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吃瓜记 - xp1024.com
《小透明吃瓜记》


五六、窗外夜惊魂

“哼!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是谁?”

如果你的表情不那么傲娇,可能更有说服力。

“姐姐怎需喝药?可是哪里不适?有请医师看过吗?”

“没事,就染了点风寒。”贰喜对首诺略为解释,又伸手拉着高橙儿一道坐下,“橙儿,正式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义妹,首诺。”

高橙儿瞬间瞪大了眼:“什么?!义妹?不说只是关系亲密吗?怎么我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难怪两人一直姐姐妹妹的叫唤,自己还一直只当是关系亲密的缘故。

贰喜尴尬的咧咧嘴:“还记得前次在桃林,请你和苾菀帮我寻人吗?那次就想同你说的,结果那时候首诺去了膳堂,想着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没提。我原想着什么时候去膳堂找人问问,没想到李叔就把人给送来了。”

高橙儿视线在贰喜和首诺之间来回绕了绕,啧了两声:“此事还有几人知晓?”

贰喜板着指头数了数:“苾菀是知道的,现在多了一个你,至于承雨那里,兴许有过一些猜疑,所以勉强算是两个半。”也兴许可能是三个半?

“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尽快告知柳……瑶,阿姊。”贰喜对称柳施瑶为姐仍有纠结,只能换了个叫法,反正意思都是一样,“不都说江湖中人都豪爽耿直吗,比起遮遮掩掩,我觉得坦荡直言才更为稳妥。”

“……你不怕万一柳小姐恼怒?”

贰喜皱眉:“为何会恼怒?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何况无论怎样,也是我同首诺结义在先。”

“姐姐,药凉了,先将药喝了吧!”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首诺出声将两人打断,端着变得温热的汤药忍不住问道,“咦?橙儿姐没添一把调羹吗?”

“别别别!我就这样喝!”用小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中药的,如果不是非人类,就是铁了心要折磨喝药的人!

贰喜近似于“抢”的接过首诺手中的汤药,仰头一口气干下。高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忍不住一抖。

见贰喜面不改色喝完药,首诺收回碗,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姐姐身体不适,喝了药就早些上楼歇息吧。”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起来,贰喜就觉得心肺又有了细细密密的痛痒之感,当下也不矫情,和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就自顾上楼了。

贰喜一走,首诺也跟着起身,冲高橙儿略一躬身:“晚些时候还要给姐姐守夜,我先去收整一番,橙儿姐请自便。”说完,也端着空碗出了正厅。

人都散了,高橙儿只多坐了一会,就直接回了东厢房。

贰喜还是第一次来到楼上。楼梯拐角处摆了两盆认不出种类的盆栽,绿油油的圆叶很是可人。其上是两盏挂在墙上笼着罩子的壁灯,映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烟波渺渺仿若夕辉。再往上,楼梯的尽头对着一扇支摘窗,窗前摆着的半人高盆景贰喜认得,是一盆栀子花,幽幽花香,沁人心脾。楼梯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门旁也各点了一盏跟之前同款的壁灯。贰喜略一犹豫,就取下一盏壁灯,推开了右边的门。

虽说入乡随俗,但到这里这么久,贰喜依旧不适应的事物有很多,电和灯绝对是排名前五的。比如现在,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漆黑环境里,就靠着手里一盏带着些许晃动朦胧黄光的壁灯烛台,效果比拍鬼片稍微强的那么一分,就是贰喜相当确定这不是什么灵异文。匆匆看了一眼,确认这边只是书房,贰喜就利落的转身推开了另一边的门。

因为是即将要过夜的地方,贰喜这次打量地很仔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的巡视过去,顺带将房间里没点燃的烛台一一点亮。屋内布置得很秀气精致,还带着点低调奢华的韵味。紫檀的床榻,雕花的木柜,彩釉的摆件,灵动的挂画……贰喜点点头,对这间“闺房”很是满意。

点亮全部的烛火,宽敞的房间亮堂了不少,贰喜放下手中的烛台,来到外间,从先前院子里搬来的几个柜子都整齐摆在墙边。贰喜拉开梳妆台抽屉,看到木匣和白瓷瓶依旧原封不动的在原位,顿时松了口气,将两样物什取了出来,带回里间。

有了这次的突发情况,贰喜觉得,白瓷瓶就不说了,这木匣里功用不明的药丸真应该好好藏一下。来回走了几圈,贰喜也没找好哪里适合藏东西,反而因为粗喘的呼吸带动着心肺的痛痒越发难忍。捂着胸口坐到百灵桌前,替自己倒了杯水,从白瓷瓶里取了三粒药丸,喝了水仰着头,刚咽下,眼角余光一瞥,靠后院的窗外隐约多了个人影。

!!!贰喜惊地背心发麻,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出头顶,当即就将手中还没放下的水杯往窗外扔去。行动是有效的,就是错误的评估了自己在受到惊吓之后的力道和准头。“啪”的一声,水杯摔在窗户旁的花几上,四分五裂。最重要的是,四分五裂的其中一块碎片就像自带导航一样,笔直朝贰喜飞来,从手背上一溜而过。

声响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明显。当下就有人听到动静朝楼上跑。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首诺。

“姑娘,姑娘可是有何不妥?”第二个居然是杏儿。

“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高橙儿云里雾里。

听到门外几人的关心,贰喜这才缓过神,大脑开始正常运转。这只是二楼,这是江湖世界,再联想最近总在半夜偷溜进自己屋子的某人……所以刚才疑是暗绿色的人影,有很大可能是老三?

有了这个猜测,贰喜不仅胸痛,头也痛。为什么华艳无双的侯府三公子疑似有某些不可言表的特殊癖好?

贰喜打开门,安抚住外面三人:“没事,刚刚突然被一只蜘蛛吓了一跳,慌张之下摔了水杯。”

“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怕小小一只蜘蛛?我去看看是否还在。”说着,首诺从贰喜身边擦了进去。

贰喜想起百灵桌上还放着木匣和白瓷瓶,立马转身而回。

“怎么会有蜘蛛?姑娘来之前还特地用熏香熏了好几遍。”杏儿疑惑不解。

“嘁,一只蜘蛛都把你吓成这样,那要是一只老鼠,你还不得把房顶都给掀了!”高橙儿吐槽起来,也是相当优秀。

五七、冥冥有天意

贰喜不及搭理高橙儿的吐槽,跟在首诺身后几步回到里间。卧槽!我的药呢?!锃光瓦亮的百灵桌上,只有摆放在中间的水壶和水杯。首诺蹲在花几前仔细看了看,抬头刚要说什么,就见贰喜手背一片暗红,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冲杏儿道:“快去取些烧酒和纱布来!”

杏儿虽然温婉怯懦,行动力还是不错的,当即就转身下楼去了。

听到首诺的吩咐,再顺着其视线落回自己,贰喜这才惊觉,自己手背被划出血了。好了!刚才的人影是老三石锤了!

一番骚动折腾过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首诺原本就打算给贰喜守夜,这下更是不愿意走了,连被褥都是让杏儿又下楼跑了一趟抱到外间的。安顿好首诺,劝走高橙儿和杏儿,贰喜合上里间的门,在床边小坐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走到窗前,四处看了看,除了不远处随风轻响的黑漆漆树叶剪影,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这次就余光一瞥都见血了,结果还一句话都没说上,简直亏大发了!等等,不对!贰喜目光移到百灵桌上,呵呵一笑。

贰喜很想直接挑明:嘿!老铁,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走!然而实际情况是,首诺就睡在外间,稍微大点声音都能被听到。所以贰喜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假寐,等人主动出来。

木匣里仅剩的一粒药尚且不论,那白瓷瓶的药明显是治疗内伤的,除非老三有意让自己自生自灭,不然拿了药,肯定会再来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床边就似有人靠近。这回贰喜学乖了,不装睡也不起身,直接睁开了眼。

“小仙子果然醒着。”顾以岚双手环胸,俯视着贰喜,似笑非笑。

贰喜一个激灵,忙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迅速朝外间递了个眼神。

“小仙子说外面那个?放心,一支迷烟,就能让她雷打不醒。”

“……”就冲这手法,基本可以肯定老三是惯犯。

见顾以岚在百灵桌旁坐下,贰喜也不兜圈子,坐起身直接问道:“不知三公子深夜前来,有何赐教?”

顾以岚轻笑一声,唇角似绽开一朵娇花:“昨日无意中将小仙子打伤,今夜特地过来看看~”

呵呵!贰喜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不屑。

特地来看看,还两手空空?!

“怎地,瞧小仙子的模样,似乎不大满意?”

“怎会?三公子屈尊而来,已是婢子三世修来的荣幸了。只是昨夜才受了伤,咳咳……今日身体还不大好,三公子若无要紧之事……”

说到一半,贰喜就见顾以岚从袖袋中掏出一物,在手中上下抛动,正是先前贰喜放在百灵桌上的小木匣。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只是小仙子这药还剩一粒未用,既然来了,便顺带提醒一二。”

什么顺带提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药才是重点!

“……这药婢子可以吃,但婢子心中甚惑,妄求三公子解答。”

顾以岚翘起二郎腿,将木匣收入袖袋,换了个姿势看着贰喜不置可否。有了顾以岚的默许态度,贰喜瞬间从四两拨千斤状态切换成备战状态,并在脑中来回盘旋的系列问题中,抽出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

“我什么时候被你下药的?”

“我?”顾以岚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边扇边摇头,“小仙子虽一直不愿透露家师是谁,让本公子多有不悦。但本公子自问对小仙子也算礼遇有加,又怎会对小仙子做出下药之举?”

……是老三理解有问题,还是自己吐字重点还不够明确?问题的重点明明是时间!虽然自己和苾菀相处时间更长,但除非苾菀被人收买,不然不论是老三还是苾菀,有区别吗?这种回答确定不是故意浪费自己的机会?!

贰喜咬咬牙,依旧不甘心。“那苾菀是什么时候对我下药的?”

第二个问题,顾以岚依旧笑着摇头:“苾菀不曾对小仙子下药。”

所以下药的果然还是另有其人?那这最后一个问题,统共就只有两个字。

“是谁?”

问题一出口,顾以岚神情就变得古怪复杂起来,似笑似叹又带着无奈,合上折扇,朝上指了指。

上头?上面的人?顾潜?为什么?

贰喜正苦思冥想,就听顾以岚幽幽吐出三个字:“是天意。”

???贰喜瞬间就愣住了,啥意思?你逗我玩呢!?

贰喜呆呆傻傻的模样,意外的让顾以岚很是愉悦。“告诉小仙子也无妨,只是事关本公子一些隐秘,小仙子如何保证知道后不会告诉他人?”

“……”又是秘密?还要保证?“那我不想知道了,三公子请便吧。”

见贰喜木着脸就要躺下,顾以岚忙上前拉住贰喜胳膊:“你这人,怎这般没诚意,想知道答案,却连一点代价都不肯付!”

所以你有诚意就连着三晚都问我同一个问题?贰喜眨眨眼:“可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啊。”

顾以岚深吸一口气,放开贰喜,嘴边娇花绽放得越发灿烂:“那我偏要说给你听!”

“……”所以老三要逆毛摸?

“可还记得这个?”说着,顾以岚又从袖袋中掏出个精致的胭脂盒。

贰喜接过:“这不是上次游湖的时候,苾菀给我点的口脂吗?”打开一看,连里面一点点用过的痕迹都一模一样,就是同一盒。等等!“所以苾菀给我点口脂的时候,其实就是我被下药之时?那你怎么说不是苾菀?”

顾以岚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棍样:“这是天意。苾菀只知晓这是我命人特意给名华馆的姑娘们调制的口脂,却并不知道里面含有特殊的成分。这口脂,即便是名华馆的五朵花仙也是不轻易使用的。苾菀本是好心帮你妆扮几分颜色,却无意中让你中了‘固梦’毒。当日你一上携意舫,我就发现了,问过苾菀才确定。恰巧我又想从你口中知晓你家师到底是何方人士,就顺势让苾菀给了你一粒解药‘忆生’。”

五八、梦忆悔当初

“……”神特么是天意!这特么明明就是狗血!!!

“‘固梦犹似故梦人,忆生道尽一生苦。’中了‘固梦’毒,每七日会毒发一次,毒发时无声无息,仅会在梦中放大中毒人的野心欲|望,七七四十九日后于梦境中狂乱而亡。能解‘固梦’毒的唯有‘忆生’,且须连服三日方才有效。因‘忆生’也是一味毒药,所以服了‘忆生’之人,会梦见对自己有重大影响的人、事、物,届时只要有人在一旁稍加问话,便可轻而易举得出答案。”

“……”所以自己埋藏心底多年不愿触碰的噩梦,就这样被人连根刨起,鲜血淋漓……

一时间,贰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内心千万头群魔乱舞的神兽,也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于是决定放弃治疗。

“那要是没有问出结果呢?”

“这类情况极为少见,如果不是中‘忆生’之人意志极为坚定,便是中毒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依你之见,我是哪类情况?”

顾以岚起身,似乎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他,微微蹙起眉头,在房里来回踱步:“我连着问了你两晚都没问出结果,其实已经开始相信并接受你没有师父这个事实。可是你太警觉了,仅仅两日就发现了不对劲,第三日就当机立断不再服药。细细想来,平日同你接触,状似恭谨谦卑,实则滴水不漏……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怀疑,你其实是经历过严苛的训练,才能抵抗住‘忆生’的影响。”

“……”真特么想撬开老三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啥!

贰喜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顾以岚的双眼,试图做最后一次挣扎:“顾三公子,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不是我警觉,是但凡有点脑子,发现问题及时止损难道不是常识?何况为了以防因我没吃药而发生什么万一,我还特地把药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再说我平日的状态,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四等婢女,为了在侯府平安度日,处处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到了你眼里就是滴水不漏值得怀疑?既然你怀疑我,还让我知道这样毒那样毒的秘密,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灭口了!”

兴许是贰喜情绪太过外露,言语太过直白,眼神太过炽烈,这次轮到顾以岚呆愣。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四目相对。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顾以岚突如其来的呵呵轻笑中打破:“灭口?我怎会做出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之事?何况如你这般茶艺,没了多可惜~之所以告诉你‘固梦’和‘忆生’而不怕你透露出去,是因为……”

顾以岚故意停顿下来,用折扇挑起贰喜下巴弯腰凑近,仔细端详片刻,嘴角的弧度越发诱人。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

神特么聪明人!聪明人还会被你们这样欺压?!

贰喜盯着顾以岚直直看了好一会,才将情绪重新收敛起来,也不再理会顾以岚如何看待自己,一手挥开推开挑在下巴的折扇,一手伸出:“把药给我。”

顾以岚抿着唇角的笑意,直起身从袖袋中掏出白瓷瓶抛给贰喜。

贰喜一手接住,一手继续伸:“‘忆生’!”

“呵呵~小仙子倒真是个守信之人。只可惜,‘忆生’须得连服三日,断了一日便不作数了,要从最后一次服药的七日后重新算起。”

贰喜一听,顿时就想出口成脏了!早知道一粒药就会衍生出这么多破事,还不如一咬牙吞了完事!原本不知道药效也就算了,现在知道地清清楚楚,贰喜才发现这事的后续相当麻烦且不可控。

七日后老三还会不会给自己解药?自己还会不会吃?老三会不会继续借机问话?问话内容还会不会一成不变?如果变了,又会问些什么?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一想到这些,贰喜真是悔不当初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

贰喜刚想说什么,早就因情绪剧烈波动而牵动内伤反复的痛痒,在加了几多忧虑之后,终于彻底爆发。心肺一阵麻痒钝痛后,就有什么东西逆上喉头,一张嘴,又是一口鲜红被吐了出来。

贰喜眼前一阵阵发黑,喘着粗气只模糊看了顾以岚一眼,记忆再次断片。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面对第二次被人从床上扛走,葛忠年表示:小兄弟,咱们下次能先打个商量不?咱能不能不用扛的,用背的?万一把宵夜吐你背上,该算谁的?

再次被人从窗户塞进房里,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葛忠年将发髻扶正,这才不慌不忙打量起房间内的情况。房间装饰地秀气典雅,一看就又是女子闺阁。而闺阁内统共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个正坐在床边,用手帕仔细给人擦脸。

“嗯?苾菀小丫头,你怎么在这?”

坐在床边的苾菀回头看了葛忠年一眼,将手帕叠成小块,垫在贰喜手腕下,面无表情起身,把床边更方便把脉的位置让出来。

“公子让我来的。”

葛忠年也不客气,直接在床边坐下,偏头一看,眉毛一挑。哟呵!怎么又是这丫头!哦,对了,听说瑶光苑的柳丫头,大张旗鼓认了名婢女做义妹,原来就是她啊!

葛忠年朝房里四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家公子呢?”

一向面无表情的苾菀,嘴角略略撇了撇:“有些事宜需处理。”

葛忠年嘴角一抽,不再多问,捋着胡子搭手把脉。

苾菀见葛忠年把着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忍不住担忧:“葛老,可是有何不妥?”

葛忠年没有回答,反问:“这丫头先前又吐血了吧?”

苾菀点头,就是为了要更换吐血弄脏的衣物,自己还在睡梦中,就被兰九背到了这里。

葛忠年松开手,起身到百灵桌旁坐下,对苾菀和颜悦色笑道:“不妥?怎么会?你家公子若是想让这丫头死,那就是大大的妥了!每日内伤照这样再多复发几次,保证不出半个月,就能不治身亡,连大罗金仙也救不活!”

苾菀嘴角微微抖动:“葛老玩笑了,公子若是真要她死,又怎会特地将您老请来。”

五九、喜鹊栩如生

话音刚落,葛忠年立马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不想人死?!不想人死还在人家受伤第二天就跑来把人给气吐血?原本这丫头就只是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被你家公子那一掌击中,是轻轻松松半个月就能好的事?!要想恢复如初,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慢慢调理!现在倒好,怒急攻心郁结于胸,又思虑过重,没个一年半载,别想活蹦乱跳!”

苾菀闻言,立即乖巧行礼:“既如此,还请葛老多操劳几分。”

葛忠年轻哼一声,仔细思索片刻,才又缓缓道:“要想这丫头早日恢复,原先的玉清融血丹怕是效用不足了,需得另添几味辅料才可。稍后我会新开一张单子,让你家公子早日寻了药材交予我手中。当然,你家公子若是不愿这丫头早日恢复,那就另当别论。”

“是。”

得了苾菀的应诺,葛忠年起身,理理袖口抖抖下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窗前,刚准备手脚并用爬出去,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回头对苾菀交代:“对了,这丫头身上的毒,老夫可以装作不知,但若你家公子真不想这丫头死,近段时日就先别在人家跟前晃悠了!”

说完,葛忠年回头冲外面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拉我……啊!别……别扛……呕……”

苾菀脸上虽面无表情,但看着窗外的眼中满是惊愕,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忙转身行礼:“公子。方才葛老所言,贰喜她体内还有余毒?早先公子不是让我给了她解药吗?怎会……贰喜她到底中的什么毒?还是公子你……?”

顾以岚看了苾菀一眼,捏扇击手,有些头痛的斟酌了片刻,才道:“这一时半会的,也解释不清。你需知晓,本公子一向惜才,尤其是茶艺绝佳之人。所以本公子是绝对不会对她下毒的,至于她体内的毒,本公子自然会想办法一并除去。”

苾菀垂手而立,眉眼间满是疑惑:“既如此,公子又为何会将人打伤?”

面对这个疑惑,顾以岚不禁尴尬地打起哈哈:“呵呵,这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苾菀偏着头,疑惑半晌,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对顾以岚点头道:“公子说是意外,那必然是意外。”

顾以岚见状,也不多解释,笑着伸了个懒腰:“走吧,夜已深了,咱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公子,那这血衣?”

“带回去烧掉。”

安宁侯府近几日有一则传闻,说芭蕉院的那位,因八字生贱,承不住贵人们的福气,头天才搬去新院子,第二日病情就加重了。也有另一则传闻,说芭蕉院那位,胆小如鼠,居然被一只小虫吓破了胆,成天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连溯馨院主院葛老,因着这位,前后都跑了两趟。

“诶!我跟你说的,你都听到了吗?”高橙儿见贰喜乐不可支,气得直翻白眼,“你别光顾着笑啊!首诺呢?首诺那小丫头跑哪去了?她要在,我非让她好好劝劝你!”

“首诺每日替我守夜,先前打瞌睡被我瞧见,就让她回屋补眠去了。”贰喜略微解释了两句。因为第二日贰喜的“风寒”愈发严重,首诺这几日都是裹了一床棉被在贰喜床前榻上守夜,一步都不肯移开。

想着高橙儿先前讲得手舞足蹈的模样,贰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见高橙儿望着自己,既恨铁不成钢,又关切担忧,贰喜终于止了笑,伸手抚了抚被震得有些闷痛的心口:“不用担心,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事,任她们说去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高橙儿咬牙。

贰喜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但没必要。何况,留着未必无用。”

传闻一也就罢了,传闻二明显是从芭蕉院传出去的。当时在场的,也就三人,很轻易就能得出结果。即便不是她,剩下统共也就多出四个嫌疑人。人多有人多的坏处,人少也有人少的好。

高橙儿皱皱眉,始终不太放心,还想再劝两句,茶室外就传来杏儿的声音。“姑娘,怜珠姐姐到了,可要邀请怜珠姐姐入内?”

贰喜闻言,冲高橙儿眨眨眼:“快请怜珠进来。”

高橙儿撇撇嘴,不再多言。不一会,李怜珠就掀开珠帘款步而入。

“瞧着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可是身体好了许多?”

贰喜笑着招呼怜珠坐下:“今日确是感觉好了不少。怜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阿姊的风寒可有好些?”

“小姐的风寒时好时坏,又总不愿意让人去溯馨院请人过来瞧瞧,说自己是江湖儿女,岂能被小小风寒打倒。”说着,李怜珠无奈一笑,转而将自己带来的木匣放到贰喜面前,“这是小姐让我带给姑娘的。”

贰喜看着木匣,雕花精巧细致,光是包装看起来就这么高大上,里面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贰喜表面宠辱不惊,实则欣喜异常:终于有补贴进账了!

打开木匣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贰喜呆了一呆:“这是?”

“这是小姐近几日亲手绣的手帕。云袖前些时日说在储绣阁瞧见姑娘在选些贴身物什,回头便同小姐说了。小姐给云袖绣好一方帕子,就连夜给姑娘也绣了一方,还特地叮嘱,要姑娘贴身妥放。小姐还说,这方手帕的绣花,在机缘巧合之下,会有另一番变化,届时还请姑娘一定要邀小姐一观。”

木匣里放着一方茶白的暗纹锦丝手帕,绣着一枝花开灿烂的桃花,其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喜鹊。贰喜捧着这方手帕,又是感动,又是沮丧。

“阿姊身体不适,还连夜给我绣帕子,这实在是让我……”

贰喜正想强行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茶室外再次传来杏儿的声音。

“姑娘,院外有名叫承雨的婢女求见,说同姑娘是旧识。”

承雨?自己两次有意拉承雨一把,都被承雨拒绝了,这次居然会主动来找自己?当下就对杏儿回道:“承雨确是我旧识,直接让她进来找我吧。”

杏儿应了一声,躬身下去了。

“姑娘心善固然是好,只是姑娘如今身份不比从前,旧时人未必仍有旧时情,姑娘还是多留心一二更为妥当。”

六十、赵院管闹剧(一)

“怜珠放心,我晓得,也不是什么旧识,我都理会的。”比如早在去桃林当值前的那些旧识,贰喜一个都没放进来过。看着手中的桃花喜鹊手帕,贰喜想了想,就当着李怜珠的面揣进了怀里。

原以为从院门到茶室,要些许时间,结果贰喜和李怜珠刚说完两句话没一会,就听到外面慌乱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珠帘一动,一个人影就直接扑跪在地。

“贰喜!贰喜你快去看看吧,救救茜娘!茜娘她是被人冤枉的!”

贰喜扶起承雨,发髻散乱,脸颊泪痕指印皆有,衣饰也似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心思一转,回头对李怜珠道:“怜珠可介意一道去看看?”

李怜珠正喝着高橙儿倒的茶水,闻言略一沉吟便轻轻一笑:“姑娘相邀,怜珠自然是要一道去看看的。”

贰喜内伤未愈,是宜静卧修养的,然而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心肺越来越密密麻麻的痛痒,一行人匆匆赶到承雨口中的院子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下人,不时朝里面指指点点并窃窃私语。

承雨奋力挤开一条道,就扑了进去。人群骂骂咧咧,回头一见几人衣着光鲜明丽,顿时都缩了脖子闭了口。

“都杵在这干嘛?活计都不用做啦?”高橙儿双手叉腰两眼瞪圆,很有几分母夜叉的风范,“还不赶紧都散了!”

高橙儿见众人四下散开,这才重新扶了贰喜,抬脚刚要往里走,眼神下意识往院门上瞟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怎么了?”贰喜不禁问。

高橙儿附到贰喜耳边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赵副管家吗?这就是他一家老少住的院子。”

贰喜和高橙儿对视一眼,脚步加快了两分往里而去。

院里的布局和贰喜新分配到的芭蕉院类似,也有一汪清清的水池,只是略小一些。比起之前院门外那些粗布麻衣的粗使仆从,此时围在水池边的人,衣着都艳丽光鲜不少。还没走进,就听到木杖击打在皮肤上的闷声,女子的闷哼,以及承雨的求情告饶声。

贰喜心肺痛得厉害,捂胸喘气,捏了捏高橙儿的手,往人群递了个眼神。高橙儿秒懂,立即中气十足高呼一声:“住手!”

人群闻声顿时一静,高橙儿上前两步拨开人群,贰喜这才看清,人群中央的条凳上正趴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人绑了手脚堵了嘴。初夏的衣衫大都轻薄,此时仿佛湿透了般黏在女子身上,如果不是情景不对,贰喜甚至很想为给这曲线毕露的玲珑身躯点赞。看了眼一旁即便被人捂嘴压跪在地,也仍要往条凳女子处扑去的承雨,不用多想,条凳上绑着的就是茜娘了。只是,承雨和茜娘几时情谊这么深厚了?

贰喜怀着淡淡疑惑,扫视了一圈。周围基本都是女子,男子仅有两人,一人年长,一人年少。年长者约摸四五十岁,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即使眼睛已经小成一条缝,贰喜依旧能从其中看出快意扭曲和阴狠得意。

年长者虽不认识贰喜,但显然是认得高橙儿的。一见高橙儿,当即捏了一把搂在怀中美娇娘的俏脸蛋,阴阳怪气哼了一声:“哟!光天化日就带人在我院子里横冲直撞,我道是谁,原来是橙儿啊~怎地?你想通了?只可惜你即便想通了,也已经晚了!”

高橙儿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同年长者多说,双手环胸狠狠啐了口吐沫。

年长者见高橙儿这态度,一把推开怀中美娇娘,就要上前,眼珠一转,就看见和高橙儿站在一处的李怜珠,以及站在两人中间面生的小姑娘,又迟疑地站在原地。

“这位是?”

高橙儿摆明了是把年长者当空气的,贰喜对自己的新身份总缺乏一些归属感,所以对新身份的自我介绍很有几分抗拒。于是略一冷场之后,李怜珠只得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位是小姐近日认下的义妹。侯爷已传令,待夏至小姐同姑娘正式行过结义之礼后,侯府中上下便要尊其为二小姐。赵叔您没收到消息?”

“收到!收到!当然有收到,只是消息虽早已收到,这不是还未有机会得见二小姐真容嘛。”年长者呵呵一笑,整个面皮都抖了抖,说着冲贰喜随意拱拱手,“二小姐好,老夫赵吉,二小姐同怜珠一样,唤老夫一声赵叔即可。”

早就听高橙儿讲过这位赵副管家的手段,所以这位又看上茜娘,打算故技重施了?贰喜牵起嘴角,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指了指仍趴在条凳上的茜娘,问道:“不知赵叔这是?”

赵吉斜眼瞥了瞥茜娘,再一拱手:“想来二小姐是被这婢子的吵嚷声惊扰到了。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依规矩处置!”

“且慢!”贰喜抬手阻止几个膀大腰圆就要动手拖人的妈妈,“不瞒赵叔,我并非是被惊扰,而是特意为她来的。”

闻言,赵吉眯起眼睛,朝承雨看了一眼,随即堆起满脸假笑:“二小姐身份尊……”

“赵叔,明人不说暗话,相信我的过往于整个侯府而言,都不是什么秘密。我与此人曾同住一个屋檐下,勉强也算有几分情谊,听闻有难,便多事问上一问。先前听赵叔说依规矩处置,不知是何规矩?处置何事?”

贰喜是颜狗一枚,对样貌长得好的人,总是格外宽容。但赵吉不但容貌十分抱歉,就连人品也相当令人生厌。贰喜对其能笑容满面,就已经用完了所有耐心,完全分不出一星半点来打太极。

听贰喜这么一问,赵吉顿了顿,随即抖动面皮笑了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二小姐有此一问,老夫自当相告。”说着,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晃了晃,“这是老夫前几日丢失的玉佩,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今日居然被人在这贱婢床上发现。哼!此等手脚不干不净的贱婢,自然要依法处置!”

话音刚落,安静许久的茜娘奋力挣扎起来。

“是吗?赵叔的玉佩具体是几日前丢失的呢?期间和谁有过接触?又是谁在她床上发现的?可有证据证明就是她手脚不干净,而不是发现者的栽赃陷害?”

贰喜连续几个问题,问得赵吉紧张地后腿了半步,随即眼珠一转,挺了挺胸膛,上前一步道:“老夫平日事务繁多,来往之人更是不少,玉佩具体何时遗失,又怎会记得那般清楚?若不是她见财起意,又怎会落下把柄被人发现!”

六一、赵院管闹剧(二)

贰喜闻言,点点头:“好,就算是她见财起意,若我没记错,侯府《安规》中有言,若府中有下人偷窃上位者财物,经查实后,便杖责二十发卖出府,永不录用。既然已经到了杖责一步,想来,赵叔已是查实了吧。”贰喜话音刚落,茜娘即刻疯狂摇头起来,“既然已经查实,赵叔又为何要将人绑住手脚堵上嘴?”

赵吉顿了顿:“这……这不是怕贱婢惊扰到府中旁人嘛。”

“且不论赵叔是否怕惊扰到旁人,只是此举怎么看,都有些屈打成招的意思了。”说着,贰喜冲高橙儿递了个眼神,高橙儿一接收到信息,就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上前将茜娘口中的麻布取出。

“贰喜,救我!我不能再挨板子了!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什么玉佩,又怎会见财起意?贰喜你要相信我!”麻布一取出,茜娘就迫不及待开口求救。

贰喜在茜娘面前蹲下身,茜娘勉力抬着头,脸上满是汗水泪痕,还粘着散乱的发丝。即便狼狈至此,也依旧难掩其姣好的容貌。伸手抚开脸上沾粘的青丝,贰喜叹了口气:“我是相信你的,可只有我相信也无济于事。”

茜娘挣扎了两番,转头看向站在赵吉身旁不远处的少年郎:“真郎,你呢?”

因着茜娘这句话,贰喜这才将目光投到少年身上。少年样貌勉强还能入眼,只目中阴郁轻蔑,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真郎,你,你说话呀!你不相信我吗?”

一个殷切期盼,一个沉默不耐,贰喜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绕,又看向面露迟疑的赵吉。看来这其中故事有点复杂啊!果不其然,贰喜刚站起身,就听赵吉皱眉问道:“真儿,这贱婢这般称呼你,你与这贱婢可是相识?”

“同在父亲院中,约摸有过几面之缘。”赵真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然而后半段话说出口,却让茜娘不可置信,“便是这数面之缘,此贱婢就多次对儿子行那狐媚引|诱之举,似这般不知廉耻的贱婢……”

“不!你胡说!明明是你早在我入院之前就强迫与我!事后又对我百般讨好,若非如此,我又怎会……”

“住口!区区贱婢,一派胡言!”赵真一声怒喝,抢了执杖妈妈手中的木杖,就要往茜娘身上狠狠抽去。承雨见状,慌乱中鼓足全身力气推开压住自己的人,想要上前止住赵真。岂料,犯了和当初贰喜一样的错。跪久了的人,总是容易腿脚使不上劲。于是承雨非但没能止住赵真,还因为受扑动影响,使得赵真手中的木杖重重落在了茜娘的后腰处。

“啊——!”

紧随茜娘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之后,一抹殷红从茜娘身下涌出。茜娘更是从条凳上翻落在地,绑住的双手紧紧捂向小腹,整个人因疼痛蜷缩成了一团。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人都大吃一惊,就连赵真都惊疑不定地握紧了两分手中木杖。承雨更是大惊失色,瘫坐在地,过了好半晌才手脚并用地爬到茜娘身边,将人小心扶到怀中。

“茜娘,娘,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一向柔弱善感的承雨冲周围大吼,很是歇斯底里,“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人群些微骚动,当下就有两人转身要去请大夫,却被赵真喝住:“站住!谁都不许去!”

茜娘窝在承雨怀里痛得直抽气,苍白的脸瞪大了眼:“赵真!这孩子,这可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赵真仰头大笑几声,盯着茜娘咬牙切齿,“我送你的翡翠镯呢?……茜娘,你别想找理由搪塞我。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在侯府后门外同那男子拉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送你的翡翠镯一并送给那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男子是你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腹中的孽种,当真是我的吗!”

茜娘整个身躯不住颤抖,眼泪夺眶而出:“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真郎,真郎你先救救我们的孩子,我回头会跟你解释的!”

赵真直直看着茜娘,嘴角几番抖动,终是开口道:“既然孩子不是我的,我为何要救!”说完,将手中木杖随手一丢,转身离开。

“不!真郎你回来,救救我们的孩子!真郎!赵真——!”

事发至此,承雨见周围果真没有一人去请大夫,瘦弱的身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茜娘手脚的绳索一解开,就背着人冲了出去。

贰喜被这突如其来的瓜胡乱塞了满嘴。看看赵吉,对方神色正变幻莫名。见贰喜看过来,赵吉似乎客套想笑,但抖了抖面皮,怎么也没笑出来,只得抬手用袖口朝脸上的汗油混合物抹了一把。

“这……人既然已经被带走了,二小姐若不放心,要不跟去瞧瞧?老夫这里还有些别的事宜,就恕老夫招待不周了。”

“既如此,我便去瞧瞧,只是这人……”

“二小姐既这般有心,若不嫌弃,那贱婢以后就归由芭蕉院,但凭二小姐处置。”说着,赵吉似想起了什么,抖抖袖袋,掏了许久,才摸出一物,上前两步,递到贰喜跟前,“这是那贱婢的契书,也一并转交给二小姐了。”

贰喜接过契书看了一眼,对赵吉职业一笑:“如此便多谢赵叔了。”

贰喜领着高橙儿和李怜珠一出赵吉的院子,就忍不住扶着路边的石桌,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闷咳。

高橙儿微微蹙眉,忍不住伸手替贰喜顺着后背:“如今人已经被赵吉那老不修转给你了,回去时总该慢些了吧。”

贰喜摇摇头,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继续咳的冲动。缓过一阵心肺的痛痒,贰喜又扶着高橙儿站起身:“我瞧先前承雨背着茜娘出来时,茜娘整个裙摆都似泡在血中一般,我担心会有什么不测。咱们顺着这沿路的血迹,跟上去看看吧,兴许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高橙儿无奈叹了口气,扶着贰喜道:“我倒是无所谓,但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怜珠一直跟着我们东奔西跑?”

贰喜脚步一顿,点点头:“怜珠,你可要先回阿姊那复命?”

李怜珠略为思量,笑道:“如此也好,小姐还在病着,身边又只有云袖,我便不多耽搁了。”

“嗯,那你快些回去,替我向阿姊问好。待我稍好一些,再去绯雨楼看望阿姊。”

六二、体弱病秧子

李怜珠冲贰喜敛了一礼,便先离开了。

贰喜扶着高橙儿,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往前。越走,贰喜的心越沉。沿途的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顺着血迹,两人走了许久,忽然在临去溯馨院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血迹变了路线。贰喜停下脚步缓口气,看着血迹而去的方向,是桃林。

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桃林干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贰喜除了继续跟上去,也没别的办法。

终于,在桃林中心云锦亭下发现了两人。这次不仅茜娘像是泡在血里,就连承雨的大半衣裙也被染红,血腥味也越发浓郁。

“承雨,你带茜娘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该去溯馨院吗?”

前头两人都没有动静,贰喜绕到两人跟前,这才发现两人都双目紧闭人事不知。贰喜吓了一跳,忙上前试探了两人的鼻息。

“怎么样?”高橙儿见状,也不禁担忧。

贰喜反复确认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摇摇头:“流了这么多血,茜娘已经没救了,不过好在承雨只是暂时昏迷。”说完,贰喜拉住高橙儿恳切道,“橙儿,你能帮我寻些人,将她们先抬回院中吗?”

高橙儿看着地上坐拥的两人,皱皱眉:“活着的那个倒也罢了,至于另一个……从来都是将死人往外抬的,你倒好,偏偏要反着来!本就接连病了这么多日,你就不怕沾染更多晦气?”

贰喜也很无奈啊,谁让人找上自己,自己又管了呢。

“帮人帮到底,事已至此,将人留在这总不是个办法。至于晦气不晦气的,现在哪里还考虑得到那么多。”

见贰喜是铁了心打算把两人都抬回院子,高橙儿也不多劝,反正自己也劝不动。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找几个人就回来。你身体不好,千万别乱动,也别乱走,知道吗!一定要等我回来!”

贰喜在往日当值时常坐的圆石上坐下,冲高橙儿摆摆手:“快去吧,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都坐在这里不动。”

高橙儿不甚放心地一步三回头,最后想着早去早回,这才朝一个方向迅速离开。其实高橙儿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贰喜这会心肺痛的两眼都有些发黑,哪还有别的精力再多走动。

这不能跑不能跳,稍微运动一下就胸口痛,情绪波动大一点还吐血昏迷什么的。自己的角色设定明明只是个小透明,怎么就活成了身娇体弱的病秧子?!

经上次被顾以岚打伤以来,贰喜就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离老三远远地,最好能永远都不再见面的那种。如果实在不行,避无可避,那就绝对不能见着老三的面,别说正面,连余光都不行!毕竟美色虽绝,还是命更重要!

没一会,高橙儿就叫来四个身强体健的护院,将茜娘和承雨一同抬回去。

刚到芭蕉院门口,门前来回走动的首诺一见到贰喜,就立马迎了上来。“姐姐你去哪里了?怎地不叫醒我?你现在的身体……万一又出了什么变故……”

“无妨,就在府中能有什么变故,何况我带了橙儿一道。”

首诺抿着嘴,见高橙儿指挥着护院将两人小心抬进院子。“这是?”

“咱们进去再说吧。”

贰喜命人替承雨和茜娘换过干净的衣衫,妥当安置在各处后,感觉自己又累又痛,又有想吐血的冲动了。贰喜不禁怀疑,自己这个号,是不是被养废了?自断经脉从头开始还有救吗?

“所以,你们原以为茜娘会在赵吉手里吃大亏,结果没想到她反而在赵真手里丢了小命?”听完高橙儿的讲述,首诺总结了一句。

“赵吉的手段我早就心知肚明,再加上听贰喜说,你们那个叫什么茜娘的,貌美如花。到了赵吉手里,肯定是没跑的!何况事情前半段,也确实如我们所料的那样。瞧那情景,想来是赵吉未能得逞,便寻了个偷窃的由头,打算将人打残了发卖出府。”高橙儿在茶室里来回踱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点,分析得头头是道。再一想到后半段,高橙儿两步走回贰喜身旁,一屁股坐下就不住唉声叹气,啪啪直拍圈椅扶手,“谁知道后来事情怎么就转到赵真身上去了,听那茜娘的说辞,似乎早在之前两人就有些不清不楚的纠缠,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首诺轻哼一声,转头对贰喜道:“姐姐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三人受罚养伤之时,茜娘就同茵芝和止陶走得近,再之后还时常晚归?”

贰喜支着头,正有些昏昏欲睡,听见首诺问话,强打起些精神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茜娘那时为何会晚归,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你的意思是?”

“我那时无意中见过茜娘同一男子亲密异常,只是那日天色已暗又隔得远,没能看清男子长相。当时虽与茜娘不睦,却也不想平白污了茜娘的声誉,便一直没说。如今看来,那男子应该就是赵真了。不过……”说到这,首诺面露迟疑,见贰喜和高橙儿都等着自己的后文,首诺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后来我调去膳堂时,听闻赵真似乎和止陶有些什么过往。”

止陶?这其中居然还有她的影子……贰喜的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轮流敲击在桌面上。

“首诺,茜娘后来又见过一次她那青梅竹马,这事你可知道?”

首诺闻言,摇摇头。

“啧,看来只有等承雨醒了以后再问问她。”

这一等没等到承雨醒来,却先等到苾菀前来。

虽然明知不是苾菀的错,但知道自己会中毒,却是因为苾菀给自己点的口脂。贰喜心中说完全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但真要说怪苾菀,那更是毫无道理的。时至今日,一想起那晚顾以岚说过,中了“固梦”,需在七日后毒发之前连续三日服用解药的话,仍觉后悔又头痛。

算算日子,也过了好些天了,所以苾菀这次又是给自己送“忆生”来的吧。

果不其然,苾菀明着借探病的缘故,给贰喜送了些益气补血的药材。待随意闲聊几句后,贰喜送苾菀出门时,一个熟悉的小木匣就悄悄塞进了贰喜手里。

六三、花期如伊人

贰喜虽不动声色将木匣收入袖袋,但心情仍颇为复杂,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苾菀,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

苾菀摇摇头:“公子未曾告知与我。”随后宽慰道,“你且放心,公子说过,只要这三粒解药按时服下,你的毒就能去除干净。”

面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苾菀,贰喜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便替我谢过三公子。”

贰喜前脚刚送走苾菀回到茶室,后脚守在承雨床前的小萋就拎着裙子跑来禀报,说承雨醒了。

一听到承雨醒了,贰喜二话不说就带了人过去。一进屋,就见承雨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承雨,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贰喜刚在承雨床边坐下,首诺就倒了杯温水递到承雨面前。承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眼神空洞。机械地接过水杯,机械地喝了一口,机械地递回首诺。贰喜和首诺对视一眼,抚了抚承雨后背。

“你肚子饿吗?可要吃些东西?”

等了许久,承雨都毫无反应,贰喜叹了口气,就想带着一干人等出去,让承雨多冷静一下。

贰喜刚起身,就被承雨拉住了手。冰凉,颤抖。

“茜娘她……真的没了?”

贰喜想了想,还是在床边又坐了下来。“我带着橙儿跟着沿途血迹找到你们的时候,茜娘就已经……”

话没说完,承雨就收回了手,恢复到双手抱膝的姿势。贰喜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为何你中途改道去了桃林?如果直接送去溯馨院,茜娘兴许还能……”

“……茜娘说,她想最后再看一眼桃花。她说,那片桃花,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可惜桃花花期不等人……”

人在临死前,都会想到些什么呢?这是唯一一个让贰喜十分好奇又相当抗拒的问题。

“贰喜,茜娘生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再看一眼桃花,我想将她葬在桃林深处,可以吗?”

“茜娘的事,你不用担心,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同李叔商量,若是可以,咱们一道将茜娘好生安葬便是。”这还是贰喜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丧葬,也不知有无区别,还是找个长者商量着来更靠谱,“倒是你,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可要我派人去桃林替你说一声?”

承雨将头埋进双臂,过了许久,才将头重新抬了起来。这一次,承雨眼中有了神采,与以往不同,是坚定的渴望之光。

“贰喜,我不想回再桃林当值了,你身边可还缺人?不,你院子这么大,我帮你洒扫院子也是可以的!”

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承雨和茜娘的关系确实十分要好啊,不然茜娘的死,不会给承雨带来这么大的触动。贰喜仔细算了算,如果只是多出来一个洒扫人员,自己仅剩的一点银子,似乎勉强能够发放几个月的。反正明天也要询问李叔,有关茜娘的丧葬事宜,只是一个底层人员调动,顺便一提应该十拿九稳。

贰喜心念一转,也就答应下来,还派了小萋去桃林当值人员那边提前知会了一声。

茜娘临死前肯定还说了别的话,但以承雨现在这状态,显然不适合多问。几人陪着承雨随意吃了些清淡的饭菜,又让承雨喝了碗安神的汤药。照顾着承雨早早歇下,自己又喝过高橙儿熬的汤药,再回到卧房休息时,贰喜累得洗漱都懒得动,只想躺在床上就睡了。

在床上磨蹭许久,一个翻身,就被袖袋中的一物硌痛了肋骨。贰喜伸手一摸,这才想起还有“忆生”这事。想了想,贰喜揉着肋骨坐起身,垫了个凳子,伸手从藏在衣柜顶上的白瓷瓶里倒出三粒玉清融血丹,又从木匣里拿出一颗药丸,然后将木匣也藏在白瓷瓶一处,再搬回凳子放回原处擦干净。

贰喜看着手中三小一大四粒药丸,这一起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相克相冲之类的啊?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废了,要是再吃出个好歹……仔细想想,不论是葛老还是苾菀,甚至是顾以岚,都没说这两样药能一起吃……但好像也没说不能一起吃……正犹豫不决,门外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贰喜咬咬牙,一狠心,就将几粒药丸一同吞了下去。

刚放下水杯,首诺就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端了水盆的小舞。

“姐姐今日肯定累坏了,早些洗漱了歇息吧。”

“承雨那边怎么样了?”贰喜接过首诺递来的温湿脸帕,又关心了一句。

“杏儿在西厢房陪着承雨。”刚回完话,首诺圆圆的脸颊就鼓了起来:“姐姐这般关心承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了吗?”

“嗯?不过就是个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不顾惜了?”见首诺撅了撅嘴板起脸,贰喜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最近瞧你总板着个脸,怎么越来越像苾菀了?”

首诺接过贰喜手中的脸帕,忿忿道:“像苾菀不好吗?姐姐不就喜欢苾菀那样沉稳可靠的吗!”

所以首诺这是进入叛逆期了?贰喜哭笑不得,赶紧顺毛。“我不是说过吗,每个人都有长短,我喜欢的是最自然的模样。”

首诺哼哼着,净了脸帕,又给贰喜倒了洗脚水。刚准备蹲下,就被贰喜拉住。“我只是风寒,又不是伤了手脚,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贰喜脱了鞋袜,将双脚泡入热水中,转头见首诺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还生气呢?”

“没有,只是担忧姐姐的身体。”贰喜刚要再开口,首诺继续道,“姐姐别尽想着怎么宽慰我,赶紧将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说完,首诺走到窗边,将屋内的几扇窗户都关上,还用木栓别上。“虽是初夏,夜风还有些凉的,姐姐切莫因贪凉而让风寒缠绵病体良久。”

首诺小可爱,你把窗户都关完,是想把咱们都闷死在里面吗?等等,自己刚刚吃了“忆生”,首诺关了窗恰巧不就能预防某些“宵小之徒”随意入内?但贰喜仔细回忆许久,又暗自否定。只是简单关闭窗户,就能防止入内,自己实在太小瞧所谓的江湖人士武林高手了。至于守夜的首诺,一支迷烟就能轻松搞定,所以这三晚自己妥妥要被套话了吧!

六四、青春是什么

最气的是明知道要被套话,还无法阻止,更无法控制……

贰喜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即便用力掐着大腿,努力告诫自己别睡着千万别睡着。但感受着榻上首诺轻轻摇扇的舒适微风,贰喜依旧很快进入梦乡。

青春是什么?是无怨无悔?是飞蛾扑火?是懵懂美好?是勇往直前?是肆意张狂?

对于贰喜来说,青春就是一副巨大的拼图海报。

“小息,看,你暗恋的学长被我家大宇约出来了,怎么样这次我叫你一起出来玩没错吧!走,上去跟人家打声招呼。……诶我说,都成年人了,你这么内向真的不行!只是打个招呼而已,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好吧好吧,不勉强你了。……啧,我仔细打量了许久,实在没发现你那学长有啥别的闪光点。长相一般,家世一般,就连专业成绩也一般。你就因为人家见义勇为,从高中到大学,暗恋人家整整五年,你的英雄情节是不是太严重了点啊!……好好好,你学长好,你学长棒,是我等凡夫俗子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诶诶诶,他们过来了,别紧张放松,微笑。”

“你好,听大宇说,你是她女朋友许辛的闺蜜叶息?我叫苏石,坚如磐石的石。”

“诶,等下我们做什么呢?要不去看电影吧,听说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残缺的拼图》超赞的!虽然恐怖血腥,但是悬疑烧脑还有反转。喏,上面那超大的广告牌就是电影的海报。我和小息早就想看了,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看?”

“石头你怎么说?”

“好啊,没想到你们女生也会喜欢这类片子。”

“早说了,我家许辛和她闺蜜跟别的女孩不一样。那就这么定了,你和叶息就在这里,等我和石头去对面买了奶茶,咱们再一起进去。”

“好,那你们快去快回,还记得我和小息喜欢喝什么吗?”

“记得,薄荷冰奶。”

“好了,他们都先离开了,你老实告诉我,真的不打算跟苏石告白?……要不我帮你一把?……啧,你就不怕你暗恋这么多年的人,回头被别的小妖精给勾走了?……要换了我,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想方设法把他给拿下!……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喜欢当然就是要在一起啊!你到底在……”

“轰——哐—当——”

“许辛!叶息!快闪开!!!”

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两人几乎同时一个踉跄,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在耳边炸开,巨大的气流卷着尘灰扑进眼中。那副巨大的广告牌就砸在叶息身后不足一臂的地方。在猩红的血液和淡淡的粉绿衬托下,那只从广告牌下露出的半截手臂尤为醒目。

是那只早些时候主动向叶息伸出,而叶息却不敢握住的手。

屋内,锦丽的大床上贰喜深陷噩梦的沼泽。屋外,二楼屋脊的正脊上一站一坐着两个人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我,我在这吹风。”

“是吗?既然这里的风如此特别,想来你是不会介意我一道的。”

“我如果说介意,你是不是就会走了?”

“自然不会。”

“……”

“怎么,你真打算就在这里待到天明?不进去了?不想知道她的师父是谁?不想知道她从哪来,做什么?”

“……我仔细想过了,主动开口的怎么也比用这手段直接问出的,更让人有成就感。何况以我的魅力,假以时日,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小姑娘?”

“呵呵!”

“你呢?你来干嘛?”

“不管怎么说,师姐都认她做了义妹,我总该来看看。”

“光看有何用,葛老给的单方我还差最后一味药材尚未找到,要不你帮忙一起找找?”

“我为何要帮你找?人又不是我打伤的。”

“那可是你师姐的义妹!”

“……”

初夏的清晨,最是舒爽。风清清的,空气香香的,就连茶室外的太阳都柔柔的,一切刚刚好。一见葛忠年把完贰喜的脉,高橙儿就忍不住出声问道:“葛老,贰喜的风寒如何了?可有大好?”

葛忠年收了脉枕,琢磨了一下:“好是好了些许,但她此次感染的风寒来势汹涌,要想大好,约摸还需要一些时日。稍后我会根据她现在的情况新开一副方子,还是三碗水熬做一碗。”

临走前,葛忠年还特地表扬了贰喜一番。“今次恢复得还算不错,看来近日的药都有按时按量服用。这就对了嘛,天大的事情,都没有自己的身体来得重要!”

杏儿送了葛忠年出去,高橙儿就凑过来:“天大的事情?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觉着葛老话中有话?”

“医者父母心,对于医者而言,身体的康健当然就是天大的事。”贰喜一本正经偷换概念,然后再悄悄歪楼,“首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能有什么意外?首诺都那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高橙儿果然成功被带歪,满不在乎地从果盘中拿了个枇杷,剥了皮递给贰喜。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看茜娘,还不一样在侯府里说没就没了。”贰喜接过枇杷咬了一口,自己顺着思路琢磨了一阵,还真把自己吓到,“不行!我还是去看……”

“姐姐要去看什么?”

见到来人,高橙儿立马缩回要拦贰喜的手:“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有人就得找到李管家跟前去了!”

贰喜才不管高橙儿的挤兑,伸手牵了首诺在身旁坐下:“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有什么意外?还是李叔那……”

“姐姐放心,此行并无意外。茜娘和承雨的事宜,我都同李管家商量好了。承雨即日起就记入咱们芭蕉院,只是暂时只能算作洒扫婢子。茜娘那,李管家感念姐姐的情谊,还特地吩咐,寻了处僻静清悠的小院暂做停房,回头就会派人将茜娘的遗体转移过去。待满三日后,再来帮咱们一同下葬。下葬地点也同李管家商量好了,就在桃林靠西边的密林里。”

六五、突来的送礼

贰喜听完点点头:“稍后就告诉承雨,也好让她早些安心。”说着,还剥了个枇杷放到首诺手里,“累了吧,快尝尝,刚送来的枇杷。”

一旁的高橙儿不大乐意了:“哟,这关系好就是不一样啊,哪像我们呀,只有给人剥的命哦!”

贰喜笑着瞪了高橙儿一眼:“有枇杷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首诺抱着贰喜的手臂嘻嘻一笑:“我知道,橙儿姐这是嫉妒我呢,嫉妒我有个好姐姐!”

高橙儿上下打量贰喜一番,翻了个白眼:“嘁,这样的姐姐,白送我都不要!”

首诺眼珠一转:“橙儿姐不想要姐姐,难不成……是想要个哥哥?最好还是个情哥哥?”

“死丫头胡说什么!别以为有贰喜在,我就不敢把你怎样,你别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高橙儿一拍桌子,就追着首诺出了茶室到内院,绕着院中的芭蕉树和几处花丛追跑。

贰喜看着院中笑闹的两人,恍惚间想起了昨夜的梦。

苏石推了两人一把,被广告牌砸中,当场死亡。许辛晚了自己半步,左腿小腿以下,也被广告牌砸中,因多处骨头被砸碎无法复原,最后只能截肢。一行四人,一死一残,只有叶息和吴宇毫发未损……

“……姐,姐姐,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回过神,一张圆圆的嫩脸凑在自己眼前。贰喜敛下眼眸,微微一笑:“我在想,首诺也长大了,都知道拿情哥哥打趣人了。可需要姐姐提早帮你相看一二?”

“姐姐!你说什么呢!”首诺看着贰喜,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橙儿姐这般年纪了,都不急着寻亲嫁人,姐姐为何就要替我相看了?是我给姐姐惹麻烦了?还是姐姐不喜欢我了,才这般急着要把我推出去?”

“这都哪跟哪啊?”见不得人哭的贰喜头痛起来,偷偷瞥了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高橙儿,无奈叹了口气,从袖袋中掏出前次在储绣阁选的手帕,给首诺擦擦泪,“只许你拿情哥哥打趣橙儿,就不许我拿情哥哥打趣你了?”

首诺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高橙儿,一跺脚就跑了出去。

高橙儿用手扇着通红微汗的脸,啧了一声:“看不出来,首诺那小丫头体力也忒好了。”

“首诺不正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嘛。”

高橙儿盯着贰喜看了许久,忽然噗嗤一笑:“慈母多败儿,将来你的孩子怕是会被你宠成混世小魔王吧!”

贰喜牵强笑了笑,低头轻语:“……我不会有孩子。”

高橙儿寻了扇子正扇风,一时没听清,正要细问,就听帘外杏儿禀告:“姑娘,苾菀来了,可要让她进来。”

“快请进。”苾菀昨天才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

在贰喜的疑惑中,杏儿掀开帘,苾菀端身而入。与以往不同,这次苾菀不是一两个人来的,身后足足跟了四名手捧礼盒的婢女。

“今日可感觉好些?”苾菀一进来,就先习惯性的关心了一句。

“先前葛老来诊过脉,说是好多了。苾菀,你这是……?”

苾菀回头一挥手,四人便将礼盒一一陈放到贰喜不远处的长案上。

“这是公子送你的礼物。”说完,苾菀挥退了四人,在贰喜身旁坐下,端起贰喜倒的温水喝了一口。

???老三突然给自己送礼物?!难不成昨晚他借着“忆生”盘问出什么来了?贰喜心下一惊,表面不动声色:“三公子可有别的吩咐?”

“公子说,还有不到一月时间,你就和柳小姐行结义之礼了,以后也算是一家人。但有所需,都可以找公子帮忙。这是些衣料和首饰,都是公子特地从各地寻来的。此次虽时间略短,但也足够你用这些布料做一件衣裳,在结义之日穿了。”

……苾菀,你可以不用把“特地”二字咬得那么重。还有,送材料让我自己做衣服?你们对我的技能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贰喜挂上职业笑容:“承蒙三公子抬爱,我实在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呵呵!顾大佬的传令都下来这么多天了,早不送礼晚不送礼,偏偏挑在服了“忆生”的第二天送……

看到贰喜这神情,苾菀放下水杯暗暗叹了口气:“既然礼物已经送到,我也就不久留。贰喜你多休息,不必送我了。”

不用送了?这次就是单纯来送个礼物的?所以我特么昨晚到底说漏了啥?!

苾菀一走,贰喜就起身将礼盒一一打开。暂且先不管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贰喜更专注于查看木盒里是不是有夹层暗箱。然而事实再次证明,这真的只是一批单纯的礼物而已。

两个小方木盒,一个里面并排放着两只珠钗,做工细致精巧可人;另一个里面放着一只玉镯,莹润透亮绿意盈目。两个长方的木盒中则装着两匹布料,一匹青白色一匹水绿色。贰喜只看得出这柔光似水的布料上佳,但这上佳的布料具体有什么来头,这就,呃……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完全不会女红啊!这两匹布料再好看有啥用?用来包粽子吗?还不如来点实际的金银,也好去储绣阁采买成品!

高橙儿见贰喜看着礼盒中的物品长吁短叹,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越过贰喜往盒中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咳!”

“怎么了?”贰喜回头。

自己没眼花吧?那不是三公子衣物专供的流彩青丝锦吗?三公子命人送来给贰喜做衣物……还特地让人在结义之礼上穿……嘶!这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高橙儿刚要惊呼,但想到苾菀什么都没说,自己贸然说出来,万一坏了三公子的好事……

随即,高橙儿一手捂嘴,一手摆手:“没事没事,刚喝水呛到了。你慢慢看,我去行个方便。”说完,不等贰喜说什么,一溜烟窜出了茶室。

看样子,是挺急的!贰喜又看了眼布料,叹了口气放回木盒。刚坐回原处,首诺就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糕点进来了。

六六、为夏至备衣

“怎么就姐姐一个人?橙儿姐呢?”

“她三急。”

首诺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那正好,我刚做了五香糕,姐姐快趁热尝尝。”

虽然短短几天,对首诺的厨艺已经很有认知,但是看着这一碟淡褐色,气味不明的五香糕,贰喜嘴角一抽,内心还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抗拒又能怎么办呢?还是硬着头皮拿了块,在首诺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就是……药材味道重了点。”

“那当然,姐姐近日身体欠安,所以我特地给姐姐做了这药膳五香糕,里面特地多加了芡实、白术、茯苓、砂仁和人参。姐姐喜欢吗?”

“……喜欢。”

“姐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

贰喜今日算是明白一个道理,凡是着重强调“特地”二字的,实际情况,都很待商酌。

首诺看着贰喜整整吃了两块五香糕,才视线一转,看到长案上的木质礼盒。

“咦,这是什么?”走近,首诺看到木盒中的物品,顿时发出惊叹,“哇!好漂亮啊!这是谁给姐姐送来的啊?”

终于不用再吃药味浓郁的五香糕,贰喜长吁一口气:“三公子刚让苾菀送过来的。”

“三公子?他为何会送姐姐礼物?这珠钗这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这料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瞧着三公子那轻浮的样,就不像好人,姐姐你可要离三公子远一些!”

贰喜哭笑不得,起身上前捏了捏首诺的圆脸。“好人和坏人,可不是光靠眼睛去分辨的。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离三公子远远的!”

呵呵,会自动升级的变态debuff你伤不起!

首诺点点头,拿出一匹布料在贰喜身上比了比:“不过这料子倒是不错,姐姐做成了衣裳穿在身上,肯定好看!”

“只可惜你姐姐我对女红一窍不通,这料子再好看,也只能束之高阁了。”才说完老三的坏话,转头就打算用人家送的布料裁衣,首诺小可爱你这么现实的吗?

“有了料子,女红一事何须姐姐亲自动手?”首诺眼珠一转,“何况姐姐你忘了吗?承雨姐的女红手艺可是一顶一的好!”

贰喜一想,对啊!只是……

“承雨因为茜娘的事,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咱们还是别拿这些琐事去打搅她了吧。”

“姐姐,这你可就想岔了。正因为承雨姐现下情绪低落,咱们才更应该多找些事,让承雨姐没功夫去想茜娘的事啊!何况,姐姐的事,怎么能说是琐事?虽然姐姐到这芭蕉院第二日,就有储绣阁的姐姐们上门量了尺寸缝制新衣,但能否赶在结义之日前送来还是两说。到时即便送来了,衣料也定然不如这两匹好的。”

“你怎么知道不如这两匹好?”

“咦?姐姐你不知道吗?侯府中各项份额,最好的向来都是侯爷和四位公子的特供。稍次一些的,便是专供各方主院和管家的。再往后,才是分配各院的,最后再由各院根据各个等阶和人数发放下去。就连柳小姐那里,比之公子们的特供,都略逊半筹。所以,储绣阁制出的成衣,料子定然是比不上三公子送来的!结义之日算是姐姐的大日子,姐姐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才行!”

贰喜摸摸首诺的头:“你放心,再过几日,我就去和阿姊说清楚你的事。”

“姐姐身体要紧!我的事,姐姐不必着急。姐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承雨姐来!”说完,首诺放下手中布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在老三生辰上,穿老三送的特供料子做成的衣服,还可能和老三呆在一个空间里……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没一会,首诺就领着承雨进来。

“听首诺说,姑娘有事找我?”

一听这称呼从承雨口中叫出来,贰喜就觉得头痛。“……承雨,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私底下没人,你叫我名字就好。”

“姑娘好意,承雨心领了,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传出去说姑娘乱了尊卑,对姑娘影响可不大好。”

“承雨姐别理会我姐姐,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首诺带着承雨走到长案前,“承雨姐你看,这是刚送来的新料子。思来想去,我觉得咱们院子里,就属承雨姐女红最好,所以想请承雨姐替姐姐用这料子制件新衣。”

承雨看着木盒中的布匹,惊叹一声:“这料子真好呀!”情不自禁就想去摸摸,手刚伸到一半,承雨就看见自己粗糙的手指上,还有不少早已干硬的口子,立马又迅速收了回去藏在袖中。

“姑娘这料子太好,婢子技艺拙劣,恐会坏了姑娘的料子。”

贰喜看在眼里,对首诺道:“帮我上楼去,将梳妆柜里的那瓶润肤露拿来。”

首诺哦了一声,转身噔噔噔就往楼上跑。

贰喜拉着承雨一道坐下:“这几日暂且辛苦一下,等我跟阿姊说明了首诺的事,就将你提到身边来。”

承雨握了握贰喜的手,眼眶微微泛红:“不辛苦,姑娘已经帮了我许多。”

噔噔噔,首诺跑下楼,将一瓶矮胖的青瓷罐放到桌上。

“这润肤露效果很好,每日早晚各一次,保证不出三五日,你的小手就能又细又滑。”贰喜把青瓷罐放到承雨手中,“至于那料子,你若得空帮我做做就好,若无空,放着也无妨。”

“那怎么行,那可是姐姐在结义之日要穿的!”

“首诺!”

“……既如此,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先替姑娘将尺寸丈量仔细,还请首诺帮我一一记下。待到结义之日前,我一定会为姑娘将衣裳缝制出来!”

首诺闻言,咧嘴一笑:“好嘞!承雨姐可一定要替姐姐裁的漂漂亮亮的~”

贰喜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无奈地任由二人摆布。

虽然夏日白昼长,但再长的白昼,也依旧会被夜幕替代。贰喜直挺挺躺在床上,夜色每浓一分,后悔和煎熬便多过一浪。

六七、梦境如约至

首诺收整完一上榻,就见贰喜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帐幔,忍不住扑哧一笑:“姐姐,你睁这么大的眼睛,不打算睡觉了吗?”

贰喜回过神,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刚刚,好像看到上面有蜘蛛爬过。”

首诺探头朝上望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呀。”随即拿起团扇给贰喜扇风,“姐姐别怕,若真有什么不长眼的虫子,我替姐姐捏死它!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睡吧~”

贰喜暗暗叹息,在满心纠结忧愁中闭上了眼。

梦境如约而至。

“哟~!今儿怕是要天降红雨了!失联这么多年的人,也会主动约我出来。……什么五六年!是六年八个月二十三天!……呵呵,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联系了!……叶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把那些事故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些都只是意外!……我的腿?我的腿不是挺好的嘛。喏,你看,用的还是你偷偷匿名寄过来的义肢。……吴宇?他是我老公,不是我老爸!我爸都没他管得多……行了行了,不说他了。时隔这么多年你约我出来,是有啥事?……什么!!!你明天就要结婚了!你今天才告诉我!叶息!你太过分了!!!”

“surprise!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小息,对不起,下午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向你道歉,这是我的赔礼,祝你新婚快乐!……就我一个人……没事,吴宇送我过来的……明天你就要结婚了,咱两又这么多年没见,肯定是要秉烛夜谈的,带他一个大男人干嘛?……咦,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老公,哦不对!你未婚夫呢?……什么事这么重要啊!第二天都要结婚的人了,头一天还在出差?!要是飞机晚点赶不回来,你明天怎么办?……好好好,登机好登机棒,是你皇帝不急我太监急行了吧。……对了,你未婚夫长什么样的啊?怎么连一张结婚照都没有?……忙忙忙,忙个屁!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行行行,结婚照咱就不说了,合照呢?你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叶息,你说你未婚夫和你结婚的事,该不会都是骗我的吧?……好,那把你手机上的照片给我看看。……嘿,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你电话就响了。……不知道,是陌生号码,你赶紧接了我好继续看照片!”

“喂,您好,请问是叶息叶女士吗?……我是老板的助理杨哲,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要告诉您,老板乘坐的hzg7621次航班,返航时发生意外,具体详情您可以打开电视收看华荣卫视的直播……”

“怎么了?这么晚了,谁打来的啊?”

“就今日晚间6时35分发生的航班意外事故,赛亚航空当局已经发出意外事件声明。

我司赛亚航空遗憾地确认,今天5月17日晚间6时35分,由x国首都珂兰飞往h国洛城的hzg7621号航班,于飞行途中发生意外事故,在南环洋附近坠毁。

失事客机于当地时间6时35分从珂兰起飞,随后于8时15分失去联系。此刻搜索和救援行动正在紧张进行,我们暂时还无法确认任何有关幸存和伤亡的信息。对于飞机失事的主要原因,也仍在调查中。

据信,该航班上有219名乘客和12名机组人员。详细的乘客名单及相关信息正在进一步核实。我司已经成立乘客信息中心,以向该航班乘客的家人及朋友提供咨询服务,咨询号码我们将随后公……”

“……小息,你别告诉我,你未婚夫就在这航班上!南环洋可是最大的海洋,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和效率救援也……”

“喂,叶女士您还在吗?还有件事,老板一直不许我们告诉您,但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老板这次去x国并不是出差,而是亲自去取特地为您定制的结婚钻戒……”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姐,姐姐,姐姐做噩梦了吗?什么够了?”

贰喜睁开眼,看到首诺圆圆的脸蛋,喘着粗气:“水。”

首诺忙扶着贰喜坐起身,又倒了杯温水,替贰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关切道:“姐姐好些了吗?”

贰喜两大口喝完水,又躺了回去:“诺啊,你对我太好了。”

首诺将水杯放回百灵桌:“哪里太好了?我觉得还远远不够呢!”

“……不要对我太好了,千万不要……”

首诺手一抖:“姐姐!你说什么呢!我不对你好,还对谁……”回到床边一看,贰喜已经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昨儿个诊脉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今儿怎么一大早又来了?”

天才刚蒙蒙亮,芭蕉院的人就又来了。葛忠年瞪着杏儿的脸,觉得一定是自己昨晚开窗吹着了头没睡好,现在才会脑仁一阵阵抽痛。

“姑娘昨儿一直都好好的,可为何会突然昏迷,就连守夜的首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哦!听首诺说,似乎是姑娘夜里做了什么噩梦。姑娘体弱,现下又人事不知,要不葛老您先去瞧瞧?”

什么噩梦!指不定又是三公子半夜跑人家跟前蹦跶了吧!再要不然,就是那丫头相思过甚?自己三天两头往芭蕉院跑,这消息传出去,那些聪明的指不定怎么猜测那丫头;至于那些不聪明的,呵呵,堂堂安宁侯府溯馨院主院,不但连区区风寒都医治不好,还时常反复发作……偏偏自己不但不能不去,还什么都不能说!

葛忠年咬着牙根闭眼深吸一口气:“等着,我稍作收拾就随你同去。”

葛忠年随杏儿一路急匆匆赶到贰喜床前,翻开眼皮看了看,又略一把脉,不及喘口气,就对屋子里伸头探脑目露关切的几人道:“这丫头风寒入脑,加之忧思过重,所以才昏迷不醒。老夫要施针将她唤醒,你们先出去等着吧。”

待人都出了屋关上门,葛忠年这才从医箱里拿出布袋,取出一根银针放到烛火上烤了烤,一抬手,就稳稳刺入贰喜头部印堂。随后葛忠年动作不停,十数枚银针又分别刺入头部和胸部。一切妥当,最后一根银针才刺入贰喜的人中,反复捻动。

六八、面瘫喜上线(一)

贰喜意识慢慢回笼,眼皮抖动,眼睛慢慢睁开。

“醒啦。”

贰喜看清眼前的人,一时间还有些迷糊,只觉得全身多处地方时而麻痒,时而酸痛。刚要伸手去挠,就被葛忠年阻止。

“别乱动!我这套定神针要扎满一个时辰才能取下。”说着,葛忠年十分后悔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般沉不住气,一开始我就该给你用上这套针法了!”

贰喜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葛忠年又道:“行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不是因为三公子,你也不会思虑过甚不省人事对吧!你就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

呃……自己确实是因为吃了三公子的“忆生”,最后导致不省人事。葛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唉!老夫虽说是过来人,但现在年轻人之间谈情说爱,再也不是当初喜欢就怜惜,厌烦就避让那般简单了。”

呃……谈情说爱?应该不是用来形容自己和老三的吧……

“你自己的身体,有些什么问题,想来你也很清楚。别的暂且不说,单是你中三公子的那一掌,内伤未愈之前,心绪都不应波动过大!你久治不愈是小,害老夫丢了声誉才是大!”

贰喜喉头一梗,一时间不知道该解释自己心绪波动的原因,还是该吐槽葛老这段话的重点。

见贰喜神色复杂难辨,葛忠年相当恨铁不成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身体若再这样反复下去,不出一年就能化作一捧黄土,届时又如何能与心中之人并肩久伴?”

呃……这熟悉的误会感是怎么回事?

“行了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老夫都懂!所以未免你又吐血昏迷,老夫今次特地施了这套定神针,替你锁定心神,让外界对心绪的一切影响都降到最低。不过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待你内伤痊愈之时,老夫再亲自为你解除。”

???锁定心神,让外界对心绪的一切影响都降到最低?什么意思?葛老麻烦你再解释清楚一点啊!

“好了,现在你先睡一觉,别的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

说完,葛忠年从医箱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拔开塞子放到贰喜鼻前晃了晃。贰喜只觉一股淡淡的甜香吸入鼻腔,随后一闭眼,再一睁眼,面前的人就换了面孔。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姐姐睡了大半日,可是口渴了想要喝水?又或是饿了命人传膳?”

贰喜就着首诺的搀扶坐起身,眼睛看着首诺一眨不眨。首诺不禁在自己脸上摸了摸,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五官生的真好,再过两年长开了,又是一个美人。”贰喜没头没尾说完这一句,就自顾下床穿衣。

“姐姐这话是何意?”首诺被贰喜这话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贰喜穿好外衣,一边随手捋着头发松松散散编了辫子,一边回头。“怎么了?不是说要吃饭?”

“姐姐不要我帮姐姐梳髻吗?”

“我饿了,想先吃饭。”贰喜眼珠黑亮,看着首诺圆圆的脸,似真诚,又淡漠。

首诺愣了愣,随即温和一笑,如常上前扶着贰喜:“……好,那咱们就先用膳。”

因为贰喜一直没有醒来,午膳被首诺执意延后了许久。高橙儿原本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看着一向爱惜粮食,吃啥都香的贰喜一脸认真地在菜碟里左挑右捡,也不禁呆呆地忘了夹菜。两口白饭下了肚,高橙儿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引起对面首诺的注意,并与之进行一番眼神交流。

这就是葛老临走时说的,要咱两多加注意的,些许不一样之处?

如无其他不妥,想来应该是了。

高橙儿忍着心里的不适,又一口白饭下肚。

葛老有没有说她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没有,想来需要等姐姐的……风寒好了之后吧。

高橙儿叹了口气,视线刚从首诺那收回,往下一扫,就见自己碗里堆了满满一碗被贰喜挑拣剩下的菜料。

“你胸部太小了,光吃白饭是长不大的。”贰喜黑亮的眼睛看着高橙儿,一本正经。

短暂的沉默之后,贰喜继续左挑右捡,首诺埋头抖肩。高橙儿瞪着贰喜,脸色从红到黑,当即就想搁了碗筷走人,忍了忍,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将碗里的饭菜吃完。

饭后,贰喜绕着内院走了两圈,吩咐杏儿将躺椅搬到从先前院子迁来的芭蕉树后。午后借着树荫,吹着凉风,贰喜脱了鞋,就窝上了躺椅。

高橙儿倚着正厅门口双手环胸看了一会,一把拉住从楼上取了披风下来的首诺。“她就这么躺外面小憩,你不怕她风寒加重?”

首诺看了贰喜一眼,对高橙儿无奈一笑:“你觉着姐姐现在,谁的话能听得进去?”说着,举了举手里的披风,“放心吧,我会小心照顾姐姐的。”

高橙儿看着首诺悄声走到躺椅前,小心给贰喜盖上披风,忿忿地哼了一声。这些人,都太惯着她了!算了,葛老新开的药方子,她都没喝,还是先去熬药吧。

贰喜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就听见窸窸窣窣几个脚步声。不一会,杏儿就在耳边轻声询问。

“姑娘睡着了吗?苾菀来了,姑娘可要……”

贰喜“唔”了声,翻个身继续睡。首诺坐在躺椅旁的矮凳上,瞥了眼远处面无表情的首诺,替贰喜拢了拢滑落的披风。

杏儿起身,悄声来到苾菀身前,满怀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姑娘昨夜做了噩梦,现下午睡难得安眠。苾菀不若先随我进茶室等候?”

苾菀看了眼芭蕉树下一倚一靠的两人:“不必了。”说着,对身后几人抬手道,“将东西送进去吧。”

几名双髻婢女忙依次步入正厅,将手中木匣放到圆桌上,然后再在苾菀身后站定。

“替我转告贰喜,这些都是公子的心意。”

苾菀前脚刚走,隔三差五前来问候的李怜珠和许久不见的周井一前一后而来。

“二小姐既然在小憩,我也就不多打扰了,这是我家小姐命我带给二小姐的一点心意,还望代为转达,我改日再来探望二小姐。”

“言敏不孝,师父病了许久,言敏因事外出,一直未能在师父跟前伺候汤药。现下言敏既然回来了,自然应当随侍在师父左右。”

六九、面瘫喜上线(二)

日头渐渐西沉,贰喜饱饱睡了一觉醒来,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再伸个懒腰,刚砸吧了两下嘴,一杯温水就递到了面前。

“姐姐可算醒了,先喝口水润润喉吧。”

贰喜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瞧着首诺许久,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对我太好,让我很不自在。”

首诺神情一滞,一直弯弯的嘴角忍不住向下抿了抿,又恢复一贯的弧度:“姐姐若是不喜,那我以后……”

首诺话没说完,贰喜就将水杯放到一旁,扯了披风自顾进了正厅。茶室里的人一听到屋外动静,掀开珠帘出来。

“哟,可算是醒了,我给你煎好的药还热在小厨房呢。你等着,我去端来。”高橙儿刚要动作,就被一旁的周井止住。

“你陪着师父,我去吧。”

“这等小事,怎好劳烦周副管家,婢子去就好。”杏儿也赶在一旁开口,不等两人答话,便行了一礼朝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贰喜对三人争相拿药并不感兴趣,目光都被圆桌上醒目的木匣吸引住了。一共四个匣子,一一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做工精致的小物件,画着斑斓的彩绘,或是圆盒,或是圆柱,或是圆罐。

“这,这些……黛粉、面脂、妆粉、口脂……这些可都是玉蓉轩的顶级胭脂!”

高橙儿刚感慨完,贰喜就“啪”地将木匣合上,顺手揭开摆在一旁的食盒,食盒里是几块颜色各异的糕点。贰喜抽抽鼻子闻了闻,拿了块淡绿色的糕点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鼻子又抽了抽,也不管高橙儿和周井,径自向茶室走去。

“师父她这是……”

“唉!一言难尽,总之,这段时日,多担待吧!”

两人跟在贰喜身后,一进茶室,就见贰喜端起周井今日新带来的干茶放在鼻尖细嗅。

“高山明前茶,干存十年,尚能入口。”说完,贰喜又端起刚才高橙儿沏泡过的茶盅闻了闻,“可惜沏泡方法不对,取了糟粕误了精髓。我只示范一次,你们看好了。”

周井和高橙儿两人对视一眼。说来贰喜只在苾菀处习了半月茶技,虽沏茶天赋了得,但相关知识等于没有。后来即便一得了空就埋头看茶书,但那也都仅限于纸上的知识,如今日这般简单一嗅就将周井带来的干茶说中,还是头一次。两人暂且将心头惊疑压下,不约而同端坐到对面,看着贰喜的动作。

周井作为贰喜的弟子,即便实际操作很是笨手笨脚,但也是经受贰喜不少指点,看过不少次贰喜沏茶的。高橙儿更不用说,身为辅手,无论是正式场合,还是三五两人的私下酌饮,都见识过不少次。然而这次,明明人是同一个人,沏茶的流程也如往常一般无二。可一举一动时快还慢,总莫名地充满张驰有道的高深韵味,仿佛历经无数时光的反复熏染,将之一切浸入神髓,镌刻灵魂。

高橙儿还没回神来,一杯淡色茶水就放到了自己面前。低头看了眼,同样的茶叶,汤色都与自己先前沏泡的大为不同。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言,高橙儿都怀疑不是同一罐干茶。

贰喜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就不再理会,自顾端起茶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含了一口用舌头抿了抿,然后就放下茶杯,起身离开茶席。

“怎么了?”

“这茶原料还算不错,但制茶者火候不到家,萎凋和烘焙时间过长,让茶叶半点灵性也无,不喝也罢。”

高橙儿冲神色微窘的周井尴尬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觉一股甘润化在嘴里,随即瞪大了眼:“这么好喝茶水,你居然说没有灵性!?”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高橙儿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一泡茶,简直犹如传说中的琼浆甘露!与自己先前泡的,一个天一个地。这么久以来,高橙儿终于心悦诚服,赞叹道,“就你这般技艺,比之贺主院怕也是相差无几了吧!”

一听到“贺主院”三个字,周井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挠挠鼻子小声道:“私以为,还是贺主院更盛一筹。”

话音刚落,就引得高橙儿转头奇怪的看了周井一眼。

贰喜倚到一旁的紫檀罗汉床上,偏偏头,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高橙儿:“这般便好喝了?这茶树堪堪百龄,这水不过是普通至极的井水,这一应茶具也毫不出彩,就连这茶,方才我也说过……”

“姑娘,汤药来了。姑娘可要先喝药?”

正说着,杏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掀帘而入。贰喜看看那碗散发出浓郁药味的汤药,再看看低眉顺目的杏儿,开口直言:“这药一看就不好喝,我不喝。”

杏儿微微一顿,有些着急:“可若不喝药,姑娘的风寒……”说着,杏儿不禁向高橙儿和周井投去求助的目光。

高橙儿一听贰喜不喝药,蹭地站起身:“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时辰的药,你说不喝就不喝了?”

贰喜黑亮的眼睛转移到高橙儿身上,点点头平静地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有劳,多谢。这药我今后都不会再喝,也不必为难你自己。”

高橙儿被气得七窍生烟,怒瞪贰喜半晌,跺脚而去。周井拘谨地跪坐在蒲团上,试探着小心开口:“师父,您既然病了,还是……”话才刚开了个头,其余的就在贰喜黑亮的眼眸中全都咽了下去。

“姐姐,怎么了?我刚才看到橙儿姐跑了出去。”

听到首诺掀帘而入的声音,杏儿松了口气,忙凑去耳边悄声两句。

“好,把药给我,你先去忙别的吧。”

首诺接过药碗,杏儿顿时如获大赦,忙行礼退了出去。一见杏儿出去,首诺就将药碗放到一旁桌上,取出特地备好的笔墨和小册子,对贰喜问道:“晚膳姐姐可有何想吃的?亦或者,有什么是姐姐不喜欢吃的?”

贰喜眼珠如墨,盯着首诺看了半晌,才掰着手指一一细数:“喜欢吃肉,尤其是鱼虾和螃蟹。不过鱼有刺,虾蟹带壳,吃着麻烦。牛肉喜欢九分熟的,羊肉喜欢烤串加孜然的,猪肉喜欢红烧五花的。不喜欢茄子、甜椒、红薯、南瓜、芹菜、苦瓜、芝麻、小葱、香菜。最不喜欢的,就是所有难吃的东西!你都记好了?”

七十、面瘫喜上线(三)

首诺落下最后一笔,翻看了小册子上被自己记得犹如鬼画符般潦草的字迹,勉强点头。

“礼尚往来,那么你呢?你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

首诺正将墨渍逐一吹干,闻言抬头望向贰喜,弯起嘴角甜甜一笑:“我想在生辰时,能吃一碗姐姐亲手下的长寿面。”

贰喜点头:“那你的生辰是何时?”

首诺嘻嘻一笑:“保密,到时再告诉姐姐。”说着,首诺将吹干墨渍的小册子收入怀中。随后眼珠一转,对充当背景许久的周井恭谨道:“周副管家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不用了不用了,我离府多日,回来后还未同义父禀告。”周井挠挠鼻子,起身对贰喜拱手道,“时候不早了,言敏今日先行告退,明日若得了闲暇,再来伺候师父。”

贰喜倚着罗汉床支着头,随意挥挥手:“不送。”

周井再次躬身,出了茶室。

“那我也先去烧菜了,晚些时候再来叫姐姐用膳。”说完,首诺起身,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汤药,转身倒进墙角一盆生长茂盛的盆栽里,然后冲贰喜狡黠一笑,掀开珠帘出去了。

贰喜睁着眼睛发了会呆,然后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因为有了最新的食材喜好攻略,晚膳还算温馨和美。直到临睡前,因为例行汤药,贰喜再次摇头。

杏儿楚楚可怜地站在一旁,高橙儿屡起袖子双手叉腰,看那架势,要不是被首诺拉着,就要压住贰喜强灌了。

“橙儿姐,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和杏儿下去歇息吧。这药,我来想办法让姐姐喝下。”

“生病了还不喝药,不喝药怎么早点好?不早点好怎么……”

首诺轻轻捏了捏高橙儿,高橙儿顿时咽下后面的话,深吸口气,“罢了罢了,我先去歇息。这药你可一定要让她喝,早喝早好!”

劝走杏儿和高橙儿,首诺关上门,刚转身,就看到只着素白中衣的贰喜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漆黑的眼珠映着烛火,又大又亮。

“你知道的,这药我不喝。”

首诺微微一笑:“好好好,姐姐说不喝,咱就不喝!”说着,为表诚心,首诺端起汤药,站到临后院的窗前,用力朝不远处的几株梧桐泼去。

“好了,姐姐这下放心了吧!”

贰喜点点头,裹着被子滚到床上。首诺见状,微微一笑,随后想起什么,无奈道:“想来,姐姐如今不会再要我为姐姐守夜了吧。”

“你为我守夜,是想监视我什么?”

骤然听见贰喜这番话,首诺又惊又怒不可置信:“姐姐为何这般想我?我为姐姐守夜,自然是为了保护姐姐!”

贰喜坐起身,看着首诺偏偏头,眼眸大而明亮,却没有一丝波动。

“你保护的不是我。”

首诺心尖倏地一揪,又紧又痛,再也无法直视贰喜的眼睛,别过头哑声道:“姐姐早些歇息吧,我先将碗送回小厨房。”

房门再次被关上,整个卧房就彻底安静下来。贰喜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又翻了几个身,直到胸口有了些微痛痒,这才想起,还有药没吃。

再次翻身坐起来,掀开裹成一团的丝被,如往日一样,搬了凳子取了药,随意看了两眼,就和水一口吞下。然后熄了烛火,抱着被子再次躺上床。

夜里,贰喜依旧做了个梦,和前两次不同,这次的梦仿佛眼睛被一层纱雾笼罩,耳朵也似被堵了什么东西,看不清,听不明。只隐约能分辨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女人,在灯火辉煌的天桥下遇见了另一个举止稍显怪异的女人。然后中途似乎说了什么,两人就一起到了山顶一样的地方。随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将另一人推下山顶,一时间周遭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夜里,某似是有特殊癖好的人士,依旧悄无声息地停在芭蕉院二楼的正脊上,一见早已停在其上的另一人,险些脚下不稳。

“你怎么又来了!”

“你既然都说她是我师姐的义妹,我为何不能来?”

“……既然来了,最后那味药材,可有着落了?”

“西亟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有些眉目了,但是不是所需药材,还是两说。……你如今怎地这般关心她的安危?”

“还不是葛老让我近段时间不准到她跟前晃悠。不晃悠,怎么有机会接触?不接触怎么把人拿下?不拿下,我还怎么让她主动对我敞开心扉?”

“别嘴贫,说正事。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为何这般肯定她身上会有你要的答案?要知道,那些终究只是你的梦境。”

“不确定啊,所以我也就随便试试。”

“呵呵,既是随便试试,又何须劳顾三公子亲自上阵,还接连两日命人送礼示好?罢了,你欲如何,我也是劝你不住,只是你要知道,她如今已是师姐的义妹,你切莫行事太过。”

“放心吧,我有分寸!”

“……对了,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葛老给她施了定神针,现在即便你在她跟前再如何剖心掏肺,人家也只会视你形同空气。”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葛忠年那老匹夫,居然胆敢没经我同意就擅自施针!”

“小声些,你想把院子里的人都吵醒吗?……今日一大早葛忠年就被请了来,想来便是那时之事。”

“哼!那个老匹夫,看我现在就去拔光他的胡子!”

“……”

一夜安眠,第二日一早贰喜突然就要带了首诺去找柳施瑶。

“贰喜,你风寒未愈,首诺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啊!回头你和柳小姐过了病气,有得你受的!”高橙儿对贰喜此举虽然理解,却不赞同,“何况即便你不在意同柳小姐过了病气,又如何知道柳小姐和她身边的人也不在意?”

听高橙儿说完,贰喜一言不发,仍出了内院,往前院大门而去。

知道劝不动大的,高橙儿只得向小的看去:“我知道我说这话对你不太公平,但你身份一事是小,贰喜如今的性子是大。我实在很怕以她现在的性子出去,会出别的事端……罢了罢了,我同你们一道去!……怎地,看你面色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还是不想我一道?”

七一、面瘫喜上线(四)

一直低头沉默的首诺回过神,看着高橙儿叉腰瞪眼,勉强牵起嘴角淡淡一笑:“怎会,只是昨日同姐姐有些不愉快,夜里没睡好罢了。”

高橙儿拧着眉头略一思量,就叹了口气,拍拍首诺的肩安慰道:“贰喜如今的性子是对内伤人对外得罪人。你也知晓何故,莫要多放在心上。我现在别的都不指望,只希望贰喜这风寒早日痊愈!”

首诺点点头:“橙儿姐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和姐姐置气的。姐姐已经走远了,咱们快跟上吧!”

初夏时节,虽然空气中飘荡的花香早已没有了春季的芬芳馥郁,但处处绿意郁郁葱葱深浅不一,依旧赏心悦目。因芭蕉院离绯雨楼并不算远,一行三人走了约摸半刻,便能看见绯雨楼高高的屋脊。

贰喜伸手在荷包里摸了摸,摸到一方手帕,就掏出来对叠成三角蒙在面上。高橙儿瞧了一眼,正是柳施瑶让李怜珠送来的那条。

还没进到绯雨楼,三人在瑶光苑前院大门就被门房拦住了。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首诺和高橙儿对视一眼,抢在贰喜开口前回话:“咱们是芭蕉院的,这位是柳小姐的义妹二小姐。此次前来,是有事想同柳小姐商量。”

门房两人疑惑着对视一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贰喜后,其中一人才道:“等着,我进去禀报一声。”

门房走了不一会,就带着李怜珠出来。李怜珠一见贰喜,立即笑容满面,上前将人迎进门:“二小姐今日怎想起过来?正巧小姐近日因病胃口不佳,待见了二小姐定然心情大好,兴许也能胃口好些。”路过门房两人,轻声呵斥,“仔细你们的狗眼,今日便罢,下次若让我再发现你们怠慢了二小姐,你们就自个儿去小姐和侯爷跟前领罚吧!”

越过门房走出几步,高橙儿就听到两人的小声嘀咕。

“大白天还蒙着面,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二小姐?”

“就是!瞧她那目中无人不屑一顾的劲儿,区区一个四等婢子,一朝飞上枝头,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高橙儿别过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一回头,就见和自己并肩而行的首诺也刚收回视线,随后两人又非常默契地看了眼前面毫无反应的贰喜,沉默不语。

同样是李怜珠带着,与以往对贰喜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茶师”视若无睹相较。这次贰喜成为“二小姐”后再临绯雨楼,一路上遇到的侍从婢女,多是自以为掩饰很好,嫉妒和轻蔑仍不经意间流露而出。

进了绯雨楼,柳施瑶正倚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无精打采地翻着本话折子。阳光如金粉般从窗外撒进,为柳施瑶起伏的曲线镀上一圈金边。即便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江湖第一美人的气度神韵姿态,无一不成画。骤然一见贰喜,柳施瑶先是一顿,随即欣喜异常,丢了话折子坐起身刚要迎上来,就被候在一旁的云袖扶住。

“小姐,你和二小姐皆身体抱恙,不宜相处过近,以免相互过了病气。我瞧二小姐今次用手帕蒙了面,想来也是有此顾忌的。”

柳施瑶仔细看了看贰喜的眉眼,又看了看那条蒙在贰喜面上的手帕,对李怜珠招呼着:“快给二小姐看茶。”

声音轻快喜悦,气息较之往常,却似是弱了些许。

“茶便不必了,此次前来,是有事同你说明。”

“哦?何事这般重要?还让小喜抱恙亲自跑一趟。”

“我原只是侯府一名四等婢女,早在与你相识之前,就已和府中另一人结义金兰成为姐妹。你若是不喜,与我解除关系即可。”

贰喜这番话,直白地毫不含蓄。不只是柳施瑶,就连云袖和李怜珠都愣了愣。凝滞的氛围中,一只冰凉的小手悄悄拉住贰喜的手握了握。

柳施瑶沉默了一阵,视线移向贰喜身后跟着的两人。其中一人曾是自己的茶师,也有过数面之缘。另一人身材娇小,头梳双髻,俏脸圆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与小喜结义之人,便是这位了吧。”

首诺深吸一口气松开握住贰喜的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婢子首诺,请柳小姐安。”

柳施瑶就着云袖的手起身,走到首诺跟前,居高临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名字倒是不错,只望人如其名,重情守诺。”说完,柳施瑶看向贰喜,无奈一笑微微叹息,“小喜这般重情重义,我这个当姐姐的,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喜?只是我等如今都暂居侯府,这位……首诺妹妹,我也只能稍加照料一二,再多,我也力不从心。”

“我来只是让你知晓,并无他意。”

即便贰喜用手帕蒙了半张脸,但露出的眉眼漆黑圆亮,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柳施瑶掩嘴浅笑,即便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病气,眸中依旧千树万树桃花开。

“你风寒未愈,身体要紧,与我说清楚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闻言,贰喜冲着柳施瑶很标准地行了一礼,带着高橙儿和首诺转身出了绯雨楼。

身后,柳施瑶看着三人走远,才对李怜珠道:“李管家那里,就有劳你去说明了。”

“是,婢子知道。”

出了瑶光苑,高橙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拍拍胸口深深呼吸几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总算有惊无险出来了!”

贰喜摘掉蒙面的手帕,偏偏头:“为何会有惊险?”

高橙儿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叉腰:“为何会有惊险,你还不知道?哦,对!现在的你是不知道。”说到这,高橙儿丧气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些,咱们早些回去吧!”

三人刚到芭蕉院门口,就见杏儿在院门前焦急地来回徘徊。见到三人回来,急迫又欣喜地迎上来,搀着贰喜就急急往内院而去。

“姑娘可算回来了!姑娘前脚刚走,三公子后脚就来了。已经在茶室等了姑娘许久!”

“什么?!他来干什么?”一路上都乖巧安静的首诺,闻言顿时炸了起来,“前两日又是布匹珠钗又是胭脂水粉的,今日居然还亲自上门了!他莫不是……”

七二、面瘫喜上线(五)

高橙儿忙拉住首诺,暗暗摇了摇头,看了眼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的贰喜,对首诺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转而对杏儿道“既如此,杏儿理当留在茶室听候三公子差遣才是。”

杏儿小脸微红,垂头抿嘴道:“三公子说,有苾菀在,不愿劳我在旁伺候。”

瞧杏儿一脸娇羞,高橙儿不禁暗叹。傻丫头,三公子不让你伺候,是在明晃晃嫌弃你呢!亏得你还心花怒放春心荡漾。

边说边走,很快就进了前院,迈过垂花门,一入内院几人便不约而同都闭口不言。内院中左右两边各站了三名护院,笔直挺拔,目不斜视。行到正房门口,左右又各多了两名低眉顺目端庄娴静的婢女。入了正房转左,精巧的珠帘后隐约可见茶室内一大一小,一懒散一端正的两人。

虽然老远就听见脚步声,但珠帘响动过后,顾以岚仍合眼假寐,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道:“哟~小仙子可算回来了,真是让本公子好一番苦等!”说着,顾以岚微微眯开眼坐起身,端起苾菀沏泡的茶水,抿了一口轻轻叹息,“多日未见小仙子,本公子对小仙子着实想念地……”

“啪——!”

顾以岚手中的茶杯在再次看到贰喜的一瞬间,掉落在地板上四分五裂,神情从呆滞到震惊,再到狂喜,但最后又全都慢慢镇定下来。雍容起身,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子,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停在贰喜面前,伸手从贰喜的额心划过脸颊落到下巴脖颈。

“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茶室内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顾以岚当众这般明目张胆轻佻孟浪,气得首诺怒不可遏。

高橙儿暗中拉住首诺,一边上前顶着压力架着贰喜到茶席旁坐下,一边半尴不尬地打着哈哈:“身体未愈又走了许久,贰喜你肯定累了吧,赶紧坐下歇会儿。”

贰喜一坐下,首诺和杏儿自动跟上。尤其首诺,站在贰喜身后,还不时暗中防备顾以岚的举动。

倒也难得有几个忠心的,也省了自己不少麻烦。顾以岚也不生气,甚至还心情颇好地从袖袋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趁机背对几人略略照了一下。自觉仪表完美无瑕,这才收回铜镜,抖抖长袖,转身在贰喜一旁坐了下来。

“前两日送小仙子的礼物,可还喜……”

“今日又是什么茶?”贰喜连个眼神都没给顾以岚,端起苾菀斟的茶水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放下,“茶香尚可,却略带一丝潮气。”

苾菀看着贰喜,虽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眼中神情却颇为讶异,不禁朝顾以岚看了一眼。

“不错,这茶本公子珍藏许久,几年前因保存不当,是受了些潮。”顾以岚丝毫不显被贰喜打断话语的尴尬,还颇为从容举杯抿了一口,茶水下肚才略带几分憾惋继续道,“后来即便命人几番烘焙补救,也仍有些不大如人意。这茶与我而言,犹如鸡肋,食之味浅,弃之可惜。”

“不是所有的事物,毁了都能补救。你更不必可惜,丢了吧。”

“……”顾以岚面容一僵,随即勾唇一笑,“许久未饮小仙子沏的茶,不若小仙子就将这茶为本公子沏上一泡?”

贰喜看着顾以岚,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这样吧,若是你能沏出令本公子满意的茶,本公子便送你一罐珍藏多年的顶级好茶,如何?”

贰喜盯着顾以岚看了许久,才眨了下眼,偏偏头:“可以自己选?”

顾以岚点头:“自然!”多一次顺理成章的相处机会,何乐而不为?

贰喜话不多说,站起身就来到苾菀空出来的蒲团前,端正跪坐,闻了闻干茶便着手沏泡。

从贰喜起身到跪坐,再到沏泡,这一举一动和顾以岚原有的印象大同小异。但也正是这些“小异”,让顾以岚看得更为仔细,越看眼中的炙热也越浓郁。直到一杯汤色橙红的茶水呈放到自己面前,才缓缓收回视线。

顾以岚端起茶水轻嗅,一股沁人心脾的独特兰花香气直扑口鼻,随即也不迟疑,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心神一震后不禁闭上了眼。

苾菀先前所沏,因意欲将茶中的潮味掩盖,所用的水温偏低,沏出的茶水潮味确然是没有了,但无论是茶香还是滋味都寡淡了不少。而贰喜则不同,高温沏泡之后,不但兰香芬郁,那若有似无的潮味更是画龙点睛之笔,将空谷幽兰孤寂的哀凄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反而完美贴合了茶名“香无主”之意,正是“幽幽空谷兰,孤寂香无主。”

顾以岚缓缓舒了口气,觉得今日起自己最爱饮的茶,就要从“龙戏凤逑花”转变为“香无主”了。

“我什么时候去选茶?”

顾以岚正自品味着口中余香回甘,就听到贰喜似平静无波又似毫无悬念的询问,好笑地睁开眼:“你就这般肯定本公子会满意这泡茶?”

贰喜眨了下黑亮的眼睛,似轻描淡写又颇严肃认真:“既然先前沏的茶你都不嫌弃,又怎会不满意这一泡?”

顾以岚嘴角一抽,余光不禁瞥了眼身侧面无表情的苾菀,放下茶杯把玩着折扇凉凉一笑:“小仙子当真自信。可知,人一旦太过自信,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贰喜静静看着顾以岚一语不发,一时间整个茶室针落可闻。

高橙儿捏着把汗,正要死马当活马给贰喜打个眼色,就见顾以岚霍然起身,惊地心脏险些从胸口蹦出来。

“你当真是……也罢!明日申时,漪澜居照影楼。”

话音落罢,顾以岚人已经掀帘离开。苾菀看了贰喜一眼,冲众人微微颔首,随之而去。

透过茶室敞开的窗,看到守在门前和院中的侍婢跟在顾以岚身后离开,高橙儿卡在嗓子眼的小心肝儿这才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倒在茶席前的蒲团上,狠狠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险些就以为三公子要掀了这茶席。”

贰喜缓缓起身:“他不会。”言罢,端着丝毫不受影响的平静面容,往二楼而去。首诺对高橙儿递了个眼神,忙跟着也上了二楼。

七三、初访漪澜居(一)

人走了大半,杏儿似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茶席上仍剩余大半罐的“香无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唯唯诺诺低声询问高橙儿:“橙儿姐,先前姑娘说丢了这茶……”

高橙儿收拾着茶席,正暗自可惜着这只喝了一泡的茶水,听到杏儿的问话,忍不住抬头翻了个白眼:“她说丢就丢?三公子的藏茶,即便再不堪,也不是我们能随意丢弃的!仔细收好了!……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来,你出去忙别的去吧。”

杏儿手伸到一半,诺了一声又收了回去,冲高橙儿行了一礼,就自行出了茶室。

一日无事,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午后。

贰喜睡了个午觉起来,坐在梳妆台前仍有两分昏沉。首诺刚替贰喜梳好了发髻,正要张罗穿去漪澜居的衣衫,就听贰喜淡淡道:“漪澜居之行,你就不必一道跟去了。”

首诺闻言,与坐在百灵桌旁的高橙儿对视一眼,顿了顿,便轻轻一笑:“好,那姐姐此行可要多加注意安全。”

贰喜起身换了衣衫,看着窗外有些刺目的阳光眯了眯眼,又对首诺道:“替我备一把纸伞。”

首诺虽有些疑惑,仍下楼去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贰喜也带着高橙儿下楼,撑开候在门边首诺递来的纸伞,两人慢慢往漪澜居而去。

夏日午后燥热刺目,即便再缓步而行,也不免出得一身薄汗。幸而有高橙儿认路,省去了不少问路的时间。来到漪澜居,早有苾菀候在院门前。

“今次倒很准时,原以为你又会晚上一时半刻。”

贰喜既没有尴尬,也没说话,只神色平静冲苾菀点了个头。苾菀不再多言,领着两人进了漪澜居。

虽同在侯府,也知晓几位公子住处,但切实进入公子们的院落,高橙儿却是第一次,一时间不免有些小紧张。偷偷看了眼单手撑伞从容无波的贰喜,高橙儿默默将手心的薄汗在裙间蹭了蹭。

一进漪澜居,入目便是一片绿意盈然,结着如同长刀豆一样的藤架,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缝隙中偷渡而下,在平整的青石板道路上留下一个个金色印记,清风吹过,带着丝丝清凉。这紫藤长得这般好,待到明年春天,定然又是繁花如锦。高橙儿跟在最后,不禁暗暗感慨。

再往里去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庭院中间是一株高大的百年银杏,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下散放着几个圆润大石,一个满是青苔的石龛,还有声声“知——了——”从树上传来。绕过银杏后的巨大花鸟青石壁,是可并五人同行的宽大长廊,不仅廊檐装饰雕刻精美,就连廊顶都接连绘着各个时令的百花图。一路行来,高橙儿眼花缭乱,完全不知该看廊顶彩绘,还是该看廊外十步一换的绝美景致。

长廊两旁不时有石板小径,皆尽弯弯曲曲消失在成片的花木之中。长廊的尽头是一汪绿波粼粼的湖水,大片大片的荷叶随波荡漾,不少粉嫩荷尖也含苞待放,不远的岸边还泊了艘精致的蓬船。与长廊相连接的,是一个三通的临水榭,居中接往湖水彼岸,两侧不知通往何处。

苾菀领着二人从居中的曲廊继续前行,途中路过另一座精致的四方敞厅,其上悬挂三字——藕香榭。左右亭柱上挂着漆黑嵌蚌的诗句“水榭微风玉枕凉,牙床角簟藕花香”。

出了曲廊,便已是湖水另一端建筑群的大门前,“漪澜居”高悬其上。左右门房各有两人,孔武有力目不斜视,瞧得高橙儿不禁瑟缩了下,落后的脚步赶紧加快了几分。

入了大门,前院围墙遍布蔷薇花,院中满是品种不一的菊花。过了轻灵飘洒又不失庄严安谧的垂花门,内院景致一目了然。院中种了许多丹桂,桂树下是小半人高的灌木,虽看不出是何种类,单看其午后也仍缀着晶莹的露珠,便知绝非一般。

整座东西厢房都是两层楼高,居中的正房更为高大,少说有三层,“照影楼”三个描金大字在黑木匾额上尤为醒目。比匾额更醒目的,是摆在内院正中水池中的一座铜莲滴漏。十二铜莲瓣刻有“未”字和“申”字的两片莲瓣,正在嘀嗒水滴声中缓缓交替升落。

一路行来,院中所见侍婢皆只是远远面无表情地看上三人一眼,便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并没有当下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举。

正房门前候了两名婢女,正是十七八如花般的年纪。只是娇美的面上却和苾菀一般,不露丝毫表情。

“公子可起了?”

“起了,已在临星台等候多时。”

苾菀微微颔首,登上五层高的台阶脱下鞋履,转身对贰喜和高橙儿示意。贰喜收了纸伞,登上台阶如苾菀般脱了绣鞋,并很顺手地将纸伞递给房门前的其中一人,目不斜视跟着苾菀进了门。高橙儿则稍显拘谨,脱了鞋跟在两人身后,双肩都忍不住暗暗缩紧了些。

在下面看不出来,上了台阶进了门才发现,照影楼是南北面对开的两扇门。穿过宽大奢华的富丽厅堂从北门出去,是敞亮的木廊,廊侧有凭栏,将过往之人与廊外湖水隔开。

木廊东西尽头,各有一木梯,高橙儿跟在苾菀和贰喜身后谨小慎微地上了东面木梯。上了二楼才发现,这临湖一面的木廊原来是楼廊,二楼也是廊侧凭栏,东西有梯。原以为三层楼廊已是顶层,直到上了三楼,高橙儿才发现三层楼廊之上,还有一层。只不过与一二层楼廊不一样的,是三层楼廊只有东面才有通往上一层的木梯。

高橙儿站在三楼楼廊拐角处,缓了口气,微微伸头往下方荡漾的湖面看了一眼,顿觉有些头晕心悸,赶紧缩回脖子稳了稳神,双手紧握木梯栏杆,有些脚抖地小心继续往上。

与整座照影楼不同,顶层临星台是个四面垂帘的木制亭台。身为此地主人的顾以岚,此刻正独自一人屈膝倚着茶席前的凭几合眼假寐。艾绿的轻薄长衫上开着一朵朵明媚芍药,艳而不俗。许是刚午睡过,长发并未绾起,从肩头泻下,在地板蜿蜒。听见木梯传来的动静,缓缓睁眼,侧眸看来微微勾唇,宛如山间精魅。

“能让本公子等的人可不多,小仙子也算其一了~”

高橙儿只看了一眼,便心跳飙速地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论清逸出尘自然是大公子当仁不让,但论华艳众生,除了三公子,高橙儿想不到第二人。

七四、初访漪澜居(二)

贰喜淡淡看了顾以岚一眼,就将目光移向别处。

“存茶当以避光干燥通风处为佳,此处通风有余而避光不足湿气过重,难怪你的藏茶会受潮。”

顾以岚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身为主人应有待客之道的自觉,只倚着凭几摆摆手:“无妨,本公子存茶一向藏在别处。今日一是为方便小仙子选茶,二是想让小仙子饱览我漪澜居的美景,才特地选了此处。”

贰喜也没有身为客人应有的客气拘谨,更对美景毫无兴趣,自顾上前在茶师蒲团上坐下,直接挑选起茶席上摆放的一排七罐藏茶。

虽都是顾以岚近些年各处寻来的上好茶叶,但因茶树树龄、地域,制茶匠人的手艺,以及存放时间等不同,这七罐藏茶有优,有更优,端看贰喜眼光如何了。

见贰喜每罐茶叶都只打开嗅了嗅,然后就合盖放下,并没有沏泡试茶的打算,顾以岚忍不住“好心”开口:“小仙子大可每款茶都一一沏来慢慢挑选,若这几罐茶都入不了小仙子的眼,本公子再命人送上别的藏茶。”

贰喜已经挨个闻了一遍,最后指了指倒数第二个茶罐,意思明显。

天青的茶罐上贴了张红底黑字的小签,“花朝岁岁繁锦地,夜宴年年曲未央”。顾以岚看了眼,眉眼不禁微微动了动。

顾以岚的藏茶,自是没有差的,只是这“曲未央”,茶如其名,是半成品茶叶。匠人在制茶途中,时逢花朝节意外去世,这茶被发现时,已经开始自然发酵了。且因不知匠人采摘的是何地茶叶,用的何种制法,无论是谁,沏泡出的“曲未央”都始终不得其味。如果不是制茶匠人是顾以岚颇为喜爱的一代大家,又是临终遗作,以此款茶的饮用价值远远低于收藏价值而言,是断不可能出现在顾以岚的藏茶名单中的。若不是今次不知被谁送上来,又恰巧被贰喜选中,顾以岚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存有这么一款茶。

“小仙子选定这罐‘曲未央’前,本公子可要多提醒一二。这茶乃是未完之作,至今无人能沏出其味,小仙子不妨换……”

贰喜打断顾以岚的话,态度淡然又坚定:“我就选它。”

顾以岚抚掌朗笑:“好!小仙子的眼光果真与众不同。这罐‘曲未央’便算作额外赠与小仙子的礼物,小仙子可再选一款茶。”

话音刚落,就见贰喜今日首次将黑眸一眨不眨落在自己身上。顾以岚心跳刚快了两分,就听贰喜毫无波澜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对我所图不小。”

就某方面原因来说,一语中的。顾以岚但笑不语。

“我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顾以岚不置可否,轻笑着转移话题:“看来这剩余六罐茶是入不了小仙子的眼了,我这便命人再送一批藏茶上来。苾菀……”

“不必。茶,我只选一罐。你若是想喝我沏的茶水,可以直说。”

顾以岚略一尴尬,又笑了开来:“好!本公子就喜欢小仙子如今这般心直口快!那便劳小仙子为本公子沏上一泡。”

“你赠我一罐茶,我为你沏一泡,也算作回礼了。”

“……小仙子这算盘打得真是……好!既然小仙子选了‘曲未央’,不如便用此茶为本公子沏上一泡,如何?”

贰喜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先揭开储水的紫砂缸,舀出些水闻了闻又用手指沾着尝了尝,这才答道:“这水取自雨后竹叶,无法用来沏泡‘曲未央’。”

“哦?莫非这‘曲未央’还需要什么特别的水沏泡?那按小仙子所言,沏泡‘曲未央’当用什么水?”

“自然是九泉之水。”

这几个字一出口,整个临星台仿佛连空气都为之一静。顾以岚一愣之后,更是动作迅如闪电地抓紧贰喜的手腕,盯着贰喜的眼眸灼烈又犀利。

“你怎知九泉之水!”

大概是被顾以岚周身大胜的气势所迫,且自己也困惑不已。贰喜近两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首次眉头蹙起浅浅弧度,嘴里喃喃轻语:“……我为什么会知道九泉之水?……好像,是谁跟我说过……”

“谁?是谁告诉你的?”顾以岚更为急迫。

贰喜眼睛依旧漆黑明亮,眼神却空洞迷惑:“……似乎,是个男的……我……不记得了。”

男子?!顾以岚闭上眼咬咬牙,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几番呼吸后再睁眼,已将先前激荡的情绪都敛进眼底最深处。松开紧握住贰喜的手,慢慢倚回凭几,又是一派风流恣意的模样。只是开口时,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

“既如此,那小仙子便看着办吧。”

其实有没有顾以岚这句话,并不重要,因为贰喜早已示意高橙儿煮了水,自己则选了另一罐茶准备沏泡。

尽管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以岚依旧专注望着贰喜沏茶的一举一动,仿佛透过贰喜,就能看见其身后之人一般。

都是一起充当背景的,苾菀面无表情淡定自若。高橙儿则不一样了,砰砰打鼓的心提了放,放了提,七上八下地简直没一刻稳头。直到现在,才终于能稍稍平稳地沉下几分,跪坐在雕花红泥炉旁扇风煮水的手,也不再紧张地手心出汗了。

水很快煮好,贰喜净了手,取了适量干茶开始沏泡。不一会,热气与茶香便升腾而起,弥漫在临星台,又飘散开去。茶水倒入如花状白瓷薄胎的茶杯里,汤色橙黄透金。顾以岚端起缀了一口,不但茶水中的花香浓而不腻,更多了清新的枝叶之气,就仿佛喝进口中的是整株花与叶。茶水下肚,口种残留的枝叶的清新和花香的甘甜愈发明显。

放下茶杯,顾以岚刚一身舒畅地长叹口气,而后又烦恼得蹙起眉头。自己这还开始没着手从柳施瑶那将人给调过来,人家那头就先成了结义姐妹。即便契书在手,这下再有什么盘算,也不是侯府侍婢变动么简单了。

啧!真会先下手为强啊!

一盏茶还未饮完,原本太阳高照的晴空,突然吹来一阵狂风,紧随其后的乌云瞬间密布整个天空,黑沉沉地仿若咫尺,更有滚滚雷声隐隐从天边传来。

七五、初访漪澜居(三)

顾以岚放下茶杯,起身倚着亭柱看了眼远处的天边,回头对贰喜提议道:“这还是今年入夏以来第一场雨,看样子雨势不小。暴雨将至,小仙子不如先留在院中用过晚膳,待雨稍歇,我再派人送小仙子回去,如何?”

“这盏茶你还喝吗?”贰喜面容平静,丝毫不受天气骤变的影响。

“?”

“你要是不喝,那我就先走了。”

顾以岚一愣,随即冲贰喜眨眨眼,呵呵笑了起来:“为了让小仙子品尝一番我漪澜苑厨子的手艺,本公子自然是要继续喝的!”

原以为听到自己说继续喝,贰喜就会留下继续沏茶,岂料贰喜直接拿了“曲未央”起身,道:“你既不是诚心品茶,我也不必再多停留。”

“……”

见贰喜已经往楼下而去,高橙儿看了神情莫测的顾以岚一眼,见其并未有阻拦之意,硬着头皮起身恭谨行了一礼,匆匆跟上。

顾以岚倚着凭栏看着贰喜两人下楼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动。

一直尽职尽责当着背景的苾菀见状,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声问道:“既然贰喜中意‘曲未央’,公子为何只赠她小小一罐?若是多赠一些予她,公子日后岂不有了去芭蕉院品饮此茶的由头?”

听了苾菀的疑惑,顾以岚摇头浅笑:“小丫头太过年幼,须知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永远比掌握在别人手中更为重要。那一小罐‘曲未央’顶多只能沏上三五盏茶,她若再想多饮,只能乖乖主动来找我。更何况那九泉之水……”

顾以岚说到这便停住了,转而道:“苾菀,你速速命人将这余下的茶叶归原收好,骤雨将倾,切记莫要再受潮。”

“是。”

顾以岚又回头看了眼茶席上“曲未央”空出来的位置,沉吟着独自下了临星台。来到照影楼一楼西面的书房,顾以岚伸手将书架上位置不一的几册书拿出,整面墙壁便在一声轻响中缓缓向两边滑开,露出一段向下的黝黑通道。

顾以岚屈指一弹,瞬间点亮了通道内距离最近的一盏壁灯,身后的墙壁在昏黄的烛光中缓缓合拢。

顾以岚在通道口略站了一会,才往下而去。

通道虽然不大,但修葺得十分工整,四壁都嵌满了厚厚的青石板,石板上镶有一颗颗拇指大的明珠。明珠也不知是何材质,壁灯的烛火照进来后,整个通道都呈现出淡淡的荧绿色。虽不明亮,对武艺高深之人来说,足以视物。下行四五丈后,再一屈指点燃第二处壁灯,荧光幽幽亮起,此时的通道已变为平行。约摸走了半刻钟,平行通道的尽头才出现一堵刻有祥兽图腾的石门,门上祥兽周围有九枚比通道内更大的明珠。顾以岚按特定顺序一一按下后,石门微微一震,向上升起。

进了石门,是一间石室。石室不大,但成列之物无一不是极珍贵之物。半人高的红髓珊瑚,丈宽的万仙绣屏,江湖中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神刀名剑,就连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仙草“还魂草”都用上好的紫砂花盆培植了三株。除此之外,石室内早已候有一人,一手执碧玉棋子,一手执南红棋子,正左手与右手对弈。

“听你气息,多有烦躁。今日你不是与人有约?怎地,她没来?”

“来了,刚走。”

“那为何你这般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哼!大大地不妥!我人还没来得及调动,就先被你师姐抢走了!”

“……呵呵,原来你是为这事。怎么?先到先得这道理,莫非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再者,当初可是你提议,先将人放到师姐身边再做查看的。如今你不再疑虑她的身份了?”

“她的身份我虽仍然仍存疑虑,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她不是他那边安插进来的人,这便足够了!”

“哦?你如何知晓?”

“今日她无意中说了一物,是我只在梦境中有过听闻,连你都不曾告诉过的。”

“……这般说来,那她倒还真是你找到梦中那人的关键了。……怎么,看你神情似不大满意?”

“教导她的师父,跟我要找到人,性别不同。”

“哦?……呵呵呵呵,这到真是有趣了!或许她与你梦中人并非师徒,而是同门?”

“这般说来……倒也并非不可能。”

“对了,有个疑惑,我一直想问。你就没有想过,她可能就是你苦寻已久的梦中之人?虽两人性格似乎大不一样,但你也知晓,人的性子可是会变的。何况,年纪轻轻便能将茶沏泡地如此通透,又同为女子,整个江湖中可没有几人。”

“我先前也曾有过一丝这般疑惑。虽看不清真容,但梦中那人眉间有粒凸起的殷红朱砂痣,我记得尤为清晰。昨日我已试探过她的眉间,平整光滑没有丝毫痕迹。又摸索过她的脸颊,并非是带有人皮面具般的僵硬,而颈脖处肤色匀称自然,也非行过换脸之术。所以,她们绝不会是同一人。”

“……你这番举动,是否过于孟浪了?”

“放心,她是你师姐的义妹,也勉强算作我半个妹妹,又事关我找寻梦中那人,今后我必定举止得体进退得宜,待其为上上之宾。”

“……”

那边石室内顾以岚两人正聊着,这边贰喜两人刚下了临星台,正要出照影楼,守在门边的两名面无表情的婢女便恭谨地送上纸伞。许是眼看就要下雨,还贴心的多为高橙儿备了一把。即便如此,两人顶着纸伞回到芭蕉院时,依旧被中途倾落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首诺心疼得一面吩咐了人去烧热水熬姜汤,一面搀了贰喜回房里替换湿衣物。“这般大的雨,姐姐怎不在路上找个地方避避雨,何必急着冒雨回来?橙儿姐也是,侯府处处都有亭台小榭,也不知道主动寻个避雨的地方吗?姐姐若是着了风……若是风寒加重,可得老老实实喝药了!”

七六、桃林葬故人(一)

贰喜脱下打湿的外衫,湿透的鞋履,坐在床边的圈椅上,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有些出神。首诺取了棉巾给贰喜擦淋湿的发梢,想了想,将目光移到桌上的小茶罐上。

“说来三公子怎这般小气?明明答应赠姐姐茶叶,却只是这般小一罐!还害姐姐淋了雨回来。”

听到这话,贰喜动了动,回过神瞥了眼茶罐,淡淡道:“倒不是因为小气,他想要我主动求取,自然是不会多给。”随即想到了什么,对首诺问道,“你知道九泉之水吗?”

首诺愣了愣,放缓手中动作仔细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首诺孤陋寡闻,从未听过什么九泉之水。姐姐时从哪里听来的?这水有何用途?”

得到答案,贰喜却没有解释什么,转头继续望着窗外出神。首诺撇撇嘴,继续擦发梢。

隔日,与晴空一起出现的,还有侯府中悄然四起的流言。

“听说了吗,芭蕉院那位昨儿厚着脸皮去三公子那做客。”

“听说了听说了,也不知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为三公子所不喜,降着大雨都灰溜溜地被赶出了漪澜居。”

“昨儿那么大的雨,听说回到芭蕉院时,那位不但被淋了个湿透,还失魂落魄的。想来定是昨儿乘机向三公子表明心迹,结果贪心不足蛇吞象,表白失败惨遭拒!”

“那不叫贪心不足,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能同三公子说上几句话,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就凭她,也配妄加肖想三公子!”

“呵呵,她和高家那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一门心思想进聚霞阁,一个死脸厚皮肖想三公子!”

一行人前往桃林安葬茜娘的路上听到这些流言时,高橙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下就冲出去挠烂那群嘴碎子的脸。

首诺却在一旁劝住:“不过是一群本就丑陋,又因嫉妒而变得更加不堪的人,你又何必同她们置气。”

“我是替贰喜气不过!分明每次都是三公子主动贴上来的!”

首诺看了眼面无表情走在前方的贰喜,和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跟在茜娘棺木旁的承雨,拉着高橙儿慢下脚步落在人行之后,悄声道:“所以以后若是我不在时,橙儿姐陪在姐姐身边,再遇见三公子,定要看牢了他!省得平白被那人占了便宜,还污了姐姐的名声!”

高橙儿狠狠点头,深以为然。

首诺点到即止,又转了个话题:“对了,橙儿姐,这次你同姐姐前去三公子的院子,可有发现什么有趣之事?”

高橙儿毫无意外并兴致勃勃地顺着新话题而去:“我跟你说啊,三公子的院子真的又大又气派!院中种满了各个时节的花草树木,还有一个大大的湖,三公子的照影楼就如同一座湖心岛。……对了,说起来有件事很有意思。也不知是特意挑选,还是三公子御下甚严,我在三公子院中所见,无论是男是女,年龄几许,虽模样俊秀标致,但全都如苾菀一般面无表情。以致整座漪澜居虽看着繁花遍地,却总觉得冰冰冷冷,少了很多人情味。”

“都和苾菀一样面无表情?这可……真有些意思……”

两人正小声说着,前面手执罗盘的引路人已经领着一行人深入桃林七拐八拐,才终于选定了桃林深处一片平地。

“好了,便在此处吧,前有水后有山,也算得是一处佳穴了。”

引路人话音一落,全程不需要贰喜等人动手,便有李管家安排的人手主动挖坑安放埋土立碑,一气呵成。

贰喜撑了把遮阳的纸伞,立在一旁淡淡看着,无喜,不悲。一旁的首诺,正专心给贰喜扇风,对周遭毫不在意。高橙儿跟在另一旁,不时感叹几分。

原先自己见贰喜对首诺诸多宠溺关照,还不由自主暗暗羡慕过首诺一两分。如今瞧来,竟不知自己最羡慕的还是贰喜,撇开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茶艺天赋,就算性子差地让人恨得牙痒痒,也依旧有首诺这般贴心懂事的妹子,毫无芥蒂的精心照料!

安葬事宜一毕,李管家安排的人手就先行告辞离去,只剩贰喜几人为茜娘祭奠。因着昨日才下了暴雨,桃林的土地很有些泥泞,连带着简易的木质墓碑也沾有几分泥水。

承雨跪在墓前,努力想将墓碑上的泥水擦干净,然而干涸的泥水,怎么擦也仍有印记,最后红了眼眶,不甘地瘫坐在地。

“生而为人,为何总有不公?!”

这句话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一时没人回答得上来。

“人生自有其沉浮,不过是今日因来日果。”

话语太淡然,承雨回头,想看清贰喜的脸,奈何眸中一片水雾,只觉得面容浅淡的贰喜清冷得太过凉薄,终是忍不住,掩面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高橙儿与承雨不熟,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安慰,也更不可能指望贰喜,首诺只能自己递了手帕,蹲在承雨身边轻声宽慰。

“你是难过她蒙受不白之冤一尸两命,还是愧疚她的死是你之故?抑或,其它?”

哭泣声一顿,过了一会承雨才抬起一张哭得鼻头通红眼眶红肿丑兮兮的惨脸:“我……我不知道……”

“承雨姐,你和茜娘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几天前的贰喜还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几天后却如死水般波澜不惊,最后仍是由首诺问出了口。

承雨抽抽噎噎好一会,才说起和茜娘相关的事宜,因为抽噎而口齿不清,未免标点和重复的字过多,有故意注水的嫌疑,作者在这里做了个简单的归纳总结。

大意是说,原先的四人小队因贰喜和首诺接连调走,茜娘整日早出晚归却又不当值,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四人份的工作量全都压在承雨一个人身上,自然就难免有疏漏。某日,管事的梁妈妈找到了承雨,将其一通狠骂,骂完才发现人员配置有问题。开玩笑!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瑶光苑相关事宜的人手啊!当下便大手一挥,就要招三个新人入职。再一听说,什么!还有个卧床养伤的?

七七、桃林葬故人(二)

梁妈妈算算时间,当下叉腰大骂,说茜娘骚蹄子懒骨头,受点皮外伤就旷工月余。最后还让承雨带了句话回去:第二天不来当值,以后就别干了!从哪来滚哪去!侯府虽家大业大,但也不是专养闲人的善堂!

承雨回去后直等到近子时,才等回来满面春风的茜娘。原本死气沉沉的茜娘日益滋润是因为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承雨只是羞怯内敛,但不是傻子,自然心知肚明。跟茜娘好说歹说,才终于劝好了其第二天去桃林当值。

第二日茜娘倒是跟着承雨一道去了,但当值到一半,人就不见了。眼看梁妈妈就要来巡查了,承雨再急,也只能挑了近处尽量去找。好的是,这一找,还真给找到了;坏的是,看到了点不该看到的。承雨在桃林一处较为僻静的假山后找到了茜娘,还有一名男子,正是赵真。两人面色潮红衣衫不整,也不知是正要做点什么,还是已经做完了什么。承雨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脸跑远了些。待两人刚收整妥当从假山后出来,梁妈妈也恰巧骂骂咧咧寻了过来。

赵真直接同梁妈妈说,将茜娘要去赵院。赵真是前院副管事赵吉的独子,梁妈妈自然点头说好,痛快放人。临走前,茜娘看了承雨一眼,淡淡的,说不出是喜是忧,还是别的什么。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承雨都没再见过茜娘。直到有一日,茜娘突然到桃林找到了承雨。东拉西扯闲话家常了许久,茜娘突然说自己有了身孕,刚偷偷请医师诊过脉,已经足月。

“茜娘你果真打算生下来吗?”

“当然,这是我和真郎的孩子,你说取名叫什么好?”

“你同他讲过了吗?”

“再有一段时日便是真郎的生辰,到时我想给他个惊喜~”

“……茜娘,你认定了他……他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值得依靠和托付终身的人吗?”

“这是自然!你看,这是前两日真郎赠我的,上好的翡翠绿镯!你看,好看吗?……真郎待我若非真心实意,又怎会赠我这般贵重的礼物?”

“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会令你未婚先孕?此事我总觉得不大妥当,咱们当初四人,属贰喜看得最透,听闻如今在柳小姐跟前颇为受宠。要不,让贰喜帮你拿个主意?”

“她对我一向颇有微词…………何况不管好坏,日子终归是要自己过的……”

自那之后的几日,茜娘不时便会来桃林找承雨。有时只是同承雨闲聊几句,有时会给承雨带上两三块味美的糕点,两人关系也较之之前也亲密了几分。

又一日,茜娘依旧来桃林找承雨。只是与往常春风满面不同,这次的茜娘微蹙着眉心,懊恼中带着忧虑。承雨还以为是茜娘同赵真出了什么幺蛾子,一问才知,原来是茜娘那负心郎幺蛾子出来蹦跶了。自从茜娘无意识破负心郎和闺蜜的j情后,就再没见过那负心郎,工钱更是攒着一分都没给过。今次不知那负心郎买通了谁,居然假借着赵真的名义,约了茜娘在后门外碰面。

茜娘一见是负心郎,当即就要转身走人,谁知被负心郎快一步上前拉住,还纠缠不休,说自己知道错了,不该经受不住青青的引诱,以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如今日子紧张揭不开锅了,求茜娘多加援助。见茜娘不为所动去意坚决,甚至还跪倒在地抱着茜娘腿不撒手,说青青已经怀有身孕,如今因营养不良,都见了几次红了。还说医师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轻者青青肚子里的孩子不保,重者连青青都有危险。最后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打感情牌,说三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孩子终归是无辜的,难道真就要如此这般见死不救吗?

茜娘原本是为了见赵真,身上自然没有带什么钱。被负心郎搅扰地不得安宁,又听得青青和自己同为孕妇,看在孩子的份上,动了恻隐之心。左思右想好一番,才咬牙狠心将戴在手上的翡翠镯取下来递给负心郎,说这是最后一次。负心郎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连声应好,甚至连茜娘的几句叮嘱和祝福都没说完,从茜娘手中抢过玉镯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承雨一听完,就觉得事情不大对,有心想提醒茜娘,奈何恰逢同寝的另外三人收工寻了过来。承雨只来得及匆匆提了一句,便被三人拉走了。一连好几日茜娘都没来过桃林,承雨心里一直闷沉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就像当初一日之间自己大哥突然失踪,父亲见义勇为横死街头,母亲蒙冤而死时一样。

果不其然,又一日午后,一名姐妹突然找到承雨,说是一名唤茜娘的女婢因偷窃被拿住了,正要问责,只是不知同时常来找承雨的茜娘是不是同一人。承雨闻言,心悸更甚,按照小姐妹的指引找到赵院,发现被问责之人果真是茜娘。承雨人轻言微,一番乞求讨饶,必然没人听进去,甚至自己还险些搭了进去。还是茜娘乱中提醒,让承雨去找贰喜帮忙,承雨这才恍然,忙奔往芭蕉院。

再往后的情形,就不需要承雨多讲了。当日首诺虽然不在,但高橙儿已经原原本本同她说了。而且有了首诺对几人的前后补充说明,还让高橙儿对几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听到这,几人对茜娘的死,都不禁暗叹唏嘘。

“按你的说法,茜娘那日去后门,是负心汉假借了赵真的名义,又偏偏那么巧地被赵真本人看个正着……要说没人从中作梗,未免太过巧合了吧!”高橙儿皱着眉苦思冥想。

首诺面露讥讽:“那负心汉非侯府中人,如何知晓赵真其人以及赵真同茜娘的关系,并借其名义?早先我在膳堂时,便有听过传闻。说赵真曾有意止陶,还帮过止陶不少忙。只是止陶手段了得,一边无意赵真,一边又将其抓得牢牢的。如今看来,说不得当初就是止陶不满赵真移情别恋,而一手策划的!”

高橙儿仔细想了想:“原先在曳裁院,还同你口中的止陶见过一面,看着稳重内敛,不像是你口中那般阴险狠辣之人啊?”

首诺轻笑着看了依旧面无表情的贰喜一眼,对高橙儿道:“姐姐曾说过,一个人的好坏,可不能单用眼睛去看。”

高橙儿随着瞥了贰喜一眼,瘪瘪嘴,对情绪缓和下来的承雨道:“如今日头渐大,祭奠完就早些回去吧。若茜娘一事果真有什么隐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承雨起身,哽咽着看了墓地一眼,毅然转身随几人一同离去。

七八、夏至的前夕(一)

那日之后一连许久,夏季的雨水变得频繁起来。顾以岚也并没有再以各种理由或借口,直接或间接到访芭蕉院。只有李怜珠和周井不时隔三差五风雨无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离夏至就还有一日了。随着夏至的临近,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半喜气洋洋,一半酸臭妒恨的怪异氛围中。而作为这酸臭妒恨的源头芭蕉院,似乎没受半点影响,平静如初。

这日,赶工裁衣许久的承雨终于将成品摆在了贰喜面前。首诺和高橙儿看着承雨伺候着贰喜换上的新衣,不住称赞。

“承雨姐果真巧手,这样精致典雅的衣裳,居然才花了不到一月时间!”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衣裳一穿上,贰喜倒还真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承雨一直噙着浅笑,一面整理衣襟裙摆,一面记下几处需要略为调整的地方:“幸不辱命,总算在夏至前一日将衣裳赶制了出来。时间紧了些,衣裳的绣纹我只能捡了简单些的样式绣。”

“这样就很好了,即便真将衣裳绣的繁复华丽,只怕以贰喜这张勉强算作清秀的脸,也未必压的住。何况届时若恰巧与三公子站在一处,再一对比……哼,指不定那群嘴碎子又会如何说道贰喜画虎不成反类犬!”

“橙儿姐管那群嘴碎子作甚?反正……对了,橙儿姐你没听说吗?据传,溯馨院近日莫名多了许多得了怪病的问诊之人。有的浑身奇痒无比;有的秀发大把脱落;有的全身仿佛针扎一样疼;有的成天拉肚子;还有的身处夏日却总觉得冰寒刺骨……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是撞了什么邪啊?”

“真的?哼!要我说,肯定是平日乱嚼舌根,亏心事做多了,现在都遭了老天爷的报应!”

首诺和高橙儿在旁叽叽喳喳个没完,承雨静静听着,贰喜全程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神游天外。

承雨替贰喜整理好衣裳,终于忍不住小心询问:“姑娘今日可是有心事?还是对这衣裳不喜?时间紧迫……我……”

听到承雨的问话,贰喜回神随意看了眼已经穿在身上的锦服,淡淡道:“衣服很好看。”

叽叽喳喳正聊着的两人对视一眼,首诺轻咳一声,上前拉着承雨道:“这衣裳很适合姐姐,承雨姐你别想多了。姐姐近日一直都是这般模样,想来确有些什么心事。只是姐姐不说,我们也无从开口。”

这边首诺安抚着承雨,那边高橙儿已经扶了贰喜进屏风后将衣裳退换下来。承雨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衣裳还有几处需要稍加改动,我先带回去,晚些时候再送过来。”

首诺点头:“衣裳的事,就多劳烦承雨姐了。”

“何谈劳烦,这都是我该做的。”

高橙儿刚扶着换好衣衫的贰喜出来,就听门外杏儿轻禀:“姑娘,葛老替姑娘复诊来了,现下可要请葛老上来?”

很长一段时日没来的葛老在这个时候来,莫非……高橙儿和首诺又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意,雀跃欲动。

“请上来吧。”贰喜随意应了句,又自顾在这段时间惯坐的窗边圈椅上倚了下来,望着窗外出神。

首诺帮着承雨叠好衣裳,将承雨送下楼,恰巧在楼梯间遇到往上而来的葛忠年。首诺冲葛忠年巧笑着行了半礼,带着承雨让到楼梯一旁:“有劳葛老前来复诊。”

葛忠年捋着胡须点点头,板着脸从两人身旁经过。身后的小弟子拎着药箱,乖巧地紧随其后。

眼见着葛忠年带着小弟子推门而入,承雨才小声询问首诺:“姑娘身体可是哪里不妥?我整日闭门制衣,竟不知此事。”

首诺笑笑,领着承雨继续下楼:“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次葛老前来,也不过复诊一二。”

这边一进门,葛忠年就看见倚在窗旁发呆的贰喜,心头当下便很是不喜。竟然连定神针都无法完全锁定这丫头对三公子的痴情?待走进再仔细看了看,贰喜面容比之前次所见,一改病色,变得白皙红润起来,看着似是大好。葛忠年又暗暗点头,看来自己劳心劳力施下的定神针还是没有白费。

葛忠年刚在贰喜对面圈椅坐下,乖巧的小弟子就递了脉枕过来。葛忠年接过,仔细替贰喜诊了脉,捋着胡子不住点头。所中三公子那掌受的内伤果然已经好了大半,如此即便如三公子所愿,解了定神针,再配以加强了药效重新炼制的玉清融血丹,也勉强能日益康复了。

思及此,葛忠年对高橙儿和小弟子道:“这丫头的风寒已是大好,待老夫再替她施一套驱湿针,将这月余的雨水所致的湿热之气给她拔除,少说便可康健个两三载。你们且先出去候着吧。”

闻言,高橙儿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喜上眉梢地和小弟子一道出门。

“原说这套定神针再晚一段时日解除,内伤能好得更快。唉!但架不住三公子担忧,以你目前的状态明日会出什么纰漏,老夫也只能答应今日便替你解了针。”葛忠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燃烛台消毒着银针,对贰喜道,“丫头,躺床上去吧。”

贰喜依言躺上床,看着葛忠年的动作,偏偏头问:“你为什么这么听顾以岚的话?”

葛忠年烤着银针的手一顿,立即转头四下看了一圈,最后舒了口气,回头瞪着贰喜:“小丫头瞎说什么呢!他是大名鼎鼎的安宁侯府三公子,我只是侯府一个小小主院,当然得听他的话!”

“因为他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这话一出口,惊地葛忠年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稍一镇定后,看向贰喜的眼里满是浓郁的杀气。

“你如何知道的!”

“谈及顾以岚时,你眼里是发自肺腑的尊崇。”

“小小年纪,眼光便这般毒辣!”葛忠年冷笑着在床边坐下,手持银针悬在贰喜眉间上方,圆润的脸上满是阴狠,“说!这事你还告诉过谁?”

贰喜黑亮的眼睛平静无波:“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七九、夏至的前夕(二)

葛忠年咬咬牙,内心在杀与不杀之间极度纠结。杀了吧,三公子那里一再交代要将人给治好了;不杀吧,又实在担心这丫头身份不明,会将这隐秘传递出去。

“身为医者,你不必纠如此纠结,有太多不见血的方法可以让我消失地顺其自然。”贰喜说出这话,更为平静。

听到这话,葛忠年冷哼一声,虽缓缓将银针收了起来,但紧盯着贰喜的眼眸冰冷地依旧没有一丝温度:“即便老夫日后有再多的方法让你消失,也改变不了今日因做错决定而犯下的过错!”

随后一股异香钻入鼻腔,贰喜黑亮的眼睛立马变得困顿,眨巴了两下,就沉沉睡去。

既然直接杀了不行,要不把她给弄傻吧!等等等等……以公子的脾性,非但会对自己狠狠责罚,还很可能会把痴傻的她丢给自己照顾,到时头痛麻烦的还是自己!……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会被责罚,还是干脆杀了了事,省得后续麻烦事多!

打定主意,葛忠年抬起手,正要在贰喜头上一处穴道扎下,一道灰色痕迹从窗外飞入,闪电般从葛忠年手背划过,一头扎进贰喜床褥。葛忠年一惊,便转头向窗外看去,青天白日瓦楞树木,哪里有什么人。

葛忠年阴晴不定地给渗血的手背,洒了止血药粉,随意包扎了下,这才顺着床褥破洞,用工具将大半嵌入檀木中的伤人物件给撬了出来。是一枚飞镖,拇指大小水滴状,尾部的兰花标记中,刻有数字“十七”。

公子便这般看重这丫头?竟将兰十七派来暗中保护!啧!看来近日再想动手已是不可能之事。也罢!先解了定神针,再让她多睡些时辰,待回去禀明了公子再做定夺!

“怎么天都黑了姐姐还没醒过来?是不是葛老哪里扎错了?”

“首诺你别急,葛老说了,驱湿针有安神之效,所以会睡得久些。”

意识渐渐回拢,贰喜耳边就听到两人的话语,紧接着左右脑仁就突突地疼了起来。记忆中前一刻葛忠年阴冷的话语犹在耳畔,原以为自己该下场领盒饭了。看样子,自己洪福齐天又躲过一劫。贰喜不知该喜该忧地皱眉睁开眼,就见首诺三分期盼两分迟疑,五分喜意地望着自己。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姐姐可有感觉好些?是头痛得厉害吗?可是需要再将葛老请来诊治?”

“诺啊,你的性子还真是越来越急了。”贰喜抬手拉住就要起身再去请葛忠年的首诺,坐起身轻笑着摇摇头,“性子太急可不大好,我看,需要葛老诊治的是你才对。”

看那熟悉的笑容,听那打趣的语气,高橙儿不禁松了口气,心头很是松快。高橙儿正要打趣贰喜几句,首诺微微一愣,随后直接扑进贰喜怀里,姐姐姐姐地,欢喜地叫个不停,贰喜虽一脸无奈却没有推开还似颇为享受。见状,高橙儿不禁啧了一声。

“首诺你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首诺粘着贰喜不撒手,偏头看向高橙儿眼珠一转,嘻嘻一笑:“我今年还未满十四,同橙儿姐相比,如何算得上是大姑娘?”

这是在变相说自己“老”?高橙儿挑挑眉,贰喜才“回来”这么一会的功夫,首诺就又变回那个让人牙痒痒的讨人厌!

“哼!迟早要让贰喜把你嫁得远远的!”

“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都和姐姐在一起!”

以往听到这句话,贰喜还能当做是童言无忌一笑置之。如今再次听到,心中的思绪却已是百转千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若有似无道:“这个时辰,晚膳你们吃了吗?好些天没吃狮子头了……”

“姐姐想吃狮子头吗?”

“嗯。”

首诺松开贰喜,连跑带跳地就要下楼。“等着!我现在就去做!”

贰喜忙补充了一句:“我要红烧的。”

首诺回头看了贰喜一眼,亮晶晶的眼里满是笑意:“好!”

首诺欢快地下了楼,卧房内一时安静下来。高橙儿看着贰喜下床坐到这近一个月常坐的窗边,忍不住开口道:“你特意把首诺支走,是有事要单独跟我说?”

贰喜看了眼晴空上丝丝流动的薄云,微微叹了口气,回头无奈一笑:“我哪有特意支走首诺,是你想多了。”

高橙儿斜睥了贰喜一眼,显然不太相信:“是么?”

“不然呢?再怎么说,首诺也是我义妹,我即便要将人支开单独说些什么,难道不也应该是支开你吗?”

高橙儿仔细看了贰喜许久,人还是以往那个人,但似乎有什么地方和以往不同了。

“那好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告诉我。”

“这么仗义?那正好,你也是知道的,我虽名义上是‘二小姐’,但实际上日子紧巴巴地连你都不如。所以,你看,是不是……”

“不行!不可以!想都别想!”高橙儿听到这,哪还有不明白贰喜是什么意思的,忙捂紧了腰间的荷包,“你别想骗我的存银!明日就是夏至了,届时不光侯爷和几位公子,单就柳小姐那肯定都少不了你的好,更别提那些一门心思想巴结交好侯府的一众宾客!”

“啧啧,瞧你那财迷样,我不过随意一试。”

高橙儿又仔细看了贰喜许久,这番模样,和以往一般无二,先前那丁点异样,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抛开最后的一丝顾虑,高橙儿松开捂着荷包的手,挺直了脊背:“我即便再财迷,也是为你出过银两买过东西的!”

贰喜点头:“嗯,结果最后银两不够,还是记在了暖冬姑姑名下。”

高橙儿闻言,顿时尴尬地支支吾吾:“那我总归是有那份心意在!而且即便记在姑姑名下的帐,我也是会还的!”说着,站起身往外走,“那啥,时辰不早了,我去首诺那帮忙,让她能做地快一些。”

走到门前,高橙儿又想起一事,回头指了指床头的矮柜对贰喜道:“对了,那是葛老临走前留下的。说是一日一粒,吃了能强身健体去湿除寒的。你大病初愈,可别忘了吃。”

贰喜这才注意到放在床头的白瓷瓶。瞧着跟之前那装什么清什么丹的淘宝同款批发药瓶,贰喜呵呵一笑,神特么的强身健体去湿除寒!

打开瓷瓶闻了闻,药味浓郁,贰喜也闻不出和之前的药丸有什么不同。想到圆胖可爱碎碎叨叨的小老头,转眼间就变成释放出阴冷狠辣刺骨杀气的杀人狂,贰喜握着这瓶药丸,实在纠结。

八十、夏至正当时(一)

吃吧,难保里面会不会真加了什么慢性毒药;不吃吧,难保什么时候小老头再给自己把上一脉,一旦发现自己阳奉阴违没有吃药,那后果……贰喜仿佛已经看到派送盒饭的场外人员又在向自己招手。

还有,说什么锁定心神让外界的干扰降到最低,明明就是变成管不住嘴的傻缺实心眼。但是,不是不的说!在那种状态下,茶艺又翻新高,且只需闻一闻就知道茶叶好坏……所以茶技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额外福利?

撇开茶技不说,在那种奇妙的冷血状态下,和顾以岚的几次碰面都没有触发“不定时流血debuff”。而且最主要的是,许多之前没在意的人事物,都被放大于自己面前。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人心的察觉洞悉,敏锐精准地可怕!……但是!!!这些都不是该说的不该说的,该问的不该问的,统统倒出来的理由!!!看破不说破啊!!!

说好的谨慎吃瓜低调围观,这下好了,捅下的篓子也不知道能补几个回去。还有那个什么九泉之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听说过,自己又是怎么知道还脱口而出的?明明没有丝毫记忆,为什么会说出是一个男的告诉自己这样的话?该不会葛老给自己施的不是定神针,而是乱神针吧?!

贰喜最终还是头痛的倒了粒药丸,随手抛进嘴里。这下很多事都变得难办了。刚才若不是自己反应快,状态调整迅速,差点在高橙儿面前都露出破绽。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没清楚首诺的目的,以及不确定自己从前的厄运在这里会不会也奏效,实在不宜过早表露自己有疏离她的意图。

摩挲着隐在衣襟里的黑色鹅卵石,贰喜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无论你是有意接近我,还是我恶意曲解你,都只能先跟你说声抱歉了!

晚间,几人刚用完晚膳,承雨便如约将重新调整过的衣裳送了过来。因第二日便是夏至,贰喜试过后,没发现有何不妥,便遣了大家下去歇息,以便有更好的精力应对第二日的事宜。就连再次主动申请在外间守夜的首诺,也被贰喜以心疼其长身体和养精蓄锐为由,不着痕迹的婉拒了。

虽然让别人都早些歇下,但贰喜本就心事重重,如今还多了两桶名为“九泉之水”和“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个男人”的浆糊。除了这些烦扰,一想到目前最迫在眉睫的,贰喜愁的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毕竟蹭了老三的热度,而自己这个蹭热度的人,居然连人家的生日礼物都压根没想着准备……即便备的礼物人家不喜欢,和压根不备,这可是两个概念!别说老三本人,光是侯府内那些老三的簇拥者,就够自己喝一大壶了!

就一晚上的时间抱佛脚,还来得及吗?什么礼物能很快做成,不会显得很敷衍,还比较有心意?

贰喜在房中来回踱步,头发又被挠掉了好几根,才咬牙做下决定。翻出赞新的文房四宝,在鹅白的素纹纸上一笔一划慢慢写下两行字,看了看,虽然不够端正,但这已经是贰喜的极限了。放下毛笔找来找去,还是只有曾经装着“忆生”药丸的木匣子大小合适,而且老三出手,没有次品。一个小小木匣,看着都很有档次。

正要把纸简单对叠放进木匣,贰喜手顿了顿,灵光一闪。将纸裁成了正方形,多花了一丢丢的心思,叠了只千纸鹤放进小木匣。看着手中装着千纸鹤的木匣,贰喜狡黠一笑。反正送礼的心意已经到了,至于老三能不能拆开并看到里面的内容,可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解决完心头这桩迫在眉睫之事,贰喜终于觉得松了口气。虽然近几日没有降雨,天气闷热,捂在帐幔中,感觉更为明显,睡意渐浓的贰喜躺在床上依旧迷迷糊糊睡去。

睡着后,贰喜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只隐约记得几个场景画面。有白云为底紫玉为筑的空灵仙境,有黑水波澜鲜红幽黯的深沉寂域,似乎还有富贵典雅的珠光宝气,热情洋溢的动物世界,而最多的是绿树繁花的葱郁锦绣。贰喜觉得有趣,就想起身画下来。

昨夜用过的笔墨没有清洗,今早早已干硬。贰喜随意往砚台里倒了些清水,用发硬的毛笔沾了沾,正要就着昨晚剩下的纸下笔,仔细一回忆,本就模糊的梦境已是蒙上了好几层薄纱。

勉强勾了几笔,笔墨时浓时淡,似梦中某个建筑的一角,又似某处景致一域。贰喜皱着眉颠来倒去看了一阵,想再多添几笔,梦境早已糊成了白蒙蒙的一团。

贰喜正提笔看着纸上图案发呆,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姐姐,你醒了吗?该起床梳洗更衣了。”

轻轻放下笔,来不及将纸收到别处。虽然只是鬼画符的一张纸,但贰喜下意识不想让首诺看到。灵机一动,贰喜掀起圆桌桌布一角,将图纸铺平在桌上再放下桌布,然后满意地坐回床边,气定神闲道:“进来吧,我已经起了。”

与往常不同,推门进来的首诺换了身淡青色的新衣,还换了发型,梳着双螺。整个人不但看着更精神,稚气也消了不少。同行的杏儿虽发型未改,也仍换了件平日舍不得穿的漂亮衣衫,端了清水进门放在木架上后,便乖巧的去整理床铺了。

首诺见贰喜不但早早起来,还摆了笔墨纸砚,像是写画了些什么。便一面拧了巾帕,一面不禁好奇道:“昨夜姐姐让我们早些歇息,怎自己还研了墨?可有什么需要为姐姐帮忙之处?”

贰喜摆摆手:“没事,昨夜闷热,睡得不大好,所以早早起来想写篇清心咒。说来见笑,提起笔才想起自己只知道这么个名字,却不知道其中的内容。”说着,接过巾帕擦着脸。

首诺撅噘嘴:“天热姐姐睡不好,写那清心咒有何用?不如唤了我来替姐姐打扇。”

“你小小年纪正值长身体之际,怎么能总是熬夜?若是真熬垮了身体,以后还怎么伴我左右?”

首诺一听,顿时开心地挺起胸膛拍了拍:“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体好着呢!”

贰喜擦完脸,捏着巾帕将首诺仔细打量一番,打趣道:“你身体有多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某处同你橙儿姐一样,一马平川。”

“什么一马平川?……姐姐你!”首诺反应过来,嘟着嘴气哼哼接过巾帕,“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人家难得穿了新衣,还被姐姐这般埋汰。”

贰喜轻拍首诺肩膀,安慰道:“无妨,平是平了点,不过你放心,不会影响到以后成亲生子的。”

八一、夏至正当时(二)

首诺张张嘴,刚准备说什么,就听整理床铺的杏儿一声轻疑:“姑娘的被褥怎么坏了?”

贰喜闻声,和首诺对视一眼,挂着一脸问号来到床前,顺着杏儿的手看去,靠里一些的滚雪薄锦被上,有一条三四厘米长的细长口子,看样子像是被什么利刃割破的。贰喜伸手往里摸了摸,同一个位置斜着往下都是断口……

“奴婢瞧着,像是被什么利器扎破的,昨日早晨整理床铺时还不曾发现,可是后来发生了?姑娘可有伤着?”

一听贰喜可能伤着,首诺忙将搓好的巾帕搭在木架上,跑过来拉住贰喜上下打量。

贰喜满脸疑惑眉头紧锁,仔细思索良久,最后摇摇头:“若不是你铺床发现,我都不知道被褥坏了。”

首诺探头看了眼床上,想了想,对杏儿道:“劳烦杏儿将小舞小翏唤来,替姐姐换床新的,被褥事小,莫因小事误了今日大事。”

杏儿应声而动,刚要出门,又被贰喜叫住:“杏儿,顺带替我将承雨叫来。”

见杏儿下去,首诺在贰喜床边坐下,手指摩挲了下薄被断口,问道:“姐姐当真不知道这断口是如何来的?”

贰喜摇摇头,转身到屏风后更换衣裳。

其实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断口,结合杏儿给出的时间,贰喜已经有了猜测。想起那突然变脸的胖老头,再观自己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那断口要说和葛忠年和自己无关,贰喜是怎么也不信的!至于当时具体发生了何事,贰喜表示,压根不想知道!

贰喜一面想着,一面脱下睡了一夜的薄衫,刚披上承雨制的新衣裳,一转身,就见首诺悄无声息地站在屏风旁看着自己。贰喜当即心下一突,惊得面部表情都险些就要管控不住了!

“怎么了?”

首诺甜甜一笑:“我替姐姐更衣。”

笑容太过纯美无垢,贰喜一时无法直视,又不想首诺发现自己的异样,笑着点点头便若无其事侧了个身。首诺似乎也并没发现什么,伸手给贰喜穿戴起来。

“姐姐,你相信一见如故吗?”

贰喜愣了愣,正百转千回着不知怎么回答,就听首诺轻笑一声接着道:“人与人就是这般奇妙,我对姐姐可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了。”

首诺站在贰喜身后将外裳给贰喜披上,又轻轻将贰喜长发从衣领撩出,才转到贰喜正前方,将衣襟仔细理好。微微仰视贰喜看着自己略为垂敛的眉眼,首诺认真道:“好听的漂亮话,首诺不会说。只希望姐姐无论何时何事何地,都能相信我,就像我一如既往相信姐姐一样。”

首诺会说这样的话,其实还是看出什么来了吧……贰喜定定望着首诺那双诚挚的眼,过了许久,才展颜一笑:“好。”

见到这一笑,首诺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随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面系上腰带,一面噘着嘴,语含幽怨:“姐姐总是若有似无地提起成亲生子,莫非其实是姐姐自己有了意中人?”

???这突如其来的脑回路,优秀得贰喜都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随后不但不否认,甚至还顺着这脑回路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我如果有意中人,会是个什么样的?”

首诺不禁停下动作瞪大了眼:“姐姐你果真有意中人了?!”

贰喜抿嘴一笑,不置可否:“你先说说看。”

首诺立在原地垂头咬唇,过了好一会,才继续整理穿戴好的衣裳轻声道:“侯爷虽位高权重,但喜怒无常;大公子俊逸非凡,却城府颇深;二公子热情直爽,实则不经大脑;三公子绝艳无双,然则行径浪荡,此些皆非良配。”

为什么自己的意中人,就一定会是侯府几位大佬之一?不过不可否认,这一番话,不但将侯府高层全都数了个遍,且字字珠玑点评得当,看样子小丫头了解的倒不少呢!贰喜轻笑一声,不禁又好奇道:“那四公子呢?”

“四公子行踪诡秘,无缘得见,首诺不敢妄言。”

这话从各方面来讲,说得都颇为讲究。话语本身看上去像是很客观实在,但仔细想来,透露出的内涵却是很有深意。四公子无缘得见,意思先前说的几人都是见过的了。那么问题来了,何时何地何故?见过侯府几位大佬,并对其有一定了解之人……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照顾地无微不至……

贰喜不愿继续恶意揣测下去,忙打住换了个思路。

说起来,目前为止四公子确实神秘地仅限于贰喜听过的传闻之中。不过平日再如何神秘,今时不同往日,顾以岚的生辰,这传闻中最神秘的主,再怎么也不可能藏着掩着不出来吧!

“咚咚咚——”

“姑娘,是奴婢。听杏儿说,姑娘找女婢,可要女婢现下进来?”

听声音,是承雨。首诺回头看了眼已经穿戴好的贰喜,有些闷闷不乐道:“承雨姐来了,我先去开门。”

看着首诺转身出了屏风,贰喜展颜的脸慢慢融化,似喜还悲的多了几分苦涩。忍不住为首诺带着目的刻意接近自己感到难过失落,又为其不是单纯对自己的好而舒心宽慰。揉揉脸,深吸口气,听到首诺引了承雨进屋的声音,贰喜收拾好情绪,从屏风后出来时笑容满面。

“承雨来了。”

一见贰喜,承雨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姑娘日安,不知姑娘唤奴婢来,是为何事?”

贰喜将承雨扶起,笑道:“我身边放心的人,统共也就那么两三人。首诺性子急,橙儿手笨。今时毕竟不同往日,还是承雨你的手最巧,替我绾的发,不繁不简最得我心。”

承雨了然一笑,扶了贰喜在梳妆台前坐下:“姑娘放心,承雨定不负所托!”

望着梳妆台前两人的背影,首诺眸色暗了暗,随后冲贰喜躬身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橙儿姐收拾妥当了没。”

贰喜点头:“去看看也好,即便没有收拾妥当也无妨,左右咱们今天不是主角,安心做陪衬就好。”

八二、夏至正当时(三)

首诺下楼不久,承雨忍不住开口:“刚才瞧着,首诺似面色都不大好看,可是首诺做错了什么惹了姑娘责备?”

透过黄橙橙的光滑镜面,贰喜看着承雨低敛的眉目,笑得轻描淡写:“没事,一点小别扭,晚些时候也就好了。”

听了贰喜的话,承雨不再多言,敛了心神安心绾发。

首诺携了高橙儿进来时,承雨已经替贰喜绾好了发,戴好了之前老三送来的珠钗和玉镯,摆出了同是顾以岚送来的玉蓉轩脂粉,正在劝说贰喜上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贰喜是不抗拒,甚至还很期待新世界的化妆品上妆效果的。但鉴于初次体验相当异常特别不好,在贰喜心中留下十分巨大的阴影面积,以至于对顾以岚送来的脂粉很是抗拒。

高橙儿一听承雨讲述完起因,当即就气得叉了腰:“你为什么不想用玉蓉轩的脂粉上妆?我做梦都想要呢,你居然还嫌弃?!”

闻言,贰喜眼珠一转:“那我用这套玉蓉轩的脂粉换你的脂粉,如何?”

高橙儿一愣:“你说真的?”

“当然!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算话?”

高橙儿再三确认贰喜不似作假的眼神后,当即就冲出了房门,声音从楼道传来,越来越小:“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首诺原本就不喜顾以岚,要是可以,甚至希望贰喜穿戴的,都不是用那人送来之物。听贰喜说要和高橙儿换用脂粉,自然不会阻挠。承雨见首诺也不出言反对,只能欲言又止。

高橙儿说快,果然很快,没一会功夫,就抱着半大的木匣“噔噔噔”气喘吁吁跑了上来。都不及歇口气,就将木匣往梳妆台上一放,将之掀开。

贰喜看了一眼,就惊呆了。各色妆粉,胭脂,口脂,排的满满当当,就连画眉的用的青黛也分了粉和笔,每样各有颜色不一好几种。

这要放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妥妥一枚美妆博主了吧!

“你这些全用来和我换?不后悔?”

高橙儿小心捧起玉蓉轩的脂粉盒,两眼放光:“你不后悔就成!”说着,为防贰喜后悔,盖上盖子又往楼下而去。

“这是我的了,我先将它收好!”

“……”贰喜无奈一笑,指着高橙儿的脂粉匣对承雨道,“就用她的脂粉替我上妆吧……唔,咱们是陪衬,记得不要画太浓。”

“是。”

当高橙儿将玉蓉轩的脂粉带回屋,并用之补了个妆,再哼着小曲喜滋滋上楼时,承雨已经给贰喜也画完了妆,正由首诺搀着,准备出门。

高橙儿抬头看了一眼,奇道:“今日不同往常,你怎不贴花钿?”

承雨先前也提过,但贰喜很是无奈:“你那些花钿都太……繁复夸张了,我的脸衬不起来。”

高橙儿绕着贰喜看了一圈:“衣裳珠钗都没问题,但是你这般着装不贴花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你等等。”说着,绕过贰喜,到梳妆台前自己的脂粉匣中左翻右找,终于在最下面翻出来一小盒颜色鲜红的膏状体,伸出小指在里面轻触了一下,点在贰喜眉间,又将眉间红点仔细填充饱满,左看右看才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好多了!”

首诺也拍手称好:“橙儿姐这一点,简直就是画龙点睛!”

贰喜闻言,不禁到梳妆台前照了下镜子。承雨给贰喜化的妆,原本就将贰喜的颜值拔高了好几个维度,而经高橙儿这一指,更是宛如给贰喜的妆容注入了灵魂一般,使得整张脸都变得鲜活娇艳起来,让妆后颜值又提升了几个等次!

回想起自己原本不施粉黛清汤寡水的脸,贰喜不禁感慨,化妆邪术果然可怕!会此邪术的人,更可怕!

高橙儿放回红膏盒,搀了贰喜准备下楼,首诺在旁不禁提了一句:“姐姐,早先姐姐让杏儿领了小舞小露替姐姐更换床褥,此刻……”

经首诺一提醒,贰喜才想起来,时隔一小时不止,杏儿去了就没回。有什么消息,就不能等自己出了门,再给自己主子汇报吗?这马脚露得太快了吧!?业务能力实在有待提高啊!

贰喜叹了口气,对承雨道:“晚些时候杏儿来帮我更换被褥,承雨你帮我多留意些。”

承雨行了一礼,恭谨道:“是。”

虽说是去做陪衬的,但作为陪衬,入场时间也是很有讲究的。不能过早,早了不但显得自己迫不及待,还要从头到尾都维持完美职业笑容,也是相当辛苦自己面部神经的。同样也不宜过晚,众所周知,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压轴出场,自己一陪衬去晚了,当即就会有人指着脊背耻笑自己心比天高自抬身价了。所以掐着时间不早不晚,才是正解。

贰喜算算时间,领着首诺和高橙儿下楼,就要往前院宴客之地而去。谁知刚出了垂花门,就见大门进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还抬着一顶精致小巧的花轿。定睛一看,为首之人却是半人高的苾菀。

白嫩的小脸映着身上鲜红的新衣,犹如上了两坨腮红,让一贯面无表情的苾菀看着更像一尊瓷娃娃,还是特别高冷的那种。

来到贰喜面前,苾菀恭谨行了一礼:“公子关心二小姐久病初愈,命我等前来接二小姐一道入席。”

??!!自己只想安心当个陪衬,并不想蹭着你家公子的热度被骂上热搜榜首啊!!!

贰喜深吸口气,牵牵僵硬的嘴角,咬牙对苾菀笑道:“还真是多谢你家公子的好意了。”

“二小姐,请。”

“……”

不得不说,顾以岚心思是真的细腻。芭蕉院距离前院,即便没有一小时,半小时是怎么都要的。走慢了,怕时间掐不上;走快了,怕天热出汗花了妆。所以,这一顶花轿来得甚是时候。但当贰喜看见沿途从花轿不时飘荡起的窗帘缝中,一晃而过的路过侍婢们或惊讶,或妒恨,或嘲弄的目光时,不禁深思。

在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一顶花轿,自己是不是上的太轻易了?枪打出头鸟,树大招风,捧杀……这些案列,不要太多!

八三、夏至正当时(四)

也知道没了定神针状态,那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的“不定时流血dubuff”会不会再次被老三触发,唉……

小花轿抬着贰喜,晃晃悠悠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落地时发出“嗑噔”的轻响。贰喜从昏昏欲睡中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小心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了眼。外面是一处没见过的院落,景观雅致,却不知是角度的原因,还是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安静异常。贰喜一愣,混沌迟缓的脑子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难道是葛老在老三跟前说了自己发现二人的关系,以致老三打算在今日对自己秘密解决?那自己怎么说怎做才能有保命的机会?现编一个“去西天追求更高深茶艺的师父”,还来得及骗取老三一时半会的信任吗?

贰喜正就着这个思路,在脑中迅速构建思路,几根白玉般的修长的手指探进来,将轿帘慢慢掀开。贰喜下意识抬眼看去,一身水绿色华服的顾以岚微微弯下腰,看向自己,神情凝滞。

夏至生辰,顾以岚难得将往日披散的长发全都高高束起。干净利落的发型,将绝艳无双的脸完全暴露出来,少了一分迤逦懒散的艳色,多了三分英朗挺拔的棱角,硬生生将绣满莲花的水绿华服压成了陪衬。

一时间,贰喜莫名替曳裁院专门为老三裁衣的淡夏姑姑感到头痛。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张脸,真不知什么样的衣服,才能与之完美契合……不过这衣服怎么……等等!老三看自己是什么眼神?怎么咬紧了腮帮子,一副自己骗光了他的钱还抢了他老婆的样子?难道自己哪里又出了什么问题?卧槽卧槽!老三掀开轿帘的手,都握紧成拳青筋骨现了!老三他该不会是要动手打女人吧?!随便一掌就打得自己吐血不止,养伤月余。这花轿空间又小,真要动起手来……

见自家公子一动不动杵在花轿前,苾菀瞥了眼身旁神情不大对劲的高橙儿和首诺,内心不禁喟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两步,帮顾以岚撩着轿帘,并轻咳了一声。

顾以岚回过神,胸口一个剧烈起伏后,露出异常耀眼的笑容,松开掀帘的那只手,改拳为掌,伸向贰喜。

明明是两只不同的手掌,却与梦中苏石伸向自己的手,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贰喜身躯轻颤,牙关咯咯作响。

“别怕。”顾以岚握住贰喜的手,语气温柔地如羽毛飘落。

触到顾以岚温热干燥手心的贰喜,回过神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更不是娇羞,而是浑身一抖。卧槽卧槽卧槽!!!光是看一眼就能流血!现在还直接碰到了!自己是不死也残废的吧!会不会马上就要来一颗天外陨石砸在自己头顶上?!

贰喜试着抽回手,没成功,只好故作淡定的任顾以岚牵出花轿。很好!即便今天不被陨石砸死,明天也会被侯府内外老三的粉丝团口水给淹死!!!

出了花轿,看到一旁垂手而立的首诺和高橙儿,贰喜神情略松。

“二小姐今日……光彩照人地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知这妆容是出自谁人巧手?”

贰喜心惊胆战地垂着头,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见顾以岚的商业奉承,十分牵强地敷衍了句:“院中一名姐……一名婢女。”

试问在你面前,还能光彩照人的,能有几人?

“为何没用玉蓉轩的脂粉?”

贰喜一面由着顾以岚往院子厢房牵引,一面浑身紧绷四下打量,听顾以岚突然问了一句,下意识僵了僵,又情不自禁奇道:“看得出来?”

“闻得出来。”

“……”老三你跟老二一样是属狗的吗?!

顾以岚领着贰喜进了一间装潢华美的厢房,一看就是顾以岚一贯的风格。厢房圆桌上还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两碗清粥。

“离午膳开席,时辰尚早,我还没用早膳,二小姐一起用些?”

……所以一早就让苾菀来截道,让自己胡思乱想精神紧张这么久,单纯就是为了让自己陪吃早饭?贰喜反正是不信的!

贰喜换上客套的笑容,正要婉拒,肚皮却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为了给今天的宴席多留些肚子,贰喜昨晚特地嘱咐了首诺,不用早起做今天的早饭。想着即便午时开饭,以侯府的家业而言,届时瓜果糕点,肯定是不会少的,饿了就随便摸两块垫垫肚子,简单方便。盘算倒是好,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既如此,那就多谢三公子的款待了。”早知道,自己就不上花轿了!更早知道,还不如让首诺提前给自己煮碗面,吃了再出门。虽然各有各的目的,但显然自己更宁愿选择首诺。

贰喜表示,自己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

“二小姐太过客气,甚显生疏。过了今日,咱们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若是不介意,我唤二小姐一声二妹,二妹可唤我一声顾三哥。”说着,顾以岚冲贰喜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润清透如浴春风。

“顾三哥。”嘴上叫得热情,内心却是满屏幕“去你x的二妹!!!”,贰喜再次实力演绎何谓“表里不一”。

桌上摆了两碗粥,但两碗粥各不一样,一碗青菜瘦肉粥,一碗南瓜杏仁粥。这粥莫非还有什么讲究?贰喜左思右想,还是选了就近的青菜瘦肉粥。

顾以岚在南瓜杏仁粥前坐下,更亲切地招呼着:“二妹快尝尝,也不知二妹平日早膳都爱吃什么,只得随意备了些。”

贰喜随意扫了一眼,桌上摆的都是当初去游湖的马车上,苾菀端出来的几样甜味糕点。所以华艳无双的侯府三公子顾以岚,竟意外是个喜好甜食之人?看老三亲切热情又诚挚,实在不像要对自己使阴招的样子。

但即便有这个分析,贰喜依旧小心地跟着顾以岚之后取食糕点。

四五块糕点下了肚,顾以岚用婢女躬身递上来的手帕擦擦嘴角,慢悠悠对贰喜道:“二妹慢用。”说完,凑近贰喜小声道,“放心,都是没毒的。”

八四、夏至正当时(五)

贰喜刚小口吃完第二块糕点,正喝着粥,闻言一哽,呛得满脸通红。缓了缓,放下碗,对顾以岚笑道:“我用好了,多谢顾三哥款待。”

顾以岚抽出折扇把玩,有些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怎么不多用点?是三哥的早膳不合二妹的胃口?”

贰喜笑容很矜持,说的话却很直白:“我要多留点肚子等开席。”

顾以岚一愣,随即唇角勾出一朵花来:“二妹性子越发直爽了!”

正说着,屋外走进一名婢女,低眉顺目走到苾菀身旁悄声耳语一番,便敛了一礼退了下去。

苾菀得了话,当即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顾以岚点点头,起身对贰喜道:“既然二妹用得差不多了,那咱们这便动身吧。”

贰喜领着高橙儿和首诺跟着顾以岚出了厢房,便有意放慢了脚步,对顾以岚客套道:“今日是顾三哥生辰,想来还有许多三哥的朋友等着三哥招待,我便不多搅扰三哥了。改日顾三哥得了空到我院中,我定当好生招待。”

顾以岚停下脚步,转身:“二妹既知今日是我生辰,不知二妹可有为三哥准备什么礼物?”

木匣虽然不大,但硬邦邦的,分量还不轻,带在身边不但硌得慌,着实很碍今日这套衣裳的飘逸。如今老三主动问了出来,贰喜也不拘谨,直接从袖袋里将木匣掏出来,递过去。

顾以岚盯着看了两眼,有些疑惑:“这匣子……”

“额……对!就是你之前送来装东西的那个木盒子,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不过这都不重要,正所谓礼轻情意重!”贰喜咧咧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并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现学现卖,反过来讨要礼物。

顾以岚仔细看了贰喜半晌,忽而轻笑一声,一手拿了木匣放进自己的袖袋,一手扣了贰喜的手腕,拉了人就往外走。

???拿了礼物,不是该赶紧去招呼亲朋好友?这又是要干嘛?

“既然收了二妹的礼物,今日我便是二妹的护花使者了~”

!!!卧槽!为什么有一种跳进别人挖的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这种护花使者可以拒绝吗?!让老三当护花使,者暂且不论到底谁是花,要真就这样被带到宴院,自己还能不能平安看到明早的太阳,往后还能不能安静愉快的当小透明才是关键好嘛!!!

前方再美的景秀幽径,到了贰喜眼里,全都变作了崎岖荆棘,而一直心心念念的美食宴席,也成了即将判刑的修罗场。

从顾以岚先前的厢房院子出来,走了大概几分钟,便能隐约听到些喧闹的人声。再走了没一会,人声越来越大,宴院侧面的一个繁复月门便出现在眼前,而月门里的宴院便是今日的宴请宾客的主要场所。贰喜看着月门不禁又慢下了脚步,试着挣了挣手腕。

感受到贰喜的抗拒,顾以岚也随之放慢脚步,一边将扣住贰喜的手紧了紧,一边微笑着安抚:“别怕,一切有我。”

卧槽!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怕的好嘛!你特么倒是松手啊!!!

不管贰喜多抗拒,内心把带颜色和不带颜色的脏话骂了一遍又一遍,但一和顾以岚进入月门,贰喜还是拿出职业素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娴雅端庄矜贵内敛。

和老三走一起,外貌已经拿不出手了,好歹也要加点气质分!

有些人想要得到别人注意,总需要夸张的动作,高声的调论。而有些人,天生就自带至尊七彩炫光特效光环,即便再如何低调入场,也总会在第一时间就牢牢吸引住别人的目光。比如贰喜身边这位。

进了月门,周围便一直隐隐有些骚动,贰喜无奈地大胆猜测,这些骚动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至尊光环固然吸引人,但比光环更吸引人注意的,当属光环上的一小块黑斑了!原以为自己安安静静做个衬托红花的绿叶就好,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斑点。贰喜一面为自己未来的不得安宁而无奈头痛,一面抬头挺胸任由顾以岚拉着往宴院中间走。

一路走来,整个宴院的宾客基本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自识身份,和贰喜原先一样,尽职尽责做好陪衬背景的;二是自视甚高的大佬们,宁愿一个人呆着,不愿与一般人为伍的;三是大佬们各自组成几个小团体,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

贰喜大概扫了一圈,没有瞧见侯爷和柳施瑶,院中仅有的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佬们都聚在一起。小团体虽多,但这毫无疑问是小团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本就引人注目的小团体,更因为顾以岚的加入,顿时成了全场最佳,周围注视而来的各种目光,多到能将贰喜射成渔网!

“哟!今日的主角终于出场了!”顾秉峻最先发现顾以岚,一发现就忍不住先打趣了句,随后注意力便转移到旁边的贰喜身上。皱着眉仔细琢磨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吸了吸鼻子,才又放松了下来。顾秉峻正要说什么,线落到顾以岚抓着贰喜的手上,顿时倒抽口气,“嘶!老三,你!你们……”

顾以岚笑容满面,特别优雅地松开手:“二妹喜静怕生,又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我便一道带过来了。”

“二妹?”顾秉峻傻愣愣地跟着嘀咕了一句,随后想了想点点头,豪迈地大手一挥,直接拍在贰喜肩头,“既然老三都这么叫你,那以后我也叫你二妹吧!”

卧槽!老二手劲这么大,是把自己当拍木桩呢!?

“老二,说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顾以岚蹙了蹙眉。

“难得今日多了个妹子,劳资开心!老三你连这都要管?”

“开心归开心,二妹身子骨轻,经不得你这般动作!”

顾秉峻上下打量了番贰喜,咂咂嘴:“二妹身子这么单薄可不行啊!虽然早已过了学武的年纪,但修习几招粗浅的功夫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改明儿我教你!”

八五、夏至正当时(六)

这话实在是这么多次以来,顾秉峻说过最像样的一句话了!贰喜听了很开心,当下就不计前嫌地笑着福了一礼:“那就多谢顾二哥。”

贰喜礼还没福完,就被顾以岚拉住,转向一边:“这位是悠茗院主院贺宁,字徵舟,二妹应当见过吧。”

贰喜看着冷若寒冰清如霜花的贺宁,就着福礼的动作盈盈一拜:“贰喜见过贺主院。”

贺宁侧过半身,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谦逊和些许淡漠:“徵舟当不得二小姐这般礼遇。”

贰喜轻叹,想当初第一次见贺宁时的谨小慎微,再到今日,物是人非啊!

“徵舟就是这般清冷的性子,二妹不必在意。”顾以岚以为贰喜介怀贺宁的态度,略为解释了一句,又拉着贰喜转而面向另外两人,“这二人想来二妹不曾见过吧,这位是妍贵妃的胞弟,宋太守的独子宋勉,字西乔;这位是其好友风子矜,风公子。”

这不就是棠花林里让贰喜腐心大悦的二人组吗!贰喜当即笑得诚意十足:“贰喜见过宋公子,风公子。”

宋勉时刻关注着风子矜,听得贰喜见礼,这才抬眼勉强看了贰喜一眼,正要客套一句却又面露沉吟:“二小姐瞧着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怎么?你们之前见过?”顾以岚面色稍沉。宋勉过目不忘的本事,顾以岚是知道的,既然说面善,那定然是见过的!难道是她入府前二人就见过了?何时?何地?可还有他人?

一旁的顾秉峻认人不行,插话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见过,当然见过!”见宋勉仍在思索,顾秉峻不禁提醒,“西乔你忘记了?前次咱们碰巧在棠花林遇见,老大邀你品茶,你还称赞咱侯府茶师技艺越发精湛,当初的茶师就是如今的二妹!”

说到这,宋勉恍然大悟,顾以岚神色松缓。

“原来当日的茶师竟是二小姐,二小姐今日光彩照人,宋某竟一时未能认出。二小姐年纪轻轻,茶艺已是非凡。说来不怕徵舟笑话,二小姐那一盏茶,可害苦了宋某。那日回府后,宋某就再喝不下别的茶水,子矜更是整日心心念念着想再品一次茶师的茶,以致食不下咽,人都清瘦了,如今见着了二小姐,那定然要……子矜?怎么了?”宋勉说到一半,发现身旁原本眉眼含笑的人,不知何时垂了眉眼捂着胸口面色苍白,顿时神情一紧,“可是心疾又发了?可要……”

风子矜摆摆手,淡淡一笑,宛如晨光中即将消散的雾霭:“无妨,只是见着心念许久的茶师,一时高兴,心便跳得狠了些。”

“除了我!不许你再为别人心动!”

……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总裁范,让贰喜完美的职业笑容抖了抖。

“嗯,放心,只有你是最特别的。”

……是自己姿势没摆对?这狗粮怎么吃着吃着就腻味了?

“行了行了,你两别腻歪了!我牙都给酸掉了!”顾秉峻翻着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大庭广众的,能不能多注意点。回头传回你们宋府,太守大人又要卧床好几日了!”

宋勉轻哼一声,正想说什么,被风子矜轻飘飘瞧了一眼,便梗着脖子不再多言。

“西乔性子直,若有什么唐突之处,还望二小姐海涵。”风子矜话语清慢,就像清晨的海风,凉凉的,带着特有的风情。

“哪里哪里,性子直爽,才更值得交朋友。”贰喜表面笑得坦然,内心却敲着小鼓。如果自己的感知没出错,这位风子矜风公子,好像是看见自己后不久,脸色才慢慢变得苍白的。但观其随后一派自然,想来估计是自己被老三磋磨地太过敏感了。

“二小姐性子倒也爽直。”风子矜低头浅笑,随后又道,“对了,方才我仔细瞧了瞧,若是没看错,三公子同二小姐所穿衣裳,用的皆是遥海焦县出产的流彩青丝锦吧。”

听得风子矜这么一说,贰喜猛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初见顾以岚时,脑中一闪而过的一丝不妥。老三特地让苾菀送来这什么什么锦做衣服,真的不是要捧杀自己?!

吃惊的不止贰喜一人,还有更为吃惊的顾秉峻。

“什么?!流彩青丝锦?老三你居然……前次我心血来潮问你要些来做夏衫,你跟我说一丁点都没了!如今二妹身上穿的是什么!”

顾以岚淡淡瞥了一眼顾秉峻,神情戏谑:“你一届粗鲁莽夫,如何能与二妹相比?”

……这是捧杀石锤了吧!贰喜僵着完美的职业笑容,心虚得冷汗都快出来了。

顾秉峻气急,一拳朝顾以岚轰去:“老三你又皮痒了!看招!”

顾以岚一手拉了贰喜护在身后,一手用折扇拨开顾秉峻的拳锋,还继续煽风点火:“我即便皮痒,你又待如何?手下败将。”

这话一出来,宛如冷水倒入滚油,顾秉峻直接炸了起来,原本闲散的拳掌顿时变得赫赫生风。顾以岚挥着折扇,左右格挡,只守不攻。

贰喜躲在顾以岚身后,既不心惊胆战,也不兴奋刺激,只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让贰喜沉闷得打从心底抗拒。胸腔隐隐升起熟悉的痒痛,贰喜一面深呼吸一面转移注意力望向周围。

周围人群虽然散开了一些,但并没有几人惊慌失措,更无一人上前劝架。就连距离最近的宋勉也仅是护着风子矜稍退了三两步,并不时对风子矜讲解谁用的什么招式,谁的招式看着唬人,其实只是花架子。其余大都是挠有兴趣吃瓜看戏,亦或者对对战两人惊叹崇拜,更多的是对贰喜目露凶光恨不得其当场暴毙,自己好以身替之。

贰喜一个哆嗦,不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气质,什么职业素养,在人身安全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都住手!”

三个字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依然惊得贰喜一个激灵。回头看去,一袭月华锦衣的顾静之缓缓而来,气质温和却又矛盾地带着凌厉。

八六、夏至正当时(七)

打斗中的两人闻言一顿,立时收住动作,掸衣袖的掸衣袖,紧护腕的紧护腕。

“大庭广众大打出手,你们当真长进了。”

“老大你放心,我们就是闹着玩的,都很有分寸。”

顾秉峻话音刚落,就被顾静之一眼横来:“今日是什么日子,能由得你们随意闹着玩?惊着二小姐当如何是好?今日便罢,明日你自去瀚海阁将《瀚海典籍》抄上六六三十六遍,一日抄不完,便一日不准出来。”

顾秉峻一听,偏头朝顾以岚身后的贰喜看去,见其果然缩着颈脖,一副静若寒蝉的样子,顿时哀嚎一声:“老大!老大我知道我错了!我千错万错,不该沉不住气跟老三动手!更不该惊到二妹!老大你知道我最是坐不住,这《瀚海典籍》若真要抄完三十六遍,怕是我只能在瀚海阁过除夕了!咱就抄二八一十六遍可好?”

“四十九遍。”

“……”

顾秉峻再不敢讨价还价,双手捂了嘴,露出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像极了贰喜看过的那些委屈巴巴的汪星人。

罚完顾秉峻,顾静之转而看向顾以岚:“老三,你呢?”

顾以岚用折扇挠挠头,回头看了贰喜一眼。贰喜汗毛一炸,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为表诚意,不如,就罚我做二妹七七四十九日的护卫吧!”

!!!!!我x你@%¥……%#*&¥&@*&……

别说顾秉峻了,就连贰喜都差点嚎出声!这特么到底是罚老三还是罚自己?!别说侯府那些如狼似虎的老三粉丝,单说那变态的debuff,七七四十九天,哪怕一天一次,也够自己死上七七四十九次的了!老三是存心想要自己死不瞑目的吗?!

顾静之对顾以岚的想法也颇感意外,眉头不禁微微蹙起,看向贰喜面露沉吟:“二小姐意下如何?”

如何个屁!绝对不行!!!

贰喜婉拒的话刚准备说出口,又一道柔媚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咦?小喜也在!”话音刚落,身着华丽嫣红霞影纱裙的柳施瑶,在一阵悦耳银铃的脆响中,娇俏亲热地挽上了贰喜。柳施瑶随意看了一圈,不悦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都没个伺候的人陪着?前次你带到我跟前的那个什么诺呢?”

对上柳施瑶那满是桃花的清亮笑眸,贰喜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首诺和橙儿被几位妈妈唤了去,说是要提前做些准备。”

这边贰喜刚解释完,那边顾秉峻就急急接过话头:“柳师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咱们这么多人,不都陪着二妹吗?”

柳施瑶冷哼一声,睨了顾秉峻一眼:“男女有别,何须你们陪着,小喜我先带走了~”说完,挽了贰喜往宴院另一处假山凉亭而去,“走,阿姊给你介绍几位江湖上的朋友。”

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顾以岚嗓音略高的话语:“先前之事,便那样定下了?”

贰喜一顿,差点忘了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然,还没来得及回头,柳施瑶已经快人快语,直接帮贰喜应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应完顾以岚,柳施瑶这才反应过来,对贰喜问道,“你们先前在说什么?什么定下了?”

“……”这个问题就不能答应前先问一句吗?现在才问还有什么意义?美人你其实是老三的神助攻吧?

“没事,都是些小事。”贰喜隐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十分努力地平复自己险些就要暴走的心绪,并转移话题,“阿姊今日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想是身体大好了吧。”

柳施瑶一顿,高挑的羽玉眉刚有些微妙的变化,转眼便融化在春水映桃花的眼眸里,让人望之沉醉。

“小喜真好,还知道关心阿姊。小喜今日气色不错精神也好,看来风寒也是痊愈了吧?阿姊看到小喜这样健健康康的,就什么病痛都好了~”刚甜甜蜜蜜笑完,忐忑烦忧就漫上了桃花,“对了,有件事,阿姊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通常说这种话的人,最后不都还是告诉了吗。

“阿姊但说无妨。”

柳施瑶左右看了看,这才凑到贰喜耳边悄声道:“老爷子兴许收到了消息,兴许也会来。”

贰喜一愣,突然想起当初在棠花林自己误打误撞开启的那段对话,柳施瑶似乎也是那之后才有了认自己做义妹的想法。细想之下,再联系上下文结合几次情景,柳施瑶很可能将自己错认成她的妹妹……那么问题来了,姐姐寒媚冷艳,乃是江湖第一美人;妹妹寡淡平凡,就普普通通侯府一丫鬟。明明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人,为什么姐姐丝毫不觉得自己认错人?姐姐是凭什么将自己错认的?即便可能因为失散时太过年幼认不出来,那身为长辈的老爷子,总该不会认错吧!所以如果老爷子当真来了,自己的身份该有多尴尬?但转念再一想,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只是义妹而已。如此说来,这也许正是柳施瑶预留的转圜余地,也未可知。

贰喜心头几经变幻,虽努力管理好面部表情,仍然泄露些许出来。

“小喜别生气,阿姊知道小喜还记得,所以还在生他的气,不肯原谅他。但这十二年多,他日日追悔自责,以致头发花白未老先衰……若他今日来了,也不需小喜原谅,只要能对他笑上一笑……”

“……”美人你真的认错人了喂!十二年前自己压根不在这!

贰喜的担忧沉默,被柳施瑶都认作是默认,甚至故作开心地拉着贰喜快走了几步。“先不说这个了,还不知老爷子是否收到消息,今日能否赶来。走走走,阿姊带你多认识几位江湖朋友。”

贰喜叹了口气,妹妹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说不定当初就已经夭折了,亦或者更惨的被卖入青楼什么的……自己这样随波逐流将错就错真的没问题?……看着欢心喜悦的柳施瑶,贰喜只能先将这些烦忧暂且放下,走一步看一步。

八七、夏至正当时(八)

江湖,对贰喜来说,一直是书中才有的词汇,也曾憧憬好奇过。那些热血沸腾,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啊!肯定有很多瓜可以吃!

柳施瑶的江湖朋友,人数不多,落座在假山上的凉亭里,仅三人。两名女子,一名男子,围坐在亭中石桌旁闲聊着什么。见柳施瑶领着贰喜走近,都不约而同向两人看了过来。

两名女子是一对双胞胎,年纪看起来比柳施瑶较小,约摸十六七,和贰喜目前差不多的年纪。穿戴着一模一样略带风情的衣饰紧挨在一起,容貌艳丽身材超棒,给人的视觉形成双倍的冲击。

而男子虽衣着繁复华丽,脸部却浮肿得看不出五官好坏,也看不出具体年岁,只觉年纪定然不轻。相比之双胞胎,贰喜第一眼先记住的却是那名男子。准确说来,是记住了他的身材与样貌极为不般配的那种怪异之感。那种感觉,就像是潦草画出的简笔人脸,贴在精心美图过的封面模特身上。

柳施瑶领着贰喜来到三人面前,先开开心心地冲男子唤了声“凌师叔”,才拉着贰喜坐下,介绍道:“这位是老爷子的师弟凌尘,凌师叔。那几年凌师叔恰巧有事外出,所以你还未见过。”

“凌师叔。”贰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凌尘仔细看了贰喜一眼,点点头,神情说不出是淡漠还是木然。

……这第一位长辈见得就不太顺利啊。

“别看凌师叔这般模样,年轻时可是素有玉面倾尘之称呢。要不是凌师叔当年为了救我,中了无尾蜂之毒,如今也不会……”说到这,柳施瑶眼眶忍不住红了。

凌尘摇摇头,目露不悦。

柳施瑶立即吸吸鼻子,换上笑容讨好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师叔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同我一个晚辈计较!”

凌尘似对这样的柳施瑶毫无办法,再次摇摇头,起身坐到亭边的长上,将头别向他处。

柳美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狗腿的一面?凌师叔意外的是个傲娇?以丰富的吃瓜经验来看,“当年”发生的故事,内容必然相当丰富!

“小喜你别介意,凌师叔就是这般性子。”介绍完凌尘,面对那容貌艳丽的双胞胎,柳施瑶的态度就随意地多了,“这两位,是连阳林家的千金,姐姐叫林卿雨,妹妹叫林卿羽。”

说到这里,柳施瑶顿了顿,凑近贰喜小声道:“可惜的是,相识数载,时至今日,我也未能分辨出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嘻嘻,阿瑶你说的我们全都听见了哦~”

“嘻嘻,顺便说一句,我是姐姐卿雨,雨过天晴的雨~”

“嘻嘻,我是妹妹卿羽,吉光片羽的羽~”

“嘻嘻,好记吧~只有阿瑶那样的笨蛋,才记不住我们姐妹两~”

“……不好意思,我也是笨蛋!”贰喜终于知道为什么柳施瑶会分不清了。长得一样,穿的一样,都无所谓,特么居然连声音和语调都一模一样!记得住个鬼啊!!!你两不是双胞胎,根本就是克隆人吧!还是出场配置完全统一的那种!

除了站位辨人,贰喜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贰喜这话一出,双胞胎两人都愣了愣,随即对视一眼,拍手笑了起来。

“嘻嘻,不愧是阿瑶的妹妹,和阿瑶一样直爽,小羽很喜欢~”

“嘻嘻,大雨也很喜欢,有机会到连阳,一定要来找我们玩哦~”

贰喜尴尬地看了看柳施瑶,又看了看双胞胎,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在认出你们谁是谁前,我觉得我不太好意思去找你们玩。”

“嘻嘻,你真可爱~”

“嘻嘻,看在你这般可爱的份上,悄悄告诉你,我是妹妹小羽~”

“嘻嘻,我才是姐姐大雨~”

“嘻嘻,你能分辨出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吗~”

……这特么谁扛得住?!估计连她们爹妈也无力招架吧!

“……不好意思,我真是笨蛋!”

双胞胎刚拍手笑起来,就被柳施瑶抬手,一人一个爆栗。

“不许欺负我妹妹!”

“嘤嘤,臭阿瑶喜新厌旧,有了妹妹就凶我们~”

“嘤嘤,只会动粗的臭阿瑶,小心嫁不出去~”

贰喜很头疼,并对能与双胞胎交友的柳施瑶佩服得五体投地。

“假山之后本是幽静之地,如今这般喧闹,一猜便定是有你们二人在此!”

一道略带笑意的低缓嗓音,在贰喜身后响起,惊得贰喜又是一炸。卧槽!怎么大佬们都喜欢悄无声息走到背后突然出声吓人的?!

贰喜随几人一起望去,正是许久未见的顾潜,身着玄色的暗花锦服,领着单子扬带着云袖,缓步朝几人而来。

难怪刚刚自己一直觉得柳施瑶身边少了点什么,原来云袖小姐姐跑去会顾大佬了。估计这次会面让顾大佬心情很愉悦,雪色的白瓷面具下,淡色的薄唇勾出的弧度好看得恰到好处。

柳施瑶看了看云袖垂着脸红着眼眶,从顾潜身后面悄悄挪到自己身后不禁问道:“我命云袖去取些东西,怎么云袖随着师弟一道来了?师弟不需要招呼客人了吗?”

见到顾潜过来,贰喜忙起身见礼。双胞胎也起身见了一礼。

“嘻嘻,许久不见,侯爷越发英挺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嘻嘻,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盛城,侯爷定要好生招待我们呀~”

想来,双胞胎的功力太甚,居然连顾大佬都有些招架不住,僵硬着嘴角的弧度连连摆手:“此事不急,我来此是为将云袖平安送到师姐跟前。也不知是谁家不长眼的小厮,在宴院外拉着云袖动手动脚欲行不轨,幸而被我发现得及时。”

“当真?!”柳施瑶忙起身拉着云袖看了一圈,恼怒道,“谁家小厮这般不懂规矩?师弟你定要将之拿下严惩!”

“师姐放心吧,我定不轻饶。人既然送到了,我便先走了。”说着,顾潜忙不迭冲亭边默不作声的凌尘行了一礼,“凌师叔,小侄先告辞了。”

说完,顾潜带着单子扬,转身就出了凉亭,瞧那背影,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八八、夏至正当时(九)

“哎呀,侯爷越发俊朗让人脸红心跳了,真想对他做点什么~”

“可惜,侯爷武艺高强,又对咱们避如蛇蝎,该如何得手呢~”

你们俩把自己的想法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吗?何况……贰喜不动声色瞥了眼神情莫测的云袖……啧啧,这情敌立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不禁贰喜咂舌,就连柳施瑶也出声警告:“今次是我邀你们来观礼的,可不许给我添乱!若是再像前次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就等着被林叔拎回去关上个三年五载吧!”

“啊呀,臭阿瑶真小气!自己坐拥安宁侯府那么多好男人,却连一个侯爷都不肯分给咱们~”

“啊呀,我知道了,肯定是阿瑶想同话本子一样,来一段虐恋深情的师姐弟之情~”

……那连阳林家到底什么来头?能养出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魔鬼双胞胎!贰喜眼看着柳施瑶和云袖脸色越来越黑,正纠结自己是上前假装正经当个和事老呢,还是退后假装无措当个吃瓜者时,亭外又来了几人。抬眼看去,却是李怜珠领着几名双髻婢女。

“原来小姐和二小姐都在这里。前面已经准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小姐和二小姐该动身前往主屋,准备行结义之礼了。”

贰喜还不及有何反应,手已经被柳施瑶拉住,带着向前。

“终于准备好了吗?我早就等不及了!凌师叔,大雨小羽,我先带着小喜赶过去了,你们随后快来,可别误了吉时!”

感觉得出来,柳施瑶确实等不及了。贰喜路过李怜珠,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有没有看到首诺和高橙儿,就被拉着抄近道一路奔向宴院主屋。

贰喜被柳施瑶一路拉着,伴着银铃叮咚声,气喘吁吁从后门进了主屋,才发现该到的人,都到齐了。且不说首诺和高橙儿,顾潜和见过的侯府三位公子,就连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四公子也赫然在列。

这位传闻中最神秘的四公子,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和顾静之顾以岚站在一起,被顾秉峻勾肩搭背着,贰喜一定认不出他就是安宁侯府四公子!和另外三人比起来,四公子顾叚策身材稍显瘦弱,一身黑色的衣衫朴实无华。娃娃脸的五官很是清秀,嘴角一直抿着笑意,完全就是平易近人的邻家小哥哥,还是特别软萌可欺易推倒的那种。

呃,不对不对!能成为侯府四大公子,怎么说都有其过人之处,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贰喜正喘着气暗自告诫,一只手伸过来,将贰喜略为凌乱发丝拨到耳后。

“时辰还早,姐姐慢慢来就好,何须心急。”

贰喜缓着气稳定隐隐作痛的胸口,接过首诺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就见柳施瑶缩头缩脑往外找寻着什么。

“小姐在找什么?”不需要贰喜出声,云袖已经问出了口。

柳施瑶回头,对云袖温和一笑:“没什么,看看来了哪些旧识。”

如果贰喜没猜错,柳施瑶找的,应该是那位“老爷子”吧?但是为什么要瞒着云袖?看着顾以岚带着顾叚策两步走了过来,贰喜不禁叹息。自己真是想太多,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二妹还没见过老四吧?老四一向昼伏夜出,甚少现于人前,要想在白日见上老四一面,可是难得的很呢~”

“想来,我跟着老三一样唤声二妹,二妹应是不介意的吧?”顾叚策的嗓音干净清透,隐约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介不介意,你不都叫了吗?贰喜的埋怨才冒出个头,一见到顾叚策从袖袋中掏出的礼盒,顿时飘散无踪。

“初次见面,这是四哥送给二妹的礼物,还望二妹莫要嫌弃。”

“多谢四哥。”贰喜笑容真诚。不说顾叚策是今天第一个主动送贰喜礼物的人,光这彩绘礼盒上镶嵌的宝石,抠下来都能卖好些银子了,老四真是太大方了!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贰喜瞬间就给软萌清秀的老四发了一张好人卡。

“哟~!难得一见老四居然会送礼,怎不见你对哥几个也这么好?”顾秉峻从后压到顾叚策肩头,挑眉戏谑,“距上次老四将蝴蝶尸体当做礼物送给老三,被老三嫌弃丢掉,已经过去了九年。如今也不知老四会送什么给二妹,二妹快打开看看,让二哥帮你掌掌眼!”

英朗的老二趴在软萌的老四肩头……贰喜沉睡许久的腐魂蠢蠢欲动。等等,老四送老三?绝丽和软萌,好像也很搭……不过蝴蝶尸体?应该是蝴蝶标本吧。

所以这么高大上的礼盒里,也可能只是装了某样生物的标本?虽然可能是自己没见过的珍稀物种,但是面对自己这种俗人,真的不如给银子来得实际啊!而且当人家面拆礼物不大好吧?贰喜看看周围,顾叚策依旧笑容满面,连顾大佬和顾静之都望了过来。贰喜想了想,小心又好奇地打开礼盒。黑丝绒上放着一块巴掌大的圆形金属盒,顶部还有一条同色金属链子,整个金属盒正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是什么?”顾秉峻望着金属盒,好奇宝宝一样。

“这是奇巧大师许大师今年的新作——”顾叚策将金属盒取出,放在手中,按下顶部与金属链相连接的地方,“咔”地一声轻响,金属盒朝左翻开,外圈表盘上分隔着十二个小方块,方块中刻着十二时辰。而其中“咔嚓咔嚓”转动的,正是贰喜熟悉的齿轮指针,“怀表。”

!!!“就是制造出铜莲滴漏那个许大师?”很少喜形于色的贰喜,不禁惊呆了。当初见到那铜莲滴漏,贰喜还曾惊叹于先人也有如此精妙的奇思,颇有几分熟悉的现代气息。再看到这块怀表……这特么明明就是老乡吧!

看来自己不是唯一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我辈不孤啊!

“许姓大师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奇巧大师,却只有许则弋许大师这么一位。”与注意力都集中在怀表上的周围人不同,顾以岚很快回答了贰喜的问题,并眉头微皱,“怎么,二妹认识许大师?”

八九、夏至正当时(十)

“不不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的贰喜,立马摇头,“我只是太过惊叹许大师能有这般精妙的构思和手艺,能制出如此绝伦之物。”

顾秉峻看看贰喜,又看看顾叚策,一拳锤在顾叚策肩头,调笑着:“老四你可以啊!不声不响从许大师那里得来这什么什么,咱们老四终于长大了,知道讨女孩子欢心了!”

当事人顾叚策依旧笑着一张软萌可欺的脸,将怀表重新放进礼盒:“晚些时候再教二妹如何识表。”

“这,这礼物太过贵重,我实在受之有愧。”虽然比起一块怀表,那位传说中的许则弋许大师更让贰喜在意。但见周围,就连柳施瑶、顾潜等人,都隐约面露惊叹艳羡,可想这块怀表如何珍贵。初次见面便送这么珍贵的礼物……原谅贰喜不能不多想几分。

“铁公鸡难得拔毛,二妹只管收下便是。”顾秉峻趴在顾叚策肩头,将礼盒轻轻向贰喜推了两分。

“那……二妹谢过四哥。”贰喜收起礼盒递给身后的首诺,端端正正冲顾叚策曲了一礼。

顾叚策将贰喜虚扶而起,将一直压在自己肩头的顾秉峻扒拉开了一些,软萌的笑容里多了些深意:“不知二哥送的什么给二妹?”

听到这,顾秉峻自觉站直了身体,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啊,那什么,我送的礼比较……比较大比较多,呃,所以,直接让人送到二妹院中去了。这礼物虽然并不如何贵重,但二哥绝对是用了心的!时辰不早了,柳师姐和二妹的结义之礼要紧,先行礼吧!”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东西又大又多,还能尴尬又不失用心的送礼?

贰喜猜想了很多,但又一一否定,甚至因为思索地太过投入,盯着手中的小巧金锥,和长案上盛着清透的不明液体的白瓷镶银碗,差点忘记正事。

自己这是要义结金兰还是滴血验亲来着?

柳施瑶见贰喜拿起金锥就一动不动,心中难免有些迫切和担忧,当下轻咳一声,迅速扎破指甲挤出几滴血滴在白字镶银碗中,并示意贰喜跟自己学样有样。

贰喜看着柳施瑶渗血不止的指尖,微微发怂。要扎那么深的?柳美人对自己真狠啊!余光扫了一圈院中等着自己放血的人,长痛不如短痛,何况自己还挂着个“debuff”!贰喜一咬牙,也狠狠扎了下去……力道有点大指尖血流如注,贰喜痛得眼眶瞬间泛红,险些以为自己把自己手指给扎穿了。

鲜红的血珠再次低落在碗中,泛起圈圈涟漪。神奇的事,原本清透的液体,在加入两个人的血液后,渐渐变成了浅绿色,然后越渐加深,成了满满一碗碧绿的液体。

这是什么原理,贰喜不懂。但柳施瑶见状,原本紧张忐忑的神情,瞬间都化作了欣喜激动。抬头看向贰喜时,热泪盈眶,盛满桃花的眼眸,仿佛被泉水一遍遍洗涤过,莹润而清亮得灼人。继而转身,丰润的红唇张了张,终于颤抖着将贰喜紧紧拥入怀中。

“小息,真的是你!”

???!!!有那么一瞬间,贰喜整个脊背发麻,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柳施瑶为什么会这样称呼自己?难道也是穿过来的?是自己认识的谁?不不不!不可能!自己除了年轻了十来岁,样貌身材都一层不变,如果是原本就认识自己的人,不可能现在才认出自己!一定是柳施瑶情绪激动发音不准,以致自己听错了,把小喜听成了小息。一定是一定是!

贰喜这边刚说服自己冷静下来,那边柳施瑶已经松开贰喜,眼眶红红的桃花眼,愈发浓艳动人。端起那碧绿的液体,柳施瑶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半,然后剩下半碗绿莹莹,递给贰喜。

这颜色……贰喜迟疑着接过瓷碗,深吸口气,将剩下半碗绿液一大口灌下。原以为很难喝,味道会很怪的绿液,入到口中却带着丝丝蜜桃的香甜,还隐约有薄荷清凉的气息,竟意外的有些好喝。

贰喜放下碗,还没来得及再细细品味一下口中残留的滋味,柳施瑶已经拉了贰喜,绕过长案,站在宴院主屋前的青石平阶上,对着满院宾客朗声道:“今日夏至,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在此,小女子有一事宣布。早在十多年前,江湖中便有传言,家父云中客柳渊,在我之后,仍有一女,乃外室意外所出,一直不得家父家母所喜,因而从未出现在人前。如今小女子想澄清一下,家父时至今日,仍挚爱家母一人,我的妹妹,也是家母所出!往日不曾出现在江湖中,只因家母怀有小妹时,身体有恙,以致小妹出生后身体便不大好,一直小心静养。谁知家中突逢变故,导致小妹幼时起便下落不明。”

说到这,柳施瑶停下来,转头对贰喜心圆意满一笑,恍惚间,千树万树的桃花,在柳施瑶身后齐齐盛开。牵起贰喜的手继续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终于被我找到了!”

人群中适时有位年长者出声:“如此说来,柳渊的次女,便是你身边那位吧。”

有了第一个人出声,自然会有第二第三,甚至更多。

“不知当年是何变故,能令柳渊都失了次女?”

“早年曾有听闻,柳夫人是因柳渊醉宿花街,气坏了身子,过早产下次女,还曾一度以为是个死胎……”

“胡说!我明明听闻是先因为柳夫人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甚至可能连腹中胎儿都有可能不是柳渊的,才有后来柳渊醉宿花街!”

“哼!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如此看来,倘若不是当初那则传闻属实,柳家次女非柳渊同柳夫人所出……便是柳家女娃找错了人吧,否则柳家次女怎会是这般容貌?”

“没错,云中客柳渊自是才貌双绝,传言柳夫人是那片林子出来的人,当年艳冠整个江湖,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柳家女娃,此等大事,还是交由你父柳渊做主才更为稳妥啊!”

九十、夏至正当时(十一)

柳施瑶听到这,扬手止住众人的声音:“诸位的好意与质疑,小女子心中有数。小女子此番下山,其中一事,便是为了找寻小妹。月前已传信于家父知晓,只可惜家父另有他事,想来如今是无法及时赶来了。”

“何况诸位有所不知,小妹在那场变故中,还曾中了无尾蜂之毒……这无尾蜂为何物,想来不需小女子多做解释,所以小妹的容貌才会是这般模样。加之,方才小女子已用母族记载的秘法检验过,这位的的确确是小女子的亲妹妹——柳叶息。”

在贰喜如遭雷击中,柳施瑶又冲贰喜柔柔一笑,怀念惋惜又欣慰,“母亲说,是取自‘柳叶依依,生生不息’之意。”

叶息,柳叶息……难道是巧合?柳叶息年幼失踪,再加上自己从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孤儿院,只知道自己叫息儿……曾经自己也埋怨过,自己四肢健全身体健康,长得也不丑,为什么还是会被父母遗弃?是生活所迫?是另有苦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任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切的源头只因为自己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才又莫名其妙回来了?那这中间的时间差怎么对不上?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自己在那个世界,身边的亲人好友,会接二连三发生意外,难道也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的缘故?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们?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一定都还平平安安的!

心脏忽然痛得发紧,教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心神巨震的贰喜,柳施瑶歉然一笑:“小息,抱歉,原谅姐姐事先什么都没跟你说。因为所有因素中,只有血脉不会骗人,姐姐只有在完全确认你的身份后,才能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安宁侯府无人问津的小婢女贰喜,而是云中客柳渊的次女,我的妹妹,柳叶息!”

尚平九十七年夏至午初三刻,贰喜,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柳叶息,过往的认知在这一刻被推翻了绝大部分。

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柳家突逢巨变?无尾蜂之毒到底是什么?还能不能解?解毒之后自己又该是何等容貌?自己当年为何会失踪?又如何到的另一个世界?依围观群众所言,自己的亲生母亲柳夫人红颜薄命,是病故还是人为?按柳施瑶所言,月前就已经送出信件,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却没有到场出席?有什么事是比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更重要的?还有最后一个疑惑,人海茫茫,柳施瑶最初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恍然,自责,痛苦,无措,迷惘,还有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在脑中不断震荡交织。接下来院中宾客还说了什么,柳施瑶又解释了什么,在柳叶息耳中全转换成了“嗡嗡”声。

直到被柳施瑶拉着在主桌坐下来,柳叶息才慢慢回过神。将各种杂乱的心绪暂且按耐住抬眼看去,位列主桌的几人正看向自己,神情各有不同。上位的顾潜虽依旧带着白瓷面具,眼中隐有关切;左边的顾静之含笑不语;其后的顾秉峻傻笑中带着明晃晃的盘算;之后的顾以岚沉吟中带了点恍惚;至于顾叚策,依旧笑得软萌可欺,还带了点天真懵懂。

“这桌菜,还是师弟示下,问了你院中首诺有关你的喜好,特地命侯府大厨做的,小息快尝尝,可还合口味?”

柳叶息看看满桌子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菜,又看看站在身后笑容甜蜜的首诺……所以一到宴院,就有妈妈把首诺和高橙儿叫走,就是为了这桌子菜?再看一桌子人,就连顾潜顾大佬都没动筷子,似乎在等自己先动,这主角般的待遇,让柳叶息荣幸得大为不适。

柳叶息谨慎地夹了一只开背虾,虽然恍恍惚惚食不知味,但咬了一口仍勉强笑道:“好吃!”

顾潜点点头,隔着柳施瑶对柳叶息和颜悦色道:“息妹每样菜都试试,若是有特别喜欢的,明日我便将做菜的厨子调到你院中。”

柳叶息连连摆手:“侯爷好意,叶息心领了,院中人手已经足够。”

“我问过李管家,芭蕉院除开一名辅手,贴身丫头一名,粗使五人,统共也才六人,还都是女子,连个护院都没有。我已吩咐李管家给芭蕉院多加派人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叶息只能笑着接受。

第二样菜,柳叶息才吃了一口,顾秉峻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第一杯,为柳师姐寻回二妹,干杯!”

说完,顾秉峻仰头一口喝完杯中酒。柳叶息左右看了看,一桌人都笑着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柳叶息叹了口气,希望那个世界里“一杯就倒”的称号,在这个世界对自己不起作用吧。

端起面前的酒杯,半透明的白瓷薄杯装着八分橙红。柳叶息试着抿了一口,酸酸甜甜还带着梅子和竹叶的味道。嗯?没有酒味,这是酸梅汤吧?对着这杯酸梅汤,柳叶息不再担心,两口下了肚。

“来,这一杯,敬二妹。二妹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漂泊,一定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了,不但找回了家人,还有咱们这么多哥哥照应,也算是苦尽甘来!”

想起另一个世界那些惨死之人,柳叶息眼眶泛红,喉头哽咽,端起刚倒满的酸梅汤,当先灌下。

“好!二妹当真爽快!……这第三杯,还要敬今日的寿星,咱们艳绝天下的三公子!”

“这一杯,敬咱们侯府的顶梁柱,最受崇敬的侯爷!”

“这一杯……”

柳叶息喝了多少杯,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喝着喝着,天就黑了……

黑着黑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悠悠晃晃,舒服得就像整个人都泡在温泉里。慢慢的,温泉似乎被什么加热了,渐渐升温,周围开始出现许多红色系的光芒流动。很热,又很渴……热着渴着,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女声。

九一、夏至正当时(十二)

“身在炼魂冥狱这么久,为什么你会没事!你日日跟在他身边,怎么会没事?……哈哈哈哈哈……不!你不可能没事,我不信!!……我定能找到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嘶嚎声太过狠厉,惊得柳叶息猛然睁开眼,是陌生的帐幔。刚惊醒过来,还没摸清状况的柳叶息又是一惊。喘着粗气,坐起身撩开帐幔,窗外已是晚霞漫天,像极了刚才梦中触目所见的景象。屋子不大,只有自己一个人,醉酒前的衣衫好好穿在自己身上,自己除了醉酒的头痛,并没再有别处不妥。再看房间物品成列摆放的习惯,像是侯府备用的厢房。

柳叶息稍稍松下防备,揉揉醉酒胀痛的太阳穴,自己喝的难道不是酸梅汤吗?怎么就……看来“一杯就倒”这属性是不会因为世界转变而消失的了。

下床倒了杯水,缓解嗓子的干渴。习惯性在房间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窗外被火烧过的云层发呆。最近怎么做梦次数越来越多了?什么炼魂冥狱,这名字跟言情文风格完全不搭!而且那声音……

整个房间都染着火红,太阳的余光映在柳叶息脸颊上,更是红得仿佛在发光。高橙儿和首诺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哟,咱们二小姐可算是醒了!”

“姐姐这一醉,可算醒了。这是刚熬好的葛花醒酒茶,姐姐趁热喝些吧。”首诺将醒酒茶放在柳叶息身旁的方几上,对高橙儿笑道,“橙儿姐快去告诉柳小姐和几位公子,说姐姐已经醒了,让他们不用担心。晚些时候的家宴,姐姐定能赶得及过去。”

高橙儿戏谑地瞥了柳叶息一眼,转身离去。

柳叶息端起精巧的瓷碗,喝了一小口,味道虽不难喝,但也算不上好喝。“这是哪里?”

柳叶息看似问得随意,首诺还是从其脸上看出了些许懊恼,忍不住笑道:“姐姐突然醉倒在桌上,着实吓了大家一跳呢。还是柳小姐反应最快,令怜珠姐和橙儿姐将你扶进宴院后面的厢房歇息。”

李怜珠是不知道,但高橙儿的力量值,还是十分信服的,毕竟那可是能将自己公主抱并抛入水中的狠人!于是柳叶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望着窗外天空发呆。

见状,首诺跟着其面向,朝窗外望去,除了层层叠叠的艳丽云层,并未发现其他。

“姐姐这般入迷,是在看什么?”

“……诺啊,你知道在这些云层之上,还有什么吗?”

“云层之上?……红日?……明月?”

柳叶息回头奇怪地瞥了首诺一眼,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太空宇航站星际飞船之类的,难道连个“女娲补天”、“夸父逐日”之类的神话传说都没有?这江湖文,也太正经了吧!

“那姐姐觉得云层之上,还有什么?”

“当然是瞬息万里呼风唤雨法力无边的神仙啊!”

“……噗嗤——哈哈哈哈哈”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柳叶息第一次见首诺笑得这般开怀。

“没想到姐姐这般正经之人,竟也会对神仙感兴趣。”

“神仙怎么了?”难道不是每个世界都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神话传说吗?

看着柳叶息满脸疑惑,首诺慢慢止住了笑,耐心道:“首诺倒是知道一些神仙传说,就是不知,是否和姐姐心中所想一致了。”

柳叶息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你快说说看。”

“听闻,神仙们都是住在离咱们很远很远的巨大孤岛上的,孤岛有八座,大小各异,上不接天下不连海。而且孤岛资源有限,据说神仙们竞争很是激烈,打家劫舍虽不常见,但杀人夺宝却是时有。因为得到的资源不一样,神仙们的厉害程度也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神仙都能呼风唤雨,绝大多数连隔空取物都无法做到……”

柳叶息皱皱眉,这好像和自己所想的,差距有点大啊!神仙不是该清逸出尘无欲无求一心修道的吗?怎么这里的神仙是走的打怪升级流?

“还有呢?这些传闻都是怎么来的啊?”

“还有就是,神仙们一旦到了咱们这里,就会法力全无,连一般的武林人士都不如,只能靠着较一般人更高明的卜卦风水和炼丹制药存活。据传闻,江湖中有些名头的易师药师,大都是神仙一脉的嫡系后人。但既然是传说,其真实性可就不得而知了。”

哇!神仙下凡这么惨的吗?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凤凰不如鸡啊!

“至于出处,姐姐若是想知道地更多,可以同侯爷说上一说,安宁侯府瀚海阁可是网罗天下各类典籍,应有尽有!”

瀚海阁?那不是老二被罚抄的地方吗?

“那么,对神仙传闻感兴趣的姐姐,知道灵妖林吗?”

???010?什么鬼?不好意思,100,101,110我都知道,就是不知道010!

柳叶息有心再问,却被首诺拉起身:“姐姐既然已经醒转,还是快些收拾一番吧,晚上的家宴可是还要同柳小姐、侯爷和几位公子一同用膳的。”

说到用膳,柳叶息肚子适时“咕噜”了一声。想起午饭那么一大桌子爱吃的菜,结果自己就只吃了两口!亏大了!!!

当下,柳叶息也顾不得什么0什么1,忙央着首诺帮自己整理。尽管夏季日长夜短,等收整好出门,天空已是一片绀青,繁星闪烁。宴院四处灯火通明,都不需要人提灯引路。

家宴地点不是别处,正是白日宴院的主屋。柳叶息赶到时,除了顾潜,柳施瑶和四位公子,一个不落。

对上众人,柳叶息尴尬又满怀歉意一笑:“抱歉,来迟了。”

柳施瑶起身拉着柳叶息在身旁坐下,映着通明烛火的桃花眼,满满都是笑意:“不迟不迟,小息醉酒醒来可有头痛?我特地吩咐小厨房熬的葛花醒酒茶可有喝完?”

“没想到二妹不但身子骨弱,就连酒量也不大好,这可不妥啊!改明儿多跟二哥出去走走,二哥帮你涨涨酒量!”

九二、夏至正当时(十三)

顾秉峻话音刚落,就被顾以岚一折扇敲在头上:“涨什么酒量!好好一姑娘,如何能跟你一样粗鄙胡闹,成日醉醺醺的像什么样?”

“我!我怎么了?我这还不是怕二妹以后在外面吃了亏……天地良心,我这可都是一片好意!”

顾以岚轻笑一声,虽不置一词,意思已是相当明显。顾秉峻一半心虚一半气恼,正想解释一番,偷偷看了柳施瑶一眼,发现美人对这边豪不关注,气闷地憋红了脸。顾静之对两人的互动习以为常并视若无睹,对柳叶息亲切一笑:“二妹醉酒,可让西乔和子矜大为遗憾。尤其是子矜,得知你一醉不醒,整个午后都魂不守舍的,临走之际还同我打听你可有醒来,惹得西乔醋飘十里。”

?!自己的一泡茶,吸引力这么大的吗?不过少了个光明正大吃瓜,哦,是吃狗粮看戏的机会,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二妹不必介怀,西乔约了咱们五日后在山遥海阁小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上二妹一道,柳师姐已经替二妹应了下来。”

柳叶息下意识看了柳施瑶一眼,就见柳施瑶笑着点点头:“小息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多结识些外面的朋友了。”

嗯?这话的意思,潜台词怎么像是在说,自己年纪大了,该多认识几个人,结婚生子了?但是,结识诸如宋勉这样的,真的没问题?是自己腐眼看人基,误会了人家?还是误解了柳施瑶这句话单纯的意思?不过说到朋友……柳叶息又看了看在座几人……白日午饭的时候,同桌就没见凌尘师叔和那对魔鬼双胞胎,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讲究,现在家宴还是不在……

想了想,柳叶息还是没忍住,悄悄问柳施瑶:“既然是家宴,怎么不见凌师叔和大雨小羽?”

柳施瑶笑容略黯:“凌师叔自十多年前身中无尾蜂毒之后便独来独往,不与他人同桌而食。至于大雨和小羽……”说到双胞胎,柳施瑶心情略缓,咯咯轻笑,“她们若是来了,只怕咱们这家宴就吃不下去了。别说师弟,就连我,也都不大想和她们同桌而食呢。”

?这内容很有点意思啊!

正疑惑着,门外顾潜踏着夜色裹着烛光,缓缓而来。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柳叶息第一次觉得顾潜真帅!尽管依旧是白瓷面具覆脸,单是那周身华贵又强大的气势,就能让人忽略面具后的长相,更何况顾潜财力地位之高……呃,白天见到的顾潜,好像穿的不是这套衣服……所以有钱人家就是这么讲究,一顿饭一套衣服,标配!

顾潜见到坐在柳施瑶身旁的柳叶息,嘴角勾起一个轻柔的弧度:“好在息妹赶在家宴前醒来,否则秉峻少不得又要多项惩罚。”

“什么意思?二妹醉酒与我何干?为何我又要多项惩罚?”

顾潜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轻描淡写瞥了脸红脖子粗的顾秉峻一眼,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一来便举杯敬酒,二妹又怎会还没用上几口菜食便空腹饮酒,以致早早醉倒?”

看着顾秉峻满脸委屈,想着日后还要教自己些拳脚功夫,柳叶息忍不住开口帮腔:“也不全怪二哥,是我觉得那杯中之物可口,一时贪杯才……”

“若是这样,息妹便不需好心帮秉峻说话了。那‘两小无猜’是酿酒之地贴羊山的特产。以青梅和玉竹叶,以秘法酿制九九八十一天,再封存于贴羊山西面特有的河引沙地下足足七年。所得酒液橙红如珀,酸甜适口,却后劲十足。”说到这,顾潜好笑着瞥了顾秉峻一眼,“这酒可是秉峻特地从自己酒窖里搬出来的呢!”

“天地良心,这酒可是我窖中珍藏!要不是看在柳师姐的……二妹份上,我还不肯分与你们分享呢!”

……这欲盖弥彰还拖自己顶锅的做法,有点明显喂!

顾以岚摇头叹息:“还说人家老四铁公鸡,自己连杯酒水都不愿意与咱们品尝,啧啧~你连铁公鸡都算不上,就是块铁!还是块连渣都舍不得掉的铁蛋!我看你干脆改名叫顾铁蛋得了~”

……莫名觉得顾铁蛋跟老二相当般配是怎么肥事?

“你才顾铁蛋!连口水都不肯给我喝,你同我比,又好得到哪里去?”

“我那是一般的水吗?那可是我想尽了办法耗费大把银子,命人从西亟最高的雪山山巅运回来的坚冰雪水!与你饮之,真真牛嚼牡丹,浪费至极~”

“那我那还不是一般的酒呢!我那可是……”

眼见老二老三两人又要掐起来,顾潜轻咳一声,扭头吩咐人上菜,并换了个话题:“原以为息妹这一醉,少说要睡到第二日才会醒来,晚膳备息妹爱吃的菜式便迟了些,这些若是不合息妹胃口,我便命子扬去厨房催催……”

“这些便已是很好,侯爷不必如此麻烦。”柳叶息看着一道道陆续上桌的精致菜肴,连连摆手,心中感慨又别扭。果然是身份不一样了,想当初安宁侯府终极boss顾大佬,什么时候正眼瞧过自己,更别说对自己和颜悦色了。如今不但细心周到,还一口一句“息妹”……不知道顾潜怎么想的,柳叶息却是听到耳中既别扭又肉麻。

大佬你这么叫,不怕云袖小姐姐吃醋吗?

想到这,趁着上菜之际,柳叶息四下打量了一圈。

顾潜身后站着神色沉静的单子扬,顾秉峻身后跟着的单谨行……呃,怎么说呢,不时往自己身后偷瞄,还有点抓耳挠腮的意思,自己身后的首诺和高橙儿,他偷看的谁?苾菀自是不必说,跟在顾以岚身后面犹如一尊无喜无悲的漂亮瓷娃娃。而顾静之身后却不见前次棠花林有过一面之缘的焚音小哥哥。至于顾叚策,初次见面,柳叶息也不知道这位平日神秘至极的软萌四公子,是不是更喜欢孤身一人。

撇开这些不谈,让柳叶息颇感意外的是,跟在柳施瑶身后的居然没有云袖,只有李怜珠一人。

九三、夏至正当时(十四)

正好奇着,门外一人悄然随了上菜的婢女一同入内,不是云袖又是谁?不知是屋内烛火摇红,还是柳叶息晃眼一瞥看岔了,只觉云袖眼眶似有些许泛红。正想细看,云袖已经走到柳施瑶身后站定。

柳叶息不着痕迹看了眼柳施瑶,又看看顾潜,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云袖有何不妥。

柳叶息想了想,还是先填饱自己肚子才是正事!

说是家宴,但整顿饭,吃得柳叶息颇有些食不下咽如鲠在喉之感。其一,面对一桌子半生不熟的大佬们,实在很难甩开了膀子左手鸡右手鸭。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往同席,只有柳施瑶一人给柳叶息夹菜。如今同席却是一桌子人都夹菜,尤其是坐在柳叶息对面的顾秉峻,这回不敬酒了,相当合群的该为夹菜。

虽然顾秉峻站起身探出身子伸长手都要跨过整张圆桌给柳叶息夹菜的这种精神相当可贵,但是一股脑的乱夹一沏,酸甜麻辣全都夹在碗里,这就让柳叶息很有些嫌弃。而最主要的是,次次都十分精准的夹的都是柳叶息不喜欢吃的素菜,对,全都是素菜!还美其名曰:“二妹脸颊瞧着颇有些圆润,想来还是多食素,去去荤腥油腻的好!”

我……特么脸圆不代表就是胖啊!会不会说话啊?就这情商还想曲线救国撩到柳施瑶?呵!

好不容易,家宴结束。柳叶息放下碗筷,摸了摸大半都是素菜的胀鼓鼓的胃,暗暗长吁口气。莫名又凌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各回各院各回各家了!

然而人一旦吃太饱,就容易大脑缺血反应迟钝。柳叶息正等着大佬们先离席,并盘算着回去以后要命人烧一大桶热水,泡个花瓣澡,再美美睡上一觉……一抬头,大佬们都已起身,等着自己。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又发生什么了?柳叶息虽摸不清情况,但并不妨碍其相当自然地起身,并跟上。

柳施瑶以为柳叶息落后,是因为害羞且不大习惯跟几个大男人同行,便拉着人跟在顾潜身后,对柳叶息小声道:“你晚膳用得多,不宜过早回去歇息。还是依师弟的意思,一道去桃林消消食才好。”

哦,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没想到顾大佬还挺懂养生之道。但是,比起散步消食,自己还是更想早点回去泡澡睡觉啊!

“还是侯爷想的周到。”不管心里多不情愿,柳叶息还是拿出该有的职业素养,表面不但非常愉悦,还小小拍了个马屁。开玩笑,只要还在侯府一天,拍马屁抱大腿喊六六就是必修日常!

于是晚饭后,一群人又往桃林而去。

一路上都有提灯婢女,在前引路,头顶还有半大的明月,在暗影重重的桃林中走过,耳畔悠悠荡荡着柳施瑶衣饰的清脆银铃,莫名有点渗人。尤其是柳叶息想起葬在桃林的茜娘……嘶,当初自己是怎么敢一个人半夜三更跑来跟老大“私会”来着?

柳叶息不禁回头悄悄瞥了眼身后步履从容的顾静之。白日俊雅贵胄的公子,每每到了月光之下,都越发清逸出尘不似凡人。

唉,果真是美色误人啊!

柳叶息刚回头,柳施瑶便凑了过来,头饰上坠落的银铃碰撞在柳叶息耳边,发出“叮当”脆响。

“静之虽看着高高在上,实则热心随和很好说话的。”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啥意思?柳叶息莫名,转头看向柳施瑶。

“小息你放心,你若喜欢,阿姊定会帮你!”

??!!柳施瑶是怎么觉得自己喜欢老大的?

“阿姊说笑了,我并无……”

“若是将你交给静之照顾,我也是放心的。”

???“阿姊,不是,你误会了,我……”

“我知道,小息有意以岚,毕竟那般样貌,没有几人不动心的。但听阿姊一句劝,成亲过日子,可不能只图那一张脸!外界有关以岚的传闻,多是些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甚至有人怀疑以岚他……总之,相较而言,还是静之更为可靠。”

面对柳施瑶的极力劝说,柳叶息想到的却是,还好有柳施瑶自带银铃音效干扰,不然几位大佬们功力深厚耳聪目明,保不齐就将这段“丈母娘挑女婿”般的评头论足听得清清楚楚,这尴尬可就大发了!再万一被加油添醋地传出去,那自己真的就不用继续在侯府混了……

“阿姊说的,你可都记下了?等下到了云锦亭,你可要在静之面前将你的拿手茶艺好好展现一番。不过静之似乎对琴棋书画更为喜爱……有了,回头请静之教你,届时朝夕相对,更好促进你二人之间的感情~嗯,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办!”

面对自说自话,并自行脑补完“顾静之攻略操作及其流程”的柳施瑶,柳叶息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话又说回来,越和柳施瑶接触,越觉得与最初外界听闻中的那个暴虐嗜杀的柳施瑶判若两人。是因为自己和柳施瑶的关系不同?还是传闻事出有因?

“小息,听到阿姊说的了吗?”

“嗯嗯,听到了。只是阿姊,我对侯府几位公子属实并无他意。不过既然阿姊也知道静之大哥是个可靠之人,阿姊何不自己……”

话没说完,柳叶息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柳施瑶脚步顿了一下。

“小息,阿姊已有心悦之人,此事莫要再提。”

柳叶息惊讶至极,转头看向柳施瑶,只是其面容掩在阴影中的神情看不太真切。但很快,柳施瑶抬头惊疑道:“你对几位公子无意,莫非是看中了师弟?”

“不不不!”这继续误会下去还得了?顾大佬和云袖可是郎情妾意天生一对,自己丝毫没有做第三者的意图和打算,“我记得阿姊曾说过,要带我一起闯荡江湖的,我可一直等着结识更多的江湖侠客呢。”

不管是不是真要闯荡江湖,先稳住柳施瑶胡乱牵红线的心思再说!

九四、围亭夜茶话(一)

听见柳叶息这么说,柳施瑶摇头轻笑:“傻妹子,江湖可不是那么好闯的,江湖中的侠客,也大都平平无奇。江湖中最优秀的年轻一代,大半都聚集在了安宁侯府,余下那么几个要么毫无身家,要么徒有虚名,要么样貌平平,要么不近人情,远远不如府中几位公子。可知江湖中多少男男女女削尖了脑袋想同几位公子搭上线?咱们本就近水楼台,怎么也得先下手为强,为小息挑一个最好的!”

???怎么又绕回去了?为什么中午才“大型寻亲真人秀”结束,晚上就开始进行“大龄剩女被迫脱单”这一课题了?这进度是不是忒快了点?所以江湖第一美人柳施瑶的副业是说媒?柳叶息头痛的不再多言,并暗自叹息。

本想帮上老大一把,没想到柳施瑶竟然有意中人了?!这着实太过意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顾潜那么多年的日夜为伴,和四位公子的群星环绕下脱颖而出?

柳叶息好奇,想细问,但自觉同柳施瑶的关系没有好到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程度。何况柳施瑶似乎不大想提及其心悦之人……难不成对方是有妇之夫?

于是,柳叶息一面应对着柳施瑶的各种支招,一面在脑中脑补构思各种狗血天雷,不知不觉就到了桃林云锦亭。

知道大佬们要到云锦亭小坐,早有仆从提前赶来,将云锦亭重新布置。灯笼烛火瓜果点心都不说了,看到那石桌上摆放的一应茶具……这人都是老三心腹吧?柳叶息不禁朝顾以岚望去,恰巧,对方也正看向自己。

“许久未饮小……二妹沏的茶了,很有些想念的紧~”

“区区一杯茶水,谁沏的还不都一样,既然苾菀在,那就让苾菀来,我还有很多话想同二妹讲!”

“如何能一样?茶之一道最为讲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老二你有什么话要同二妹讲?不妨说出来也让咱们听听?”

“我同二妹讲话,为何要说与你听?”

老二和老三,是上辈子有什么过结?还是一个属鸡一个属狗?

眼见着两人又要掐起来,顾潜再次轻咳一声:“说来,我也许久未曾饮过息妹沏的茶了,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再饮一次?”说完,左右瞧着亭中人多,对几名随侍道,“你们先下去用膳吧,晚些时候再来。”

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顾大佬,居然是个体贴下属的大佬?还顾念着充当背景已久的跟班们饿肚子。必须32个赞点上!

柳叶息回头看了高橙儿和首诺一眼,示意两人一道去找些吃的。两人对视一眼,高橙儿在首诺耳边说了些什么,首诺略一沉思,点点头,冲柳叶息柔柔一笑,转身跟在苾菀和单子扬身后下了云锦亭。李怜珠紧随其后,云袖冲几位大佬行了一礼,也下了云锦亭,头也没回。而小小少年郎单谨行留在最后才出亭子,还走得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柳叶息看了眼默默坐到红泥火炉旁的高橙儿,心下了然。

啧,真看不出来啊,单谨行人小鬼大,还想搞姐弟恋!但是看高橙儿对其态度……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柳叶息放开柳施瑶的手,来到茶席前熟悉的方位上,坐下开始准备。净了手,看向摆放干茶的地方,意外地只有一款茶。打开茶罐,里面是一块块硬币大小,一指来宽的青白色小茶饼。无论形状和气味,之前都没见过。柳叶息表面虽看着沉静,内心早已开始感慨,要是有定神针状态加持该多好!感慨归感慨,脑中开始疯狂回忆平日翻看的茶书内容。

《茶览》有言:乌山有茶,其异,白叶雪毫。叶熟而毫不落,取之成茶,名曰乌山雪团,寸大指宽。取适量水沸烹之,得其汤,色白如乳,气香如桂,味甘如蜜。

柳叶息心中大定。看看,多看书总是有备无患的。即便没有定神针状态加持,没有苾菀在旁提醒,勉强也有个七八分把握。

算算人头,柳叶息取了两片茶饼,开始后续流程。

水未煮沸,顾潜也不急着落座,踱步到亭边遥望明月感慨道,“今夜月色正好,又有息妹沏茶,若是再有静之弹奏一曲,以岚合以扇舞,实属人生一大幸事!”

咦?老三还会扇舞?扇子不是老三的装(-)道具,哦不对,扇子不是武器吗?不不不,有剑舞当然也能有扇舞!

起哄这种事,自然少不了顾秉峻:“对对对!好歹前次棠花林还听过大哥弹奏一曲,却是许久未曾见过老三舞扇了。”

顾以岚正环胸倚着亭柱瞧着柳叶息手中的动作,闻言连眼睛都不措:“想看扇舞?也不是不可,待饮完二妹这沏茶,再舞不迟~”

“二妹这茶还早着呢,水都还没沸,不若你先舞了再饮?”

“没有曲子我如何舞?”

轻飘飘一句话,将锅甩给了安静享受晚风的顾静之。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顾静之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根浅色短笛,淡淡一笑:“正巧近日得了‘截雪笛’,还未试音。”

顾以岚瞥了顾静之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浅笑一声,转而问做好沏茶准备,就等着高橙儿将水煮沸的柳叶息道:“二妹呢?二妹也想看吗?”

这还用问?必须想啊!!!但秉着自己坐在茶师的位置上一刻,就要有一刻的专注。柳叶息难得扭捏沉思了片刻,转头看了眼刚刚飘出热气的砂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柳叶息头刚点下,顾以岚便留下一句“亭中太小,我去外边。”便一个纵跃,飘身落在亭外桃林的树巅上。站定转身,从腰间抽出折扇“唰”地展开,伴着从顾静之处传了出来悦耳短笛声,舞动起来。

虽然不曾见过,但柳叶息此刻深刻的体会到,公孙大娘当初为何能剑舞动四方!

顾以岚身姿舞动,合着短笛吹出的旋律时快时慢,快时疾风骤雨迅如闪电,慢时和风细雨柔若无骨,将矫若游龙的刚柔并济展现得淋漓尽致!

九五、围亭夜茶话(二)

用柳叶息这种外行的眼光来说,这妥妥是史诗大片才能达到的视觉体验!

柳叶息正看得目不转睛,柳施瑶凑了过来:“阿姊也会跳舞哦,小息想看吗?”

点头,必须点头!两大美人同台尬舞……不不不,同台秀舞……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是怎么回事?

柳施瑶轻轻一笑,笑声还在柳叶息耳边,人已经飘到了亭外,落到了顾以岚不远处。原本以为是个人喜好,只起装饰作用的银铃,就在柳叶息眼中,被柳施瑶不知如何翻手一抖,直接从身上抽了出来,变作一条“叮当”作响的细细长链,伴着笛声上下翻飞。

……卧槽!厉害了,我的姐!所以江湖中人都是把武器随身掩藏,必要时候一招制敌?

至于两大美人同台秀舞的效果如何?别问,问就是土拨鼠军团轮番报道!

虽然一开始少了些默契,但越到后面越是熟稔,相互穿插配合。两人一青一红,衣炔飘飘身姿邈邈,银铃清脆悦耳,笛声欢快雀跃,视觉和听觉都得到了极大的享受,当真教人如痴如醉……

一只手戳醒了沉醉的柳叶息,却是不知何时靠近的高橙儿,张张嘴,无声道:水沸了。

回过头,砂铫口热气涌动,正是初沸。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要不是有高橙儿这么尽忠职守的辅手在,怕是这壶水都要被自己烧干的吧!柳叶息一面感慨,一面收回视线稳定心神,将砂铫从火炉上取下,开始温杯醒茶。

因是茶饼,又有大体的沏茶方法说明。柳叶息将乌山雪团用沸水醒过,蹭着茶团将散未散,便直接投入另一个较之平常略大的侧把茶壶中,注入烧好的沸水,放到架了闭口的红泥火炉上继续煮。

因为是初泡,算好时间,沸水再次冒出珍珠般大小的气泡后,不过三五息时间,柳叶息再次取下侧把茶壶,将已经变得乳白的滚烫茶水滤进仍有余温的茶盅,再准备为大佬们一一分茶。

见到此处,顾静之缓缓停下笛声,一曲终了。柳施瑶冲顾以岚微微一笑,抬手将银铃细链往身上一绕,便先行飞身回往亭中。落后一步的顾以岚一个闪身,没入桃林不见了踪影。于是,当茶席上盛着乳白茶水的紫砂茶杯,被大佬们一一端起,最后除了柳叶息自己那一杯,竟然还多出来一杯。

自己明明算好了人头的,怎么可能有多的?柳叶息再点一次人头,这才发现少了一人。

“咦?三哥刚才还同阿姊一道,怎么突然不见了人影?”

“二妹沏的茶,又怎会少得了我?”

顾以岚的嗓音,从柳叶息耳后传来。转头看去,顾以岚居高,半蹲着微微俯身,将手中不知从何处摘来的一朵娇俏小野花递到柳叶息面前,笑容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记得二妹喜欢礼尚往来,这朵花便算作这沏茶的谢礼吧~”

试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顾以岚这般绝艳无双的贵公子献花,又有谁能不动心?即便一向心宽意稳的柳叶息,在这一刻,也不禁怦然心动。然而心动之后,却又是说不出的……苍白。

“……谢谢。”沏茶时平稳地洒不出一滴水的手,在接过那朵即便在夜晚也开得娇俏的野花时,微微发抖。

顾以岚笑意更甚,坦然受着几人各有深意的注视,起身绕过到茶席前,将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水端起。乳白的茶水,盛在深色的紫砂茶杯中,显得越发白稠。还未凑近,一股丹桂的甜香已经充盈鼻尖。三口饮尽,甘润浓稠香甜如蜜,一口更赛过一口。

“早听三哥夸赞,二妹茶艺非凡,较之徵舟也不逞多让。原以为是三哥刻意恭维,如今一品才知,三哥所言非虚。”

对自己这沏茶,柳叶息其实多少有些忐忑的,直到整晚都安静无声笑容温软的顾叚策开了口,悬着心,才和手中的野花一起放下。

“三哥四哥言过其实了,小妹于茶一道不过刚刚进门,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精进之处,更遑论与贺主院相提并论。”

虽然没有定神针状态加持,喝不出茶水好坏,也没能有幸喝上一次贺宁沏泡的茶水,但此时此刻,谦虚那是十分必要的!

“区区一杯茶水,好坏我是喝不出来。但是光是瞧着,二妹就比那冷冰冰的木头人更讨人喜欢!也不知道老三当初中了什么邪,偶然见了那贺宁一面,就走不动路了!再喝人家一杯茶,还直接把人家从绥靖带回盛城,并力排众议,用贺宁替换掉早先的悠茗院老主院。二妹你是不知道,那会儿老三对那贺宁可热乎了,不但事必躬亲,还走哪都带着,我差点就以为老三他跟西乔一样是……”

顾秉峻说得唾沫横飞,冷不防被一指气弹隔空点中哑穴,转头看去,顾以岚正神色阴沉着收回手。

“若是嫌你舌头长,我可帮你削去一段!”

顾秉峻抬手给自己解了哑穴,还想多说几句,瞧见一旁顾静之不赞同地轻轻摇头,撇撇嘴哼了一声。解下悬在腰间的酒葫芦,自顾坐去了亭边栏杆喝闷酒。

柳叶息瞧着,心下颇为遗憾,好好一个瓜,吃了一半不让吃了!不过,老三对贺宁?妖孽对冰山?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傻徒弟周井,铁定没戏!不过白日里看老三对贺宁的态度,似乎又不大像那么回事……再想想贺宁对老三……不好意思,冰山面瘫脸,实在解读不出来什么有效信息。但说不定人家贺宁外冷内热?

不得不说,没了话痨猪队友顾秉峻的揭短聒噪,亭中竟一时有些冷场。

柳叶息左右看看,正打算埋头做自己的老本行小透明时,笑意一直停过的软萌老四开口了。

“白日里说好要教二妹怀表的相关事宜,现下暂无它事,不知二妹可有将怀表带在身上?”

老四要是不提,自己都忘了这一茬。想着到手的礼物,自己转交给首诺帮忙拿着,还没来得及要回来,忙对顾叚策歉然一笑:“四哥见谅,小妹酒醉得糊涂,醒来后一时忘了此事……”

九六、围亭夜茶话(三)

“无妨,怀表操作简单,只需每日将表盘上的按钮持续向左旋转,直到拧不动为止。许大师称其为‘上发条’,只要每日定时上发条,怀表指针就能永不停歇。不过许大师也说过,因为是初次试验品,所以第一块怀表的些许零件还不够精密,时日久了可能会出现时辰差异。另外还有一事,便是怀表见不得水,二妹佩戴时一定要记得。”

……还是块发条怀表。也是,能做出怀表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还指望着人家再配套生产纽扣电池?

“是,小妹记下了。只是这怀表若是真出现了时辰差异,该如何是好?”

顾叚策微微勾起的嘴角翘得更高:“不妨事,二妹有所不知,许大师每年初春都会到咱们侯府,定期为那几尊铜莲滴漏做……做‘保养’。届时怀表有何疑问,二妹都可以请许大师亲自解答。”

666666,这“老乡”相当良心啊!还管售后!

“说来不怕大家笑话,叶息孤陋寡闻,许大师这般奇人,不知年约几何?哪里人士?家住……”柳叶息见众人看自己神情各异,心下微动,“怎么?是不是叶息哪里说错了?还是哪里问错了?”

距离柳叶息最近的柳施瑶一听这话,立马为自己妹妹说话:“小息的这些疑惑,怕是整个江湖中,也没几人也说清楚。甚至就连许大师自己,似乎也对自己的过往失去了记忆,年龄出身,一概不知。”

???装失忆就算了,连年龄也能推说不知道?

“不错,有人为许大师探过骨相,说是年约三旬。但观之许大师的面相,说是年逾花甲,也不会有人怀疑。所以许大师身世成谜,以致许大师骤然成名后,一直都有诸多猜测。有说许大师曾修炼魔功走火入魔,遭了反噬,骨相与皮相差异才会如此巨大。也有说,许大师是从那片林子出来的人。还有人说,许大师是中了无尾蜂之毒。”似乎大家对传说中的许则弋许大师都很感兴趣,柳施瑶刚说完,顾潜也出声补充。

“那片林子?无尾蜂之毒?”

这两个名称,一天之内,柳叶息就听到了好几次。

“息妹不知晓那片林子?也是,知晓那片林子的人,毕竟是少数。”

“据传,前朝有位举世闻名的言姓易师,受前朝皇帝所托,为其占卜国运,岂料接连三卦,卦象都不一样。饱受争议之时,言大师为证其名,以血为卦,足足放了半身鲜血,才显现最终卦象。而那显现出的卦象,却是一副血淋淋的五国版图。版图中,五国接壤的中间位置,正是地形诡秘气候多变,名曰无际海的广袤密林。鲜红的无际海中,有一个针眼般大小的空白之处,时隐时现飘忽不定。而那个针眼般大小的空白之处……”说到这里,顾以岚端起乌山雪团茶水,饮了一口,抬眼看向柳叶息接着道,“便是后世人口中的那片林子。而言大师指着那空白之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一命呜呼了。”

“哪两个字?”

顾以岚摇摇头:“这便是另一个谜了。当日的言大师放出半身鲜血,已是气息不稳,卜出那般卦相后,似看出了什么,惶惑惊恐,以致最后那两个字语调声音都变了,只隐约听着像‘证言’。但到底是‘证言’、‘睁眼’、‘狰魇’还是别的什么,都众说纷纭。”

那言大师临终之时说的到底是那两个字,柳叶息虽然好奇,但相比之下,更好奇的是,据自己所知,如今是尚平九十七年夏至,也就是说当今的朝代已经将近百年。老三口中的言大师为前朝皇帝卜卦一事,怎么也都应该是近百年前的事了。那么问题来了,是此事传播极广,大佬们对此事都了如指掌,还是只有老三知晓全貌?看几位大佬们的神情,明显不一。有的沉吟,有的了然,有的漠然,有的恍然。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老三是怎么对百年前的事知道的那么详尽的?

“听闻前朝有位皇贵妃,貌若桃林妖娆俏丽,颇得先帝宠爱。只可惜年纪轻轻便得了怪病,一到夜晚便全身剧痛不止,请遍天下名医药师,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临终前透露出,其是从那片林子出来的。据其所言,那片林子名为‘灵妖林’。有关那片林子其余的消息,那位皇贵妃还未透露更多,便先一步薨了,甚至最后连尸体都诡异消失了。是故有关那片林子的传闻,也愈发神秘诡异了。”

!!!老三口中的010,和傍晚首诺提过的010,是同一个010?至于首诺为什么也知道010,柳叶息已经不想去多猜测了。重点是,这不是正经的言情文吗?怎么越说越邪乎了?

柳叶息正想进一步追问,就听亭边背靠栏杆,坐得大刀阔斧的顾秉峻道:“那片林子的真正名字似有种魔力,口头多说之人总会有厄运降临,并累及全家,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称之为‘那片林子’。虽然我是不关心老三会不会有厄运上门,但若是牵连到咱们……”说到此处,顾秉峻忽然眼睛一亮,“二妹若想知道更多详情,不如到瀚海阁自行翻阅?”

?!顾秉峻什么时候这么机智了?他不提,自己险些忘了,首诺也是说让自己去瀚海阁查阅。

“瀚海阁乃是府中重地,叶息怕是无缘得进……”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柳叶息一直暗中关注着顾大佬的举动。想着顾大佬今时不同往日的态度,想来应该会主动放行。如果暗示不起作用,那自己再明着请求。

果不其然,顾潜闻言,接过话语:“息妹若是想进,又怎会无缘?”说着,还取下坠在腰间的玉佩,递到柳叶息面前,“息妹想去瀚海阁,戴上这枚玉佩便可!”

玉佩映着烛火,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只觉玉佩上那两只交相飞舞的仙鹤,在层叠的云雾中,显得更为莹润剔透。

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谢过侯爷,叶息便却之不恭了。”柳叶息当即喜滋滋将玉佩收进袖袋。

九七、围亭夜茶话(四)

“对了!说起‘那片林子’,听闻柳师姐的母亲似乎也是从那片林子出来的?”事关柳施瑶,顾秉峻从亭边起身,窜到柳施瑶身旁,八卦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属实?”

柳施瑶愣了愣,随即看向柳叶息,见其也是一脸求知,只得叹息着摇摇头。起身将柳叶息从茶师之位上拉起,在亭边坐下。

“小息也想知道吧,关于自己的生世和家人。”

柳叶息点点头,既然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要学会融入这个世界,身世当然是必不可缺的一环。

柳施瑶柳叶息耳边略为凌乱的碎发,理了理思绪,才缓缓开口:“虽然并没有什么依据,但我总觉得,母亲很可能是从那片林子出来之人。母亲名唤姲姌,印象中温婉纤弱。在暮云山上时,总喜欢登上父亲为她搭建的望海亭,眺望远处的无际海。我记得母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神奇的地方,不分昼夜没有四季,只有一树金黄的擎天巨木和一汪色如青莲的平静湖泊……”

“巨木偶尔会结出果子,果子形状不一起伏不定,一旦落地却都变成了人。有的怯懦,有的痛哭,有的漠然,有的癫狂,有的暴躁,有的哀怨,但最后都会安静又麻木地坐在湖边,等待静若死水的湖面泛起涟漪。”

“每每说到这里,母亲就会停下来,摸摸我的头……”

‘阿瑶,阿娘曾经也是一颗果子呢,是不是很神奇?’

‘阿娘是果子,那阿瑶呢?阿瑶也是果子吗?’

‘傻阿瑶,阿娘是骗你的,阿娘怎么可能是果子呢!不过,这件事阿瑶不可以讲给你爹爹听哦~’

‘为什么?是怕爹爹知道阿娘是果子以后,就要把阿娘吃掉吗?阿娘放心,爹爹喜欢吃肉,不喜欢吃果子的!’

‘阿瑶乖,阿娘不是果子,是朵花,桔梗花!’

‘哇!难怪阿娘这么漂亮!阿瑶也要当一朵花,阿瑶也要美美的!’

‘呵呵,在阿娘眼中,阿瑶就是这世上最美的花儿!’

……金色巨木结果成|人,还有那紫色的湖泊,有什么用途也不知道,怎么听怎么玄幻。没想到柳夫人,呃……自己妈还挺适合编故事骗小孩的!

回过神的柳施瑶继续道:“那巨木和湖泊我后来查了许多典籍,也不曾见过与之相关的丁点消息。如今想来,当初母亲讲的,很可能就是那片林子中的景象!”

……柳施瑶竟然还当真了?!这么好骗?

“按三哥先前讲的传闻中,不论是那卦师,还是那前朝皇贵妃,但凡多说两句与那片林子相关之事,都在短时间内身亡。若,母亲真是那片林子之人,又为何能同阿姊讲了这么多与那林子相关之事?”

“这……”面对柳叶息的疑惑,柳施瑶也解释不清,转念之后又道,“母亲到底是不是那片林子之人,恐怕除了母亲自己,咱们都不得而知了。不过当年家中突逢变故,母亲带着小息,趁乱中还特地交给我一本书册,要我藏好。那本书册最后记录的,是一种特殊的滴血验亲之法。时至今日,我才知晓母亲当初将那书册交予我的意义!”说着,柳施瑶牵起柳叶息的手,笑容映着烛火,眼角眉梢一贯的寒意都化作了明媚,继而又转喜为忧,“如今小息已经找到了,却不知母亲究竟……小息,你对母亲可还有印象?”

柳叶息硬是把最初的记忆翻了个遍,除了阴暗孤寂的孤儿院仓库,没有任何有关貌美少妇的画面,只能对柳施瑶遗憾地摇摇头。何况白日人群里,不是有人说柳夫人红颜薄命?

柳施瑶对这个答案失望却也觉得情理之中,很快又整理好心情:“也是,毕竟当年你……当年母亲带着你一起失踪后,江湖中不知何时起就有了传言,说母亲红颜薄命早已香消玉殒。但活未见人死未见尸,我和父亲都不相信母亲已故。这么多年,父亲每半年就会下山寻找母亲的踪迹,可惜至今一无所获……”

……十多年如一日的大海捞针,这可真是旷世痴情种啊!

“柳师姐你别难过,如今找到了二妹,那说明柳夫人很可能尚在人间,找到的把握也就更大一分。人只要还在,总归是能找到的!”

一向说话不经大脑的顾秉峻居然也会安慰起人来,呵,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柳施瑶眼眶泛红:“是以今次夏至,父亲未能赶来,想必也是不知在何处寻找母亲的踪迹吧。”

当年到底发生何事,柳施瑶一直语焉不详,也是柳叶息心头一直以来的一大疑问。但既然是家里事,当然要关起门来说!至于巨木湖泊什么的,柳叶息表示,对于这个相当适合在夜晚讲起的玄幻故事,认真就输了!

再后来,大佬们为了转换柳施瑶的心情,开始聊起了江湖实事。柳叶息本来异常兴奋,但支着耳朵听了几句,便兴致缺缺了。虽然兴致缺缺,但不得不感慨,到这一刻才松了口气,有了“终于回到熟悉的正经言情文”的感觉。

江湖时事是什么呢?就是电视小说里用烂了的情节,什么有个名叫双姝的魔教圣女,掳走了几大门派的得意弟子。几大门派商量着什么时候上门用拳头讨个说法,还想叫上安宁侯府一向中立的几尊大佬,以彰显自己一方的壮大和正义。这次顾以岚的夏至生辰,不少武林人士,便是为了当说客而来。

因为江湖中的复杂人际关系,柳施瑶提议是帮。爱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无条件支持柳施瑶的顾秉峻也提议帮。从经济走向长远发展来看,说不帮的是顾静之。嘲讽几大门派无能,几家人都干不过区区一个魔教,还要请外援的,是顾以岚。

双方就二比二的票数进行了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口水商讨战。

柳叶息本就对江湖信息一知半解,心思又大多用来整理今天得到的一系列颠覆情况,听得更是云里雾里狗血满盆天雷阵阵。

九八、规格又升了

什么魔教前教主其实已经狗带啦,才会有圣女出来到处蹦跶作妖;什么圣女其实是教主的私生女啦,是教主有意培养的接班人啦……所以到底是教主还是前教主?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反正随便听听就好。

柳叶息虽然惯爱吃瓜,又对江湖中的瓜充满期待和好奇,但对于这些打打杀杀之事就只能敬而远之了。毕竟自己只是个毫无武学技能点的废材号,前不久才中了一掌,差点被迫删号!于是,柳叶息想早些回去泡澡睡觉的心情,越发浓厚了。

至于无人提及的无尾蜂之毒,都有了图书馆通行证,还要啥道听途说?

终于,在柳叶息不动声色地打了第十三个哈欠的时候,讨论了许久的大佬们,终于得出结论:继续中立。

一得出这个结论,柳叶息便看向柳施瑶。果然柳施瑶沉着脸,神色不大好看,但也并未多言。商讨完魔教之事,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柳叶息和柳施瑶相携下了云锦亭,首诺和一干跟班已经等在了亭下。

就在柳叶息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各回各院时,一袭披风落在了肩头,回头看去,意外地,竟是顾潜!

“夜间风凉,我送息妹回去吧。”

???怎么今晚的顾大佬总对自己频频示好?是自己多心了?

“那阿姊她……”

“息妹若是不放心师姐,那我便命静之送师姐回去。”

顾潜说完,顾静之和柳施瑶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秉峻就先跳了起来:“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送柳师姐回去!”

顾静之斜睨了顾秉峻一眼:“明日你要去瀚海阁罚抄《瀚海典籍》,今日还是早些回去为明日做准备吧!”

这话一说,顾秉峻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委委屈屈憋着嘴。

“息妹,咱们走吧。”

面对顾潜的再次邀请,柳叶息不禁看向欲言又止的柳施瑶,又看看眼睛看往别处沉默不语的云袖,再看看顾潜那双掩在面具之后看不真切的眼眸,只得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一步三回头跟在顾潜身后。最后一眼,似乎看到了树影下顾以岚深邃的眼。

柳叶息生怕顾潜会来些灵魂拷问,或者来一段什么狗血天雷。好在一路上都很安静,或者说,安静到有些小尴尬。顾潜将柳叶息送到芭蕉院门口,道了声“早些歇息。”便带着单子扬转身走了。

所以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吧!

看着顾潜的背影消失在花木之中,柳叶息这才领着首诺和高橙儿往院子里走去。

“姐姐今日累坏了吧,晚些时候我帮姐姐捏捏肩。”

进了自己的院门,柳叶息这才松下心神,扭扭脖子动动肩:“好想泡个花瓣澡,再美美睡一觉,也不知院中常备的热水可够?”

“都这个时辰了,有热水泡澡就不错了,上哪去给你找新鲜花瓣?”高橙儿翻了个白眼,“我连晚膳都还没吃呢!”

柳叶息闻言,立马嬉笑着搭上高橙儿的肩:“今日最苦最累的,当然还是咱们橙儿姐!等下我亲自给你下碗面吃!”

高橙儿一面不耐烦地挥挥手,一面偷偷弯起嘴角:“起开起开,你现在可是‘二小姐’,咱可担不得你一声姐!再说了,你连厨房都没进过,还下面?吃了不会上吐下泻?”

“哇!你这么说就很过分了!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厨艺可是一绝,一般人可没机会能品尝得到的!”

“姐姐不必如此麻烦,晚膳我已经替橙儿姐备了一份,差人送到咱们院子,想来现下正热在灶头呢。”

高橙儿闻言,特别嫌弃地瞥了柳叶息一眼:“还是首诺想得周到,哪像有些人呐,自己吃香喝辣,却想用一碗面打发人!”

“我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碗面,里面可是包含着我满满的诚意在里面!”

三人一路笑笑闹闹走过了前院小道石桥,还没进四合院院门,就被门前多出来的四名一动不动的护院吓了一跳,甚至让柳叶息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

“你们是?”

“回二小姐的话,小的等人奉侯爷之令,在此等候二小姐,为二小姐看家护院!小的家中排行老三,二小姐可以叫小的丁三。”

“小的轲吉。”

“小的铁牛。”

“小的芦旦。”

……顾潜是说过自己院子人少,要李管家添些人。没想到自己还没回来,人就先到了!这办事效率是真的高!但是丁三和铁牛就算了,怎么柯基和卤蛋都来了?

柳叶息一面忍着笑,一面和颜悦色又不失威仪道:“替我谢过侯爷好意。时辰不早了,关了院门都早些去歇息吧!”

“是!”

进了主院大门,刚一抬头,就见垂花门两旁各多出来一座一人高的大土缸。

???这又是什么情况?自己就出去一天,怎么院子就变样了?

特地等在垂花门里来回踱步的承雨,一见柳叶息三人回来,忙迎了上来:“二小姐可算回来了。”

“这又是?”

“这是二公子派人送给二小姐的贺礼。”

???“这么大两缸,里面装的什么啊?”

承雨不禁看了两座大缸一眼,神情复杂,想笑又要忍着:“是……似乎是,是两缸水……”

!!!这就是老二说的又大又多,虽然不贵重,但绝对用心的贺礼?!这特么是在逗我吧!老二顾铁蛋石锤了!

“据送来之人说,这不是普通的水,是从无际海中一处地底洞穴深处得来的水,似乎还有些神奇的效用。”

再神奇,它也还是水!何况今晚才聊了一晚上玄幻故事,一说到无际海,就想到那片林子,一想到那片林子,就想到巨木湖泊……自己这是被洗脑了吧?

九九、夏至大丰收(一)

当下,柳叶息也懒得多管这两缸水,心情复杂地进了垂花门,又是一愣。内院还算宽敞的院中,直挺挺站了四名婢女。一下子就多了四男四女八个新人,这规格又提升了一倍不止啊!而原本在芭蕉院中当值的舞翏萋芭四人,正坐在主屋门前的台阶上,对院中四人指指点点着什么。一见柳叶息回来,忙都站了起来行礼:“二小姐。”

“时辰不早了,替我送一桶热水到房里,你们就都去歇息吧。”

“是。”

四人行了一礼,刚准备往小厨房而去,柳叶息总觉得哪里不对,忙将几人叫住。

“等等!”

四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柳叶息不明所以。

“怎么就你们四人?杏儿呢?”

听到柳叶息这么一问,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领头的小舞回道:“今早杏儿姐和首诺一道去二小姐房中收拾后,奴婢等人就再未见过杏儿姐了。”

???“杏儿今早发现我床上的被褥坏了,便让她叫上你和小翏前来更换……杏儿她没来找你们?”

小舞小翏闻言,对视一眼,摇摇头。小舞接着道:“二小姐被褥坏了一事,还是午后承雨姐找到咱们,才一起换过的。”

柳叶息转头看去,承雨点点头:“早晨得了二小姐的吩咐,奴婢便一直留意着。结果时至晌午,也未见到杏儿,便做主先将二小姐的被褥换过。”

……奇了怪了,大活人无辜失踪?但想想当初桃林当值居高不下的死亡率,再想想院中泄露出去的那些无关痛痒……柳叶息不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也罢,明日一早若是仍不见杏儿,便派人去李管家那里说一声吧。”

待四人再次领命下去,柳叶息这才转过身,打量起新来的四人。不看不知道,一看还发现了熟人!第一排右手边那人,不正是止陶吗!再看看另外三人,没有茵芝,也没有前次曳裁院储绣阁见过的可惠,都是生面孔……等等!后一排左手边那人,头上绑着的发带怎么有点眼熟?!一指宽淡青色,两端各坠着一块形似燕尾的青色铜片……这不是当初老大给自己发放的接头道具吗?所以这是有老大的任务指派过来了?

单来一个止陶或者单来一个任务指派人,都没问题,但一起上阵……莫名的,柳叶息觉得头痛了起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个院子当值?”

新来的四人各自看了看,意外地,止陶不卑不亢先开了口。

“回二小姐,奴婢名叫止陶,此前是在瑶光苑浣洗间当值。”

“回二小姐,奴婢名叫桂枝,此前是在前院花圃当值。”

“回二小姐,奴婢名叫屏儿,此前是在瑶光苑后花园当值。”

“回二小姐,奴婢名叫红菱,此前是在溯馨院外院当值。”

柳叶息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已知老大那派来的人叫屏儿,剩下三人,虽然还不知道都是什么来头,单是止陶,就没那么简单。茜娘那件事,还跟她千丝万缕呢!柳叶息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承雨,小姑娘表面上瞧着平静自若,然而衣袖下的手帕,都快给搅烂了。

“住处可都有安排?”

“回二小姐,承雨姐已经安排好了。”

不错不错,怯懦文静的承雨,也慢慢开始独当一面了!

“那你们先下去歇息吧,明早我再让承雨给你们重新分配活计。”

“是。”

人散了,柳叶息领着首诺和承雨进了主屋。至于高橙儿,才不关心院里多没多人,早就直奔小厨房找吃的去了!

一进主屋,柳叶息就被大厅里堆满的各色各样礼盒晃花了眼。

“这是?”

“回二小姐,这些都是今日陆续送来的贺礼。”

这么多!?发财了!!!虽然柳叶息一再告诫自己淡定淡定,但渐渐上扬的嘴角,还是将真实心理暴露得一干二净。

大厅圆桌上,最显眼的莫过于小半人高的大木匣,柳叶息手还没放上去,身旁的承雨就尽职尽责进行说明:“这是侯爷送来的贺礼。”

柳叶息满怀期待打开木匣,却发现里面是一只斑斓的彩色瓷瓶。瓷瓶好看是好看,但除了做工精致,喜鹊连枝的花纹细腻生动,柳叶息就看不出别的什么名堂了。

虽然柳叶息看不出来,但有人能啊,比如承雨。

“咦?这件……似乎是莫大师的琉彩宝光瓶?”

柳叶息好奇:“承雨你知道?”光听名字就似乎大有来头的样子。

承雨神情暗了暗,勉强笑道:“家父生前,是有名的鉴师。但凡有人请家父做鉴,家父便会带上大哥和我……”

柳叶息拍了拍承雨的肩,无声安慰。承雨吸了吸鼻子,继续为柳叶息科普:“莫大师的琉彩宝光瓶,奴婢有幸见过一次。家父曾言,莫大师身前只专注瓷器,未沾情爱,更是终身未娶。是故,莫大师的瓷器,瓷胎莹润,花纹色泽饱满而干净。且不论瓷器上的绘画是花鸟还是山水,总会在画中某处隐藏自己的姓氏。若真是琉彩宝光瓶,倒着看瓶底那只喜鹊脚下的树枝,其上隐约有个‘莫’字。”

闻言,柳叶息立马将瓶子倒了过来,按承雨说的找到那只喜鹊,和喜鹊脚下的树枝。果然如其所言,树枝上的花纹像极了略为变形的“莫”字。

“果真是琉彩宝光瓶……”

“呃……这琉彩宝光瓶有什么不妥?”刚刚还调整好心态的承雨,怎么现在又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有。”承雨摇摇头,抹了把眼睛,有些哽咽道,“只是琉彩宝光瓶正巧是家父带着大哥和我,做的最后一次鉴定。”

这下柳叶息是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对待哭泣的人,真的特别不拿手啊!想了想,柳叶息轻咳两声,问道:“那承雨你说,这瓶子要是拿去卖的话,能卖多少?”

承雨果不其然愣住了,震惊地连眼泪都止住了:“二小姐要卖了这琉彩宝光瓶?”

一百、夏至大丰收(二)

“嗯……你想想啊,我虽然是侯府‘二小姐’,但是我只是柳施瑶的妹妹,本身和侯府没多大干系啊。而且就算是阿姊,听她的意思,也只是暂住侯府……既然是暂住,那咱们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侯府不走吧?所以咱们迟早都是要走的,要走当然需要盘缠,那么盘缠从哪来呢?自然是将自己用不上的物什该换的换,该卖的卖!”

如此这般说来,顾潜送这么大一个瓶子,自己无论是带走还是卖掉,都相当不方便啊!所以这其实是暂时放在自己这里当做摆件的吧?顾大佬真是打得一手好盘算啊!……不不不,侯府家大业大富甲天下,我等俗人,岂能用如此狭隘的心思揣度摸黑顾大佬?

“可是,这琉彩宝光瓶……”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反正达到效果,承雨不继续哭了就行!

柳叶息放回瓶子,又将目光挪到旁边小上数倍的木匣上。

见柳叶息没再打算卖宝光瓶,承雨松了口气,抽抽鼻子继续说明:“这是柳小姐派人送来的礼物。”

柳施瑶会送自己什么?还挺期待的!柳叶息喜滋滋地打开礼盒,里面一方藕色光面丝帕,绣着鸳鸯戏水。瞧着绣纹的配色和图案风格,和之前柳施瑶亲手绣了,让李怜珠送来的手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屡次得柳施瑶亲手diy的礼物,虽然颇感荣幸。但不得不说,柳施瑶这长姊如母的意味,似乎表现得太明显……等等,这手帕怎么这么大?不对,这上面连着的带子是怎么回事?柳叶息双手拿起抖了抖,愣了愣,随后在承雨面色羞红和首诺呆若木鸡中,爆笑出声!

万万没想到,柳施瑶竟然会送肚兜给自己!柳施瑶太可爱了!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往礼盒里看了看,里面竟然还有一件,水红色光面丝绸上绣着并蒂莲。两件换着穿,刚刚好,就是这图案寓意……

柳叶息好一会儿才止了笑意,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泪,将肚兜叠好放回,并不怎么期待地打开桌上放着的最后一个最不起眼的扁扁的礼盒。

盒中简简单单,放着一把小刀,呃……说小刀不对,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一把匕首吧?

“这是三公子派人送来的贺礼。”

匕首修长,又十分小巧,连鞘带柄,全身不出20厘米长。柄部用不知名皮革缠绕,软软的,略有些斑驳。鞘部也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朴实无华,一面宽一面窄。柳叶息大体看了一眼,便将匕首抽出。

直到抽出匕首,柳叶息才知道,为什么鞘一面宽一面窄。整个匕身纵面成三角形,准确来说,更接近于“v”形。宽的一面,有个弧形的凹槽。凹槽靠近柄部的位置,刻了个什么图案。柳叶息凑近仔细看了许久,才勉强凭着尾抽象似剪刀,认出那展开双翼的鸟儿,是一只燕子。除此之外,窄窄的小巧匕刃,乌漆漆地,没有丝毫出彩之处。甚至如果匕刃再多上细细密密的纹理,柳叶息觉得,与其说是匕首,更像一把三角锉刀!

“姐姐能给我看看吗?”

柳叶息正琢磨着老三送来的这东西到底是啥,便听见首诺提出申请。侧头看去,小可爱神情竟有些肃穆。柳叶息也不多说,直接连鞘一道递给了首诺。

首诺接过,仔细看了看刃身凹槽处的燕子图案,略一思索,就在柳叶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自己手腕割去。

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柳叶息就见白痕划过首诺手腕,随后别说血流如注了,甚至连条红印子都没有!

???这么钝?难道这不是匕首,真是锉刀?就算是锉刀,划过手腕好歹也会有痕迹留下吧?

柳叶息还没惊讶疑惑完,首诺拿起桌上原本装匕首的木盒,也不见如何用力,木盒就被轻松削去了一个角,那感觉,就跟削土豆皮一样。紧接着,再反手一刺,整个匕身直接没入木盒,只留下被首诺握住的柄部。

???!!!卧槽!这是什么原理?所以这不是锉刀,也不是匕首,是魔术道具吗?!

做完实验的首诺,将匕首送回鞘中,又把玩欣赏了一番,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还给柳叶息。

“姐姐不必意外,这飞燕刺本就是‘遇软则钝,遇刚则利’。”

???“什么?这就是飞燕刺?传说中那把魔教前任教主专门为心爱女子打造的那把飞燕刺?”惊呆了好嘛!送妹子居然用这么一把毫不起眼乌漆嘛黑的匕首?这到底是什么宇宙钢铁直男式审美?!

首诺仔细想了想,忍不住笑道:“是不是魔教前任教主专门为心爱女子打造的飞燕刺不好说,但整个江湖中真正的飞燕刺,可就这么一把。姐姐可要仔细收好!”

所以那次棠花林中,老二嚎了半天输给老三的飞燕刺,就是自己手中这把?所以现在又被老三转赠给自己了?虽然不知道这古古怪怪的飞燕刺对自己有什么用,能不能防身。但想来名头这么大,再不济也能为自己多添一份巨额存款,远比顾潜送的中看不中用的大宝瓶,来的实际!

“对了,这是四公子赠姐姐的怀表。”说着,首诺将装有怀表的木匣子从自己袖袋中取出,也交给柳叶息。

虽然几位大佬们送的礼物珠玉在前,但余下的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送来的贺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更得柳叶息的喜爱。什么送养身的千年雪参百年沉香啊,什么送女性的首饰环佩珊瑚玛瑙啊,什么通俗的直接送白花花银锭啊,都有。其中柳叶息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样,一样是宋勉送的一匣子深海珍珠,拇指大小颗颗莹润。

承雨好心为柳叶息换算了一下,深海珍珠本就难得,单是一粒小指大小的,就值十五两银子不止,拇指大小价值更是翻倍,而匣中足足有近百之数。

所以单是这么一匣子,保守估计就价值三千两银子。

一零一、贴心好管家

一得出这个数,柳叶息就惊呆了,三千两啊!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还是豆浆要两碗,喝一碗倒一碗的那种!不愧是太守独子,贵妃亲弟,是真·土豪啊!关键出手还阔绰!好想抱大腿啊!!!

这边激动的小心肝还在噗噗躁动,那边随手打开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往里一看,柳叶息险些就要脑溢血了。布袋实在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将里面一枚枚精巧的金花生衬托地越发璀璨刺眼。

“这,送这贺礼之人长得怪吓人的。奴婢一连问了两道其姓甚名谁,那怪人才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布袋一角。奴婢仔细瞧过,那布袋一角上绣了个‘凌’字。”

???凌尘师叔?!指喉咙?说不出话吗?原以凌师叔冷傲孤寂,不好接触,且对自己第一印象并不佳,没想到竟然一转眼就送了一袋金子过来!所以这凌师叔到底什么来头?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袋金?又是一隐形土豪?!不不不,这简直就是神豪级别啊!!!

这一晚上,柳叶息数钱数到眼花缭乱,连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花瓣澡都没泡,怀表的发条也没上,甚至连夏至这一日接收到的纷杂情况也没梳理消化,内伤药也没吃。

第二天,柳叶息是被散乱在床上的深海珍珠硌醒的。迷迷糊糊翻个身,一睁眼就看到床上珍珠和金花生交映程辉,顿时就清醒了,坐起身继续数!

发财了发财了!麻麻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想吃美味还要慢慢攒钱贿赂人了!咱有钱了!咱直接请最好的厨子专门给自己做上一个月的满汉全席!……不不不,低调低调,财不露白!不然就凭自己武力值为负数的拳脚,随便来个梁上君子,那岂不是就等于白白给人送钱?再来个狠点的,自己说不定还直接送钱又送命了!

想来以安宁侯府的财力人力物力,以及江湖名望,安保措施应该不差,不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被骤然而来的巨额财富冲昏了头脑的柳叶息,经过一晚上睡眠,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换了个思路,开始仔细打算,在侯府请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有多少。

于是,叩门许久也没得到回应的首诺直接推开门,就见柳叶息披散着头发,连昨夜的衣衫也未换,坐在珍珠金花生满铺的床上,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首诺忍俊不禁,走近理了理柳叶息散乱的头发:“还以为姐姐日上三竿也没唤人,是因为昨日劳累沉睡未醒,没想到竟是财迷着数珠宝。”

听到首诺的调侃,柳叶息脸红了红,伸长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木匣,将床上的珍珠和金花生一起装进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承雨拧了温热的巾帕过来:“回二小姐,刚过巳初一刻。”

“姐姐怎么问承雨姐时辰?昨日不是才得了块怀表吗?”

柳叶息正擦着脸,闻言愣了愣,忙将巾帕递给承雨,又回头去找枕头下露出的链子,捞起怀表打开一看,果然已经停了。柳叶息无言,放下怀表继续装珠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昨日多来的几人,今日可有给她们安排活计?”

“姐姐放心吧,今日一早,承雨姐就给她们都安排好了。”

见首诺笑容大有深意,柳叶息不禁问承雨:“咱们的老熟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听到柳叶息问话,承雨拧干了巾帕搭在架子上,转身抿嘴一笑:“咱们院子从前人少,茅房都是一人一天轮流着来。如今人多了,自然也该有人专门负责了。”

柳叶息目瞪口呆:“……承雨,你现在真是越来越……”

“怎么?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吗?”

捡起最后一粒金花生,吹了吹放进木匣,柳叶息笑眯了眼:“不!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懂我心意了!”

“对了,杏儿回来了吗?”

“没有,承雨姐已经派人去李管家那里知会了。”首诺正收整着床铺,头也没抬得回了一句。

柳叶息点点头,承雨越来越是个合格的贴心管家婆了!

于是承雨在手,万事不愁的柳叶息一面打算着等下就用新得的图书馆通行证去瀚海阁看书,一面穿好衣衫系好腰带,习惯性坐到百灵桌前揭开食篮盖子。与往日惯有的早餐不同,里面是一碟精巧的糕点,一碗青菜瘦肉粥。

“?今日的早膳,很是别致啊,不过……”这风格怎么这么眼熟?柳叶息嘀咕着,手上却毫不停顿地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愣了愣,“这不是老三,三哥院里的厨子做的点心吗?怎么……”

候在一旁的承雨掩嘴轻笑,偷偷看了一眼整理床铺动静突然变大的首诺,凑到柳叶息耳边,小声道,“这是三公子今日一早过来时,顺道带来的。二小姐快些用完早膳下楼吧,三公子已经在茶室等候多时了。”

???大清早的,老三过来干嘛?!

见柳叶息疑惑不解,承雨笑意盈盈补充道;“三公子说,是来履行约定,为二小姐做护卫的。”

!!!卧槽!居然忘了这么一茬!要死要死要死!

一听到这消息,柳叶息早膳也不吃了,也不管首诺刚刚才把床整理好,往床上直挺挺一趟,就开始装死。

“二小姐……”承雨刚开口,就被首诺投来的目光横了一眼。

“姐姐还想再小睡一会吗?那我和承雨就先……”

装死装到一半,柳叶息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不对啊!自己刚才不是还想着雇佣保镖吗?这立马就有人上门了!还有免费试用期的!这是好事啊!柳叶息瞥了瞥头顶莫须有的“debuff”,轻哼一声,不就是流点血受点伤吗?咱现在有钱了,每天红枣阿胶,什么补血吃什么,还有那什么雪参当归什么的,就不信了,还应对不了区区一个“debuff”!?

一零二、涟漪悄然动

信心满满的柳叶息在承雨和首诺两人面面相觑中,快步走到桌旁,又吃块糕点喝了一口粥,就急急往楼下而去。

承雨看着首诺越来越黑的脸,不禁后退了一步:“二小姐还未梳发,我就先……”说着,挪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木梳,头也不敢回地下了二楼。

柳叶息披头散发冲到楼下时,茶室门前正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婢女。柳叶息有印象,正是去漪澜居时,守在老三正房门前的那两人。两人见到柳叶息后,恭谨行了一礼,躬身挑起珠帘。

步入茶室,就见顾以岚屈膝倚着凭几,还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一手支头,一手捏着折扇跟着曲子轻轻敲打拍子,好一派悠然自得风流闲逸!

听到动静,顾以岚偏头看来,愣了愣,忽而轻笑起来:“二妹即便想见我,也不必急于一时,咱们有的是时间~”

柳叶息才不管顾以岚说了些什么呢,径自走过去,弯下腰,一手把住凭几,一手撑在顾以岚身侧,直直盯着顾以岚认真道:“如果我要聘你做我的护卫,该怎么算?多少一天?能包月吗?包年有优惠吗?”

顾以岚呆滞了片刻,回过神发觉两人姿势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妥当,但又不大说得出来,只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二,二妹说笑了,我今日来,不正是答应了做二妹七七四十九日的护卫吗?”

“我知道,我说的是四十九日之后,如果我还想要你做我的护卫呢?”

顾以岚顾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和越来越怪异的氛围,一时没注意。等反应过来柳叶息说了什么,心跳加速偏过头,无法直面那双专注到刺目的眼眸。

她说这话,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我……”

“二小姐,您还未……”

转头看去,承雨目瞪口呆,见两人看向自己,忙捂了眼转过身。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奴婢还是先到外面候着……”

柳叶息眨眨眼,回头看看疑似被自己圈住,并有些面红耳赤的顾以岚……是有点意味不明暧昧不清让人误会的样子。柳叶息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松开双手直起身坐到一旁,叫住承雨。

“承雨不用出去了,快来帮我梳头发,等下我还要去瀚海阁。”

反正有四十九天的免费试用期,也不急于一时。先看看老三是不是个合格的保镖,再考虑后续要不要续约的问题不迟!

承雨刚走到茶室门口,听到柳叶息的招呼,停住脚步。迟疑着朝后看去,见两人已经分开,各自落座,又见顾以岚身后跟着的苾菀神情镇定毫不慌乱……兴许是自己看岔了误会了?

承雨一步一顿走到柳叶息身后,偷偷瞥了眼顾以岚,见其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安心给柳叶息梳头。

发还没梳到一半,一只葱白苍劲的手伸到承雨面前,抬头看去,竟是顾以岚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我来吧。”

不知为何,承雨蓦地涨红了脸,忙将手中木梳递了过去,丝毫不敢抬头多看。

“我第一次给人绾发,若是不慎弄疼了,二妹一定要同我说。”

柳叶息无所谓地摆摆手,满心期待着去瀚海阁扩充自己的知识面。

于是,当首诺再进茶室时,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顾以岚那个浪荡登徒子!居然用他的脏手碰姐姐的头发,还笑得一脸恶心!

“姐姐早膳用得匆忙,可是吃不习惯?我给姐姐蒸了些水晶饺,就放在大厅的桌上。”

老实说,早餐吃甜食,柳叶息确实不习惯。关键还是甜点配咸肉粥,这就更不习惯了,也不知道老三的口味为什么这么奇葩!是故,首诺做好蒸饺,并进来支会时,柳叶息激动地站了起来,紧接着头皮一痛。“嘶——”

捂着头皮转过身,要不是见顾以岚拿着木梳讶异无措,又是自己先走神直接起身,柳叶息差点就想骂娘了。

“痛了吧,我……”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起来得急了。呵呵,好了吗?我想先吃两口饺子。”真是哔了狗!头皮都快被薅掉了,这算不算已经触发了“debuff”?

顾以岚点点头,将木梳递给承雨,跟在柳叶息身后走出茶室,来到大厅圆桌旁,看着和蒸饺并列的红彤彤的油碟,意外道:“我竟不知,二妹喜辣?”

柳叶息嘴里包着饺子,无暇答话,只点点头。

“姐姐喜辣,甚少吃甜食,就连甜水甜汤也用得很少。”一旁首诺颔首答道。

“……姐姐?”顾以岚第一次将目光完全落在首诺身上。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模样可爱地很讨人喜爱。虽然眉眼低垂,但顾以岚很清晰感受到,其对自己并不畏惧,甚至还略带一丝挑衅和敌意。

柳叶息又点点头,终于咽下口中饺子:“三哥还不知道吧,这是我早先还在桃林当值时便认下的义妹,名叫首诺。此事我已跟阿姊说过。”

“哦~”顾以岚冲首诺微微一笑,“你这义妹,生得甚是讨喜。”

柳叶息又夹了个饺子,沾了辣椒油碟,塞进嘴里,看着首诺嘿嘿一笑,很是洋洋得意。

一碟饺子很快下了肚,接过承雨递来手帕擦擦嘴,心满意足对顾以岚道:“还请三哥在此稍后片刻,待我上楼取些东西,咱们再去瀚海阁。”

“瀚海阁?二妹今日便要去吗?”

本来就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尽早熟悉!柳叶息理所当然点头,转身就要上二楼。

顾以岚忙拉住柳叶息:“今日天朗气清,不如我教二妹一套强身健体的招式?”

闻言,柳叶息想了想,强身健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成效的。但是书籍知识,却是看了就能马上了解的。便也不扭捏,对顾以岚直言道:“三哥提议虽好,但两相比较,小妹更想去瀚海阁看书。”

一零三、瀚海烟波渺(一)

“瀚海阁的书就在那,二妹也不必急于一时。强身健体非一日之功,二妹本就体弱,更应该及早加强体魄才是。”

咋一听,很有道理,但是柳叶息心意已定:“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跟三哥学招式。”说完不等再劝,便快步上了楼,留下脸色变得阴沉的顾以岚,以及一圈承受无形压力的吃瓜群众。

哼!老二被罚抄《瀚海典籍》,这丫头急着去瀚海阁,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看书,还是看人!

顾潜给的玉佩是必须要带的!怀表带不带呢?表都停了,而好像去瀚海阁的方向跟前院和悠茗院都不同,重新对时就要绕远路。算了,先不带!至于宝贝匣子……带!必须带!这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何况还有免费的劳力,嘻嘻!

于是,柳叶息系上玉佩,双手抱着沉甸甸的木匣下了二楼。并在见到顾以岚的第一时间,将木匣很是自然而然地递过去。“给你的。”

“给我的?”难道是丫头知道刚才拒绝自己不妥,给自己的赔礼?意外而来的惊喜,让顾以岚即便抿了唇,也依旧翘起嘴角。木匣打开一条缝,里面圆滚滚的,满是珍珠黄金……哟~出手这么大方!

“哦,准确的说,是给你帮我拿着的。”柳叶息啪地将木匣合上。

“……帮你拿着?”矜持的笑容才挂上脸,就僵住了。

“三哥既然要做小妹的护卫,自然就要帮小妹拿好了。”柳叶息见顾以岚神情复杂,似有轻慢,看了眼身后跟着的自己人和非自己人,拉着顾以岚的衣袖快步走远一些,才凑近小声道,“不怕三哥笑话,小妹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匣子里了。正是因为小妹十分信任三哥,才交由三哥随身保管的!”

“……当真?”

“当然是真的!小妹何时骗过三哥?”柳叶息诚恳极了,“三哥可要仔细保管,里面有多少数量,小妹可是记得很清楚呢!”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怕自己会觊觎她的这些俗物?顾以岚被气笑了。并对着这么个四四方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木匣子颇为苦恼。无论是放衣襟还是袖袋,都十分不合适,最后只能明晃晃拿在手里。

“我送二妹的飞燕刺,二妹可有看到?”

“嗯,看到了,虽然好像对我没什么用,不过还是多谢三哥了。”

“……”削铁如泥的神兵飞燕刺,到了这丫头眼中居然没什么用?!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送直接命人送几箱俗物过来!……等等,要是送几箱金银珠宝,该不会这丫头也要让自己随身保管吧?仔细想想,还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顾以岚颇为头痛,也不知昨日脑子一热,声称当其护卫,对自己到底是利是弊。皱眉叹了口气,看着前面身心愉悦,步履轻快的柳叶息,顾以岚嘴角忍不住又悄悄扬了起来。

瀚海烟波渺,汪洋一叶舟。

安宁侯府网罗天下藏书的重地瀚海阁,是建在侯府靠近后院的一处半人工湖泊上的。湖泊原本就不小,被安宁侯府纳入后又几经修建开凿,更是比原先打了数倍。即便强如顾以岚,也需要几番助力,才能飞跃湖面到达湖中岛上的瀚海阁。而普通人要到达湖中的小岛,柳叶息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坐船。

然而偌大的湖边,放眼望去假山石砌绿树成荫,唯独没见任何船只。不是坐船?难不成还飞过去?柳叶息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以岚。

顾以岚远眺片刻,才不情不愿屈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响哨,才对柳叶息解释道:“瀚海阁乃是侯府重地,出入只得乘坐徐姨的小舟,我已用哨声通知了徐姨。”

柳叶息了然,又看了看浩渺的湖水和中心岛上小小的瀚海阁,好奇道:“既然瀚海阁网罗天下藏书,是侯府重地,为何将瀚海阁建在湖中岛上,不怕受潮和虫蛀吗?”

“二妹有所不知,修建瀚海阁所用的木材,乃是素有‘万木之源’之称的昊天木。此木极为嗜水,只要周遭水分十足,昊天木的质地便会极密,刀斧难劈明火难焚,何况区区一只小虫,更是不在话下。”

“刀斧难劈明火难焚,那侯府又是如何用之修建瀚海阁的啊?”遥遥望去,岛上塔状的瀚海阁似有五层之高,用料绝对不少。

“至于这个么……”顾以岚抽出折扇,悠悠扇了几下,冲柳叶息眨眨眼,“这昊天木只有侯府对应有方,所以,这可是机密哦~”

“……”

正在两人说话期间,一艘小舟不知从何处行来,停在渡口前。接着,立在船尾的摆渡人一个纵身,便落在两人面前,掀起斗笠粲然一笑,竟是位娇俏的小娘子!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忙人三公子吗?今日怎地有空来咱们瀚海阁?”徐三娘打趣了一句顾以岚,随后便将目光转移到柳叶息身上,“这位……应该就是昨日起便传的沸沸扬扬的,刚被柳施瑶那小丫头寻回的妹子了吧。”

柳叶息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着顾以岚唤了声:“徐姨好。”

“模样虽然稍差了些,倒也还算懂事。”徐三娘点点头,又斜睨回顾以岚,“所以你小子今日肯来,就是为了陪心上人?”

比起胆大的魔鬼双胞胎,这徐三娘更是语出惊人!不仅柳叶息惊若木鸡,就连顾以岚都险些被口水呛着。

“咳,徐姨,莫要,莫要胡说!”

徐三娘愣了愣,忽而掩嘴一笑:“好好好,咱不说,不说。所以你二人是要到瀚海阁的?二小姐可有凭证?别说徐姨不讲情面,瀚海阁有瀚海阁的规矩。即便是你,若无凭证,三娘我也是不会让你带人过去的。”

听到这,柳叶息忙取下系在腰间的玉佩递过去:“这枚玉佩可算作徐姨所说的凭证?”

徐三娘接过玉佩,定睛一看,这不是侯爷惯不离身的紫吉佩吗?抬眼看看顾以岚,又看看手中的玉佩……徐三娘轻咳一声,将玉佩双手递回,“有侯爷的紫吉佩,自然是算的。那咱们这便动身吧!”

说完,徐三娘转身一跃,落到了船尾,小舟竟连丝毫晃动也无。

一零四、瀚海烟波渺(二)

看着小舟,柳叶息有些迟疑。这小舟是真的小,小到除了徐三娘,就最多只能乘坐两人的程度!柳叶息轻轻搭着顾以岚的手臂小心上了小舟。人刚刚坐定,小舟便荡了出去,犹如离弦飞箭。

柳叶息一愣,转头看向仍站在渡口的首诺苾菀等人,忙道:“她们……”

“她们没有凭证,是入不了瀚海阁的。”

……不愧是侯府重地,管控得这么严!

柳叶息得了顾以岚的解释,也就不再多言,转而低头看向湖水。湖水不知深浅,碧波粼粼,小舟周围不时还有成群的青背鱼儿游来游去。柳叶息见此来了兴致,趴到舷边,想逗弄一番水中的鱼儿。刚伸出手,还没碰到湖面,就被顾以岚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小心!”

话音未落,接连两三条鱼儿便追着跃出了湖面,又噗通落回水中。柳叶息瞧得分明,那一张一合的鱼嘴里,是一排排锋利的锯齿。

“这是……”食人鱼?!

“这是老侯爷的父亲还在世时,偶然在无际海发现的异种鱼类,嗜血肉极为凶残,且成群结队除山石与特定树木外,无物不食。曾有人亲眼目睹,一头猛虎追捕猎物时,无意中落水,顿时哀嚎声起,不出一时片刻,便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徐姨这艘小舟所用的木料,正是能散发出这鱼类最厌恶味道的特定树木,所过之处鱼群皆避。否则即便是咱们,只要一出现在湖面上,也会被它们群起而攻之。”

果然是食人鱼!而且好像还是加强版?所以差点自己的手就废了!这安宁侯府果然凶残!不仅老三在悠茗院的茶室水阑居就养了一池子的赤金龟,就连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里,也养有食人鱼!看这湖泊广袤的面积……啧啧,不知道水里到底有多少!也不知道安宁侯府当初把这么多食人鱼捞回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果然是财大气粗!

而且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最佳的毁尸灭迹场所吧,把人敲晕了往里一丢,连尸骨都找不到!难怪来的路上,越靠近这里,巡逻的护院就越来越多。

柳叶息心有余悸,刚想拍拍胸口,一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顾以岚紧握着……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松开手,望向别处。舟尾摆渡的徐三娘看在眼里,不由暗忖:侯爷、以岚和二小姐……这莫非是一段三角恋?

不得不说,娇滴滴的徐三娘是摆渡的一把好手,小舟速度飞快,不一会便去了三分之二的距离。远处看着还不觉得,距离越近,越能被瀚海阁那宏大的高塔建筑所折服惊叹。整个塔状的瀚海阁呈八边形,五层楼高,红墙青瓦,每层弯弯的檐角都挂着铜铃蹲着祥兽。每当有风吹过,还能听见铜铃声响,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载着历史的厚重,屹立于这一方天地。

小舟很快到岸,下了小舟顺着青石阶梯而上,来到瀚海阁正门前,那磅礴恢弘的威严也越发得明显了。目测来看,单是瀚海阁底层直径就不小于70米,单层高度接近3米。这建筑面积,难怪号称网罗天下各类书籍!丈宽的朱红大门上悬挂着漆黑的大木匾,“瀚海阁”三个鎏金大字锋芒毕露。望着这三个大字,柳叶息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深吸口气,柳叶息用力推开……呃,不好意思,再来一遍……还是推不动。

柳叶息正想抓耳挠腮,就听顾以岚轻笑一声:“瀚海阁的大门,以二妹的臂力,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的。”说着,上前一步,握住门上的铜环,轻轻叩下。

刚叩响第三下,大门嗡地一震,便从里缓缓打开可供两人进出的门缝。门内附近的一段距离,光线略黯。再往远处,夏日灼目的阳光从细密的雕花窗棂照进,在空中打出一条条笔直的通道,落到其后的书架上,一半光耀一半阴暗。恍惚间,半开的门缝似乎变作了流转的时光通道。这可是这个一知半解的世界的整个缩影啊!

柳叶息眼睛直愣,抬脚就要往里走,结果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如果不是顾以岚及时拉住,五体投地狗啃泥是少不了的了。柳叶息不好意思地笑笑,微微挣开,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才看着脚下,小心拎起裙摆跨进门内。

进入门内,刚走出几步,还没来得及近距离仔细观摩那一排排书架摆放,一声沙哑的轻咳突然从身后传来。柳叶息一惊,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逆着光,看不清此人五官长相,一身泛白的青色麻衣,一头花白的长发,身姿挺拔,颇有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风范。

顾以岚显然是认识老者的,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但却并无任何称呼。老者侧过半身,将顾以岚扶起,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倒出两粒雪白的药丸。

“贵客临门,还请先服下醒尘丹。”

怎么连看个书都要吃个三无药丸的?柳叶息还没疑惑完,身旁顾以岚二话不说,捻起一粒放入口中咽了下去。见状,柳叶息只得跟着将剩下那粒药丸放入口中。别说,这药丸和柳叶息之前吃过的味道都不一样,香香甜甜的,还带着股淡淡的奶味。与其说是一粒药丸,不如说是一粒甜豆。

见两人都服下醒尘丹,老者点点头,道:“奴是瀚海阁第三代守门人。瀚海阁有瀚海阁的规矩,还望二小姐能牢记在心。二小姐既持有紫吉佩,可借阅瀚海阁一楼二楼的任何典籍。如需借阅,二小姐可于此处做好登记。”说罢,老者指了指一侧窗棂下摆放的桌案,见柳叶息点点头,又接着道,“三楼四楼的典籍,可阅,不可借。至于第五层楼,恕瀚海阁暂不能对二小姐开放。另外,瀚海重地,禁吵闹喧哗,禁打架斗殴,禁酒禁食!”

不准吵闹喧哗打架斗殴,柳叶息是理解的,至于酒水食物……

“多谢告知,叶息记下了。请恕叶息愚昧,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一零五、瀚海烟波渺(三)

“罪奴之后,有何资格言名道姓。”说着,老者转过身,下一眼便到了门外,大门在老者身后缓缓合上。

一只纤白的小手忽然伸了过来,揪住老者的耳朵:“行了行了,大门都关了,还装什么世外高人?装给谁看!”

“痛痛痛,好三娘好娘子,快松手快松手!”

徐三娘气哼哼松开手改为叉腰:“徐三你少装模作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娘使了多大的力气呢!哼!信不信老娘立马回去把那些瓶瓶罐罐都丢进这湖里喂鱼!”

见徐三娘恼怒,徐三忙赔笑讨饶:“好三娘好娘子,别生气,是为夫的错,为夫错了!”

徐三娘冷哼一声睨了徐三一眼,态度顷刻间就软化下来。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想了想,凑近徐三小声嘀咕:“我瞧着那二小姐平平无奇,为何不但能得侯爷的青睐赐下紫云珮,甚至就连以岚那孩子都一路护送关切有加?如今还有个二小子先他们一步到来,你说他们……”

徐三听完呵呵一笑:“三娘可知,为夫最爱三娘的什么吗?”

徐三娘眨眨眼,不明白这和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为夫最爱三娘的,就是三娘数十年如一日的单纯。”说完,徐三就转身往瀚海阁外一侧偏房走去。

徐三娘先是心头一甜,随后娇嗔:难道不是最爱老娘数十年如一日的美貌?等到徐三不见了踪影,徐三娘才反应过来,老东西是在变相说自己蠢笨!

“徐三!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连你一道丢进湖里喂鱼!”

大门紧闭的瀚海阁里,安静异常,仿佛空气都充满了历史特有的厚重味道,就连飘荡的粉尘,都带着智慧的轨迹。

“一会无论二妹看到什么,都别害怕。”

柳叶息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顾以岚出言提醒,脚下顿了顿。什么意思?难道这瀚海阁里还有什么骇人的东西?满怀疑惑四下看了看,瀚海阁内静谧祥和,没看出会有什么不妥。顺着过道继续往前,没一会,便出现了一个十字过道。

第一次到瀚海阁的柳叶息不明就里,正想问问顾以岚。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柳叶息肩头轻轻点了点,回头看去,柳叶息顿时被吓得脸色一白,噔噔噔倒退两步,撞到顾以岚身上。

“哈哈哈!二妹果然有被吓到!哈哈哈~”

悄无声息躲在暗处的顾秉峻大笑着从书架后绕出来,手里正托着的一物。仔细看去,是一只碗口大小的五彩蜘蛛,腹部花纹看上去就像一只斑斓的人眼,嘴边的触肢还在不停探动。

“二妹别怕。”顾以岚扶住柳叶息轻声道,“只要咱们服用过醒尘丹,一日内这独目蛛便不会攻击咱们。”

即便有顾以岚的安抚和解释,柳叶息依旧害怕地全身紧绷。

“二妹别怕,这只独目蛛是我看着长大的。从不咬人特别乖,不信你摸摸看。”

见顾秉峻托着蜘蛛凑近,柳叶息一个激灵,忙躲到顾以岚身后,并在心里将顾秉峻骂了个狗血淋头:“拿远些,别,别靠过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瀚海阁里会有蜘蛛?”

顾秉峻眨眨眼,理所当然道:“瀚海阁里有蜘蛛很奇怪吗?二妹可别小瞧了这些独目蛛,它们可是瀚海阁的隐形护卫!守护这么大一座瀚海阁,可就全靠它们了!”说完,收回蜘蛛叹了口气惋惜道,“原以为二妹跟其她女子不一样,应当不会害怕,没想到……”

正常情况下虽然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害怕。但是!这特么一看就不正常好吧!这么大一只,还是彩色的,一个不慎绝对能毒死人!而且蜘蛛的弹跳力很是出色!一想到这,柳叶息将半边脸都藏到顾以岚身后,只露出一双警惕惧怕的眼睛。

上到狮子老虎,下到老鼠蜥蜴蛇,柳叶息都丝毫不怂。唯独虫类,是软肋,是刻在灵魂深处的那种颤栗。

“二妹若是实在害怕,不如咱们就先回去吧。须知,单是这一层楼里,独目蛛的数量便不下双十。”一见情况对自己相当有利,顾以岚立马开启劝退模式。

“什么!不下双十?!”

“什么!你们要走?!”

柳叶息惊呆了,汗毛一立,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拽紧了顾以岚抬头望向四周。除了自己这里,四下安安静静并无任何异常,甚至连蛛网蛛丝也不见分毫。难怪瀚海阁重地,却只有一名老者看守。前有食人鱼,后有藏在暗处的毒蛛。不知深浅的人,绝对有来无回!

顾秉峻一听顾以岚给柳叶息打起退堂鼓,忙将手中的独目蛛放到一侧书架上,拍拍胸脯道:“二妹别怕,有二哥在!二哥帮你看好每一只独目蛛,保证每一只都离二妹远远的!”

顾以岚怒瞪顾秉峻一眼,再看看身边即便害怕地紧紧扒着自己,也依旧没有回去意思的柳叶息……这感觉似乎也不错,不禁心念一转:“《瀚海典籍》老二你抄了几个字了?”

提到这,顾秉峻面容一僵,而后尴尬一笑:“我这不是刚准备动笔,就听到你们的声音……”

“那你还是赶紧滚去抄书吧,二妹这里有我照顾!”

“老三你什么意思!居然敢叫我滚?!我看你又皮痒了是吧!”

面对顾秉峻的叫嚣,顾以岚并不在意,指指贴在顾秉峻身后书架一侧的“严禁打架斗殴”几个大字,将柳叶息从身后拉出来,小心护着往前走。

顾秉峻看看身后的字,又看看顾以岚护着柳叶息的态度,突然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两步上前绕到柳叶息另一侧,热心道:“二妹第一次来瀚海阁,肯定对瀚海阁藏书还不了解吧。这个时候就需要一本书,来为二妹介绍这瀚海阁的大致情况了。”

柳叶息一面警惕地四下张望,一面问道:“什么书啊?”

“自然是《瀚海典籍》!”

于是,在顾秉峻的热情引导下,三人来到一楼的中心位置。

一零六、瀚海烟波渺(四)

中心是一处空地,只有一方长长的矮几,和几个蒲团。矮几一侧摆放着一个紫铜缠花香炉,一缕青烟正缓缓从其中飘出。而矮几正中间,则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走近一看,其上四个大字,正是《瀚海典籍》。

“我若看了《瀚海典籍》,二哥抄书不要紧吗?”

顾秉峻大方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不打紧,反正大哥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将我禁足。我都已经乖乖听话按时来瀚海阁了,何必真就苦哈哈地抄书?何况一本《瀚海典籍》,二妹慢慢看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顾以岚侧耳听完,呵呵一笑。

柳叶息点点头,道过谢后就将蒲团翻来覆去小心又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可疑之物后,才跪坐下来,开始翻阅典籍。

《瀚海典籍》确如顾秉峻所言,开篇便说明了瀚海阁的来历,建阁初衷,以及瀚海阁虽属安宁侯府,但却超脱于侯府之外。

瀚海阁始建于前朝末七十九年秋,初次扩建于尚平二十三年春,二次扩建于尚平六十一年夏。也正是第二次扩建,瀚海阁外的湖水落沉湖扩大了一倍不止,并大量投放进食人鱼红腹鲳。

此外,典籍记载,瀚海阁内每层楼的书架分内圈和外圈,都呈八卦状摆列分布。一二楼盛放的多是五国奇闻异录志怪传说,山河地貌风俗人情,三四楼多是几国武林世家分布传承,武功招式兵器图谱。

看到这,柳叶息心头大喜,三四楼不能外借的,正好是自己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一类。随便翻翻武林世家,了解个大概即可。一二楼的书,自己不但可以带回去慢慢看,还能减少自己和大蜘蛛亲密接触的几率,简直完美!

柳叶息一面在心头疯狂点赞,一面继续往后翻阅。

出乎柳叶息意料,瀚海阁竟然还有免费托管服务!鉴于安宁侯府在整个江湖,甚至五国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少门派世家出现变故断层,便会酌情将一些典籍放到瀚海阁暂为保管。瀚海阁守门人会将典籍当面放入匣中封存,并按其要求记录或画下取回信物,归档编号。其后只要有人持有该信物,及编号无误,便能安然取物典籍。

起初只是与安宁侯府交好的世家突然遭难,家主不忍心珍藏多年的典籍在即将到来的劫难中下落不明,便想出这个方法,请求安宁侯府瀚海阁暂为保管。躲过一劫后,命人前来取回,瀚海阁若然如约奉还。于是后来不知为何被越传越广,前来托管之人,也越来越多,以致瀚海阁守门人不堪其扰。后来定下规矩,保管之物一旦超过十年无人领取,便归瀚海阁所有,这才使得瀚海阁渐渐恢复往日安宁。

那不对柳叶息开放的第五层楼,便是托管典籍的存放之处。

《瀚海典籍》的最后,只记录了一句话。

“徐氏一族有负先主信任,犯下滔天罪孽,自愿卞为奴藉,于瀚海阁恪守九代,以忏悔先主在天之灵。”

难怪之前老者说自己是罪奴之后……瀚海阁建成有百年历史,至于这个“先主”是谁,柳叶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恪守九代,想来这“先主”身份必定不低!

柳叶息保留着对“先主”的淡淡好奇,合上《瀚海典籍》。一抬眼,才发现老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老三曲腿坐在柳叶息身旁的蒲团上,一手搭在柳叶息的宝贝木匣上,一手支在矮几上抵着头,合着眼,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不管怎么说,老三就这样把他那张妖孽的脸赤果果呈现在柳叶息面前,不看白不看,不看是傻子!柳叶息屏着呼吸小心凑近,越近越感慨,不知造物主对这张脸,是精雕细琢到何等偏爱……啧啧,这皮肤这眉眼……咦,等等,老三这么完美无瑕的脸蛋,居然也会有淡淡青紫的黑眼圈?

柳叶息凑近,刚要细看,一声闷哼突然传来。抬头一看,却是顾秉峻,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拽了什么东西,正龇牙咧嘴地往书架后躲。柳叶息看看顾以岚,没有被吵醒的样子,轻手轻脚起身,往顾秉峻藏身的书架走去。

身后,顾以岚蹙起眉头缓缓睁开眼,满是羞赧和不满。

肩头忽然被人拍动,顾秉峻一惊,回头一见是柳叶息,忙松了口气。

看顾秉峻眼神躲闪,柳叶息又不想出声吵醒顾以岚,只得眼神询问,‘二哥你躲在这干嘛?’

面对柳叶息的疑惑,顾秉峻连忙摇头摆手,‘二妹你放心,二哥刚刚啥也没看见,更不会把你意欲偷亲老三的事告诉他的!’

???摇头什么意思?不能说?

柳叶息还没能把摇头摆手的意思领悟透彻,就见顾秉峻眼珠往顾以岚那方一转,之前顾以岚小心护着柳叶息的背影,说不得这两人其实心意互通,只差捅破那层纸?想到此处,顾秉峻大义凛然地拍拍胸膛,‘二妹你放心!你和老三的事就包在二哥身上,二哥保管让你如愿以偿!’

随后顾秉峻摊开拽了东西的手,柳叶息才发现,那是两枚鸡蛋大小的果子,一青一红。顾秉峻拿起其中青色的果子递给柳叶息,笑容里满是讨好,指了指嘴唇,无声说道:‘劳烦二妹帮我带给柳师姐。’

柳叶息接过青色果子,微微蹙眉……自己不懂唇语啊,老二为什么直接说出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顾以岚的嗓音骤然响起,将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刚才一事被顾秉峻打断,顾以岚本就心情不大好。两人在自己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窸窸窣窣好一阵都不见出来,顾以岚心情越发不好。现下再一看到两人手中的果子,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趁着顾秉峻一时不察,顾以岚直接伸手将其手中剩下的那枚红色果子捞到自己手中。顾秉峻回过神想要抢回,已经来不及了。

“这果子,你是从哪偷来的?”

一零七、瀚海烟波渺(五)

“什么叫偷来的?明明是从徐老那……借来的!”顾秉峻色厉内荏,被顾以岚斜睨一眼,更是气弱了两分。好不容易从徐老那遍地毒物的居所偷摸出来的果子,如今到了老三手里,再想拿回来也是无望。顾秉峻垂头丧气看了顾以岚一眼,又看看手持青果站在一旁一面懵懂的柳叶息,想了想咬牙道,“罢了罢了,反正昨日你生辰,我没送你礼物。你若敢现在当着我的面就将这果子吃了,我就当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了!”

听到这话,柳叶息不禁又将手中的果子仔细看了看。果子微硬,闻不出什么水果的香甜,除了果皮颜色匀称,圆得像个球之外,柳叶息看不出老二那宛如割肉放血一般的不舍到底是为啥。

突然想到自己院中那两缸水……顾铁蛋再次石锤!

“哦~?不过吃个果子,有何不敢?”顾以岚粉白的指尖捏着红果子转了转,忽而展颜一笑,顿如春风过处万花齐放,“既然老二难得大方一回,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着,顾以岚就将青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红皮黄肉,看着就跟吃苹果差不多。红果连个核都没有,两三口很快就下了顾以岚的肚。

美人就是美人,连吃个水果都把柳叶息给看饿了。刚咽了下口水,就听顾以岚笑道:“二妹不尝尝吗?味道还不错的。”

柳叶息看看手中的青果,又看向哀怨悔恨的顾秉峻。

“吃吧吃吧!反正单个果子也没什么用了!”

果子除了用来吃,还能有啥用?不过既然顾以岚都这么说了,柳叶息也不多矫情,放到嘴边就是一口。青皮白肉脆脆的,有些像青枣,但咬在口中却多出一股说不出的奇异香味。

“如何?”

“唔,脆甜爽口,味道很不错!”就是感觉吃了以后更饿了。

顾以岚笑如春风,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凛:“别动。”话语间,手闪电般从柳叶息耳侧探至脑后,再收回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独目蛛。看那体型,比一早顾秉峻托在手中的那只更大上两分。

柳叶息一个哆嗦浑身汗毛一炸,看完《瀚海典籍》居然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刚想后退一步,立马意识到身后就是书架,硬生生站住脚跟,亲眼看着顾以岚将到独目蛛放到几步开外的梁柱上,任其顺着梁柱爬远,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看高远的天花板,再看看周围层层叠叠的书架,柳叶息总觉得周围不知何时会窜出来一只蜘蛛。

谨慎地挪到顾以岚身旁,扯扯其衣袖:“叶息想选些书籍带回去慢慢研读,便多有劳三哥替叶息多注意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了。”

顾以岚闻言,颔首轻笑:“身为二妹的护卫,这是自然。”

看着顾以岚和柳叶息的亲密相处,顾秉峻酸了,并深深后悔!早知道那果子效果这么好,自己就挑个老三绝对不在的时候,再让二妹代为转交了!否则又怎会轮得到如今平白为老三做嫁!?

越想越气的顾秉峻忍不住心头的懊悔,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咦?二哥他人呢?”

“不用在意老二,他可是瀚海阁的熟客了,指不定又去哪里找独目蛛玩了。”

柳叶息在脑中构思了一下顾秉峻捧着碗大的独目蛛逗弄玩耍的画面……噫~!还是赶紧挑些书,早点回去的好。何况首诺、高橙儿和苾菀她们,还在湖对岸等着自己和老三呢!

于是,在顾以岚提前排查并全程警戒下,柳叶息十分有计划的只在一楼入口附近的书架上挑选了几本特别感兴趣的书,来到徐三指定的借阅登记处。

桌案上笔墨纸砚都早已备好,只是唯独没发现借阅登记册。柳叶息左看右看,最后只得抽了张纸,将借阅的书籍和时间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

“二妹这字迹……呵呵,与二妹一般,都很是……与众不同。”

柳叶息毫不在意顾以岚对自己字迹的说辞,放下毛笔吹干墨渍。起身冲顾以岚甜甜一笑:“三哥谬赞了。”拍拍桌案上小半人高的书籍,笑得更甜了,“这些便有劳三哥了。”

顾以岚扶额,摇头苦笑。认命地将柳叶息的宝贝木匣放到书册顶端,一手托起。来到门内一侧,按动机关,瀚海阁大门再次打开。

出了大门顺着青石道来到湖边,徐三娘正斜靠着小舟临水理云鬓,一见两人便呵呵一笑:“哟~以岚也有心甘情愿当苦力的一天呐!莫不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以岚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咳,徐姨。”

徐三娘笑意更甚:“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留下一道吃个午膳?二小姐有所不知,咱们这的菜式别说安宁侯府,就连整个盛城都是一绝,在别处绝难品尝到的!”

柳叶息一听,眼睛瞬间一亮,正想开口就被顾以岚单手拉着拽上了小舟。

“徐姨的好意,以岚心领了。今日还有别的安排,便不多耽搁了。”

柳叶息摇摇晃晃上了小舟,望向不明就里顾以岚。顾以岚将手中物品放好,才对柳叶息道:“二妹若是想尝个新鲜也未尝不可,毕竟五毒入菜,别处确实是不多见的。”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咱们不是还有别的安排吗,早些回去的好!”柳叶息一听五毒入菜,脸都白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想到看着小姑娘般娇娇俏俏的徐姨,居然是这般彪悍的人物!

徐三娘见状,只得十分惋惜地将两人渡往彼岸。

小舟荡出岸边没一会,瀚海阁的大门再次开启又关闭。

徐三来到桌案边,拿起柳叶息留下的借阅登记信息,不禁眉梢一挑。这字迹风格还真是……别具一格!

《泓一游记》上中下三卷、《名人传》全册五本、《博物志》全册七本、《奇闻异录》上中下三卷。

“徐三前辈,往日瀚海阁借阅,不是只需同您说一声即可吗?怎地今日还要登记?”顾秉峻不知从哪里探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只比先前更大的独目蛛。

一零八、老三爱甜食

徐三略一沉吟,将纸张叠好收入袖袋,拍拍顾秉峻的肩:“秉峻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了,知道老夫最喜欢你什么地方吗?”

顾秉峻眨眨眼老实摇头。

“老夫最喜欢的,就是你和三娘一样单纯。瀚海阁你已来过多次,规矩老夫也不多说。”徐三双手倒背,“静之那里特地嘱托老夫,要老夫盯紧了你抄录《瀚海典籍》,二小子你可莫要忘了。”说完,潇洒地转身走了,留下顾秉峻一人如丧考妣。

回到瀚海阁外一侧的居所,徐三取了只状似乌鸦的灰鸟,将柳叶息的借阅登记绑在其足上,往空中一抛,灰鸟借势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柳叶息和顾以岚到达湖对岸时,首诺等人果然依旧等在岸边。并且十分默契地分为两拨,各自为营。一见两人归来,忙迎了上来。首诺和高橙儿扶了柳叶息下船,苾菀便领着另外两名婢女从顾以岚手中接过厚重的书册。

一行人回到芭蕉院时,午膳恰巧刚做好。因为首诺跟在柳叶息身边,所以这顿午膳是负责厨房的小萋和小芭做的。柳叶息吃着碗中的红烧狮子头,怎么吃怎么不对味。

午膳过后,跟在顾以岚身后的两名婢女,不止何时少了一人。柳叶息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午膳除了自己,顾以岚吃得也很是面沉如水。不用想都知道,那名婢女定是得了令,回去搬厨子了。对漪澜居的厨子手艺,柳叶息还是很期待的。

正所谓,夏日炎炎正好眠。有了新书的柳叶息一改往日作息,甚至连茶都不喝,就迫不及待一头扎进二楼书房。作为一个称职的临时护卫,顾以岚自然紧跟其后。

书房原有的书册不多,书柜倒是不少,显得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顾以岚随手拿起一本书架上的书,有很明显翻阅过的痕迹。细细看去,不难发现,每本书都有痕迹,深浅不一。看得出来,其间主人平日里没少翻阅。

回头望去,窗边的少女倚着栏杆,捧着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并不自觉地轻咬左手大拇指。有什么画面从顾以岚脑中一闪而过,快到不及细辨。

顾以岚顿了顿,忽而一笑。放下手中书走到书桌前,研了墨取了画纸,再看看窗前专注书册的柳叶息,提笔落下。

一时间,书房里,岁月静好。只除了满心不悦眼睛瞪圆,对顾以岚一贯看不顺眼的首诺。苾菀将一切看在看在眼中,不禁默默叹息,若公子当真对二小姐有意,以后可有得愁了。

当柳叶息被人从书册中叫醒时,已是日光西斜云霞如染。

“姐姐当得上书痴之名了,只要手中有书,便能目不转睛地看上好几个时辰!”一碗微凉的莲子百合羹被首诺递了过来。

柳叶息揉揉有些酸涩的眼,伸了个懒腰,才笑着接过莲子百合羹:“这本《泓一游记》趣味非凡,将所见所闻描写得栩栩如生,当真好文采!不知这泓一是何许人也?”

首诺无奈一笑,正要说什么,那边顾以岚停下毛笔先开了口:“这泓一可是有名的游僧。据闻,其自十岁起,便跟随其师父明远大师靠布施化缘云游四海。后来明远大师于途中因救人牺牲,他便带着明远大师的遗物独自上路,距今已有四十七个年头了。”

徒步旅行四十七年?!666666!柳叶息顿时肃然起敬。喝了两口莲子百合羹,无意中往顾以岚身前书桌上一瞥。咦?老三还会画画?画的什么?

柳叶息放下碗,好奇地起身过去。雪白的画纸上,女子倚着栏杆看着书,似乎还咬着大拇指。像自己,又不是自己。构图精妙,线条流畅,就连柳叶息这样的外行一看,都知道老三画技了得。只是……

“怎么没有脸呢?”

顾以岚放下笔:“这不是还未来得及,便要用晚膳了么。”

柳叶息“喔。”了一声,随即笑道:“走吧,咱们先下楼用膳!”说着,牵起首诺就往楼下走,“看了一下午的书,把人都给看饿了!诺啊,咱们今天晚膳有什么好吃的?中午小萋小芭烧的狮子头真的是……”

声音越来越远,顾以岚看着桌上无脸的画像,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烧了吧!”

苾菀闻言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见苾菀上前两步将画收起,正要拿下楼去,顾以岚的心忽然慌乱起来。“等等!……还是先放着吧。”

“……是。”

“晚膳过后,让老胡多做些松子糖,多放糖饴少放松子。”

“是。”

柳叶息拉着首诺下楼来到大厅,往布好菜的圆桌上一看,果然多了近半新菜式。等到顾以岚也下楼坐下后,柳叶息将每样新菜式都尝了一遍,却无一例外都是甜味的。糖醋排骨、蜜煎樱桃就不说了,连姜鼓冻鱼都带着甜味。

看着顾以岚优雅且迅速地将那几盘菜清空,柳叶息很是感慨。老三喜爱甜食真是到了一定境界,比起自己喜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晚膳过后,苾菀为两人沏了壶茶消食。柳叶息正喝着,一碟松子糖就呈到了顾以岚跟前。看着顾以岚一颗接一颗地抛入口中“嘎嘣嘎嘣”,柳叶息不禁咽了下口水,心下感慨又疑惑。虽然知道老三偏爱甜食,但以往也没发现老三像今晚这样甜食不断。这样吃下去,不会糖分摄入过量?

见柳叶息盯着自己,眼巴巴地,顾以岚将松子糖往身旁推了推:“二妹若是想吃,自己拿就好。”

“不不不,叶息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呃……好奇三哥的牙齿可还好?”晚膳已经吃了很多甜食,大晚上又吃这么多糖,老三你就不怕长虫牙?

顾以岚手中的动作缓了缓:“我的牙齿?”

“甜食用多了,很容易牙疼的!而且还会发胖,皮肤粗糙极易老化,就连头发也比常人早白。虽然三哥天生丽质,喜爱甜食也并无不妥,但长此以往总归对身体不大好,需知……”

一零九、意外的访客

“凡事都要适量,过犹不及。”

“凡事都要适量,过犹不及!”

一个清冷,一个诚恳,梦境中的那人仿佛与眼前之人融为了一体。

柳叶息瞧着顾以岚扭曲纠结又复杂多变的脸,往后缩了缩,并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话太多管得太宽了。果然年纪大了,就喜欢说教。

“时辰不早了,二妹早些歇息吧,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你走了,那我的身家性命怎么办?但是又不可能真要求老三做自己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镖。

“二妹还有何事?”

“三哥今日辛苦了,叶息在此谢过三哥。叶息嘴拙,刚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哥多担待,切莫放在心上。”经过一天的相处,柳叶息对这名试用期的免费保镖还是相当满意的,尤其对不会在自己看书时打扰自己这一点最为满意!

“二妹多虑了。”说完,顾以岚就带着苾菀等人转身离去。

所以说,真要论阴晴不定,老三比之顾潜更甚啊!望着老三离去的背影,柳叶息开始默默盘算起自己是不是该考虑换个保镖。

顾潜身为侯爷,自然是不可能给自己做保镖的,pass!老大顾静之,虽然一贯温和有礼,但柳叶息总觉得是只腹黑的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pass。老二顾秉峻,以其抠门程度,再加上嗜酒渎职玩蜘蛛,白送都不要!老四顾叚策,不但神龙见首不见尾,还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一看就不是做保镖的料。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把保镖人选局限在侯府几位大佬身上?顶尖大佬们难请难伺候,但咱可以请中上游的啊!咱现在有钱了,一个不行,咱就请五个十个,二十四小时轮班上岗,怎么着,也差不到哪去吧!到时候还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挑几个模样俊俏的放到跟前,白天看着赏心悦目;再挑几个孔武有力凶神恶煞的,晚上震慑宵小,岂不美滋滋滴很!

才一天,自己就堕|落了。啊!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柳叶息正满心感慨,手臂忽然被首诺挽住,另一只手轻抚柳叶息的眉间。

“那人不识好歹,姐姐何必因他感伤!”

?所以首诺以为自己是在为老三的离去难过?呵呵,这怎么可能!不过柳叶息并不打算解释什么,笑着将首诺的手从眉心拿下,柳叶息转过头继续喝茶。虽然喝不出什么味道,但好歹也是老三带来的好茶,不能浪费了!

是夜,在首诺的监督下,柳叶息并未能秉烛熬夜刻苦学习,早早就被没收了书籍。迫于无奈又百无聊赖,柳叶息只得顺了首诺的意,早睡早起身体好。

夜里柳叶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人,都看不清面容,只知晓是一男一女。女子眉间一粒朱砂痣,殷红似血。在女子还是孩童时,男子似乎为了逗弄女子,惊吓威逼做了不少,不过都未能成功。后来男子醉酒倒在花树下,已经长大的女子辛苦将男子带回,烹茶递水悉心照料。再后来男子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前来询问女子,得到答案后勃然大怒,并将女子关了起来,梦境结束在紧闭的房门前。

虽然做过不少与自己无关的梦境,但大多数都是转眼就忘,意外地,这次的梦境柳叶息记得格外清楚,只是不知男子和女子后来如何。

“姐姐可还在恼首诺收了姐姐的书?怎地都不理睬人家?”

柳叶息回过神,就见首诺噘着嘴,委屈地眼眶都红了。见状,柳叶息忙拉着首诺在身旁坐下,柔声安抚:“嗯?姐姐没有恼你,更没有不理睬你,姐姐只是在想些事情。再跟姐姐说说说,方才你说了什么?”

首诺仔细看了柳叶息一眼,吸吸鼻子沉默了一会,道:“首诺瞧着姐姐今早起来便不大对劲,现下更是魂不守舍,连这书都许久未翻一页了……那三公子对姐姐来说,当真这般重要?可他实非姐姐良人!姐姐可知,三公子早年间……”

这显然又是首诺小可爱对柳叶息的一次误解。虽然对老三早年的八卦很感兴趣,但是,瞧见窗外院中到来的一行人,柳叶息不得不轻拍下首诺的手,示意首诺止住话头。毕竟当事人还有五秒钟就要到达战场了,这背后说人八卦还被听到,得有多尴尬。

与往日相比,今日的顾以岚神色不大好,眉头微蹙愁云不展,就连明媚的嫩芽色青衫穿在身上,都无端暗淡了两分。

“三哥今日来得晚了些许,可是有事耽搁了?若是三哥有要紧事忙,也不必固守约定,日日都往我这里来的。”柳叶息善解人意道。虽然可惜了免费的保镖,但身为侯府三公子,不可能真就终日无所事事跟在自己身边晃悠。

顾以岚听了柳叶息的话,踌躇了片刻,又仔细看了看柳叶息,欲言又止:“你……”

“?”

“……我并无甚要紧之事,我的要紧之事……今日确是来得晚了些,往后我会早些过来的。”

“……”行吧,正主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啥。

原以为这是可以愉快读书的一天,谁知临近晌午时到访了意外之客。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魔鬼双胞胎,柳叶息内心怂地一匹。

“大雨小羽,你们今日怎会想起来找我?”柳叶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笑得自然又热情,内心却不停祈祷:千万不是来找自己玩的,千万不是!

“咦~?宴院一别就不见踪影的三公子居然会在这里~”

“咦~?莫非三公子是又将目标转向了咱们的小阿息?”

想来顾以岚今日确实心情不佳,横眉冷对不发一言。柳叶息尴尬一笑,忙解释:“你们误会了,三哥他只是……”

“哟哟哟~三公子这幅模样,真是骇人极了~”

“哟哟哟~讨厌,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乱跳的~”

说着,两人一左一右,拉着柳叶息退开两步。

一一零、探访病美人

老三竟然真的男女通吃?!柳叶息十分想八卦,但看着顾以岚越来越黑的脸,再听着双胞胎这样不怕死的左一言右一语,不禁暗捏把汗。趁着还没打起来,自己是不是该先溜为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是终日为伴的首诺,突如其来的柳施瑶,还是难以招架的双胞胎,都对老三“颇有微词”。虽然谁都有过曾经,但真的不是老三自己问题比较大?

想归是这样想,未免老三和双胞胎真的打起来毁坏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柳叶息还是决定挺身而出。

“咳,对了,大雨小羽你们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啊?”

“哎呀,今日突然得见三公子,一时激动竟忘了正事!”

“哎呀,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真是气煞人也!”

“就是!咱们姐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这夏至才刚过,家中老头子就差人来信,催着咱们姐妹两速速回去!”

“就是!咱们姐妹两到盛城不过才几日光景,都还没来得及多体验一番盛城的风土人情呢!”

话说到这,柳叶息表面惊讶,内心窃喜:“所以你们这是?”

“唉!咱们今日是来向二小姐辞行的。”

“唉!家中有这样一个老头子,真是苦命哟!”

果然如此!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魔鬼双胞胎,竟然会这么听家中老父亲的话!不过这么快就走,也太急了吧?

“本来想同阿瑶说一声的,但咱们去了绯雨楼,云袖说阿瑶卧病在床,不愿见客。”

“所以咱们才改道到你这里来,回头你代咱们姐妹同阿瑶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咦?阿姊又病了?前段时日虽有微恙,但夏至瞧着还好好的,怎地这才短短两日又……”柳施瑶习武之人,怎么比自己一个普通人还容易生病?“阿姊从前很容易生病吗?”

听了柳叶息的问话,双胞胎陷入沉思。

“我记得阿瑶从前,并不如何生病的呀。”

“咱们习武之人,怎会轻易生病?”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什么先天性疾病?看来下午的看书计划要稍作调整了。“阿姊的事暂且不提,如今已是晌午了,大雨小羽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唔,我说肚子怎么饿了,原来都已经晌午了!”

“唔,既然小阿息邀请了咱们,盛情难却,用个膳再走也是不迟。”

柳叶息笑着点头,招来身后的承雨道:“去小厨房告诉首诺和老胡,午膳多做一些,再多添两幅碗筷。”

“是。”

“慢着!”双胞胎难得异口同声,“小厨房的厨子叫什么?”

“首诺?老胡?”

双胞胎闻言对视一眼,原本闲散自在的态度陡然一变。

“啊!那什么,突然想起咱们还没同侯爷和凌尘前辈辞行!”

“嗯!那什么,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这顿饭咱先记着!”

“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聚不迟!”

“话不多说,不必远送,咱们就此别过!”

???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首诺老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双胞胎突然变脸走人?看着匆匆离去的双胞胎,柳叶息和承雨对视一眼,二脸懵逼。这还不算完,双胞胎一走,脸黑了半晌的顾以岚也起身道:“突然想起院中还有些事宜,今日便先告辞了,望二妹见谅。”

柳叶息目送顾以岚离去,心情颇为复杂。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大概这就是大佬吧!走了也好,省得自己还要担心“debuff”什么时候会被触发。不过说起来,昨日跟老三相处了一整天,居然没有磕碰受伤,这是为什么?柳叶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干脆先抛在脑后。得!还是先让承雨去小厨房跟老胡说一声,停停手吧。

午膳过后,柳叶息带着首诺和高橙儿前往绯雨楼时,得到的答复和双胞胎如出一辙。

“阿姊病情如何?可有请医师前来看过?”

“小姐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不愿咱们请医师。二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还要回去照顾小姐,就不多招待二小姐了。”

“……”虽然平日和云袖的关系不大密切,但今日的云袖着实很冷淡,格外地不待见自己,不过用脚想都知道这是为啥。呵!男人呐,也一样能成为祸水!感叹归感叹,眼见云袖转身就要进屋,柳叶息忙将人拉住。

“姐姐病情不明,又不愿请医师诊治,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安心?哪怕让我进去看上一眼也好。”

云袖停下脚步,看了柳叶息一眼,想了想:“若二小姐执意,奴婢倒是可以做主让二小姐探望小姐,但只能二小姐一人进去。”

柳叶息回头看了看首诺和高橙儿,对云袖点点头。

“既如此,你们便在外候着,二小姐随我进去吧。”

跟在云袖身后进了屋,穿过富丽的前厅,绕过桃花盛锦的屏风,通过安静的廊道,才来到柳施瑶的卧房门前。

“小姐,二小姐前来探望你了。”云袖立在门前低声道。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隐约传来柳施瑶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得了允,云袖为柳叶息推开房门,退后半身。夏季许久没有下雨本就闷热,一进入柳施瑶的房间,闷热感就更加明显了。抬眼望去,房内的窗户紧闭,光线暗淡,房中的豪华架子床,帐幔垂落,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有个人影。

怎么神神秘秘的?看着周围的环境,柳叶息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柳叶息乔装打扮偷溜出侯府,留下云袖帮她打掩护?这种桥段和套路,简直不要太熟悉!有了这番猜测,柳叶息先前的担忧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本着来都来了,就算柳施瑶溜出去,剩下个顶包的炮灰婢女,也见上一面的柳叶息在床前停了下来。

“阿姊?你在里面吗?”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没有作声。柳叶息等了等又想了想,决定还是不为难替身婢女,道:“既然阿姊身体……”

一一一、零嘴小天后

话说到一半,纤长的手指从帐幔中缓缓探出,将帐幔撩开一角,露出其中的人影。虽光线不明,看不清气色如何,但羽玉眉桃花眼,寒媚冷艳,不是柳施瑶还能是谁?

柳叶息愣了愣神,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柳施瑶却微微笑了开来:“小息怎地来了?阿姊今日身体不适,让小息见笑了。”

“阿姊身体如何?是哪里不舒服吗?”

柳叶息刚想上前两步,就被身后的云袖止住:“二小姐不宜靠近。”

?什么情况,密闭地这么严实,还不让人靠近,柳施瑶这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吗?

“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疼,过段时日就好,有劳小息担忧了。”

“阿姊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关心姐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阿姊身体不适,还是早些请医师来诊治才好,不若我替阿姊去溯馨院请位医师来……”

“小息!不要!”柳施瑶突然出声,打断了柳叶息的话语,见柳叶息愣怔,又柔声道,“真的不用……近几日身体不适,也无甚胃口……我记得过再过三两日,小息要同几位公子出府,与宋府的公子一叙?”

柳叶息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届时小息若是得空,可否替我去西市买些零嘴?”

“阿姊想吃什么尽管说,都包在我身上!”咱现在有钱了,区区零嘴,不在话下!

“‘周记杂货’的酿青梅,‘宝丰斋’的秋蓉糖,‘玉萝坊’的藕香糕,‘香满堂’的沾花饼,‘兴和记’的白鱼腤,还有最重要的‘顺恒德’的红豆酥和炒瓜子。”

……没想到寒媚冷艳御姐范儿的柳施瑶竟然是个零嘴小天后?!

“小息可都记下了?”

柳叶息掰着手指,诚实地摇摇头。柳施瑶轻轻一笑:“既然小息记不住,那就有劳云袖用纸笔帮小息记录一分吧。”

“……是。”

云袖令了命,很快就将购物清单写下,交给柳叶息。柳叶息拿着清单一面跟柳施瑶又对了一遍,一面看着心头泛酸,这字迹比起自己的,简直不要好看太多!

“没想到阿姊居然这么喜欢零嘴,一次买这多,阿姊能吃完吗?”

柳施瑶笑笑:“我一个人吃不完,不是还有云袖她们呢。若是东西太多,小息不方便带着,便同店家们说一声,让他们第二日巳时送到侯府后门,我好命人去取。”

柳叶息哦了一声,点点头。

“若无它事,小息便早些回去吧。”

柳叶息将清单对叠,揣进袖袋:“好吧,那待我买好零嘴,再来探望阿姊。”

“小姐好生歇息,奴婢先送二小姐出去。”见柳叶息准备离去,云袖站了出来。

“不必,小息也不是第一次来,云袖还是留下照顾我吧。”

云袖看了看柳叶息,应了一声,然后乖巧地走到柳施瑶床边,扶着柳施瑶就要躺下。见到柳施瑶并无大碍,柳叶息放心下来,转身过身刚准备出门,又被柳施瑶叫住。

“小息等等!……师叔那里,小息有空多替我招待一二。至于林家那对双胞胎……”

柳施瑶要是不提,柳叶息差点忘了:“阿姊放心,大雨小羽今日午时前就到我院里辞行了,还让我代她们同阿姊说一声。说是家中老父亲催得特别急,连午膳都没用就走了。她们原本来过阿姊这里,云袖没告诉阿姊吗?”

“……嗯,云袖同我说过。”

柳叶息点头:“凌师叔那里阿姊不用担心,稍后我就去看看,阿姊安心养好身体就好!”那一袋金花生,柳叶息还没当面谢过呢。

柳施瑶牵起嘴角,冲柳叶息挥挥手,就着云袖的手躺了下去。

在柳施瑶房里闷了些汗,出到外面被风一吹,还有些凉意。柳叶息抖了抖,等在外面的首诺和高橙儿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柳小姐病得严重吗?可要请医师?”

柳叶息掏出手帕擦了擦在房中被闷出来的汗,笑道:“阿姊还托我买好些零嘴,想来应是无碍。咱们走吧,还要去凌尘师叔那里,代阿姊照看一二。”

于是找来人问清楚凌尘入住的居客院具体位置后,一行人又奔了过去。顾名思义,居客院是专门供侯府来客暂居的院落。凌尘身为师门长辈,顾大佬特为其安排了居客院最好的一处院子。但是当柳叶息三人寻来时,院门大开房门紧闭,四下空无一人。

可能凌师叔在房里休息?柳叶息走近,敲了敲门:“凌师叔,你在里面吗?我是柳叶息,师叔还记得我吗?”

等了半晌,房里静悄悄地。

“里面是不是没人啊?敲半天没反应。”高橙儿性子急,“咱们直接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叶息想了想,继续敲门:“师叔,你不回话,叶息就自己进来了。”

又等了一会,依旧没有任何响应。柳叶息试着推了下门,才发现门居然没锁。推开房门进屋看了一圈,怎么说呢,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但就是太干净整洁了,没有丝毫有人入住的气息。难道是自己找错地方了?

“是谁在里面?”

柳叶息正疑惑,就听见屋外院中传来一声轻喝。出门一看,却是两名双髻的婢女。

“来的正好,我问你们,凌尘凌师叔可是住在这里的?”

见两人盯着自己申请防备,柳叶息就知道自己刷脸失败,刚要自爆身份,其中一名小婢女认出高橙儿后再看自己,一脸恍然。

“是二小姐吗?回二小姐的话,凌尘前辈是住在这里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凌尘前辈自夏至那日申时外出后,就再没回来过。奴婢两人这才去秉明了单总管。”

……难怪屋里那么干净整洁,人家压根就没住过!这么说,凌师叔当天给自己送完金花生,就直接出府了?

一一二、是不是太快

双胞胎说走就走,凌师叔更是连影子都摸不着,江湖中人,都是这么潇洒不羁的吗?对此,柳叶息很有些耿耿于怀。还以为借着道谢和柳施瑶的名头,能跟这位隐藏的土豪大佬拉近点关系,没想到直接就扑了个空!等下次去见柳施瑶的时候,再跟她说吧。

出去一圈出了一身汗,回到芭蕉院,柳叶息就命人给自己上洗澡水。刚泡进浴桶没一会,房门就被敲响了。

“二小姐,奴婢是屏儿,是来给二小姐添热牛乳的。”

来了,来了,她来了,她拎着热牛奶来了。

“进来吧。”

屏儿拎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低眉顺目毫不起眼。柳叶息盯着屏儿绑着发髻的青铜燕尾发带,心生逗弄,趴到桶边。

“屏儿这发带很是别致,不知从何得来?可否赠我?”

屏儿神色不变,放下木桶舀了一瓢,注入柳叶息另一侧的水中,乳白的液体在水中迅速晕开。“二小姐说笑了,二小姐珠钗玉饰,想必是瞧着女婢的发带新奇。”

柳叶息暗自撇撇嘴,反正现在是老大有求于自己,自己也不急着上杆子。屏儿到自己院中有几日光景了,一直老实安分,今日一改常态,在自己去完绯雨楼后主动凑近自己是为什么,闭着眼都能猜的出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屏儿就借着注牛奶的水花声,凑近柳叶息悄声道:“公子想知道,二小姐午后去见柳小姐的具体情况。”

柳叶息不急着回答,搅动着浴桶中的温水和牛奶,水声哗哗作响,挑起眉毛嘿嘿轻笑:“你家公子对我阿姊还真是情真意切!既如此,为何他不自己去探望?这是多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啊!”

屏儿顿了顿,又舀起一瓢牛奶:“公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二小姐只需如实告知即可。”

柳叶息砸吧了下嘴,一板一眼,逗着一点都不好玩。也就一五一十将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柳小姐请二小姐买零嘴?二小姐可还记得是哪几样?”

“阿姊一口气说了四五样,样样不带重复的,我哪记得那般清楚?”搅水正玩得开心,见屏儿眉心一皱,柳叶息嘿嘿笑道,“不过你放心,我虽不记得,但阿姊让云袖记了一分清单,想拿回去给你家公子看吗?”虽然自己现在有钱了,买点零嘴不在话下,但如果老大特别上道,要自己照着清单给柳施瑶来一份,也未尝不可!

屏儿抿抿唇,低头一看,拎来的桶中热牛乳只剩了小半不到,放下木瓢,直接拎起木桶,倒入浴桶里。

“请二小姐示下。”

“姐姐,我同橙儿姐刚采了新鲜的花瓣,可要给你送进来?”

门外传来首诺的声音,柳叶息什么话都还没说,屏儿就十分自觉地拎着空木桶,退后几步站到暗处,安静本分的样子。

“进来吧,就等着花瓣泡个美滋滋香喷喷的牛奶花瓣浴呢~!”

首诺提着小花篮从屏风后拐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屏儿。

“咦,屏儿也在?”

“奴婢是来给二小姐添热牛乳的。”

柳叶息点头:“既然添完了,屏儿你就先出去吧。”

屏儿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对了,今日出了一身汗,屏儿你顺道将我刚刚脱下来的衣裳拿去洗了吧。”已经提示到这份上,屏儿你要是猜不出来,可怨不得我了!……不过,万一屏儿真没猜出来,没翻找一番就直接入水洗了,毁了清单怎么办?“等等!我这衣衫用料很是珍贵,屏儿你切记仔细了清洗!”

“是,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谨记。”

这应该是有所领悟的意思吧?清单要真毁了,大不了再去一趟绯雨楼!心头大定的柳叶息冲屏儿摆摆手,转而看向首诺的花篮。大到芙蕖,小到茉莉,认识的不认识的,采了整整一篮,芬芳四溢。

“来来来,都撒上都撒上!”难得铺张一回,一定要尽情个够!

首诺含笑,依言撒花。

“对了,橙儿呢?”

“咱们回来的路上,路过桃林。橙儿姐见林中桃子长得很是诱人,便领着小翏去同看守桃林果子的妈妈去说道说道,看能不能提前摘几个回来尝尝鲜。”

莫名的,忽然想起早前春末晴暖,柳施瑶在云锦亭邀自己江湖同行时,还意气风发笑靥如花。如今却是成日病歪歪的,既不让人请医师,也不接受探望。仔细想想,柳施瑶当时的神情,看似镇定自然,实则紧张担忧……尤其自己说要帮忙请医师的时候,柳施瑶的反应甚至有些过激……还突然买那么做零嘴……难不成?……有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柳叶息,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前两天才突然认回了个“姐姐”,转眼间就发现“姐姐”疑似未婚先育,甚至自己连“姐夫”是谁都摸不着头脑……这一波剧情发展是不是太快了点,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啊!既然连孩子都有了,看来老大是没戏了……

“……姐,姐姐?”一只在眼前晃动的小手打断了柳叶息的思路,一抬眼,就见首诺一脸担忧,“姐姐近日总爱出神,不知姐姐究竟有何心事?”

就连一旁的不知何时回来了的高橙儿也一脸关切地看了过来,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探了探柳叶息额头的温度:“也没发烧啊,怎么说着说着魂儿就飘了?”

柳叶息回过神愣了愣,看看周围又低头看看已经穿戴好的衣裳,再看看手里被咬过一口的粉白桃子……???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泡个牛奶花瓣澡,都还能给泡断片了?

“呃……刚刚说什么来着?”

高橙儿翻了个白眼:“问你桃子味道怎么样呢!”

柳叶息尴尬地笑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嗯,又脆又甜,真好吃!你和首诺也都尝尝。承雨,你也别光站着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人就不动了?”

一一三、老三的绯闻

迎着高橙儿的疑问,又看了看另外两人的关切,柳叶息张张嘴,更是疑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记得刚刚还在浴桶里泡澡呢!”

难道是泡澡上头,大脑缺氧,以致宕机了?柳叶息又咬了一口桃子压压惊。嗯,越吃越好吃!“诶,橙儿,明儿你早起再去摘些桃吧,挑几个好的,给我阿姊也送过去。”

话音刚落,高橙儿就拍桌而起:“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姐姐别生气,橙儿姐也是担心你。”

柳叶息啃着桃子,摆摆手:“我知道,我没生她的气。来来来,你们都来吃桃子啊!”

首诺和承雨对视一眼,上前一人拿了个桃,承雨甚至还贴心地考虑柳叶息先前说过的话。“那明日一早摘桃怎么办?要不我带人摘了给柳小姐送过去?”

“没事不用。橙儿最是嘴硬心软,明儿一早肯定会乖乖去摘桃的!”柳叶息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第二日柳叶息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的。唤来承雨一问,正是去了绯雨楼又回来的高橙儿,在气哼哼地跟人说道。

收拾完下楼,就听高橙儿仍在气哼哼道:“即便是跟在柳小姐身边多伺候了几年,不也是个下人!还以为自己多高贵?你们是没瞧见,那语气那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候府夫……”

“咳!大清早的,你们都凑在这里做什么?活计都做完了?”

原本围在高橙儿身边的几人顿时一哄而散。

瞧着高橙儿满是愤懑的脸,柳叶息不由好笑:“怎么了?受气了?你不是说不去吗?”

一听这话,高橙儿更受不了,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被柳叶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高橙儿用眼角瞥了一眼柳叶息,挥开柳叶息的手,一瘸一拐地坐到一旁喝了口水才道:“还不是你让你摘桃给绯雨楼那边送过去!我一大早就去桃林,跟桃林那葛妈妈好说歹说半晌,才允我再摘几个。等我辛辛苦苦挑了最好的桃,给那边送去,谁知道连绯雨楼的门都还没进,就被拦了下来!”

“那云袖臭着一张脸,说柳小姐吃不得水果,要我从哪拿来的还回哪里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嗯?你没说是我让你送过去的?”

“说了等于没说,那云袖直接就关门进屋了!!”

“嘶,不应该啊!”柳施瑶那么喜欢桃花,桃子应该也不讨厌才对,何况孕妇不应该多吃水果补充各类营养吗?柳叶息皱眉想了想,怀孕初期,孕妇口味确实是让人难以捉摸。

“也罢,人家不要,那咱们就留着自己吃。”

说到这,高橙儿又是猛地一拍桌:“说来更是来气!回来的路上遇到单谨行那小混蛋,二话不说就抢了我的桃,还害我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了!”

“……”难怪高橙儿刚刚腿脚不大利索,“那是谨行送你回来的?”

“送个屁!我就掀个裙摆看伤势的功夫,那小子人就不见了!”

“……你在人家年前露小腿了?”

“露小腿怎么了?他小时候我还帮他洗过澡呢!”

“……会不会,其实谨行害羞躲了起来?”

“躲起来?哼!我就知道他是个没良心的怂包白眼狼!不说了,我先回去找点药酒擦擦,疼死我了!”

……直接略过害羞,关注躲起来……谨行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除去早晨的小插曲,又是安静看书的一日。柳叶息是安心看书了,但有人却静不下来,在房里绕来绕去,还气哼哼地直跺脚。惹得柳叶息注意力从书里移开,抬头看向首诺。

“今日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快?”

“姐姐你就不生气吗?”

???“好好的,我为何要生气?”

“说好要为姐姐当护卫,如今都过了未时还不见三公子过来,如此这般背信弃义轻视姐姐,姐姐就不生气?”

柳叶息不禁好笑:“我道是何事呢!我记得你向来不喜三哥,他不过来你不是该欢喜吗?如今怎还反而恼了起来?”

“我不喜归不喜,与他毁了同姐姐的承诺可是两回事,姐姐怎可混为一谈?何况他说不来就不来,连派个人打声招呼都没有,轻慢的可是姐姐的面子!”

柳叶息轻轻一笑,将视线移回到书册上:“这几日我与三哥的流言已经够多的了,三哥不来也挺好的。”何况一日没弄清楚为什么前两次“debuff”没被触发,心里就一日没底,“说来,为何你这般反感三哥啊?”

首诺见柳叶息确实不将顾以岚之事放在心上,气消了小半,嘟着嘴在柳叶息身旁坐下。

“姐姐不是江湖中人,兴许还不知晓。当初安宁候府三公子在江湖中名声鹊起之时,不知惊艳了多少江湖儿女。起初还不觉得,后来越来越多的江湖传闻,什么‘鸿门门主之女与三公子情投意合,最终惨遭无情抛弃’,‘木府千金本与三公子情定三生,奈何不过黄粱一梦’,‘无影门少主与三公子情浓似火,可叹时过境迁成陌路’,诸如此类越来越多,后来才知,天人般的三公子,竟是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简单来说就是,老三是渣男,玩过就丢?

“可恨的是,即便如此,想与三公子春风一度之人仍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这话说出来,怎么总觉得是首诺小可爱自己酸了?不过有一说一,老三有才有貌,武艺高强身份尊贵,被人恶意捆绑炒作的可能性更大。

“姐姐你别不信,当初我可是亲眼所见!他前脚才在江霖对那什么‘孤鸿仙子’温柔体贴柔情似水,转身到了允都就对人家视如无睹冷心绝情!”

老三跟什么仙子的故事暂且不提,柳叶息更好兴趣的是……

“你是如何看到的?”

一一四、奇异双生果

首诺一时语塞,低头半晌,才喏喏道:“姐姐相信我吗?”

柳叶息缓缓点头。这个问题当初首诺就问过自己一次,如今自己的回答依旧肯定。首诺虽然确实有秘密,但就目前而言,对自己并没造成什么影响伤害。何况自己上一个世界的孤绝之命,也不知道到这里是否还……

“姐姐信我,便不需多问。时候到了,姐姐自然会知晓。”

……所以首诺小可爱的身份,果然很不一般啊!柳叶息笑笑,伸手在首诺头顶揉了一把。为了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将心神重新放在书里,柳叶息逐字细读。

“尚平九十三年夏,愚无意中游至无际海附近一个名为‘棐’的小村子。棐村因交通不便,人口不多却热情好客,且家家户户都和气甜蜜,实属罕见!后经了解才知晓,棐村有一独产,名曰双生果,只生长在一处峭壁之上。村中男女成亲前,都会由男女两人前往峭壁,采摘双生果,并共同服下。”

“据棐村最年长的长者所说,双生果有奇效,因人而异。服下同株双生果的男女,有的可心意相通默契十足;有的可在一定距离内相互感应;也有本是冤家,服下双生果过后互诉衷肠矢志不渝的。”

“愚甚是好奇,欲细问,长者却道,此些都是一辈一辈流传下来的,至于双生果为何有此奇效,最初是被谁发现,能否在别处种植,却是一概不知。”

“后又一日,愚有幸,受邀于一对青年男女平川秀姑,共同前往峭壁一观。只见百丈峭壁是,有一丛丛状似藤蔓之物,紧覆于峭壁之上,所到之处尽是金光一片。平川同秀姑暂别后,徒手攀岩。峭壁险陡,愚同秀姑于峭壁之下看得冷汗直流。险之又险后,平川终于取得双生果平安归来。摊开布袋一看,却是两枚鸡蛋大小的果子,一青一红。青果如枣,青皮白肉;红果如柰,红皮黄肉……”

《泓一游记下卷》落到木制的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姐姐?怎么了?”

柳叶息看似面无表情,内里却早已哭天抢地闹开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所以之前在瀚海阁和老三一起吃下去的,难道就是双生果?!难怪吃个果子就跟割老二的肉一样,难怪当时老三还问老二从哪偷来的……等等,所以老三是知道那是双生果的?!明知道是双生果还要自己一道吃下去,实在是……居心险恶啊!!!

“姐姐?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又是像前次泡澡过后那般?啧,总是这般可不是办法,还是找葛老过来看看吧!”

……找葛老过来那还得了?!柳叶息一个激灵,拽住起身的首诺:“没事,我方才没拿稳手滑了,一点小事,不必惊动葛老他老人家。”

首诺认真看了看柳叶息,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书册,拍了拍:“姐姐总是说教他人,可知讳疾忌医?”

“……可我真没事!”除了泡澡那次。

“那好吧,如果姐姐还有下次,无论如何,我也会将葛老请来。”

接过首诺递来的书,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仔细将前后文又读了一遍,柳叶息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当日在瀚海阁吃的,就是双生果。虽然不知道那位老先生是如何将双生果移植成功。

柳叶息深吸口气抹了把脸,所以老三这两人一反常态,就是因为吃了双生果,并且从中得到了些什么信息?到底老三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什么信息?而且按双生果的效用来看,既然老三能得到什么信息,那自己也一样才对……啧,除了泡澡宕机,实在想不出自己从老三那得到了什么有用信息!

柳叶息没了看书的心情,塞了枚干花制成的书签,将书册放到一边,拉着首诺起身:“整日看书,骨头都僵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姐姐要出去走走,我自是赞同,只是……”

“嗯?”

“夏至三公子亲自领了姐姐入宴院,已经被许多人大做文章,再加上先前三公子连着过来两日,如今有关姐姐与三公子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候府虽有规定,下人不得背后议论主子,但候府地广人多,总是免不了……姐姐终日醉心书册,是故并未注意。姐姐若要出去走走,可要做些心理准备才好。”

“……”不用想都能猜到那些嘴碎子都酸了自己些什么,“那咱们出府……”不行不行!保镖都还没找到,带着宝箱出府多不安全!

“姐姐想出府走走吗?”

“算了算了,出府怪麻烦的,改天再说吧!”

纠结到最后,还是决定就在自己院中走走。这不走不知道,一走恰巧赶上自己院子里的人,在悄悄议论老三和自己的绯闻。

“咱们躲在这,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万一被二小姐知道……”

“你就放心吧,依照二小姐往日的脾性,这个时辰肯定是在书房里看书呢,哪会有闲功夫来后院闲逛。”

“诶你们说,二小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三公子连着几日往咱们院子跑啊?”

“还能用什么法子,多半是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法子!”

“不见得吧,二小姐平素看着不像是那般会用下作法子之人。”

“若非如此,难不成还当真是三公子对其暗生情愫?不是我有意贬低二小姐,实在是二小姐样貌与三公子天差地别!”

“要我说,二小姐为人真诚待人宽厚,说不得三公子正是看中二小姐这一点。”

“唉,要我说,甭管二小姐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只要三公子愿意来,就已经天大的幸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三公子下次再来咱们院子会是什么时候,不求别的,能多看几眼也好啊!”

“就是,三公子不过一日没来,我便已是茶饭不思夙夜难眠……”

“诶,止陶你在看什么?怎么都不说话?你觉得二小姐和三公子到底怎么样啊?”

一一五、无声的电影(一)

“我?我觉得,我们如何想的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二小姐和三公子本人。我茅房还有些地方没打扫干净,你们聊,我先走了。”

“哎呀,别急着走,再多聊会啊,大不了晚些时候我帮你一起啊……唉,又走了,止陶就是太老实了!”

不愧是止陶啊,果然有能耐!就算被安排去清扫茅房,不但没有遭受到众人排挤,还能在短短几天内迅速融入舞翏萋芭老人队,并让人主动帮忙!而且,怎么感觉止陶刚才发现自己和首诺了?

“一群惯会偷懒嚼舌根的嘴碎子!看我不……”说着,首诺就要前去,却又被柳叶息拦住,“姐姐?还不都是姐姐平日里对她们太过纵容,才会让她们如此这般目无尊卑!”

柳叶息摸摸下巴:“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吗?不但显得咱们院子鲜活热闹,还能知道她们心底真实的想法。”

“姐姐!”

“好好好,咱们回头就让承雨给她们小鞋穿!趁着没被她们发现,咱们先回去再说。”

“……”

推着满是不悦的首诺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几人的言语。

“诶,你们说,同样都是为奴为婢,为何咱们就没有她那般好命?一朝翻身做主成了柳小姐的亲妹,还能与侯爷和几位公子平起平坐!”

“呵呵,这日头正高,果然适合做白日梦啊~你若想好命,我教你两个方法。”

“什么方法?”

“其一呢,就是自行了断投胎转世,下一世说不定还能有个一星半点的机会!至于其二呢,就是,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嘁,还以为你有什么妙法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

梦?……等等!一道灵光忽然从脑中闪过。自己做过千奇百怪的梦不计其数,大都转眼即忘,唯独那晚的梦境,至今就连细节都仍记得清清楚楚!而那日白天恰巧吃过双生果,再结合第二日老三与往日大为不同的神情态度来看……

所以那晚的梦境其实是老三的梦?如果自己和老三吃下双生果的效用真的是与梦境有关,那老三梦见的又会是与自己有关的什么?

柳叶息倒吸一口凉气,细思极恐。

“姐姐?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因为她们……”

首诺很快发现了柳叶息的不妥,柳叶息摇摇头顾不上会被身后的几人发现,拉着首诺快步离去:“走,咱们快回去,我有话问你。”

原以为只是比以往千奇百怪的梦境有些少许的不同,并没如何在意。如今看来,却是大有文章啊!于是回去的路上,柳叶息一直在回想那晚的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梦境不知是何处,触目是一汪氤氲缭绕的小水池,周围尽是绿意繁花,流光溢彩。镜头飘近,对,就是用飘的!飘近才发现水池边还蹲着一个幼童,小小的。直起身回过头,才发现,幼童披散着头发,狗啃一般的刘海下是还掩了半粒朱砂痣,殷红似血。看不清脸,也没有声音,只觉得主视角的“自己”似乎想将女童带回去,但是又对玩泥巴的女童颇为嫌弃,连靠近都不大愿意,更别说牵手了。女童倒是不管不顾,伸手就牵住了“自己”的衣摆。看着那只满是黑泥的小手,柳叶息都能感觉到“自己”额角冒起的青筋。

场景切换,转眼到了一片花海,柳叶息正疑惑“自己”埋头在一片花海中翻找着什么。收回手,葱白苍劲的两根手指,捏着一只疯狂挣扎的青色大肉虫。“自己”似乎颇为满意,将其掩在袖中。纵身一跃,落到了一间卧房外。推开房门径直走到床前,将刚刚抓来的大肉虫放到被褥里。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舒心地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再一睁,一个小小的人影忽然撞开了门,直奔“自己”床榻而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人影就动作迅捷地跳上了床,从“自己”身上翻过并揪住身后的衣服。“自己”也反手揪住幼童的衣襟,就要将其甩下床,触手却是一片湿冷。扒拉开幼童起身看去,小小的一团,光着的脚丫上还粘着黑黑的污垢,因为刚被推开,正掀着“自己”的衣摆,一副只要有缝就势必要钻进去的样子。见状,“自己”额角刚缓下去的青筋爆得更欢了!

场景再转,“自己”不知因何烦忧,拎了壶酒窝在花树下独酌。花树太过高大,柳叶息看不清是什么花树,只知道飘落的斑斓花瓣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化为了无形的光点,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气中。不知是“自己”酒量太差,还是美酒太烈。没一会便视野模糊醉了过去。一段混沌黑暗过后,“自己”察觉到有人靠近。眼睛微张,又是那个小小的人影,眉间的朱砂痣晃动得让人更觉得眼花。紧接着,手脚发软的“自己”被人翻动拖拽。“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头也昏沉沉的,心情就是抑郁,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便仍由着幼童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上半身不知趴在了什么上,小小的暖暖的,带着些湿热的气息,还有薄荷的清新。如果忽略持续不断的颠簸和晃荡,以及下半身尤其是脚部的不适,还很有几分怀念和熟悉的感觉。闻着鼻间的薄荷味,混沌的脑子也清晰了少许。微微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趴在女童的背上,头枕着湿热的肩窝,入目是熟悉的土地,兴荣的花朵,带刺的小草……还有满是泥土染着血迹的光脚丫。

大约是心有愧疚,场景的再次转换就到了女童的房间。“自己”三两下扒掉女童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将之丢进浴盆里。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女童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头发也柔顺了,扎进脚丫的小刺也被仔细挑出来了。换上干净的衣物,强迫女童穿上了柔软鞋履,“自己”看着眼前半大的女童,终于顺眼了几分,也终于不再排斥女童伸手牵皱自己的衣摆了。

一一六、无声的电影(二)

接下来的几个场景,都是在类似于书房的地方,“自己”教女童识字读书。与其说教,不如说是随意指点,就连握笔的姿势,“自己”也只做了一次示范,压根不管女童是否记住,姿势是否标准。识字更是乱来,随意抽本书册,翻到哪一页,就教哪一页上的文字。至于女童是否懂了文字的意思……不好意思,也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又一日,女童不知从何处带回来一小罐东西问“自己”,打开一看,却是一罐茶叶。不过与柳叶息已知的茶叶不同,那一罐茶叶……怎么说呢,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眼花,还是因为梦境的缘故,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光晕。再往后,女童慢慢长大,磕磕绊绊地识字,并不知从何处学会了沏茶,每日都会乐此不疲地沏茶给“自己”品尝,却又都在趁女童不备之时,被“自己”偷偷倒掉。

时光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再一次醉倒在那颗花树下,再一次被人唤醒。睁开眼,是长大后的女童,依旧看不清脸,只眉间那粒朱砂痣红得刺眼。接下来是熟悉的操作熟悉的流程,“自己”再次被女童……额,现在应该是少女了,再次被带了回去。与前次不同,这次不是用半背半拖的,少女直接将“自己”背了回去。瘦弱却平稳的暖暖的后背,微微湿热的颈窝,提神醒脑的薄荷香。熟悉的土地,同样的花草,还有那双不时从裙摆下露出的绣花鞋。牙白的底上用青丝绣着叶片的纹案,是“自己”不久前备的那双。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塞得整个心房满满的。“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柳叶息知道,那是心动的开始,名为喜欢。

果不其然,这一次过后,少女沏的茶,“自己”再没倒过,且品过一次之后便惊为天人,并未“自己”从前错过那么多好茶而后悔。除此之外,“自己”似乎还多了一个习惯。少女在时,眼睛总会不时瞥向少女;少女不在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她。终于在一次忍不住做了变态,偷偷跟踪少女后,才发现,少女竟意外地跟另一人熟识。得知这一情况的“自己”,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某日后,“自己”同少女吩咐了些什么,并交给少女一样盛水的器具和一枚随身玉佩。少女领着任务和物品离开后,“自己”便找到了那人。

之前远远一瞥,还不觉如何,这次“自己”特意趁着少女离去,找到那人,柳叶息才大概猜测到“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虽然同样看不清脸,但那人身姿体态一举一动,如清风似朗月。且两人十分熟识,那人对“自己”似乎还很是尊敬。两人一番交谈,得知那人对少女没有男女之情后,“自己”松了口气,就要急着离开。刚转身,便顿住了脚步,那人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沉重。

回到住处时,少女还没回来。“自己”望着远处终年葱郁繁茂的绿树繁花发呆。柳叶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挣扎纠结,困扰苦恼,还有丝丝懊恼和悔意。然而这些在少女回来后,都化作了欢喜。少女用取回来的水,为自己沏了一壶茶,茶水一入口,“自己”就愣住了,茶水非但不再是往日的甘甜稠润,还又涩又麻带着丝丝苦味。但喝着同样一壶茶的少女,却似乎丝毫不觉。即便如此,“自己”还是将整壶茶喝得一干二净。柳叶息也将“自己”品味到的涩麻苦体验得相当彻底。

既然知道沏茶的水有问题,那咱不用就是了。然而出人意料的,只要少女带回的沏茶的水用完,“自己”便会再次令少女去取。从那以后,“自己”喝到的茶都是又苦又涩,无一例外。柳叶息深深觉得,“自己”真是自虐型人,光是做梦的感知,都差点觉得自己的舌头苦涩的发麻了,“自己”却不知变通,还看着少女,将一壶壶的苦水喝下,甘之如饴般!

时间在苦涩中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自己”又去过好几次花树,但每次都带着少女一起。酒也不喝了,改为又苦又涩的茶水。

再后来的某一日,“自己”忽然得到了什么消息,勃然大怒。找到少女一番询问,得到的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压抑着想要暴怒又害怕后悔的心神,同少女沟通了许久,依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最终一挥衣袖,少女晕倒在地,再一挥袖,将晕倒的少女挪到床上。深深看了眼少女额间那粒殷红的朱砂痣,“自己”一咬牙,转身离去。

梦境到此也就结束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柳叶息不得而知。不过如果这真的是老三的梦境,那老三应该是知道的吧?要不要去问问?不不不,如果真是因为双生果让自己和老三交换了梦境,去问了,那自己的来历不就曝光了?不对不对,自己现在可是有正经身份的人!就算曝光也不怕,真要问起来,大不了就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的另一个世界,然后又突然回来的。反正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事物也不少,什么无际海,什么010,什么双生果。再说了,穿越也不是只有自己,奇巧大师许则弋还是自己老乡呢!更何况,难道不去找老三就没事了?老三前后的态度,显然是早就猜出来了,说不定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主动去摊牌呢!左右都躲不过,那么到底是自己主动去找老三呢,还是等着老三主动找上自己呢?

柳叶息纠结着,正想抬手揉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声低喝从耳边传来。

“别动!”

声音太过难忘,柳叶息一个激灵,回神一看,葛忠年不知何时出现,正坐在自己对面给自己把脉。

……所以自己这是回忆梦境太过入迷,以致又宕机了?

一一七、再访漪澜居(一)

柳叶息偷偷瞥了眼屋里另外三人,首诺无视自己投去的目光,一心关注着葛忠年的神情;原本一脸关切的高橙儿见柳叶息回过神看向自己,则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只有承雨一脸忧色,见自己回神,还贴心地为自己倒了杯温凉的水。过了好一会,葛忠年才皱着眉头松开手,转而问向屋内三人。

“二小姐此等症状,出现过几次了?”

“算上今次,已有三次了。”首诺回答得最快。

“葛老,二小姐的身体,可是哪里不妥?”承雨最担忧。

“这病难治吗?得花多少银子啊?”高橙儿最务实。

葛忠年闻言,捋着胡子斟酌片刻,才道:“二小姐的身体并无不妥……二小姐头部可曾受过什么撞击?”

四人一同看向柳叶息,柳叶息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嘶,这便有些奇怪了……”葛忠年眉头紧锁,难道是定神针的后遗症?“……老夫为二小姐开副提神醒脑的方子。切记,此方只需每日清晨服用一次即可。”

“那便有劳葛老了。”

开完方子,葛忠年深深看了柳叶息一眼,转身拎着药箱走了,紧张半晌的柳叶息终于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很怀念曾经那个絮絮叨叨和可爱胖老头,毕竟前次那刺骨的杀意,实在是记忆犹新啊!

“橙儿,能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溯馨院抓药吗?”

高橙儿闻言,立马撇了嘴:“为什么不让承雨去?谁知道那药多少银两,我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下来呢。”

面对高橙儿这个葛朗台,柳叶息不知该气该笑:“我有另外的事安排承雨去做。”说着,摸出几锭碎银放到桌上,“这些够了吧?”

高橙儿一见,立即眉开眼笑,迅速将碎银捞起:“应该够了吧,剩下的就算做我的辛苦费了~我去去就回!”

见高橙儿离开,承雨忍不住问道:“二小姐何不命奴婢去?”

柳叶息拍拍承雨的肩:“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让你去做。”

承雨闻言,神色一凛:“但凭二小姐吩咐。”

“唔……是这样的,我觉得吧,小萋和小芭着实没有什么厨艺天赋,让她们继续留在小厨房,实在有些不妥。你看另外给她们安排些什么活计吧。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跟李管家说一声,让她们去其他院子另谋高就也是可以的。至于小舞和小翏,让她们打扫卫生都勤快些,桌椅地板,每日就先早中晚擦个三次吧,务必要保证每个角落缝隙都干干净净,我可是会亲自检查的!”

这就是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承雨嘴唇微张,慎重的神情多了几分惊愕。虽然好奇二小姐为何会突然做此安排,但最终只是领命而去。

“噗嗤——”承雨一走,首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姐姐会忘了此事呢!”

呵呵!虽然自己无意老三,且自诩心胸宽阔,但亲耳听着别人背后的议论,总归不可能无动于衷。

“对了,诺啊,我有话问你。你可还记得曾经与三哥有过绯闻的那些人,可有何统一特征?”

“统一特征?我想想……唔,木府的千金木黛儿温婉贤淑,名声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无影门少主钟无惧,清冷孤孑寡言少语;孤鸿仙子吴芸芸,高傲冷冽,一手孤鸿剑很得其师真传;至于鸿门门主之女洪嫣嫣,平日嚣张跋扈傲慢无礼……似乎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特征啊。”

“那她(他)们外貌喜好可有什么不同?”

“外貌喜好?木黛儿和钟无惧听闻似乎茶艺都颇为不俗;吴芸芸……不知其自出世其便独爱青绿色衣衫鞋履算不算?洪嫣嫣浓妆艳抹,尤爱在眉间点上一粒殷红的美人痣。”

……于是,这么简单就破案了?那些和老三传出过绯闻的男女,都与梦中那少女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所以名声在外风流无情的老三,其实只是为了寻找梦中的少女,却又每每找错?柳叶息心疼了老三两秒,然后就忍不住拍手叫好。

让你丫一开始嫌弃捉弄人家小姑娘,真香那可是铁律!

晚膳前,屏儿来送还洗净的衣物,并将衣物送还到柳叶息手上。看其神色自然平静,柳叶息还以为屏儿没能领悟自己当时的意思。待到夜晚无人时,翻出衣物,果然那清单仍在袖袋中。展开一看,才发现清单的左下角,多出一个墨色的圆圈。

……所以自己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这个圆圈代表什么意思?柳叶息盯着看了两秒,就抛在脑后。自己现在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区区一个圆圈,实在排不上号。

还没纠结到底是自己主动找上老三,还是等着老三找上自己,柳叶息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难得的,高橙儿居然也早起地跟了承雨进来,还端着碗绿油油的汤药。

“喏,赶紧喝了,我还要回去补个瞌睡。”

刚洗漱完,高橙儿就打着哈欠将汤药递了过来。柳叶息试了试温度闻闻味,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扑鼻而来。喝到口中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有些什么味,一股冲人的气味就直奔鼻腔和大脑……这汤药的主料怕不是芥末吧?!刚起床就来上这样一碗汤药,果然提神醒脑!

柳叶息捏住鼻子红着眼眶喝完汤药,首诺做的水晶叉烧才吃了两个,就忽然坐不住了。昨夜纠结许久的两个念头,不知为何只剩下一个,且迫切叫嚣着想要冲出牢笼。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不要怕,正面刚!

于是柳叶息早膳也不吃了,拉着首诺就直奔漪澜居。一口气冲到漪澜居门口,柳叶息才缓过劲来。

卧槽!早上自己喝的不是醒脑的药,而是壮胆的酒吧?!但是都杀到人家家门口了,断不可能临阵而逃!

深吸口气,上前两步拍了拍紧闭的院门。

过了好一会,院门才被打开一条缝,探出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将柳叶息仔细打量片刻,才认出来人,道:“敢问二小姐来此,可是提前与我家公子有约?”

柳叶息摇摇头。

一一八、再访漪澜居(二)

“既如此,二小姐还请回吧。早有吩咐下来,公子近几日心绪不佳,不愿见客。”说着,便要关门。

柳叶息眼疾手快将门撑住,呵呵一笑:“如此说来,倒是巧了。叶息今日正是为三哥解忧而来,望这位小哥行个方便。”

门卫神情不变:“还请二小姐莫要为难我等区区下人。”

啧,很尽忠职守啊!

“那苾菀呢?可否替我同苾菀说上一声?”

门卫踌躇片刻才道:“那便请二小姐在此稍候。”说完,不及柳叶息反应,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呸!区区一个门卫,这般不懂规矩!姐姐,三公子不来,不是正好吗?即便那三公子真有什么不妥,又与姐姐有何干系?姐姐怎么还巴巴跑到这里来看人脸色?”

回过头,首诺正噘着嘴,满是不悦。柳叶息叹了口气,要不是真和自己有关,谁愿意总跟老三扯上关系呢!自己不知成侯府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也不知道那“触发式流血debuff”是真的消失不见了,还是在累积放大招。

苾菀很快就来了。一见面,柳叶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苾菀招呼一声,就领着两人进了院子。与前次领着柳叶息参观漪澜居时的慢慢悠悠不同,今日的苾菀领着两人,快步如飞。

柳叶息跟得气喘吁吁,一路来到藕香榭,终于忍不住叫住苾菀:“等,等等,咱们歇一会吧,苾菀你走这么快,我气都喘不过来了。”柳叶息揉揉隐隐发痛的胸口,这才想起,一日一粒的内伤药丸,似乎好多天没吃过了。

苾菀转过身,见柳叶息坐在水榭栏杆上抚着胸口,这才想起了什么。“未及二小姐身体有恙,是苾菀的错。”

柳叶息摆摆手:“别说什么错不错的,你走得这么快,可是有什么急事?若是你有急事待办,我改日再来也……”

“不,二小姐误会了。只因事关公子,奴婢这才心急了些。”

“?”

“自前次从二小姐的芭蕉院回来后,公子便只知酗酒,不知饥渴不思休眠,待在湖中船上时至今日已有两日了。奴婢担心公子的身体,想去芭蕉院请二小姐过来,哪知被公子发现后大发雷霆,还命人闭了院门,谢绝一切访客。”

这么严重?!“那你擅自领我进来,不怕你家公子责罚你?”

苾菀抿抿唇,望着柳叶息镇定道:“所以,你今日务必要将公子安抚妥帖!”

“……”苾菀小可爱,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也是硬着头皮自顾不暇啊!

出了藕香榭,穿过曲廊,苾菀领着柳叶息来到湖边。时至盛夏,湖中岸边,早已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荷叶,与一支支争相绽放的粉白芙蕖,空气中飘荡的满是植物特有的清香。在碧绿荷叶外围,泊着精致的蓬船,两侧垂着飘动的纱幔流苏,隐约能看见其中躺着一个绿色的身影。搭眼看了看湖岸到蓬船的距离,以及密密麻麻不见缝隙的茂密花与叶。啧!老三还真会享受!不过问题来了,在自己不会轻功,老三不可能主动上岸的情况下,自己怎么过去?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柳叶息多久,因为苾菀不知在湖边的石灯哪里按了一下,湖中的荷叶就缓缓向两边排开,一个个腰粗的木桩接连浮出水面,组成一条通往蓬船的湿淋淋简易阶梯。

……上个船都搞得这么高科技,柳叶息实在不知该吐槽还是该鼓掌。小心踩上第一个木桩试了试,还挺牢实,丝毫不见晃动。身后首诺刚想跟上,被苾菀拉住,摇摇头。

柳叶息又看看那艘蓬船,实在不像能装下三个人的样子,而且自己和老三要谈的事,确实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晓。

“首诺,你同苾菀寻个阴凉处歇着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姐姐……”

“乖,听话~”

柳叶息笑着捏了捏首诺的脸,转身拎起裙摆踩着木桩,穿过半人高的茂密花叶,小心往蓬船而去。待到蓬船边,柳叶息才发现,蓬船是没有纤绳的,用一般的方法显然是不大好上船的。想了想,扶着蓬船一边的栏杆,柳叶息转个身,屁股刚落上船尾,躺着的人就先开口了。

“你来了。”语气淡淡的,仿佛意料之中。

“唔……”

柳叶息挠挠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转而看向船舱内。顾以岚闭着眼,头靠着软垫,一手覆眼,一手向后,搭在船头边上。长发散落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光洁脖颈和小半胸膛。只不过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前两日来芭蕉院时穿的那套,皱皱巴巴的。曲着一条腿,光着脚,白色棉袜和木屐零落在船舱尾部。除此之外,船舱内还散落着大量各种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带着刺鼻的酒味。

画面异常颓靡性感,若换了平时,柳叶息早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忘乎所以了。但今日憋了一肚子的话,搅了满脑子的浆糊,意志坚定地不可同日而语,破天荒第一次没被美色迷惑。坐在船尾转个圈,用脚将一只木屐和两个空酒瓶踢开一些,才腾出空地把脚放进船舱。

啧,还真把喝酒当饭吃了!

“你既然知道我会来找你,那定然也知晓我为何来找你。”

“……”

等了好一会而,见顾以岚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柳叶息忍不住跺脚:“说话呀!别想装作没听到!当初那双生果,可是你让我吃的!”

“……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

柳叶息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哟呵!这是怪自己知道地太早?!

“你的意思是,我该多蒙在鼓里一段时间?”

“……”

第一次发现,跟老三对话竟如此困难,半天蹦不出个屁来,要不是打不过老三,柳叶息甚至都想直接动手了!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这样对话,是得不出什么信息,柳叶息决定换个角度。

“那少女后来怎样了?”

果然,谈及梦中人,顾以岚果然再无动于衷。放下覆在眼上的手,眼皮微微一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柳叶息。明明是自下而上的视角,却无端地让人感受到了来自居高临下的强烈压迫感。

“你果然知道了。”

一一九、再访漪澜居(三)

迫于顾以岚的凌人气势,柳叶息瑟缩了一下,但下一秒反应过来,更生气了,挺直脊背怒目道:“你这什么态度?是我愿意知道的?是我让你吃下双生果的?是我绞尽脑汁要知道你心里藏了什么秘密的?是我想方设法利用你跟你套近乎的?”

接连叱问,成功镇住了顾以岚。看其紧皱着眉头合上眼,柳叶息不用猜都知道,老三此时肯定是懊悔交织烦忧,头痛与气恼共舞。然而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诚如先前所言,自己才是被老三坑了的受害者!

闭目好一会儿,顾以岚才缓和下心绪,重新睁开眼,支起上半身靠在船头,望着纱幔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讨要补偿?”

闻言,柳叶息愣了愣,知晓前因后果后,就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一心想找老三对峙一二,没想到似乎还有额外收益?一时间原本极为气恼老三未经自己意愿也没做任何解释说明就让自己吃下双生果的情绪,瞬间被冲淡了不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根究底的意义其实并不大,该如何弥补自己的损失,对柳叶息而言,才是最值得考虑的!毕竟真要算起来,老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苦说不出。

念及此,柳叶息双手环胸,坐在船尾靠着栏杆,还翘起了二郎腿:“如果我说是,你要如何补偿我?”

顾以岚回过头,看了柳叶息一眼,从腰间取下绿得发亮的玉佩,抛了过去:“上岸后让苾菀带你去库房,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凭你自己的本事,只要你能带走,便都算作予你的补偿。”

!!!卧槽!老三今天居然这么大方!?十分现实的柳叶息先前的怨气顿时消弭得一干二净。一把接住玉佩,双眼亮的吓人,左右翻看了一下就赶紧揣进怀里:“你不会反悔吧?!”

顾以岚冷哼一声,别过头看向湖面,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柳叶息没听清:“你说什么?”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自己还有一肚子话没问呢!而且看老三这状态,显然达不到苾菀对自己的期望,将之安抚妥帖啊。柳叶息琢磨了片刻,无论是出于苾菀往日的关照,还是顾以岚今日的大方,似乎都有义务尽自己最大努力给予最妥帖的开导。

“双生果的效用,是只限于那一晚吗?我以后还会不会又梦见……”

“不知。”

“如果下次还能梦见的话,能不能解锁有声版啊?话说三哥你的梦境,也都是无声的吗?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吗?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因为三哥你曾经失忆过啊?”

顾以岚冷笑一声,并不作答。瞧那冷傲不屑中还带着点小得意,不就是多个声吗,还不是一样看不清脸,不然怎么会每次都找错人?

“三哥寻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人,是不是方法没用对啊?”

顾以岚难得再次回过头,挑眉看向柳叶息,似等着柳叶息有何寻人高见。在这个没有科技通讯的时代,似乎最常用的有效办法,就是告示贴画像寻人启事。但是考虑到除了眉间的朱砂痣,完全看不清脸的情况下,柳叶息挠挠头,这委实不大好办啊!

“那三哥可知晓对方姓甚名谁,家住何……”额,不对,从梦境来看,两人基本是住在一处的。不过梦中的场景与侯府大为不同,难道是老三年少学艺时的住所?柳叶息又硬着头皮想了想,“或者三哥可有她的任何物品,咱们可以请有名的卦师算算她的大致方位……”

顾以岚失望地叹了口气:“但凡你能想到的方法,我都试过了。”说完,捞起身旁剩了半壶的酒,拔开瓶塞就往嘴里倒,不及下咽的透明液体,顺着下颌,划过脖颈,流向**的胸膛……

柳叶息“哦”了一声,看得眼睛发直,气血渐渐上涌。顾以岚察觉到柳叶息毫无遮拦的视线,不禁皱眉:“姑且不论你从何而来,如今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盯着男子胸膛看得目不转睛,成何体统!”

“既然咱们服了双生果,交换过梦境,那三哥应当知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柳叶息呵呵一笑,“何况若真要讲体统,难道不是三哥衣衫不整,有失体统在先?”

顾以岚一滞,一手将衣襟拉拢,一手将酒瓶抛开:“牙尖嘴利!”

这招对老三,似乎效果不错的样子。柳叶息踢踢木屐:“三哥你还光着脚呢,要不要也一道穿上?”

顾以岚瞪了柳叶息一眼,缩了缩脚,就要往衣摆下藏。感受到柳叶息一直跟着光脚移动的视线,顾以岚恼怒地干脆起身,收腿盘坐。

“你一个姑娘家,要有羞耻之心!”

柳叶息盯着顾以岚看了半晌,忽然眼珠一转:“三哥忽然关心起我的羞耻之心,莫不是怕我会借机赖上三哥,待有朝一日三哥真找到她时,又甩不掉我,会不好同她解释吗?”

见顾以岚闭口不言却显然默认的态度,柳叶息咯咯笑了起来:“放心!虽然三哥你容貌绝艳身份尊贵,我就算别的优点没有,自知之明却是一直都在的!更何况,我中意的类型,也不是三哥这样的。”

“……即便如此,终归对你声誉不好。”

呵!刚关心完羞耻心,就开心担心自己的声誉。柳叶息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摇头叹息道:“三哥岂知,一旦与你扯上干系,无论真假,声誉早就已经成了身外之物。如今再想挽回,却是说什么都晚了。且不说夏至那日前来宾客如何看待你我,单是府中,这几日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要知道,当初可是三哥主动拉了我进宴院,这几日也是三哥主动到我芭蕉院的。”

顾以岚低头:“既如此,你欲如何?”话音刚落,看向柳叶息时,目中仍是充满防备,“你既知晓了她,便当知道,将主意打在我身上是行不通的!”

一二零、再访漪澜居(四)

柳叶息摆摆手:“三哥委实多虑了,我只不过是想说,若他日我有了难处,还请三哥能帮上一把。”

用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流言蜚语,换老三一个承诺,想想怎么都是不亏的!

顾以岚沉思片刻,略有迟疑的点了下头。

“不过鉴于三哥先前自愿承诺做四十九日的护卫却又半途而废……我觉得有必要用什么作为凭证才好。”

“……你又欲如何?”

柳叶息拍拍胸前刚才揣进玉佩的地方:“待从库房领完补偿,这块玉佩,便也暂时交由我保管,直到三哥兑现承诺,我再还与三哥,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闻言,顾以岚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接连宿醉两日的头,都没现在来的痛。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赶紧回去吧!”

“来者皆是客,三哥怎么能总是想着赶人走呢?我还有很多疑惑,想请教三哥呢!”难得老三今日毫无战斗力,岂可放过这么好的八卦机会?“三哥为了寻她,认错女侠千金,都在情理之中,为何江湖传闻中,怎么还与公子少主不清不楚?就连贺主院都……莫非三哥你……”

面对这个疑惑,顾以岚没有急着回答,捞起身边另一个酒瓶,晃了晃,抛开,再捞起一个晃一晃。一直捞到有酒的瓶子,往口中又灌了一口,双眸晕上醉人的酒气,才慢悠悠开口。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柳叶息点头:“当然!”毕竟这个世界很有些神秘莫测的样子,就连穿越都成真了,什么前世今生妖怪成精,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你所见的我的梦境,都是我的前世。”

“?!你怎么知道?”

“那梦境自我记事起,就一直伴随着我,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便总会梦见……有时在湖边,有时是花树……后来寻了易师为我占卜解梦,易师占卜多次都未能得出结果,最后根据我大致的描述,分析出那应是我前世的劫,化作了今生的执念,才会反复出现在梦境之中。”

……怎么又是占卜不出结果?不仅因为道行不够没得出结果,卦师还现场改当心理分析师了?老三这么容易被骗的?“三哥你找的易师靠不靠谱啊?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先有执念后成劫吗?”

被顾以岚横了一眼,柳叶息忙摆手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三哥说的前世今生,只是觉得更像是那易师修为不够,占不出结果,为了不被三哥寻麻烦,才编些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劫的鬼话……”

仔细想想,梦境从始至终都是成人视角,而女童成长为少女却是肉眼可见的,这时间跨度少说也有近十年。如果梦境中的“自己”是现在的老三,那么十年前老三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小豆丁,视角不可能一成不变,所以那卦师才说是老三的前世?不过……如果梦境中的“自己”压根就不是老三呢?

柳叶息抬眸偷看了眼顾以岚,看他那面沉如水眉头紧锁的模样,显然是将他代入“自己”十多年,早已深入骨髓了,要是贸然说出这个猜测……柳叶息莫名想到了夏至那日,世界观崩塌重建的自己……

“不可能,那易师乃是曾为前朝占卜过国运的言易师的关门弟子。其天赋之高当世罕见,加之一心修炼甚少涉世,修为之高,早已青出于蓝!”

“……”难怪又一个占卜不出结果的,原来是师门传承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老三和前朝关系很有两分密切的样子,不但详知前朝事宜,还能寻得到前朝易师的关门,在加上瀚海阁守门人对老三莫名的态度……“三哥你不但对前朝之事很是了解,还能寻到前朝易师的关门弟子……莫非你其实是前朝皇室后人?”不过前朝皇室的后人,怎么又会跟安宁侯府扯上关系,还成了三公子?

正要抬头灌酒的顾以岚闻言,动作一顿,看着柳叶息眨了眨眼,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柳叶息满头问号,才懒懒地冲其勾勾手指:“想知道?过来啊~”

柳叶息立马警铃大作,抱紧身边的栏杆。难道自己猜对了,老三要准备杀人灭口?!“不了不了,我不想知道了!三哥也不必告诉我什么,我刚刚都是瞎猜的,哦,不对!刚刚我说什么了?”

瞧着柳叶息的怂样,顾以岚不禁冷笑:“安宁侯府,我主管情报,你说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清楚,还能寻到前朝后人?”

“……”666啊!老三居然是情报头子!之前听高橙儿的意思,老二是管侯府安保的,那老大和老四又是管什么的?四大公子各管一方,那顾潜顾大佬岂不是甩手掌柜?不过瞧着怎么觉得四位公子实际上比顾大佬还清闲的样子?撇开不甚了解的老大和老四不说,老二被禁足在瀚海阁,跟蜘蛛和书本作伴。老三要么跟在自己身边,要么泛舟醉酒,怎么都不像是一名合格的优秀员工。难怪明明可以当甩手掌柜的顾大佬终日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虽然猜错了,但还有个问题,柳叶息不吐不快。

“前朝距今已有近百年光景,那为三哥占卜的易师,怎么也年逾百岁了吧?”

顾以岚点点头:“其早年有过一番机缘,即便如今一百二十岁整,也依旧老当益壮。”

呵,这机缘是吃了长寿果吗?一个鹤发童颜满口胡言的老顽童形象,在柳叶息脑中一闪而过,想了想,还是把话题绕回正轨吧!

“咳,因为是前世,所以三哥也不知道对方今生转生性别到底是男是女,所以才不论男女广撒网?”甚至连自己也曾成为你寻找她的线索之一。

顾以岚紧抿了唇,别过头,似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若她真转生成了男子,三哥还会爱她,或者说爱他吗?”

想来顾以岚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抵着微微晕眩胀痛的太阳穴,沉吟道:“……我也不知……如果是她……兴许我也……”

一二一、再访漪澜居(五)

震惊!传闻中风流浪荡的三公子,竟然痴情地连性别都不顾!

“……三哥放心吧,既然三哥两世都是男子,我有预感,她这一世定然也会是个女子!”毕竟这可是正经的言情剧!

破天荒的,顾以岚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淡若晨霭浅如流云,转瞬即逝。

“承你吉言。”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有个困惑柳叶息仍厚颜想问。

“三哥既然怀疑我与她有关,那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就是她?”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自己和“她”好歹也有近乎一样的小动作,身形大体上也还有两分相似。

闻言,顾以岚又恢复了惯有的冷笑:“她单纯直白坦率质朴,你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性格如此天差地别,你又如何可能是她?”

柳叶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三痴情归痴情,但是也太认死理了!殊不知就算是同一世,性格都会产生变化,更遑论转世?难怪一直没找到人,这样找下去,就算找到人,也会被他自己认的死理给推开吧!

看了眼浑然不觉自己陷入误区,只顾仰头灌酒的顾以岚,柳叶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言提醒。反正与自己无关,何况即便好心说了,没准老三又以为自己对其有别的想法呢。不提醒归不提醒,但看顾以岚空腹还一口接一口灌着酒,柳叶息不禁眉头一跳,再这样喝下去,怕不是要胃穿孔了吧?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三哥可知酒喝多了,人会变笨?心情不好的时候,其实更适合吃些甜食,何况我记得三哥不是惯爱甜食的吗?”

闻言,顾以岚勾起唇角,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氤氲的眼眸闪着得意:“这些都是我从老二酒窖中顺出来的,年份不一的‘两小无猜’。”

“……”连借酒消愁,喝的都是甜味浓郁的果酒,老三对甜食还真的是相当情有独钟啊!莫名同情起禁足在瀚海阁无法脱身的顾铁蛋。

眼见顾以岚又要灌酒,柳叶息忙不迭问道:“一直都是我问三哥,三哥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顾以岚仰头喝了一口酒:“并无。”

“那些高大的建筑,飞驰的器具,三哥都不想问吗?”这根电视剧小说情节完全不一样啊!通常遇到完全未知的新事物,不都会大感兴趣问个不停,甚至严重的还会直接把人绑了拷问什么的?

“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听到这话,柳叶息忍不住想为老三点赞爆灯。不过记得顾大佬当初不是说“两小无猜”后劲十足的吗?怎么老三喝水一样一口接一口,都还不见醉倒?

“说起来,三哥为何这般嗜甜?”

顾以岚动作一顿,闭眼想了想,又缓缓睁开:“大约是因为……梦境太苦吧。”说完一口接一口。

……卧槽!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柳叶息不禁给自己翻了个白眼。抬头望天,不知不觉已是晌午,难怪肚子开始咕噜噜。

“咳,记得初次来漪澜居时,三哥还很是热情地招待我留下用膳,只怪当日我不识好歹。听闻漪澜居的蜜酿珍珠是为一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接连喝了两日酒水,滴食未沾的顾以岚,想来也是熬不住了。停下喝酒的动作,绷着脸假意沉思片刻:“既然二妹主动提出,做三哥的自然不会亏待了二妹。”

呵!男人!看来即便自己不来,老三也撑不了多久了,连称呼都变了。也对!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怎么可能经受不住这点挫折磨难?何况这操作这结果,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此处,柳叶息也就放下心来,总算对苾菀有所交代,还有老三库房的那些珠宝,也能拿得更心安理得了!

“那咱们快些上岸用膳吧!”

柳叶息开心地起身,抬脚就往来时的木桩踩去,却忘了蓬船是没有纤绳的。正因为没有纤绳,早先上船时,才把着蓬船的栏杆,直接坐上船尾的!于是这一踩就尴尬了,蓬船就渐渐荡开的趋势。

就在柳叶息双脚距离越来越远重心不稳,做好准备在湖水中洗个澡时,后颈处的衣领一紧,眼前视野一花,等重新清晰起来,脚已经踩在岸边的石子路上了。一直候在岸边树荫处没有走远的苾菀和首诺连忙围了过来。

“苾菀你先带二小姐去尚膳厅,我稍后就到。”

顾以岚留下一句话,光脚一点,人就跃过岸边围墙,消失不见了。

溜得这么快,人有三急啊?!等等!人有三急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两天没吃东西,但喝得可不少!所以老三之前都是怎么解决的?去了茅房再回船上接着喝?感觉有点太过麻烦。说不定就地解决?……啧,画面有点……也可能一直憋到现在,所以才那么急?

越想越觉得可能的柳叶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带路的苾菀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呃……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家公子说,他库房里的东西,但凡我能搬走,就都归我了!”

“……哦。”苾菀面无表情点点头。公子居然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果然二小姐是不一样的!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这次又为何消沉,但……“今次公子难得只消沉了两日,苾菀在此多谢二小姐。”

柳叶息拍拍苾菀瘦弱的肩膀,呵呵一笑:“跟我还需要这么客气?对了,你说今次只消沉了两日,三哥往日也像这般消沉过?”

“嗯,一年总有那么三两次吧。奴婢也曾问过公子,可公子什么也不肯说。有时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是在临星台,更多的时候是直接消失不见,七八日后满身酒气的回来。”说着,苾菀望向柳叶息眨巴着眼,“公子下次若再有消沉,可否再请二小姐前来一趟?”

一二二、再访漪澜居(六)

柳叶息抽抽嘴角,自己就那么像助人为乐的活**?要不是拿人手软,我管他消沉几日!

“日后的事,咱们日后再谈。好苾菀,你要真想谢我,不妨先跟我说说,三哥的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好宝贝啊?我要不要提前多准备点布袋什么的?”

苾菀想了想:“公子的库房里都是宝贝,至于有什么,你去看了就知道。”

柳叶息闻言狠狠点了下头,能入老三库房的,那必须都是宝贝!好想早点用完午膳,好去库房搜刮。诶!等等!

“苾菀啊,回头麻烦帮我跟你们小厨房的厨子说一声,可别都依着三哥的口味做一桌子的甜菜,好歹也顾虑一下我。”

“二小姐放心,知道二小姐来了,又不确定公子是否用膳,我特地吩咐过小厨房,多备一些二小姐喜爱的菜肴。”

“那就好,那就好!”苾菀果然还是那个贴心小可爱!柳叶息搓着小手跟在苾菀身后,心情好得不得了。

跟着苾菀到了尚膳厅,等了一不会儿,一盘盘香味四溢的菜肴,就被呈了上来。饭菜刚摆好,顾以岚就掐着点进来了。

顾以岚头发都湿漉漉的,不但面上一扫颓色,甚至还带着美人出浴时的淡淡潮红,宛如雨后绽放的牡丹,丽色更艳惊心动魄!从湖边到尚膳厅,到饭菜上桌,前后最多半个小时。所以这半个小时老三不但解了三急换了身新衣,还顺带泡了个澡?!

见柳叶息一直盯着自己,顾以岚走近,抽出折扇敲敲柳叶息的头:“怎么这样看着我?换套衣服就不认识了?”

柳叶息摇摇头:“只是觉得三哥还是这般恣意风流的模样最是好看!”

“贫嘴!”顾以岚轻哼一声,本就红润的脸颊可疑地加深了一下,“不是想吃蜜酿珍珠吗?还等什么?”

“这不是在等着三哥吗,主人未到,怎可先动?”

顾以岚放下折扇,拿起玉筷:“快吃吧,尝尝我院中厨子的手艺,可合胃口?”

放眼看去,桌上菜肴大半都泛着红艳艳的辣椒油,顾以岚不禁挑眉,伸出的手也跟着顿了顿。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二妹为何这般喜辣?”

柳叶息刚夹了块裹着辣椒油的鱼片放进嘴里,舌头一抿,没有鱼刺的嫩滑鱼肉就化在了口中,麻辣鲜香,味道好得令人食指大动!

“当然是因为辣味能给舌尖带来无与伦比的刺激和享受!”

刚刚不是才说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看在美食当前的份上,柳叶息飞速说完这一句,忙不迭又夹了一片。

见柳叶息吃得颇为享受,顾以岚踌躇了一下,也跟着夹了片指甲盖大小的鱼肉,试探着慢慢放入口中。鱼肉入口,顾以岚瞬间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嘴里炸裂一般,紧接着冲入大脑,遍及全身……

顾以岚当场就想把嘴里的鱼肉吐出来,但顾及柳叶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不知是直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犹豫再三,顾以岚还是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三哥,你……不吃辣的?”

见顾以岚接过苾菀倒来的茶水,迫不及待地牛饮而下。柳叶息惊讶极了。

“公子这还是第一次食辣。”苾菀解释。

不对啊,当初水阑居初见老三的时候,他牙齿上不还贴了块裤衩子形状的辣椒皮?所以那不是辣椒皮,也可能是……红枣皮?不管是什么皮,好像都没差,至少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想到此处,柳叶息不禁低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第一次吃辣,被辣到满嘴刺痛,呼吸困难,连精神都有点恍惚的顾以岚相当不爽快。

知道顾以岚问的是自己,柳叶息连忙抬头狗腿道:“没什么,只觉得三哥吃了辣,愈发人比花娇。”

眼眶红红的,水汽盈眶,就连瞪着自己,都似含羞带怨毫无威慑。脸颊红红的,粉如蜜桃,比上了胭脂还好看。嘴唇也红红的,绯若晚霞,带着水润的光泽,娇艳欲滴,呼吸间微微轻启,诱人无限遐思……

柳叶息呼吸停顿了片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揉了揉砰砰狂跳的心脏。

卧槽!!!惊艳地老娘的幻肢都差点起立了好嘛!还好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就那么一眼,都够自己弯成蚊香了!

“咳,既然三哥不食辣,那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真心实意为了你和他人的人身安全而考虑!

顾以岚红着眼眶又瞪了柳叶息一眼,转而夹了片蜜藕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毕竟是老三院中的厨子,即便暂时分了一个到自己院中,剩下的手艺依旧超凡,比之首诺更是绰绰有余。这顿饭吃得柳叶息浑身舒畅,连毛细孔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最后还喝了碗蜜酿珍珠,作为这一顿美食盛宴的结点。蜜酿珍珠,听名字就觉得贼高大上,实际上就是醪糟小汤圆!当然啦,毕竟是大厨出产,珍珠小汤圆不但粒粒软糯爽滑,就连醪糟也清甜可口,还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

因为心心念念着老三库房的宝贝,饭后只歇了一小会儿,柳叶息就向顾以岚辞行。兴许顾以岚也知道柳叶息的小心思,并打算早些回去不瞌睡,便没多留,吩咐了苾菀带人去库房,就先行离开了。

走在去库房的路上,柳叶息还后悔着没有多准备几个麻袋。等推开期盼已久的库房大门,准备好感受珠宝的闪耀和金钱的气息时,看见里面的宝贝,柳叶息整个人都呆了。

“……这些就是三哥的宝贝?”

“公子酷爱饮茶,这些当然是公子的宝贝。”

对,没错,远离老三偌大湖水的院子,占地颇广的两层小楼,并派有多人严格把守的库房,里面装的满满都是茶叶罐子!卧槽!说好的宝贝难道不该是金银珠宝翡翠玛瑙吗!?

“公子向来嗜茶如命,今次竟会允二小姐随意搬取,就连奴婢也都大吃一惊。”

看着眼前一排排摆满不同茶叶罐,或者说缸更合适的架子,柳叶息眼圈微红。你家公子嗜茶如命,但我不是啊!!!

一二三、再访漪澜居(七)

老三肯定是明知道自己更爱财,才故意这么“大方”的吧?!

柳叶息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不行!来都来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回?!但这么多瓶瓶罐罐,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茶叶更值钱啊!

柳叶息看了看,又闻了闻,完全无从下手时,就忽然灵光一闪。

“苾菀,当初我第一次来漪澜居时,从你们公子那选走的茶叶,可还有余?”

“二小姐说的,是‘曲未央’?”

“对对对,就是它!”

“有的,二小姐这边请。”

苾菀领着柳叶息来到二楼最里面的角落,指着地上半人高的土色陶罐道:“喏,这就是了。”

“全都在这了?”

“是。”

放眼望去,这也是整个库房里最小的存茶容器了。柳叶息满意地点点头,捋起袖子就打算将整罐“曲未央”抱走。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伸手一抱才知道,这看着最小的陶罐,居然就有不下四十斤。非但没抱起来,还差点闪了腰。

卧槽!!!三老绝壁是故意的!才会说出“凭你自己的本事,只要你能带走,便都算作予你的补偿。”这种看似豪爽大方,实则小肚鸡肠的鬼话!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柳叶息再次问苾菀:“你家公子就这么一间库房?”

苾菀虽有小小的困惑,仍旧诚实地点点头。

柳叶息咬咬牙,问得更直白:“那……你家公子的金银珠宝平时都收藏在何处?”

“公子的钱财大半都用来收购各式藏茶与茶具了,其余小半基本存在了各地钱庄。”以便能随时随地都能将发现的好茶器具买下。

顾以岚!!!你特么果然是故意的!!!

柳叶息内心仰天狂啸,然后将愤怒全都化为动力,左右开弓,气沉丹田。这次抱是抱起来了,但是抱着四十来斤的茶叶罐,再从漪澜居走回芭蕉院,自己的胳膊不用说,妥妥是废了!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知难而退,哼!不可能不存在!

放下茶叶罐,冲苾菀眨眨眼,泛出点点泪花,柳叶息可怜巴巴道:“好苾菀,可有背篓可以借我一用?”

于是,被拦在库房门口的首诺,左等右等,等来了背着竹篓,脚步蹒跚的柳叶息。

“姐姐!我来帮姐姐背吧!”

“不用。”柳叶息止住首诺上前想要取下竹篓的动作,转头对跟在身后的苾菀咬牙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按照约定,他的补偿我就收下了!他日若不想我多割他的心头肉,就请你家公子那河水别来犯我井水,各自安好!”

苾菀迟疑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奴婢记下了,一定将二小姐的话转达给公子。”

柳叶息在心里不知将老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问候了多少遍。背着四十斤的茶叶罐,一步一个脚印出了漪澜居,忍不住回头狠狠啐了一口。呸!辣鸡老三!居然想出这么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首诺擦了擦柳叶息额头渗出的汗,蹙着眉心疼道:“姐姐,还是让我来吧。”

“不!”柳叶息再次拒绝。说了靠自己,就要靠自己!再说了,四十斤,自己背着都吃力,何况是才十三四岁,还没自己高的小首诺?自己做的决定,跪着也要背回去!

见柳叶息坚持,首诺只得转而道:“那我帮姐姐扶着一些吧。”

柳叶息终于没再拒绝,能多一个人扶着总是好的。毕竟背后还有四十斤的负重,万一自己脚软摔倒,有人扶一把,不至于摔得太惨太难看。

摸了摸揣在怀中的玉佩,还好事先扣了枚玉佩,不然真是亏大了!等等!今早急着出门,自己的那箱宝贝被自己放哪了来着?……卧槽!完全不记得了!!!如果因为区区一块玉佩一罐茶叶弄丢了自己的宝箱……

一瞬间柳叶息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得自己还负重四十斤,拉了首诺就急冲冲往回赶。

喘着粗气冒着热汗回到芭蕉院时,承雨正坐在芭蕉树下,一面绣着手中的绷子,一面和高橙儿轻声说着什么。一见柳叶息回来,两人都停下手中动作迎了上来。

“哟,不是去三公子那里吗?怎么突然做起苦力来了?”

“二小姐这是……”

柳叶息一面在台阶上卸下背篓,一面快速吩咐:“橙儿你帮我把这茶叶收好。承雨,你跟我上来一下!”

承雨一脸困惑地看了两人一眼,跟着急吼吼的柳叶息上了楼。

首诺甩甩手腕捏捏胳膊,看着柳叶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一回头,就见高橙儿一脸好奇又八卦的样子。

“难得见她这般焦躁急切,难道……是她月事来了?不对,时间对不上啊……还是这次去三公子那发生了什么事?”

首诺抽了抽嘴角:“……就算有什么事发生,也定然不会是橙儿姐你想的那样的!”

“是吗?你一直甩手干什么?受伤了?要不要……”

“没事,只不过是很久没有长时间用力了,有些酸软而已。”

楼上,柳叶息扑进卧房就从床上翻找起来。

“二小姐是在找什么?可要奴婢帮忙?”

听了承雨的好心提议,柳叶息忙直起身:“承雨,你知道我把宝箱放哪了吗?”

承雨转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柳叶息心心念念许久的宝贝木匣:“二小姐说的宝箱是这个吗?”

柳叶息忙上前接过,打开确认了一遍里面的珍珠和金花生,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温凉的白水,大口喝下。想了想,为了更稳妥的保险起见,还是……

“承雨,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承雨但凭二小姐吩咐。”

“来来来,耳朵凑过来,我跟你说……”

一阵耳语后,柳叶息看着承雨眨眨眼:“听明白了吗?明日一早能搞定吗?”

“……嗯,只是二小姐为何突然要……”

“嘘,千万别告诉别人,这可是秘密!行了,你先下去忙吧,我歇会。”

“是。”

一二四、与宋勉之约(一)

见承雨领命出了门,柳叶息松下全部心神,如一滩软泥一般趴在桌上。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遗漏了什么……目光触及到桌面花纹繁复的桌布,立马坐了起来,将桌布掀开。

咦?!夏至那日早晨,自己明明藏了张涂鸦在这里,怎么不见了?难道是被承雨她们打扫的时候发现收走了?当时自己胡乱画了些什么来着?啧,想不起来了。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回头再找承雨问问吧。

今日之事,追根究底,还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信息掌握得太少。无际海,010,无尾蜂,还有什么双生果。若再有什么看似普通,实则具有特殊效用的物件出现……柳叶息痛定思痛,决定从源头解决问题。哪怕是挑灯熬夜,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博物志》看完!

“公子。”

“她回去了?”

“是。”

“可有异常之处?”

“……并无。”

“她是自己背着背篓,未假他人之手?”

“跟在二小姐身侧的那名婢女有帮忙托着背篓。”

“三日时间,让楼里的人去查那婢女的身份。”

“是!”

“等等。”

“公子还有何吩咐?”

“十七,记得告诉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查不出身份之人,若再有第二个,应当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是!”

一阵清风荡过,跪在顾以岚身前之人已不见了踪影。

“……异世之人……”若她当真转生到了异世……自己又该当如何?按了按宿醉胀痛的太阳穴,顾以岚起身,缓步来到一旁的书架前,打开一个长方木匣,取出里面成卷的宣纸。展开,纸上是一团略带扭曲的图案,看不出是个什么,线条更是漫不经心深浅不一。但对于顾以岚来说,却最是熟悉不过,正是梦境中自己命“她”取水时,给出的那枚玉佩上的花纹。

“……夏至……”呢喃出两个字,顾以岚的慢慢蹙起,看来真想要河水不犯井水各自安好,怕是有些困难呢!

原以为《博物志》里会讲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哪知道看了小半册,讲的都是最寻常的普通之物。就算想跳着看,也苦于没有目录,害怕错过不该错过的内容。于是熬夜读书的热情,最终还是被枯燥和乏味打败。亥正的邦子刚刚敲过,柳叶息就头一歪,和周公吐槽去了。

难得一夜无梦的柳叶息是被什么东西膈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抽出膈在腰间的东西,原本平整的《博物志一》,书角被压地乱七八糟。柳叶息一惊,连忙起身坐到桌边,将压皱的书角一页页抚平,然后在最上面压上宝箱。

呼,这样多压一段时间,还书的时候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二小姐醒了吗?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听到承雨的敲门声,柳叶息伸了个懒腰:“进来吧。”

承雨应声而入,身后跟着黑着整张脸的首诺。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又有谁不长眼惹了咱们首诺?”

在衣柜前甄选着衣物的承雨闻言,回头轻笑:“苾菀一早便来了,现下正在楼下等着二小姐,首诺自然心情不好。”

“苾菀来了?她来做什么?”昨天不是才说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吗,今天怎么又来了?难道是自己背走的那罐茶叶让老三后悔了?

“二小姐果然忘了,今日不是与宋府公子约好,要同几位公子一道出府一叙吗?”

柳叶一拍头,自己完全忘了这回事!趁着首诺下楼倒洗漱用水时,忙悄声问承雨:“昨日我让你帮我做的东西做好了吗?”

承雨点点头,从袖袋中取出叠地方整的一物,双手呈上。柳叶息接过,展开看了看,满意地对承雨竖起大拇指。听到楼梯间首诺去而复返的声音,柳叶息忙抱起宝箱,走到屏风后。再仔细一看自己找承雨定做的“腰包”,牙白的棉布,透气耐用。包部中空,外面还填充了一层棉花。将宝箱里的珍珠和金花生倒进腰包,再往腰上一系,大小正合适。

换好衣服左右看了看,除了遮住腰包的腹部衣裙略微凸出,完全看不出里面藏了满满的珍珠金子。简直完美!轻拍腹部,果然宝贝还是要随身携带才有安全感。为自己的机智和先见之明点赞!

出了屏风,房内多了一人。高橙儿趴在桌上打着瞌睡,面前放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首诺正张罗着早餐,只是俏嫩的小脸仍旧闷闷不乐。柳叶息走过去捏了捏首诺的脸蛋:“首诺小可爱别不开心了,姐姐今日带你出府玩!”

首诺不为所动,甚至还噘着嘴冷哼一声:“出府有什么好玩的?还要成日对着他。”

柳叶息哭笑不得,正想好言宽慰,就听首诺又道:“与其强作笑容面对那人,还不如回家……姐姐,不若放我一日假期,让我回去看看我爹娘和兄长弟弟们。”

这还是柳叶息第一次听首诺主动提及家人。“小首诺想家了吗?”

“……嗯,进府前,听说兄长要成亲了,如今这么久过去,我却连新嫂嫂的面都还没见过……”

摸摸首诺的脸蛋,柳叶息宠溺一笑:“好,那你便回家去吧。”

首诺闻言,惊喜地睁大了眼:“真的吗?”

“嗯,可要多放你几日假期,好多陪陪家人?”

“不用不用,我就是回去看看他们可都安好,傍晚便能回来!姐姐,那我就先……”

“去吧去吧,路上多注意安全。”

一手冲欢快离去的首诺挥挥手,一手指尖轻轻捻动。回过头,就见承雨眉眼低垂,神情落寞。

柳叶息拍拍承雨的肩,柔声道:“既然首诺回家探亲,不若承雨陪我出府走走?”

欣喜刚将落寞驱逐,又被迟疑笼罩:“可止陶那……”

“无妨。”柳叶息往一直打着瞌睡的高橙儿那递了个眼神,凑近承雨悄声道,“咱们留橙儿看家。”

说完,柳叶息坐到高橙儿身边,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浑身一颤后再次被汤药冲红了眼眶。一边接过承雨递来的手帕擦眼泪,一边将高橙儿推醒。

一二五、与宋勉之约(二)

“橙儿,你还困吗?要不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高橙儿迷迷糊糊着:“今日不是要出门?”

“没事,今日外出不会沏茶,你若困乏,便回去再睡会吧,我让承雨陪我就好。晚些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大脑迟缓的高橙儿“哦”了一声,就起身往楼下走。柳叶息刚对承雨眨了个眼,高橙儿就停下脚步又走了回来。

“怎么了?”

高橙儿也不理会二人,打了个哈欠,端起桌上的空碗转身下了楼。

见状,柳叶息轻快一笑:“这个时候的橙儿果然最是好说话。”

受到柳叶息的感染,承雨终于多云转晴,抿嘴轻笑。

柳叶息命承雨首诺先前摆放出来的早膳重新收回食盒,自己则从枕头下摸出柳施瑶的零嘴清单,揣进袖袋。想了想,又从枕头下摸出顾大佬的紫吉佩、老三的青玉佩、停了许久的怀表一股脑都塞进荷包,最后摸出飞燕刺绑到大腿外侧。

确认全部家当再无遗漏后,柳叶息一手拎起食盒,一手牵起承雨,微微挺着颇有份量的腹部,往楼下而去。

跟着苾菀领着承雨,一路出了侯府大门,就见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肉眼可见的随行仆役仅有赶车的车夫一人。

柳叶息略带疑惑地踩着木阶上了马车,车内也仅有翘着腿支着头闭目养神的顾以岚一人。是自己和老三来早了?疑惑刚起,岂料苾菀和承雨上了马车刚一坐定,车夫就驾着马车小跑起来。

??!!“不是说宋府公子同几位哥哥们相约吗?怎么……”还是说自己来晚了,其他人已经先行一步了?

“老大临时有要事,无法赴约。老二正被禁足呢,也去不了。至于老四……他向来是不参与这种只谈风花雪月的肤浅应酬。”

合着这场“只谈风花雪月的肤浅应酬”,实际上就只有自己和老三两个人赴约?柳叶息抽抽嘴角,开始狂敲退堂鼓:“三哥,那啥,我觉忽然想起……”

柳叶息话没说完,顾以岚唇边已绽开了一朵冰花,美则美矣,却带着丝丝寒意:“西乔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人去不去都可,唯独二妹,是一定要到场的。二妹既然已经上了车,我又怎会放二妹回去?”

“……小妹与宋府公子并无交集,三哥可知,宋公子为何一定要小妹前去?”

“为何?当然是为了风子矜。为了他,西乔可是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即便二妹今次不去,也定然会有下次,下下次。”

风子矜?印象中那个体弱清瘦淡如烟雨的小公子?所以其实是风子矜想约自己?宋勉居然不会吃醋?风子矜约自己总不可能是为了喝茶吧?棠花林饮茶时,其表现出的态度,并没有那么推崇自己的茶艺啊,怎么感觉这趟出门不像老三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正当柳叶息锁眉沉思时,身旁的承雨已经摆好了早膳,悄声提醒:“二小姐,趁着早膳还是热的,不若先用些早膳吧。”

听见陌生的嗓音,顾以岚蓦地睁开眼直视向承雨。

“怎么今日跟在你身边的,不是往日那个小丫头?”

柳叶息接过承雨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个小笼包:“三哥是问首诺吗?我今日允了她的假,放她回去见见家人。这是我芭蕉院的小管家承雨,平日可是很少同我一道出门呢。”

听柳叶息特地介绍自己,承雨忙起身冲顾以岚弯腰行了一礼:“承雨见过三公子。”

“哦?”顾以岚缓缓合上眼,唇边的冰花绽放得越发娇艳,寒气也更加明显了。

柳叶息将承雨拉回坐下:“承雨,你也吃啊,这么多小笼包,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承雨看了眼眼观口口关鼻的苾菀,又看看合眼假寐的顾以岚,凑近柳叶息耳畔,悄声道:“三公子似乎不大喜欢奴婢,要不奴婢还是去外面同车夫大哥……”

柳叶息瞥了眼顾以岚:“没事,三哥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你习惯了就好!”

“食不言寝不语,二妹在我面前,可是越发放肆了。”

“呵呵,三哥若是真有一分长者风范,小妹必当十分敬重!”

顾以岚双眸眯开一条缝,见对面柳叶息腮帮子已经鼓了起来,仍笑弯了眼不停往嘴里塞着小笼包,宛如一只贪心又满足的松鼠。唇边的冰花不自觉地融化开来,换作了清新动人的迎春花。

吃完了早膳擦擦嘴,瘫在座椅上轻轻拍了拍饱饱的肚皮,柳叶息忽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抬头就要问向顾以岚,见其合着眼,也不好轻易搅扰,转而望向苾菀。

“苾菀,你知道与宋公子相约在几时吗?”

“听公子先前所说,似是午时。”

柳叶息侧身掀开窗帘看了看天空之上与地面大约呈三十度夹角的太阳,从袖袋中掏出清单抖了抖,略带讨好地商量:“瞧着时辰还早,我这里有几样零嘴要买,苾菀你看,咱们能不能先去趟西市?”

“什么零嘴这般重要?竟还劳烦二妹亲自购买?”

“是阿姊点名要的几样零嘴。”

“哦?柳师姐居然也会喜欢吃零嘴?拿来我看看。”

见顾以岚似感兴趣地坐起身,柳叶息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便顺手将清单递了过去。

顾以岚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就挑眉笑了起来:“这字迹清丽柔美,莫非是柳师姐执笔?”

“不是,是阿姊口述,云袖帮忙记录的。”

“……哦~?是吗?”

“有什么不对吗?”怎么觉得老三的笑容莫名的意味深远?

顾以岚摇头不语,将清单还给了柳叶息,略一扬声道:“岚五,先调头去西市。”

就冲今日的顾以岚这么好讲话,等下的零嘴可以适当便宜他一两样!

岚五驾的马车又快又稳,很快就停在了西市口外。因为西市人多嘈杂,马车不便进入,几人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这还是柳叶息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逛街”。

一二六、与宋勉之约(三一)

西市道路两旁的商铺小贩,扑面而来的人声吆喝,鲜活而真切。柳叶息带着承雨看了几家贩卖小玩意胭脂首饰的小商贩,就迷失了自我,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了。

顾以岚跟在柳叶息身后,撑开折扇遮住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露出的眉眼没一会便满是不耐。

“苾菀,你去告诉她,让她别只顾着看新奇而忘了正事!”

苾菀领命,上前几步,拉拉柳叶息的袖子,在略略弯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柳叶息回头,只见阳光下立着一美人,高束长发,扇遮半面,一袭绣着明艳娇媚虞美人花的青白丝绸长衫,笼着纯白薄纱的外衫,于来往不绝的路人中,越发显得倾尘落凡遗世独立。

略为急促的呼吸在顾以岚目光落在柳叶息身上时,陡然停顿,而心脏却与之背道而驰,狂跳如擂鼓。

柳叶息口干舌燥地收回视线,轻咳一声:“你家公子怎么看着面色不善?”

“西市人多口杂空气混浊,公子甚少来。”

也是,老三绝艳无双神仙似的人物,即便遮了半张脸,但无论是周身的气度,还是华贵的衣衫,无一不吸引着周围目光驻足围观。而自己……

无端的,柳叶息突然没了逛街的热情,放下手中打算买下兔子玩偶,冲小贩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啊老板,其实我想问一下,周记杂货怎么走啊?”

小贩一见柳叶息不买了,十分不快,但就连柳叶息身边跟着的婢女,穿得都比自己还好,知道其非富即贵,当下也不敢得罪,只能强笑着指了一个方向:“周记杂货很好找,您顺着这条道,再往前走两个路口,左边拐进去第一家就是了。”

柳叶息谢过小贩,头都不敢回头往看一眼,径直往小贩所指的方向而去。

“二小姐一直按着心口,可是心口有哪里不适?可要……”

柳叶息忙松手挥了挥:“不是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碎银两都在昨日给了橙儿去抓药……”

承雨抿嘴轻笑:“二小姐放心,奴婢带了足够的银两。”说着,承雨解下系在腰上的荷包,打开给柳叶息看了一眼。

柳叶息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好奇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二小姐莫不是忘了?前几日给了奴婢一粒金花生,让奴婢寻李管家兑换成银子。”

???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完全毫无印象?!

“莫非二小姐当真不记得了?”见柳叶息惊讶的神情,承雨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忧心忡忡地上前半步扶着柳叶息安慰道,“好在首诺请了葛老来,二小姐多喝几日葛老开的药,定能好起来的!”

柳叶息轻轻拍了拍承雨扶着自己的手,点头笑了笑。

夏至以来,自己断片的情况好像越来越频繁随性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该不会是自己脑子里长什么东西了吧?肿瘤?积水?血栓?所以自己这个号是真的要废了?!不不不!先稳住不要方!回去请葛老来仔细瞧瞧,葛老不行就换的,江湖那么大,肯定有能治好自己脑子断片的名医!

周记杂货果然如小贩所言,很是好找。只是店门不大,店内的光线略为昏暗,显得店内的货物,每样都似蒙了一层灰。

一见柳叶息两人进来,正在柜台后噼啪拨着算盘的精明老者立马笑容满脸绕了出来:“这位小姐瞧着很是面生,是第一次光临小老儿的铺子吧?从吃到穿,从玩到用,小老儿敢打包票,咱周记绝对是整个盛城种类最齐全的杂货店!”

柳叶息确认了眼清单,抬眼看向笑得一脸褶子的老者,客气道:“麻烦给我来一份……不,两份吧,给我来两份酿青梅。”

闻言,老者笑容顿时一僵,随即笑得更灿烂:“实在对不住,酿青梅本店前两日刚卖完。这位小姐不如试试本店的新到的蜜饯九制雪梅吧,滋味比酿青梅还要好,保证小姐吃一次还会想吃第二次!”

“卖完了?那什么时候能有酿青梅啊?”

“这……如今青梅的花期刚过,青梅树才堪堪挂果……不知小姐家住何出?小姐若是不急,待三个月后今年新制的酿青梅一到,小老儿必定亲自送往小姐府上。”

……还要等三个月?!柳叶息扶额想了想:“那先来一份那什么雪梅吧。”孕妇爱吃酸的,又都是梅子,应该区别不大吧?

“好嘞!小姐可还需要别的什么?”

柳叶息扫视了一圈,兴致缺缺地摇摇头。有一说一,虽然老者号称自己的店铺是盛城种类最齐全的杂货店,但是自己好歹活了两世,只一眼就发现店内吃的粗糙穿的廉价,玩的单调用的瑕疵……柳叶息已经不期待新款九制雪梅滋味能有多好了。

虽然自己没什么兴趣,柳叶息还是问向身边的人:“承雨你呢?可有什么想买的?”

承雨抿嘴,轻笑着摇摇头。

“没有?难得今日出府,放心,你有什么想买的,我都给你包了!”

“多谢二小姐好意,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缺。”

“……那好吧,老板,就给我来一份雪梅吧。”

老者闻言,略有失望,仍打起精神为柳叶息包了一份九制雪梅,边包边道:“不知小姐家住何出?可方便留下住址?待三月后新制酿青梅到货,小老儿好……”

“不劳烦老板,三月后我再来就好。”要说出安宁侯府四个字,总觉得太过高调。

“不劳烦不劳烦,倒是小姐身娇体贵,怎好累小姐多跑一趟?小老儿之所以能白手起家,就是因为奉行一项宗旨,务必让每个来到店里的贵客都满意而归!”

柳叶息牵起嘴角,朝承雨递了个眼色:“满意满意,我已经很满意了。”

一见承雨接过包好的雪梅付过钱,柳叶息就忙不迭地拉着人出了门。身后还能听到老者不死心地追出来扬声问道:“小姐真的不考虑留下住址吗?”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