道:“皇上,微臣那几天虽然被人下药神志不清,不过清醒之后脑海中依稀还是有些记忆的,皇上,你忧心无后微臣可以理解,可你却为何……竟然用药让微臣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让臣何以为堪!让臣日后如何面对皇上,如何面对淑妃娘娘,如何面对未来的龙子龙孙?皇上索性还是杀了我吧,免得日后后悔再对臣施以杀手!”

正德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他避开段飞的目光,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嘶声道:“你果真还有记忆,邵元节分明说过服药之后不会有记忆的。”

段飞道:“原来是邵天师炼制的药,难怪如此厉害,微臣早已可以控制精元外泄,可那几天早上醒来身子都像被掏空了一般,淑妃娘娘这几日应该已有妊娠反应了吧?皇上这几天真的没想过要杀我吗?”

正德渐渐平静下来,他苦笑道:“朕承认想过杀你,不过朕下不了那狠心,朕不是那种过河抽桥的人,朕不是暴君,朕……只是个可怜的无能男人,张锐……他真是死不足惜!”

段飞真想告诉正德,张锐用药害正德无后的事是他捏造的,不过他知道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他沉吟道:“皇上,邵天师不是说还有希望吗?”

正德摇头道:“经过这么多事,朕已经学会不能轻信任何人,朕其实早已在为今日做准备,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朕为何一直不宠信淑妃吗?这是因为淑妃是朕专门为你留的,淑妃在八月初三之前还是处女,至今只有你一个男人,年前传出朕宿在淑德宫只不过是朕弄出来的假象,朕比李华还惨,他可以不练那该死的功夫,朕却根本没有选择!”

段飞何等聪明,很快便想通了很多事情,他试探着道:“这么说皇上只是在为自己预留后路?皇上用淑妃向微臣借种,只不过是以备万一?”

正德苦笑道:“前些年朕从大同带回一个姓马的女子,当时朕不知她已怀有身孕,当事情暴露之后,朕突发奇想,想要隐瞒此事,留下那个孩儿,可惜纸还是包不住火,朕只好将她赶出了京城,至今朕对她还甚是思念……至于淑妃,她的真正身份你这个白莲教的执法者兼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可能不知道吧?在朕想要纳妃的时候张锐为了陷害你,已经将她的来历告诉朕了,朕当时就考虑是否该安排你跟淑妃私会,然后留下你的种子,你是朕身边最聪明最有能力的人,朕要选种马自然首先想到了你。”

段飞苦笑起来,原来正德算计自己已经好几年了,难怪一旦出手便如此得心应手,正德继续说道:“朕考虑过了,倘若淑妃生了个儿子,便可以缓解朕受到的压力,朕这才可以静下心来慢慢修炼,说不定几年后真的可以生个亲生的龙子出来。”

段飞问道:“那淑妃母子会如何?”

正德道:“倘若真有那一天,朕会将那孩子交还给你,大不了对外宣称那孩子夭折了,至于淑妃……她不过是白莲教一介妖女,为了蛊惑朕谋夺天下才进入宫中,你连朕的皇妹都不肯娶,还会为一个妖女担忧么?”

段飞摇头道:“淑妃……青青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皇上从她的歌舞便可以看出来,她向往的是自由和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她早已与白莲教分道扬镳,当初若非微臣拒绝了她,她……早已成为微臣的妾室,皇上,倘若您有了真正的皇子,便将淑妃母子都还给微臣吧,微臣虽然身不由己,但是造成如今的事实,微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707章 终极信任

正德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说永福?你真以为自己洞房那天没有欺负她吗?为了你的事,永福这些天已经消瘦了一圈,在你出征鞑靼的时候,皇太后逼她出嫁,她找朕哭诉,朕才知道她对你早已情根深种,为了她的幸福,为了朕的幸福,为了朕的江山,朕才决定在给你赐婚的时候阴你的,谁让你拐走了朕的妹妹,谁让你瞒骗了朕这么久,朕如此对你,你可有不满?”

段飞苦笑道:“微臣不敢,皇上,微臣对公主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微臣岂敢对公主不敬?那天晚上……微臣真的对公主失礼了吗?”

正德一瞪眼睛,说道:“还用说?你若再不答应,永福连死的心都有了,现在朕给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顺势将正德娶了,朕便答应等淑妃诞下龙儿之后将她还给你,否则……朕便将你和李华一块送净身房去!”

段飞苦笑道:“皇上是微臣的主子,皇上要微臣娶公主,微臣娶便是了,不过公主嫁入段家至多也就是平妻,微臣可不能让蓉儿吃亏,还有,驸马的那一套微臣可不吃,皇上可要想清楚了,微臣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

正德奸笑道:“你不是说自己也懂双修术吗?白莲教的奇技淫巧应该很多吧?你就辛苦一点,雨露均沾吧,要不然朕这个大舅哥很慷慨的,朕可以教你龙虎山的双修之术啊,公主和驸马的那些臭规矩朕老早就想废掉了,要管好皇亲国戚也不能害了公主嘛,想当年东汉光武帝时东都洛阳皇亲国戚专横一时,结果一个强项令便将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看来不是皇亲国戚坏事,而是没人能管制他们,段爱卿足智多谋,可有办法解此疑难呢?”

段飞凛然道:“古语有云,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微臣以为,这个王子统揽了全天下的人,包括皇上在内,只要做到有法可依,执法必严,立法、监督与执法三权分立,公正公开,便能最大限度地将违法行为限制在最小的范围,皇亲国戚不过是芸芸大众中的一滴水而已,又凭什么嚣张呢?”

正德喃喃地将段飞的话念叨了几句,突然回过神来,说道:“这事以后再说,你答应迎娶公主了?朕可要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公主。”

段飞苦笑道:“微臣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大舅哥,小弟今后还要大舅哥多多照拂啊。”

正德哈哈大笑起来,欣然道:“这称呼比什么皇上顺耳多了,今后没人的时候你就这么叫吧,既然你已答应迎娶公主,那便回去做准备吧,朕也不打扰你跟苏丫头夫妻重聚了。”

段飞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微臣想见过淑妃再回去。”

这回轮到正德沉默了,段飞静静地等待着,正德犹豫了一下才道:“这几年你一直没去见淑妃,你可知淑妃如今的现状?”

段飞说道:“微臣确实不知,难道淑妃如今有什么不妥么?”

正德轻叹道:“你猜也猜得到,她一个魔教妖女,被禁锢在淑德宫中,近两年连永福也很少来了,张锐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她……已经傻了……”

“傻了?”段飞惊讶地反问,正德点点头,补充道:“也不是真傻,只是有点神智恍惚,经常两眼茫然地望着远方,嘴里喃喃地在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她的话,连朕她都不认得了。”

段飞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沉吟了一会后说道:“皇上,您纳妃的时候就明知淑妃是白莲教的人?这几年淑妃其实是被禁锢在宫中?为何微臣一点都不知道?为何连永福公主都看不出来?”

正德避开了段飞的炯炯目光,有些心虚地说道:“这……张锐说他用你来威胁她,所以……”

段飞只觉自己胸中像是堵了一块巨石,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他急促地喘了几口,说道:“微臣明白了,淑妃她不过是白莲教的妖女,就算死了也无关紧要,微臣明白了……皇上,微臣想立刻接淑妃娘娘出宫疗养,至于皇上的龙子大计,微臣有个更好的建议,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正德讶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从正德的神态转变来看,段飞明白淑妃在正德心中果然没有什么地位,也许他唯一在乎的,只是淑妃肚子里的那个‘龙子’而已。

段飞突然做出了决定,他对正德道:“皇上,微臣有一秘法,可以让皇上在两年之内拥有真正的龙子,只不过不知皇上能否做到完全地信任微臣?”

正德目光平和地向段飞望去,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刹那,正德微笑道:“阿飞,经过这么多事,朕如今对你再无疑虑,这摘星楼上只有你我二人,你觉得这样的信任够不够?”

段飞摇头道:“还不够,这只是普通朋友的信任,微臣斗胆,希望得到皇上更多的信任。”

正德凝目望着段飞,说道:“信任是相互的,朕明白朕最近伤害爱卿太深,朕该如何才能重新得到爱卿你的信任呢?”

段飞道:“皇上终于明白了,皇上想要重新获得微臣的信任,皇上可以想象微臣手里拿着一把刀,皇上身边有五千护卫,将微臣团团围困,不过皇上却依然孤身一人走到微臣面前,闭上眼睛任由微臣施为,这才是皇上对微臣的最大信任,投桃报李,微臣也会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回报。”

正德想了想,说道:“你的手里拿着无往而不利的宝刀龙牙刃,朕身边有五千护卫……”

正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对段飞道:“阿飞,朕如今就在你面前,你想对朕如何都尽管出手吧,朕绝无怨言。”

段飞慢慢伸手向腰间摸去,说道:“皇上真的任由微臣施为吗?皇上就不怕微臣用什么邪门异术将皇上弄痴弄傻,大明将落入微臣的手中么?”

正德闭着眼睛坚定地摇头道:“朕不怕,朕相信朕最信任的阿飞绝不会做那样的事,就算做了,朕也无怨无悔!”

正德话音刚落,段飞手中银光一闪,正德脑门上突然正正地插了根银针,正德的脑袋微垂,鼾声大作,已然沉睡入梦。

段飞手里捏着另外几根针,缓缓踱到正德背后,他望着沉睡的正德,轻叹道:“皇上,这一回你可错了,皇上你想要我的种子冒充龙子就直接说嘛,我敢不配合吗?皇上你不该把淑妃害成了傻子,她可是闻名天下、才艺双绝的奇女子,皇上如此对她实在太残忍了,皇上,我相信你现在是真的彻底相信我,不过我不能保证今后会不会再出个张锐或者其他什么人,到时候皇上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我吗?为了自保,微臣只能作出一些预防手段,今后皇上会永远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咱们君臣齐心,将大明打造成比汉唐更强,比大宋更富的盖世强国,什么英格兰,什么佛郎机,都只配给大明擦鞋的,皇上是大明的武帝,秦皇汉武帝也不能跟皇上媲美,微臣也不会像霍去病那样年纪轻轻得痢疾死了……”

段飞一面唠叨着,手里却一刻也没停,很快正德头上便插上了好几根针,段飞小心地捻动银针,输出内力缓缓送往正德脑海。

过了好一阵段飞才终于功成抽针,他将正德连人带椅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自己,正德依然在沉睡,不过鼾声却早已没了,段飞在正德肩上拍了拍,轻声道:“皇上,醒来皇上……”

正德身体轻颤,他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段飞,段飞很满意地笑道:“皇上,微臣是段飞啊,您还认得微臣吗?”

正德缓缓点头道:“认得,你是段飞。”

段飞语气突然一变,低声充满威凌地说道:“皇上你想拥有整个世界吗?你想成为伟大的眀武帝吗?那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无限而且永远地信任微臣,在皇上心中,微臣是皇上最亲爱的人,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是皇上最亲的兄弟,甚至是皇上的导师、皇上的主人,不论微臣说什么,皇上都会谨记在心,躬行不悖,任何人说微臣的坏话,皇上都会一笑了之,任何人在皇上面前说微臣坏话达到三次,皇上将会勃然大怒,将那人贬官打发回家,皇上闭上眼睛任由微臣施为的过程皇上不会有任何记忆,除非微臣说皇上吉祥,皇上就会重新回到如今的状态……皇上都记住了吗?”

正德两眼茫然地答道:“朕记住了,你是朕最亲爱的人,是朕的孩子、兄弟……主人,朕听你的话,任何说你坏话的人朕都不会放过他!”

段飞唯唯一笑,轻轻一拍掌,喝道:“皇上,你醒了么?”

正德浑身又自一震,他眨了眨眼,目光中渐渐有了神采,他望着段飞欣然笑道:“阿飞,你怎么会在这?朕刚才睡着了吗?”

段飞道:“皇上最近心力交瘁,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皇上还记得吗?微臣刚才说微臣想去见淑妃。”

正德点头道:“好,那朕便带你去见淑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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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鸾凤和鸣

正德带着段飞重返皇宫,来到淑德宫中,远远便听到琴声铮铮传来,段飞心中一宽,他已听出那琴声虽然断断续续曲不成调,但是却隐隐透着深深的孤寂与忧思,看来青青的病情应该不是很严重。

然而正德听到这琴声却叹了口气,说道:“淑妃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连这曲她最喜爱的凤求凰也弹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朕也觉得有些不忍心啊……”

不管怎么样,青青姑娘很快出现在段飞面前,她一身整洁,全神贯注地弹着琴,两个宫女随侍在一旁,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只不过那两个宫女已经不是小蝶与小蜻,而是两个四肢肥硕的粗野宫女。

可以想象青青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段飞深深地自责起来,倘若他多主动关心一下,青青又何至于此呢?

那两个宫女见正德来了急忙下拜道:“奴婢拜见皇上。”

正德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那俩宫女正要离开,段飞突道:“且慢,小蝶与小蜻呢?淑妃身边带着的那两个丫鬟哪去了?”

那两个宫女看了段飞一眼,虽然段飞如今一袭白衣,但是他与正德并排站在一起,不怒而威的神情令她们不敢不答,急忙说道:“她们被张公公调去净衣房帮忙……”

段飞喝道:“立刻将她们叫来!”

琴音戈然而止,青青不悦地抬起头来,说道:“谁这么吵,胆敢打扰我弹琴,快拉出去斩首!”

“青青……”段飞愧疚地说道。

“淑妃……”正德心虚地说道。

青青的目光从正德脸上扫过,对这位天底下最强大的帝王毫不在意,就好像不认得他一般,目光转向段飞的时候她的双眼中突然闪耀起欣喜的光芒,她的脸上也洋溢起愉悦的笑容,微张檀口说道:“是你啊,给我的诗你写好了吗?”

段飞心中愧疚,却又有些高兴,说道:“青青,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

青青偏着头思索起来,半响之后她才迟疑着道:“你……是谁啊?为什么我好像见过你?”

青青的神情不像作伪,看起来就像个三四岁的小孩一般,段飞望着青青向正德一指,说道:“你当然认得我,我是段飞啊,我确实欠你一首诗,你认得他吗?他是皇上啊!”

青青移目向正德瞥了一眼,摇头道:“我不认得他,他很讨厌的,老是派一个更坏的老太监来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青青抬起如雪皓臂,长袖滑落,露出几道新的鞭痕,青青继续说道:“他们用鞭子打我,用针刺我指甲,还把我泡在又黑又臭的水里,好多老鼠……好可怕……我不要见到他们,快让他走开!”

正德心中愧疚更甚,他跺了跺脚,怒道:“该死的张锐,朕叮嘱过他不许动刑逼问的,他竟然还是下了毒手,淑妃,朕对不起你,你快醒来,他是段飞,也就是你经常梦见的段郎呀。”

“快走……快赶他走,我怕痛,快叫他走开!”青青抱着头缩成一团,段飞斜斜跨前一步,挡在正德面前,说道:“皇上,您还是到殿外避一避吧,张锐应该还没斩吧?皇上最好是追加一道圣旨过去,改斩首为剥皮活剐点天灯吧。”

“这……”正德犹豫道:“会不会太残忍了点?爱卿你不是说要仁恕么?”

段飞道:“这不一样,张锐意图造反罪不容恕,不施严刑难以服众,看看他对青青的所作所为,不将他剥皮活剐老天难容啊!”

正德唯唯应是,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他急忙离开淑德宫,偌大的宫中就只剩下段飞和青青两人了。

“青青……”段飞走上前去,愧疚地无言以继,青青凝望着他,脸上写满了好奇,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跟我很熟吗?你真的是我梦里的段郎吗?”

段飞沉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和你很熟,当然知道你的名字,至于我是不是你梦中的段郎……我就不知道了,青青,我刚才听你弹的曲子有些不大对啊,要不我弹一首《凤求凰》给你听听?这曲子可是我们两人携手所创的啊。”

青青嗯地一声,站了起来,避到一旁,如雪一般白皙的天足在长裙之下一闪而逝,青青发现段飞在看她的脚,她有些羞怡地缩了缩脚,道:“在梦里段郎喜欢摸我的脚,所以我就不喜欢穿鞋袜了。”

段飞的心猛地一颤,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药物控制下侵犯青青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把玩她的玉足,难道……

段飞神色复杂地看了青青一眼,定了定神,他卷起衣袖坐在琴桌前,养了会神意之后稍有感觉了他才伸手拨弄琴弦,节奏欢快的《凤求凰》便回荡在淑德宫中。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青青和着曲调轻唱起来,这首凤求凰中的故事竟然与段飞和青青暗暗吻合,段飞渐渐陷入曲境,弹出来的调子悲苦无比,青青泪如雨下,挥动长袖狂舞起来,就好像身在暴风雨中,一只孤雁在苦苦挣扎,苦苦地寻找着等待着它的爱郎。

琴音戈然而止,青青嚎啕大哭的声音传入段飞耳中,段飞猛然惊醒,转头一看,只见青青趴在地上埋头痛哭,还不时地抽搐着,从哭声中可以感受得到她所受的委屈,天妒红颜,青青这样的天之骄女本该自由惬意地过着她希望的生活,却被困在这鸟笼般的皇宫中,受尽了折磨,怎能叫人不为之怅然落泪?

段飞走过去俯身将青青从地上扶起,青青看了他一眼扑入他怀中继续恸哭着,段飞紧搂着她的娇躯,轻声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你,我保证!”

青青仰面怔怔地望着他,这泪花四溢楚楚可怜的神情依稀在洞房那天曾经出现过,段飞心中一热,他低头一口亲在青青的小嘴上,青青浑身一颤,然后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全身都酥软在段飞的怀中……

“啊,小姐……”两声惊呼打断了段飞和青青两人动情的缠绵,段飞停下手,却依然紧搂着青青,回身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的小蜻与小蝶瞥了一眼,道:“愣什么愣,快去收拾一下东西,离开这座冷酷的宫殿,跟我回家。”

小蜻与小蝶见是段飞,她们都惊喜地叫道:“段公子,怎么会是你?你真要带小姐和我们离开皇宫?可是皇上那……”

段飞道:“皇上那自有我应付,你们快去收拾东西。”

小蝶和小蜻欢呼一声,她们的目光向青青望去,段飞低头对青青说道:“青青,去收拾一下,跟我回家吧。”

青青嗯地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段飞的怀抱,小蝶和小蜻喜滋滋地去拉青青的手,欢声说道:“小姐,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青青就像被黄蜂蛰了一般猛地抽手躲到了段飞背后,怯生生地望着昔日的两个心腹丫鬟,小蜻和小蝶惊讶地望着她,说道:“小姐,你真的……不记得咱们了?可你怎么还记得他?”

段飞拍拍青青的手,说道:“青青,别怕,她们俩都是我特地给你挑的丫鬟,她们以前一直照顾着你的,你快跟她们去吧,你们俩个也别惊讶了,说来话长,回头慢慢你们就明白了。”

小蜻和小蝶噢地一声,试探着走向青青,这回青青没有躲闪,只是不停回头,似乎不愿离开段飞身边,直到段飞叫她快去快回,他在宫门前等着她,青青这才乖乖地跟着俩丫鬟走了。

段飞来到淑德宫前,正德正在宫门前等候,段飞环顾四周,见没什么碍眼的人之后他才低声对正德道:“皇上,微臣想立刻将淑妃娘娘带走。”

正德迟疑道:“这……不太好吧,虽说最近淑德宫已罕有人来,但是……朕明白了,朕这就想办法,找个替身来顶替淑妃……”

正德转了两圈,却想不到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段飞轻叹道:“还是微臣来想办法吧,不过淑妃和小蜻、小蝶微臣要立刻带走,这还得皇上帮忙掩饰一下……”

正德忙不迭地答应着,很快龙舆来到淑德宫前,正德与淑妃上了龙舆,段飞和小蜻小蝶在一旁骑马跟随,龙舆车驾从东门离开皇宫,一路并未宣扬,然而一路上还是有很多人认出了龙舆,认出了段飞,百姓们沿途跪拜,沿途高喊万岁,喊着段飞的名字,欢呼声一直跟随着段飞他们一直进入段飞的新家——卫国公府。

第709章 五福临门

皇帝莅临国公府,苏蓉闻讯出来迎接,正德走下龙舆牵着段飞的手将他交到苏蓉手里,笑道:“苏丫头,朕金口玉言,你的夫君朕亲自送还,保证毫发无伤,今后更要恩宠有加,这下你放心了吧?。”

苏蓉无奈地向正德欠身施礼,说道:“皇上宽厚仁德,臣妾倾服,这面太祖赐予天门的玉牌请皇上收回。”

正德接过玉牌看了两眼,又递了回去,笑道:“此乃太祖赐予你们天门的,办一件事收一块牌子,朕又没做什么事,收牌子作甚?你还是收起来吧,下次再用好了。”

苏蓉轻叹道:“时过境迁,这块令牌已没多大效用,臣妾也准备解散天门,从此相夫教子不问世事,要这牌子何用?怀璧其罪,还请皇上收回。”

“解散天门?”正德愕然道:“天门乃白道中坚,维护武林正义的力量,为何苏丫头你突然想要解散天门?”

苏蓉凛然道:“皇上或许不在乎天门的存在,然而难保下一位天子会否对天门的存在心存忧虑,既然如此,还不如解散了天门了事,灵雪已作出许多违背门规令人侧目的事,也不在乎多做这么一回了。”

正德皱了皱眉,正在犹豫着,段飞突道:“皇上不是正在担忧议会与内阁权力过大有失制衡吗?微臣觉得可以改革一下监察机构,合并都察院与六科为检察院,吸纳部分民间德才兼备的有识之士加入,同时武林白道可以培养并甄选弟子加入巡捕房,成为维护治安的中坚力量,如此一来天门也不必解散,甚至可以在京城建一别府,只对皇上负责……”

正德听着直点头,吩咐道:“段爱卿这个提议再好不过,不过还要烦劳段爱卿将这些提议写成折子,亲自在朝会上跟群臣解释解释,朕一下子可记不了这许多啊。”

段飞点点头,说道:“没问题,这些事微臣自会做好准备。”

正德看看苏蓉,又看看段飞,说道:“这事只怕一时半会做不完,朕担心耽搁了段爱卿的出游大计啊。”

段飞笑道:“国事为重,等得两三年,大事底定之后,煜儿也大了,到时候再带他出去见识世面更好。”

正德点点头,见一旁灵雨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他呵呵一笑,说道:“那就有劳段爱卿了,朕先回宫,你们夫妻定有许多话要说,朕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这……”

正德回头向龙舆望去,段飞会意地轻声和苏蓉密语几句,苏蓉白了他一眼,说道:“皇上,寒舍备有一些臣妾亲手培制的香茶,不知皇上可有兴致品尝一下?”

正德笑道:“好久没喝苏丫头你泡的茶了,朕还真有点怀念哩,淑妃也一块去吧……”

来到花厅,正德和段飞都故意将旁人支开,连灵雨都被赶走,偌大的花厅中只剩下正德、段飞、苏蓉还有青青四人。

泡茶待客是假,化妆换人才是真的,苏蓉没有多问,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青青的身材和样貌,心中便有了主意,她快步匆匆而去,过了一阵便回来了,两手空空也没有带人回来,苏蓉开始煮水泡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灵雪带了个人从侧门方向匆匆赶至,带来的那个女子与青青高矮相当,容貌清秀,身上也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不用化妆便与青青竟然有三分相似了。

苏蓉带着青青和那个名叫灵雾的天门弟子前往密室化妆,段飞与正德在花厅中继续聊着,又过了半个时辰,苏蓉带着青青与灵雾走了出来,对正德道:“皇上请看,臣妾的易容术还可以一观吧?”

正德望着眼前两女,说道:“这……只怕不行啊,她们俩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噢,朕明白了,她才是淑妃,苏丫头,你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若非淑妃的眼神不对,朕还真看不出来她们已经调换了身份,妙,妙极!堪称绝妙!”

苏蓉道:“灵雾师妹可假扮淑妃在宫中呆上几年,她一心修道,只要清净一些,在哪里修炼倒无所谓,反正淑德宫如今应该没什么人关注……”

正德满意地带着假淑妃离开了,至于小蜻和小蝶,她们俩被段飞在众人面前多看了两眼,正德于是顺水推舟地将她们赐给段飞做丫鬟了。

正德刚走,段飞再次屏退旁人,小蜻和小蝶向段飞倒头便拜,哭哭啼啼地道:“段大人,多谢你拯救小姐和我们脱离火海,我们的真正身份大人想必已经了如指掌,我们虽然出身白莲教,但是我们跟着小姐可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哪怕前几年小姐跟随教主在山东造反的时候都没有害过一个好人,战场之上出手杀敌也是出于自保……”

段飞轻叹道:“我听说那一战白莲教大败,匪首中有个女子,率领一批女兵左冲右突,威不可当,不过大势所趋,她最终依然落得个重伤溃逃,难道那个女匪首便是你家小姐……青青姑娘吗?”

小蝶点点头,说道:“是小姐,小姐奉圣女之命在宝应戏弄大人之后便北上前往山东,事败后觅地修养,不过她心伤死难的姐妹,因此重伤难愈,后来勉强参加中秋秦淮花会,献舞后晕厥当场,段大人想必还记得。”

段飞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你小姐就是圣女的守护使,当初我便曾经怀疑过她的身份,不过当时我没有心情继续追查下去……唉,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们两个今后就是卫国公第五房夫人的贴身丫鬟,白莲教和你们再也没有关系,你们可明白?”

小蝶和小蜻连连点头,面露欣然,国公夫人的丫鬟啊,这个身份足以让她们倍感自豪了,何况这位国公不是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卫国公啊!

小蝶偷眼瞧了瞧苏蓉,说道:“老爷,大夫人她……真的是天门掌门灵雪?”

苏蓉微笑道:“我就是灵雪,灵雪就是卫国公的正室苏蓉,你叫小蝶吧?你对我的身份还有什么怀疑吗?”

小蝶急忙低下头,说道:“小蝶不敢,小蝶只是……有些奇怪,老爷已经娶了四位夫人了吗?”

苏蓉白了段飞一眼,说道:“你是想说天门的女人怎么也嫁人了吧?白莲圣女都能嫁人,天门门主又没有谁规定不能嫁人,怎么就不能嫁了呢?”

“胡说!神教圣女是绝对不会玷污自己清白的!”小蜻义愤填膺地脱口说道。

“是吗?”苏蓉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小姐有个师姐外号叫紫烟的吧,很不巧她就是老爷的第二房夫人,不信等你们下次见到她的时候亲自问好了。”

小蜻和小蝶并不知道管箫寒的事,她们只惊讶得张大了嘴,段飞苦笑起来,突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鼓,在场的人除了青青之外都依照各自反应快慢地扭头向笑声传来方向望去,只见一朵大蓝花翩翩飘至,最后现出身形,正是妖女紫烟来也。

“刚说到你你就来了,还真是说不得啊。”苏蓉淡淡地说道。

管箫寒向苏蓉欠身施礼笑道:“多谢姐姐首肯,让妹子能列入段家门墙……夫君啊……你今日可真吓死妾身了,妾身听到噩耗连夜从湖广赶来,差点便要发动所有在京弟子冲入皇宫救人……”

管箫寒眼里溢出晶莹的泪花,乳燕投林般扑入段飞怀中,紧紧地搂着他,哽咽道:“妾身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彻骨剜心了,倘若夫君没了,妾身就算成了女皇帝,长命万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夫君,妾身再也不会离开你,从今往后,相夫教子便是妾身最大的快乐!”

小蜻和小蝶虽然没见过管箫寒的真面目,但是瞧她刚才的来势,猜都猜到她的身份了,见她小鸟依人地躲在段飞怀里嚎啕大哭,只惊得目瞪口呆。

段飞轻拍她的背后,安慰道:“回来就好,我也很担心你呢,今后本官有你们姐妹左辅右粥,任何困难都难不住咱们。”

苏蓉笑道:“何止左辅右粥,夫君枕边人的数目已经排到五个了,箫寒姐,妹妹无能,管不住这家伙,姐姐今后还是多花点心思,管住他的花心吧。”

管箫寒嗯地一声,从段飞怀里抬起头来,说道:“我会盯着他的,不过……有时候夫君的桃花运是挡也挡不住啊……”

管箫寒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娇叱:“妖女看剑!”

然后一白一红两条人影在剑光中纠缠着渐渐接近,管箫寒嫣然一笑道:“瞧,又来两个。”

那两条人影惊动了国公府的侍卫,正要进行拦截,只听国公大夫人二夫人同时娇叱道:“师妹(玉洁)住手!”

那两人闻令停手,相互戒备着来到段飞面前,这两人正是灵雨和已经成为白莲教圣女守护使的玉堂春周玉洁,苏蓉道:“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好打的?箫寒姐,你说对吧?”

管箫寒瞥了灵雨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师妹,她突然垂泪道:“妹妹说得对,今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夫君,青青她还有救吗?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再想想她当初的神气模样,我实在忍不住伤心。”

第710章 亵玩公主

段飞叹道:“我也不知道,正要给她搭脉检查一下,结果你们一波波地跑来吵吵闹闹,唉……”

段飞摇头轻叹,来到青青面前,伸出手给她搭了会脉,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欣然,道:“她的脉象很乱,慢慢调理应该能恢复一些,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怀孕了,或许这就是一个最大的转机……”

管箫寒与苏蓉先后给青青搭脉体察,得到的结论与段飞相似,大家欣然而笑的时候,灵雨却瞪了段飞一眼,说道:“师姐夫,这是怎么回事,人家怀孕你笑得跟贼似的,莫非这孩子是你的不成?”

段飞嘿嘿干笑两声,说道:“灵雨,本国公给你介绍一下本国公的几位夫人,大夫人就是你师姐,这位是二夫人,也就是白莲圣女紫烟,她的真名叫管箫寒,你今后叫她箫寒姐吧,这位是五夫人,她从前非常有名,青青大家之名你应该听说过吧?”

灵雨讶道:“青青大家?听说她已经嫁给皇帝,成为淑妃娘娘了,这怎么可能……”

段飞左右开弓,将苏蓉与管箫寒搂在怀里,嘿嘿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连天门的门主灵雪和白莲教的圣女紫烟都嫁给了我,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不会发生呢?此话说来就长了,你们只需记住她如今已不是淑妃,而是卫国公的五夫人便了。”

苏蓉轻叹道:“皇上真的打算为永福公主赐婚么?”

段飞苦笑道:“不错,皇上已经决定了,永福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也只能排到第四,她性格爽朗大方,又温柔体贴,应该不难相处吧……”

……

张锐被活剐,卫国公安然归家,恩宠依旧,八月京城里的风云变化令人目不暇给、啧啧称奇,紧接着又传出皇上要为永福公主赐婚的消息,卫国公府又热闹起来。

九月一日卫国公再次大婚,这回娶的是永福公主,这是大家认为水到渠成的事情,永福公主不是给段飞那个了吗?反正卫国公跟公主也算门当户对,皇上给两人赐婚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啊,谁能想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弯弯儿。

大婚之前段飞重修国公府某些地方,找出好几条暗道,多数都给填埋了,就是这些暗道,害得段飞中计,吃了这么多苦头,当然,在外人眼里,这些波折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定数,英雄人物必须经过的考验,否则怎么能体现得出英雄的可贵呢?最后还不是因祸得福皆大欢喜?卫国公再添娇妻,这一回他娶的可是公主殿下啊!

段飞脚步踉跄地进入永福公主入驻的别院,但见一个丫鬟旖丽而来,手里捧着杯茶,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段飞几疑自己又回到了八月初三那个晚上,这一个月来不过是大梦一场。

那婢女来到段飞面前,她向段飞盈盈一拜,说道:“老爷,这是夫人亲手调制的醒酒茶,她说请国公爷在洞房花烛之前喝了它解点酒气,以免熏坏了公主殿下……”

段飞莞尔一笑,今非昔比,苏蓉居然有心情玩这把戏,他接过茶一饮而尽,笑道:“你去回禀夫人,就说老爷已经喝过了。”

那婢女接过茶盘向段飞一拜,说道:“老爷见谅,奴婢当日真的不知道那茶中有诈,奴婢甚至不知道茶从何而来,奴婢又是如何奉命送过来的。”

段飞挥手道:“算了,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本国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回去吧。”

“奴婢告退……”小霞的婢女退下之后,段飞来到妆点得喜气洋洋的新房前,推开轻掩着的门,两个公主陪嫁的宫女丫鬟小倩跟春熙都是段飞的熟人了,见到段飞进来,她们朝段飞盈盈一拜,道:“婢子小倩(春熙)参见驸马爷。”

段飞笑着抬抬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公主殿下在里间吗?”

俩宫女微微颔首,段飞笑道:“你们都出去吧,不必守在外边伺候了。”

小倩与春熙离开后段飞走入红烛掩映的里间,只见一个顶着大红头盖的新娘正坐在床沿,她的手指紧张地捏着衣裙,轻轻地颤抖着,段飞见状不禁有些惊讶,虽然感觉相似,但是眼前这个新娘绝对不是八月初三晚上那位,难道那晚上的新娘真的是岑萱?今天这个才是永福?

段飞目光向桌上望去,只见红烛旁摆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罗帕,段飞心中咯噔一响,他还是上了正德的当,他根本就没碰过永福,正德这个家伙,竟然用永福的名誉与幸福来开这么大的玩笑,真的是可恶啊。

这些事情永福究竟知不知情呢?段飞心中又冒出新的疑问,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永福公主突然悄悄掀起头盖,偷看了段飞一眼,见他盯着那白布发呆,永福公主猛一咬牙,身子向前一倾跪在段飞身前,说道:“夫君请恕罪,永福实在身不由己,连心都早已归附在夫君身上了,皇后前年逼永福出嫁,永福差点便要自寻短见,皇兄多番盘问,永福才据实相告,然后皇兄便问永福,为了能嫁给夫君,能否付出一切,永福厚颜回答愿意,于是皇上便设计陷害夫君,目的就是为了将永福嫁入段府……永福害夫君遭了这么多罪,永福愿为夫君做任何事,只求夫君饶恕……”

段飞心道:“你皇兄陷害我目的可不止这一点,还好我福大命大,否则这一次可要死得彻底了。”

段飞见永福公主屈尊降贵地跪在面前祈求饶恕,心中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就此饶了永福,段飞心中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他哼了一声,道:“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永福公主心切讨饶,急忙答道:“嗯,只要夫君饶恕永福,永福愿意为夫君做任何事,还请夫君吩咐。”

段飞嗯地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你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如今已嫁入段府,只是我段飞的第四房夫人,我希望你不要再端着公主的架子,好好融入这个家里,我保证蓉儿她们不会欺负你,你也不要欺负她们,在我段家不论入门先后,大家都是平等的,对我你更要言听计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顶嘴不许撒泼,不许仗着是公主违抗夫命,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永福公主心想《女驯》中的要求比这严格得多,公主的身份在她眼里只是累赘,哪里还会反对,她急忙点头,段飞满意地道:“既然你答应了,今后若是有违,为夫可就不客气了,今天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从前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现在,你把衣裳都脱了吧……”

永福公主哦地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解胸前的纽扣,她突然一愣,抬起头来,说道:“夫君,如今红烛未吹,罗帐未下,妾身……”

“嗯!?”段飞威严地哼道:“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敢不听我的话?”

永福公主连道不敢,她红着脸慢慢将纽扣解开,只听段飞得意地笑道:“当初你跟着青青学舞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们一丝不挂地裸舞,那会是如何的香艳诱人,当时只敢在脑袋里意淫一下,没想到还有美梦成真的一天,今晚你不但要脱光光在红烛下让我瞧个清楚,你还要翩翩起舞,直到我满意为止……”

永福公主目瞪口呆地望着段飞,有些害羞,有些失望,但是又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中升起,失望转瞬间变成了期盼……

……

砰砰砰……

大清早地,永福公主的小院大门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倩和春熙急忙出来询问,只听门外有人叫道:“段飞,你给我出来!”

听声音好像是岑萱,段飞纳闷地穿上衣服出来,打开门一看,还真是岑萱,只见她的脸涨得通红,见了段飞泪水在眼里直打转,段飞问道:“小萱,你大清早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岑萱的泪水终于变成珠串滚落,她哽咽着道:“段飞,怎么说我都入门在先,还莫名其妙睡了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为何你回家之后一直都不理我,难道你嫌弃我是一个不知羞耻自己送上门来的瑶女吗?”

段飞心中苦笑,都是正德害人啊,他正色道:“不要胡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就算是永福公主见到你也要叫声姐姐,这段时间我忙着草拟国策,所以才冷落了你,其实大家都一样呀,你快回去吧,今晚就轮到你了。”

“哦……”岑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脸上涌起酡红,知道自己来得莽撞,她向段飞欠身施礼道:“夫君请见谅,妾身不该胡思乱想如此莽撞的。”

段飞低声笑道:“你明白就好,你今晚可要准备好哦,永福公主那里我会替你解释,今后不要如此莽撞了,有什么不懂或者委屈,私下跟我说说,或者去找你大姐问问,明白了吗?”

“嗯……”岑萱点点头,红着脸跑了。

段飞微笑着回到屋里,永福公主还在赖床迷糊着呢,段飞正欲上下其手再好好享用享用眼前这尊贵美味的公主大餐,门口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段飞暗暗恼怒,这又是谁啊。

第711章 定计平叛

他不想理会,却听小倩传话道:“驸马爷,皇上传旨,命你立刻入朝商议大事呢!”

段飞无奈只好起来,永福公主也不敢耽搁,不顾疲累服侍他更衣洗漱,段飞穿戴整齐,骑上他的玉麒麟,向午门奔去。

皇宫中的三大殿连同奉天门都被张锐一把火烧了,如今早朝移到端门去了。

端门自然没有奉天门那么宽敞,大殿里站不下那么多人,许多官员只好排到门外去了,段飞后来居上,站到了百官之前,正德还要给段飞上座,结果给段飞婉拒了,做人不能太嚣张,就算有皇帝做靠山也不行啊,反正自己还年轻,陪大家站站吧。

正德给了几份八百里急报给段飞过目,都是关于白莲教造反的,白莲教在陕西、湖广、山东发展迅速,其中威胁最大的是山东的白莲教叛军,青州、衮州、东昌皆已沦陷,白莲教山东叛军号称拥有百万大军,五万火枪队,还有上百门攻城炮,围攻山东首府济南城已经五天了,若济南有失,那么山东白莲叛军便有资格北上,威胁京畿,陕西湖广方面也遥相呼应连克大城,如今形势岌岌可危,若是不能迅速消灭这些叛军,让他们连成一片,大明将陷入连绵战火之中,甚至一个不好大明就此灭国都有可能,难怪正德急了,不顾段飞刚新婚燕尔,就将他招来早朝了。

看完手里的情报,段飞问道:“皇上,如今军情紧急,大家商议出应对之法没有?”

正德看了看下边群臣,说道:“如今军情紧急,大家建议委派一位久经战阵、无往不利且熟知白莲教内情的名将前往平叛,段爱卿一位如何?”

段飞答道:“如此安排十分妥当,不知皇上准备委派谁担当此重任呢?”

正德神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清咳一声道:“段爱卿,大家都举荐你去平叛,你觉得如何?”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皇上及诸位大臣信任微臣,微臣十分感激,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朝廷、报答皇上的信任。”

正德道:“段爱卿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过这次白莲教气势汹汹,不可小觑啊,如今锦衣卫火枪兵滞留西南,两官厅大多数远征漠北而去,如今京畿之地熟练的火枪手不足一千人,经过塞外连番大战,火器库存也十分不足,面对如此困局,段爱卿打算如何应对呢?”

段飞答道:“皇上,白莲教在山东的叛军号称有五万火枪手,在微臣看来这纯属吹牛,锦衣卫从数年前便开始制造火枪,如今装备的部队还不足三万,自从张锐派人偷走火枪制图,微臣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严查收购精铁企图打造火枪的人,至今还未发现什么线索,可见白莲教并未大规模的制造火枪,他们的火枪要么是秘密打造,要么是购自海外,数目不可能太多,微臣照他们攻城略池所花费的时间来看来,他们拥有的火炮在二十门以内,火枪在两千只左右,与他们所宣称的差距极大,不足为虑,倘若白莲教敢与微臣正面作战,微臣有十足把握击溃之。”

杨一清忧心地道:“卫国公可千万不要小看了敌人,他们至不济也有十余万流民追随,而目前朝廷能派出平叛的兵马不足五万,而且没有援兵可派,一战失利万事休矣,段大人可要好好考虑啊。”

段飞笑道:“杨大人所言极是,段飞绝不会轻视任何敌人,杨大人刚才也说了,白莲教纠集流民作乱,流民是什么?流民就是流离失所的民众,如今大明国泰民安,有多少人肯跟着白莲教作乱呢?白莲教能纠集如此多流民,一方面是信仰的力量,另一方面则是烧杀抢掠所劫持的人,针对如此情况,微臣会从两方面下手,一方面微臣会借助微臣特殊的身份,在白莲教中造成分歧,另一方面微臣会宣扬招安之策,让那些被迫加入白莲教叛军的人顺利脱身出来,甚至可以反戈一击,白莲教叛军虽然人数众多,在微臣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只需一战得胜,必将土崩瓦解!”

正德鼓掌喝彩道:“说得好,听到段爱卿如此有见地的话,朕亦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段爱卿接旨!”

段飞急忙跪下接旨,正德道:“朕即刻任命段飞为招讨钦差,前往山东招讨白莲叛匪,沿途官员一概听从招讨使指挥调配……”

军机大事商讨了半天,段飞才返回家中,他随即招来锦衣卫都指挥使华明和东厂厂督李华,还有他的军师阮相眀及他的大夫人苏蓉,二夫人管箫寒等,一起在他的书房开会。

李华、阮相眀他们都跟管箫寒是素识,李华却好奇地瞧了她两眼,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子突然一震,段飞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也没给他介绍,人来齐之后,段飞屏退左右,微笑着对大伙儿道:“在座诸位大家基本上都是认得的,不瞒大伙儿,本国公右手边的这位是我的二夫人管箫寒,她的真正身份是白莲教圣女紫烟,大家不必惊讶,天门门主和公主都屈尊降贵嫁给我了,白莲圣女被我娶回家也不算奇事了吧?”

李华嘿嘿一笑,说道:“难怪呢,我总算明白了,天门门主、白莲圣女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李华一本正经地给两人施礼,倒弄得其他人有些奇怪了,段飞摆摆手,说道:“别玩了,现在开始说正事,上个月皇上与本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结果白莲教趁机在湖广、陕西、山东分别起事,如今山东这股白莲叛匪闹得特别厉害,皇上龙颜大怒,钦点我为招讨使,准备前往山东平叛,我已请兵部、户部还有工部筹备大量藤甲藤盾,白莲叛军所用火枪据我所知应该还是第一批装备锦衣卫的淘汰货,油浸过的滕盾藤甲能够很好地抵挡第一代火枪射出的弹丸,另外本官还要你们锦衣卫和东厂配合,在山东遍传消息说,白莲圣女已臣服与本国公,成了本国公的女人,白莲教玄天大护法也被本国公收服,杀死了黄天大护法,率军向本官投诚,于是本官顺利收服平复陕西、湖广两地的叛乱,眼下就剩山东这股白莲叛匪了。”

白莲圣女就在眼前,她已臣服自然没话说,白莲教四大护法排行第一的玄天大护法竟然也投诚了?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大家都下意识地以为这只是段飞虚张声势,打算离间敌人,于是华明和李华都点了点头。

段飞继续说道:“你们还要大肆宣扬本国公的另一个身份,白莲教不是喊着口号要为护法天尊报仇吗?你们纠正一下他们的说法,本国公不是什么护法天尊,本国公是白莲教督查使,专门督查白莲教一切为非作歹之事,其中包括无端造反!传本督查使令,所有白莲教徒,不论是否参与造反,只要放下武器接受招抚,便无罪有功,若能反戈一击将白莲教主也就是匪首陶天雄擒获缴来本国公面前,立刻可获黄金万两,封官赐爵!”

华明和李华都点头答应,段飞说道:“本官打算大后日启程前往山东,在此之前本官打算先马不停蹄地赶往陕西一趟,你们对本官的安排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么?”

“大人,你要去陕西?不会真的打算收服白莲教玄天大护法吧?”阮相眀苦笑着问道。

这个问题连管箫寒都十分关注,段飞点点头,说道:“白莲教玄天大护法邵珈钰早已被白莲圣女收服,不过在此关头,他未必听话,因此本官必须亲自去一趟,方可保证将这股白莲叛军彻底收服。”

阮相眀苦笑道:“大人又要兵行险招,看大人信心满满的样子,莫非另有别情?”

段飞呵呵笑道:“正是,本官还有一个后招,如今主持陕西白莲叛军的乃是白莲教四大护法中的玄天、无天两大护法,玄天大护法虽被圣女收服,但是未必百分百的听话,你们不知道的是,那无天大护法早已被本国公收服,他对本国公倒是服帖得很,因此此去陕西,本国公有百分百的把握。”

“好哇,夫君你什么时候收服了无天大护法,连我都不知道,哼,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管箫寒惊诧而且气鼓鼓地说道。

段飞笑道:“告诉你做什么?让罗天佑帮你抢班夺权吗?现在不是挺好么?你反正已经答应过乖乖做我女人,不再沾手白莲教的事了的。”

管箫寒依旧气鼓鼓地,段飞向其他人望去,说道:“现在大伙儿明白了吧?”

大家纷纷点头,段飞哦地一声,说道:“差点忘了,你们顺便传出点消息,就说白莲教的极天大护法和黄天大护法都在秘密跟本官接触,说不定哪天就会割下陶天雄的人头献给本国公哩。”

第712章 叛军大营

PS:抱歉来迟了……

大家轰然应诺,散会后段飞亲自出城跑了一趟,看看两官厅剩下的兵可否可用,看看锦衣卫的库存还有多少火器,检查后发现库存的火器确实不多了,火枪只有几百杆,倒是手雷多些,两官厅剩下一千一百多人,倒是人人有枪,华明暗示说锦衣卫还有些人善用火枪,锦衣卫其他地方还有些火枪存货,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凑够三千火枪手,已经比段飞预计白莲教的火枪手数目要多了。

段飞将这些人凑到一块交给华明统领,这两三天的训练也交给他了,他具体交代了一些细节之后便离开山区,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了京城,白莲教造反了,京城也加强了防范。

岑萱等了一天,听说老爷奉召去参加朝会,下午好不容易回来又召集大伙开会,然后又出城去了,虽然名字段飞有重任在身,不过岑萱还是有些失望和难过——今晚夫君只怕没有时间来陪她了。

没想到大家聚在一起晚餐的时候,段飞突然回来了,最开心的就是岑萱了,大家知道段飞离京在即,陪岑萱的时间只有一晚了,于是很快吃完晚饭都各找借口走了,岑萱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跟着段飞回到她的院落,段飞二话不说就将她抱上了床。

三更天的时候才云散雨收,岑萱的心飞到了天上,意乱情迷地搂着段飞不肯放手,突然想到明天夫君就要离京平叛,她真是舍不得啊,想到这,她不禁紧了紧双手。

段飞突然问道:“小萱,你擅领藤甲兵,你可懂得制造藤甲?”

岑萱迷迷糊糊地答道:“懂呀,虽然我在寨子里身份高贵,不过我们那不分贵贱,大家都是一起劳作的,我从小就开始编制藤甲了呢,怎么可能不会?”

段飞道:“那就好,明天你带着二少爷的奶娘去一趟工部,找到工部侍郎王景隆,叫他带你们去看看那些藤甲的制作,有什么不对的就指点一下,谁敢不服就说是本国公的命令,我打算带你去山东打白莲叛匪,藤甲是对付火枪的重要物件,决不能耽误了。”

岑萱一下子精神起来,她喜滋滋地说道:“好呀!我作藤甲最拿手了,我可以教他们怎么做藤甲,保证做出来的藤甲又快又好!”

段飞笑道:“那就交给你了,时间不早,早点睡吧。”

岑萱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对段飞娇憨地说道:“夫君,我不累,我还想……还想要嘛……”

第二天一早,段飞精神百倍地悄然出发前往陕西的时候,岑萱却浑身酸软只能坐着轿子,在‘二少爷奶妈’——周玉洁的陪同下,前往工部去找李景隆去了。

段飞带着苏蓉和管箫寒和一队护卫,向陕西飞驰而去,沿途不断在驿站换马,日夜兼程抄近路,当晚三更时分便已赶到西安附近,陕西的局势比山东稍好,这是因为陕西兵将骁勇,而白莲教的火枪多半都在山东、湖广,陕西这边几乎没听说用火枪火炮攻城的,不过陕西的兵很多已经调出关外,被白莲教叛军钻了空子,汉中与龚昌府相继失守,许多人被裹挟加入叛军,如今也有十多万人围在西安周围。

从山上向下望去,黑压压的叛军包围着西安,倘若直接杀进去,只怕段飞带来这点人还不够塞牙缝的,段飞和管箫寒各有联系目标的办法,于是各自设法传出消息,不一会便有人分别将身穿普通客商服饰的管箫寒和段飞等人分别带入叛军大营,走的方向各不相同,这是因为在陕西主持大事的两位大护法互不信任,各自掌着两个营寨,守着西安的四面。

很快管箫寒便见到了玄天大护法邵珈钰,邵珈钰虽有把柄落在管箫寒手里,又被管箫寒以秘术控制,不过时间一长这些控制便渐渐失去了效力,邵珈钰恨管箫寒夺走他热爱的女人,恨她害自己和教主产生了隔阂,见到管箫寒的时候他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斜瞥着管箫寒,说道:“圣女不在湖广做事,怎么大驾光临陕西来了?莫非湖广那边已经大败输亏、无可挽救,圣女是逃到陕西来的?”

管箫寒淡然道:“邵珈钰,我是为救你而来,你不要太放肆了,否则我保证你死无葬身之地!”

邵珈钰哼了一声,说道:“救我?如今陕西形势大好,西安指日便可拿下,只要拿下西安,与教主在山东遥相呼应,扼住眀庭的咽喉,眀庭便大事休矣,我邵珈钰裂土封侯可期,哪里需要圣女打救?莫非圣女想顶替玉堂春,打救我的老二么?”

管箫寒听多了这种废话,只当是耳边风,她冷笑道:“你们只看到眼前形势,却不知官兵的厉害,告诉你吧,段飞他没死,远赴塞外的火枪兵正在往回赶,不日便可进入关内,到时候你们的末日就到了!”

邵珈钰神色微变,他眼珠一转,说道:“段飞没死的消息我已听说过了,倒是没听说别的,圣女身在湖广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难道前段时间听说圣女出现在京城的消息是真的?圣女竟然为了这个段飞弃教中大业不顾跑去北京!若是被教主知道了,只怕圣女也难以解释吧?”

管箫寒淡然道:“我确实回京好些天了,如今我已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什么大业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我根本懒得去想,现在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跟随我,归顺了朝廷?”

邵珈钰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圣女你也太托大了,孤身一人就敢进我大营劝我投降,圣女你就不怕我将你拿下收为禁脔,趁机吞并了圣母一系?”

管箫寒淡然道:“我现在是有主的人了,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邵珈钰眼里露出一丝妒意,他冷笑道:“莫非你找的那野男人就是段飞?难怪在西安的时候我栽得那么惨,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是串通了的!”

管箫寒冷冷地望着邵珈钰,邵珈钰背心突然冒起一层冷汗,他明白妖女紫烟的厉害,她绝不可能孤身一人跑来招降自己,令他忧惧的是,他根本猜不到管箫寒究竟还有什么底牌。

两人相持的时候,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来到大帐前,禀道:“启禀大护法,无天大护法带着一小队队人来到营前,说是有要事相商。”

邵珈钰哼了一声,道:“放他们进来……圣女,罗天佑那老不死的来了,你是否先避一避?”

管箫寒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好躲避的,罗天佑比你聪明得多,他早已归顺了朝廷,你们被蒙在鼓里好几年了。”

邵珈钰震骇得张大了嘴巴,无天大护法罗天佑乃是白莲教主身边最亲信的人之一,陶天雄派罗天佑来陕西就是为了挟制自己,没想到……罗天佑竟然已经投靠朝廷好几年了!

“这不可能!”邵珈钰难以置信地说道。

“事实就在眼前,无天大护法已经来了,不信待会你自己问他好了。”管箫寒淡然道。

“无天大护法到……”随着一声高呼,无天大护法罗天佑带着十余人来到邵珈钰的大帐前,其他人都在帐外等候,罗天佑只带着一男一女进入大帐,那对男女都戴着鬼怪面具,但是看得出来都是年轻人——罗老鬼什么时候喜欢用新人了?——邵珈钰心想。

“原来圣女早已到了……”罗天佑对管箫寒的存在并不讶异,随口打声招呼之后他望向了邵珈钰,说道:“老邵,该说的圣女想必都已经跟你说了,现在你决定没有?”

邵珈钰定下心来,说道:“老罗,你难道真的早已投靠了官府?”

罗天佑点点头,说道:“不错,多亏段国公抬爱,擒住我的时候饶我不死,还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邵,跟着教主造反是死路一条,你还是跟我一样,向朝廷投诚了吧,段国公已经答应了,只要咱们放下武器率军投诚,时候都可以得到朝廷的赏赐,黄金什么的你不放在眼里,五品官帽你总不会也毫不在乎吧?”

“五品?那可是不小的官了。”邵珈钰两眼一挑,说道:“这可不是说给就能给的,你能保证这不是官府的缓兵之计?时过境迁之后难保他们不过河拆桥啊。”

“他不能我能。”戴着面具的男子大步上前,并摘下了脸上面具,正是段飞段大国公到了,段飞凛然望着邵珈钰,说道:“我就是卫国公段飞,也是皇上刚授命的招讨使,我的承诺你信不信?”

邵珈钰惊愕地望着段飞,苦笑道:“原来段国公亲临,难怪……这位又是……”

苏蓉摘下了面具,来到段飞身边,说道:“天门灵雪,见过玄天大|法师,我与你们的圣女紫烟如今都是段国公夫人,只要你们投降了朝廷,再无反意,我以天门门主的身份承诺,武林白道再也不会追究从前的事。”

第713章 兵戈所向

邵珈钰心中盘算了一下,如今大势所趋,看段飞等人的架势,只要他不答应,当场便要将他击杀,然后登高一呼说邵珈钰他怎么怎么的,以圣女和无天大护法的身份要说服下面的教徒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他邵珈钰可就白死了,邵珈钰很快做出决定,他全身一松,从衣袖中丢出他的随身兵器,向段飞拱手苦笑道:“段国公在上,我邵珈钰服了,从此归降朝廷,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邵珈钰选择了归顺,事情便好办多了,白莲教全军暂时交由圣女和无天大护法罗天佑掌管,他们按部就班地将普通教众和被裹挟而来的普通人分批送回原籍,段飞和苏蓉两人并骑来到西安城下,用圣旨叫开城门,陕西布政使夏志尚等官员亲自出迎,大家都是熟人,段飞张口第一句话却让所有官员喜出望外。

“诸位放心,本国公亲自到叛军营中走了一趟,已顺利说服叛军匪首投诚朝廷,如今叛军已退,明日一早西安便可重开城门,一切恢复正常了!”段飞说道。

包括夏志尚在内的官员都喜形于色,甚至有人欢呼起来,大家对段飞的话深信不疑,消息迅速传开,百姓们纷纷点燃鞭炮以示庆贺。

段飞向夏志尚等官员交代道:“此次白莲教叛乱,皇上打算招讨并行,那些冥顽不灵之辈自然是要狠狠打击的,那些已归顺朝廷或者自行返家的白莲教徒就不必再大肆追捕了,对这些白莲教徒本国公日后自有安排,你们可不要坏了我的大计。”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明白,段飞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匆匆返回城外大营,天亮时分段飞带着邵珈钰和罗天佑等一批白莲教高层离开西安,向北京返回,这些白莲教高层都是选择投降的,那些冥顽不灵者,昨天晚上已经连夜杀得精光了。

正德一觉醒来,睁开眼就开始为白莲教造反的事发愁,突听来报说段飞来了,正德大讶,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结果之间段飞笑容满面而至,向正德一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日夜兼程赶往陕西,仰皇上龙威,陕西的白莲叛乱已然平息,白莲教四大护法之无天大护法罗天佑、玄天大护法邵珈钰以及其下一些重要教首在微臣的劝说下归顺朝廷,微臣已将他们带到御花园中,皇上想召见他们当面赏赐吗?”

正德喜形于色地叫道:“当真?陕西白莲叛匪当真平息了?”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正德欣然道:“段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大家都战战兢兢担心白莲叛匪越闹越大,段爱卿不动声色之下竟然已收服其中一股,朕甚是欣慰,既然那些什么大护法已经来了,就宣他们进见吧。”

不一会以罗天佑为首的白莲教首来到正德面前,他们都被段飞用特殊方法废了武功,此时已毫无威胁,罗天佑等向正德大礼参拜道:“罪民罗天佑(邵珈钰……)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微见欣慰,实际上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就算是太祖、高宗,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白莲教的叛匪头目竟然跪在自己面前高呼万岁!

段飞清咳一声,正德才回过神来,说道:“平身……都起来吧,你们能够悬崖勒马归顺朝廷,朕非常高兴,段爱卿刚才说了,他打算带你们去山东招抚白莲教徒,朕赦免了你们从前所犯的罪过,听说你们都懂得观天象测吉凶,正好钦天监如今无人主持,朕传特旨,封罗天佑为钦天监监正,赏银一万两,邵珈钰为钦天监监副,赏银五千两,其他人各自遣返原籍,各有委任,从六品至七品不等,赏银两千两至数百两不等,由吏部安排调拨,尔等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立刻向朕提。”

“谢主隆恩,我等心悦诚服,没有其他要求了。”罗天佑喜滋滋地说道,当初段飞答应他的只是个没品的百户什么的,还要隐姓埋名,如今却已成为堂堂的钦天监监正,正五品的官啊,多少读书人走正道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荣誉,他这个叛逆倒是轻而易举得到了,光宗耀祖啊!

这些人下去之后正德欣然对段飞道:“阿飞,你不带一兵一卒便能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叛匪首领,难道你真的有菩萨保佑?要不你也孤身前往山东、湖广一趟,将这两只白莲叛军也都收服了吧,朕就可以省下许多军费了。”

段飞苦笑道:“皇上,微臣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罗天佑其实早已被微臣收服,一直潜伏在白莲教中为微臣传递消息,邵珈钰是迫于形势才归降的,这两人当区别对待,山东那边主持造反的,是白莲教主陶天雄,这个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微臣若是孤身前往说说他投降,非给他当场宰了祭旗不可。”

正德笑道:“这个白莲教主且不说,听说湖广那边造反的匪首是个女的,还是什么白莲教的圣女,想必长得不错,你对女人如此拿手,何不去将她也收服了,朕将她连同朵颜三卫的那个丫头一起赐你完婚如何?”

段飞嘿嘿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微臣谢主龙恩……白莲教的圣女微臣早已收服,因此湖广那边的叛乱皇上无需担忧,至于朵颜三卫的金珠,微臣就敬谢不敏了,皇上为这位圣女赐婚之后,微臣家里就有五房夫人了,再多微臣可就吃不消啦。”

正德笑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女人嘛,多几个不妨事。”

段飞连连摇头,正德也不再为难他,笑道:“段爱卿,前日听李华来报,说你勾结白莲教圣女,朕当即斥退了他,朕就知道你手腕高明,那圣女定是被你收服了的,而非什么勾结,呵呵,朕猜得果然不错,如今三股叛匪,就只剩山东这一股,朕心中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段飞默然不语,事实上战争结束之前没有人能预料最终谁胜谁负,段飞虽已作出多番安排,但是在正德面前他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赢,对下面鼓舞士气的时候自然不一样。

正德欣喜了一阵,突然说道:“段爱卿,那朵颜三卫的吉日烈已被关押近一年了,朵颜三卫派了好几拨人来求情告饶,保证今后臣服大明再也不敢犯边,是否可以将吉日烈给放回去了?”

段飞道:“皇上,除非朵颜三卫三大首领一起来到北京叩见龙颜,祈求放归,否则还是再关吉日烈一年半载为好。”

正德讶道:“这又是为何?”

段飞道:“皇上,微臣正在用各种方法给吉日烈进行再教育,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改造完毕,现在就放他回去只怕不仅功亏一篑,还会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念头,迟早会出乱子,因此,皇上暂时还是不要放他回去为好。”

正德好奇地说道:“再教育改造?人还能改造?你打算将他改造成什么样子?”

段飞道:“皇上,微臣要改造的是他的思想,吉日烈生长在关外,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不懂咱们中原的博大精深的文化,微臣派了老师教吉日烈各种东西,当他适应了咱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之后,皇上就算用棍子都赶他不走了。”

正德戏谑道:“原来如此,爱卿真是有心了,不过朕还是觉得你直接将金珠娶回家比较简单。”

段飞苦笑无语……

经过一日的修整与准备,段飞两万精兵离开京城,这两万人有一万是骑兵,所有人都穿着藤甲,邵珈钰、罗天佑也都随军而行。

在河间府段飞汇集了从陕西赶来的苏蓉与管箫寒,陕西那边的白莲教大军已经顺利解散并遣返归家,若非担心这些白莲教徒在教主面前不好控制,否则段飞还真想将他们拉来山东,上演一出白莲打白莲的好戏。

段飞在河间府并未停留,继续快速向山东首府济南进逼而去,这是因为济南如今已经岌岌可危,同时这也是因为沿途有充足的情报支持所致,白莲教主力并无抽离济南的迹象,沿途安全得很。

直到进了山东,过了平原县之后,段飞才命大军稍稍放缓,然后在禹城县北,招讨军与白莲教发生第一次接触,这又是一次渡河做战。

禹城的北边紧靠着土河,原本河上有座小桥可直通禹城,如今桥已被拆毁,禹城之上挂着白莲教的叛军旗帜,禹城北门洞开,城头城内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招讨大军来到土河边,段飞用望远镜查看了一下禹城的情形,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命令。

段飞放下望远镜,吩咐道:“圆通,你带几个人找条小船先渡河进城,宣传一下我们招讨军的招降政策,千万小心,若是遇袭立刻撤回。”

圆通答应一声,点了亲卫队中的九人出来,他们都是武林高手,看看土河的上下的环境,连船都懒得去找,直接从被拆毁了部分的桥上一跃而起,向对岸落去。

圆通他们十人顺利渡过土河,一面喊着投降不杀的政策,一面小心翼翼地向禹城大开的城门走去。

第714章 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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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为何不派我过去?说不定城里可以见到不少熟人,顺便将他们招安了呢。”管箫寒说道,她如今扮作年轻书生,说话也出声粗气地,军中对女子的限制依然很严格啊。

段飞笑道:“你以为陶天雄那么傻?专门派你的熟人来迎接咱们?好让他们顺利投降朝廷?白莲圣女和护教大=法师向朝廷投诚的消息早已传开,照我看你们的那些熟人要么已经去了了另一个世界,要么就被派到了距离咱们最远的地方,陶天雄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听说我亲自带人来剿灭他,定会先派些人来试探,这禹城又不是什么难以攻克的大城,其中至多埋伏着几千叛军,不值一唏,派你过去纯属多此一举。”

管箫寒皱眉想了想,笑道:“大人高见,那么大人打算如何拿下禹城和这几千人呢?”

段飞神秘地一笑,正在这时,前方传来激烈喊杀声,段飞抬头望去,只见圆通他们正在飞速退出禹城城门,城内并没有人追赶出来,只是稀疏地射了几十支箭,将圆通他们送到了河边。

圆通等人越过土河回到段飞面前回报道:“大人,城内果然有埋伏,不过未见高手,估计只有四五千人。”

段飞询问了一下敌人埋伏的情况,笑道:“看来对方是想等咱们渡江的时候来个迎头一击啊,难道他们的首领没有听说过本官在陕西渡江一战的丰功伟绩吗?”

段飞一改风风火火冲来山东的劲头,命人就地扎营,同时伐木造舟和到上下游去找船,一副并不急着渡河的模样。

他们来到土河边的时候是下午,扎好营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傍晚,这时北方来了一个车队,数百辆马车拉来的可不仅仅是食物,从马车上卸下二十多门大大小小的炮和火药、炮弹,等夜幕笼罩大地的时候,段飞命炮手将大炮安置在土河边,炮口一致对准了禹城。

“开火!”

段飞一声令下,早已瞄好了目标的炮手一起将火捻点燃,然后捂着耳朵躲到一旁的木制三角掩体之后。

‘轰轰……’

炮声隆隆中各式各样的炮弹向禹城飞去,有的炮弹直接轰在禹城的城墙之上,禹城的城墙在巨震下摇摇欲坠,更多炮弹飞过了城墙,落在城门口两边的大街旁。

“轰轰……”

开花弹、燃烧弹相继爆炸,禹城北门之内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惨叫声远远传来,在望远镜中还可以看到火光曈曈中许多人影在晃动。

禹城北门距离河岸不过两三百米,此河宽不过十多米,城墙完全在新大将军炮的最大威力射程内,新佛郎机炮吊射也精准得很,段飞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渡河攻城,他要在河岸上直接把禹城内藏匿着的敌人给击溃。

第二轮=大炮轰将过去的时候,禹城北门的脆弱城墙受不了大炮轰击,哗地一声垮了,没有城墙阻隔,佛郎机炮打得更准了,在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许多人手持武器从掩体和房屋中逃出来,根本无心救火,他们慌乱地向南逃去。

“差不多了。”段飞吩咐道:“只留两门佛郎机炮继续发射开花弹,目标是已经轰出来的废墟,射速放慢点,别浪费太多炮弹。”

在炮声的欢送下,白莲教叛军仓皇逃了,段飞继续让大炮轰了约一刻之后停了炮击,辎重兵开始用砍来的树修桥,苏蓉跟圆通等高手陪同段飞先度过土河,进入了禹城中指挥百姓救火救人。

在禹城县衙大牢里关押着的禹城县令、主簿等官员得到了解救,段飞从他们嘴里得知禹城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陷落,事实上禹城根本没什么自保的能力,禹城的官员没有逃跑已经很不错了。

禹城北门的百姓早已被白莲教的人赶到了别处,原本的民居被白莲教人占了,用来埋伏人手准备偷袭招讨军,因此这一次炮轰北门虽然造成了不少财物上的损失,但是被炸死、烧死的全是白莲叛军,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满脸严肃的苏蓉、圆通等脸上都缓和了许多。

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大火在烧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被扑灭,火场中检出尸体百多具,多数都烧得面目全非,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也不在少数,因此一时间根本无法统计出具体的数字来。

就在清点损失和战果的时候,南门那边突然响起急骤的蹄声,许多人心中咯噔一响,都以为白莲教去而复回,段飞却胸有成竹地转身望去。

黑暗中跑过来的果然是眀军的探子,他们飞马来到段飞面前才一跃而下,向段飞禀报道:“大人,华明将军命我们回来向大人报喜,向南逃窜的叛军在瞿隅峡被咱们全部俘虏,一个都没有逃脱。”

听到突如其来的喜报,大家都愣了一下,唯有段飞早已料到似的毫不惊讶,他淡然道:“本官知道了。”

原来段飞在这边等大炮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命华明带了两千火枪骑兵从上游绕到从禹城通向济南的必经之路,在那里伏击敌人逃兵,这几千叛军段飞根本没放在眼里,果然,大炮才轰了两轮,叛军就溃退了,结果半路又被华明他们伏击,不全军尽墨才怪。

大胜消息掩盖了一切,没人觉得段飞轰垮城墙轰平数十民宅有什么不对,很快桥修好了,招讨军大部队开始渡江,刚渡完,招讨军那一万后队步兵也赶到了禹城,渡过河之后步兵获得了半晚休息时间,段飞带着骑兵先行离开继续南下,在瞿隅峡会和了华明那两千火枪骑兵。

被俘的白莲教叛军有三千多人,瞿隅峡内又激战后的痕迹,尸体已被处理,段飞再次宣布眀军的政策,当即有许多被打寒了胆的白莲教徒愿意投降,随即得到了优待。

段飞命人将那三千多俘虏的外衣都剥了下来,从部下中挑出三千人换上白莲教的衣服,然后打起白莲教的旗帜,向济南西部的县城——齐河城奔去,华明带着两千火枪骑兵紧随其后,剩余的五千人有两千留在瞿隅峡负责看管俘虏,其余三千人速度稍缓地也向齐河城而去。

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三千假扮白莲教的士兵已来到齐河城护城河前,他们用缴获的令箭以及白莲教那些投降的人叫开城门,城里的白莲教叛军并没有怀疑什么,因为他们早有预估,禹城的人是肯定挡不住眀军的,只不过没想到败得这么快,听说眀军衔尾追来,他们忙不迭地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想放自己人进城,然后在紧闭城门抵挡眀军攻城。

假扮白莲教败兵的眀军进城之后立刻发动,有圆通等高手打前锋,加上变起掣肘,齐河城北门的守军还未反应过来,城门就已失控了,当其他地方的叛军赶到的时候,华明他们的火枪骑兵已经接到讯号杀入城中,刀枪乱举火枪齐鸣手雷乱炸,驻守齐城的白莲教叛军虽然是陶天雄的麾下精锐之一,但是他们多半都是步兵,面对骑兵本来就居于劣势,如今被眀军冲进城里火枪乱打手雷乱炸,就算鞑靼的精兵都吃不消,何况他们呢?

遭此强袭,白莲教的溃败在所难免,当满城都响起:“天兵入城,卫国公亲临灭白妖!”的口号时,白莲教终于开始了大溃退。

段飞确实亲临了齐河城,甚至还冲在第一线,久已未尝鲜血的龙牙刃再次饱饮敌人的鲜血,在他的威名之下,白莲教的抵抗不堪一击。

齐河县是白莲教围攻济南的后方大本营之一,拿下齐河之后段飞的心已经放下大半,除非一日之间叛军拿下济南,否则便唯有选择与他决战,或是避其锋锐,转战他方一途。

不论是陶天雄选择决战还是逃走,对段飞而言只不过是平叛之路短长的区别,若是决战,虽然白莲教人多势众,但是段飞却有八分成功把握击溃敌军,一战成功,若是陶天雄选择逃跑,由于叛军的马不多,段飞大可以先将落后的叛军步兵一口口吃掉,再布局将陶天雄逼死,同样是胜利,只不过需要的时间稍长而已。

因此拿下齐河县之后段飞没有继续追击叛军,他分派人手驻守四城,清理叛军余孽,整理清点战利品,段飞发现这次突袭齐河县收获还真不少,齐河县是距离济南最近的一座县城,防御能力还不错,因此叛军将大量粮草、辎重堆积在这里,结果都落入了段飞之手。

从齐河城逃出来的白莲教叛军仓皇逃向济南,丢了齐河的消息重创白莲教的士气,包括白莲教教主陶天雄在内,听到连丢禹城、齐河之后,他颓然跌坐在虎皮大椅上,半晌无语,脸上皱纹似乎都多了几根,整个人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缓过神来的陶天雄大发雷霆,质问手下:“禹城还罢了,齐河是怎么丢的!眀军真的是神兵天降不成?他们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第715章 决战沙场

镇守齐河的正是陶天雄极为信任的四大护法之一,黄天大护法谢炎,听到陶天雄的质问,他哭丧着脸道:“教主息怒,眀军是怎么拿下禹城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眀军穿着极天大护法一系的法衣,还拿着原驻守在禹城的许护法令牌,说禹城丢了,许护法战死,他们溃逃至齐河县,守城的人盘问过没发现问题就开城放他们进来,没想到他们全是假的,原本我们还能顶住,但是敌军源源不绝杀进城来,那讨逆使段飞亲自杀到阵前,属下还曾与他戮力一战,他的功力似乎处处克制属下,属下接了他不到五招便重伤败下,齐河这才陷落的啊。”

一旁的极天大护法皱眉道:“一定是眀军拿下禹城之后换了我军的装束,骗开城门才顺利拿下齐河的,教主,齐河乃是我们围困济南、对抗段飞的重镇,如今齐河丢了,我们该怎么办?”

陶天雄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道:“还能怎么办?难道掉头去把齐河夺回来吗?传令下去,猛攻济南,我不信段飞肯坐视我们拿下济南,我要逼他出来,在平原上跟他决一死战!”

天还没亮白莲教便展开了有史以来最猛烈的攻城战,城内的守军似乎也得知了援军将至的消息,他们拼死守城,双方拉锯似的在城头与城下展开激战,无数生命在此陨落,尸体几乎堆满济南城墙之下。

济南这样的大城不是短期猛攻能陷落的,唯有长期围困等待守军出现差错才能一举拿下,陶天雄不顾死伤惨重拼命攻城,目的只是想逼段飞离开齐河,前来支援济南罢了,段飞作为招讨使,不能坐视济南被白莲教攻陷吧?济南城也不是禹城,它的城墙用大炮也难轰开啊,至于攻城中死掉那些并非白莲教的精锐,更不是他陶天雄的嫡系,他才不在乎呢,只要打赢了这一战,随便派人去招兵,十几万人还不是唾手可得?

猛攻半日之后,陶天雄终于听到消息,说眀军先锋已经开城渡河,听到这个消息,陶天雄终于放下心来,眀军如今南征北战,中枢空虚,段飞至多能带个三四万人离京,三四万在平原上对上十多万,这巨大的差距不是仅靠一些犀利火器就能弥补的,何况火器他陶天雄也有,仿制手雷并不难,火枪部分自制,部分是从佛郎机人那里买的,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好东西吗?只要眀军敢出城跟他决战,哪怕段飞真有菩萨保佑,他陶天雄有白莲圣母保佑,照样要将他段飞手到擒来!

远在齐河城的段飞听说白莲教猛攻济南城的时候就知道陶天雄没有撤退的意思,他打定了主意要和官兵们拼到底啊。

不过这也正合段飞之意,他才没心思跟敌人玩躲猫猫的游戏呢,若能一击而中,擒下陶天雄及白莲教余孽中的高层是再好不过。

段飞也很清楚敌人势大,自己的兵力太少,不过段飞对自己依旧信心满满,他等后军抵达齐河,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段飞开始派两千骑兵先行出城,渡过了大清河,缓缓向济南而去。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也是段飞给陶天雄的一个信号:你想打场硬仗?本国公奉陪到底!

当晚除了那两千人在齐河与济南之间乱晃之外,双方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暗中的动作可不少,直到第二天清晨,双方几乎像是早已约定了一般都有了大动作,在济南那边,白莲教的攻势比昨天弱了一倍还多,陶天雄在济南城下重摆阵势,他要以逸待劳等眀军到了面前再行决战。

在齐河那边,段飞率大军一早便渡过了大清河,缓缓向济南而去,他可不愿自己的士兵在还没到达济南城下就累垮了。

再慢也有相遇的一刻,然而眀军在距离白莲教阵前还有数里之遥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在旌旗掩映下,站在高处向眀军瞭望的陶天雄也看不清楚眀军到底在做什么,他心中暗暗感觉不妙:“难道……眀军还带了大炮?”

眀军在大同设伏炮轰鞑靼的战况陶天雄曾经仔细揣摩过,大炮加开花弹的威力果然令人震撼,不过大炮难以拖曳的弱点也极明显,据陶天雄所知,眀军出关并没有带大炮,就是因为大炮太重,勉强拖出关外也没什么用处的缘故。

陶天雄心中起疑,想到段飞一再拖延,眀军行军如此缓慢,难道都是在等大炮吗?若是眀军真的带了大炮,他们来到阵前而不战,莫非是正在架起大炮?倘若给眀军在阵前顺利架起大炮,那可就麻烦了。

想到传说中开花弹的威力,陶天雄的心都颤抖起来,连强悍如鞑靼大军都被开花弹炸得魂不附体仓皇而逃,陶天雄手里虽然有数万精锐,十多万杂兵,但是陶天雄很清楚,他手下再精锐也不如鞑靼骑兵,再多的人都是禁不起狂轰滥炸的。

想到这陶天雄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谢炎,你亲自带队,阵型分散点冲过去干掉那些大炮,若是成功,本尊记你个首功!”

黄天大护法谢炎心中咯噔一响,他知道突然改变预定战略并非教主的习惯,定是除了什么岔子,明知有异,但是他为了弥补丢了齐河的过错,硬着头皮也得上了,谢炎回首高呼一声,大旗指向,千军万马在谢炎的率领下向旌旗招展的眀军冲去。

段飞正掩映在旗帜后用望远镜盯着他们呢,见状段飞冷静地下令道:“前军向两侧退开,炮手准备,只要敌人进入射程便用大炮轰他娘的。”

苏蓉微微皱眉,段飞的粗话让她有些侧目,但是在军中这个男人的世界,段飞的话却激起了大家的斗志,炮手老李精神抖擞地大声传令道:“大人有令,等敌军进入射程便轰他娘的!”

眀军前队撤开,并且立刻将那些碍手碍脚的旗帜全扔到了地上,从马鞍后抽出火枪,点燃火绳,上药装弹,手法极为熟练。

陶天雄看到眀军阵前露出黑压压的两排大炮,他的嘴有些发苦,眀军真的带了大炮,他上当了。

禹城是怎么被攻下的他不知道,齐河县被眀军诈开城门而陷落,这给陶天雄一个错误的信息,他以为眀军缺乏攻城的工具,眀军来得如此的快,更不可能拥有大炮,没想到眀军在齐河拖延了一天时间,真的把大炮带到了阵前。

还好眀军的大炮看起来个头比较小,威力应该不如伏击鞑靼的大将军炮,事情还有可为,陶天雄想了想,旗帜一摇,他手下精锐分出两队,从左右两边向眀军夹击而去。

双方迅速接近,眀军的大炮发出巨大轰鸣,炮弹纷纷落在白莲教的冲锋队形之中,开花弹炸得敌人人仰马,断肢混着血肉纷飞,燃烧弹的直接杀伤力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着火的黑油四下飞溅,沾到就燃,烧得白莲教弟子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虽然白莲教冲锋阵型大乱,但是段飞见了却眉头一皱,白莲教的冲锋阵型太散了,开花弹和燃烧弹造成的伤害都不够强,看来白莲教的指挥官曾经研究过这两种新式武器的优缺点,展开了有针对性的战术。

不过段飞并不在意,敌人再怎么分散,迟早还是要聚成堆的,同时他也注意到敌人对己方两翼的包抄,他立刻传出旗令,原本安排在两翼的火枪骑兵分头迎了上去,后边的普通骑兵迅速补上他们的空缺,在大炮轰过第二轮之后,这些骑兵迅速冲出,与敌人在炮阵前猛烈地撞在一起。

眀军迎上的骑兵并没有先投掷手雷,这让紧盯着战场的陶天雄有些疑虑,手雷制造简单,连他都给亲信精锐的部下备了不少,眀军应该不会没手雷了吧?

战场的两翼,双方的骑兵也发生了接触,‘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双方都在接触前向敌人投掷了手雷,爆炸在双方队形中不断发生,不过结果却截然不同,在数量差不多的手雷爆炸攻击之下,白莲教的骑兵阵型大乱,马匹受惊乱跳,马背上的骑兵死伤惨重。

相反,眀军虽然也受了手雷爆炸影响,也有不少马匹被炸倒,马上骑士被炸飞也不少,但是眀军的马匹似乎对近在咫尺的爆炸不怎么在意,眀军的受损情况远少于白莲教骑兵,他们队形依旧整齐,转眼便冲入了白莲教骑兵队中,火枪纷纷响起,白莲教的骑兵就像割稻草般纷纷坠马,转眼之间便已溃不成军。

陶天雄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阴沉,他没想到自己的精锐在敌军精锐面前竟也如此不堪一击,更让他大惑不解的是,他们仿制的手雷就算没有眀军的正牌货威力大,也不至于差那么多啊?双方互掷手雷,白莲教骑兵的损失简直是眀军的数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716章 见招出招

其实双方手雷的威力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真正令白莲教损失惨重的原因有二,首先眀军这两千骑兵都是经常在山中演练火器的,他们骑的马也久经爆炸声音的考验,塞住耳朵的情况下手雷的爆炸对这些马的影响远远小于白莲教从普通眀军手里抢来的马匹。

其次眀军还穿有瑶族天才少女、卫国公三夫人亲自传授秘制的加料藤甲,从头到脚防护严实,多数乱飞的弹片根本打不透这些藤甲,就算距离爆炸较近,有些弹片打破了藤甲,威力也已大减,这些强悍的兵痞子反而凶性大发,白莲教骑兵至多也就穿着皮质的软甲,多数人甚至只是一袭布衣,结果自然是截然不同了。

虽然两翼溃败,陶天雄并不是很在意,这些骑兵也只是试探性质的,他的真正主力尚未出动呢。

眀军火枪骑兵击溃了敌两翼骑兵之后并未继续追击,而是立刻掉头返回眀军炮阵两翼,眀军和白莲教不一样,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后备队,这两对火枪骑兵就是段飞的王牌,不容有失啊。

自认为看清眀军的虚实之后,陶天雄的嫡系中军终于动了,数万人马喊杀连天地向人数明显少许多的眀军冲去,不分前后左右,陶天雄打算将眀军包饺子般吃了。

炮声再起,落在最初冲过来却被眀军骑兵挡在阵前的那批白莲教军中,造成了大量伤亡,近距作战,想要冲破眀军骑兵防守,再想分散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开花炮给敌人带来了极大伤亡,但是段飞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意思,这是因为仓促间他能带来作战的大炮数量毕竟还是太少了,而且如今的大炮虽然有子母弹的设计,换弹药的时间大为缩小,但是相对于敌人动辄数万人的大军,炮击的作用其实重在威慑,当敌人悍不畏死地冲过来,落在敌群中的炮弹就跟大海中绽开的浪花一般,转眼便又被黑压压的人给吞没了。

眼看敌人终于大举出动,段飞也毫不犹豫地命令中军和后军一起加入了战斗,近十万人在这济南城西不远处展开了真正的大战。

双方人数虽然差距相当大,但是段飞带来的这近两万眀军精锐可不是任人鱼肉的,虽然眀军很快就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猛攻,但是眀军顽强地顶住了,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都在尽可能的谢若敌人,不过相较而言眀军有大炮,而且人人有藤甲护身,白莲教的损失可就大多了。

这种程度的损失虽然让陶天雄有些心痛,但是他并不是很在意,在陶天雄眼里,击溃眼前眀军大军才是最重要的事,他相信眼前这只眀军已经是短期内眀庭能够拿出来对付他们的最后的力量,要想调遣其他省份的精兵过来需要至少一两个月时间,到时候白莲教的实力可不止是眼前这点了,何况,卫国公段飞如今在明朝军方与民间都有崇高的威望,倘若这位‘观世音保佑的战神’都败在他手里,甚至被他生擒活捉,对大明的朝廷内外上下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让眀庭一蹶不振,对白莲教来说可就是极大的鼓舞与刺激,说不定他陶天雄真的可以成为以白莲教为立国根本的开国之君呢!

陶天雄紧紧地盯着段飞,新仇旧恨加上心中的贪念,让陶天雄恨不能将段飞一口吞到肚子里。

段飞倒是没有太在意陶天雄的存在,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击败敌人,至于陶天雄,自有他身边的天门掌门和少林圆通等白道,甚至白莲圣女紫烟都会紧盯着的。

虽然眀军防御力强大,火炮和手雷、火枪等武器的攻击里也很强大,但是白莲教依然靠着人数上的强大优势将眀军紧紧困住,而且优势越来越大,见此情景,陶天雄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段飞身在包围圈之中,对此自然了如指掌,不过他远远用望远镜看到陶天雄的轻松身上,段飞的嘴角微微一抽,一抹冷笑出现在段飞的脸上。

很快大炮预先准备好的子母弹耗尽了,炮手们需要现场充填弹药,因此眀军的大炮威力大减,见状陶天雄双眼一亮,右手向前一挥,同时策骑向前,陶天雄凝劲大喝道:“全家突击!击溃眼前眀军,活捉段飞者赏银万两!”

陶天雄背后的精锐紧随在其后向眀军冲来,旗令招展之下,一直顶在最前方的黄天大护法谢炎松了口气,他急忙传令让手下向两边让开,让出地方,给教主麾下的精锐骑兵冲锋的空间。

陶天雄的骑兵转瞬及至,陶天雄亲自冲在最前,眀军炮手不用下令也知道瞄准了他,一炮轰过去。

炮弹呼啸而至,陶天雄看准来势,胯下健马突然加速向炮弹迎去,双手舞起一根百炼精钢打造的长矛,向那炮弹挑去。

当地一声脆响,那颗弹丸竟然被陶天雄生生挑得向天上飞去,飞到十多米高空中突然炸开,就像一朵烟花,弹片簌簌飞落,却已造不成多大的损害。

见教主如此神勇,白莲教徒纷纷欢呼起来,其中:“教主神通广大,天下无敌!”的呼声整齐响亮,见此情景,倒是唬得对面眀军士气大跌。

陶天雄更是狂态毕露地大笑道:“段飞小儿,你还不乖乖投降更待何时?本尊再次将你擒住的话,可就不是摇尾乞怜能再饶你的了。”

段飞的神色微变,陶天雄的话对眀军士气造成了极大打击,况且敌人来势汹汹,前边的骑兵队抵挡白莲教猛攻已久,未必能顶住白莲教主亲自率领的生力军冲击,段飞当机立断,刷的一声抽出龙牙刃,大喝道:“陶天雄,上次在陕西是本国公用三千人打得你数万人溃不成军狼奔豸突的吧?你身为堂堂白莲教教主,竟然在天下人面前信口雌黄,简直就是不知羞耻,本国公身兼白莲教督查使,岂能容你逆天而行,就让本国公用手上代表了当今圣上真龙天子的龙牙刃,取了你项上人头,消弭这场兵灾于无形吧!”

听到段飞的话,白莲教的气势一滞,眀军却士气大振,段飞带着身后尚未动过的五百骑兵,从炮阵中穿过,挡在面前的眀军骑兵纷纷让开,转眼间段飞与陶天雄之间竟然空无一人,双方的眼睛和心神更是将对方紧紧锁住了。

段飞的反驳让陶天雄哑口无言,目光透出凌厉杀气,他已动了杀心。

双方转眼便撞到了一起,陶天雄用的是长兵器,大喝一声之后长矛一挺,首先向段飞刺去。

这一刺毫无花巧,却凭空卷起强大气流,像一股小旋风般向段飞卷去,可见这一矛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段飞亦是大喝一声,手中龙牙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光芒,精准无比地劈在刺来的长矛尖上。

当地一声巨响震得双方身后功力稍差的人脑袋一晕,段飞与陶天雄都被对方强猛的内力震得虎口发麻,段飞还好些,陶天雄两眼压抑不住地透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曾经亲手制住过段飞,对段飞的实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算上这些年他的进境,也不该如此轻松地跟他打个平手啊。

心中虽然惊异,陶天雄手里却毫不停歇地连刺数矛,长矛就如一条黑龙狂舞,朝段飞没头没脑地飞舞,段飞手中龙牙上下翻飞,一下不差地挡着对方的攻击,刀芒越来越绚丽,速度比长矛还要快几分,守得几刀还可抽空反攻过去。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其他人也胶着起来,双方尽出精锐,不过明显段飞这边的强者多些,普一交战,便将对方打得人仰马翻,虽然总人数少得多,反而暂时占了些上风。

不过这上风是建立在大家功力迅速消耗之下的,时间一长可就完了,段飞很清楚,陶天雄更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到时候千军万马之中他有足够的把握将眼前这批实力强大的武林高手留下至少一多半,到时候此消彼长,武林还不是白莲教的囊中之物吗?

相持越来越久,段飞的心也开始焦灼起来,他设下的那招暗棋怎么如今还没发动?再拖下去,他们这边可是随时可能全军崩溃的!

就在陶天雄越来越得意,段飞越来越焦急的时候,济南城方向突然传来大哗之声,段飞因为面对济南城方向的缘故,百忙中向陶天雄背后瞥了一眼,入目的情形让段飞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段飞心情大定地连劈几刀,差点将陶天雄换上的第三根长矛再次劈断,缓得一缓之后段飞立刻运气大喝道:“大家坚持住,咱们的援军已经来了,胜利就在眼前!”

许多人也听到了喧哗声,听到段飞的话之后眀军自然精神大振,白莲教的人却大受影响,陶天雄惊讶地回头一看,发现济南方向喊杀声大作烟尘四起,原本围攻济南的白莲教兵马竟然擅自解围,并向这边冲过来。

“极天大护法反啦!白莲四大护法都投靠朝廷啦!他们要将咱们前后夹击杀个片草不留,大家快逃啊!”白莲教军中许多人大喊起来。

第717章 枭雄授首

陶天雄虽然不知道济南城下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喊话的人分明是奸细无疑,他怒吼一声,将手里已经破损不堪的长矛一下子折成了两段,头也不回地挥手掷出,长矛诡异而迅猛地将两个正在喊话的奸细的嘴巴刺了个对穿。

就在此时,一直藏在段飞背后的管箫寒突然轻拍马鞍,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就像一朵紫色的彩云,直飞到招讨使段的大旗顶上,飘飘如仙地站在上面,清清脆脆地说道:“白莲教弟子听着,我乃白莲圣女紫烟是也,陶天雄倒行逆施、违背天意,本圣女奉白莲圣母之命,传出仙音圣命,尔等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朝廷,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今黄天无极四大护法皆已顺天命投靠了朝廷,尔等还犹豫什么!”

看到紫烟那一副飘飘欲仙的造型,许多白莲弟子惊骇地叫道:“真的是圣女!连四大护法都投降了朝廷,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陶天雄气得想吐血,他两三矛将段飞逼得稍退,挥手便将手中长矛向紫烟掷去,同时绽唇大喝道:“所有白莲弟子听着,别听这妖女胡言乱语,她早已叛出神教,官兵崩溃在即,活捉段飞及妖女紫烟者,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心情有些松动的白莲教弟子重新稳定下来,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局,只见那些从济南城下撤来的白莲教叛军竟然毫不停留地冲入白莲教后军,刀枪并举见人就杀。

一个悠长的声音喝道:“白莲玄天大护法在此,逆贼陶天雄还不授受更待何时!所有白莲弟子听着,你们只要放下武器坐在地上,便可保安然无恙,事后也不会追究,倘若再跟着逆贼陶天雄造反作乱,杀无赦!”

这边喊完那边声音又起:“白莲无天大护法在此……”

转眼间玄黄无极四大护法都开腔了,陶天雄和谢炎虽然名字对方真真假假都有,纷纷开口驳斥,但是下面的弟子们却茫然了,不知该信谁好,本来攻打济南的白莲教弟兄们倒戈倒是不假,白莲教大军的阵脚终于开始乱了。

陶天雄恨不得转过身去将那个假极天大护法一矛劈死,不过他自己却被段飞连同苏蓉死死缠住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耳里听着敌人不停搅乱视听地说话,己方阵脚大乱,心急如焚亦无可奈何。

谢炎也被几个高手围住,心中暗暗叫苦,只见白莲教群龙无首之下渐渐地越发混乱,在两面夹击缺乏有力指挥之下终于崩溃,当漫天漫野都是溃兵的时候,陶天雄知道大势已去,他心中怨愤之至,他苦心孤诣准备了数十年的逐鹿大计,就这么完了!

陶天雄再也没有几十年的寿命来徐图发展,他绝望地闷哼一声,脸上腾起一层黑气,功力似乎突然暴涨似地将段飞与苏蓉的围攻轻松挡下,陶天雄轻轻挥动着手中的长矛,轻若无物一般将段飞和苏蓉这堪称当代两大顶尖高手的敌人打得摇摇欲坠。

迫于陶天雄的威风,四周竟然无人敢插手,也没有能力插手,紫烟见状急忙赶来,三人将陶天雄紧紧围住,这才勉强挡住了陶天雄的攻击。

“他用了天魔解体秘法,功力暂时增长了一倍,这种功法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大家将他紧紧困住,千万别让他逃了!”紫烟瞬间便感觉到了陶天雄的强大压力,她立刻明白过来,大声提醒大家。

段飞的护卫们好几个抛开逃窜的白莲教高手向这边赶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加入战团,陶天雄噗地喷出口鲜血,狂态大发地怒瞪着段飞和紫烟道:“臭小子,小妖女,你们坏了本尊大事,本尊也不想活了,索性带你们一起上路吧!”

段飞暗暗心惊,只见陶天雄举手投足间果然威不可当,隐隐还有股拉力将他拖住,不让他远遁,就在陶天雄话音刚落的时候,陶天雄突然将手中长矛折为两段,大吼一声,分别向苏蓉和管箫寒投去。

那两根断矛迅捷有若闪电,三人都受那暗劲所制,行动迟缓得多,面对陶天雄的拼力一击,苏蓉和管箫寒竟然愣住了一般,眼睁睁地望着断矛闪电飞来,两人的躲闪动作竟然是如此的缓慢……

“不!”段飞见此情景简直目眦欲裂,陶天雄将主要精力用于两女身上,段飞还算活动自如,但是两女各在一方,他至多只能救得一个,该救谁?眨眼间段飞竟然急出一身的冷汗。

“左边!”耳里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段飞下意识地朝他左边的管箫寒扑去,眼角中恍惚看到一条人影有若鬼魅般向苏蓉扑去,那速度比段飞还要快三分,段飞心中一松,脚下加力,在那断矛飞到管箫寒面前之时终于赶到,灌注了他全身功力的一刀闪电挑出,那断矛被他一挑之下改变了方向,几乎擦着管箫寒的手臂飞去。

段飞心中一松,正在这时,只见管箫寒突然惊慌起来,段飞一愣,突感背后一震,他突然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就在段飞狂喷鲜血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声怒喝震撼草原:“孽障拿命来!”

一条鬼魅般的人影向刚偷袭的段飞的陶天雄扑去,几乎眨眼间便将陶天雄的脑袋砸进了脖子里面,那人影毫不停留,闪电般追上了还在空中飞着的段飞,抱着他顺利落地,飞快地撕开段飞的外裳,给他喂药治疗起来。

“夫君……”苏蓉和管箫寒先后惊呼一声,扑到段飞身边,只见他面如金纸昏迷不醒地躺在一个瘦小老头儿的怀里,苏蓉和管箫寒心中一凛,遂又镇定下来,苏蓉对那小老儿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苏蓉参见前辈。”

管箫寒也勉强向鬼影子杨剑施礼道:“前辈,我夫君如今的情形如何?”

鬼影子过了一会才答道:“嘿嘿,还好,他穿了件宝衣在里面,挡住了部分力量,加上自己底子够厚,死是死不了,不过受点活罪也是免不了的。”

听到段飞没有生命危险,大家都松了口气,苏蓉向鬼影子杨剑道谢的时候管箫寒向段飞深深地看了一眼,突然转身抄起陶天雄的尸体,飞跃上马,高高举起运功叱喝道:“陶天雄已死在督查使手下,本圣女代传圣母天尊旨意,所有白莲教徒只要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便可保无虞,否则必遭天谴,尔等还不快快投降更待何时!”

“教主死了,教主真的死了!”近处的白莲教徒纷纷惊呼起来,原本便已渐趋崩溃的白莲大军霎时间彻底崩溃了,稍微机灵点的都开始溃逃,其余的要么逃之不及,要么信了圣女的话,抛弃武器投降了。

漫山遍野都是溃逃的白莲教徒,华明带了批人去追,其余的都留在原地驻守。

济南城杀过来的那些白莲教弟子人数其实不多,都是已经归降的两大护法以及圣女原本安插在教主嫡系中的奸细组成,带头倒戈的极天大护法其实并不是陶天明扶植起来的那位,而是段飞扶植起来的那个假货,也就是华明他们的大师兄竺羽,他手里有真正的极天大护法令牌,刚才在奸细的安排下突然击杀了真的极天大护法,戴上他的面具,杀了几个关键的白莲教高层,假传命令让围攻济南的白莲教弟子收兵回营,然后他们带着一批奸细杀向陶天雄的大军尾翼,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造成了白莲教的大混乱,正是这支奇兵,最终导致了白莲教叛军的溃败。

段飞虽然没有办法调动更多的军队,但是他已在其他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大队的溃兵自有华明领军追击,围追堵截之下白莲教的溃兵是蹦跶不了几天的。

在鬼影子的治疗下段飞醒了过来,他朝杨剑苦笑了一下,说道:“多谢前辈……我没事了,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大伙先进济南城,今后的事就要依赖大家了!”

山东白莲叛军声势浩大,然而陶天雄死后他们败得也快,

数日之后山东终于基本平复,同时也有消息从湖广传来,湖广的那一路白莲叛军不知怎么的竟然自己溃散了,当地官府一面向朝廷奏报这个好消息,同时配合当地锦衣卫抓捕那些罪大恶极的白莲教叛军首脑,本来危机重重的大眀江山,竟然就这么突然安定下来。

卫国公兼招讨使大人受了重伤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山东全境收复,而且白莲溃兵也已基本剿灭的情况下,招讨军开始陆续撤回京城,卫国公大人也在大军的护送下,在济南百姓沿街欢送下离开了济南。

大军沿途走得很慢,三天后才回到京城,京城百姓闻讯迎出十里长亭,正德也亲自带着百官出城迎接,不过当正德看到段飞躺在车上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样子后不禁吓了一跳,白莲教主临死一击可不是说笑的,那歹毒的功力纠结于经脉之中难以逼出或者炼化,段飞的伤不但没好,看起来甚至比前几天更加糟糕了。

第718章 日本国书

正德急忙命太医给段飞医治,不过面对这种内伤一般的太医又怎么治得了呢?好在段飞的伤并不致命,只需好好调养几年就好,段飞向正德请了长假,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起来。

其实段飞的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之所以装病是为了避开朝争的风头,虽然如今朝中多数都是他的人,但是他给正德的那些建议在朝堂上提出来之后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官员为了自己各自的目的争个不休,甚至有人一心段飞要谋朝篡位,虽然那人立刻被正德廷杖打得半死并且赶回原籍永不录用,但是段飞如今自然还是暂避风头为好。

新兴的资产阶级自然是全力支持段飞进行政治改革的主力,另有部分开明的地主官僚对段飞提出来的那些新思想也很感兴趣,在正德与段飞一眀一暗的推动下,改革缓慢而艰难地进行着。

相对于政治上改革的缓慢,经济上的改革见效极快,户籍制的改革和路引的取消对经济推动很大,短短两三年大明的商人就多了好几倍,税赋更是十倍增长,不论是商人还是手工业者的积极性都高涨起来,大明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是超强的,他们改进生产工艺,生产的货品也十倍百倍地增长,东西多了,价格就便宜下来了,百姓的荷包也鼓了。

大明自己消化不了的商品被商人们通过越来越发达的运输系统送往东南西北的边贸城市,卖给鞑靼,卖给瓦刺,卖给朵颜三卫和女真人,卖给日本人、荷兰人、佛郎机人……

就在段飞回京后的第三天,又一件令大明举国欢庆的消息迅速传开,那就是皇后娘娘终于怀上了龙种的消息,大明江山后继有人,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哪怕皇后娘娘生子还是生女的机会各占一半,不过正德还年轻,继续努力耕耘,何愁没有皇子降临呢?

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之下,正德终于决定纳朵颜三卫的公主金珠为妃,这是在段飞再三拒绝正德赐婚的情况下,正德无奈的选择。

大明一举拿下了鞑靼,瓦刺与朵颜三卫等各部都被彻底震慑住了,他们纷纷向大明表示臣服,若非瓦刺没有公主,说不定瓦刺也会选择和亲之途的。

能不费一兵一卒收服朵颜三卫,正德只好委屈自己了,虽然如此,在跟瓦刺、朵颜三卫等进行和谈的时候,大明依然是无比强硬的,并没有因为对方恭维了几句天朝上国就手软嘴软,在开放多处永久互市的情况下,瓦刺与朵颜三卫同意了很多看似不起眼的要求,但是对未来大明移民塞外同化这些民族却有莫大的功效,只不过这需要至少百余年的时间才能办到。

就在段飞修养期间,皇后娘娘终于生产,正德得了个龙子,巧得不能再巧的是,卫国公五夫人在同一日也生了个男孩,从此皇后的地位稳如磐石,正德的后宫也终于安定下来。

修往塞外的沥青路日夜赶工在修着,在锦衣卫的研究所里,蒸汽机也制造出来了,在卫国公的指点下,大家对这个机器充满了幻想,另外卫国公还在闲得无聊的情况下指点工匠造出了一辆自行车!虽然这东西简陋了点,不过在较平整的路上这东西的速度不输于快马,快马多少钱一匹?这东西多少钱一辆?何况马还要找个马夫日夜伺候这,草料钱积累下来都不是小数啊,于是蒸汽机还没大规模应用,倒是小小的自行车开始在大明自上而下地流行起来。

卫国公不理朝政,但是他的名声却反而更加响亮,这是因为他没事干的时候发明了许多东西,甚至改写了本水浒后传,是砍掉了水浒后四十回开始写的,林冲、卢俊义等梁山伯好汉在投降朝廷之后三两下解决了方腊,然后组建大宋水师,在接下来的北方游牧民族南侵之战中大显神威,将金国人、西夏人、蒙古人都赶到了大漠的尽头,然后梁山好汉们驾船出海,在精彩的海上旅途中他们为大宋打下了大大的海疆……

这新水浒后传被有识之士驳得一文不值,但是百姓就是爱看,出了一版又一版,为段飞赚了不少稿费回来,他兴致勃勃地招来几个著名说书先生,口述诸如《一千零一夜》之类的故事,让这些说书先生将这些故事记录下来,修饰一下拿去出版,对大明的问话发展起了重大推动作用,更重要的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辛巴达七海游记》等故事鼓励了许多年轻人走向大海,富有激情地去争取他们的幸福……

段飞击毙陶天雄之后转眼就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段飞时而躲在家里写东西,时而带苏蓉他们到处游玩,时而又作为‘客卿’身份去锦衣卫的研究所视察一下指点指点工作,时间过得飞快。

正德二十八年的春天,南方传来消息说大明海军成功收复满刺加,帮助满刺加复国,并且眀军将常驻在那里的好消息,佛郎机人的势力被赶出了东南亚,大明舰队开始对印度洋和波斯湾虎视眈眈起来。

就在这举国欢腾的日子里,段飞突然接到一个外情部从日本辗转送回来的消息。

接到这个消息后段飞显得有些兴奋,他思索了一阵后有了计划,立刻命人准备车马,段飞随即进宫参见正德。

“皇上请看,这就是锦衣卫外情部从日本想方设法传回的东西……”段飞将一块黄色的破布递给正德。

正德疑惑地接过一看,随即愕然道:“这是……”

段飞正色道:“这是日本去年刚即位的大永天皇亲笔手书,并且盖了玉玺的国书,大永天皇希望向大明称臣,以换取大明派兵消灭日本国内各大名势力,支持他管理这个国家。”

正德仔细看完日本来的国书,讶道:“难道日本已经内乱到快要灭国的境地了吗?这个新即位的天皇不会落魄到国书都只能用这么破烂的布来写的程度了吧?”

段飞笑道:“皇上,据微臣所得的消息,这位大永天皇的爷爷后土御门天皇驾崩之后国内大乱,天皇遗体拖了许久都没钱下葬,大永天皇的父亲更是十年之后才在各大明凑钱之下举行了登基仪式,如今大永天皇虽然登基已经快两年了,但是他同样没钱举行仪式,如今日本国内新主刚立,两个最大的大名大内氏和细川氏斗得如火如荼,这个可怜的小天皇根本没人理,微臣派去日本的人好不容易联系上天皇,说说了几句,大永天皇便忍不住写下国书,祈求皇上的帮助了。”

正德摸了摸下巴上蓄起的胡须,说道:“段爱卿,如今你说该怎么办?”

段飞目光中精光一闪,说道:“皇上,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消灭了日本国内的反对力量,扶持大永天皇在位,然后趁机驻军日本,控制住这个不听话的小国,大量移民过去,不出数十载,一贯仰慕我大明文化的日本,将彻底被同化,到时候再将日本归入我大眀领土即可。”

正德沉吟起来,段飞见状又道:“倘若皇上觉得这样还是太慢,等咱们在那边正式驻军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天皇的名义清剿那些地方大名的割据势力,等再也无人能与我驻军对抗之时,再使点手段,让天皇在日本祈求并入大明的国书上签押盖章,日本便唾手可得了。”

正德微笑着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段飞说道:“皇上莫非觉得微臣的计划不妥么?”

正德笑道:“倘若情报没有错,爱卿这两个计划都是可行的,不过……计划虽好,倘若任用非人,再好的计划都白搭,段爱卿觉得朝中有谁可堪重用,能够派去日本实施这个数十年如一日的计划呢?”

段飞苦笑道:“皇上,有此能为的大臣只怕很忙,其他人皇上也不放心委以重任,看来只有微臣走这一遭了。”

正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朕可舍不得爱卿你去那天涯海角、穷山恶水之地……”

段飞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日本可不是穷山恶水之地,只是那里的人还比较愚昧,倘若微臣去到那里,不出十年便可让日本成为东亚仅次于大眀的富庶之地,咱们大明就算要吞并日本,吞并一个富庶的日本总比吞并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日本强吧?”

正德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召集几位内阁大臣,让段飞暂避一旁,然后拿出那件破破烂烂的日本大内天皇的国书给他们瞧。

吏部尚书杨一清越老弥坚,他看完国书之后不动声色地把国书递给了身边的刑部尚书钱如京,钱如京看完之后又将东西传递了出去,当东西在大家手里传递了一圈之后,正德说道:“诸位爱卿,这国书是锦衣卫送来的,应该没有问题,诸位爱卿觉得咱们该如何回应呢?”

第719章 驶向日本

杨一清答道:“皇上,照惯例,周边属国求援的时候,大明应当派兵相助,但是日本的情况比较特殊,其孤悬海外,若要派兵相助,必须动用大量船只运送,还要看天气适合与否,昔年元世祖忽必烈曾多次派舰队征伐日本,结果都大败而归,多半都是因为遭遇了暴风雨所致,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户部尚书如今已是桂萼执掌,他听到杨一清的话后说道:“皇上,微臣觉得杨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当年元军舰队确实屡遭暴风雨袭击使元朝政府日本的计划最终被放弃,不过这都是陈年的旧事了,据微臣所知,如今咱们大明来往于日本的船只每年有上千艘之多,只要找一两个得力的向导,大明的舰队顺利驶向日本是绝无问题的。”

正德嗯了一声,说道:“就算天气不成问题,这事也需从长计议,看来大家觉得咱们应该派兵去帮这位可怜的天皇咯?”

大家沉默了一下,工部尚书严嵩突然上前一小步,拱手道:“皇上,微臣认为帮是要帮的,不过微臣觉得可以趁机从中获取点好处,譬如说要日本天皇自动取消天皇称谓,跟大明其他属国一样,只能称王,还有……”

严嵩的话都说到正德的心坎上了,瞧其他官员的模样,他们对严嵩的话也是认可的,只不过他们抹不开脸面将这些小人心说出来而已。

等严嵩说完了,正德轻抚短须,笑道:“严爱卿所言有理,日本乃区区弹丸之地,怎敢称皇?这个称号一定是要去的,其他的嘛……也很有道理,诸位爱卿觉得呢?”

皇帝都开口了,这些事确实对大明有利,其他人自然不会反驳,大家又将这些条款要求斟酌了一下,就定了下来。

“咳咳……不知皇上打算委派哪位大臣或者将军前往日本帮助日本国主平叛呢?”杨一清最终还是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了。

正德微笑道:“诸位爱卿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杨一清等互望了一眼,齐声道:“我等举荐赋闲在家的卫国公前往日本主持大局,卫国公年轻有为,能力出众,有多次大败倭寇的战绩,正是前往日本帮助日本国主清除叛逆的最佳人选!”

段飞带着些兴奋的感觉回到了家里,他去日本已成定数,想到终于可以踏上日本,将这个曾经给整个中华民族带来深痛伤害的国家玩弄于鼓掌之上,甚至还可以想办法让其所谓大和民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段飞便忍不住兴奋不已。

对日本没有人道可言,一个字就足够了——杀!

内阁大臣们奉命对这份国书守口如瓶,段飞则开始忙碌起来,他要征调自己信得过的人,一起前往日本,还要准备一支舰队,足够的军火,还有合适的理由……

如今西南五省和关外经过几年征战后都暂时安静下来,段飞分别从这两个地方抽调五千名熟练的火枪手回京,同时大量火枪、手雷生产出来补充过去,加上用新式方法训练出来的士兵大量补充过去,足以保证这两边的威慑能力。

西南五省各族土改之乱,以及新占领的鞑靼领土内这几年爆发了不少叛乱,战火纷飞中许多人才脱颖而出,戚景、韩星、焦阳、焦旭、沈希仪等虽然被调回京城,但是他们都后继有人,无需担心这两个地方在他们走后会出什么差错。

段飞隐约透露说要带大家去日本,让大家安顿好家眷,大家都兴奋起来,戚景甚至将自己夫人带来见段飞,他夫人已身怀六甲,他想要个儿子,见卫国公家里连生三个都是儿子,所以带夫人来沾点光,还请段飞给他儿子起名。

段飞笑道:“你就那么笃定一定会生个儿子?若是生了女儿怎么办?”

戚景嘿嘿笑道:“若是生了女儿,就再继续生下去,总能生出个带把的吧?国公大人,卑职粗陋,请人给这小子取了个大名叫戚继光,国公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段飞听到‘戚继光’三个字之后嘴巴都惊讶得何不拢了,他双眼放光地向戚夫人的肚子瞅了一眼,神色怪异地说道:“好,这名字好,再好不过,他一定会继承你的光荣传统,将你能征善战的本事发扬光大的!”

戚景听了之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

又过了数日,连乌怀安都被召回了京城,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也分别抽调了大量舰只和新船组成了一只新舰队——北海舰队。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六月,正德下了密旨,段飞带着所有召集来的部下来到宁波,如今的宁波不但早已恢复繁华,而且更胜往日,段飞在这里驻足一日,会见了赶来相见的大海商们。

段飞稍稍透露了点要去日本发展的消息,这些大海商便怦然心动地请求同往。

段飞给他们三天时间做准备一起出发,因为乌海雁手下经常跑日本的一个老船长说三天后风向正好,海流也正好,于是大伙儿等了三日,由北海舰队和其他大海商集合起来的舰队大小船只超过一百多艘,浩浩荡荡地离开宁波,顺风顺水地向日本驶去。

日本,是由四个大岛和许多小岛组成的一个小国,日本国虽然比较小,历史也不长,但是在这弹丸之地上自古以来便没几天安定的日子,各割据武装不停争斗,曾经天皇是日本最高统治者,不过天皇如今只不过是个象征或者说傀儡,实权自几代以前就已经落到了幕府将军手里,然而如今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晴也成了傀儡,如今日本国内最大的两股势力大内氏、细川氏正在争斗不休,弄得日本国内是民不聊生,天皇的日子也不好过,在段飞派去日本的情报员接触劝说引到下,天皇向大明天子求救也就水到渠成了。

段飞在江南剿倭,对大内氏和细川氏两家截然不同,大内氏在日本国内占据优势地位,结果段飞便有些偏袒细川氏,连细川高国派来大明浑水摸鱼并直接引发争贡之役的宋素卿都没有杀,倒是把大内氏派来的真正使臣宗设给活烹了,还把他的手下做成人彘送去给细川氏展览,对大内氏打击很大,不过段飞可不希望细川氏一家独大,所以这几年锦衣卫在这边的人也不全是对大内氏的打压,在两家势力相当的情况下,外情部的人在日本是左右逢源。

这次段飞率队前来日本,预先给两家打过招呼,因此船队抵达日本坊津港近海的时候,这两家都派了船只前来迎接。

只不过骤然看到大明使节带来这么多的船只,大内氏和细川氏两家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战战兢兢地来到旗舰上拜见,其中细川氏的派来的为首之人正是宋素卿,大内氏派来的,是一个叫赤松直投的家臣。

段飞和颜悦色地接待对方,宋素卿见到他就定下心来,那赤松直投听说大明来的使节竟然是卫国公段飞,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段飞的名字在日本尤其是大内家可称得上是如雷贯耳了,赤松直投勉强镇定下来,对段飞道:“原来是卫国公亲临,看来贵国皇上非常重视这次使节团的来访,不知卫国公此行为何携带如此众多的舰只?似乎太过劳师动众了吧?”

段飞笑道:“贵使难道还担心本国公有何企图不成?须知本国公身负重任,事关大明与日本两国邦交,岂能轻忽大意?沿途倭寇横行,本国公不多带些船,只怕路上不太安生啊,何况本国公带来的船只虽多,但是贵使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这些船挂的都是大明各大商家的旗帜,他们也是担心水路不安全,因此才聚合在一起,随本国公的船队前来日本经商的。”

赤松直投神色悻然,却不敢反驳,事实上经过这几年的剿倭,大明沿海早已没有大股倭寇,就算偶尔有些不知死活的倭寇出现,转眼也会被扑灭,段飞带着舰队大举来到日本,用防备倭寇偷袭为借口,实在是有点欲盖弥彰啊。

江辉在舱外向段飞打了个眼神,段飞微微一笑,对赤松直投说道:“不瞒贵使,这次本国公是奉了皇命,帮助细川家剿灭你们大内氏而来,这个答案贵使总能明白了吧?”

赤松直投的脸刷地一声变成了雪白,他反应也挺快,挺身就想站起逃窜,但是他刚有所行动,一截剑尖突然从他喉结处穿出,瞬间又消失了,赤松直投捂着脖子,眼睛突兀地嗬嗬几声,骇然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貌美如花身穿紫衣的女子正站在他背后,受伤提着一支寒光闪闪却没有染血的剑。

赤松直投终于倒了下去,他的脖子诡异地只冒出了少许鲜血,他的尸体迅速被拖了下去,江辉走了进来,向段飞禀道:“大人,大内家的船已被我们控制住了,船上的人该如何处置?”

第720章 坐山观虎斗

段飞淡然道:“女的留下,男的都卖给四大海商为奴,不过估计这些船上应该没多少女人吧?”

宋素卿恭维道:“国公果然高明,不动声色便将大内氏的人全拿下了,细川家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段飞道:“不知坊津港那边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既然已经动手,就要毫不迟疑地一举将大内氏的力量完全剿灭。”

宋素卿恭敬地说道:“国公请放心,我虽然没有国公的手段,对付大内氏在坊津港的那些蠢货倒还有些自信,只要发出信号,绝对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坊津港给大内氏传出任何情报。”

段飞道:“那就发信号让船上的人动手吧。”

一支火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爆开成一朵红彤彤的焰火,坊津港顿时乱了起来,宋素卿说得没错,有心算无心之下,大内氏的人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就被铲除或者控制住了,坊津港这个准公共的港口落到了细川氏的控制之下。

段飞踏上了日本的土地,宋素卿恭敬地跟在他背后,段飞吩咐道:“本国公知道你们细川氏与大内氏实力相当,打起来两三年也难分胜负,所以本国公准备派两千火枪手支援你们,希望战事能尽快结束。”

宋素卿欣然道:“大明锦衣卫的火枪手威震天下,有火枪手相助,我们细川家定能顺利将大内氏灭掉,素卿在此代家主谢过国公大人。”

段飞说道:“如今京都的情形如何?本国公希望尽快抵达京都,会见细川家主与大永天皇。”

宋素卿尴尬地说道:“国公大人,如今的天皇年号大永,名号是后奈良……现在京都依旧由我们两家控制,国公过数日再前往京都比较合适。”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希望尽快见到天皇殿下,我担心大内氏狗急跳墙之下会将天皇殿下挟持走。”

宋素卿道:“这倒是不能不防,不过相信家主应该会有所防范的,国公不必担心。”

段飞淡然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信你一回,按计划我们将在这个港口呆上几天,等你们成功消灭大内氏的消息,然后便前往京都晋见后奈良天皇殿下。”

宋素卿欣然道:“请国公大人放心,我们图谋对付大内家已经许多年了,绝不会出差错的。”

段飞笑道:“但愿如此……宋素卿,以你如今在细川家的地位,消灭大内氏也有你一份吧?你离开之前可要给本国公找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本国公想多了解点日本的情况,还有晋见天皇有什么规矩之类的。”

宋素卿神色一黯,说道:“国公请放心,陪伴国公这样的重任素卿不敢轻易交与他人,这几天素卿将一直陪伴在国公大人身边,国公有什么不解可以直接向素卿询问,素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飞大有深意地看了宋素卿一眼,心中暗暗冷笑起来,宋素卿以日本人自居,但是在关键的时刻,细川家主,日本右京兆大夫细川高贡却将他撇到了一边,在日本这种战乱频仍的地方,军功更比大明还要重,想要出人头地,夺取军功才是最快的捷径,大战在即的时候,宋素卿却被派来陪大明的使节,可想而知宋素卿如今是多么的失望。

其实宋素卿被冷落也跟段飞有点关系,若非段飞指派暗探传出各种对宋素卿不利的消息与言论来离间宋素卿与细川高贡的关系,只怕宋素卿也不至于突然遭到如此冷遇。

段飞在这个坊津港安顿下来,他指派焦阳、焦旭两兄弟各领一千火枪手,在宋素卿派人引领的情况下,离开了坊津港,加入到细川氏与大内氏的内战当中。

韩星、沈希仪等纷纷请战,想要抢那两个名额,结果段飞却淡然道:“急什么,都来到日本了,还怕没有仗打吗?日本的地方势力多如牛毛,大内氏完了,还有思波氏、昌山氏、武田氏、赤松氏、今川氏等等等等,足够你们玩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听到段飞的语气,大家都两眼放光,再也不争了。

在日本的第一夜,段飞睡得很不踏实,事实上他就没有睡,约在午夜亥时中的时候,躺在床上假寐的段飞突然心中一动,他起身来到外间的书房坐下,拨亮了桌上油灯,不一会门口便传来叩门声。

‘咄咄咄’

段飞道:“进来。”

一个黑衣人蒙面人推门而入,向段飞拜道:“卑职江悦,参见国公大人。”

段飞走上前将江悦扶起,欣然道:“你可来了,我直等得心焦,担心你们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出什么危险呢。”

江悦反身将门关好,取下面具后转过头来,向段飞道:“国公爷关爱属下,卑职不胜感激,日本虽乱,其实反而更利于我们外情部展开行动,尤其国公爷预先安插在日本那些被收服的倭子更是起了大用,借他们之手,卑职在日本已发展出一股潜藏在暗中的势力,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效力,也不管目标是谁,他们随时可以出手,灭掉一两家小势力不在话下。”

段飞点点头,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依旧是倭子,不能轻信,我们的真实意图绝对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江悦肃然道:卑职明白,否则也不会从未在那些人面前出现了,都是那些被大人收服的倭子在跟他们联系。”

段飞道:“如今日本的局势怎么样?和你上一次传回情报时有何不同吗?”

江悦道:“大眀突然派来使团,让细川和大内氏两家之间表面上剑拔弩张的情况稍微缓和,不过实际上两家都从未掉以轻心过,细川家虽然已经抢先动手,但是并未占得什么太大便宜,暂时大内氏选择了退守,不过细川家的势力一向不如大内氏,倘若没有国公大人支持,大内氏迟早还是会转守为攻,让细川家吃不了兜着走的。”

段飞笑道:“我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对咱们来说大内氏被灭,细川氏元气大伤才最符合咱们的利益。”

江悦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国公大人今日派出两千锦衣卫火枪手支持细川家,未免太多了,日本一般大名手下也不过数百死士,就算大内氏是日本最强的大名,也禁不起两千火枪手开几轮火的。”

段飞笑道:“我虽然没有你了解,不过也不至于将大内氏当成了鞑靼来打,那两千人你以为他们会真的全力支持细川氏打仗吗?细川氏会很快发现这两千火枪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搅浑日本这潭水,你等着瞧吧,很快就会传来他们全军覆没的消息,本国公则会大为震怒,彻底将细川氏逼入死胡同,什么斯波氏、昌山氏都会被卷进来,等日本乱成一团的时候,就是本国公出手定乾坤的时候了。”

江悦倾服地道:“大人英明,看来卑职也要让手下多出动,帮大人将这趟水搅浑点了。”

段飞点点头,道:“正该如此,京都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时机合适的时候就要立刻出手,否则就要大动干戈,有违既定的计划了。”

江悦道:“大人放心,卑职早已安排好了,只要时机一至,便立刻会出手,连退路都已安排了三条,保证万无一失。”

段飞道:“不是我不信你,只不过为了计划顺利实施,此事必须万无一失,这次我带来了许多高手,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他们跟你回京都潜伏,有这批高手坐镇,就算大内氏、细川氏高手尽出,也不惧了。”

第二天一早,江悦带了以管箫寒为首的十位高手,跟着江悦返回京都,段飞则摆下残局,继续跟宋素卿消磨时间。

坊津港内一片和谐安详,但是日本国内却自昨天开始便陷入了新的一轮动乱之中,大内氏与细川氏是日本最强的两大集团,他们一旦开战,牵连的地方势力多如牛毛,更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从九州到四国,从本州到北海道,日本国内打成了一片。

细川氏一开始占了上风,锦衣卫火枪手也大发神威,不过在干掉了大名赤松则占的势力,细川军距离京都只有不到五十里了的时候,细川军遭到大内氏与另外几个大名的联军顽强抵抗,正好天降大雨,火枪手在战场上顿时就成了鸡肋,被敌军一冲即溃,两军混战,没人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战后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又过了两日,大内氏的军中突然出现了少量火枪手,经过辨认,他们用的火枪分明是眀军锦衣卫的装备,眀军火枪手被灭的消息迅速传开,大内氏的军队士气高涨,细川氏的家主细川高贡却叫苦不迭,这叫他如何向大明来的使臣,卫国公段飞交待啊!

虽然细川氏想将消息按压下去,然而卫国公还是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卫国公果然大发雷霆,但是他的决定却让大家无不愕然,他又派出两千锦衣卫供细川氏调用,同时卫国公通过宋素卿向细川高贡施压,一定要他将凶手杀光!

就在日本陷入更大乱局的时候,有一伙不明来历的人开始暗暗行动起来,他们四处刺杀各地大名以及大名手下的重要将领,好几次还得手了,就算没有得手的,他们留下的证据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日本的乱局连处于战争中的大内氏与细川氏两家的家主都不能完全掌控,唯一能完全了解事态的,只有整天跟宋素卿下棋聊天的大明卫国公了。

第721章 雨夜抢天皇

远在京都的大内义兴很不好过,他发现自己就像落入了陷阱的野兽,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反而越陷越深。

细川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大内义兴放眼整个日本,都没有找到足够挑战他的人,细川高贡不行,其他人更不行,唯一可虑的,就是来到日本,却驻留在坊津港不走了的神秘大明来使了。

大内义兴至今不知道大明的来使是谁,但是对方与细川高贡联手阴他的事应该不会有错了,若没有大明的支持,细川高贡至多也只敢小打小闹,岂敢对大内氏发动这种程度的攻击?

想到大明,新仇旧恨一块从大内义兴心中涌了上来,大明这几年来一直偏袒细川氏,现在更变本加厉,竟然把锦衣卫火枪手都派来帮细川氏打内战了,那位大明来使就算不是他的死仇段飞,至少也跟他有密切的关系。

大内义兴想到几年前段飞侮辱他手下的往事,想到这几年满肚子的憋屈,他心头火起,猛然将手中的玉如意向地上一摔,大喝道:“来人,传鬼子戌!”

几乎在同一时间,细川高贡也在家里徘徊,心中忧虑难决,如今形势已经向他细川氏倾斜,但是细川高贡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那位来意不明的大明卫国公就是梗在细川高贡心中的一根刺。

百多艘大船的船队虽然说商船占了多半,但是光是那五艘全副武装的宝船就不是目前日本任何一家大名能够对抗的,不,就算细川氏和大内氏联合起来也未必能赢,何况人家那五艘大舰旁还有十多艘护卫舰,它们自身也足以横扫日本附近海域难寻敌手了。

“难道就像从前那样,只能寄希望于天意吗?”细川高贡苦笑起来,宋素卿不断传回消息,卫国公段飞整天就在跟他下棋,对前线的消息每天只随口询问一两句,连自己人的生死安危都似乎不太在意,细川高贡可不敢把这位卫国公当白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日后自己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也不一定。

眀军新增援的火枪手在前线的表现也让人很困惑,只要火枪手参战,就没有打不赢的仗,火枪的威力可见一斑,但是,自从上一批火枪手莫名其妙地失踪以来,卫国公新派的这批火枪手就多了诸多限制,什么雨天不上战场,形势不明不上战场之类的,一路过来能劳动这些祖宗出手的机会可不多,以至于细川氏至今还未能夺得完全的胜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国公大人的图谋便渐渐浮出水面,想到这卫国公的阴谋,细川高贡便忍不住汗流浃背,倘若他毫无防备地将大内氏灭了,接下来稀里糊涂就要完蛋的只怕就是他这个大白痴了。

细川高贡仔细权衡如今自己手里的实力,以及大明使团已经表现出来的实力,细川氏唯有借天时地利人和突然发动袭击才有一举制胜的可能。

想到这,细川高贡摇了摇头,哪怕最终要跟这位卫国公翻脸,但是如今还不是时候,需得等到将大内氏彻底打垮之后……

拿下京都应该就差不多了吧?细川高贡仔细斟酌了一下,突然喝道:“来人,传木下阿波!”

……

正在坊津港伏案疾书的段飞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停下笔,抬头一看,只见烛火摇动,一股风吹了进来。

“又起风了……希望别是台风啊……”段飞说道。

虽然战船都停在避风港里,应该不惧一般的台风,不过台风过境肯定会造成暴雨如注、狂风蔽目、道路南行的状况,对两日之内就要发动的计划而言,就要多出许多变数,顶着风暴从海路撤走的计划更是行不通了。

段飞向窗外望了一阵,却未看到什么异状,他将窗户关了起来,继续伏案疾书,倘若大内义兴和细川高贡看到他写的东西,只怕更是一头雾水,以为他在故弄玄虚了。

日本的局势持续恶化,诡异异常,哪怕细川氏兵临京都城下,也未能让形势稍稍明朗起来。

京都皇宫,后奈良天皇深夜难眠,自从他将求救的国书交给暗中与他接触的大明密探之后,他就患得患失再难安然入睡,大内氏与细川氏不约而同地对他隐瞒了大明使臣已来到日本的消息,如今细川氏兵临城下,后奈良天皇更是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了,。

半夜,下雨了,天地间笼罩在一片凄雨中,就像后奈良天皇的心情一样,令人压抑不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并迅速接近,后奈良天皇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来临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殿门,昂首挺立在风雨中,冷然望向迎面走来的一队士兵。

奉命前来接走天皇的大内氏家臣鬼子戌见天皇未卜先知似的瞪着他们的到来,倒是惊讶了一下,他率众来到天皇面前,向天皇单膝下拜道:“天皇陛下,如今京都形势严峻,家主左京兆伊大内义兴派家臣鬼子戌,接天皇陛下一家移驾离开京都,请天皇及皇后、皇太子尽快收拾东西起行。”

后奈良天皇哼了一声,道:“细川高贡这么厉害?大内义兴竟然连京都都守不住了,要走你们自己走好了,我是绝不会离开京都的,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决不会让我的妻儿重蹈我的覆辙。”

鬼子戌跪在地上凛然道:“家主绝不愿意看到天皇陛下落入细川家之手,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任何手段,请天皇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后奈良天皇刚才不过是表眀姿态而已,他无兵无权,哪可能拗得过这些大名亲手培养,对天皇毫无敬意的大兵?

在半强迫,半顺从的情况下,天皇和皇后、皇太子收拾了两个包裹的行装,登上了大内氏派来的马车,形势确实有些紧急了,天皇刚坐稳,马车便开始移动起来,后奈良天皇轻轻掀起窗帘,留恋地看着皇宫的一草一木,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慨叹。

叹息之声还在耳畔缭绕,车外突然传来簌簌劲箭破空之声,紧接着马车旁响起数声痛呼,大内氏的卫兵大叫起来:“有刺客!保护天皇陛下!”

鬼子戌刷刷劈开两支向他飞去的劲箭,喝道:“不要停,快带天皇离开!”

鬼子戌的反应与判断无疑是敏锐和准确的,不过车夫已被射死,马车还未再次启动,四周已扑出许多黑衣人来,他们一声不吭地向鬼子戌等人冲去。

战斗瞬间爆发,双方激战在一起,有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胜利者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胜利者与胜利者之间的战斗更加激烈,鬼子戌杀了两个敌人之后被一个敌人截住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意,同时意识到对方是能够与自己相抗衡的敌人。

后来的黑衣人数目较多,但是京都之中还是大内氏的力量占优,当鬼子戌的一个手下点燃了冲天的焰火,后来的黑衣人知道时间不多,都奋不顾身地施展出厉害杀手,连鬼子戌都在刹那间被敌人突如其来的一刀划伤了小腹,若非他退得快,几乎要被开膛破肚。

“你是伊贺三大忍者中的木下阿波吧?刀法果然神出鬼没,不过想从我鬼子戌手里将天皇抢走只怕还不够资格!”鬼子戌眼里戾气一闪,重新扑上,将转身向天皇马车扑去的敌人从背后截住了。

双方各自拼命,死伤都很惨重,打着打着,鬼子戌心中暗暗焦急起来,焰火已经放了那么久了,为什么支援还没到?难道细川家另外有人在皇宫之外阻截前来支援的人?

京都中果然杀声四起,火头乱冒,细川高贡为了争夺天皇,已经发动潜藏在京都的力量,向大内氏发难了。

大内义兴虽然有所准备,但是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短期内竟然无法靠近皇宫支援鬼子戌。

细川高贡派来抢天皇的高手众多,鬼子戌独木难支,眼看手下已被以多为胜的敌人杀得差不多,鬼子戌怒喝一声,长刀挥舞,逼退围攻自己的敌人,投出数粒烟雾弹,炸出弥漫的烟雾,在烟雾中鬼子戌连伤两人,连木下阿波都不得不转攻为守。

鬼子戌趁机破空而起,脱离了战团,半空中他回手打出一串银星,向天皇的座驾飞去。

木下阿波为了打掉这些暗器,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戌离开。

不过天皇才是木下阿波的真正目标,见鬼子戌败走,木下阿波很快便收回了遗憾的目光,向天皇座驾走去。

“天皇陛下……”木下阿波刚跪下,突听鬼子戌逃离的方向突然响起一声短暂的惨叫,木下阿波心中一凛,作为天底下最强的忍者之一,他从那短暂的惨叫声中听出了许多信息来。

惨叫声是鬼子戌发出的无疑,以鬼子戌的能力,竟然瞬间遇袭,并且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杀掉,鬼子戌临死前的声音是惊骇、恐惧的,而非死不瞑目,这说明杀死鬼子戌的人非常强大。

木下阿波也不废话了,他断喝道:“你们几个快带天皇照原计划离开!其他人留下阻截敌人!”

木下阿波手下两个黑衣人掀开马车门帘,向里面望去,突然两人的身子一僵,身子向后摔落马车,木下阿波大惊,闪身抢上,向马车中一刀劈出。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两声念叨过后,刀光剑光闪烁了几下,木下阿波突然不动了,他目露怪异神色,就在他手下惨叫连声纷纷倒地不起的同时,他也颓然倒地,身体瞬间断成了五截。

江悦骇然看着眼前的情景,卫国公派来的这十位高手还真强得离谱啊,只见一身紫色罗衫的管箫寒提着一把带血的剑足不点地地飘来,轻喝道:“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快带上天皇与他妻儿,照计划前往港口撤离,此地由我断后。”

江悦等知道管箫寒的厉害,毫不犹豫地将已经拍晕过去的天皇一家三口连同他们的包裹一起带走,管箫寒动作迅速地在尸体上撒了些化尸粉,在大内氏的部下赶到皇宫之前飘然而去,留给大内氏的只剩大战后的残迹,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第722章 丧家之犬

天皇失踪了!

大内义兴听说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差点杀了前来报讯的家臣,他传令京都全面戒备大搜,并亲自前往皇宫搜索了一番,经过细雨的冲刷,现场除了破损的马车、零落的兵器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大内义兴只觉有点天旋地转,京都如今随时可能失守,他连天皇都弄丢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别看大家对天皇都不怎么在乎,对有心谋取天下的人来说,天皇就像一张王牌,拽在谁的手里,谁便名正言顺地有了征讨别人的借口。

如今天皇已经丢了,大内义兴知道自己在与细川氏的斗争太轻视对方了,现在连最后的王牌都丢了,大内义兴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撤离京都,返回他的老巢苟延残喘,至于跟细川高贡谈和?大内义兴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宁死也绝不会屈居在细川之下!

大内义兴在继续抵抗半日,遍寻天皇不得的情况下,面对细川氏越发强猛的攻击,只能黯然离开了京都。

细川高贡一直没有等到木下阿波返回,知道抢夺天皇的计划失败了,他立刻命手下狂攻京都,当大内氏弃守京都的时候,细川氏的军队穷追不舍,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抢回天皇。

一名大内氏的武士被杀后缴获的长刀送到了细川高贡面前,细川高贡一眼就认出来,这把刀就是他赐给木下阿波的宝刀——断浪!

既然断浪刀出现在大内氏武士手里,木下阿波必是折在大内氏之手,天皇自然是跟着大内氏走了。

细川高贡愤然舞刀,将面前一张桌子劈成了两截,他恨声道:“继续追击!一定要将大内氏赶尽杀绝,一定要将天皇夺回来!”

细川高贡找错了目标,天皇只怕是永远都抢不回来了,就在大内义兴大索京都的时候,天皇一家三口已经悄然来到港口,一叶扁舟在风雨中离开港口向黑暗的大海驶去……

几经周转,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天皇一家三口终于安然抵达坊津港,当天皇醒来的时候,下了足足三日的雨终于停了,后奈良天皇缓缓睁开眼睛,首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后奈良天皇疑惑地想着。

一个侍女敲门而入,向后奈良天皇行礼道:“天皇陛下,这里是坊津港,您与您的家人现在处于大明使团的保护之下,请您先行洗漱用膳,卫国公大人吩咐过,天皇陛下醒来之后他会尽快过来与天皇陛下会晤的。”

“大明使节团!卫国公!?”后奈良天皇惊喜地站了起来,说道:“大明的使节团真的来了?而且是卫国公段飞亲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那侍女微微一笑,道:“天皇陛下,则不是梦,则都是真的,有何疑问您亲自向卫国公询问好了,小的们,快端东西进来,伺候天皇陛下洗漱吧……”

后奈良天皇醒来的时候,段飞正在跟宋素卿下棋,宋素卿虽然觉得段飞如此沉迷棋道有点不对劲,不过他奉命将段飞留在坊津港,既然段飞和大明使团没有什么异动,宋素卿也就没怎么在意。

前方消息传来,细川氏都拿下京都了,还没有招宋素卿回去,也没有请大明使节团前往京都的计划,看来情况有变,细川高贡却什么指示都没有,宋素卿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心灰意冷之下,又怎么可能继续全心全意地卫细川氏卖命呢?

苏蓉从外边走来,在段飞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段飞点点头,苏蓉便退了下去。

段飞随手下了颗黑棋,将自己棋盘上的一颗气眼给堵住了,宋素卿一愣,抬头向段飞望去,段飞笑道:“宋素卿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就和现在这片棋一样,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宋素卿神色古怪地说道:“素卿不知国公所言何意?如今细川家局势大好,何来危在旦夕之说?”

段飞微笑道:“就听你这‘细川家’三个字,就知道你对自己的情况并不是毫无觉察的,从前你可是口口声声我们西川家如何如何的啊。”

宋素卿沉声道:“素卿一时口误而已,素卿生是细川家的人,死是细川家的鬼,段大人不用再浪费时间试探招揽我了。”

段飞凝望着他,微笑道:“真的?”

宋素卿断然点头,道:“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段飞微微一笑,说道:“素卿,你天天在这里陪我下棋,其他事情都交给你的副手,那个叫什么新田三灶的家伙吧?”

宋素卿目光一缩,他沉声道:“不错,这又如何?”

段飞微笑道:“也没怎么样,只不过本官的手下这几天刚好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譬如新田三灶比你还勤快,一天要发三次信鸽,你说奇怪不奇怪?”

宋素卿沉默了一下,说道:“这又如何?就算家主怀疑我,我也不会做出背主求荣的事。”

段飞冷笑道:“你还真是愚忠啊,倘若细川高贡要杀你,你也不做任何反抗,引颈就戮吗?”

宋素卿梗着脖子道:“不错,我这条命就是家主给的,家主用不上我的话,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段飞淡然瞧着他,微微摇头,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段飞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掷在棋盘上,说道:“这是从新田三灶手里搜出来的,你看完就可以去死了。”

宋素卿神色惨然,他迟疑了一阵才伸手拿起那信笺,看完之后默然不语,一阵风吹来,信笺飘落地上,宋素卿神情茫然失措,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段飞拍拍手,两名护卫架着一个被紧紧捆扎堵嘴的矮个倭子进来,段飞问道:“外边情况如何?已经控制住局面了吗?”

那俩护卫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已经完全控制住这个港口了。”

段飞满意地说道:“那就取下此人嘴里的东西,本国公有话要问他。”

被捆着丢在段飞面前跪着的正是宋素卿的副手新田三灶,他的嘴巴一旦得空,便破口大骂起来。

“掌嘴,打到他老实为止。”段飞冷声道。

‘啪啪啪……’俩护卫用手掌般大的木片在新田三灶脸上来回打,一边打一边喝道:“学乖了就点头,否则活活打死你直接丢海里喂鱼!”

新田三灶的脸没多久便被打得皮开肉绽,连牙都被打脱了几颗,满嘴是血,新田三灶见打他的人是好没有停手的意思,再打下去他就再也甭想吃稍微硬点的东西了,新田三灶终于选择了屈服,他拼命点头,那两人又打了几下才停手,转身向段飞禀道:“大人,这家伙应该已经学乖了。”

段飞点点头,看了木然呆愣的宋素卿一眼,移目望着新田三灶问道:“新田三灶,本国公不认得你们的文字,那纸上写着什么啊?”

新田三灶吐了口血,嘶哑着道:“回国公的话,那是细川家主给小人的密令,让小人监视宋素卿,一旦发现宋素卿有背叛之意,便杀了他。”

段飞继续问道:“现在呢?昨晚你烧掉了一份最新的来信,上边写了什么?”

新田三灶目光闪烁,迟疑不答,那两个护卫又扬起手中的木板,新田三灶急忙答道:“大人,那也是家主大人的密信,信上说……情况有变,让我立刻动手,杀了宋素卿,还有……还有卫国公和所有大明来是使节团成员……”

段飞目光一闪,说道:“细川高贡想杀光大明使团,他难道不怕引起两国之战吗?大明可不是大内氏,哪怕大内氏,也是在锦衣卫火枪手的力助下才被打垮的!”

新田三灶道:“小人实在不知道家主为何做出这个决定,不过……信里还叫小人在杀光所有人之前先找到一家三口,家主虽然没有明示他们的身份,却说我一见就会明白,小人至今还闹不明白家主要的究竟是什么人。”

段飞沉吟了一下,突然笑道:“细川高贡还不算太笨,他居然猜到几分了,你们将他带下去吧……”

新田三灶被带下去了,段飞望着宋素卿道:“宋素卿,你想清楚了没有?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着细川氏一起覆灭,第二,从此投靠本国公,帮助本国公辅佐天皇即位,消灭其他大名,让日本得到真正的和平!”

宋素卿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喃喃说道:“细川大人真的要杀我……细川大人真的要杀我……”

“宋素卿!”段飞喝道:“抬起头来,像个男人一样看着我!”

宋素卿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段飞目光如箭刺入宋素卿心神,嘴里冷冷地说道:“宋素卿,哪怕你想给人家做狗,人家都不要你,因为对日本人来说你骨子里还是个外人,再说了,细川高贡对你真的很好吗?未必吧?我查过你的资料,你被转手卖给细川家之后被送去一个叫大西的地方,那有很多孩子,为了得到一个面包,你们必须争个你死我活……”

听着段飞的话,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重新浮现出来,宋素卿用颤抖的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大叫起来:“够了,不要说了……!”

第723章 明日之盟

后奈良天皇站在窗前向繁忙的港口眺望着,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安详,但是后奈良天皇的神色却有些惊疑不定。

天皇毕竟是经历过许多苦难,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也见识过无数政|治斗|争的例子,听说自己已经受大明使团的保护,最初的欣喜之后,各种疑点便浮上了心头。

大明使团是什么时候来到日本的?他们为何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将自己救走?区区一个使团竟然敢放言在日本保护天皇的安全,难道这个使团的来意并非出使这么简单?

前怕狼,后怕虎,天皇的心在苦苦挣扎着。

天皇醒来就见到的那个侍女走了进来,道:“天皇陛下,我家大人,大明使节团大使卫国公驾到……”

后奈良天皇振奋精神,转身来到厅房正中,面朝大门静静地候着。

段飞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龙行虎步地来到门前,向天皇施礼道:“大明使节卫国公段飞参见日本国天皇陛下!”

后奈良天皇看着面前这位年纪仅比自己小几岁,但是却显得年轻许多,精神气度更胜自己许多的年轻人,心中轻叹一声,说道:“卫国公出使日本,代表的是贵国的皇帝陛下,无需多礼,请上坐。”

段飞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天皇一眼,刹那间后奈良天皇只觉自己已被那道目光看透了,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忧虑。

段飞等天皇坐好后才在他对面坐下,天皇并没有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位之上待客,显然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怎敢像对一般的使节一样对待眼前这个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年轻人呢。

天皇坐下之后半晌无语,段飞见状索性单刀直入地说道:“天皇陛下可知如今日本的局势?”

天皇苦笑摇头,道:“说来惭愧,知仁虽然贵为天皇,实际上毫无实权,就像一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布,卫国公何时来到日本我都不知道,大内氏与细川氏究竟打得怎么样了,我也仅知道个大概,还是宫中内侍听到传闻转告,根本没有人正式知会一声……”

段飞叹道:“天皇陛下的情况我非常理解,如今日本的大名对天皇陛下早已失去敬畏之心,普通百姓更只知本地大名,连幕府将军都不知道是谁,天皇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名字而已。”

后奈良天皇苦笑道:“正因如此,我才写了那份国书……既然今日卫国公亲临,想必那份国书已经送到大明皇帝陛下手中,不知卫国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段飞道:“天皇陛下,我们的陛下对天皇的处境非常关心与同情,不过想要大明出兵帮助天皇,光是那一封信是远远不够,咱们的陛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后奈良天皇道:“大明需要什么理由才能出兵助我?请卫国公明示。”

段飞笑道:“依照惯例,大明的臣属国有难,大明作为宗主国应当施以援手,前不久大明海军刚刚力助满刺加复国,不知天皇陛下听说没有……日本虽然与大明一直保持着堪合贸易,但是日本已经很久没有向大明称臣了,既然日本并非大明的臣属国,大明就没有理由冒着危险耗费大量军费跑来日本帮助天皇陛下了。”

后奈良天皇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个简单,连日本国名都是大明高宗皇帝赐的,我们继续向大明称臣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写份国书,向大明皇帝称臣便了。”

段飞微微摇头道:“天皇陛下稍安勿躁,日本向大明称臣只是第一条,而且光称臣还不够,我们的皇帝陛下认为日本若是向大明称臣,天皇这个称呼是否有些不妥呢……”

当年草原上的部落在弱势的时候都会称中原的皇帝为天可汗,成吉思汗统一大漠之后为了压过天可汗一筹,特意创造出成吉思汗这个名号,现在大明的皇帝就是皇帝,日本人没那实力,偏要给自己安个天皇名头,这不是找抽吗?正德没有先皇那么胸襟博大,他手下这批朝臣也没有先贤们宽阔的胸襟,在商讨的时候,削去天皇称号的呼声居然轻易盖过驻军日本和经济要求这两项更有实际意义的提案,让段飞颇感无奈,中国人要面子的习惯还真是根深蒂固啊。

听到段飞的话,后奈良天皇犹豫了一下,中国人好面子,日本人更好面子,否则他们怎敢坐井观天给自己安个天皇名号?不过想到自己目前面临的情况,快要连饭都没得吃了,还要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有什么用?它能当饭吃吗?能当衣服穿吗?能给自己带来尊严吗?

后奈良天皇闪念间问了自己几个问题,最终他有了决定,说道:“日本皇家已落魄至此,如何还敢再称天皇?今后……日本作为大明的属国,我与后辈都只敢称王而不敢称皇了,如此……不知卫国公可还满意?”

段飞欣然道:“天皇……哦不,大王果然英明,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这才是最英明的决定。”

后奈良王苦笑道:“不知贵国皇上还有何谕令,请卫国公一并说出来吧。”

段飞微笑道:“大王明鉴,以大明之力辅助大王重新执政不难,难在如何将大王的统治维系下去,倘若眀军撤离日本,大王觉得自己能继续统治日本多久?”

后奈良王变色道:“卫国公如此见问,难道眀军打算在日本常驻不成?”

段飞油然道:“满刺加国王自知国力薄弱,无法抵御佛郎机强盗的威胁,于是他们便请求大明永久驻军,而且军费完全由满刺加国解决,大王的隐患来自日本国内,据我所知日本的历史虽然不长,但是政权更迭比我们华夏要快得多,号称天皇的家族已经是第三拨了吧,大王从未掌权,难道真的如此自信,不怕大明的军队离开之后有人趁机取而代之吗?”

后奈良王紧锁眉头苦苦思索起来,他当然想一统日本自己掌权,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掌权可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情,他借外力统一日本,在国内可以说是毫无威信可言,也没有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亲信人马,眀军一撤,他凭什么来继续统治日本?只怕摄于眀军强大潜藏起来的野心家又要蜂拥而起,夺取他的天下了。

考虑良久,后奈良王才皱着眉头道:“卫国公所言确系实情,不过大明在日本永久驻军只怕也不妥当,日本国穷民贫,只怕养不起眀军多久,不如以五年为限如何?”

段飞微笑道:“后奈良王,请恕段某直言,请神容易送神难,大王想借用眀军力量之后再轻易撇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大王担心养不起眀军,其实大可不必,日本这弹丸之地用不着太多兵马驻扎,花不了大王的多少银子,再退一步,眀军还可以自负一半的军费嘛,只不过这样一来大王就要再多付出一些代价,譬如开放免税的坊津港让大明商船自由经商,大明的商人可以自由通行于日本国内,在各地经营合法的生意,鉴于日本国内的安全状况,他们可以组建有限度的武装护卫队……”

段飞一口气将要求尽述出来,除了必须在日本驻军之外,其他的要求倒也不算过分,当然这些不算过分的要求过得十年甚至百年之后自然会有奇效,只不过以后奈良王的才智与见识,只怕看不到这么长远的未来啊。

除了要求,大明自然还是要给后奈良王一点好处的,段飞将大明在军师与经济方面的要求说完之后,继续说道:“要求就这么多了,只要大王答应了这些要求,大明可以保证日本从此国泰民安,纵有小股叛乱,大王自己的军队应付不了的时候,眀驻军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这些叛乱危及到王室的权威……”

后奈良天皇精神一振,说道:“本王还能自己拥有军队?”

段飞笑道:“这是自然,眀军平时只是驻扎在坊津港中,除非必要,绝对不会干涉大王的自治,大王不但可以组建军队,大王可以自行组建政府,内政完全自理,大明一般不会干涉,至多只会为大王政府的组建与运作提供一些参考意见而已。”

后奈良王想了一下,明显有些心动,他突然问道:“不知眀军打算在坊津港驻军多少人?每年需要我负担多少军费?”

段飞竖起一个指头,后奈良王道:“一万人?”

段飞摇头道:“眀军为大王清君侧用兵不计,最后驻扎在坊津港的战士仅有一千人,每年需一万两白银为军费,人数根据日本的安全情况今后会与大王商量增减,军费同样会因物价指数变化而变化,同样会与大王商量后增减,大明的要求仅此而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后奈良王精神一振,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段飞段飞举起右手,后奈良王欣然与之击掌,段飞也很欣喜,他趁热打铁地拿出一份早已拟定的合约,交给后奈良王,道:“大王请详细审阅这份两国缔结统属关系的盟约,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盖上大王的玉玺与本使的印章,合约便可立刻生效,眀军便可名正言顺地昭告天下,出兵为大王清君侧了。”

后奈良王仔细审阅盟约,段飞并未在盟约中搞鬼,盟约中的条款跟段飞刚才说的一模一样,而且是用中日两种文字写成,后奈良王仔细斟酌之后并未发现任何问题,最后在段飞的催促下,后奈良王终于踌躇着在合约上署名盖章,段飞也在合约上盖章署名,大眀与日本的宗属关系终于确定下来!

第724章 先下手为强

手持缔结的坊津条约,段飞与后奈良王相视而笑,不过两人的心思却不为外人道也,而且彼此也都很清楚,一纸盟约其实什么都保证不了。

偌大的坊津港想要多藏点兵易如反掌,保持足够的威慑力量是有必要的,后奈良王打的主意却是等日本平定,他真正执政之后再暗中蓄力,再将眀军彻底赶出日本,眀军就算在坊津港藏几万军队又如何?这里是日本的地盘啊,眀军想从大明用船运送援军实在太难了。

两人各自打着主意,表面上却融洽无比,各自将条约收好之后后奈良王急不可耐地问道:“卫国公,如今日本的局势如何了?”

段飞答道:“很乱,细川高贡虽然已将大内义兴打得逃回了老家,不过一时也甭想彻底将他打垮,其他诸如斯波氏、昌山氏等次一级的集团,或多或少地都加入了这次混战,大王放心,一切尽在本使掌握中。”

后奈良王有些忧虑地说道:“卫国公,你千万不要忽视了足利将军的力量,虽然他也同样大权旁落,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有很强力量的。”

段飞肃然道:“多谢大王指点,本使还真有点忽视了他呢……”

就在段飞忙着修改计划准备全面出手的时候,京都以东不远的近江某处,细川氏与大内氏的阵势相对而立,剑拔弩张,双方阵势之间,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顶宝盖大伞遮盖着底下的红木茶几和厚厚的地毯,在茶几两侧,细川高贡与大内义兴怒目相视。

在他们中间,一个五十来岁须发花白却很精神的老人家正在给他们两人冲茶。

“大家又没有什么生死之仇,有必要大动干戈弄得两败俱伤吗?”那老人泡茶的同时幽幽说道。

大内义兴哼了一声,说道:“将军你问他好了,若非他受明人蛊惑,擅自出兵攻击我,我又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细川高贡冷笑道:“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似的,你敢对天诅咒你从未暗中捣鬼削弱我的实力吗?”

双方斗了十几年了,什么招数没用过?大内义兴自然不敢发誓,他反驳道:“我那也是凭自己的实力,你斗不过我就有理由勾结明人吗?你这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细川高贡冷笑道:“就算我自掘坟墓,也先把你埋在下面!”

“好了,都给我个面子,少说两句行不行?”做和事老的足利义晴皱眉轻喝,换做平时,这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他才高兴呢,可惜现在时机不对,足利义晴只能力主讲和,集合这两家之力,对抗强大的外敌。

足利义晴是现任幕府将军,虽然大权旁落,不过他的情况比天皇稍好,家族虽然分裂了,但是毕竟还是有一定实力与威望的,听他这么一说,两人顿时不说话了。

足利义晴将盖好的两杯茶分别递给两人,说道:“现在不是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确认天皇究竟在谁的手里……”

“问他!”细川高贡与大内义兴异口同声地指着对方,两人瞬间又进入了斗鸡状态。

足利义晴嘿嘿冷笑道:“看来你们都认为天皇在对方手里,你们敢对天发誓天皇不在自己手里吗?”

细川高贡和大内义兴都毫不犹豫地发誓,足利义晴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冷声道:“要么你们有人说谎,要么事情麻烦了。”

细川高贡与大内义兴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这种关头,他们双方都没有必要将天皇藏起来,难道天皇真的不见了?

天皇在的时候没几个人在乎,他不在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的重要……

天皇失踪了!

细川高贡与大内义兴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脸色阴沉得可怕,足利义晴轻叹道:“能从你们两人手里将天皇悄悄夺走,而且还令你们以为天皇在对方手里,手段如此高明的人,你们想到了谁?”

大内义兴冷冷的看着细川高贡,细川高贡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大明来使,卫国公段飞!”

“什么?大明来的使臣竟然是段飞!细川高贡,你瞒得我好苦!”大内义兴怒喝道:“还等什么?天皇一定是给段飞偷偷抢走了,说不得大伙只好联手,将天皇抢回来了!”

细川高贡神色百变,他哼了声道:“不能轻举妄动,要夺回天皇,首先得将段飞派来族长的那两千锦衣卫火枪手给干掉才行!”

锦衣卫火枪手展现出来的威力让细川高贡与大内义兴都很顾忌,两人瞬间意识到光凭自己是没有办法对付锦衣卫这些火枪手的,将军义晴说得对,现在大伙都要抛开仇怨,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

三人展开了紧急磋商,正在这时,细川军背后突然传来炒豆子似的紧密枪声,细川高贡神色再变,他霍然站起,转身向后望去,大喝道:“快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继枪声之后,数声爆炸远远传来,远处冒起脊骨黑烟,细川高贡的脸色难看之至,足利义晴还未见识过眀军火器的威力,他神态怪异地问道:“这就是眀军的火枪?”

混乱,在细川军中如水波一般迅速蔓延,一个士兵快速跑到细川高贡面前,气喘吁吁地禀道:“主公,不好了,那些大明人……突袭咱们后队,弟兄们……顶不住了!”

细川高贡怒喝道:“顶不住也要顶!大明人能带多少火药和子弹?只要顶住,就能全歼他们!快给我顶住!”

细川高贡的怒喝在回荡,但是他手下大将们都垂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睛,若是拼刀枪武艺,他们自然会奋勇争先,可是他们的敌人可不跟你比武,远远地一枪打过来,或者一颗手雷扔来,那东西可不是武功能抵挡的,至少他们没那能耐。

足利义晴摇头道:“不行了,兵败如山倒,火器果然威不可当,两位京兆大夫,咱们还是先撤退吧,该如何对付这些火枪手,还需从长计议啊……”

韩星他们之所以能那么巧地抓住机会打细川氏一个措手不及,是因为段飞早有交代,只要稍有不对,便可立即发难,细川氏与大内氏谈判的消息经细作传到韩星他们手里,这些好战分子自然不会等着挨打,也不考虑撤退,而是立刻想到了进攻,进攻!

千余发子弹和十多颗手雷,就将不可一世的细川军打得落荒而逃,火器的威力固然是其中重要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细川军见识过眀军火器的厉害,看他们打敌人打得爽快,谁愿自己亲自品尝啊,见眀军攻来,这些人心就怯了,心怯腿软只想逃的军队,又哪来的战斗力呢?

韩星他们见好就收,打得细川军狼奔豸突之后,他们立刻偃旗息鼓地掉头离开,细川高贡预测得不错,他们携带的火器不多了,是绝对不能跟敌人打硬仗的,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皮,韩星他们打算趁消息还没有传开,先赶回坊津港去补给再说。

坊津港中段飞还没有得到双方已经开战的消息,不过也已做好动手的准备,他让宋素卿将部下都招到港口里的码头上,细川高贡在这里准备了五千人,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大明使团,而是为了必要时干掉他们。

五千人塞在码头上显得有些挤了,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都有些茫然。

宋素卿出场了,经过段飞种种说服教育,宋素卿如今已彻底反水,他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的‘同胞’,心中突然充满了鄙夷,这些该死的,贫穷的,无知的,愚昧的日本人……他当初怎么鬼迷心窍竟然与他们为伍?

宋素卿大声喝道:“都给我闭嘴!安静一下,我有要事宣布!”

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但是宋素卿却似乎觉得下面这些蠢笨的家伙似乎对他并不是很尊敬,平时完全感觉不到,今天这都是怎么了?

宋素卿冷声道:“大家都听着,你们知道家主为何要跟大内氏开战吗?”

五千个宋素卿眼里的土鳖纷纷摇头,宋素卿大声道:“这是因为家主想要夺取天下,大内氏正是他面前最大的障碍,只要他干掉了大内氏,日本再也没有能跟他抗衡的力量,家主就可以废掉天皇,自立为皇了!”

“宋素卿,你胡说什么!”下面的人躁动起来,有人提气怒喝起来。

宋素卿冷笑道:“我没有胡说,我是家主的心腹,我很清楚家主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假如你们心里还有疑问的话,天皇的话你们总不会怀疑吧?有请天皇陛下!”

“天皇?天皇不是在京都吗?怎么会在坊津港?”下面的人更加混乱了。

身穿天皇冠服的后奈良王神色冷峻地出现在宋素卿让出来的窗口,下边传来数声惊呼,有人认出了天皇惊呼过后急忙跪下大礼参拜道:“真的是天皇陛下,是真的天皇……天皇陛下万万岁!”

越来越多的人跪拜下去,山呼万岁,最后码头上再也没有站着的人,后奈良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忠勇的义士,为何要听命于细川高贡这个奸贼?他派人将我从京都劫来拘禁于此,若非宋爱卿偶然发现,将细川高贡的心腹狗贼新田三灶杀死救出朕一家三口,只怕朕很快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刚才宋爱琴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难道还要替细川高贡这个叛贼效忠吗?”

第725章 炮轰太平寺

天皇在民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象征,但是当天皇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战栗了,他们根本不敢质疑天皇的话,对细川氏的忠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天皇继续说道:”自应仁之乱始,皇权旁落,奸贼频出,朕如今想要拨乱反正,重现皇家的威严,你们若是自诩忠勇,可愿助朕消灭一切胆敢蔑视皇权的力量?譬如大内氏、细川氏……朕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朕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一颗为皇室效死的忠勇之心?”

在天皇的鼓动之下,下面的人大喊起来:“有!有!有!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我们愿意效忠陛下,我们愿意为陛下效死,杀死一切胆敢跟陛下作对的敌人!”

后奈良王满意地说道:“很好,朕很欣慰,看来日本国还是有许多忠勇之士的,我知道还有人心存顾虑,担心我们的实力无法对付那些叛贼,不过你们放心,朕早在两个月前便已起草国书送往大明,大明的使节团来访我国的真正目的就是为朕清君侧,消灭一切叛徒,现在,有请大明使臣,卫国公段飞!”

……

五千名被连环演说刺激得热血沸腾的战士嚎叫着冲出了坊津港,冲向本地大名岛津师九的主城太平寺……

已经行动起来,后奈良王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向段飞问道:“卫国公,这五千人只怕不是细川高贡他们的对手吧?不知卫国公还有什么后招?”

段飞笑道:“不错,这五千人能打倒岛津师九,能打倒大友氏时,却绝对打不过细川高贡,甚至连九州都打不下来,何况还要渡海而战……”

后奈良王纳闷地听着,只见段飞继续说道:“但是有大明军民的帮助,他们要消灭任何敌人都变得轻而易举起来……”

段飞打了个手势,一声嘹亮的军号响起,坊津港中又冲出一队士兵,这些人不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明显比刚才那五千人要精良得多,这批人毫不犹豫地冲出坊津港,跟在刚才那些人背后走了。

后奈良王眉头一皱,说道:“原来卫国公在坊津港还有这么多人手……”

段飞笑道:“大王,本使从大明总共只带了五千锦衣卫火枪手,先后派了两批总共四千人帮助细川高贡打大内氏去了,只有一千人在守港口,刚才大王所看到的,是本国公第一次派去帮助细川氏的那两千人,他们早已随着正在日本沿海各地做生意的大明海商的船回到了坊津港。”

后奈良王这才明白过来,他恍然道:“卫国公果然算无遗策,如此说来,我只需留在坊津港静候前方的好消息咯?”

段飞微笑着摇头道:“大王难道不想乘坐大明的战舰出海散散心,顺便看看大明的舰炮是如何将太平寺的城墙轰平的吗?”

后奈良王还真没坐船出过海,当然,他昏迷中从海路被送到坊津港是不算的,他连忙答应,于是在段飞的引领下,后奈良王踏上了大明水师北海舰队的旗舰坚毅号,随后北海舰队近半舰只离开了坊津港,沿着海岸线,向北方驶去。

‘第一次坐船’的后奈良王吐得一塌糊涂,但是他的精神却振奋无比,坐在坚毅号这样庞大的船上,看到的东西与往日截然不同,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心情都舒爽开朗得多。

坐船无论如何都比用脚走得快,当战舰来到太平寺的时候,段飞估计那五千人还在伊集愿跟岛津师九的手下打得不亦乐乎呢。

太平寺并没有建在海边,它是在一条河边建的城,坚毅号这样的超级大福船可没法开进去,在这条河的入海口,段飞和后奈良王换乘小炮船驶入了这条小河,天随人愿,在西风的推送下,几艘小炮船的推进十分顺利,不一会太平寺的城郭便进入了段飞的视野。

“大王估计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轰垮太平寺的城墙呢?”段飞将望远镜交给后奈良王的时候随口问道。

后奈良王通过望远镜也看到了太平寺的城郭,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太平寺的城墙远不如京都,不过光是炮轰的话,应该也要半个时辰左右吧?”

段飞笑道:“大王太小看我们的火炮威力了吧?就这破烂城墙,估计一炮就够了,不信大王就跟我赌一把吧,倘若一炮不能轰垮太平寺的城墙,我在替大王扫平所有叛逆之后立刻带所有士兵离开日本,否则大王就让大明在日本驻扎的兵马多一倍如何?”

后奈良王犹豫起来,段飞连声催促,后奈良王摇头苦笑道:“大明在日本驻军是有必要的,一千与两千也没有多少区别,这个赌局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不赌也罢。”

段飞呵呵笑道:“看来大王对我们的大炮非常看好啊,小的们,听到没有,好好准备火炮,务必要一炮轰垮眼前这座城墙,否则回去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炮手们大声答应着,段飞又命人升起后奈良王的旗帜,五艘小炮艇渐渐接近了太平寺城,只见此城依山而建,若没有火炮,想要强攻还真有点难,不过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太平寺城外的河边有个小码头,码头旁还有不少妇女正在用木棍拍打搓洗衣物,见到五艘船缓缓驶来,这些女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又是来做生意的商船,都没怎么在意。

这些船缓缓停靠在码头附近,一字排开,这时那些正在洗衣服的女人开始有点警觉起来,突然,随着一声大喝,五艘炮船当中那一艘突然开炮,只开了一炮。

正在船上准备观察大炮威力的后奈良王被震得一个趔趄,段飞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微笑着对他说什么,后奈良王根本没有听到,因为他的耳朵还在轰隆隆地响着。

这一炮不仅将后奈良王轰得差点跌倒,河边正在洗衣服的妇女们也受了不小惊吓,有两人更是随着炮声摔倒在河里,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后奈良王站稳后来不及感谢段飞,他目不转睛地向太平寺望去……

只见一颗黑影消失在远处,霎时之后,太平寺的城墙猛然受到巨大的撞击,城墙有如水面般荡起波纹,波纹中心之处石屑纷飞,竟然已被轰开一个大洞。

隔了几秒钟,砰地一声闷响才远远传来,太平寺的城墙摇了几下,竟然稳定下来,虽然被打穿个大洞,却没有立刻坍塌。

段飞揉了揉鼻子,苦笑道:“看来是我高估了大炮的威力……幸亏大王没有跟我赌……也罢,大伙轰他娘的,管他多少炮,轰平了这座鸟城再说!”

段飞一声令下,舰炮便连声轰鸣,炮弹排队似的向太平寺城飞去,而此时的后奈良王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大的震惊又在摧残着他那脆弱的神经。

在眀军重炮连轰之下,太平寺的城墙只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就成片地塌了,从望远镜中后奈良王清晰地看到城墙上原本站立的士兵绝望的眼神,还有城墙坍塌后暴露出来街道上百姓满脸的震骇,后奈良王相信自己的脸色并没有比这些百姓好多少,眀军的大炮威力竟然如此可怕!

段飞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大喝道:“小的们,将炮口对准山城高处那些建筑,换开花弹,谁炮轰了下面的平民我就把他塞进炮眼里,轰他娘的一轮就休息,装炮待发!”

眀军炮手听命调整炮口,然后又轰了一炮,只见山城高处的建筑四处开花,炸得屋宇倒塌、乱石纷飞,一轮炮轰之后山坡高处竟然再无一处完整建筑,后奈良王在望远镜里看得明白,在大炮的轰炸下,最坚固的石屋子都不堪一击,何况山上的人?这一轮炮击就足以造成巨大的伤亡,只不知岛津师九有没有被炸死在这一轮炮击之下。

炮击之后段飞命宋素卿的一名喵左左木难的手下高举天皇和大明两面旗帜骑马向太平寺城奔去,这名骑士一路冲入太平寺城,没有人敢阻拦,他一直冲到半山腰的废墟前,这才停下马匹,大声喊起话来。

“岛津师九死了没有?这里现在谁能做主?”佐佐木难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中也十分震惊,但是相应地他的脊梁也挺得笔直,底气十足。

“我叫宇都耐川,是岛津家主手下大将,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山城?”一个满面尘土的虬须大汉挺身而出,对佐佐木难问道。

佐佐木难喝道:“你没长眼睛吗?我手里拿着的可是天皇的龙旗!细川氏与大内氏阴谋造反,天皇谕令天下共剿之,你们家主乃是细川氏的附庸,今天天皇就用你们来祭旗,传天皇谕令,你们乖乖投降便罢,否则就用天雷把你们全炸死!”

宇都耐川震惊道:“天皇?”

“不错,这的确是天皇的旗帜。”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疑惑地望着另一面旗帜,问道:“那又是哪家大名的旗帜?”

第726章 劫掠四国

这个老头是见过世面的,乃是岛津师九的智囊之一,他知道天皇不可能突然拥有这么强的实力,所以天皇依附于某个大名来征讨细川氏与大内氏比较可信,不过……日本国内还有什么大名能挑战这两家吗?

疑惑中老者听到佐佐木难的回答:“这是大明国的旗帜,天皇陛下向大明国借兵讨伐叛逆,刚才两轮天雷轰击就是大明国的武力,你们服不服?若是服了就赶紧投降,否则光是用天雷轰就能把你们一个不剩地全部干掉!”

宇都耐川和那老者面面相觑了一会,老者轻叹道:“原来天皇借的是大明国的兵,这就难怪了,既然天皇要征讨叛逆,我们自然是甘愿追随天皇左右,请使臣带我与宇都耐川前往参见天皇,其他人可否收拾一下,寻找家主岛津师九的下落……”

佐佐木难道:“可以,你们跟我来,其他人快把岛津师九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走吧!”

佐佐木难将两人带回码头,那老者眼睛还贼利,抬头就看到后奈良王站在船舷上,他急忙撩衣叩拜道:“臣……浅川信守叩见天皇陛下!”

宇都耐川见状也急忙拜倒在地,后奈良王欣然道:“快快亲戚,二位是……岛津师九的部属?岛津师九如今何在?”

浅川信守答道:“天皇陛下明鉴,山城突遭炮击,房屋倒塌众多,家主大人只怕是被埋在废墟之下,一时还未寻见。”

后奈良王跟他们唠叨了两句,随后轻叹道:“如今国家动荡,奸贼当道,朕只能借大明之力惩奸除恶,二位义士何不助朕一臂之力?你们家主想必也会加入讨逆义军的。”

如今那里还有他们说不的份儿,两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慨然答应着,擂胸顿足的模样,果然忠义无比。

过了不久,太平寺城内传来消息说找到岛津师九了,这家伙还挺幸运的,居然毫发无伤,不过也难免灰头土脸,他跑来参见后奈良王的时候头发上都还灰扑扑的。

后奈良王和颜悦色地要他反戈一击加入讨伐逆贼的大军,岛津师九惊魂未定,哪敢啰嗦半句,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看到这些人惊骇且尊敬的模样,后奈良王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他这辈子还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尊敬呢,除了身边的几个小宫女、侍从,谁会害怕他啊。

心中得到极大满足,后奈良王对段飞充满了感激,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向大明求援或许会让他失去一些东西,但是不这么做的话,他将会什么都没有。

太平寺城已经被轰得没法招呼天皇陛下了,何况轰垮太平寺,招降岛津师九只不过是段飞展示实力的一种威慑手段,他根本没打算在太平寺久待,等岛津师九确定出兵助后奈良王讨逆之后,段飞立刻下令返航。

等后奈良王从小炮舰重登坚毅号大福船的时候,段飞微笑着又问了同一个问题:“大王觉得京都的城墙能顶得住几炮轰击呢?”

后奈良王苦笑道:“卫国公又来逗我,照我看京都的城墙……也顶不住两轮炮轰的,小王能够得到大明皇上关爱,派了卫国公来助我,真是皇恩浩荡啊……”

段飞呵呵笑道:“大王明白就好,其实我们皇上对日本要求不高,只要大王好好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对大明礼数周到,我们的皇上就很满足了。”

“是是是……”后奈良王唯唯应道:“小王一定努力,定不负大明皇帝的期望。”

舰队浩浩荡荡地回到坊津港,却没有多做停留,在装满了补给品后,载着天皇一家三口,向南驶去。

“大王离家日久,必定有些想念了,我这就护送大王返回京都……”段飞笑眯眯地对后奈良王一家三口说道。

后奈良王从未想过能那么快回京都,他又惊又喜地道:“莫非有消息传来,细川高贡和大内义兴撤离京都了?”

段飞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啊,那两个家伙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大王请放心,我们这一路还要做许多事呢,相信当我们抵达京都的时候,会有许多大名或者义士揭竿而起,辅佐大王剿灭那些逆贼,说不定咱们一炮都不用发,就能顺利拿下京都呢!”

后奈良王又喜又忧地说道:“卫国公用兵如神,威震天下,小王相信卫国公,一切就由卫国公安排吧。”

就像段飞说的一样,北海舰队并没有直接杀向京都,而是沿着海岸线前进着,首先来到九州东南角一个叫做油津的地方,这里是九州岛大名岛山直头的地盘,北海舰队二话不说地在近海一字排开,大炮就轰了过去,轰得差并不多之后,再派佐佐木难上岸招安一番,不管招安成功与否,眀军大炮的威力以及天皇下诏讨逆的消息却是切切实实地传出去了。

这还只是刚开始,北海舰队沿岸而行,一路炮轰过去,炮轰了岛山直头之后轮到了大友氏时,然后舰队转向东方,来到了细川家的根本之地——四国岛。

“轰轰……”

随着大炮的狂轰,松山城的城墙被炸得粉身碎骨颓然倒下,一伙悍不畏死的倭子冲向眀军阵地,结果被第二轮炮轰给炸成了肉酱,极少数冲到了眀军阵前的,不是被火枪撂倒,就被卫国公大人带来的护卫给一一干掉。

自从来到细川家的领地之后,段飞改变了战术,他不仅仅是坐在船上用舰炮轰了,船上备用的大炮被他命人搬下船,北海舰队的士兵轮番上岸,远轰近打,就这么几百人,居然也一路畅通无阻,无人能挡,一路杀到松山城下,劫掠了不少金银器物,大家都很高兴,士气高昂。

日本的金银矿蕴藏丰富,海里盛产珍珠,日本民间虽然贫困,但是金银器物和珠宝却不少,造成这种古怪情形的,就是大明持续多年的对外贸易策略,日本人是坐拥金山也花不出去啊。

这几百眀军就把松山城的城墙轰垮了,松山城唯一的抵抗力量也在盲目地冲锋之下消耗殆尽,段飞一声令下,亲自率军向松山城冲去。

没有了城墙保护的松山城就像是被剥去了衣裳的少妇,眀军冲进去之后便展开了大肆掠夺,胆敢反抗的人无一例外地被杀死,年少貌美的女孩,还有十五岁以下健康强壮的男孩才有获得赦免的机会。

冲入城中的眀军士兵都有了极大收获,人人喜气洋洋,腰里怀里都踹满挂满了抢来的金银珠宝。

段飞没有参与劫掠,他身边的女人还有护卫也都没有参与,久经战阵考验之后,就连圆通他们这些吃斋的和尚也习惯了漠视,战争是残酷的,若没有金银珠宝的诱惑,光凭皇帝的威严和卫国公的崇拜,想要一直维持勇往无前的士气也是很难的,圆通他们只能选择了无视,反正卫国公大人不是打鞑靼就是打倭寇,这些家伙都曾经对大明百姓造下许多罪孽,现在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段飞没什么目的,也就是来城里转转,松山城的城主在段飞就要跨入他的城主府的时候高举长刀带着几个人向段飞冲来,段飞身边的护卫根本没有动,就好像没看见卫国公遭遇到了威胁一样。

一向儒雅示人的卫国公双眼中闪耀起了兴奋的光芒,他兴奋地叫道:“来得好,都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抢!”

卫国公大步向前抢出,一撩衣摆,当啷一声将龙牙刃给拔了出来,眨眼间便与松山城城主撞了个正着。

就在大家以为卫国公与松山城主撞了个满怀的时候,卫国公的人影突然消失了,然后又突兀地出现在另一个倭子面前,刹那间卫国公的银子闪了七八下,最后卫国公的身形出现在松山城内城的大门里,他将龙牙刃扛在肩头,回身一笑,喝道:“倒也……倒也……”

松山城城主他们就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在段飞的笑声中缓缓软倒,这时眼力差点的人才在那几个倭子手脚上发现了丝丝血痕。

管箫寒嫣然一笑走到段飞身旁,说道:“恭喜夫君刀法更加精进,刀芒制人于无形之中,又不损其身体分毫,夫君的刀法已达到举重若轻之境了。”

圆通等护卫立刻将松山城城主和他的手下都控制了起来,段飞正要进入城主府大肆搜刮一番,突听远处传来沉闷炮声,段飞神色一变,转首抄起望远镜向海岸线上望去。

坚毅号上旗手正在挥舞着旗令,段飞迅速从中看出了端倪,他放下望远镜,沉声道:“圆通,你们几个随我回船上去,其他人控制住松山城,静候命令。”

管箫寒问道:“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段飞道:“刚才那一声是号炮,从旗令上得知东方出现许多船只,看样子像是细川家的战舰,我要赶回船上指挥作战。”

管箫寒脱口笑道:“细川家的战舰?他们能有多少战舰?夫君不必着急,照我看夫君根本无需赶回去,再说赶回去只怕也迟了,不如传令让船上的人自行列阵迎敌好了,光是那五艘包了铁甲的大福船就足够让敌人喝一壶的了,再不然咱们还可以让岸上的炮队用马将大炮拉到东边,称敌不备从侧面炮轰过去,定可以起到奇兵之效。”

段飞笑道:“你还真是旁观者清啊,我一时情急倒几乎乱了分寸,来人,传旗令,命坚毅号舰长暂代指挥,舰队向西回撤五里,列阵迎敌!”

第727章 关白之位

北海舰队沿着海岸线向西撤了约五里,然后摆开阵势静候敌船接近,但见东方海面远处渐渐现出许多舰只,数目虽然很多,但是质量却不怎么地。

这些船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相互之间也毫无队形可言,就这么乱哄哄地拥了过来,他们明显到了较近处才发现眀军舰队的存在,他们放慢了船速,甚至停了下来,似乎商议了一阵,才缓缓散开,成扇面向眀军北海舰队冲去。

对方的船上不仅挂着细川家的旗帜,还有不少挂着的是大内家以及幕府将军的旗帜,还有少部分挂着其他大名旗帜,这是一支典型的混合编队。

如今双方都摆明了姿态,没什么好说的,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所以双方一见面就立刻开战。

眀军支持后奈良王,口号是清君侧锄奸贼,而细川氏他们也不甘失败,他们联合细川家、大内家以及幕府的力量,宣称天皇是被大明使团给挟持了,早已身不由己,因此天皇的诏书什么的自然也就不用理会了。

眀军舰队肆扰细川的地盘,让细川高贡急不可耐地将他所能统合起来的舰队一股脑派了过来,超过一百五十艘舰船的舰队果然很强大,相比之下眀军只有五艘大福船和十多艘护卫舰,其余都是补给舰,以及跟着来捞油水的商船,总数都没超过五十艘,从数量上看,眀军完全处于极端的劣势。

不过现在的眀军早已度过海战需要靠人去拼的时代,船坚炮利的眀军可不怎么把眼前这些破烂小船放在眼里,根据情报所示,细川家连同大内氏在内,他们的船拥有的大炮数量不会超过五十门,而且这五十门炮中最新的佛郎机炮只占了少数,更多的是各种土炮,其中包括从大明购买或者抢去的落伍大炮。

敌人虽然成扇面涌来,但是眀军舰队却丝毫没有慌乱,他们只是稍稍将排成直线的阵型稍稍改变成一个弧形阵型,就在静候着敌人的到来。

倭子们的联合舰队果然缺乏配合,在许多舰船还未绕至远处的时候,就有很多船先动了,结果倭船组成的扇面是不规则的,有的船已经进入了眀军的射程,有的船却还在远方准备掉头呢。

“保持阵型,自由开火,注意节约弹药。”坚毅号舰长喝道:“后边要用炮轰的地方还多着呢!”

大伙齐声答应着,各自寻找目标,将炮口锁定目标,当敌人进入射程之后,他们毫不犹豫陆陆续续地开火了。

在望远镜中段飞看得很清楚,日本人的小船在大炮的轰击之下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不禁打,稍小点的船一炮就能轰平了,稍微大点的又吸引了众多的炮手锁定,结果也是刚进入射程就被打得千疮百孔,还没沉下去,自己先散架了。

还有很多日本船在躲避前面倾侧的船时不小心撞到别的船上,弄得一片混乱,段飞嘴角露出一丝蔑笑,就这样的船队,可能威胁到他的铁甲舰队吗?

‘轰轰轰……’

随着敌舰蜂拥靠近,眀军大炮连续不断地开始奏响死亡之音,成片的倭船在大炮的轰击下穿洞,侧倾,放完一炮之后眀军舰船开始移动,绕了个圈子后将另一面舰炮对准了倭寇,‘砰砰砰’地又是一连串的炮击,让稍稍逼近的倭寇再次沉船无数。

就在那些船上的日本人开始绝望的时候,在他们的另一侧,陆地上竟然也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陆地上的炮瞄得更准,只一轮炮击便打翻了好几艘船,船上的日本人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他们从上到下的斗志都瞬间崩溃了。

剩下的日本船开始掉头逃跑,眀军舰队开始乘胜追击,最后能逃掉的日本舰船只有两艘在近海跑得比较快的,其余都成为漂浮在海面上的破碎木板,或者成了眀军的俘虏。

海面上除了漂浮的木板之外还有许多尸体和落水的日本人,眀军舰队收拢来,将这些倭子都赶上岸,这些倭子就全部成了守在岸上逮猪仔的眀军的俘虏。

俘虏实在太多,一时间商船也运送不了这么多回去卖,段飞命人从俘虏中挑选出几个比较胆小而且比较有日奸前途的,给他们一些简单的武器,驱赶着他们在细川家的地盘里为眀军开路。

逃走的那两只船带回了联合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细川高贡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大内义兴的脸色也阴沉无比,眀军大炮的威力,他们总算又一次见识了。

足利义晴安慰道:“二位不必如此烦恼,眀军至多在海上肆虐,他们还敢深入内陆吗?从那些逃走的眀军火枪手就可见一斑了。”

几千火枪手进了内陆确实不算多,只要稍有不慎,下雨天被伏击一下就能全部消灭掉,不过眀军可没有这么傻,从背后偷袭了细川高贡的那两千火枪手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快得连衔尾急追的细川家部队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上船离开的。

细川高贡和大内义兴都是聪明人,他们都很清楚事实绝没有足利义晴说的这么简单,他们几乎同时向对方瞥了一眼,心中都同时冒起了一个念头:“倘若无法力敌,是否该趁早跟大明人谈和呢?大明人不可能一直呆在日本,只要稍稍蛰伏,等大明人离开之后,日本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只不过眼前这个障碍……”

大内义兴和细川高贡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寒光,他们的目光都立刻挪到了别处,但是心中的杀机已生,再也无法按压下去。

段飞在细川家的领地大肆掳掠,这一天他离开了今张,正在向下一个大城细条赶去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艘挂着细川家旗帜的船,奇怪的是细川家的旗帜旁边还挂着一面白旗。

这艘船在见到大明的舰队后也没有逃避,而是直接迎了上来,段飞派出一艘护卫舰将该船拦住,过了一会,坚毅号旗舰上来了个日本人,他被带到段飞的面前。

来使向段飞施礼道:“我叫丹波小原,是代表细川家主来与卫国公谈判的。”

“细川高贡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想投降了吗?”段飞淡然问道。

丹波小原道:“家主大人只是想跟卫国公大人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毕竟家主和卫国公大人原本就是合作的关系,只不过因为一些误会才变成了对立的关系,只要大人不计前嫌,家主大人说了,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段飞道:“空口无凭,我要怎么样才能相信你能代替你的家主呢?”

丹波小原道:“小人带来了一个箱子,请大人派人将它拿过来,大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小人的身份,还有家主的诚意了。”

段飞扬扬下巴,有人将箱子提了上来,箱子已经被打开检查过了,江辉向段飞禀报道:“大人,箱子里是两颗首级,用石灰腌了的。”

段飞微笑道:“本国公是以断命案起家的,什么首级没有见过,将箱子呈上来。”

箱子终于来到段飞面前,箱子里并排摆放着两颗首级,都是怒目喷张面容扭曲的,加上死了已经有几日了,用石灰腌得已经看不出原来容貌,不过一旁的宋素卿却惊呼道:“是他们……国公大人,这两颗首级分别是大内义兴与足利义晴……也就是足利将军的首级啊。”

“哦?”段飞终于有些动容了,他说道:“细川高贡这一次下的本钱可真不轻啊,来人,将这箱子拿去送给后奈良王瞧瞧,他一定很高兴的。”

“后奈良王?”丹波小原脱口惊呼起来,段飞淡然道:“不错,后奈良王为向大明借兵讨伐叛逆,已经决定向大明称臣,日本永为大明属国,而天皇自然就要降为藩王了。”

丹波小原恍然道:“原来如此……其实只是个称呼而已……不知天皇跟贵国还谈了些什么?”

段飞微笑道:“等日本平定,后奈良王出掌大权的时候自会通告天下,你不是来跟我谈合作的吗?怎么谈到天皇身上去了?说吧,细川高贡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丹波小原道:“郭公公大人,我家主人愿意痛改前非,出兵为王上铲除所有不肯归附的奸贼,我家主上希望大王登基执掌大权的时候,能封我家主上为关白,替后奈良王摄政分忧,而我家主上将有重礼相赠,并且会对大人言听计从从此听命大人,从此日本将会近似于大明的一个省,不知国公大人觉得如何?”

这个丹波小原是个人才啊,他刚听说天皇向大明称臣,就立刻将日本再降一级,成了大明形式上的一个省,应变的能力的确不错,不过他只怕想不到天皇向大明承诺的事还多着呢。

段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关白是什么官职?居然能代天皇摄政?”

丹波小原道:“国公大人,关白有点类似日本的丞相,只要手握兵权,就能架空天皇,摄政治国了。”

段飞微笑道:“原来如此,丹波小原,本国公看你是个人才,你有没有兴趣做这个什么关白啊?”

第728章 日本初定

段飞的话让丹波小原惊愕了一下,不过他迅速恢复过来道:“大人说笑了,小人还有自知之明,不敢背叛家主有此妄念。”

段飞平淡地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妄念,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梦想,当年本国公也不过是路边的一个混混,如今还不是在大明争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你当真不想当这个关白?”

丹波小原肃然道:“大人不要再为难小人了,小人是不会背叛家主的,小人带来家主的提议,还请大人给个回话。”

段飞神色更加冷淡,他道:“答案很明显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既然你要跟细川高贡同归于尽,本官留你无用,排队向本官乞命之人多的是,来人,将丹波小原拖下去斩了,将他的脑袋也装在箱子里,送回去给细川高贡瞧瞧。”

丹波小原大惊失色,就在两名锦衣卫要将他拿下的时候,他双膝一软,向段飞跪了下去,面色如土地说道:“大人且慢,请容小人再考虑一下……”

段飞道:“那好,本官再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

段飞从怀里掏出只怀表,就开始计时了,这怀表是他离京的时候锦衣卫研究部匠师们刚造出来的,改造的原型就是段飞曾经送入京城献给正德的那只大座钟。

丹波小原不知道两分钟究竟有多久,他脑门上汗流如注,他明白天皇和眼前这位卫国公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家主细川高贡的了,倘若细川高贡联合大内义兴及足利义晴,或许还可以跟段飞一搏,可如今三家已不可能再联手,细川高贡这一场豪赌,竟然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时间到,你怎么说?”两分钟眨眼即至,段飞毫不犹豫地收起怀表,向丹波小原问道。

丹波小原心中一紧,他刹那间想到了很多画面,倘若他今日为家主尽忠而死,会有人知道吗?百年之后又有谁会在乎?他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的老父无人供养,他的妻子将会被别人霸占,他的儿子……

丹波小原瞬间便做出了最终决定,他垂头丧气地向段飞道:“承蒙大人关爱,小人愿意为大人效劳。”

段飞微笑道:“这才对嘛,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你能够替细川高贡将这两颗人头送来,想必在细川家的身份不低,策反细川高贡家的其他人掌控住细川高贡的势力应该不难,现在你先告诉我,如今细川高贡在何处?大内义兴与足利义晴死了,现在的局势如何?”

丹波小原答道:“三家联合舰队惨败的消息传到之后,三家几乎同时动手,家主设计杀了大内义兴与足利义晴,这两家大乱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展开了反攻,细川家主如今据守京都待援,命我前来与大人谈判,他希望大人带着火枪与大炮,前往京都支援哩。”

段飞心中一动,说道:“好啊,江湖救急刻不容缓,咱们这就赶去京都,不过这个西条城……”

丹波小原毫不犹豫地答道:“大人放心,小人身负家主密令,除了与大人谈判之外,还有征集士卒前往京都支援的任务,顺便我会让士兵们向城内富户征集军费,一定会让大人满意的。”

段飞点点头,说道:“和聪明人在一起办事就是爽快,你记住你说过的话,现在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五日之后我们在志度城会和,细川高贡守着京都这样的大城,应该不会连这区区五天都守不住吧?”

在没有大炮的年代,双方实力相差不太大的话,攻城战一打就是数月甚至数年的,段飞也不是真想去救细川高贡,五天的时间,算短的了,他是想测试一下丹波小原的能力,看他能否在五天之内召集足够的兵马,以及能否顺利控制住局面。

丹波小原似乎下定决心要投靠段飞了,他向段飞借了几名护卫还有五百名锦衣卫火枪手,段飞很慷慨地再给他二十门马拉的大炮,丹波小原于是杀气腾腾地走了。

段飞也没闲着,他离开四国岛,向北来到了本州岛,继续沿岸劫掠,并且传出后奈良王的诏令,就这样过了几天,北海舰队来到了约定的志度城附近海域。

丹波小原已经在此等候,这五日之内他几乎跑遍了四国城,纠集了五万多人,其中两万是准备带去京都的,另外三万则准备留在四国,预备镇压那些忠于细川高贡的叛乱。

“国公大人,四国已经被我控制,细川家的人都被我杀得差不多了。”丹波小原轻描淡写地对段飞汇报情况,他说得轻松,段飞却可以想象得出这段时间四国岛上的腥风血雨。

“很好,那就准备叫你的人登船前往京都吧。”段飞道。

北海舰队带着载满了人的商船离开了志度港,向东北前进,半日之后便在依然是细川家控制的摄津港靠岸了,面对多个大名的压力,细川家的人已经丢失了大片原本已经占据的地方,现在只能龟缩在几个可以固守的大城中待援,现在见丹波小原带来了援军,尤其是看到精神抖擞火枪锃亮的锦衣卫也来了,他们都欣喜万分。

但是当船上卸下足够的兵力之后,丹波小原却突然变了脸,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动手,立刻就将摄津港的守军缴了械。

“丹波小原,你这是什么意思!”摄津港守将赤松原田又惊又怒地喝问道。

丹波小原毫无羞愧之色,羞愧之心在这几天之内早已被血腥抹平,他凛然大喝道:“奉天皇诏令,清君侧诛逆臣,细川高贡身为京兆大夫,蔑视朝廷对天皇不恭,枉杀同僚、私自蓄兵、残害百姓、罪大恶极!尔等若是悬崖勒马随顺天皇归顺朝廷,不论你们之前做过什么,天皇都既往不咎,若是一心跟随叛逆谋反,杀无赦!”

“你这个混蛋,竟敢背叛了家主!”一名武将怒吼着向丹波小原冲去,没冲上几步,他的人头突然凭空飞了起来,鲜血飞溅在丹波小原的脸上,所有人都惊愕不已,丹波小原却不动声色地用舌头将嘴边的血迹舔了舔,狞笑道:“还有谁想找死的,就统统站出来吧!”

丹波小原话音一落,空中的人头以及踉跄着的无头尸体才先后跌落在地上,四下里一片寂静,丹波小原望着赤松原田道:“赤松原田,你与我一向关系不错,只要你带头投向朝廷,为天皇所用,我可以向天皇推荐,让你做我的副手,天皇已经首肯让我出任关白,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啊。”

“关白?”赤松原田惊愕地望着丹波小原,这可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位置啊,心中电闪,赤松原田立刻做出决定,他挥起臂膀高呼道:“天皇万岁!我等愿意追随天皇,清君侧,诛逆贼!”

丹波小原笑了,段飞笑了,在船上静候佳音的天皇听到岸上传来的声音也笑了。

摄津城紧闭了几日的城门终于再次开启,眀日联军次序井然地列阵而出,就在围城敌军准备迎战的时候,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排大炮,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炮就轰轰声发威了。

炮弹落在敌军阵营中炸开,面对这种惊天动地的可怕力量,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日本农民兵连一秒钟都没能坚持过去,他们大呼小叫地转身就跑:“是天雷炮,大家快逃啊!”

明日联军乘胜追击,一路追到了京都城下,轰轰声一阵炮轰过后,敌军遗留下不少尸首,迅速撤走了。

京都之围已解,丹波小原发出信号,京都城门缓缓开启,丹波小原一马当先地带着三万多人涌入京都。

丹波小原堪堪等入城的人足够控制局面的时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张类似大明圣旨的东西,大喝道:“奉天皇诏令,清君侧诛逆贼……”

赤松原田等迅速展开行动,城中守军早已疲惫不堪,加上措不及防,就像在摄津一样,很快就被缴了械。

丹波小原和赤松原田带着兵继续对京都的其他地方冲击,闻讯赶来的细川家军队与他们在京都街头展开大战。

细川高贡听说援军到了,正在想着该如何迎接天皇及卫国公大人,没想到立刻又传来丹波小原反了的消息。

细川高贡知道大势已去,想都没想就立刻做出了决定,他必须得走了!

细川高贡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还有更快的人正在半道上等着他,丹波小原他们是从西城门进的城,细川高贡向东城逃去,他来到东城城门下,喝令手下打开城门让他离开的时候,几道人影从天而降,拦住了细川高贡的去路。

细川高贡胯下健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只听面前一人冷声道:“家主大人,别来无恙呼?”

细川高贡定神看去,眼前那人不正是宋素卿吗?宋素卿身边玉树临风地站着个神情洒脱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他望着细川高贡微笑道:“细川高贡,你我可是闻名久已素未谋面,今天总算见到了。”

细川高贡眼珠一缩,他望着段飞道:“你就是大明来使,卫国公段飞?我正要跟卫国公好好谈谈……”

段飞摇头道:“没什么好谈的,细川大人,再见。”

段飞向细川高贡摇手拜拜,细川高贡正要说话,突听四周砰砰枪声大作,几个武士、忍者飞身挡在细川高贡面前,然而枪声消逝之后,细川高贡面前的武士纷纷栽倒在地,细川高贡额头正中破了个圆洞,一缕鲜血从他额上滚落……

细川高贡倒栽下马,段飞吹了吹枪口冒出来的硝烟,悠然笑道:“日本……总算大半装进口袋了……”

第729章 投石问路

PS:新书即将在月末上传,如今已经交稿给编辑审核了,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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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高贡死了,大内义兴也死了,连足利义晴都死了,日本如今还剩的大名虽多,但是却已经无人能威胁到明军支持下的后奈良王执政了。

眀军和丹波小原的手下迅速控制住了京都的局势,然后后奈良王被迎入京都,全城的人夹道欢迎,满街的万岁欢呼声让自幼饱受欺凌的后奈良王和他的妻子、儿子抱头痛哭,他们的苦日子总算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仍然会充满了斗争与艰辛,但是总比原来强吧?

后奈良王终于重新回到依然保存完好的皇宫之中,才离开几天的时间,但是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皇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如此奢华的庆典让后奈良王|震惊不已,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段飞告诉他,登基的庆典要十倍于此,后奈良王欢喜之余开始担心是否太过奢华了点儿?

不过段飞大包大揽地表示不仅今日的庆典由他掏腰包,后奈良王登基庆典也由他来想办法,后奈良王就只有感激不再犹豫了。

盛大的庆典不但令后奈良王一家欢喜异常,连京都的百姓都感受到了许久已不曾见的安宁与喜庆。

第二天一早,后奈良王下诏削去天皇称号,自降为王,宣布日本从此永为大明的属国,将坊津港作为眀军长期驻扎及两国自由通商的基地使用。

后奈良王的昭示将坊津条约中的内容一一公布出来,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强烈反对,他们纷纷上书请后奈良王拒绝让大明长期驻军,结果这些人刚回家就被秘密控制起来,没过两天,这些人纷纷再次上书,大骂自己混蛋,并且向后奈良王请罪,他们原先跟那些叛逆来往密切,对皇室多有不敬,造下许多罪孽,这些人表示愿意献出家产,自尽谢罪。

后奈良王准了这些人的奏折,于是这伙人一溜排开在皇宫前的大道上跪着,痛哭流涕地喊着自己有罪,然后拿着剖腹用的小刀,把自己的肚子剖开,从里面掏出肠子,塞到嘴里大嚼起来……

这些人挣扎了好一会才死,现场气氛诡异得很,凑热闹来看好戏的人罕有不当场恶心呕吐的,因为这些人原本是日本有头有脸的大臣,许多还是著名的名士,他们死得如此诡异,死得如此的惨,让许多人心中大凛,那位大明来的卫国公手段还真是酷烈啊!

因为这些人都是自杀的,所以大家虽然心中怀疑,却找不到半点证据,只能暗自凛然,学乖点了。

那些自尽者的家随即被查封,自尽者家属被搜身后才能离开,分文全无的他们立刻感受到世态的凄凉,谁愿意冒着得罪卫国公的危险,去拯救这些‘罪臣’家属呢?

很快就落得沿街乞讨的他们,突然得到了神秘人的帮助与引导,他们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为了复仇,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这些都是后话,其实就在那些自杀的大夫、名士们第一次上表请后奈良王拒绝让大明永久驻军于坊津港的当日,后奈良王就下诏让全日本各地大名自觉放弃武装,亲身赶来京都参加定于一个月后的登基大典,否则就将被视为叛逆,将会遭到后奈良王派出的大军征讨。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消息传到任何一个关心京都局势的大名耳里,有岛津师九等人做榜样,其他大名不知会否乖一点,不过哪怕全日本的大名纠集起来,段飞也不怕,何况有遍布日本的锦衣卫外情部在不断挑拨离间传递假消息,加上日本的大名相互间仇怨很深,他们能够联手的概率实在很低。

果不其然,诏书发下之后,很快京都周边的大名就纷纷表示支持后奈良王,有的甚至亲自来到京都,希望能够在这政权更迭的时候,获取最大的利益。

后奈良王果然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并且赐给他们一些要职,这些事段飞丝毫没有过问,自从京都稳定之后,锦衣卫火枪手便再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段飞整天带着老婆四处游玩,后奈良王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一些事情,结果却得到了一切自行做主的回答。

虽然坊津条约中约定后奈良王将获得完全执政权,但是后奈良王却从未奢望卫国公大人会准许他自由执政,得到段飞的回话之后他愣了半晌,然后便带着对卫国公大人和正德皇的无限感激,他真的可以开始执政了!

曾经得到过段飞允诺的丹波小原对此颇为不满,他暗暗找到段飞,要求得到他应该拥有的东西。

望着神色平静的丹波小原,段飞微笑道:“以你的才智,应该猜到了几分才对,本国公答应过的事绝不会落空,眼下你就耐心陪后奈良王玩玩吧。”

丹波小原沉吟道:“国公大人原来另有所谋,看来王上迟早要载个大跟头,不过……以大人的能力,直接扶我为关白应该不难吧?大人用这以退为进之计,想必是有更大的计划,不知小人能否预先知悉一二?”

段飞道:“提前告诉你一些倒也可以,不过我要先问你些问题,你觉得在一般的情况下,你可能得到关白之位吗?”

丹波小原摇头道:“没有大人的帮助,我做梦也不敢想关白之位。”

段飞笑道:“那么,倘若你当上了关白,你自认为下面的人会听你的吗?”

丹波小原沉吟道:“倘若有大人的支持,想必下面的人会乖乖听话的。”

段飞笑道:“你原本只是细川高贡手下一个家臣,让你突然成为手握大权的关白,下面的人自不会平白不肯服你,就算有本国公支持,本国公也不能一荏一荏地帮你杀人吧?杀多了,真有本事的人岂敢再出头当官?到时候你率领一帮白痴手下,你觉得合适吗?”

丹波小原皱眉道:“大人所言确有道理,不过小人自然也会笼络到一批肯支持小人的部属,应该还不至于误了国家大事吧?”

段飞看了他一眼,说道:“后奈良王登基后若日本平静下来,本国公便要带着人返回坊津港,到时候你就要靠自己了,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能靠那些投靠你的人在这短短的时日控制住大局?难道你打算以武力将那些不服从你的人全部杀掉吗?这与细川高贡或者大内义兴又有何异?只怕到时候第一个要灭掉你的就是觉得受到威胁的后奈良王,到时候难道要本国公亲手将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人干掉吗。”

丹波小原打的主意还真是以武力消灭一切反对力量,听到段飞的话他不禁心中一寒,说道:“国公大人,那小人该怎么办?小人一切都听凭国公安排。”

段飞悠然答道:“本国公如今让后奈良王亲自执政,是因为本国公曾经答应过他,让他执政并且建立、控制一支维持日本和平的武装,不过后奈良王毫无执政经验,各地大名对他也是阳奉阴违的多,目前日本国库空虚,后奈良王若没有大名的真正支持,而且出台一些卓有成效的政策,只怕他的亲政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出大问题,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丹波小原仔细听着段飞对他传授的机宜,当段飞说完之后,丹波小原不禁惊叹道:“大人,这种如此新颖的朝廷架构,都是大人想出来的吗?”

君主立宪制在大明想要推行还有许多阻碍,不过在相当于一穷二白的日本要执行起来想必会轻松许多,就算有人敢反对,段飞也可以轻易用火枪加大炮镇压下去,他跟丹波小原说的就是经过他的军师阮相眀、谢志钧等人修饰,又经过许多失意文人参考才完成的一个比较完整的君主立宪制勾画。

如今当着丹波小原的面,段飞毫不犹豫地笑道:“不错,就是我想出来的,这里还有一本我亲自手写的《君主立宪制总纲》,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懂,可以拿回去好好研读,不过这是中文的,不知你能看懂不?”

丹波小原道:“大人请放心,小人能说大明官话,自然也看的懂大明的文字,只不过……大人不觉得内阁一届只能执政五年,是否太过短暂?”

段飞道:“五年已经不少了,五年执政,足够让百姓知道这一届的内阁成员的能力如何,倘若他们能力不足,五年执政甚至可以提前结束,倘若他们能力出众,再连任一届也足够了,毕竟当政久了就会变得傲慢和独裁,人也老了,何苦还要一直累死在这个位置上呢?你说对吧?人贵在自知和进退啊。”

丹波小原会意道:“小人明白了,哪怕只能当五年的关白,小人也死而无憾了,大人放心吧,一旦后奈良王亲政出了问题,小人就会上书请求执行新政,想来到时候后奈良王已没有别的选择,在大人的支持下,新政应该会很顺利地得到执行才对。”

段飞笑道:“你明白就好,这段时间你不要想着什么关白之位,而是好好想想若是你开始当政,你能拿出什么样的政策来治理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日本富裕起来,这才是我们大明的皇上派我来日本的真正原因啊。”

丹波小原肃然起敬道:“大明的皇上果然皇恩浩荡,小人叹服,回去一的你好好思考执政之策,有任何所得都会尽可能来与大人探讨,请大人不吝赐教!”

第730章 君主立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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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后奈良王登基之日的临近,越来越多的地方大名或亲自赶来京都,或派遣手下带着礼物前来恭贺新王登基。

后奈良王也未闲着,他早已开始亲政,雄心勃勃地半步了一系列的新政,有政治上的,军事上的,还有经济上的。

后奈良王的新政在段飞看来了无新意,纯粹就是为了将大权全部揽在自己手里,在段飞授意下,丹波小原交出了手上的兵力,后奈良王随即以此为基础,组建了一只完全由他控制的武装。

一开始后奈良王是兴奋无比的,从一个混吃等死的傀儡皇变成手握重兵的真正大王,那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可惜没等他爽两天,问题来了。

首要问题就是钱,士兵是要吃饭的,养那么多人每天都需要花掉大把的银子,后奈良王接手的国库空空荡荡,哪里养得起好几万大军在进度常驻啊。

搞内政也需要花钱,花的不比军事方面少,搞经济也要花钱,没有投入哪来的收益?才当政没几天,后奈良王就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甚至是信任危机之中。

没有钱就什么都办不成,后奈良王为了钱开始焦头烂额,他派人去收税,收上来的税款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实在没办法他只好亲自拜访段飞,希望段飞能够代表大明支援点银子。

当后奈良王提出借钱的要求时,段飞脸上的笑容渐渐沉凝下来,后奈良王心中暗感不妙,不过段飞并没有断然拒绝,他只是反问道:“大王,不知您需要借多少银子?”

后奈良王忙道:“只需十万两银子就够了。”

段飞吸了口气,说道:“十万两银子,不算多……”

后奈良王大喜,只听段飞继续道:“也不少了……”

后奈良王的脸顿时一垮,段飞笑道:“十万两银子本官倒还是筹得上来的,不过……本使信得过大王,大明的商人都很刁的,本使向他们借钱,他们想必不会不给,但是他们若是知道这些钱是借给大王的,估计就会索要一些利息了,不知大王打算借多久?肯应允给多少利息?我好派人去找一些大商人商量商量。”

后奈良王知道借钱没那么容易,段飞肯答应帮他已经不错了,他一咬牙,说道:“本王正式登基之后就可以真正执政,到时全天下的税款收上来,朕就有钱可以还给国公大人了,两个月,以两个月为限,半成利如何?到期的时候本王连本带利还给大人十万五千两白银。”

能拿多少利并不是段飞的目的,见后奈良王一定要借,他便草拟借条,除了前面后奈良王说的,他还添了一条,逾期不还连本带利每日记滞纳金百分之一,让后奈良王在上边签字画押,后奈良王觉得自己肯定还得上,而且百分之一的滞纳金看起来并不多,于是便爽快地签字画押了。

段飞收起借条,请后奈良王回宫敬候佳音,后奈良王带着怔忪的心情回宫了,当天傍晚大车小车的银两送到了皇宫,后奈良王大喜,接收银两后他又继续大手大脚地花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后奈良王虽然贫穷过,却也不知节俭,加上政|府官员、商人、军方上上下下都在坑他的钱,于是十万两银子不到十天就又花光了。

当后奈良王再次厚着脸皮来找段飞的时候,段飞依然爽快地再借二十万两银子给后奈良王,让后奈良王满怀感激地走了,紧接着便是登基大典之日,各地大明纷纷入京,带来了大量礼物,暂缓了后奈良王的财政危机。

京都一时云集各地大名或是他们派来的手下,给京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同时也带来了诸多混乱,各地大名相当一部分互有仇怨,在京都突然狭路相逢,许多人便立刻大打出手,数十位大名少说也带来了上万的手下,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京都的守卫却暴露出征调迟缓、训练不足等等问题,导致入京大名及其部属越发嚣张,整日斗殴不休,闹得京都乌烟瘴气。

后奈良王越发头疼了,这些大名们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实际上是阳奉阴违,叫他们将兵权交出,他们磨磨蹭蹭,叫他们捐钱交税,他们就拼命哭穷,后奈良王拿这些兵痞们实在没辙,结果闹了一阵,这些家伙居然一个个开始向后奈良王狮子大开口,索要起赏赐来。

当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这些大名纷纷要求离开京都,后奈良王气得吐血,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派兵将这些大名全扣了下来,结果这些大名纷纷爆发反抗,震惊日本全国的京都之乱突然爆发。

各地大名眀里暗里在京都早已安排了大量人马,后奈良王一动手,他们就立刻发动,将故意保存实力的京军打得只能固守几个地方,随后这些大名疯狂劫掠京都,直到眀军火枪手出动他们才一哄而散,留下一个烂摊子,气得后奈良王吐血。

后奈良王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再向段飞借钱,但是这一次接见他的却并不是段飞,而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约莫五十来岁的商人。

“鄙人姓乌名海雁,听国公爷说,大王是来还钱的?”乌海雁一本正经地对后奈良王道。

后奈良王见段飞避而不见,倒是打发了个商人前来招呼他,知到再想借钱已经没法子了,而且各地大名拒绝交出兵权拒绝交出税权,他已经没有信心在借款到期前还债,带着无比的失落与彷徨,后奈良王回到了皇宫之中。

半个月之前后奈良王绝对想不到他手握大权亲政之后竟然会落到如此境地,现在他该怎么办?摆在后奈良王面前的,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后奈良王登基大典后的第七日,也就是京都之乱的第三天,更大的一场*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了,一个名为‘山口组’的组织掀起了一场大*,他们的领导者多半都是前段时间被段飞以后奈良王的名义逼得自杀的那些人的后辈,他们喊着打倒暴君及无道昏君的口号,猛烈冲击皇宫,吓得后奈良王抱着妻儿缩在寝宫中不敢露面,只懂得大叫着让人去请卫国公来镇压*。

卫国公这一次倒没出现,一位今后名载日本史册的大人物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他就是丹波小原!

丹波小原在最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号召京军立刻行动起来,镇压京都的叛乱!

京军多半就是由原细川家士兵组成的,后奈良王虽然曾经想法接手控制,但是一直效果不彰,如今丹波小原复出之后登高一呼,京军群起响应,大肆出动上街镇压那些暴民。

所谓山口组多半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他们哪里是军队的对手,军队如狼似虎地冲过去,这些书生哪里有还手的机会,镇压迅速被血腥镇压下去,为首的那些人无不被当场斩杀,京都在血腥气弥漫中再次安定下来。

得知*平定的消息后,后奈良王喜出望外,立刻召见大功臣丹波小原,不过还没等他宣布赏赐,丹波小原就慎重地献上一本厚厚的‘资政新策’,后奈良王随便翻看两眼,满腔的欢喜顿时化为了乌有。

就在后奈良王暗暗筹谋怎么敷衍丹波小原,然后立刻去求段飞派兵将这个新冒出来的逆臣干掉的时候,丹波小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扑灭了后奈良王的所有希望。

丹波小原淡淡地道:“这也是各地大名以及大明使节卫国公的意思……经过这段时间的亲政,王上应该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执政的能力,组建内阁,实行君主立宪制是维持王上名位,缓和各地大名关系,让国家长治久安的唯一良策,请王上三思!”

后奈良王听了丹波小原的话后终于恍然大悟,他最终还是着了段飞的算计,什么承诺什么合约都是假的,唯有实力才是真正的倚仗,偏偏他最缺的就是实力,如今显然段飞已与丹波小原和各地大名都有了协议,唯独他这个一国之君被蒙在鼓里,就是因为他没有实力,毫无话语权的缘故吧。

后奈良王彻底蔫了,在如今的情况下,他倘若敢说一声不字,绝对没什么好下场,被继续幽禁在皇宫中已是最好的下场,丹波小原敢背叛他的家主,杀一个没有实权的王上又有什么难的?杀完之后将一切罪责推给山口组的*分子,谁会怀疑?又有谁会去查?

当丹波小原再次追问后奈良王肯不肯答应执行‘资政新策’的时候,后奈良王唯有默默地颔首,丹波小原大喜,立刻请后奈良王在他献上的《资政新策》上盖印批复,日本历史上又一位关白诞生了。

皇宫之中立刻举行朝会,早已得到消息的大臣们望着手握大权的丹波小原,目光中都透着一丝敬畏,却没有几个人再去看后奈良王一眼,在他们眼里,后奈良王迟早都要被废掉,已经无需理会了。

但是《资政新策》的内容却让大家都大感意外,哪个掌权者不想千秋万代将权力执掌下去?新政中规定内阁五年一选,最长执政也不过才十年,这倒是新鲜,加上内阁之外还有上下两个议会之说,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政议政?许多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不管怎么样,君主立宪制在日本通过了最初的考验,终于顺利地在日本实施起来……

第731章 扩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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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立宪,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政治体制,执行起来自然是没有那么顺利,不过在段飞和丹波小原这两个手握重兵的强势人物一力推行下,虽然遇到了一些阻碍,却也顺利趟过去了,随着君主立宪的理念迅速传扬开,大家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在君主立宪的体制下,有能力,有实力的人就有机会成为真正掌握实权的关白,或者进入内阁也不错,至不济上下议会也行啊。

上下议会天天都在吵架,但是吵的都是国政,吵来吵去,一条条国策便在喧闹中获得了通过,然后迅速得到施行。

新政府还是缺钱,好在有段飞和无数大明来的有钱大老板背后支持,以丹波小原为首的日本新政府借了无数国债,新政府总算跌跌撞撞地运转起来。

向大明商人借国债的结果就是被迫开放日本市场,大明的商品蜂拥而入,极大丰富日本市场的同时,真金白银源源不绝地被运回大明,有了这么一个新市场,这些得了甜头的商人再次掀起建设新工厂的浪潮,商人们开始绞尽脑汁提高生产效率,许多行业的手工作坊被彻底淘汰是迟早的事。

在日本也不是所有大名都对君主立宪制有好感的,最典型的就是足利家族,他们联合了几个有实力的大名,策划行动推翻现政府,不过早已密布日本的大明探子迅速将情报传回京都,段飞手下闲得发慌的韩星等人就像嗅到了腥味的猫,纷纷向段飞请战。

段飞跟丹波小原商量,丹波小原觉得自己派兵去剿灭叛乱还不如让锦衣卫动手,锦衣卫的火枪和大炮的威力他是有着深刻印象的。

于是韩星他们就以雇佣兵的身份分成几批,分别向四面八方开拔,不数日,捷报纷纷传回京都,叛军面对犀利的眀军火器纷纷败退或倒戈,眀军乘胜追击,打得叛军落花流水,叛军的主要几个首脑纷纷被捕,大部分叛军不是被剿灭就是投降或倒戈,少部分叛军逃入了山中,配合眀军作战的日本政府军围山困守,势要让那些叛军饿死在山上。

叛变在没有引起太多京都人注意的情况下就结束了,叛贼首领足利义维、三好元长、仁幕善长、斯波兼盾等被押回京都,就在室町用油锅活烹的方式给煮了,足利义维绝对想不到,他一心想继承祖业成为幕府将军,结果却在幕府的根据地室町死得这么惨,经过这一役,不论是支持天皇还是支持幕府的大名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算对县政府不满,却再也没有实力反抗,他们只能选择默默地接受了。

日本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段飞也把京都附近的景点玩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向后奈良王请辞,在后奈良王及新关白丹波小原的盛情挽留下,段飞还是离开了京都,连同纵横日本的锦衣卫火枪手,一股脑地全部返回了坊津港。

卫国公大人在坊津港长住下来,日本人性情多疑善变,没有个强力人物长期镇守在这里,只怕又会有很多人暗地里开始在搞鬼,段飞派出信使请求正德将他的家人都送来坊津港,正德还真派人送段煜、永福公主她们过来了。

段飞于是潜心留在日本,不过他的人虽然每天在陪妻子弹琴对唱,或者教儿子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他的心却依然怀着天下,华明依旧对段飞忠心耿耿,凡锦衣卫探子能到的地方,各种情报都陆续传到段飞手里,段飞知道眀商在澳大利亚与当地土人发生冲突,知道海子在北美联合印第安人正在跟金毛鬼子打得不休,还知道佛郎机正在跟西班牙及后起的荷兰在欧亚及欧美航线上到处争夺世界海权。

就在这种情况下,段飞写了份万言书,命人漂洋过海递给正德,如今的大明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正德看到段飞万言书中所描述的‘远超太祖,更胜唐宗汉武,连秦皇与成吉思汗都无法媲美的丰功伟业!’,他的心动了,在各地报纸大肆宣扬下,大明举国都掀起一股征服天下的浪潮,此时杨一清已退,礼部侍郎夏言虽然对段飞擅权不满,但是还是挺佩服他的军功的,而且这家伙也是个好战分子,年仅三十来岁,依旧满腔热血的夏言也上表请求征讨瓦刺,此刻朵颜三卫已经渐为大明管制,辽东重新完整地回到大明的手里,随着羽绒服及蒸汽机、集中供热法还有新式道路的推广,继续向北征服所有出手能及的土地的呼声高涨。

刑部尚书还是钱如京,他是段飞的人,自然支持段飞的扩张理论,工部尚书王景隆在玉堂春的说教以及事实的教育下也投入了段飞的阵营,兵部尚书如今已是功成身退返回北京的沈希仪执掌,他以一个武官身份出掌兵部尚书,除了自身功劳显著之外,还有段飞的大力支持,他也是个好战分子,在他带动下,全大明的武将都对大力扩张热情极高。

吏部尚书兼户部尚书的桂萼也深感如今大明人口压力太大,在时机已经成熟的情况下,向外扩张成为减缓压力的唯一途径,桂萼也是个投机高手,他在段飞的万言书上继续谏言,表示若海图无差的话,大明可以从云南派一支队伍直接抵达印度洋,大明周边都是大明的属国,大明要派兵过境,而且还是帮助他们抵抗‘西番鬼’的压迫,他们应该是欢迎的,如此一来就可以直接在印度洋打开局面,而无需等着南洋舰队跟佛郎机人大打一场分清胜负之后再派大量海船长途运输过去。

段飞的万言书一石激起万层浪,在群臣献策的情况下,已经形成四面开花之局,这倒是让正德犹豫起来,如今大明的国力,似乎还难以支持这种四面开花的局面,选择一个或者两个方向逐步实施整套战略比较实在。

正德与群臣商议之后难以决定,遂将这个问题丢回给段飞,段飞沉吟良久,终于决定兵分两路,他将韩星、戚景派回大明,他们曾经拥有征服鞑靼的经验,由他们率军去征讨瓦刺会比较稳妥,一旦将瓦刺平定,就立刻将沥青路向瓦刺延伸过去,在稳守瓦刺的情况下,眀军的重心要向东向北转移,直到占领整个西伯利亚以及整个东北亚。

同时朝廷应该另派一路舰队带着大量官兵及补给直接越过白令海峡前往北美,在那里立足,联合当地土人——印第安人,对抗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白人强盗。

至于印度洋,段飞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开拓,因为眀军掌握住了满刺加之后,东方的香料、瓷器、丝绸等物的出口全部都掌握在大明的手里,掌握了印度洋的佛郎机人只能掠夺全世界的财富,然后源源不绝运来东方,换取东方的高档奢侈品,因此在使用汽油的内燃机出现之前,眀军还没有必要立刻出动争夺印度洋和波斯湾的控制权。

相反,争夺南北美洲却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在南美,反佛郎机人的战争正如火如荼,不过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在北美,西班牙人、佛郎机人、荷兰人,甚至英国、法国人还在跟印第安人作战,大明人的肤色跟印第安人相似,而且海子等商人作为眀军的前哨,如今已经跟北美的印第安人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眀军只要稍稍克制一点,就能与印第安人联手,打退从更远的地方万里迢迢而来的欧洲强盗,把握住了北美,再眺望南美和印度洋也不迟。

按照段飞的计划,眀军要想占领北美大概需要三十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此期间大明国内决不能出任何问题,而且还要大量鼓励生产,卫生条件的改善让大明新生儿的死亡率大降,这倒是一个很有用的利好,在核弹还没出现的世界,一向都是人多力量大的。

段飞洋洋洒洒又写了上万言的奏折,奏折传回京城之后大明的长远国策就定了下来,只不过让段飞有些意外的是,正德下旨,让段飞从日本脱身,正德要段飞亲自带着一支舰队,前往北美,征服那片广袤的大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段爱卿,你尽你可能去做吧,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将整个世界的一半划归大明的领土!只有爱卿能做到这一点!”正德的旨意最后两句话让段飞颇为感动,同时他也明白了一点,正德在信任他的同时,确实有点害怕在这么一个孤悬海外的广袤大陆上,出现一个叛臣贼子,到时候他在北美闹独立,大明鞭长莫及,想要征讨可就难了,而段飞就不一样了,正德对段飞的信任是超乎常人想象的!

看到正德的雄图,段飞也不禁怦然心动,不过日本也不能缺了他,一切刚走上正轨,还没有形成惯性,段飞可不希望聪明的丹波小原在他走后突然改变政体,变成类似木下藤吉郎(丰臣秀吉)一样的枭雄。

段飞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一个拖住日本的办法,他派人送一封信给丹波小原,告诉他想要获得大明支持继任关白一职,他必须想法子征服高丽,一旦日本征服了高丽,高丽就将成为日本的领土,大明绝不过问,只要日本和高丽开战,段飞就可以悄然离开一段时间,甚至回不回来已没有区别,因为他会留下宋素卿作为他在日本的代言人。

第732章 北美总督

在信中段飞还解释了为何突然要日本去征讨高丽,据说这是因为高丽的新王对大明皇帝不够尊敬的缘故,大明的正德皇虽然表面上不予追究,暗地里是很不爽的,而日本与高丽都是大明属国,两国打起来的话,大明照规矩只负责调停不能派部队参战,这样的话日本就有很大可能一口气灭了高丽。

日本和高丽也是两个自古便恩怨纠结不清的国家,段飞的建议让丹波小原怦然心动,又有些犹豫难决,最后让他做出出兵征伐高丽决定的,是段飞表示可以支援他一批新式枪炮,以前怎么想办法都弄不到眀军枪炮的丹波小原立刻亲临坊津港,与段飞谈条件。

段飞答应帮忙说服那些借钱给丹波小原政府的商人推迟最后还款时间,甚至降低利息额度,并支援丹波小原两千杆火枪和五十门三种口径的大炮,丹波小原当即决定以高丽海盗洗劫了日本商船为由,对高丽宣战!

正德二十五年,日本对高丽宣战了,就在日本跟高丽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段飞带着妻儿,悄然离开了坊津港,乘坐着一大队商船,带着大批想要去海外打工赚钱的日本流民,离开了坊津港,向北驶去。

由于段飞并没有带走锦衣卫火枪手,因此并没有人觉察到段飞已经离开,直到日军在高丽的征服战陷入泥淖,丹波小原想要请段飞相助的时候,屡次求见不得,才开始怀疑段飞已离开了坊津港,这个时候丹波小原想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火枪军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朝鲜地形复杂,就算段飞亲自率军杀向高丽,也得预先做大量的安排,还不敢说必胜,丹波小原太小看高丽这个比日本还要落后的邻国了,他们虽然一鼓作气攻下了高丽的首都,但是继续向北推进到山区的时候就没辙了,战争陷入僵局,日本已经是难以抽身而退了。

大明的朝廷会不会趁机吞并高丽呢?段飞并不太清楚,反正他已留下伏笔,以目前正德与他手下那帮朝臣的好战情绪来看,大明趁此机会拿下高丽的可能性很高啊。

段飞沿着何海开辟的航道一路向北,绕过了库页岛,直奔白令海峡,航行了半个多月之后,远远地看到前方陆地上有一个小村子,村子旁还有个小码头,码头上插着何海的旗帜,段飞知道他们终于抵达了亚洲的最东边,也就是白令海峡的靠西边。

这个码头是何海专门派人维护的,除了可以给来往的船只补给之外,主要目的还是给来往的船只做个提醒——海峡就在这了,别再沿着岸走啦,直接向东驶向大海深处吧。

段飞在这个码头渔村稍稍停留,给守在渔村里的人送去不少补给品,在这个年代,守住这个渔村不容易啊,现在是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渔村里的人只能躲在屋里,要躲好几个月,生存艰难啊。

从渔村那,段飞也得到了北美大陆上的最新消息,白人增兵已经到达北美,何海的局势不妙,几个在南方建立的港口遇袭被毁,现在何海和当地印第安人已退守北方,靠印第安人嘴里的落基山脉抵挡白人的进攻。

看到这最新情报,段飞决定立刻起航,舰队迅速离开了这个叫做北极港的渔村,向东驶向了北美洲。

渡过白令海峡只花了半天的时间,然后船队顺着海岸迅速向西南方向前进,沿途经过了两三个何海建立的小补给港,三天后,前方海岸上出现了浓浓的黑烟,船上瞭望的水手发出警报,段飞也从望远镜总看到了前方所发生的事情,前方就是地图上标明的大港洛基山港。

“白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段飞有些疑惑,他下令立刻全速前进,这些改装过的商船下边纷纷探出船桨,就像一只只的大蜈蚣,万桨齐发,船队加速向落基山港驶去。

约半刻钟之后船队抵达洛基山港,来袭的敌人见突然来了这许多大船,而且都是气势汹汹的蜈蚣船,他们立刻选择了撤退,段飞派了几艘船沿岸直追,他乘坐的旗舰首先在落基山港靠了岸。

洛基山港的人忙着救火和救助伤员,只有几个人赶来码头上迎接,他们见到身穿便服的段飞后浑身一震,全部跪了下来,向段飞磕头道:“草民拜见卫国公大人!”

段飞摆摆手,道:“起来,不用如此客气,海子呢?为何这些白人来得这么快?若不是我们日夜兼程赶来,只怕这个港口都要被这些白人给占了。”

那几个人站了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国公大人的话,这是海子大人设的局,用洛基山港吸引白人的攻击,同时他亲自率人杀向白人的地盘,打算袭击白人在米德湖旁的一个补给仓库,虽然落基山港可能被全毁,但是若能摧毁那个仓库的话,白人将会面临没有补给的情况,到时咱们再挥戈一击,白人溃退之日就不远了。”

段飞说道:“海子还真够大胆的,他明知我马上就要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何苦还要冒这么大的险呢?你快带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看看如今北美的最新局势,还有海子的计划路线。”

为首的一个老者将段飞带向港口对面最大的一座建筑,这建筑已经被火烧掉了小半,如今还在冒烟,刚才双方交战最激烈的也就是这里,据那老者闻人彩介绍,这座建筑就是洛基山港的‘衙门’。

在落基山港衙门的办公大堂里,老者展开一幅地图,地图上标注非常清晰,老者还没有说,段飞目光在地图上一扫,便已对目前北美大陆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闻人彩介绍到:“大人,前两年北美还没有发现白人的踪迹,我们遵照大人的话,来到北美后跟这里的土著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们也一直在海边发展商贸,没有向东边发展,直到去年突然听东边逃过来的土著说北美东岸那边来了许多横行霸道的白人,他们拥有跟我们一样的火器,我们才警觉起来。

这一年多那些白人的发展非常迅速,他们来自不同的几个国家,分别霸占了好几块地方,间中还打了几战,不过或许因为我们的出现,他们在今年年初的时候集合了兵力,一路向西打过来了,自从他们在米德湖旁建立了一个很大的补给点之后,我们的情况就越发地不妙,大人知道的,我们只是做生意的,虽然有些武装,却哪里打得过那些白人强盗?他们分明是正规军啊。”

段飞哼了一声,说道:“不仅是正规军,而且还是多国联军,你们能撑到今日已经很不错了,是本国公没有料到北美局势变得如此之快,否则本国公早该向皇上递折子,请他派兵来北美了。”

段飞依稀记得历史书里说白人虽然在十六世纪发现了南美洲,但是他们开始殖民北美的时间应该在十七世纪以后才对,难道他的出现,让白种人殖民北美的时间提前了一百年?

段飞没有多想,他仔细向闻人彩询问如今北美的局势,很快他就对现在北美的情况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如今北美被西班牙、佛郎机(葡萄牙),英格兰、法兰西、荷兰这五个国家占了不少地盘,这些地盘主要分布在北美西海岸,这些欧洲来的强盗们还没有能力和时间深入北美内陆,也许何海帮助印第安人抵御白人侵略的行动触怒了这些白人,他们觉得同样有枪有炮的黄皮肤人才是他们的真正大敌,于是便联合起来,横跨大陆建立了一条补给线,直接打到了北美的西海岸,让措不及防的海子连续丢了好几个港口。

如今白人距离西海岸最近也最大的补给基地就在米德湖西岸,段飞记得那个位置本该标着‘拉斯维加斯’字样的,那里位于沙漠中央,距离西海岸有很复杂而且遥远的路途,想要突袭这个地方,不太容易啊。

沉吟了一会,段飞抬起头来,坚定决然地说道:“既然何海不在,那本国公便临时替他做主了,你们有什么意见?”

闻人彩急忙答道:“草民等绝无任何意见,国公大人尽管吩咐。”

段飞点点头,说道:“那好,本官宣布,洛基山港从现在开始归入大明领土,何海所拥有并控制的地方,也都全部划归大明统治,将来整片北美乃至南美都是大明的疆土,你们对此可有意见?”

闻人彩等齐刷刷地跪下,朝段飞拜道:“草民等都是生意人,自从远来海外在此落脚之后,都有种孤悬海外的不安感,如今落基山港归入大明正是我等万分期待之事,从此我们便可以安心在此发展,请国公大人明察!”

段飞满意地道:“很好,那么从今日开始,本国公就出任大明驻北美总督一职,执掌大明朝廷在北美的一切军政商贸大权,这栋楼便是本督的办公楼,也是洛杉矶的市政府大楼了。”

段飞顿了顿,继续说道:“本督拟在北美建立大明美洲开发公司,欢迎任何大明商人前来投资,同时组建大明北美司令部,本督暂任总司令,一会便会贴出告示招兵,本督觉得洛杉矶港的防御能力太差,需要修建城墙和各种堡垒作为防御措施,所有经费暂由大明美洲开发公司按照股东入股情况分摊,今后北美司令部的军费也由美洲开发公司承担,相应的,北美司令部的军队每占领一个地方,那里的所有一切都将交给美洲开发公司开发,在该地开发的公司可以至少免税二十年!”

第733章 高筑墙广积粮

段飞的声音轰隆隆地在殿中回荡,听到的人却面面相觑,闻人彩忙问道:“大人,如今组建军队修建城墙都要大笔银子,光靠咱们跟海子大人出资只怕不够啊。”

段飞微笑道:“本国公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独立出资了?大明四大海商及四大商帮齐至,你们还怕美洲开发公司没有钱吗?”

“嘿嘿,闻人彩啊闻人彩,你投奔海子多年,难道连老东主都不认得了?”一个尾随在段飞背后进来的中年人微笑道。

闻人彩循声望去,愣了一愣后才惊醒过来,说道:“原来是二少爷,请恕老奴失礼,不知老爷与大少爷安好么?”

那二少爷乃是四大海商中的一位,闻言轻叹道:“爹爹已经在前年过世了,大哥留在天堂岛主持生意,我奉命前来助国公爷一臂之力。”

闻人彩不禁黯然落泪,段飞打断他们叙旧道:“好了,现在本国公宣布,美洲开发公司成立,现在统计一下大家准备捐的款数,今后大家就是美洲开发公司的原始股东,占股最多的人将成为新公司的总裁,并兼任董事会主席……”

段飞宣布美洲开发公司董事会的章程,大家无有异议的情况下便开始不公开的投资入股,当大家都投下了自己的意向之后,段飞统计了一下,最后宣布道:“美洲开发公司第一次集资总额为三千一百万两白银,其中最大股东为大海商海子,他的投资额高达八百一十五万两白银,其次……”

海子的投资最多其实无可厚非,因为他这些年已经将生意逐步转向北美,连澳洲那边他都交给手下全权经营去了,其他人在别处还有很多生意,哪怕他们知道这绝对是一件一本万利的生意,也不可能一下抽太多银子来北美投资。

近些年跟着段飞走的商人都赚到了大笔的银子,因此这次他放出风声要来日本之后,全大明各地的商人虽然觉得美洲太远,他们多半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都还是派人过来瞅瞅,只有跟段飞关系紧密的几个人投下了血本。

三千一百万两白银其实多半都是空的,都还要这些商人陆续从大明运来,不过至少基本的经费是有了,美洲开发公司董事会在董事长缺席,暂由他的代表闻人彩代理的情况下召开了第一次董事会,大家开始商量在这片新大陆上该如何赚钱。

而段飞则拿着银票,招兵买马修城墙去了。

如今的敌人也是有大炮的,修建城墙有什么用呢?实际上城墙还是有用的,之所以眀军大炮在日本威不可当,那是因为日本的城墙还从未经历过这么强的攻击,在日本数千人的战争就算大战了,换做要攻打北京南京这样的坚城,用现在的大炮,至少要上百门大炮连轰一整天才有可能轰垮。

坚实的城墙对如今的大炮还是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况且那些白人联军千里迢迢将大炮拉来北美西海岸的可能性不大,那天攻击港口的敌人,就没有携带大炮,因此修一堵坚固的城墙,就足以抵御敌人的常规攻击了。

一连十多天过去,城墙渐渐修了起来,段飞招了一批士兵,正在日夜操练,这些兵员中多数是从日本带来的,笨是笨了点,但是好在还算听话,给他们点衣锦还乡的希望,他们就精神百倍地投入到训练当中。

除了修城墙训练士兵之外,段飞还带来了一批工匠,他们要在北美洲落地生根,在这洛基山港里建立一个造火枪、造手雷、造大炮的工厂,相应的冶铁厂、火药工坊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之中。

新来的商人们开始跟印第安人做生意,因为北美开发公司有严密的规定,新来的商人也没敢违规坑害印第安人的利益,用牙签、手绢、拨浪鼓这些东西换人家的金银器物已经很赚了,做人不能太过份,大明可是天朝上国,不能像那些西方强盗一样,血腥地征服美洲啊。

就在这种情况下,段飞来到北美的第二十一天,海子领导的远征军终于回来了。

“赢了,我们赢了!”欢呼声迅速传遍整个落基山港,听到欢呼之声,段飞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过远征军回到港口里,段飞的心又不禁一沉,因为回来的人太少了,而且伤患很多,人人脸上悲戚,段飞一目扫过去,并没有见到海子,段飞的心猛地一抽,大声喝问道:“海子呢?海子呢?”

一张担架上举起一只扎满绷带的手,一个连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向段飞勉强抬头,说道:“国公大人,我……我在这……”

段飞猛扑到担架边,握住海子的手,问道:“海子,你没事吧?”

海子勉强笑道:“还好,死不了,国公大人,我们烧掉了敌人的粮草和弹药,接下来就靠国公大人了。”

段飞怒道:“什么见鬼的国公大人,我是你飞哥!海子,你别吓我,来人,快将这些远征归来的英雄们送去医馆好好医治!”

何海被抬入市政府大楼里,苏蓉给何海一搭脉就明白过来,她朝段飞使了个眼神,段飞示意左右退了下去,然后段飞踢了何海一脚,说道:“臭小子,没事你干嘛装死?”

何海疼得一咧嘴,他从担架上坐了起来,说道:“飞哥,大家死伤惨重,我也确实受了伤,前两天才控制住伤势哩,我扮重伤也是有缘由的,这样我就可以偷懒一段时间,所有的事都交给飞哥你了。”

段飞道:“鬼精灵,你以为你的心思瞒得了我吗?你放心,本国公早已将所有人都慑服了,你赶紧给我好起来,还有任务要交给你去办呢。”

何海精神一振,喜道:“什么事?飞哥你说吧,我豁出命去也要为飞哥你办到。”

段飞道:“你去过美洲南方吗?我要你立刻去南方一趟,摸清如今南美的局势,我们不能只盯着北美,在南美,我们依然必须有所作为才行。”

何海恍然道:“我明白了,飞哥是要我去南美看看,有没有值得我们支持的人,让他们去跟白种人战斗,拖住白种人。”

段飞道:“差不多吧,你到时候见机行事好了,哪怕与佛郎机人联手平分美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何海微笑起来,说道:“飞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段飞笑道:“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办到,只不过咱们刚刚重新聚在一起,没有几天又要分手,真是有些不舍啊。”

何海道:“飞哥,咱们都还没老呢,过得二三十年再聚在一起,慢慢享福怡弄儿孙不迟啊。”

段飞欣然一笑,温柔地向苏蓉望去……

过了几天,何海果然带了一艘大船和几艘护卫舰向南驶去,白人的补给基地被何海亲自率人摧毁之后,气势汹汹的白人联军开始撤退,段飞并没有派兵去追,倒是通知了印第安人,据他们酋长派人回报说会派人沿途追击,并且联络其他部族在路上伏击这些强盗。

段飞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潜下心来,在洛基山港发展,落基山脉里找到了大铁矿,还有大量硫磺等其他矿产,段飞请印第安人帮忙采矿,用粮食和日常用品作为交换,印第安人很高兴,都乐于帮忙。

段飞来到北美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不过这里夏天雨水丰富,依然可以种玉米,段飞在练兵之余,就将那些日本仔赶去种玉米,到了十月,成片的玉米熟了,收得大批粮食,有了粮大家就安心了,更多的人来到北美,加入殖民者的行列。

段飞听说那些白种人退回了东海岸,于是他立刻派人将海子曾经遗失的那几个海港基地都占了回来,虽然一时间没有办法建起高大的城墙,不过有印第安人盟友在监视着那些白人,也不用担心那些白人会突然杀过来。

第二年春天,更多大明人来到这片新的土地,大大缓解了大明国内的人口压力,从这些人带来的消息,段飞得知大明征服瓦刺的行动非常顺利,瓦刺几乎没怎么抵抗就投降了,火枪与大炮在草原上威力强大,不是这些草原民族能够顽抗的,何况大明还调动了原鞑靼的部队,瓦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征服瓦刺之后大明北方的威胁几乎完全消失,俄罗斯还未能发展起来,整个西伯利亚和东北亚只需要大明派人去占了就行,那是一片多么广袤的土地啊,虽然有人认为那里天寒地冻占了没用,但是正德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他依然决定派兵将这些地方给占了,听说北方遍地黄金的商人们比士兵跑得更快,先去抢地盘了。

只要解决了交通不便和严寒的问题,大明占领整个西伯利亚兼东北亚都不成问题,问题在于,突然占了这么多地方,大明原本大大过剩的人口,似乎突然间不太够了。

段飞在北美窝了两年,北美华人总人口达到了十万,但是相对于广袤的北美大陆来说还是太少了,哪怕鼓励生育的政策害得如今包括鞑靼、瓦刺和北美在内的所有大明领土内遍地都是怀孕的女子和满地哇哇乱滚的孩子,但是想要见到效果,至少也得十五年啊,段飞苦苦思索起来……

第734章 远征新马德里

就在段飞感觉人口发展太慢,这时,一个向其他国家吸收人口的念头出现在段飞脑海里,他派人前往日本、高丽甚至南亚诸国发布各种招工消息,用传销的方式招人,不久之后,源源不绝的人口就被送到了北美。

段飞来到北美的第四个年头,也就是正德二十七年(1533),他这位大明美洲总督所统治的地方达到了九个港口,人口也达到了五十万,其中有近二十万是刚出世的孩子,这个时候落基山港的发展也已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无论工业还是商业、农业,都有了长足发展,这个时候段飞开始觉得,向北美东部发展,消灭或赶走那些盘踞在北美东部的欧洲人,时机已经到了。

在这两年里,段飞没有忘记派出无数探子前往美洲东岸,探查那些欧洲人的情报,自从何海冒险突袭那些白人的补给基地成功之后,临时联合起来的欧洲各国重新陷入互相敌对的混乱中,这两年虽然没有打大战,但是在段飞有目的地放出各种流言,又联合印第安人,只攻击那白人五国中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的人,结果夹在三国中的英、法两国变得非常被动。

这时南美又有消息传来,何海还真的与葡萄牙人联系上了,对方曾经吃过大明海军的苦头,真有些担心大明在北方争夺北美之后再南下来抢他们占了巨大优势的南美,一时间还未达成协议,但是流言却早已喧嚣尘上。

在这种情况下,段飞召集众将,开始了又一轮向东扩张作战的军事会议。

这两年每年段飞在春季的时候都会召集大家开一次作战会议,但是这一次前来赴会的将领们明显感觉不同,他们对北美大陆的情报也都耳熟能详,刚来到会场便交头接耳地低语起来。

“卫国公大人兼总督大人到!”

军官们闻声起立,肃然静候着,段飞身着笔挺军服,走入会场,望着大伙微笑道:“大家都坐下吧,看样子大家都猜到今天将有重要决定宣布,不错,本督觉得,我们向东扩张的行动已经有足够的资源展开了!”

在场的军官们都轰动起来,他们等着这一天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跟着神威无敌的段大人,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连鞑靼和瓦刺都给灭了,东岸那些白人可没怎么放在他们眼里,但是绝不容有错的国公大人愣是让他们生生等了两年,现在,终于要让那些白人小子知道他们眀军的厉害了!

段飞念了几条手里的情报,说道:“如今西班牙跟葡萄牙……也就是佛郎机在欧洲打得厉害,英法荷三国也因利益关系或多或少牵涉在内,他们本国对美洲的支持如今是最弱的,甚至佛郎机已经撤出北美,将兵力转回欧洲,试图挽回败局,现在已经是我们向东扩张的最好机会!”

将军们纷纷请战,段飞微笑着点头道:“很好,大家斗志高昂啊,我已派人联络印第安各部,他们也憋了很久了,我和他们约定于半个月后在大峡谷南端会和,然后向东越过这片高原,来到美洲东部平原,稍稍休整之后,我们的目标首先是消灭这片滨海平原西部的西班牙人,在这里建立一个稳固的立足之地。”

滨海平原原本是被葡萄牙人占据的,如今欧洲战事吃紧,葡萄牙人撤回北美的军队回国助战,结果被留在北美的西班牙人占了,段飞要趁西班牙人立足未稳的情况下,迅速占领至少半块滨海平原,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稳住着阵脚之后,再慢慢对付东部的那些白人。

段飞打的是步步为营的主意,事实上欧洲小国的人口根本没法跟大明比,他们在美洲总共也不过只有数千士兵,段飞如今已训练出两三万的火枪兵,就算一鼓作气杀过去也未必不能全歼了白人,但是段飞不想冒险,不想在获胜的同时牺牲太大,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北美,还有广袤的南美等着他征服,他不能犯任何错误,否则他就要辜负正德对他的期望了。

听到段飞的计划,将军们有些气馁,不过有仗打就不错了,照段大人的计划,拿下北美也就是数年之内的事嘛。

决定作战计划之后整片北美西岸都忙碌起来,大量粮食辎重被送往前线,送往军营,段飞预先派人修的通向东方的道路如今起了巨大作用。

大军开拔,段飞极想亲自领军,但是大家都劝他留在洛基山港镇守大本营,诸将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段飞也相信他们的能力,仔细叮嘱决不能轻敌冒进之后,段飞终于任命焦旭为主将,他哥哥焦阳为副将,让他们俩领军而去。

消息源源不绝地传回,眀军远征军顺利在大峡谷与印第安联军会师,然后在熟悉道路的印第安人带领下,远征军迅速越过一座座山脉,跨过一片不知名的高原(爱德华高原),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平原边,这里就是段飞所说的滨海平原。

熟悉地形的当地印第安人带领着远征军跨过一条条大河,直扑西班牙人刚刚占领,位于科罗拉多河边的一座葡萄牙人修建的小城。

小城中的西班牙人正在庆祝占领,连放哨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结果眀军远征军和印第安人联军根本没有任何损失便占领了这座小城,所有西班牙士兵在醒来之后都成了眀军的俘虏。

“想活还是想死?”眀军主将焦旭不怀好意地望着被俘的西班牙小队长,用刀子比划道。

旁边一个被解救的印第安人奴隶懂点西班牙语,辗转翻译之后那话就变成了:“你想被我们酋长吃掉还是被天朝神将吃掉?”

那西班牙小队长骇得立刻失禁了,在他眼里,不论拿着刀子的什么神将还是旁边那位正在火堆边用刀修指甲的酋长都可怕之至,这些土著吃人的故事流传甚广,他根本没有怀疑自己有可能成为别人美餐的下场,立刻尖声叫道:“我投降,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请不要吃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吃我……”

牢房外跪着的西班牙俘虏们听到他们队长的惨叫声,一个个面面相觑,脸刷地一下就变成了惨白色,几个胆小的直接吓晕过去,脑子灵活点的都学着他们队长大叫起来:“我投降,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吃我,我身上的肉是臭的,全身长满脓包,有毒……”

焦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闹明白之后,大家都嘿嘿奸笑着,不怀好意地在那些俘虏身上瞟来瞟去,似乎在肉摊上选肉一般,吓得那些西班牙人魂不附体。

在此地建立一个堡垒作为立足点倒也不错,但是焦旭却并不满足,因为这一小队西班牙人只是前锋,在他们背后还有大批西班牙军队正在赶来,所谓的大批也就几百人而已,焦旭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望着地图,在充分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总督大人的计划太保守了,将在外那个啥啥啥的,他要将这股西班牙人全部吃掉,然后直接杀向西班牙人的大本营,占领了那里,就相当于将西班牙人在北美的势力抹掉了,到时候对剩下的欧洲三国,进可攻退可守,不用两年便能将整个北美东岸占了。

焦旭跟手下部将商量了一阵,终于决定了作战计划,远征军共有两万人,其中两千人留守这座小镇,其余的由焦旭带领绕过赶来的那些西班牙人,直接去进攻西班牙人的大城‘新马德里’。

没过两天,预期中的西班牙后续军队抵达小镇,他们毫无察觉地进城准备休息,结果城内城外瞬间涌出无数眀军将士,将措手不及的西班牙人全部俘虏,少数想反抗的西班牙士兵被当场枪决,两千人埋伏不足三百来人,根本毫无悬念,眀军竟然只有一个士兵大腿受了点轻伤。

这些倒霉的西班牙人立刻沦为奴隶,他们听说了那个烧烤酋长和吃人将军的故事,然后也跟前一批西班牙俘虏一样,变得乖顺无比。

新马德里守军也只有不到八百人,欧洲小国人口本来就不多,八国联军在十九世纪末打到北京也才总共两万多人,如今才是十六世纪初,西班牙在跟葡萄牙争夺制海权的同时,能派千多人来到北美开发殖民地,已经很不简单了。

眀军远征军在深夜发动了攻击,焦旭先让随军武林高手悄然摸到城墙下,用挠钩爬上城头,袭杀了哨兵,打开城门,然后一万多远征军趁夜杀入城内,西班牙人正在做着美梦,许多人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应战,终究是毫无防备兼人数太少,结果在留下数十具尸体之后,还是被眀军占领了新马德里,被俘虏的西班牙军民总共五千多,还没有眀军进城的人多。

新马德里有完整的城墙防护,唯一不足的是,在焦旭等眀军将士眼里,这座号称北美第一大城的新马德里还没有重建后的洛基山港三分之一大,更别提跟北京等超级大城比了。

拿下新马德里还有一个好处,许多停在港口的西班牙船没来得及逃走就被连人带船全俘虏了,虽然不多,但是都是较大型的战船啊,这下占领了新马德里的眀军不用担心敌人从海上来袭了。

第735章 运河之想

至此,眀军远征军在付出十多名士兵生命的代价,长途突袭非常成功,占领了滨海平原大面积领土,法国人建立的殖民地与新马德里隔河相望(密西西比河),在密西西比河西边,还有不少西班牙人聚居的地方,因为地方太小,眀军根本懒得去征讨,结果便宜了印第安人,他们将那些零星的西班牙人或杀死或抓回去当奴隶去了。

段飞得知远征军已经夺取新马德里,占领滨海平原西半,同时损失不大的消息,大喜之下在落基山设宴邀政商要人庆祝,大家商议着该怎么到美洲东边去做生意,但是路途之遥远难行,还是让大多数人摇头不已。

从美洲西部到美洲东部,需要跨过几条山脉,还有许多高原、丘陵、荒漠,地势崎岖难行,从陆地上走,一个月也走不到目的地,人不累死骡子也累死了,想要开条山路只怕没有十年开不出来,而且路上猛兽不少,还有些印第安部落对外来人都很不客气,就算美洲东岸那边遍地是金子,运回来的成本也未免太高。

听到大家的议论,段飞心中突然一动,说道:“诸位,既然陆路不好走,咱们何不走海路呢?”

大海商乌海雁摇头道:“海路?都督大人,从地图上看,走海路也不行啊,这些海路大家都从未走过,从地图上看,路途也未免太遥远,跟陆路一样,不好走啊。”

看来这些年大家都在开发新航线,只不过想要绕到美洲的另一面可没那么容易啊。

段飞却胸有成竹地笑道:“倘若本官想出个办法,让大家可以坐船,只花大约半个月时间就能抵达美洲东部,收取每条船一万两银子,大家觉得怎么样?”

乌海雁等大商家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都道:“大人,倘若真有则样的捷径,这一万两银子花得值!大人快告诉我们,这捷径在何处吧。”

段飞神秘一笑,道:“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捷径,不过嘛……本官会想办法找出来的,到时候大家可说好了,每条船一万两银子的过路费,本官收定了!”

因为路途遥远,夺得了新马德里城的明军很难得到后方的支援,趁着夏天刚开始,他们在滨海平原上种植玉米、红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了。

在大后方,段飞也在积极筹备,他要开一条捷径出来,让大船从落基山港离港之后一个月内抵达美洲东部的新马德里,到那个时候,不但美洲东部仅余的英法荷三国不再放在段飞眼里,而且,对今后征服南美的计划,也能起到重大的推动作用。

这条捷径,就是段飞记忆中的巴拿马运河!

段飞记得巴拿马运河横贯巴拿马地峡,在美洲中部连接了太平洋与大西洋这两个大洋,大大缩短了从美洲东部到美洲西部的航线,使得欧洲与西部美洲、澳大利亚以及亚洲的联系都大大增强,这样一条运河是一定要修的,而且越早越好。

段飞有了决定之后便开始组织人手前往美洲中部勘察地形,打算在五年之内,在美洲中部的巴拿马地区挖出一条运河来。

过了两个月,段飞派去勘探美洲中部地形的人传回最新消息,他们在美洲中部发现了白人殖民者的踪迹,若要仔细勘探地形,需要军方的大力支持。

白人都已抵达了北美,他们在美洲中部出现也不算意外,段飞考虑了很久,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要亲自前往巴拿马,将那里的白人驱逐出去!

如今北美西部极其稳定,新移民与印第安人相处和睦,段飞唯一担心的就是东边,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焦旭两兄弟都是战场老手了,手里有两万火枪手,他们的敌人就算联合起来也才只有两千多,除非这两个小子脑袋进水了,否则怎么可能打败仗呢?

就在段飞考虑该什么时候南下的时候,美洲东部传来大胜的消息,本该蛰伏渡过冬天,再看情况决定是否对英法荷三国殖民地进行攻击的焦旭他们,突然在第一场雪之后突袭了荷兰人的殖民地,紧接着向法国发动了闪电战,最后一口气将英国人也干掉了。

段飞刚听到战报的时候非常惊讶,焦旭他们在美洲东部征服英法荷三国殖民地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不过当他看到详细战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李马赛到了美洲,而且还成为法兰西驻美洲最高指挥官的副手!有他这位高级将领在幕后捣鬼,焦旭他们才能有如神助般迅速消灭掉三国联军,彻底占领了美洲东部的三国殖民地。

随同情报而来的李马赛亲笔信,向段飞讲述了他反回法兰西的经过,原来李马赛千辛万苦地回到法兰西之后并没有顺利复仇,而是被仇家发现,他东躲西逃无处安生,只能混迹于底层雇佣军中,以他的能力,渐渐崭露头角,但是复仇的机会依然没有出现。

他听说眀军在东南亚跟佛郎机连打几场海战,还占领了满刺加,对段飞当初所说某一天可以让他率领海军舰队重返法兰西的话越来越深信不疑,可惜法国的目标不在东亚,他没有机会返回亚洲,就在他苦闷地越来越觉得没有希望了的时候,他突然听说大明的军队出现在新大陆,并且消灭了哪里的西班牙人,占领了新大陆东边的大片殖民地,法国殖民地危在旦夕,需要紧急增援,这个时候,李马赛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李马赛顺利加入了法军的增援部队,来到了美洲,当他得知眀军在美洲东部的统帅是他的老熟人,锦衣卫的焦旭焦阳两位统领的时候,他立刻联络上两位统领,将英法荷三国殖民地的情报和盘托出,他的唯一要求便是,请求卫国公兼大明驻美洲总督大人遵守诺言,让他亲自率领一支舰队返回法兰西去报仇!

李马赛的要求段飞自然是一口答应了,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只不过大明要派舰队前往法国,首先得解决了船只长途绕道南美洲合恩角的问题。

既然美洲东部的威胁已经暂时消除,段飞的目光便越过了北美,向美洲中部望去……

十二月在北美是隆冬季节,但是在落基山港,却有大队舰船正在缓缓离港,顺着呼啸的北风,向南边驶去。

越往南天气越暖,舰队抵达中美洲附近的时候,大家都脱掉了厚厚的衣服,换上了薄薄的夏装。

“爹爹,我们是不是到了南半球了?都快过年了,南半球真的热得像夏天一样吗?”已经将近十岁的段煜和弟弟一起跑到段飞面前好奇地问道。

“是啊,现在的南半球正值一年中最炎热的夏季,不过我们现在还没到南半球,这里只是赤道附近,所以还没那么热。”段飞微笑着解释道。

如今孩子们都渐渐大了,段飞花了不少时间培养教育他们,好在他的威信不论在大人还是孩子身上都很管用,孩子们对他所说的知识深信不疑,而且越来越多的发现也证实了段飞的‘预言’,所有人几乎已经把段飞当成了神,而段飞却拿着达芬奇的手稿告诉大家:我不算什么,写这些东西的那个外国人才厉害呢!人外有人,《天外有仙》啊!

舰队终于来到了美洲中部,与在此一个小岛上暂避的先遣队会和了,先遣队向段飞汇报了最新的消息,其实那些白人也是刚到中美洲不久,他们在靠东的一面扎下营地,并不时派人到西海岸来巡查,因此段飞派来的先遣队没敢在西海岸驻扎,而是藏在海外的小岛上。

听说对方只有区区百来人,段飞笑了,他毫不犹豫地命舰队立刻派出登陆舰,向那片被段飞命名为中美洲地区的西岸靠岸,一只五千人的火枪队在先遣队向导的带领下翻山越岭地向那些西班牙人的营地扑去。

派出队伍清剿西班牙人之后,先遣队的地质专家向段飞展示他们在中美洲地区小心探查的结果,专家们的结论是,中美洲这一截地区非常狭窄,而且山脉较为低矮,甚至有断层区,的确比较适合开凿运河,不过因为工程量的关系,开凿的运河应该是是水闸式的运河。

修建水闸式运河的技术比较复杂,不过段飞询问这些专家可有把握的时候,专家们自矜地一笑,答道:“大都督,您曾经去过桂林府,可曾参观过灵渠否?那可是差不多两千年前的秦朝修建的呀!”

段飞恍然笑道:“本督明白了,你们说得不错,灵渠是跟京杭大运河都是两千年前修的,区区一条巴拿马运河,怎么可能难得倒大家呢?你们说吧,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工具?大概需要多久,能将运河修得可以让本督旗舰这样的两艘大船交错通过?”

专家们说道:“大都督,因为西海岸出现了白人强盗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找到最佳运河路线,因此无法回答大都督的问题,不过……据我们估算,虽然河道不足一百五十里,但是需要隔断一座山脉,因此工程量比较大,估计需要十万人,花上至少十年的时间来开凿运河……”

第736章 一字并肩美洲王

“十万人,十年时间才能完成?”段飞一听需要时间比自己想象的多数倍,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反问道。

结果专家们的回答让他无比失望:“不错,都督大人,这还只是忽略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所预估出来的最快时间,倘若真的开工,我们怀疑十年时间只怕还远远不够呢。”

段飞苦笑无语,最终他决定让这些专家们继续筹措开凿运河的计划,运河是迟早都要挖的,就算要挖二十年也得挖!宜早不宜迟,就这么决定了!

专家们见段飞执意要挖这条运河,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开凿运河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段飞觉得自己的生命只怕有不少时间要耗在这条运河上时,他派出的突击队已胜利归来,几千人趁夜长途突袭毫无防备的几百人,不顺利成功也难,只不过突击队送回来的一个消息让段飞有些惊讶,从那些西班牙人俘虏嘴里得到的情报说,这些西班牙人也是奉命来到美洲中部勘探地形,准备挖掘运河,联通两大洋而来。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段飞对做出这个决定的西班牙国王无比地崇拜,难怪接下来的时间西班牙会打败葡萄牙,建立属于西班牙的海上霸权好几十年呢。

段飞立刻带领他的专家团队离开暂住地,登陆中美洲,向大陆的东部走去,同时他命舰队将船上大炮拆解下一部分,运向东部,还命部分舰只返回落基山港,带一批建筑专家和造船、造火器的专家来中美洲。

假若挖掘运河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足够段飞在准备开凿运河的巴拿马地峡两边建立两座足够大的港口,同时修建公路,临时将大陆两边用平直的公路连接起来,在大陆东边造船造炮,同样可以做到原本需要修建运河才能做到的事。

段飞带着开凿运河的团队来到大陆东海岸,让他们跟来自欧洲的同行会见,并参考了西班牙人绘制的地图,及做好的方案。

西班牙人已经做出了三个方案,与大眀的那些专家的意见相似,那就是限于工程庞大,只能开凿出一条水闸式的运河,选定的三条路线也颇具科学水准,段飞陪同大名的专家亲自查看过三条路线之后,终于选定了其中最短的一条,在靠近美洲西岸的一端,总督大人锄下了巴拿马运河的第一锄土……

巴拿马运河两边的港口几乎同时投入建设,从北方运来大量曾经为北美建设与开发出过大力的东南亚及日本移民,修建港口,修建贯通两座港口的公路,修建贯通两个大洋的运河……

西班牙人在与葡萄牙人大战占得上风的同时不甘自己在美洲的连续失败,他们派出舰队试图重新夺回失去的土地,但是段飞早已未雨绸缪,在岸边建立了许多炮台,大将军炮在陆地上的威力和精准度都比当年大有精进,凭借炮台打退了西班牙人几次入侵,待港口里的造船厂造出一艘艘的战舰之后,战事便开始逆转。

眀军训练有素的水手从西海岸转移到了东海岸,换上新船之后他们作战更是骁勇,于正德三十三年的秋季,在加勒比海上大败了西班牙人纠集许多加勒比海盗的联军舰队,眀军大西洋舰队开始了征服加勒比海的征途。

这个时候已经是段飞来到美洲的第七个年头,也是他来到中美洲开凿巴拿马运河的第三个年头,这时段飞接到了正德七年来第五份圣旨,与前四份圣旨不同的事,这一次正德来旨不是为了嘉奖他在美洲的接连胜利与伟大成就,而是要段飞立刻回京。

在此之前段飞就曾经听说正德最近身体不太好,如今毫无预警地传他回京,段飞不禁惊疑起来,难道……正德的身体不行了?他不会跟他爹一样,误服丹药突然将身体给弄垮了吧?

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搞不好段飞的征服世界计划就要夭折,搞不好国内的改革也由此要中断,因此段飞立刻决定回京一趟,他在北美的责权全部交给跟随他来到美洲,奋战了数年的阮相眀。

阮相眀对段飞的决定欲言又止,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狱卒段飞早日归来,不论大明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将段飞的计划执行到底。

段飞在正德三十三年冬季离开中美洲,当他回到落基山港的时候,北半球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落基山民众群集于港口迎接段飞归来,然而段飞却只是在码头上转了一圈,便继续航程向北而去。

正德四十四年三月,段飞回到日本坊津港,在这里他稍稍驻留,日本内阁早已换了两任,丹波小原退休后居然就窝在坊津港等段飞,一等就是好几年。

“大人,如今日本深陷高丽战局难以自拔,请段大人指点条迅速结束战争的高招,解我两国百姓于倒悬啊!”丹波小原向段飞苦求道。

段飞微笑着答道:“做人要知足,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束战乱的办法,如今日本已经占领高丽最富庶的平原地区,不如与躲往北部山区的高丽王室谈和,以目前双方时机占领的地方为线划分国界,如此一来岂不是就可以结束战争了?”

丹波小原苦笑道:“可如今贪心不足的是高丽王啊,他要求咱们退出高丽,否则就绝不停战,倘若咱们不答应,兵祸连结在所难免,但是若我们答应了他,那这几年的仗岂不是白打了?那么多士兵岂不是白死了?如今我们是进退两难啊,大人,何不请正德皇帝向高丽王施加压力,让他放弃领土要求,就照大人所言,我们以如今实际占领之地划分国界就此罢战吧。”

段飞沉吟道:“本国公离开京城已久,不知京城里的情况如何了,倘若一切无碍,我便替你向皇上进言吧,不过能做到什么程度,本官可说不准。”

丹波小原千恩万谢地走了,段飞阅览了一下送来日本的情报,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毕竟他已离京七八年了,心中难免有些忧虑,阮相眀没有开口说出的话他是知道的,他如今在北美统治的地方比大明原先还大许多,京中盛传他要在北美独立的消息,他这个时候回去,实在有点冒险。

不过段飞可不想见到大明在扩张的途中突然分裂,没有大明的庞大财力物力人力在背后支持,他在北美那点基业根本就是镜花水月,所以他必须回去。

都已经回到日本了,段飞根本没有考虑过不回北京,只不过在回去之前得做点准备而已,经过在坊津港一夜休息,段飞第二天精神抖擞地离开了坊津港,三天之后,他的船抵达了天津港,然后段飞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

邮局的八百里驿使比段飞走得更快,卫国公即将回到京城的消息轰动全城,这几年活得越来越滋润,而且不用担心北边再有什么游牧民族入侵的百姓们对段飞满怀感激,听说他回京了,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出京迎出十里长亭。

十里长亭之外,百姓们人头攒动,从未有过如此热闹,不知谁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百姓们纷纷回头,果然看到了代表天子的龙旗,还有威武的金牛卫,百姓们纷纷跪下,参见他们心中英明的帝王,换做十多年之前,百姓们不在心里把正德骂得一无是处就怪了。

段飞回到十里长亭的时候,看到精神抖擞的正德骑着黑旋风策马迎了上来,他还真吃了一惊,急忙翻身下马向正德施礼,正德却抢着一声大喝道:“慢!”

段飞一愣,只听正德道:“传朕的旨意,段爱卿功高震……天,着即封为一字并肩……美洲王,段爱卿,南美还未归入大明版图,你可要加油,免得这个王爷做得名至实不归啊!”

“微臣遵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段飞哭笑不得地答道,周围的百姓齐声欢呼起来:“吾皇万岁万万岁,美洲王千岁千千岁!”

正德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朕若是活到万岁,而段爱卿只活千岁,朕岂不是要做九千年的孤家寡人?不妥不妥,你们应该说:吾皇万岁!美洲王一万零一岁!这才差不多嘛。”

大家都听得傻眼了,段飞凑到正德近前,低声道:“皇上,您今天兴致不错啊,您急着传微臣回京,不会就是为了当面封微臣为王吧?微臣接到圣旨的时候差点吓坏了,还以为皇上身体有恙呢。”

正德嘿嘿着,压低声音道:“朕这几年听你的话一直修身养性,身体不知道多好呢,朕就是要你误会,否则你一定会拖延不归,这事回宫再说,走吧!”

这时盛装的皇后牵着个十岁出头的壮小伙子来到段飞面前,段飞知道眼前这孩子就是如今的太子,也就是段飞跟青青的孩子,他心中微微犹豫,却见皇后吩咐道:“小飞,这位就是你整日念念不忘的大英雄,无往不胜的大元勋段国公了,如今段国公已是美洲王了,你还不快上前参见!”

“啊?”段飞愣住了,让太子来参见他,皇后娘娘搞错了吧?

太子朱耀飞崇敬地上千向段飞一拜,说道:“儿臣参见义父大人……”

第737章 朕好命苦

正德笑道:“阿飞,你别奇怪,是朕让他认你为义父的,你不会拒绝吧?你这个美洲王是于朕平级的一字并肩王,所以他参见你是应该的。”

段飞心中涌起一股奇异感觉,他伸手扶起朱耀飞,笑道:“太子殿下请起……”

太子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两人相望无语,正德嘿嘿笑道:“太子没见到爱卿的时候整天没口子地问起你的事,现在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那就回宫再说,来人啊,摆驾回宫!”

京城百姓万人空巷,都在街边争着看卫国公大人的真面目,当然,如今的卫国公已经是美洲王了,不过消息还没传到城内,所以大家还是沿街叫着卫国公的名字。

因为前来看猴……看卫国公的百姓实在太多,因此虽有金牛卫开路,正德的龙驾前行依然缓慢无比,正德不禁感叹道:“段爱卿,朕真是羡慕你啊,你看看这场面,朕连办四十大寿的时候都没见过啊!”

倘若换了别人,这可就是诛心之言了,段飞却毫不在意地微笑道:“皇上过奖了,微臣是立了点寸功,不过真正荣耀的可是皇上您啊!”

正德捧腹大笑道:“好久没听爱卿的话,朕实在太开心了……”

终于回到皇宫,段飞引领着苏蓉等重新参见皇上、皇后,永福公主忍不住扑到正德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德打趣道:“皇妹,是不是段飞欺负你了?朕帮你罚他,你说吧,要怎么惩处他?是剥皮拆骨还是……”

永福公主急忙抬头道:“皇兄,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上回我就差点被你吓死了,驸马他对我很好,才不要你乱出主意呢。”

正德呵呵笑了起来,夏皇后笑道:“段王爷一回来,皇上的嘴就笑得合不拢了,这样吧,段王爷陪皇上说说话儿,本宫也陪公主和王爷的几位夫人聊聊,皇儿啊,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人陪你玩吗?这几位小兄弟小姐妹,就交给你照顾了哦。”

朱耀飞欣然道:“大家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段煜作为兄长,得到了段飞的颔首示意后才带着弟弟妹妹们告辞而去,皇后也带着苏蓉她们走了,本来很热闹的大殿突然就只剩下了正德与段飞两人,段飞苦笑道:“皇上,如今美洲形势正值关键时期,您设计将臣弄回来,不会就是想跟臣说几句体己话吧?现在四周无人,皇上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了吧?”

正德嘿嘿笑道:“你还真心急,好吧,段爱卿,你在美洲做得很好,出乎朕意料的好,不过……朕已经快四十五了,虽然如今身体还不错,但是朕真有些担心……”

段飞道:“皇上只要照微臣说的方法好好调养身体,不出意外的话,皇上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德摇头道:“或许朕可以活到八十岁,不过朕听你说过,人一过五十岁就开始糊涂了,当年……唉,朕很担心自己也会变得昏庸起来,与其昏庸误国,不如早些将大任交给耀飞,这孩子果然跟你很像,聪明胆大,若是让他早些接触朝政,或许大明会有另一番天地,爱卿你觉得对不对?”

段飞道:“皇上,自幼培养太子是应该的,只要您在批阅奏折之前让太子过目,看看他有什么想法,慢慢地,太子就能处理国政了。”

正德清咳一声,说道:“朕早在数年前便开始教他了,三位大学士对太子的能力也赞不绝口,朕觉得,是该放手让他当政的时候了。”

段飞忙道:“皇上请三思,太子才十岁啊,皇上不觉得他还小了点吗?”

正德瞥了段飞一眼,道:“如此……岂不正好推行那个啥君主立宪?将大多朝政都交给内阁处理好了。”

段飞哑然,过了一会他才苦笑道:“皇上,您急着传位给太子,不会是想趁着身体好,丢开包袱到处去玩吧?”

正德嘿嘿一笑,大力拍在段飞肩膀上,笑道:“知我心着,唯段爱卿一人也,段爱卿,这些年朕把许多朝政都交给了内阁,事实上如今朕在不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传位给太子,朕就可以跟爱卿去美洲玩了,爱卿觉得朕的这个计划如何?”

段飞苦笑道:“皇上……君主立宪制不是为了给您逃跑当借口的,就算您想退位,太子也未免太小了,再过几年……或许还可行,现在是万万不行的。”

正德皱眉道:“真的不行?”

段飞坚定地摇摇头,正德颓然躺在龙椅上,全然没了精神,他苦笑道:“段爱卿,大明虽然是朕的天下,可是朕根本不知道岭南有什么风光,更不知道南和美洲的模样,光看着大明的疆域越来越大,朕真的想跟爱卿调换过来,爱卿你守在京城里,朕去征服天下,爱卿你能明白朕的心思吗?”

段飞道:“皇上,微臣明白皇上的心思,不过如今皇上想突然放手是绝对不行的,倘若皇上真的不在乎皇权,微臣倒是可以替皇上想个办法,在五年之后让皇上脱离这个牢笼,到时候皇上想到哪去,臣都亲自陪伴皇上前往。”

正德皱皱眉,说道:“还需五年啊,不过也不错了,爱卿说说看,朕要怎么做才好?”

段飞道:“皇上,请您将太子交给微臣带走,微臣会带他去日本看看日本的君主立宪制的样子,再带他去美洲看看微臣辖下的美洲是什么样子,五年之后微臣会让他回来接替皇上,在这五年之内,皇上要下定决心改革内政,首先要改的,就是皇室,天底下姓朱的好吃懒做吃皇粮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断俸,不撤藩,皇上想彻底放手离开京城是不可能的事!”

正德张大了嘴巴,段飞说的简单,做起来可难了,天底下姓朱的皇室成员已经有好几十万人,是百来年间人口增长最快的姓了,突然断了这些人的俸禄,这些人不是饿死就得造反了,削藩更是个禁忌话题,当年建文帝削藩,高宗举旗造反,来了场靖难之役,建文帝的皇位都丢了,这事可难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没有哪位王爷有实力造反,那数十万姓朱的蛆虫更不用担心,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想造反?找死还差不多,白莲教、弥勒教都完了,还有谁敢借机生事?如今大明的火枪兵可是以十万计的!就算百战百胜的美洲王不在,沈希仪、韩星这些大名鼎鼎的将军们也能捏蚂蚁似的将试图造反的人捏死!

段飞要正德削藩,并大力削弱皇室的力量,是为了今后着想,否则正德传位给太子之后去了美洲,到时主幼国疑,这些藩王说不定会趁机闹事,削藩只是第一步,紧接着正德要将朝中那些功臣元勋慢慢送回家养老,换上批新人,这才好把朝政交给幼帝接手,完全剥夺幼帝权力是不可能的,段飞觉得内阁投票决定国策的时候,幼帝应该有两张票在手才不会被臣下们随意欺负……

段飞绞尽脑汁给正德出主意,正德认真记了下来,最后,正德望着段飞道:“段爱卿,朕叫你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最近也不知道怎地,皇后与刘贵妃先后怀孕了,你看朕该怎么办?”

段飞一愣,然后大喜道:“这是好事呀,皇上,只要两位娘娘生下龙子,如今的太子,皇上还是还给微臣吧。”

正德望着段飞瞅了一阵,摇头道:“许多人绞尽脑汁挑你是非,说你要谋权篡国,段爱卿,你真的对朕的这个位置一点都不动心?”

段飞笑道:“皇上,微臣有自知之明,皇上这个位置不好坐啊,一坐上去就下不来了,连京城都出不了,哪有臣如今痛快,就算飞儿,微臣也不希望他真的成了皇帝,微臣只希望他们快快乐乐地,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冷着饿着就行……因此,倘若皇上有了真的龙子,就将飞儿还给微臣吧。”

正德叹道:“真该叫那般挑拨是非的家伙听听爱卿的话,唉……朕怎么就这么命苦,没有兄弟,注定要坐这个位置呢?段爱卿,上天注定要飞儿吃苦,朕也没办法,事实上朕是逗你的,朕的爱妃们依然没有一个怀孕的……”

段飞默然,实际上他已经猜到了,正德修身养性那么久,又练了段飞教他的双修神功,这么多年一直无嗣,看来朱家这一脉始终还是要断了……

段飞在京城呆了十天,然后奉正德之命巡视天下,太子随行巡国,大家都知道,正德是将太子交给段飞让他好好培养,皇上对美洲王还真是信赖有加啊!

段飞带着妻儿与太子,第一站就是北上,趁着夏天,段飞巡视了鞑靼省、瓦刺省,大明军民移民北方的进程在加速,西伯利亚大草原上的丰富矿场成为主要的推手,随着开放进程,辽东大地上的各族与汉人日益融汇,以前那些你死我活的场面已经很罕见了,大明正在向白令海峡方向扩张,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时间,通向白令海峡的道路已经修了一半了。

大结局 功成登仙

段飞从东北返回的时候顺路去了高丽一趟,高丽王听说大明朝大名鼎鼎的美洲王来了,忙屁颠屁颠地跑来求见,段飞与他和睦会谈过后,高丽王终于痛下决心,献上国书,要求将高丽并入大明,如此一来日本侵占的就是大明的领土了,段飞写了封信给丹波小原,让他和他暗暗控制着的日本内阁头疼去吧。

段飞这一圈转得挺大,回京过了个年,然后又带着大的小的,向西,向南,吐蕃之王还有西藏、青海大大小小的活佛纷纷赶来相见,四川的蜀王也亲自走出成都相迎。

在云南,段飞亲自审核并通过了从云南开条路通向印度洋的计划,只不过这个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段飞从广州乘船来到天堂岛,让朱耀飞亲身感觉这里商业的繁荣,然后从宁波上岸,沿着运河走过几座繁荣的大都市,回到宝应转了一圈,免得别人说他忘了祖宗。

等沿着运河回到京城,这一圈下来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由于牵挂着北美的局势,段飞在京城呆了不到三天,便又拐带着太子离开了京城,上船直奔日本坊津港。

自从高丽王被迫宣布将高丽并入大明以后,正德一道圣旨传到辽东,速黑忒便立刻联合其他女真部落进入了高丽,将毫无防备的日本人打得很惨,早已丢盔弃甲地全军撤回了日本,高丽半岛已经全部划归大明,成了女真人治下。

在这一场耗时数年的侵略战让日本怨气大伤,政体改革带来的好处几乎全被抹煞,丹波小原幕后主导的日本内阁在不久前彻底倒台,日本差点重新陷入战乱,不过神秘的山口组重现,稳定住了局势,继续推行君主立宪制,如今日本内阁之首,也就是叫做关白的,是一个叫藤原小胡的人。

段飞来日本前预先通知了日本政府,所以他的船刚到坊津港,藤原小胡便率领内阁成员悉数赶来相迎,大明来访的一字并肩美洲王与日本内阁成员展开了友好会谈,会谈内容无所不包,政治、经济、军事上两国的合作议题有很多,段飞根本无需什么谈判技巧,半推半就地就让日本政府做出许多让步,一口气连续开放好几个自由贸易的港口,让眀军派官兵帮助日本训练部队,开放日本国内市场让大明商人参与自由竞争等等。

事实上如今的日本已渐渐在经济上和政治上越来越受到大明的控制,日本为了打赢入侵高丽的战争,借了无数国债,连本带利这样滚下去,他们一百年后都还不清,在这种情况下,段飞只要答应帮日本政府减免一些债务负担,让日本内阁跪在地上吃狗屎,他们都会心甘情愿的。

段飞在日本访问了数日,随行的商人便拿到了许多矿山的开采权,日本人现在也就穷得只剩矿产了,现在开采权都落到了大明商人手里,可想而知日本政府的窘迫。

段飞满意地离开了日本,带走了大批想去海外淘金的日本男男女女,男的去挖运河,女的嘛,她们除了伺候男人外实在没什么用处,就在运河工地边做慰安妇,好好安慰那些挖掘运河的劳工吧。

“大人,您听说了吗?”离开日本之后,江辉神秘兮兮地对段飞道:“现在驻扎在坊津港的锦衣卫好幸福啊,只要他们点点头,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日本女人来献身求欢,那天我差点都被拉去不得脱身,日本女人真疯狂啊。”

段飞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可亏了,这种好事上门你还推出去?你想想吧,若没有华明的命令,那些锦衣卫的小子敢明目张胆地做得这么轰动?告诉你吧,那些来献身求欢的女子都是日本的上流贵女,平时你想摸人家小手都难的,她们自愿献身可不仅是想求欢这么简单,她们是想求种啊,日本男人那么矮小丑陋,日本人想用咱们大明的优秀血统来替换掉他们的劣质杂种啊!”

江辉咋舌道:“不是吧?日本的男人居然也受得了?”

段飞哧地一声冷笑,道:“这事本来就是日本男人想出来的,他们怎么会受不了?怎么?后悔了吧?本来可以帮你们江家多留点种的哦。”

江辉苦笑道:“大人,您别取笑我了,我就算要传宗接代,也不能这样啊。”

段飞道:“这也没什么,咱们正好将计就计,所以,还是多留点种好,多留点种好啊……”

舰队再次来到白令海峡边上那个渔村,渔村的规模已比当年大了许多,渔村边的港口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中转大港,来往入港的船只络绎不绝。

两年不见,落基山港也比段飞刚离开的时候繁华了许多,落基山港的许多人只知有总督段飞,却不知有皇帝正德,段飞回到落基山港,落基山整城的百姓都涌来港口迎接他们的总督大人归来,段飞隆重地向大家宣布太子殿下的到来,跟随段飞走南闯北两年,太子朱耀飞(猪要飞)大大地长了见识,也学懂了许多道理,虽然才年仅十二岁,却举止大方得体,加上年纪还小,长得又帅,很快便得到大家的欢迎。

如今大明已稳稳控制住了北美,北美西海岸与东海岸中已经修建起了一条公路,联系大大增强,目前北美唯一的问题就是,随着大明移民越来越多,控制的地方也越来越大,难以避免地与北美原住民——印第安人产生了摩擦,段飞回来之后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

段飞邀请当初与他关系较好的那几位印第安人首领聚会,同时商讨了一下,如今外患已除,段飞的态度强硬了起来,他要求印第安人彻底加入大明,同时他答应划出几个自治区交给印第安人来管理,有些酋长有些犹豫,有些酋长却并不认可,聚会不欢而散,看来想要不流血是不可能了。

段飞叮嘱留守北美的负责人尽量不要动武,多拉拢分化印第安部落,若能做到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自是最好。

段飞对打印第安人不感兴趣,他将这件事交给下面的人之后,带着太子殿下继续航程,向中美洲驶去……

正德三十六年中,段飞回到中美洲,随船而来的大量民工加快了运河的挖掘过程,同时段飞加紧造船造炮,又过了两年,在欧洲彻底打败了葡萄牙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出现在加勒比海上,眀军中美洲舰队与之大战数日夜,西班牙无敌舰队败走,是役,年仅十五岁的大明太子朱耀飞亲自坐镇旗舰,与敌浴血奋战,英勇负伤,脸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战后太子朱耀飞孤身踏上返回大明的旅程,一年后,东巴拿马的海滩上,美洲王大人正在海滩上晒太阳,大队人马狂奔而至,一个身穿普通富豪装束的五十余岁微微发福的男子飞身下马,向段飞快步跑去,人还没到,大笑声已先传遍整座海滩:“阿飞,我的决定果然没错,脱下龙袍之后轻松多了,快起来,咱们开着大船打白鬼去!我要当海盗,加勒比海盗,喔呼……”

正德三十九年,正德帝传位太子,挂冠而去,来到了中美洲,同年,加勒比海上出现一个可怕的海盗舰队,它拥有的舰船比欧洲各国联合舰队还多,整个加勒比海再也没有别的海盗,除了大明的船舰之外,没有人再敢前往加勒比海。

新历第一年,北美爆发印第安人之乱,历时两年才被平定,从此整个北美划归大明版图。

新历第三年,著名的加勒比海盗开始侵扰南美,其主要目标是葡萄牙的商船,一连数月,葡萄牙人运输掠夺来财富的船竟然没有一艘能成功回国的,葡萄牙人硬着头皮派出舰队剿灭海盗,结果在小安德列斯群岛附近遇袭,全军覆没。

新历第五年,巴拿马运河终于挖通,新历第六年,巴拿马运河正式通航,半年后,眀军舰队向南美洲开拔,几乎同一年,大明从云南修往印度洋的道路竣通,大明南海舰队开始驶向印度洋……

新历一十五年,也就是段飞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四十年,大明舰队分别在印度洋和南美洲打败欧洲各国组建的联合舰队,解放了南美和印度,整个太平洋成为大明的内海,正德对段飞的期望基本实现。

大明的科技与经济突飞猛进,蒸汽机的出现推动了火车、轮船的出现,电灯驱走了黑暗,电报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明顺利过渡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社会和谐人民生活富裕安康。

新历二十一年,日本经济终于崩溃,在日本末代政府及日本王的请求下,大明慷慨地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日本从此成为大明领土。

新历三十年,已经到了耄耄之年的段飞与正德皇驾船出海钓鱼,众目睽睽之中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两人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艘小船安然无恙地在海里飘荡。

转眼就是数百年过去,大明的皇帝已是正德的第一百多代孙子,一个叫做朱有风的风流大帅哥,这个时候人类已进入了智慧机器时代,当然,还是有些不守规矩的人喜欢手动操作机器,譬如说飙车一族……

就在朱有风大帅哥皇帝大婚巡游的时候,一个醉汉高速驾驶冲向花车,为了拯救一车的孩子,大明皇帝朱有风飞身扑去救人,结果孩子没事,凭空一道闪电落在朱有风的身上,朱有风跟他的先祖正德一样,瞬间消失了……

《巡狩大明》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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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巡狩大明》跟新书真的没有关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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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灯灯在网络上传小说已经近七年了,怎么说都有些小小的名气,但是却还没有自己的百度百科,实在是很难过啊,灯灯自己编辑了一个,却没有通过审查,我现在将我的版本放在下面,哪位读者有空帮我修改后编辑为百度百科,灯灯将感激不尽,读者大名有机会加入《天外有仙》,并且成为一个重要配角哦!

皓月星灯,新笔名‘神灯’,大名邓昊,目前居住在广西桂林市,皓月星灯自2004年在起点中文网上传第一本都市玄幻小说《魔脑传奇》以来,就一直是著名的中文网络小说作者之一,目前该作者以新笔名神灯转战纵横中文网,正在连载新书《天外有仙》。其目前已完成的主要作品有:《魔脑传奇》、《巡狩大明》、《蛊色生香》、《玩火树王子》、《轩辕道》。

个人生平

1977年生人,1996年入读昆明理工大学冶金学,毕业后无心在污染严重生产力低下只需要一线民工的某国营工厂工作,于是辞职下海,差点在海里淹死,2003年呆在家里百无聊赖的灯灯看了大量网络小说,2004年因为心爱的某书太监了,气愤之下灯灯开始自己创作……

个人作品

《魔脑传奇》

2004年皓月星灯凭借《魔脑传奇》一书,迅速成为当年及2005年最受欢迎的网络作者之一,并获得了当年起点中文网以网络评选方式评选出来的‘2005年起点中文网最受欢迎作者’称号,本书用作者的话来说就是:本书的最初三章拒绝了三分之一的读者,但是倘若我修改开头三章的故事,魔脑也就不是魔脑了!

《魔脑传奇》简介与链接:

一个罪恶的试验,一个不是意外的意外,一个医学上已经死亡的男孩,造就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将深刻的痛苦掩埋,他踏上了自强之路,面对爱情的选择题他难以取舍,面对民族大义,他毫不犹豫。

他本是一个普通人,平凡却与他无缘,越来越多的人团结在他周围,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他以商业筹资、农业立本、工业科技强国,以现代化的精锐部队慑服海内外,让中华古国重新站在世界最强之列。

阴暗处波云诡秘,几度生死关头,他越来越强大,站在人生的颠峰,他该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YY幻想故事,这是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传奇,有欢笑也有泪水,新的历史从他脚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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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偶然!

本书在国内出版实体,不过是阉割版而且改得面目全非的,因此销量惨不忍睹,这绝非灯灯的错!

《玩火树王子》:

《玩火树王子》又名《异界火树王》,还有别名叫做《纵横异界之火树王》,从书名的多变,就可以知道作者写此书的时候心情是多么的纷乱。

《玩火树王子》简介与链接:

周帅想不通,别人来到异界要么带着吃地瓜吃出来的无敌魔力,要么连一个军队都带了过来,他呢?除了自己的脑瓜子,他什么都没带来,甚至自己还蜕化成了一个需要吃奶的婴儿!

命运捉弄了他,但是这未尝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好机会,从不对困难低头的地球精英开始了自己在异界的蹒跚爬行。

喝着精灵妈妈美丽香甜的奶汁,躺在高比崇山峻岭的树妖妈妈怀中看日出,听着树爷爷说不完的故事,胁迫矮人爷爷……呃……为了喝他酿的酒跟学他的冶炼技术,矮人爷爷对他是言听计从……

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改变了他悠哉游哉的生活,这个世界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完美,贪婪、暴虐与仇恨无处不在,然而这也是一个冒险家的天堂,在周帅的眼中,这简直就是一个还未开发、满地宝贝的世界,于是周帅开始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探险、寻宝的旅途……

狮鹫傍巨龙齐飞,妖精共魔女一色,这是一段惊险的旅途,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玩火树王子》现在不知为何被起点屏蔽了……

《轩辕道》

《轩辕道》是皓月星灯与贵竹共同创作的一本书,贵竹负责动脑,皓月星灯出苦力……

《轩辕道》简介:

在灵魂的深渊里,似乎总有一线通道连接那神圣主宰的永恒之地。平凡之人于死亡面前幡然醒悟,禁忌之力降临,生命之途瞬间遥远。

回生与毁灭,平衡是阳与阴的轮转,命运在注定与非注定之间徘徊。飞梦一般的人生,只在激烈的碰撞里才能溢出本质的无限真实。

每一次挥手,动人的注视依稀从高远的云端落下,彼此交错的刹那,恍悟心中早已存下了那份期待……

这是一本现代都市神医类的小说,不要被名字迷惑了(*^__^*)

一个从‘山上’走出来的小子,莫名中得到了玄奇的异力,于是他时来运转了,天使般的御姐与可爱的妹妹爱得他死去活来,还有更多的好事一个个如飞蛾扑火般接踵而来……

究竟是神奇异力还是中医的传奇?请大家拭目以待……

《蛊色生香》

在《蛊色生香》创作过程中曾经发生过一个小插曲,一位差了灯灯几乎十岁的小女生千里迢迢从外地来到桂林,想要嫁给灯灯……

《蛊色生香》简介:

蛊:自从他体内进化出蛊神并被他吞噬后他就是蛊中之神!

色:哪个男人不色?他其实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生:生产、生长、生活、生存,制造与培养是他的爱好!

香:软玉温香的香,自古以来香是美人的一种标准!

【蛊色生香】:这是一个超级人蛊色色地创造并乐此不疲地享受着幸福生活的故事……

《巡狩大明》

《巡狩大明》是皓月星灯转战纵横中文网后推出的第一本书,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得到网站封推的作品……

《巡狩大明》简介:

宅男段飞穿越到了明朝中叶,成了个不入流的小捕快,凭借平日饱览群书阅尽美剧的识见,他连破大案,成了名噪一时的‘神捕’!

破案?那是家常便饭!

坑蒙拐骗?那是发家的手段!

风从虎,云从龙,真正的人才是不会寂寞的,锦衣卫、东厂向他暗送秋波;内阁六部哭喊着推他上位;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造反派都来挖皇帝的墙角……

巧妙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替天巡狩,清吏治办贪官,拳打东海倭寇,脚踢北国鞑虏,他改变了历史,改变了未来,从他出现开始,后世史学家无比推崇地称之为——后正德时代!

灯灯最新作《天外有仙》即将登陆纵横中文网,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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