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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相公大文豪》


第一章 身陷囹圄

“绸布新花式,瞧一瞧,看一看嘞。”

“炊饼,又白又香的炊饼!”

“小哥别在外面干看着了,进来玩儿嘛……”

清晨的早市上人潮熙攘,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商贩的摊位铺满了道路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

连在勾栏门口卖力吆喝的花娘们,都纷纷走上大路,向来去匆匆的恩客们谄媚的陪着笑脸。

朝阳下的桥源县,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似乎岁月静好,便是这般模样。

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是例外。

那里阴暗潮湿,似有洗不尽的罪恶,连阳光也永远无法到达。

……

桥源县监狱,死囚牢。

“看看那书生,前两天还嚷着冤枉呢,饿他两天总算是消停了。”

“可不是嘛,整天嚷个没完,吵得我心火烧哇,他要不是有功名在身,我早揍他了!”

“哎,我听说,他还是江宁城人呢,四五天前突然入赘到咱桥源来的。”

“咳,这有啥?人就是奔着县试来的,可惜,还不是因舞弊被抓了?”

两名狱卒啃着包子,就着腌菜,喝着豆浆,谈天说地,目光不时的瞟向牢房最里面的甲天号囚牢,面上都带着戏谑之色。

不论在外面如何风光,到了这里都只是个阶下囚。

……

甲天号囚牢的稻草席上躺着一名少年,两天没洗漱了,原本俊秀的脸上粘满了污垢,一身素白的书生袍也都是污泥。

他的双眸无力的睁着,胸口的起伏极度薄弱,弱到几乎没有。

乍一眼看去,会认为这就是个死人。

当狱卒说到“舞弊被抓”四字的时候,少年的心跳彻底停止了跳动,唯独眼睛还无力的睁着。

……

不知过了多久,常乐的意识逐渐回归,头脑昏昏沉沉,所有的感官都格外缥缈。

深呼吸了两口,昏沉沉的感觉慢慢消退了,听觉最先恢复,就听外面有人在说话,所言尽是污言秽语。

什么赵家的小子偷了他爹的妾……

什么李家村王屠户家隔壁那李寡妇的乃子大……

还有什么周班头老婆的腚未开发……

刚睡醒就听到有人在聊荤的,听得常乐的兄弟有点兴奋,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想堵住耳朵再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

不仅是手,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失去了控制,甚至连抬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紧接着,全身各处都传来了隐隐的疼痛感,让他顿时清醒过来,记忆的碎片开始在脑海中重新凝聚。

他是一名网文写手,在廉租公寓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在过去的四年,他在这里码了超过一千万字。

最近的一个月,也是每天都爆肝码字到凌晨,昨天更是直接码了个通宵,最后实在扛不住,倒头就趴在桌前睡了过去,睡时他还心心念念那四十多章的欠账。

一觉醒来,就是现在。

外面有人在聊荤的,全身隐隐作痛,无法动弹,难道是我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

被隔壁那俩基佬绑架了?还是鬼压床?

他记得睡的时候是趴在桌上的,可现在的体感确是躺着的。

很快,常乐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庆幸,怕的是他可能患了修仙码字综合征(颈椎神经压迫),庆幸的是自己的意识还很清晰,全身各处的感觉都还在,总体情况还算不错。

他开始努力的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努力的动手指,努力的睁眼睛。

……

不知尝试了多少遍,常乐已经可以勾动手指了,但眼睛还是睁不开。

他想过大喊求救,可喉咙干涸刺痛,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此时外面的人也不聊荤天了,嘴里不知念叨了几句什么,就开始淅淅索索的不知搞什么东西。

不多时,两个人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好像还有手推车的声音。

“食时了,食时了…”

那两个人嘴里似乎说的是…

“食屎了?”

常乐尽力的斧正自己心中所想,随后就闻到一股菜包的香味弥漫过来。

韭菜鸡蛋馅儿的!

“咕…噜噜…”

常乐的肚子开始造反了,饥饿感如浪潮般冲击着他的思绪。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围开始响起了多人的咀嚼声、下咽声,连成了一片。

握敲?

外面有这么多人的么?

心中正疑惑着,那两个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最后几乎是停在了自己的耳边。

常乐:&¥%…#@*!

“书生,想吃么?”

那狱卒从蒸笼里取出最后一个包子,掰开来把里面的韭菜鸡蛋馅挤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蹲了下来,拿两块包子皮在常乐的脸上抹来抹去,把他脸上的污垢都抹到了包子皮上,然后丢在了他脑袋边上。

“白长了这俊俏的小白脸,敢在县试上作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呸!”

那狱卒又往常乐的头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脸鄙夷的走开了。

另一个狱卒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轻哼一声,也推着手推车离开了。

常乐心头窝火,之前还听那人说食屎了,随后就有两坨软趴趴的东西在他脸上抹来抹去,他心里那个煎熬哟!

要不是闻着还有韭菜鸡蛋的味道,他怕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

或许是刚才情绪激动的缘故,又或许是那韭菜鸡蛋包香味的刺激。

常乐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都可以动了,眼睛也能睁开了。

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他发现这里不是他的小房间,他躺的既不是地板也不是瑜伽垫,而是一张腐朽的稻草席。

身边是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柱围成的古代囚牢,不过好歹还是个单间。

不像对面,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囚牢里,而且都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自己脑袋边上,那两块腌臜不堪的包子皮。

“咕…噜噜…”

常乐摸了摸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他看着那两块包子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起来,拣着还算干净的衣角,轻轻擦拭着包子皮上的污垢。

……

监狱外。

一辆马车刚刚停下,一名身穿员外袍的富态中年人和一名素衣蒙面女子匆匆从马车里下来,女子的手上拎着一方食盒。

两人下了车,在门房处做了登记,便快步向死囚牢内走去。

他们来到死囚牢内厅,见两名狱卒正聊着天,那富态中年人示意蒙面女子跟在他身后,率先走了过去。

“敢问两位官差老爷,常乐在哪间牢房啊,我是他的岳父,这是他的结发妻子,我们来给他送点吃的。”

狱卒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富态中年人,嘴巴翘的老高:“哟,林老板,您这女婿可是把我们给整惨了,前两天在里头是哭天抢地的喊冤枉啊,今儿总算是消停了。”

狱卒坐了坐正,下巴指了指女子手中的食盒道:“怎么,家里出了个科举舞弊的人渣丢人吧?你们自己人亲手来送他?”

富态中年人嘴角一抽,讪笑道:“这位官差老爷可别开这种玩笑啊,小民可担待不起。这是给两位官差老爷的孝敬,望两位不嫌弃。”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那狱卒瞄了一眼,钱袋鼓鼓的,看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两银子。

“林老板,这不太好吧?!”那狱卒说着,一手掀开衣衫,露出自己缝在衣服里面的口袋。

富态中年人露出谄媚的笑容,把钱袋塞进了狱卒内衫的口袋里,说道:“既然官差老爷都这么说了,小民也不强人所难。敢问小民可否前去探望女婿呀?”

“咳咳。”那狱卒清了清嗓子,说道:“林老板将女婿视如己出,着实让某感动不已,也罢,将那食盒中的餐食留一半在这里验毒,你们便进去吧。”

中年人一招手,那蒙面女子款款上前,将食盒打开。

就见两层食盒上都放着两份同样的菜肴,显然是早有准备。

“小民早就替官差老爷想到了,官差老爷日夜戍守这十恶之地太过辛劳,这里有一份就是专门供两位老爷享用的。”中年人把两种菜肴都端出一份,放在桌上。

那狱卒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还是林老板会做人,去吧去吧,他在最里面,甲天号囚牢。”

“多谢官差老爷,小民这就先进去了。”

富态中年人躬身告退,那蒙面女子收起食盒,眉头微蹙快步向内走去,那种人渣的身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第二章 转机

常乐往嘴里塞着清理后的包子皮,细细的咀嚼着,嘴里却还有簌簌的沙尘磨牙声。

他已经擦得尽量干净些了,可是条件有限,没别的办法。

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也没觉得自己多金贵,他实在太饿了,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包子皮里还有一点韭菜鸡蛋的汤汁,尽管他的喉咙干涸,也并不难下咽。

有点食物下肚,那种几乎把人掏空的饥饿感,有了明显的缓解。

常乐拿起另一块包子皮,拣着另一处还算干净的衣角,开始擦拭上面的污垢。

之前是全部擦干净再吃,这回他换了种吃法,擦干净一点,就吃一点,好让嘴里时刻有东西在咀嚼。

正吃着,常乐听到外面有陌生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来探监。

他充耳不闻,还是赶快把手上的包子皮消灭掉比较重要。

可随后常乐听到外面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他登时一愣。

他说的是我么?

那个男人的措辞和语气都十分谄媚,像极了以前他笔下的狗腿子,他对这个声音主人的第一印象,天然的没什么好感。

愣神间,常乐就见囚笼外面的方向出现一名蒙面女子,手提一方食盒,莲步轻盈,素裙飘荡,仿佛是来普度这十恶之地的仙女。

他看的有些出神,这女子的气质出尘,一双美眸平静如水,眉头微微皱着,正四处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四目相交,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涟漪,眉头顿时舒展,加快了步伐。

纳尼?

这美女是来找我的?

“夫君…”

那蒙面女子快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解开了面纱,露出了清丽绝美的面庞。

常乐呆呆的看着她,手上擦拭包子皮的动作僵在了那里,嘴里的咀嚼也逐渐放缓,断断续续的传来沙尘磨牙的簌簌声。

她看着常乐那污浊不堪的脸,和他手上那满是污垢的包子皮,秀眉微蹙,眼眶有些发红。

“夫君,这,太脏了,别吃了…别吃了…”

她说着伸手便要去夺常乐手上的包子皮。

常乐下意识的一缩手,用力的咽下了嘴里的包子皮,神色有些紧张。

两人相看无言,富态中年人姗姗来迟,看到牢房中常乐的模样,也不由的皱起眉头。

“何以至此啊!”

这死囚牢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他的印象里,常乐的体态虽算不上健硕,但也是个丰神异彩的翩翩少年。

入狱这才不过两天,整个人却已经瘦了一圈,面色也多有病态的憔悴。

“贤婿莫怪,岳父也相信你没有舞弊,这两天都在外为你的事奔走,如今终是有了转机。”

他说着,看了清丽女子一眼,继续说道:“得知了好消息,思乐今日特意亲自下厨,为你准备了一点小菜,你先趁热吃,吃完再谈正事。”

常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中年人拍拍清丽女子的肩膀,小声道:“思乐,你与常乐新婚燕尔,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你陪陪他,为父出去拖着那两个狱卒,给你们多争取点时间。”

中年人回头微笑着看了常乐一眼,迈步向外走去。

很快,外面便又传来了他谄媚话语声……

……

林思乐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湿润,脸上挤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品端了出来,放到牢内常乐的稻草席上。

“来,夫君,听公公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妾身也是头一回做这两道菜,你尝尝…”

常乐已经吃了点东西,身体恢复了一些气力,但要坐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只好先翻个身,趴在稻草席上,低头看着那两道还冒着热气的菜。

一道是肉丝炒春笋,一道是酸甜藕片,上面还零星点缀着几颗枸杞。

别说这两道菜确实是他爱吃的,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平时最不爱吃的,他也能照单全收。

常乐又看了看手上的小半块包子皮,略一犹豫,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万一饿了,还能有点东西吃。

看到这一幕,林思乐的眼眶又是一红。

谁能想到,从小锦衣玉食的江宁城恒远商行少东家,会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常乐低着头在衣服上找着,有没有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可以擦擦手,可惜那两个还算干净的衣角现在也已占满污垢。

林思乐看着常乐怪异的举动,许是猜到了什么,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提起自己整洁的衣袖。

“夫君,用妾身的衣袖擦手吧。”

常乐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么近,那么美,那么真实。

看来我是真的穿越了……

在吃包子皮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直到眼前这绝世女子走进来,又让他感受到一丝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使他心脏一抽,也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这都是真的……

常乐伸手在林思乐的衣袖上擦拭着,脸上扬起了一个难看的微笑,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常乐的嗓音干涸沙哑,而在诵出这出自《孟子》的名篇时,却显得格外铿锵有力。

他擦完手,就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吃起了那两道珍馐美味。

林思乐原本是带着两双筷子的,结果在死囚牢内厅时,留给了那两名狱卒。

一顿风卷残云,常乐把盘子底留着的汤汁都舔到了肚子里,他是真的饿坏了,像是两天都没吃东西一样。

吃完之后,还贪婪的吮吸着手指。

有美人相伴,有美食果腹,常乐突然感觉自己很幸福,至少在这监狱中,他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可抬眼一看这囹圄四壁,他的心又再次沉了下来。

“娘…娘子,你们想到如何救我出去了吗?岳…岳父说的转机是什么?咳咳…”常乐面对眼前的璧人还有些紧张,但沙哑的嗓音成了他天然的屏障。

林思乐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夫君,前日,也就是县试当天,国君突发恶疾,薨了。”

常乐一听就明白了,他前世写的就是历史文,也曾用过类似的桥段。

“也就是说,新国君会在不久后即位,届时便会大赦天下?”

林思乐面露一丝讶异之色,然后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

她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把常乐给弄懵了,不由的向她投去询问的眼神。

林思乐俯身对常乐耳语道:“新国君已经即位,最多两天,大赦天下的诏书便会传下来。”

“这么快?”常乐有些诧异。

林思乐点点头,继续对他耳语道:“大赦诏令不赦大奸大恶之人,科举舞弊就在大奸之列。不过也会减刑,将原本的秋后处决,改判为囚禁。”

“到那时,夫君有童生功名在身,便可用春秋决狱之法,以诗文替罪身!”

第三章 春秋决狱

春秋决狱?

常乐知道这个制度,在华夏的汉唐时期多有盛行,其中又以《春秋》中提到的亲亲相隐最为出名。

唐时有一案例,一老翁拾得一弃婴,收为养子。养子成人后杀了人,老翁将他藏匿了起来。后被查处,按唐律,藏匿罪犯是重罪。可状师引用《春秋》中亲亲相隐的内容,为老翁辩驳,认为老翁爱子心切,遵从的是《春秋》中的大义,故改判无罪。

常乐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春秋决狱竟然可以用诗文来代替受刑。

“夫君,我们都知道你是被陷害的,那考官与江宁朱家的渊源颇深,他敢在考场当场烧毁你的考纸,又直接拿出江宁城同知的批捕令将你下狱,就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了。”

常乐彻底震惊了,这是什么朝代?科举考场这么无法无天?当场毁灭证据?

可转念间又蹦出了诸多疑问,朱家是哪家?考官为什么针对自己?难道他这前身和朱家有什么仇怨?

这些疑问都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从他这娇妻的口中套话。

常乐脸上浮现一丝愠怒:“朱家真是欺人太甚,用此等卑劣手段害我。”

“当今吴国朝堂,朱家势头正劲,大司马朱庭御手握五万精兵,隐隐有与大将军孙崇山分庭抗礼之势。江宁朱家也是沾了这远房亲戚的光,才敢如此为虎作伥。”

林思乐低头收拾着盘子,面露愁苦之色,说道:“说起来,也是妾身害了夫君…”

常乐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啊?

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常乐就差实名羡慕嫉妒他的前身了。

林思乐突然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忙将面纱重新戴上。

“他们好像要进来了,先不多说了,夫君要记着,好好构思诗词,春秋决狱通过,离开监牢才有机会自证清白。”

她说完,手提着食盒匆匆起身,亭亭玉立于甲天号囚牢旁。

中年人笑着走近,把两只空盘子递了过来,林思乐打开食盒,把两只盘子放了进去。

“小民与两位官差老爷真是一见如故,只是小民与小女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多留了,先行一步。”

中年人说着拱手行礼,林思乐也微微屈膝万福。

“某也觉得与林老板格外投缘,家中老母体弱,某去林家药铺买药,可得给个情面哟。”

“自然,官差老爷来买药,让利三成!”中年人伸出三根手指,格外豪爽。

那狱卒笑的红光满面,目光瞥向林思乐,上下打量了一番:“早听闻林老板的闺女美若天仙,即便是戴着面纱也是美的不可方物啊,还有这一手好厨艺,等我回去定要找我那婆娘好好放几炮撒撒火!”

中年人嘴角微微抽动,尬笑道:“看来官差老爷对床帏之事颇有研究,改日小民做东,请两位去玉鸢楼玩玩儿。”

那狱卒满口应下,玉鸢楼可是桥源县最高档的青楼,他们的正常收入是绝对消费不起的。里面的花娘各个都是笑靥如花的美人儿,还懂诗词,有情调,可比那家花儿香多了。

狱卒送林灏忠父女二人到监狱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去,才一脸窃喜的回头向里走。

……

马车里。

林灏忠正闭目养神,脸上无喜无悲。

林思乐看着父亲淡然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爹,您觉得夫君他能通过春秋决狱,成功用诗文替罪身吗?”

林灏忠睁眼看向女儿,微微一笑,道:“他是你的夫君,你应该比我了解他呀?”

“爹就别打趣了!”林思乐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说道:“女儿与他成婚仓促,哪有时间了解呀!”

“再说,他若真有才学,常大掌柜何必先借钱给咱们家周转,帮我们解决药铺的燃眉之急。又让他的儿子入赘到咱们家,来获取桥源县的县试资格呢?直接在江宁城参考不是更好?”

“且看吧,你大伯说了,两日内大赦诏书必达。常公子若是无法通过春秋决狱,那咱们就正好借通商的名义,上京城,告御状!”林灏忠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见父亲坚定的表明了态度,林思乐也不再多说。

“一定要通过啊!”林思乐心中祈祷着。

……

死囚牢,甲天号囚牢。

常乐的思绪很乱,整个脑子里都是什么科举舞弊、江宁朱家,春秋决狱,吧啦吧啦一大堆。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顺这些思绪,筛出暂时不重要的东西丢到脑后。

首先他的前身应该是与朱家产生了某种纠葛,后被诬陷科举舞弊,而锒铛入狱。

而那位与江宁朱家渊源深厚的考官是构陷的执行人,并且在县试考场当场焚毁了他的考纸,凭借朱家的权势,直接给他来了个封文定罪。

当然,这封文定罪本就是无稽之谈,属于莫须有。

若是往上告,有很大的可能翻案,改判无罪。

况且,既然他的岳父能得到新国君即位的消息,权势愈大的朱家一系自然也能得到。

为保险起见,对方可能另外派了杀手来狱中杀人。

常乐之所以会进入这具身体,很可能是因为前身已经死去,全身各处的隐痛可以佐证他的这个猜想。

只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常乐还想不清楚,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还有妻子那一句“说起来,也是妾身害了夫君…”是什么意思?

难道又是二龙戏珠的狗血剧情?

常乐在没有确切信息之前不想猜测太多。

眼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还是春秋决狱的诗文替罪身。

说实话,要写出一篇诗文,来为自己申辩,为自己鸣冤,为自己替罪,很难。

作诗讲究一刹那的灵光,那时自然是有如神助,水到渠成。

若是有两天的时间仔细斟酌,常乐凭借海量的阅读,也有信心作出一首不错的诗文。

可说是两天,没准明天一早,大赦诏令便会传达。

届时,主管一县刑狱的县丞便会带着诏令亲自到狱中,清点大赦的罪犯。

而他需要在县丞到来的时候,向县丞申请,春秋决狱!

换做别人怕是都盼着大赦快点到来,而常乐却开始担心大赦来的太快…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常乐用牢柱上剥下来的树皮,在地面上写下了一行行文字。

“监狱、洪炉、罪恶、不公、匹夫…”等等几十个,与自身遭遇相关的关键词。

严格来说,常乐也是一名文人,他遇到了困境,但并没有想过和他笔下的主角一样,去当文抄公,直接引用华夏历史上的大诗人的咏志名篇。

他在尝试自作一篇诗文,来表述自己的境遇。

若是到了最后关头,实在无能为力,华夏的古之先贤才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在持续的头脑风暴中,天色渐暗了。

那两名狱卒推着手推车,来发放哺食,一个馒头加一碗稀粥。

许是因为收了岳父林灏忠的好处,他们对常乐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却也谈不上友善。

常乐的肚子还不太饿,只是喝了稀粥,吃了半个馒头,另外半个依旧被他藏到怀里备着。

早上那种极致的饥饿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了。

晚上又琢磨了作诗的思路到深夜,终是有了突破,常乐在欣喜中不知不觉的睡去。

……

翌日。

常乐醒的很早,上次起这么早还是前世上高中的时候。

疲惫后的充分睡眠给人带来的感觉果然是舒爽的。

死囚牢内厅的狱卒与昨日一样,清早就没羞没臊的开起了车,比昨天的车更荤。

只是今日,常乐的兄弟却很安分。

“不是功能问题,是心头的大山太重,压力太大了。”常乐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他拿出怀里的半个馒头啃了起来,一手拨开地上的稻草,露出下面写的两行诗稿。

这是昨夜奋斗的成果,一首七言律诗,平仄、用韵均无错,但遣词和意境上还差点味道,没有深陷泥沼绝望,没有逆上激流的决绝。

常乐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改诗,来为这首诗点出精气神。

就在这时,正飚车飙的起劲的两个狱卒,突然没了声音,几息的沉寂过后,传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声音。

“卑职,见过县丞大人!”

第四章 大赦

县丞是一县主管刑狱的官员,在顶头上司面前,那两个狱卒站得笔直,面容整肃,不敢有半分懈怠。

桥源县县丞林灏德一路大步流星,走进了死囚牢内厅,身边跟着十多名衙役和一名年轻幕僚。

看名字就知道,和常乐那岳父林灏忠绝壁是兄弟。

林家上一辈来到桥源县立足几十年,做药材生意起家,民间口碑极好。

林家长房的林灏德文辞卓绝,苦读十年,考得二甲进士功名,后衣锦还乡,任桥源县丞,至今有十多个年头了。

林家二房的林灏忠继承了父辈的家业,继续经营药铺,经过他这十几年的扩张,林家药材的销路已经遍布整个江宁府。

县丞林灏德的面相有些方正,一看就像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人设,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昨日是你们二人戍守死囚牢?”县丞林灏德看着两名狱卒。

那两名狱卒抱拳躬身,答道:“禀大人,这三日都是我们二人戍守。”

县丞林灏德捻着稀疏的胡须,对身边的周班头说道:“此二人收受贿赂,拿下。”

两名狱卒顿时大惊失色,吓得连忙跪下,以头抢地,大喊道:“大人明察,是…是…那…”

“是是是,是什么是?拿下!”林灏德再次下令。

周班头手一挥,身后窜出四名衙役,将那两名狱卒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了起来。

“大人,冤枉啊!大人…”

两名狱卒通红着脸大呼冤枉,林灏德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向周班头使了个眼色。

周班头跟了林灏德多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亲自上前,脱下两名狱卒的布鞋,折了三折,捏开狱卒的嘴,直接给塞了进去。

也不知是多久没洗的脚,周班头的眼睛都被熏出了泪花。

林灏德的鼻子也皱了皱,忙用手捂着鼻子,挥手道:“抬走抬走…”

那四名衙役直接拖起两人,就往另一边的普通监狱走去。

稍事沉静,林县丞来到死囚牢的过道里,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皇帛,大声道:“天下大赦诏书到,跪。”

两侧囚牢里的所有囚犯都呼啦啦的跪了下来,有几个还睡着没醒的,也被边上的囚犯弄醒。

见皇帛诏书,如见君。

除却文人士子,见君不跪也是罪。

整个死囚牢里,只有过道最尽头那甲天号囚牢里的常乐没有下跪。

只是此时的常乐已经站了起来,靠在了牢柱上,仔细的望着外面。

林县丞将皇帛缓缓展开,用中正的声音诵道:“奉天承运国君,诏曰:君父骤薨,举国皆丧,孤承君命,不暇自哀,感念皇天后土犹有好生之德,故大赦天下,以养君德,钦此。”

“谢国君开恩!谢国君开恩!”

整个监狱里所有的罪犯都高声感谢起国君。

常乐看着这些死囚不断的扣头,不断的为国君颂德,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死囚牢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之罪,他们的名字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大赦的名单之中。

等声浪平息,林县丞从年轻幕僚手里拿过一卷名册念了起来。

死囚牢里点到名字的人,由周班头亲自提出来,在幕僚那里签署离狱手续和罪己书。

签完罪己书后若是再有污点,就不是秋后处决了!

过了近一个时辰,林县丞合上了大赦名册,回头看了看监狱。

普通罪犯的囚牢几乎放空,只留下了零星几人,包括刚刚入狱的那两名狱卒。

收受贿赂也不在大赦之列。

反观死囚牢,只放出来零星几人,大多数的人依旧是死罪难逃。

县丞林灏德有意无意的多瞥了甲天号囚牢几眼,心中正疑惑着,自己这侄女婿这么沉得住气?

结果看常乐倒退两步,又坐回了稻草席上。

他沉不住气了…

林灏德迈着方正的步子,走到甲天号囚牢边,板着脸看向常乐。

常乐一看到这位县丞的样貌就知道,这绝对是他岳父的亲兄弟,长得太像了。

“学生常乐,见过县丞大人。”常乐起身拱手行礼。

“哼,我看你是不想出去了!”林灏德背过身去,佯作不悦。

常乐道:“县丞大人误解学生了,学生是太想出去,太想自证清白,所以不得不彻夜斟酌,谨慎行文。方才学生身有不适,这才坐下歇息。”

林灏德回头看了看常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也便信了他的鬼话。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常乐道。

“取文房四宝!”林县丞大声道。

很快,一名差役拿着笔墨纸砚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常乐接过笔墨纸砚,把地上的稻草踢开,在地上摆好,将笔沾饱浓墨,提笔思度片刻,在纸上写下诗题。

《石灰吟》作于含冤入狱第三日,感痛涕零故作此篇,以明心志。

常乐花了一天时间,自作的七言律诗还只是初稿,连自己都看不过眼,更遑论那些饱读诗书的翰林学士?

在文人风骨与小命之间,常乐只能先选择保住小命。

他连这个世界的模样都还没见过,连人生四大喜都没有经历过,他更不甘心就这样为前身背锅。

以前还觉得自己笔下的主角当了文抄公,多少有些脸上无光。

可真当自己也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还是会无奈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常乐在心里再一次深深的感谢华夏的先贤,为后辈子孙留下了这么多无价之宝,这么多的传世佳作。

他的心中涌过一道热流,眼神中更透着坚毅。

常乐再次沾饱浓墨,提笔书写石灰吟的诗文。

千遭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引大明名臣,兵部左侍郎于谦之作)

写完“间”的最后一横,常乐收笔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是支中楷羊毫笔,笔锋偏软,用来写这样刚正明志的诗文,总归是失了些韵味。

“写好了?”林灏德依旧背对着他。

常乐道:“写好了。”

林灏德随手往后丢进来一个竹筒,说道:“把诗页卷起来,放进竹筒里,盖好了再交给我。”

“是。”

常乐应声,将拿起诗页吹干墨迹,然后轻轻的卷起,小心的放到竹筒里,盖上了盖子。

他的身家性命就全寄于这竹筒之上了。

“县丞大人,好了。”

林灏德转过身,从墙壁的灯炉上拿下一支蜡烛,在竹筒盖子的一圈都淋上了蜡。

“好了,伯…额…本官这就赶往江宁学宫,亲自交到黄翰林手里,你放心休息吧。”

林灏德说完,快步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监狱,死囚牢里的许多囚犯就开始低声的骂了起来,有针对国君的,也有针对县丞的,言辞极尽恶毒之意。

常乐早就看透了这些人,回到稻草席上坐下,摸了摸胸口,胸腹中的隐痛似乎又频繁了一点。

……

江宁府有一城七县,江宁城便是江宁府的府城,与最近的桥源县相距不过二十余里。

林灏德离开监狱后,骑上快马,向江宁城疾驰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三两刻钟,林灏德便到达了江宁学宫。

“黄翰林可在?”林灏德未等下马便问。

门外哨岗见来者穿着县丞官服,也不敢怠慢,忙上前牵马坠蹬。

“黄翰林正在授课,大人请随我去黄翰林书房等候。”

另一名哨岗,领着林灏德向学宫内走去。

江宁学宫属于府城学宫,是供秀才读书的地方,而且只有每个县的县试前十名才可入学,每个人可在此学习三年,三年后不论是否考上举人,都不得再入府城学宫,条件十分严格。

走了有小一会儿,那领路的哨岗转过身,向一旁的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离开了。

林灏德前脚刚走进去,黄翰林便抱着书卷跟着走了进来。

“哟,那孩子写出来了?”

林灏德回过头,向黄翰林递上竹筒,道:“写是写出来了,不过按照规矩,我没看。”

黄翰林接过竹筒,笑道:“你那性子,还能忍得住不看?”

“师兄又调笑我不是。”林灏德在左首位坐下,有些不悦的道:“沉浸宦海多年,年轻时的臭毛病我早就改了。”

“你这偷看的毛病要是改的早,估计弟妹就不是弟妹喽!”

黄翰林微笑着摇头,放下书卷,打开了竹筒上的封蜡,将诗页取了出来。

他先闻了闻,墨是新的,距离写上字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让我来看看,这所谓的科举舞弊之徒,能写出何等诗文。”

林灏德也好奇的走过来,探着脑袋往纸张上看。

黄翰林缓缓地展开了诗页,最左侧的诗题最先映入他们的眼帘。

“石灰吟,作于含冤入狱第三日,感痛涕零故作此篇,以明心志。”林灏德小声的念了出来。

“这小子还真是敢说啊,直接写明自己是含冤入狱,直指办这冤假错案的人呐!”

黄翰林嘴角微扬,说道:“咱们这位同知大人呐,以为趁着先君薨逝,帮着朱家做些小动作没人在意,殊不知,几百双眼睛盯着他呢!”

林灏德双眼微眯,微微点着头。

诗页继续展开,诗文的全篇内容展现在两人眼前。

“嘶!”

黄翰林一目十行,一眼扫过全诗的二十八个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身为翰林学士,他一眼就看出了此诗的不凡之处。

此诗借物咏志,将自身比作石灰,表述了他苦读十年,参加科举的不容易,到头来却蒙受了平白的污蔑。但他不畏惧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像石灰岩,无惧烈火焚烧,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怕,只为留得清白在人间!

黄翰林看完后久久不语啊,他无法想象这般深刻的诗句,竟是出自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之手!

又过了许久,黄翰林才缓缓说出八个字。

“此子之文,或可传世!”

第五章 回家(求收藏!求推荐!)

“传世?”

林灏德捻着胡须问:“师兄这评价是否太高了?”

黄翰林却摇了摇头,道:“一般情况下自然是难以传世,若以此诗为突破口,拉开一名正五品官员落马的序幕,此诗定会在短时间内传遍寰宇。”

“朱家军中有大司马,朝廷有右相,他们恐怕不会坐视不理!此事必将把他推向风口浪尖,他们若是因此迁怒于我那侄女婿…”林灏德面有忧色。

黄翰林道:“放心吧,左相和文相早有准备,江宁知府也很快就要走马上任了。”

……

两人又接着聊了一些朝政大事,之后,林灏德誊写了一遍《石灰吟》,由黄翰林亲自书写批语,盖上学宫大印,表示春秋决狱通过,可由此诗文替其坐牢。

林灏德话别黄翰林,去马舍换了一匹马,便往桥源县疾驰而去。

林县丞离开后,黄翰林坐到桌案后面,低头看着桌上的《石灰吟》原稿,有些捉摸不定。

他在斟酌,要不要将此文呈交京城学宫,或者说,该何时呈交京城学宫。

“罢了!”

黄翰林轻拍桌面,这些算计人心算计时势的活儿,还是留给上头的人干吧。

他将诗页重新卷起来,装到一支竹筒里,用蜡封边。

“来人,备马,老夫要去一趟京城!”

……

桥源县死囚牢。

常乐拿着树皮在地上写写停停,为自己的七言律诗做着修改。

此时的他已经处于听天命的状态,心情格外的轻松,思绪也分外流畅。

颔联和颈联中各改了两个词,前半首诗的韵味直接跳升两个档次,一时间让他兴奋不已。

尾联的两句还有明显的不足,让整首诗看来,有种狗尾续貂的隔阂感。

正思索着,死囚牢外传来了周班头的声音。

“大人,那两名受贿的狱卒如何处理?”

林灏德停下步伐,看了那俩狱卒一眼,道:“身为公差,收受贿赂,流千里。”

他说完,径直向死囚牢内走去。

常乐见林县丞回来了,忙起身恭迎:“学生常乐,见过县丞大人。”

林灏德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把竹筒递过去,说道:“自己看吧。”

常乐双手接过竹筒,敲掉盖子边上的封蜡,深吸一口气,取出里面的纸张缓缓摊开。

“考生常乐,谦恭温良,与人为善,学思勤勉,才称栋干,入狱三日,心度三秋,深刻体己,寤寐思过,今行春秋决狱,书此诗文明志,以替罪身。”

批语的下面,是一方鲜红的大印,表示此文已生效。

常乐将那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向林灏德躬身行礼道:“伯父大恩,小侄感恩涕零!”

林灏德眉毛一挑,左右四顾,微怒道:“小子别乱说话,这是监狱,我是官,我是官!”

常乐嘴角一抽,这林县丞还有两幅面孔呢?

林灏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来人,常乐春秋决狱通过,行诗文替罪身。”

外面的牢头拿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的一路小跑过来,给常乐开门。

走出牢房的常乐,顿觉肩头一轻,仿佛压在身上的大山被生生削掉了一半。

“你去内厅签署离狱手续和罪己书,签完就可以回家了,外面已备好马车,就在监狱外。”

林灏德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今日大赦天下,身为县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牢头从常乐手里接过了誊写的诗页,装进竹筒里,用绳子系好,悬挂于甲天号牢房的梁上,是为诗文替罪身。

常乐来到死囚牢内厅,在年轻幕僚的指引下,签下了两份文书。

一份是离狱手续,是需要随身携带的,另一份是罪己书,由县衙刑房保管。

常乐不认识出去的路,只能随着大流向外走。

很快,监狱的大门近在眼前,那些关押多日的人见到外面的光明,都开始加快了步伐。

许多人在冲出监狱大门之后竟然直接跪了下来,向着吴国京城的方向叩拜,再次感谢国君的大赦之恩。

桥源县依旧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常乐许久未见阳光,走出监狱的一刹还有些不适应。

当眼前的光景重新聚拢,逐渐清晰,重见天日的感觉很好。

等自证了清白,就可以一直生活在阳光下了!

常乐定了定神,走了两步就见阶梯下方,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应该就是林县丞说的那辆马车了。

车夫看见身着污迹斑斑书生袍的常乐,忙跳下车,小跑过来问:“可是常姑爷?”

常乐一愣,随即点头。

那车夫点头应声,回头放下马车的踏板,扶着常乐上了马车。

“驾!”

随着车夫一声驾,两匹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动了起来,向着林家的方向驶去。

在热闹的西市,马车的速度走不快,大约只有十码的时速。

穿过西市,拐进主干道,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

常乐好奇的掀开窗帘看了看,发现这主干道是真的宽,有差不多十几丈,相当于后世的双向十六车道。

地面都是大块大块的青石铺成,十分的平整,算是让他开了眼界。

一刻钟后,马车来到了林家大门外。

“姑爷,到家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常乐忙“嘘”了一声,掀开一角帘子,看了看林家的大门,上面还挂着红绸带,十分的喜庆。

看到这一幕,他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是近乡情怯,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林家的大门被打开了。

里面走出的那道纯白的倩影让他呼吸一滞,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他忙放下窗帘,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了。

林思乐依旧蒙着面,手上提着一方食盒,看到门口停了一辆不认识的马车,秀眉微蹙。

“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停在我林家门口?”

守门的家丁诧异道:“大小姐,您不是要去看姑爷嘛,这不是您的座驾?”

“我的座驾四角都有粉线流苏挂饰,这车不是我们家的。”

林思乐说着,便欲上前询问。

可谁知那车夫眼珠一转,突然大声说道:“姑爷,小姐都到门口接您了,快出来吧。”

常乐:#%&@*#!敲!

林思乐登时一愣,忙将食盒递给身后的家丁,双手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车旁,一把掀开门帘。

就见常乐仰着头靠在车内一角睡的正香,还起了微微的鼾声。

她抿了抿嘴唇,转身向周边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的对那马夫说道:“你是大伯家的车夫吧?”

那马夫也小声的点头称是。

“你拖着马车先停到家中去吧,记着,慢一点,不要吵醒了姑爷,然后去账房领赏钱。”

林思乐说完,又看了看马车里的常乐,略一思忖,也进了马车里。

她小心翼翼的坐到常乐靠的那一侧,轻轻地把手垫进常乐的脑后,用自己的臂弯给他作枕头,让他可以睡的舒服些。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常乐的心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枕着佳人的臂弯,脸上传来的波浪般触感……

太犯规了!太犯规了!

不过,我稀饭…

这才是美好生活啊!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嗯,真香~

第六章 美好生活的序幕(求收藏!求推荐!)

马车缓缓的驶入林家侧门,在大院中停好,车夫也不留着当灯泡,跟着另一名家丁,去账房领赏钱去了。

偌大的院子,只有常乐和林思乐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自古以来,温柔乡都是最容易让男人沉迷的地方,常乐自然也不例外。

但常乐的心里始终都还有一根弦绷着,不把这根弦松开,他始终无法坦然的把自己置于这样的温柔之中。

诗文只是替他承受了刑罚,但科举舞弊的罪名,依旧背在他的身上。

真是令人头大啊!

考纸已被当场烧毁,若是没有对方的当事人亲口翻供,他几乎毫无办法。

在逻辑上叫做,证有不证无。

我们永远无法证明一件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咕…噜噜…”

常乐的肚子又开始抗议了,他很自然的把手探到怀里,摸出那块满是污垢的包子皮。

他本来就只是拿出来看看,算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可他刚拿着包子皮放到眼前,一只温润如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夫君,这个太脏了,会吃坏肚子的。”

林思乐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只觉半边的身子都要苏掉了。

“我不吃,但人总得忆苦,才懂得思甜。”

常乐说着,林思乐扶着他坐了起来。

回头一看,她整洁的衣裙上被自己粘上了许多污渍,她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常乐想起狱中的那一幕心头一暖,刚想开口说句体己的话,就听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姐在哪呢?在那儿么?”

“二小姐,是那辆马车。”

还有那个车夫的声音。

“姐!姐!听说你把姐夫带回来了?”

马车的门帘被一把掀开,一名身着蓝裙的精怪少女纵身跳了进来。

“哇,好臭啊!”

那蓝裙少女刚进马车里,没待一秒,就逃也是的跳了出来。

跑的老远,回首依旧捏着鼻子,一手扇着风。

“姐,你最爱干净了,里面这么臭,你怎么待的下去啊!”蓝裙少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臭的人?

常乐的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尴尬’两个字了,他抬起袖子到鼻下闻了闻,又掀起衣服的前摆闻了闻,脏是脏了点,可没啥味道啊?

“娘子,你闻闻?”

常乐双手撩着前摆,向上扇着风,微风拂过,林思乐轻皱着眉,低下头,用衣袖挡着口鼻。

“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林思乐虽然没有说出后半句,但常乐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确实如此,他在牢里待了三天,那种味道闻得久了,嗅觉神经已经适应,对它的敏感度自然就降低了。

“夫君,你且先去沐浴,妾身去准备膳食。”

林思乐下了车,招呼来看守侧门的家丁,吩咐了一些事,家丁就跑开了。

常乐随后也下了车,看着周围这么大的院子,竟然都是用来养马,停车的,看来这林家的家业着实不小。

“思音,姐姐要下厨,你带你姐夫去新房。”

“我不!”

“思音,听话!”林思乐佯作不悦。

“我不!!”

林思音捏着鼻子,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常乐。

常乐打岔道:“娘子,还是我自己去吧。”

“不行。”林思乐直接拒绝,“家里宅子布局复杂,夫君在林家才住了两日,且整天都呆在书房,会迷路的!”

握敲!

在家里会迷路这种鬼话,我信了!

“没事,我正好在家里逛逛。”

常乐不想因自己这点小事,惹的她们姐妹之间不愉快。

看着常乐独自一人向内园走去,林思音这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大口的呼着气。

“你呀!”

林思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跟着常乐方向走去。

常乐正怡然自得的看着四周的园林植物,风景实在怡人,此时虽是三月初,但江南春色已显。

突然,常乐感觉腹中一阵刺痛,疼的他身体一弓,跪倒在地。

可痛感却只是突如其来的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常乐疑惑的起身,摸了摸肚子,又继续慢慢的向前走着。

身后不远处的林思乐这才拐过弯来,并没有看到常乐疼痛跪地的一幕。

又走了一段路,周围的环境变成了竹林,林思乐也已经跟了上来。

常乐扭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怎么又跟过来了。”

“妾身想起朝食已经备好装在食盒里了,等会儿路过前厅大门,去那家丁处取回便可。”

常乐这才想起,她之前出门的时候手上提着的食盒,不由的会心一笑。

有佳人引路,绕来绕去走了近半个小时,两人才来到新房所在。

目之所及,所有的房梁上,连廊下,灯盏石柱边,都挂满了红绸带,喜庆非常。

等他进了新房,林思乐才转身离去,说是忘了取那食盒。

常乐也不戳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林家大宅他虽然不熟悉,但最基本的方向感还是有的,侧门到新房一路过来,和去前厅大门根本不同路。

常乐迈步走进新房之中,就见四名家丁才将扛着的大浴桶放下,里面是大半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可…水面上还荡漾着几多鲜艳的菊花是怎么肥四?

这种细节常乐自然是不会在意的了,身上脏兮兮的,他也不好受。

家丁离开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扒光,丢到门外的竹筐里,关上了门。

身体泡进热水里,那种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面张开的感觉真的太舒服了。

他的背缓缓的靠在了浴桶边上,呼吸均匀,平稳。

不多时,背后就出现了一条条小揪揪的感觉。

他这一身,要是去搓背,那小师傅至少能搓出半斤泥!

……

洗完了澡,常乐蹑手蹑脚的从浴桶里爬出来,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三月的天气还没完全回暖,窗缝中还不时有冷风吹进来,冷的常乐直打颤。

四个大箱子都翻了一遍,竟然全都是女子的衣服?

这结的是假婚么?

“姑爷,姑爷!”

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

常乐忙躲到屏风后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婢女推门而入,常乐从缝隙中看去,她拿的正是一套新衣服。

那婢女也是发现了躲在屏风后面的常乐,掩嘴笑道:“姑爷,您出来吧,奴婢伺候您更衣。”

“不…不必了,我自…自己来,你出去吧,把门关上。”常乐不是紧张,是门开着冷的哆嗦。

看着婢女退出去把门关好,常乐才走出去,拿起桌上的衣物穿了起来。

这内裤算是最别扭的了,简直就是一兜裆布,迈步子很容易扯蛋。

衣服是典型的方袖书生袍,有内衬,外衬,深衣,穿起来十分繁琐,脱起来却很利索。

穿好了衣服,常乐往外一看,窗纸上映着的影子还在,那侍女依旧在外候着。

“进来吧。”

常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婢女推门进来,微微屈膝万福,笑着说道:“姑爷洗净了可真是秀气呢!”

她看着十五六岁,巴掌大的小脸有点婴儿肥,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好了,我知道我很帅。”常乐抿了口茶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玉,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如今也是姑爷的贴身侍女。”小玉说到后面羞红了俏脸。

看到她这模样,常乐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像勾引小女孩犯错的怪蜀黍。

常乐的脑海中响起了《孟子滕文公》第二篇的内容,心中顿时圣光普照。

“小玉,恩,好名字,你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

不多时,林思乐已经把重新热过的食盒端了过来,也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小玉起身向她行礼,说道:“小姐,姑爷,小玉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恩,去吧。”常乐点点头,前后不到十分钟,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却都是她从林思乐口中得知的,可信度都比较高。

常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赶上了赘婿的热潮。

林思乐打开食盒,端出两菜一汤,一碗黄橙橙的粟米粥,粥里还有许多虾仁儿,看着就是让人食指大动。

常乐肚子早就饿了,当即大口吃了起来,心里却又发起了嘀咕。

要是林思乐天天给他这么养,估计每个月,他都能胖上十斤。

好可怕啊!

咦,虾仁粟米粥好次。

山药排骨汤真香~

第七章 姐妹间的小秘密

吃完了饭,林思乐带着常乐在林家大宅里散步,顺便带他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免得以后真的迷路。

两人游过了大半个宅子,来到侧园竹林中的一处茅草屋前驻足。

“这是我们林家的药芦,平日里医师们便在此处依据古方,研配药物。”

“那边的泉眼,是妾身的爷爷带人打的,据说有十数丈深呢…”

林思乐给常乐悉心介绍着家里的一切配置。

可她回头一看,却见常乐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手捂着肚子,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面色也有些发白。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吃坏肚子了?”林思乐询问道。

一路走来,常乐总觉得肚子有点痛,可能是那包子皮吃坏了,也可能是洗澡时着了凉,他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林思乐问起,他才想起狱中醒来时,胸腹间的隐痛,还有刚才腹中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

常乐苦笑道:“肚子有点痛,可能真吃坏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走,妾身先扶你回房。”林思乐在狱中见过常乐吃的包子有多脏,实在不放心。

看着林思乐殷切的目光,常乐也不再推辞,就由她扶着,慢慢走回新房。

刚扶常乐在床上坐下,林思乐就转身小跑了出去。

不多时,林思音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来到看望常乐,却是捂着鼻子,在门外站着偷偷地往里看,让常乐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常乐笑骂,声音有些虚浮,胸腹中的隐痛也开始发作了。

“你……这是怎么了?”林思音看到常乐惨白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憷。

常乐疼的呲了呲牙,深吸一口气,忍痛道:“姐夫…应该是病了…”

他的腹中好似有数把利刃在搅动,疼的他冷汗直流,紧紧咬着的牙关也开始发起抖。

前世的他也曾感受过类似的疼痛,是在大排档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得的急性肠炎,痛的他在地上直打滚。

可急性肠炎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熬过一阵,还有点缓冲的时间。

现在腹中的绞痛,却是连续不断的,如汹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渐渐的让他在剧痛中迷失。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度睁眼,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有岳父林灏忠,妻子林思乐,还有一位雍容的美妇人,应该是他的岳母了。

目光下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经端坐在床边,正为他把着脉。

“陶先生,我夫君这是怎么了?”林思乐面色焦急。

“是啊,陶先生,您快说说!”林灏忠的神色也十分严峻。

陶先生依旧没有开口回答,诊完了脉,开始解常乐的上衣,在他的胸腹之间轻轻按压。

在按到一个部位时,常乐的身体突然弓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是了,是了!”

陶先生自顾自的说着,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常乐的嘴里,然后取出三支银针,分别扎入右手虎口、眉心和胸口的三个穴位中。

效果立竿见影,常乐颤抖的身体很快就稳定了下来,他感觉疼痛瞬时缓解了许多。

陶先生回头问道:“谁的脚程快?”

众人听了稍微一愣,林思乐最先反应过来,回头喊道:“思音!”

林思音正站在门口往里看呢,听姐姐突然叫她,想也没想就走了进来。

“姐,怎么了?”

陶先生起身,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下了一个药方,吹干墨迹,对林思音说道:“二小姐,请务必赶快去铺里抓回这些药材,尽快!”

林思音接过药方,点了下头,转身便往外窜去。

她一到屋外,纵身一跃,身如轻燕,直接掠上了屋顶,向林家药铺的方向而去。

要是常乐见到这一幕,绝笔会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这是古代还是武侠世界?

……

身上施了针,此时的常乐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看着陶先生问道:“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陶先生重新回到床边坐下,目光平视前方,缓缓说出四个字:“五脏俱裂!”

“什么?”

林灏忠面露惊容,他虽不精医道,但做药材生意,医书看的也足够多,自然知道五脏俱裂有多严重。

换作现代词汇来说,就相当于脏器内出血,而且是五脏全出血!

若不及时手术治疗,很快就会引起休克和多器官衰竭!

林思乐没有学过医术,在父亲和陶先生的对话里听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但看父亲脸上那震惊的神色也能大致猜到,常乐的病情凶险!

陶先生顿了一会儿,手缕着胡须,似有疑惑之色,说道:“不过常姑爷的体质似乎与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林父林母和林思乐三人异口同声。

陶先生道:“若是寻常人,到此地步恐怕早已身亡,可常姑爷却只是疼痛,且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如今连脉象都没有特殊的变化,若是寻常庸医,怕是会诊出个装病之说。”

常乐心中苦笑,你们是不知道,有个哥们儿早就死了…

“那夫君的病可还要紧?”林思乐问。

陶先生微笑道:“无碍,老夫开了一副药,只需吃七贴,每七个时辰服用一次,四十九个时辰过后,伤可痊愈。”

林思乐听到大夫说无碍后,心中大石便落下了,可旋即又察觉不对,诧异的问:“为何是伤?我夫君这不是病吗?”

“额…在医书中,五脏俱裂就是伤…”陶先生并不打算把医书中的长篇大论搬出来,他只要给人把伤医好,把病治好就行了。

见陶先生不愿意多说,林思乐也不再追问,毕竟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才是他的本分。

常乐看着林思乐清丽的面庞,展颜一笑,道:“我没事,大夫为我施了针,现在已经好多了。”

林思乐上前两步,到床沿坐下,握起常乐的手,说道:“夫君先好好休息吧,你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她说着,指尖微微用力,像是给常乐传达着某种信念。

……

不多时,房顶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思音从上方跳下,落在院中。

“姐,陶先生,我把药抓回来了!”

林思音拎着两袋药包,飞掠进屋内。

房中一直没有说话的美妇人,上前瞪了她一眼,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刚刚睡去的常乐,小声对林思音说道:“你姐夫在休息,你一个女孩子家,别这么咋咋呼呼的。快把药送去厨房煎煮,你全程看着,听到没有!”

“哦!”

林思音努了努嘴,不乐意的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思音,还是姐姐来吧。”

林思乐轻轻放下常乐的手,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母亲说道:“娘,思音自幼习武,行事难免有些毛躁,煎药的事还是交由女儿来吧。“

林母看了一眼院中的林思音,轻轻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当初怎会同意你跟着北大哥去习武!”

她这么一说,林思音顿时气呼呼的努起了嘴,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着天空,不理人了。

“娘,思音习武,不见得是坏事,您的一对女儿一文一武,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

林思乐说完,走向院中,牵起妹妹的手,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林思音也不是真生气,姐姐一牵起她的手,她脸上的不悦之色,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还不时的对姐姐说着她跟着师父,在江湖上的见闻,努力的想让姐姐像以前一样笑颜常在。

……

厨房中。

姐妹二人正看着不时冒出火苗的风炉发呆,姐姐站着发呆,妹妹扇着风发呆。

林思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姐姐在一起总会有一种天然被压制的感觉……

在江湖上这种感觉是从未出现过的,就算面对师父也没有这种感觉。

小时候,姐姐就是站在她心尖上的存在,她那么好,那么优秀。

文无第一嘛,既然姐姐擅文,那我就习武呗!

恰好有这么个机会,母亲的一位剑客故交路过桥源县,来家中做客,六七岁的小思音,就向他展露了意愿。

父母短暂的反对过后,是姐姐说服了他们,让她得以习武。

一晃眼,十年了。

林思音看向姐姐,她以前很爱笑的,可自从与那常家公子成婚,她就没怎么笑过了。

“姐姐,你甘心么?”林思音问。

林思乐不解的看向她,一时间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你的如意郎君,将会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文压天下的大文豪。”

林思音说着,用蒲扇拍了拍药罐子,“可这个常乐呢?连那朱公子都不如,在县试舞弊,又体弱多病,害的姐姐和父亲两日在外为他奔走劳累,还害的姐姐没了笑颜!”

林思乐伸手轻抚着妹妹的头发,微笑着说道:“你还小,这其中的事,你还不懂。”

林思音却压根没在听,又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他还臭,姐姐你最爱干净了,怎么受得了啊!”

“思音!”

林思乐面露不悦。

“姐姐!”林思音嘟了嘟嘴,认真的道:”你真的甘心吗?“

林思乐沉默了,如今的常乐与她心中所想的如意郎君差距确实很大。

可他们常家救林家于水火的恩情深厚,身为林家长女,她无法拒绝常家的条件。

过了一会儿,她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道:“我既已与他成婚,便会一心一意待他,此生不渝。”

她低头看着妹妹,认真的说道:“思音,今日之谈只当做你我姐妹之间的秘密,且以后不可再提及,否则,别怪姐姐教训你,记住没有!”

那种天然的压制感又出现了,林思音轻轻的“哦”了一声,继续卖力的扇起风来。

风炉中的小火苗,越烧越旺了。

第八章 文豪养成计划?

喝了第一碗药,常乐苦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之前肚子那么痛他还没落泪呢。

可就是这么苦的药,他还要喝七次……

陶先生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看常乐喝完药没什么排药反应,便话别众人,回药芦去了。

林灏忠笔直的站在窗边,看着院中,深深地皱着眉。

他已经思考许久了,常乐的五脏俱裂之伤,没有在外表留下一丝的痕迹,这必然是内功高手所为。

他与陶先生用医道暗语交流过,推测出这伤大概是在两三天前形成的。

可那个时候,常乐还待在狱中,谁会潜入死囚牢去杀一个死囚呢?

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也几乎是唯一的可能。

他林灏忠都能通过兄长林灏德拿到吴王薨逝,新君即位的消息。

身为江宁名门的朱家,自然也能通过他们自己庞大的渠道获得这个消息。

既然大家都知道新君即位的消息,那他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大赦天下之前再来补上一刀。

林灏忠回过头,看了看那个正和他女儿谈笑的常乐,心中有个感觉。

他似乎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了。

似乎,话变多了,也更没心没肺了……

“咳咳……”

林灏忠走到了床边,佯作不悦,收着下巴看着你侬我侬的两人。

“虽然你岳母张罗晚饭去了,陶先生也回药芦了,可你岳父大人还在啊!你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常乐惊疑四顾,道:“谁在说话?娘子,你可有听见有人说话?”

林思乐低头微笑着,轻轻摇了摇。

常乐不经意间抬起头:“咦,岳父大人,您何时来的,小婿有病在身,不便下榻,失礼了。”他说着向着林灏忠拱拱手。

林灏忠看着常乐毫无诚意的行礼,嘴角抽了抽,轻哼道:“本来有个消息想告知你,如今,我忘了!”

他说完,就背过了身去。

常乐没看错的话,岳父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点傲娇?

“那就等岳父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吧,来,我们接着说……”

常乐还是比较喜欢和美人儿聊天。

可林思乐却是不依了,起身向父亲微微屈膝行礼,道:“爹,夫君他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您别往心里去。”

呀,我这是飘了?

竟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的是礼教森严的时代。

美人膝卧久了,有点醉人呐!

常乐重新拱手行礼,诚恳措辞道:“小婿蒙冤入狱,方才得以解救,心中欣喜万分,故忘乎所以,望岳父见谅。”

林灏忠心中暗笑,小子,还不是栽在我手里了?

他依旧有些不悦的看了看常乐,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是接受了常乐的道歉。

可常乐接下来的话,又把他想说的话,塞回了肚子里。

常乐向着林思乐招招手,道:“来,娘子,我们接着说…你猜后来孙悟空……”

林灏忠嘴角又是一抽,衣袖一甩,大步出门去。

随后,院外传来他的声音:“江宁学宫黄翰林看完你的诗文后便进京去了,你的案子或有转机!”

常乐微微一笑,这就是对待岳父林灏忠这类人的小办法。

他明明想说,却还要卖关子,那就不让他说,让他自己憋不住,自己说。

不过也要skr止,万一玩拖了,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

岳父林灏忠离开之后,常乐又说了几章西游记的故事,却故意把故事情节卡在了大闹天宫的前夕,惹来林思乐一顿小拳拳。

这断章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晚饭是小玉送过来的,小玉手提两只食盒都来回两趟才拿完。

打开一看,有独一份的清蒸鲈鱼,那是林思乐的配菜,常乐是吃不到的。

属于他的,都是一堆…猪肝、猪心、猪大肠、猪腰等等……

到底是医药之家啊!

这是把以形补形做到了极致啊!

常乐吃着清蒸猪肝,脑中回忆着尖椒炒猪肝的味道。

吃着水煮猪心,回忆着猪心烤串的香味。

吃着水焯猪大肠,想象着油爆大肠的口感……

常乐腻并快乐着……

……

吃完了晚饭,常乐靠在床头想着岳父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他隐隐的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江宁朱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没有多少概念。

大司马在一个国家有什么样的分量他是清楚的。

更何况这个吴国大司马朱庭御手握五万大军,能与大将军孙崇山分庭抗礼,更是说明了他的能量巨大。

大司马一系的势力在这吴国会多么盘根错节?

常乐心里完全没有b数。

对敌了解太少,啥时候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江宁学宫那黄翰林急着进京,就是一个带有政治色彩的信号。

以常乐对历史的了解,自古以来文臣武将就从来没有真正的和睦相处过。

表面上和你谈笑风生,暗地里却想着如何弄死你。

唉,怎么又有种扣小说大纲的感觉了?

常乐轻呼出一口气,看向门外。

林思乐正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木盆,款款走来。

她端着木盆在床头盆架上放好,取下挂在架子上的擦脸布,用热水浸湿,然后拧干多余的水分。

“夫君,妾身给你擦把脸吧。”

林思乐拿着温热的擦脸布,轻轻地在常乐脸上擦拭着,嘴角粘着油渍的地方特意多擦了几遍。

常乐嗅着妻子身上的芬芳,感受着在脸上游走的温热,心都快化了。

“夫君,你…这伤是从何而来?”

林思乐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卡在喉咙多时的疑问。

常乐微微一愣,他哪知道这伤是哪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浑身就已经有了这种隐痛,只是直到今日才爆发而已。

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面对这温婉贤良的妻子,他不想对她说假话。

整理了一下措辞,常乐说道:“思乐…”

“嗯?”林思乐在床沿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我说我不知道这伤从何而来,你相信么?”常乐的声音十分诚恳。

林思乐微微张了张嘴,旋即点头,“我相信!”

“那我说,我出狱之后,忘记了过往的一切,你相信么?”

林思乐点头道:“我相信!”

“傻女人!”常乐无奈地笑骂一声。

林思乐微微一笑,嘱咐常乐早些休息,便端着木盆离开了新房。

……

林家前厅书房。

林灏忠端坐桌案后,手里捧着一壶新茶,细细的品着,翻看着今年首季的账本。

林思乐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了书房。

“怎么样?他说了么?”林灏忠放下茶壶,看向女儿。

林思乐摇摇头,道:“夫君说,他不知道是何时受的伤。”

林灏忠突然一笑,道:“也难怪,能将他打的五脏俱裂,却不伤及外表的内功高手,怎会让他发现?”

他看着女儿的眉头紧锁,似还有心事。

“怎么,还有心事?”林灏忠问。

林思乐点头,略一思忖,道:“夫君说,他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嗯?”

林灏忠发出一声惊疑,显然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以前是有听说,有人重伤后,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大多是选择性的忘记一些片段。

比如,前几年隔壁山平县的一桩案子,一女子从县城雇了马车回镇上,却在半路遭车夫侵害,后被路过的侠士救下,那女子亲笔写下了诉状血书,拜请侠士帮她告官。

原本人赃并获的铁案,却在堂审的时候出了岔子。

那名受侵害的女子,抵死不认自己有过那些遭遇。

不过好在山平县令是个中正能吏,且有诉状血书在手,那车夫还是招供了。

最终,那名车夫被绳之以法,于几日后施以宫刑。

可林灏忠没想到,这种事还被自家人给碰上了。

“他如何说的?”林灏忠问。

林思乐回忆片刻,复述道:“夫君说:‘我出狱之后,忘记了过往的一切…’”

“嘶~”

林灏忠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忘记过往的一切?莫非是…失魂症?”

“失魂症?”林思乐面露疑惑,追问道:“什么是失魂症?可有性命之虞?”

林灏忠连忙摆手,解释道:“失魂症便是一切与常人无异,只是过往的一切全部忘却,几乎是全新的一辈子。”

“全新的?”林思乐低声呢喃着,忽然想起自己心中如意郎君的人设,有点小欣喜…

或许…可行?

第九章 朱提榜

书房中安静了片刻,林灏忠问道:“思乐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为追求你,对你穷追猛打的朱公子?”

“那等人渣女儿绝不敢忘!”林思乐脸上浮现一丝怒意。

林灏忠也面色渐冷,寒声道:“依为父看,我们林家药库的药材霉变,和后来发生的一切事,都是这位朱公子的手笔!”

林思乐的脸色有些不好,她自然听得出父亲所言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朱家乃是江宁名门,其势力在整个江宁府都盘根错节,与江宁诸多高官多有往来。

除去他们那个远方亲戚,吴国的当朝大司马不算。

对桥源县林家来说,江宁朱家,也是一尊庞然大物!

这样一尊庞然大物动起来,要碾死林家这么个在县城立足不过几十年的小家族,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若只是与朱家子弟有所恩怨,那双方长辈通通气,付出一点代价,事情或可善了。

可如今对方选择直接对常乐下死手,就是不准备给林家留退路了。

“这日子,是越发的难了!”

林灏忠长吁一口气,原本那个红光满面的富态中年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

江宁城,一处城郊别苑。

院外有十数名腰佩钢刀的锦衣男子,肃穆的警惕着周围,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军伍中人。

曾经,他们也是为国扩土开疆,披坚执锐的勇武志士。

如今,他们的职责,是保卫一个叫朱提榜的花花公子的人身安全。

别苑的一间厢房内,锦罗绸幔,玉璧珠帘,氤氲之气绕梁。

床帏之上,一名赤膊男子正辛勤的耕耘着身下的沃土,挥汗如雨,毫不吝啬的向沃土播种,以待秋收的喜悦。

“朱朗,真…真…是越发神武了呢…”

“哼,本公子让你开口了么?”

朱提榜用力挥动农具,似是要将这沃土挖空,脸上写满了征服欲。

“奴…奴家知错了…嘤…”

……

很久很久以后……

朱提榜趴在床上,累成了一滩软泥,连手指都在微微的发着颤。

他缓了一会儿,伸出手温柔的抚过身边的平原,柔声道:“十七,今日可满足?”

“公子~!“那美貌女子娇嗔着拖了个长音。

“奴家…是十六…”

被人一反驳,朱提榜一下子就没了兴致,一脚把她给踢下床去。

“扫兴,为本公子更衣!”

那美貌女子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唯唯诺诺的起身,从床后的衣柜中取出一套男子服装为他更衣。

朱提榜换了一身黑色圆袖长衫,整个精神头都显得好了一点。

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公子,桥源县有消息传来。”

”哦?“朱提榜双手拇指扣着腰带,对外说道:”你进来说。“

一旁那女子顿时一惊,直往床上窜去,扯过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

那侍卫推门而入,刚走进来就闻到了房间中浓郁的气味。

侍卫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床上的美貌女子,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且这般娇羞的目光看着自己。

朱提榜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十六一眼,微笑道:“你先说吧。”

那侍卫忙收回眼神,抱拳道:“桥源县传来消息,林家赘婿常乐,通过春秋决狱,用诗文替其罪身,如今,已经回家了。”

朱提榜的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的波澜,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意外。

常乐这个人他早就已经调查过,过去的十几年过的很平凡,若没有恒远商行少东家的身份,他早已泯然众人。

这样一个人竟然也能通过春秋决狱,也能写出一篇好诗文来替他的罪身?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释然了。

林家的长房林灏德是桥源县丞,而他的老师却是主管全国教化的文相。

在学宫一系中稍稍通气,通过春秋决狱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在他的眼里,那个常乐已经是个死人,对他的计划毫无影响。

之前派出去的内功高手亲口向他禀报,常乐已经五脏俱裂,活不了十天半个月了。

既然现在他已经回家,那等他大限一到,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不是更折磨人心?

起初还以为那林思乐多么高洁,他堂堂名门嫡系子弟委身追求她一个商贾之后还不领情。

结果,那常家小子不过花了三万两白银就把她娶到手了。

得知这个消息,他大发雷霆,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

不过,那常乐当真是个榆木脑袋!

他爹让他去桥源考试,他就真的只考试?

美人在侧竟然不先摘了?

好在常乐就快要死了,等他一死,自己再通过各种渠道向林家施压,那林家美人儿还不手到擒来?

至于常家,虽也是江宁望族,旗下恒远商行纵横江宁府十数年,人脉关系也错综复杂。

但入狱杀人这种不存在证据的事,任他常家怎么说,也翻不过天来!

这江宁府,还是他们朱家说了算!

想到垂涎已久的美人即将被自己收入囊中,朱提榜心中欣喜,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行吧,还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朱提榜微笑的看着那侍卫,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耳语道:“她是你的了。”

随后,仰天大笑,走出门去。

那侍卫楞了一会儿,随后才回过神来,向门外单膝跪下,大声道:“谢公子赏赐!”

……

第二天清早,林思乐就拎着食盒,来到了新房院外。

里面是一碗虾仁粟米粥和一碟小菜,昨天常乐说过,这个粥他爱喝。

一进院子就能听到,里面呼噜打得震天响,常乐肯定还在熟睡。

林思乐用手肘顶开门进去,把食盒放到桌上,看了看毫无察觉的常乐,便在桌边坐下,手上拿出几卷稿纸。

上面是根据常乐给她讲的西游记,写的故事。

她初次听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故事十分新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昨夜回到闺房,斟酌良久,还是决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可惜,故事情节卡在了美猴王大闹天宫的前夕。

林思乐仔细的阅读着手中的稿纸,越发的佩服常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她几乎可以预见,这个故事若是继续写下去,深度的展开,它的背景将是前所未有的宏大,所牵扯的人物之多,之广,必然远超之前她读过的所有小说。

也正是因为听了常乐讲的西游记,她才觉得,他似乎是有不错的潜质的。

或许,不久的将来,夫君真的能成为大才子呢?

小半个时辰过去,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到了常乐的眼上。

常乐眯了眯眼,逐渐清醒过来。

咦,好像有虾仁粟米粥的香味?

他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林思乐正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常乐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道:“等了很久了吧?其实你可以叫醒我的。”

他说着,便开始起身。

那陶先生的医术真是神了,昨天下午肚子那么痛,扎了三针就缓解了那么多,喝下一碗药就已经完全没有异样了。

“思乐,帮我把深衣拿一下。”

常乐半个身子探出床,指着床头的衣架。

可林思乐却毫无反应,依旧看着他的方向笑着。

“思乐?娘子?”

常乐轻声试探着问,伸着手臂在那晃来晃去。

好嘛!

原来是在发呆!

这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估计是想到什么美事了。

常乐无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穿好了衣物,常乐拿过盆架上挂的擦脸布和泡在杯中的柳枝刷牙洗脸。

洗漱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东西,昨天晚饭的东西太腻了,他急需清淡的粟米粥。

打开食盒,里头果然是昨天喝的虾仁粟米粥,还有一碟小青菜。

常乐把小青菜倒进粥碗里,用筷子拌了拌,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抬眼,常乐发现桌上还放着一叠纸张,这种感觉常乐很熟悉,就是看着稿纸的既视感……

他一手端着碗喝着粥,一手拿过稿纸,放在眼前的桌上,看了起来。

稿文的字体娟秀,写的是蝇头小楷,都是繁体字,一看就是林思乐的手笔。

常乐虽然没有系统的学习繁体字,但识别这些字好像是流淌在他血脉中的天赋技能,畅读无压力。

唯一的别扭的是,这些稿子是竖着写的,而且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有点拗口。

不过写了四年的历史文,看许多史料也都是如此行文,常乐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看了第一页的前两句,常乐就知道这写的是什么故事了。

这就是西游记啊?

莫非文体花也要开满吴国?

第十章 读书读书

常乐想起前世网络上的六学梗,喝着粥不小心就给呛到了。

“咳咳……”

听到咳嗽声,林思乐如梦惊醒,见常乐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正在看自己昨夜写的稿子。

她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一把夺过稿纸,收进衣袖里,然后连忙轻轻的拍着常乐的后背。

常乐又咳了两声,很快就缓了过来,指着林思乐的衣袖道:“写的挺好的,快给我看看。”

林思乐却背过了身去,重新坐回凳子上,不理他了。

常乐搞不懂了,这又是哪一出啊?

“思乐,你那文写的挺好的,遣词精准,行文干练,比我好多了。”常乐试着夸赞她。

林思乐突然转过身,面带哀怨色的看着他,说道:“夫君有伤在身,下床之前为何不叫妾身服侍你?”

握敲?

我叫你了啊?

可你看着床头傻笑,叫不动啊??我的锅?

常乐张了张嘴,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分说了。

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我忘了……”

听到这三个字,林思乐微微一怔,才想起昨夜父亲说的,常乐失忆可能是患了失魂症。

她心头顿时就软了下来,起身微微屈膝行礼,诚恳道:“是妾身之过。”

林思乐说着,重新把稿纸拿出来,摊开在常乐面前的桌上。

“这是根据夫君昨日讲述的西游记,改编的故事,请夫君指正。”

常乐放下碗筷,微笑着接过稿纸,一行一行仔细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林思乐的文字功底十分深厚,这与她自幼的教养和学习是密不可分的。

一刻钟后,常乐放下稿纸,闭上眼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犹有余韵。

”谁说女子不如男?以娘子的文采,想要博个举人功名,怕也是手到擒来。“常乐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林思乐受了如此高的夸奖,绯红着脸嗔道:“夫君净会说些好听的,不理你了!”

她说着,拿起稿纸,收了碗筷,匆匆出门去。

在关门前,还略有深意的看了常乐一眼,常乐只觉浑身有种名莫名的不适。

这种眼神……

这种感觉,上学的时候曾有过……

……

三天的时间,常乐的伤已经痊愈。

闲暇之余,常乐会给林思乐讲讲西游记的故事。

林思乐也陆陆续续给他送来一些书,对于这个世界,他也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前两天在看史书的时候,常乐就发现这个世界有些不对头了。

其中一部名为《大周正纪》史书中记载的是一个叫大周的王朝,四百多年的历史。

里面的许多人物,常乐都很熟悉。

可他们的事迹,却和华夏历史上的有很多的不同,有许多事件,几乎就是历史的两个方向。

这里也经历战国秦汉与三国鼎立,可之后重新建立的大一统国家又恢复为大周年号,也就是《大周正纪》中的大周。

这个世界的地域版图也和华夏有极大的差别。

大周王朝周边,围着十几个属国,常乐目前所在的吴国便位于大周王朝的东南方。

在看书的时候,常乐也意外的发现了自己的金手指!

没错,是过目不忘挖掘记忆。

这是他写的历史文中常出现的金手指,品质算不上高档,也算不上普通。

这个金手指的好处就是能节省大量的时间。

至于省下来的时间能用来做什么……

嘿嘿嘿……

……

这日,天气晴朗,艳阳当空。

常乐从房间里端出来一把躺椅,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不多时,院门被扣饷了。

“进来。”

常乐说了一声,侧过头向院门看去。

就见两名家丁,扛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那俩家丁扛着箱子来到常乐身侧驻足,“姑爷,大小姐吩咐我们将这箱子拿到您房里。”

“哦,去吧。”常乐道。

他俩应声,便扛着箱子往屋里走去。

常乐正疑惑着,箱子里装的会是什么,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这个味道,他在林思乐的身上也闻到过。

“莫非……”

常乐心头一喜,忙跟着跑进屋里。

那两名家丁刚放下箱子,往外走。

“姑爷,小的告退。”

常乐向他们点头示意,继续往箱子的方向走去。

“该不会是她的贴身之物吧?”

常乐闻着这个香味,脑子里不自觉的跳出这个猜测。

他迫不及待的翻开箱盖,最是由一层油布纸包裹着的,这直接排除了他之前的猜想。

该不会又是书吧?

我还想看看岁月静好的模样啊!

带着心中的怨艾,常乐掀开了油布纸……

果不其然,满满一箱子的书,有正统的儒家六经、吴国史略和一堆法兵墨医工农的典籍。

常乐看着一箱子的书,不由的皱起眉头。

在看到《春秋》一书时,他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是因春秋决狱而离开监狱,对这部记载春秋时期二百余年历史的经典,常乐怀抱着别样的情绪。

那拿起《春秋》翻看起来,发现这本书的下面还连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常乐看了两句就知道,这是林思乐自己读春秋做的笔记和注解。

或许这些笔记和注解才是她送来这些书籍的真正用意。

翻开《春秋》的第一页,熟悉的内容映入常乐的眼帘。

这几本经典他以前早就读过,但只是泛读,并没有精读。

读了第一页“隐公元年”的内容,他的脑海里自然的浮现了后文中记载隐公元年的文字。

常乐脑海中的春秋原文不断的自行拓补,如在眼前,十分清晰。

不一会儿,常乐的脑海中已经有了春秋的全文,他随意抽出几页对照,一字不差。

挖掘记忆的能力,将他曾经看过的春秋,从他记忆深处重新挖掘出来,凭借过目不忘,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短短两刻钟,箱子已经见底。

所有的书都被整齐的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

这些,都是常乐已经翻看过,在脑海里已经留下了完整副本的。

这时,林思乐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常乐刚好翻完一本名为《黔草经》的医书,放到了桌上。

林思乐来到常乐身边放下点心,说道:“夫君,看书还是要一本一本看的。”

常乐拍拍桌上的书籍,伸手从盘子里拿来一块糕点,说道:“娘子,这些都已经看过了,你的笔记和注解我也都看了,问题不大。”

他说着,把糕点塞进了嘴里。

“嗯,好吃。”

林思乐看着常乐鼓鼓的两颊,掩嘴轻笑,取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道:“慢点吃,别又呛着了。”

随后,林思乐指着桌上的书籍问:“这些书,夫君都看过了?”

“嗯,都看过了。“常乐点着头,咽下了嘴里的糕点。

常乐看了一眼林思乐那将信将疑的样子,略一思忖,解释道:”这里有许多书以前就看过,所以只看了你的笔记,只有几本工农杂书是刚看的,挺有意思。“

常乐说完,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话术!这是话术!

”真的?“林思乐越发狐疑的看着他。

常乐正气凛然道:”那当然,夫君还能骗你不成?“

“好吧。“林思乐说完便沉默了。

她是个感性的女人,在亲近的人面前,心里有事通常会挂在脸上。

常乐看出了她的异样,搬过凳子,拍了拍,道:“娘子有什么心事?来,坐下说。”

林思乐点点头,在常乐身边坐下,说道:“其实妾身是带着一个消息来的,只是现在不知这个消息是好是坏。”

林思乐饱读诗书经策,对朝政之事也颇有见解,这在她写的那些笔记和注解中也不难看出。

可现在,她却说不准一个消息是好是坏,看来这消息的背后,还隐含着不少的变数!

“什么消息?“

常乐的心提了起来,心头的那根弦也再次绷紧。

“夫君在狱中所写之诗,上达天听了!”

第十一章 风雨欲来(求收藏!求推荐!)

看着林思乐肃然的神情,常乐就知道此言非虚。

他的眉头不由的深深皱了起来,这件事牵涉的人越来越多了。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这件事本是男女之间的意气之争,却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一件上达天听的大事。

要说这中间没有人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

常乐刚才在一本名为《吴国史略》的史书中看到过。

吴国国君……

现在是前国君了。

前国君孙崇圣二十三岁即位吴王,花费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依靠他的铁血手腕完成高度的中央集权。

大将军孙崇山和大司马朱庭御的兵权,还是后来被赋予的。

且只有掌兵权,无调兵权。

若要调兵,需大将军和大司马都亲自到场,方可调动一千军士,再往上便需国君的虎符调令。

可这两位却是十多年的对头,若非国家大难,双方根本不可能一条心。

而且这位先吴王在第二年便锐意改革,真正贯彻孔子有教无类的理念,剥去了对参考科举之人的种种限制。

无论士农工商皆可参与科举,将三年一科的科举制改为每年开科。

三月县试,考秀才;六月府试,考举人;九月州试,考进士;十月会试,分三甲,其后殿试点状元。

先王还将功名等级进行了再划分,降低了童生功名的考取难度。

只需在私学或县学内通过基准测试,就可成为童生。

连续上缴十个月赋税,无拖欠,无劣迹的平民,都可以用一碗粟米,换读书三天。

而且家中若有一人参军,即可有另一人免费入县学读书。

在这个制度的激励下,吴国的现役军人和读书人数量激增,连许多的农人都能认几个字。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具有革新意义的新政,吴国的国力在这五年里,极速腾飞。

终是天妒英才,一代贤王年仅二十八岁便骤然薨逝,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这消息是从县丞大人处得知的?”常乐问。

林思乐点头道:“方才周班头巡街路过,顺便进来捎了口信。”

常乐恍然,这就难怪了。

看来,这位县丞伯父和那黄翰林,是真的都身处大司马对面的阵营。

他也从想在监狱翻身的咸鱼,误打误撞的成为了这个阵营的出头鸟,变身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

虽然常乐不喜欢被人算计利用的感觉,但做人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

常乐闭上双目,尝试把自己代入黄翰林阵营,在心中细细的推演。

若我是这一阵营的大佬,听到底下有人上报,政敌嫡系的恶行,我会怎么做?

首先言语上,我应该会先表明态度,为自己定下立心持正的基调。

当然,若是有人想翻身出头,那不妨就助他一臂之力,顺便看看他的能力。

若能力太差,死了也不可惜。

若能力不错,必要时可以再推一把。

若能力极佳,那就当是培植新人。

新君上位,总得用一批新人不是?

常乐想清楚当下的形势,认清了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大人物们想拿我当棋子,我又何尝不是借他们的势呢?

既然都有自己的目的,互利互惠罢了!

……

吴国,京城学宫。

一品内阁大学士李大白端坐于杏树之下,传道讲学,杏园中的数十名学子听的如痴如醉,脸上都洋溢着得道般的喜悦。

黄翰林也端坐其中,一品内阁大学士讲学,可不是那么容易听到的。

“好了,今日讲学到此为止,且各自回舍内温习吧。”

李大白的声音浑厚有力,不似壮年人,与他那斑白的双鬓形成鲜明的反差。

学子们纷纷起身,向李大白躬身行礼拜别。

很快,杏园中只剩下了李大学士和黄翰林两人。

“许久未听师兄讲学了,师兄的学问真是越发精深了!”黄翰林上前扶着李大学士起身。

李大白微笑道:“呵呵,研经习文,传道受业本就是我等的本分。”

“哈哈,那是,昨日我去拜访恩师,他老人家也是如此说。“

两人慢慢的走进屋内坐下,李大白大学生吩咐仆人上了一壶好茶,来招待这位师弟。

黄翰林喝了口茶水,开门见山的问道:“师兄,不知前日递上去的那篇诗文与陈情书,君上有何看法呀?我昨日去探望恩师时问了一句,可他老人家不说。”

李大学士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君上虽骤登高位,却也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能有什么看法?”

黄翰林轻笑道:“师兄也和我打哑谜不是?君上年幼,太后涉政。此时太后的意思,便是君上的意思。”

“哦,原来师弟问的是太后的意思,那师兄可就不清楚喽。”

李大学士说完,又笑呵呵的喝起茶来。

黄翰林还想追问,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他这师兄的话术远在他之上,若他真不想说,或不能说,那自己说的再多也只是徒劳。

看着黄翰林一脸便秘的模样,李大学士笑了笑,说道:“前日朝堂之上,恩师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黄翰林有些怏怏不乐。

“恩师说:此子若为贼,则天下皆贼耳!”李大学士的声音已经压的很小,在黄翰林听来却如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黄翰林的脸上尽是震惊之色,急道:“恩师怎会如此孟浪?难道此诗竟有此等分量?”

李大学士看了黄翰林一眼,缓缓的起身,向门口走去,黄翰林忙起身搀扶着他。

两人来到厅门口,李大学士看着不远处的杏林,看着那杏树下的讲坛,幽幽的说出一句话。

“恩师是一名文人!”

黄翰林也看向那杏树下的讲坛,愣了一刹,豁然开朗。

他们的恩师不仅是一名文人,还是整个吴国声望地位最高的一代大儒、大文豪!

一生撰写诗文上千首,经策数百篇,还曾为十多部经典作注。

就连前国君孙崇圣也算是他的弟子,也挨过他的戒尺。

这不,难得看到好的诗文,岂能轻易令其蒙尘?。

文人嘛,纸上何曾输意气?

退一步讲,这种话若是出自文官领袖的左相,那意义就严重了。

因为,左相代表着吴国文官序列的意志。

而从文相嘴里说出来,虽有表态的含义在里面,但不落人口实。

谁让人家是主管的是一国教化呢?

文相一旦登上了道德制高点,在明面上就是所向披靡了!

黄翰林想清楚了一切,心中爽朗,之前还担心国君的态度会影响江宁府的布局。

可如今,文相和左相的布局非但没有丝毫的影响,还被这一篇诗文推了一把,也省了他许多事。

只是,风光秀丽的江宁府,怕是安生不了多久喽!

第十二章 寒食踏青(上)

林家新房

谈完了正事,林思乐便回闺房去拿她写的西游记文稿,说是要让常乐品鉴品鉴。

常乐自然是很乐意的,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小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不,正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书籍呢。

不多时,院外便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小跑声。

这个脚步声常乐已经十分熟悉。

林思乐捧着一大摞稿纸,一路小跑而来,俏脸红扑扑的。

“怎么还跑着去,这又不是什么急事。”常乐笑着看向气喘吁吁的林思乐。

林思乐放下稿纸,用手帕轻擦额头的汗珠,道:“医书中说了,人要多跑动,身体才会好。”

常乐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给她倒了一杯水。

“喏,先喝口水吧。”

林思乐笑着接过茶杯道:“夫君,前几日怎没看出你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常乐继续收拾着书籍,头也不回的说道:“前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怎能发现的了?以后呀,你会发现你的夫君是真的优秀!”

林思乐听后只是抿嘴一笑,也不言语。

整齐的整理好了最后一本书籍,常乐用油布纸重新包好,盖上了盖子,回身在桌边坐下。

“好了,来让我看看林大才女的惊世小说初稿!”

常乐打着趣,开始快速的翻看桌上的稿纸。

“哗…啦啦。”

房间里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翻页声。

常乐在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之后,看书的速度几乎都是一页接一页的翻。

只要扫过一眼,上面的内容就会被完整的记住,分毫毕现。

这三天以来,常乐每天都会给林思乐讲十几章西游记的故事。

林思乐的记忆力也很好,基本上讲一遍就能记住整个故事的轮廓,然后再由她自己来进行文字加工。

所以这份稿纸,即是西游记,又不是西游记,算是一个中译中的版本。

常乐只花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就看完了手头上一百四十多页的稿纸。

简直就是一台人形扫描仪!

“故事情节变动不大,文字精炼,节奏张弛有序,是一本好小说。”常乐说出了最中肯的评语。

林思乐的小嘴全程微微张着,她已经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个男人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相信,之前拿来的那四十多本书籍和笔记,常乐是真看完了。

“不过…”常乐抽出三张稿纸,微微皱起了眉。

“不过什么?”林思乐问。

“这个文殊菩萨和观音菩萨不是姐妹呀……他们是同事,额…同僚。”

林思乐凑着脑袋看过来,疑惑道:“是吗?”

常乐无奈,只得又长篇大论的给她解释了一番,菩萨是什么……

临近正午。

侍女小玉来到新房院外,大喊道:“大小姐,姑爷,吃饭啦!”

从昨天起,常乐就享受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了,因为陶先生的一句话。

“姑爷已经痊愈,吃完剩下的两贴药便可彻底巩固。”

林思乐收起了稿纸,率先走了出去,常乐慢悠悠的跟在她的后面。

看着眼前那窈窕的身姿,常乐心中又迸出些许无奈。

他们的关系更多的还是利益交换,双方签了婚书,拜了个堂,这婚就算结了。

没有接亲喜宴,没有亲朋祝福,更没有洞房花烛。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已经拉近了许多。

两人来到前厅,就见主桌上已经坐着三个身影。

“岳父安好、岳母安好。”

常乐上前一一行礼道:“伯父可是今日休沐?”

林灏德今日穿着一身的便装,并不像身着官袍时那么严肃。

“嗯,今日旬休,来坐吧。”

林思乐和常乐双双入座。

林灏忠看着两人微笑道:”明日便是寒食节,吃完午饭,咱们一家就出发,去城郊别苑住下,明日踏青。“

当他说完,最后一道青菜炖豆腐也上桌了。

……

吃完了饭,林灏德把常乐叫到了一边。

“伯父可有指教?”常乐问道。

林灏德略一沉吟,道:“你要做好重考县试的准备了。“

“啊?”

常乐疑惑道:“不是明年三月才重新开科么?”

林灏德道:“县试是明年三月开科没错,但这次是君上亲自下旨,为你一人,重开恩科!”

常乐忽然有点眩晕,有些难以置信,高高在上的国君会亲自给一个商贾子弟特开恩科?

“伯父可直到此间详情?”常乐问。

“我官职低微,怎可尽知?”林灏德摇头道:“不过,为你拟题之人乃是当朝一品内阁大学士。”

常乐无奈的笑了笑,换谁来出题都一样啊!

县试考的那些帖经(填空题)倒还容易,凭借过目不忘,记住的海量书籍,常乐有信心全部答对。

可是后头还有经解(阅读理解),史论(谈古论今)等考题,常乐心里是真的没底。

这可不是后世的应试考,有所谓的标准答案。

考官们的个人意志占有很大的比重,更何况这是由国君亲自下的旨,将会有大量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常乐心里苦啊,前世就不是学霸,怎么穿越了还是逃不过考试的命运?

林灏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须忧心,你好好考便是,此次恩科,若你能成功考上秀才,那你身上的罪名自然也会土崩瓦解。”

这一点常乐又何尝不知呢,但还是拱手道谢,“多谢伯父指点。”

“好了,别丧着副脸,明日寒食郊游踏青,好好放松放松心情。”

林灏德说完,略有深意的看了常乐一眼,便向着侧园走去。

林思乐缓缓走到常乐身边,攥起了他的手,柔声道:“夫君才情满溢,区区县试何足道哉?”

常乐嘴角微扬,道:“思乐不必急着来安慰我,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有些感慨罢了。”

林思乐微微一怔,急道:”夫君想起以前的事了?“

“嗯?”常乐回过头,诧异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明天踏青对吧?我得带两本书去,好好温习。”

林思乐站在原地,微笑看着常乐独自飙戏,随后幽幽的说出一句:“夫君,该喝药了。”

常乐:……

……

下午未时刚过,一支有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林家侧园缓缓驶出,向着桥源南城外驶去。

常乐并没有带任何的书籍,他看过所有的书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随时可以翻阅。

直到马车驶出南城门,常乐才突然想起来,家里好像少了什么。

“思乐,这两日怎不见思音那丫头?”

林思乐面露无奈之色,道:“她呀,说是江湖上的朋友来了桥源县,硬是要做东请他们游玩,早早的就去了城郊别苑了。”

“她一个女孩子,老跟江湖上的人混在一起,你们就不怕她学坏了?”常乐问。

林思乐笑着拍拍常乐的手背,道:“夫君放心吧,她的师父对她可严厉了,她的朋友,都是她师父友人的弟子,都是良人出身。”

“原来如此。”

……

沿着官道,行驶了半个多时辰,车队在一处山脚下的大院外停下。

没等下车,常乐就听见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恭迎爹爹!恭迎母亲!恭迎大伯!”

常乐走出马车,跳下车,转身扶着林思乐下来。

就见院门口站着四个衣着各异的年轻人,两男两女,眉目间透着难掩的英气,颇有几分侠骨!

唯有……唉,不提了。

常乐这小姨子虽然武功高强,但真看不出有什么侠气。

“姐姐!”

林思音大嚷着扑了过来,常乐站在林思乐的身侧,见状连忙侧身闪躲,免得被这丫头误伤。

林思音窜到林思乐身前,第一句话不是与姐姐交谈,而是诧异的看向一旁的常乐,嘴里蹦出一句几乎让他吐血的话。

“咦,你怎么不臭了?”

第十三章 寒食踏青(下)

林思音刚开口,林思乐就瞪了她一眼,可还是没能拦住她这快嘴。

她的嗓门也不小,院门口那四个少男少女也纷纷掩嘴轻笑。

看他们脸上深以为然的表情,定是听林思音说过他的故事了。

常乐不禁感叹,这个黑历史算是抹不掉了,以后有什么负面状态,还真得躲着这丫头。

否则,没准常乐身不在江湖,江湖上却都是他的传说……

那三位长辈走到院门内,回头看了看几个年轻人,随后微笑着走进了院里。

三人刚进门,就见一头发花白的老翁信步走来,看来十分硬朗。

林灏忠忙上前拱手道:“李伯,半年未见,身子骨还是一样的硬朗啊!“

李伯微微躬身,呵呵笑道:“二老爷养我这么个闲人住这么大宅子,老头子我的身子骨若不硬朗些,哪对得起您赏我的这口饭呐。”

众人相视大笑。

林灏忠道:“那这回又得麻烦您老了,外面有四辆马车,烦劳李伯差人安置一下。”

”好嘞,二老爷,夫人,大老爷,里面请,房间都已经差人收拾好了,老朽这就忙去咧。“

李伯拱手告辞,向着院外走去。

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灏德问道:“李伯年过古稀了吧?”

林灏忠笑道:“七十有二了!”

“真好。”

……

别苑外

林思音说完那个问题之后,似乎就忘记了常乐的存在,挽着姐姐林思乐的手臂说这两天她游玩时的趣事。

那四名衣着各异的少年少女也走了过来,向林思乐问好。

林思乐十分健谈,与他们四人欢快的聊着。

常乐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五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上的描述。

他们所谈的江湖轶事,奇趣怪闻,常乐在一旁看着,听着,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但插嘴是基本插不上的。

这时,李伯从院内走出来,身边带着四名家丁,吩咐道:“去,把马车都牵到后院去。”

四名家丁点头应声,小跑着过来牵起缰绳往前走。

李伯的目光也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大喊了一嗓子:“大小姐,二小姐,别在外面站着啦,进屋里吧!”

“来了,来了!”

林思音跳着向李伯挥手,然后转过身道:“姐,咱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继续说说笑笑的向院内走去,常乐缓缓地跟在众人后面。

进了院子里,常乐就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和那些十七八岁的孩子聊天,常乐是真的无能为力。

有这个闲暇,还不如用记忆挖掘,在记忆中找两部电影看看。

……

一夜静谧,天刚破晓,公鸡啼鸣之声便不绝于耳。

常乐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看窗外依旧昏暗,本想再睡会儿,却隐约听见外面有人严厉呵斥着什么。

好像是伯父林灏德的声音?

常乐疑惑的拿来衣服穿好,走出了房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别苑正厅。

林灏德在厅内来回踱步,林灏忠正端坐于厅上首座,愁眉不展。

厅中还跪着一人,那人身形瘦小,头发花白,穿着一身黑衣短打,正是别苑管家李伯。

在李伯的身边还有一只被解开的包袱,里面都是些金银首饰。

常乐一走进正厅,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小婿见过岳父,大伯。”常乐拱手行礼。

林灏忠微微点头,林灏德停下脚步看向常乐,示意他到一边坐下。

常乐点头,走到了右侧的座位前,却没有坐下,而是看着地上的包袱发呆。

林灏德随即轻叹了一声,看着李伯道:“李伯呀,您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您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们说便是,何需行此偷盗的勾当啊!”

李伯的嘴唇轻颤着,却依旧不言语。

林灏德摇摇头,走到桌边拿起盘中一只青团狠狠的咬了一口,继续道:“李伯!你这又是何苦啊?你若是再不说,那我便只能差人将你拿下,移交刑房处理了!”

“是啊,李伯,您若是有何难处,尽管提出来,您也是我林家的老人了,您有难,我林灏忠难道会置之不理么?”林灏忠说着,走到李伯身前蹲下,真挚的看着他。

寂静片刻,李伯轻声道:“大老爷,二老爷对老朽恩重如山,但我也不可弃义而绝仁,大老爷若是要将老朽下狱,老朽无话可说。”

“弃义绝仁?”林灏德眸光一闪,扭头看了看林灏忠,心中已有猜测。

常乐之前也听林思乐说起过,林家的药材主要是靠两个渠道获取。

一是派出巡游商旅,从吴国各地低价收购而来。

二是由家中佃户种植药材。

而桥源县南城郊的李家村,便是林家佃户。

半个月前,林家药铺的药仓中大量药物都发霉腐烂,而其中八成都是出自种植的药材。

事发之后,林灏忠就曾亲自赶往李家村查看药材的种植,和成药处理工序,是否有问题,可最终一无所获。

也正是这一批药材的霉变,使得林家库存和现金流断裂,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

常乐双眼微眯,在心中细细的推演着。

他的脑海中顿时有一个世界平地而起,其中就有岳父林灏忠,伯父林灏德,还有李伯等等等等。

这是他写小说时常用的方法,在脑海中推演事情的发展经过,体会人物的情绪和思想变化。

随着过目不忘和挖掘记忆的运用深入,常乐的脑力也有了显著的提高。

不多时,他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整件事情的大致轮廓。

常乐走到包袱边蹲下,捡起其中一枚金扳指说道:“伯父,偷盗这么多的金银首饰,依律该如何处置?”

林灏德眼珠一转,道:“涉案物件价值巨大,且嫌犯拒不招供,罪加一等,当处流刑。”

“哦~”常乐拖了个长音,又捡起另外一只翡翠镯子,说道:“那偷盗主家财务,是否还得再罪加一等啊?”

“理当如此,若嫌犯依旧不招供,只得判他秋后处决。“

林灏忠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两个在玩什么把戏呢?

常乐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唉,李伯偷了这些首饰,要是被抓了,那李伯原本要办的事不也办不成了?那岂不更是弃义绝仁?”

“一方面,这十几年来林家待您不薄,您却恩将仇报。另一方面,您出身李家村,乃林家佃户,经此一事,您认为林家还敢用李家村的人么?您这是在把整个李家村往绝路上逼啊!”常乐的声音越发冰寒,却让没读过什么书的李伯听进去了。

李伯本就是穷苦出身,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知晓礼义廉耻。

能让这么个老人家做出偷盗行窃的勾当,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给他洗脑。

用大义来框住他的思维,用话术一步步引导他,来做这一切。

李伯原本高昂着的头,缓缓地低了下来,苍老的面颊上流下两行浊泪。

林灏忠见这一幕,顿感惊诧。

他和林灏德兄弟两人软磨硬泡一刻钟,怎么给常乐几句话就搞定了?

“李伯,您就实话实说了吧,是谁让您来的?”常乐道。

“是…是…我不能说啊!不然厉鬼会来报复我们李家村的!会让我们的地里再也长不出药材,会……”李伯说道后来,泣不成声了。

常乐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只是有人利用仙神鬼怪之说,那就好办了。

他的脑海里还有另外好几个发展方向截然不同的剧本呢。

林灏忠看着痛哭的李伯,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从那批药材霉变的事发生之后,李家村家家户户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生怕林家于李家村断了来往,让他们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

林灏德身为县丞,主管一县刑狱,此类案件早已处理过不少。

在常乐抛出话头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了,所以才会这般配合。

林灏德一声令下:“来人,去县衙叫周班头带人来林家别苑!”

常乐看着门口的家丁向外跑去,心中感叹,好好的寒食节踏青,也能遇到了这样的事,真是没个消停!

也罢,就当是下副本吧……

……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一到辰时,所有的人都陆续起床,来到正厅。

此时的正厅中已经没了刚才的冷肃,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常乐昨晚吃的就少,起床就干了件脑力活,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可惜,今日寒食,不生火。

每个人的食物都只是冰冰凉的青团。

众人一边吃着青团,一边商讨踏青郊游的诸多事宜。

林思音和她的小伙伴们是这厅内,最有发言权的了。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周班头已经带着一队衙役到了。

第十四章 田里闹鬼?

听到脚步声,林灏德亲自出去迎了周班头,把大致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林灏德带着周班头和一队衙役回到正厅,厅内的气氛又开始压抑了起来。

“咳咳。”

林灏德清了清嗓子,道:“近日有人在李家村装神弄鬼,坑害药农,为祸深远,本官绝不容许桥源县有此等臭虫存在!”

他说着,看向站在林灏忠身侧的李伯道:“李伯,此间人多,您大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就算真有厉鬼,量它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逞恶!”

除了常乐他们三人,其他所有人都是云里雾里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完林灏德一番话,众人都纷纷看向那个干瘦的老头子。

李伯缓缓地吞了口唾沫,伸手重重拍了两下胸脯给自己壮胆,上前迈出一步,分别向林灏忠,林灏德和常乐深深作揖道:“感恩两位老爷和姑爷如此帮扶老朽,老朽无以为报。”

李伯转过身,面向大厅正门,看着璀璨的阳光,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大概在半个月前,二老爷带着一行人去了庄子里,把药材种植,采摘,烘焙,储存,成药等等所有的工序都一一检查了一遍,当时二老爷面色不太好,也没像以前那样热情的跟大伙打招呼,闹得庄里人心惶惶。”

“没过两天,庄里有人从县城回来,带回消息说是庄里供给林家的药材全都发霉烂掉了,大伙儿一想之前二老爷来时的情景,就感觉可能要祸事了。我们李家村是林家佃户,而且都是药农,若是林家不收我们的药材了,那我李家村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又过了两天,庄里来了个道长,那道长真是法力高强的紧,一眼就看出李家村的药田底下有大量的冤魂未消,在上面种植的药材每天都会吸取冤魂的灵气。所以之前十几年药材长势极好,是因为药材吸取底下冤魂的灵气。”

“可是冤魂灵气被吸干了,药材就开始吸取冤魂的怨气了。药材吸了怨气,这药能长得好,能放得住嘛?再后来,那道长便说出了永保安宁的解决良策。只需在清明之前凑足供奉,道长便会开坛做法,为我李家村驱除冤魂邪灵,保这百亩药田永世清灵。”

“不是吧?李伯,大伙儿这就信啦?”林思音惊诧道。

李伯苦着脸道:“那倒没有,大家都还是不信的,只是后来,那道长取出一张黄符,撕成人形丢进药田中,后口含神水喷在桃木剑上,用剑刺穿了黄符,那黄符上竟然渗出了血来,大伙儿这才相信这位道长是真的法力高强。”

“后来……老朽……”

李伯说着,面露羞愧之色,顿了顿刚要继续开口说,就被林灏忠抢过了话头:“鬼神之说向来都是虚无缥缈,也正是这缥缈之物,最容易惹的凡人遐想。”

众人纷纷点头,常乐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正是此意。”

李伯看了看林灏忠,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常乐,低下头拱拱手,退到了一旁。

林灏德冷声道:“从手法上看,这所谓的老道怕已是个惯犯,专门行骗于村寨,可惜他命不好,遇到了本官!”

林灏忠站起来说道:“走吧,今日就过个不一样的寒食节,踏一回不一样的青,所有男丁都一起去,以免让那贼人逃脱了。”

众人纷纷站起来,林灏德带着周班头率先转身离开,其他人慢慢的跟上。

“我,我也要去!”林思音也蹿着向外跑。

“你给我回来待着!”林灏忠低喝一声,林思音的脚步登时停在了厅门口,一脸哀怨的看着父亲。

常乐踏着悠闲的步子从她面前缓缓走过,眼神从她的头顶掠过,仿佛哪里空无一物。

可没走出几步,常乐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回头一看,就见林思音又蹑手蹑脚的跟了上来。

常乐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林思音瞥了他一眼,说道:“谁跟你了?这宅子是我林家的,这路也是我林家的,我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常乐摇了摇头,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林思乐,轻轻点头。

走出别苑,林灏德和林灏忠率领一众衙役走在最前面,他们的身后跟着林思音那两名男性游侠朋友,常乐依旧选择跟在队伍最后面。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么?”还没走多远,身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常乐转身,看着眼神中带着些许怯意的林思音,感觉有点好笑,道:“你要是怕鬼,直接回家里待着就好了。”

“切,我会怕鬼?”林思音瞪着大眼,不屑的道:“本姑娘剑术无双,要是有鬼,我十步杀一只,千里无鬼影!”

常乐忽然发现,她现在明明慌得一批,却强撑着的模样还是蛮可爱的。

他笑了笑,转身继续跟上大部队。

见常乐竟然又丢下自己直接转身就走,林思音恨得牙痒痒,在心里发誓,这个臭男人要是被鬼抓,自己绝对不救他!

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打消了。

不行,他要是被鬼抓了,那我姐姐怎么办?该救的时候还是得救的,嗯。

……

林家别苑距离李家村并不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翻过一座小山包就到了。

大部队在村口的路上驻足,可以看到,一座回型建筑群背后尽是药田,少说也有一两千亩地。

可这偌大的药田里,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事有蹊跷,随时做好准备。“林灏德压低了声音说道,随后迈步向村子里走去。

刚走进村子,众人就听到了有人小声谈话的声音,有搬东西的声音,还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十分杂乱。

周班头已经拔出了刀横在身前,走在最前面。

他一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衙役们迅速散开,在整个李家村四周埋伏。

众人慢慢走进回形建筑群之中,正中间是一个十丈方圆的空地。

许多的农民正在劈着柴,有会做木工的,正搬运着配好的木料,在空地上搭台。

农民一见林家兄弟和衙役走进来,顿时紧张了起来,都纷纷上前劝阻。

“大老爷,二老爷,你们还是请先出去吧,我们李家村要做一场法事,有外人在不好。”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翁激动的说道。

“是啊两位老爷,你们还是先离开李家村吧,真的不吉利。”

“……“

加入进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而他们这一方的衙役都已经分散布点到李家村的周围,最终还是无奈的退了出来。

常乐知道,这个时候的村民完全听不进去任何的话。

他们会拦住所有想要干涉祭坛法事的人,此时若执意前突,恐有伤亡。

林灏德久经刑狱,这个场面已经见过不少次,他也很知趣的退了出来。

那两名游侠一脸的怨气,自己明明是来帮他们的,他们怎么还不领情呢?

至于林思音,她站的老远,压根就没进来。

“如何是好?”林灏忠皱眉问。

林灏德道:“不急,先看看再说。”

众人点头应声,转身向村口高处走,林灏忠一转身恰好看见,那猫着身子蹲在李伯身后躲避他目光的林思音。

“不用躲了,出来吧。”

林灏忠沉着脸走了过去。

林思音悻悻的看着父亲,赶忙陪着笑脸,道:“呀,爹爹,好巧啊……”

林灏忠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没有搭理她,转身看向空地的方向。

空地中的祭坛已经搭建完毕,只等吉时一到,便会开坛做法。

根据李伯早上的描述,这场法事会设置两处祭坛。

一处置于药田之中,一处便是这李家村中的空地。

空地上的法事乃是镇魂,药田上的法事名为清灵。

没有任何意外的,不久后,一名身着黄色道袍的老者从一间屋内走出来,开始神神叨叨的耍弄他那一套鬼把戏。

前期和诸多跳大神的节目差不多,后半程倒是有几分创意。

第一次看到整个流程还是挺有意思的,中间有许多互动环节……

在常乐看来,这即便不是一场正经的法事,也是一档不错的杂耍节目。

第十五章 黄袍道人

不过一刻钟功夫,第一场镇魂的法事已经完毕。

那黄袍道人向着周围的村民说了一番话,便由众人簇拥着,走向置于田间的祭坛。

“李伯,你拿着那些首饰过去吧。“林灏德把包裹递给李伯。

李伯目露坚定之色,接过了包裹,向众人一拱手,便向着田间小跑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林灏德说着,也迈步跟了过去。

众人也缓步跟上。

常乐回头看了看林思音,示意她躲在自己身后跟着,便也跟了上去。

众人走在狭窄的田埂上,和前方的李伯保持着一段距离。

第一场镇魂法事的供奉是全村人一起凑出来的,这田里的第二场清灵的供奉,则由李伯等几位村老来解决。

周围的村民见是李伯带着他们来的,便也没再阻拦。

那药田之中被开垦出了一个直径约三丈,大体呈圆形的空地,空地上隐隐可看出有阴阳鱼首尾相连,是为太极图之意。

空地中央架设了一座高丈许的祭坛,上面早已备好做法事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那黄袍道人正端坐于祭坛之上,左右各有一名小道童,一人手持拂尘,一人手持紫金葫芦,气派十足。

常乐注意到,那道人的眼皮似乎微微睁开了一点,然后又很快闭上。

常乐目光下移,看向已经走到药田空地上的李伯,心中恍然,这黄袍道人哪是在等什么吉时?

钱到位了,吉时也就到位了。

李伯走到了祭坛下方,将包裹打开,平摊在祭坛下正中的位置,然后走出来向祭坛上方喊道:“道长,供奉已经安置妥当。”

“李家村民敬天重道,天帝会保佑这一方平安的!”

那黄袍道人明明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却如洪钟般向四周传开。

诸多村民更是惊奇,更有甚者直接下拜磕头,祈求道长广赐恩福。

这时连一直都不信邪的林灏德、林灏忠等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此人说话竟然不用口?莫非这位道长真的有这般深厚的道行?

常乐面带着微笑,丝毫不为所动。

腹语这门艺术在华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各朝各代都有腹语能人辈出。

其中最被大众所知的,当属天龙八部中的角色,段延庆。

常乐不由的开始挖掘记忆中电视的内容,场面十分吻合。

祭坛之上的道长忽然腾空而起,一柄桃木剑瞬时横在胸前。

待他重新落回祭坛上,他手握桃木剑,从身前的香案上挑起一摞黄符,随后从道童手上取过紫金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神水,发出一阵咛咛嗡嗡的声音,最后一口喷吐在那桃木剑上。

那道长手持桃木剑,直接从高台跳下,将桃木剑狠狠的刺入药田之中。

常乐看着整个过程,暗暗点头,这一场表演明显比上一场要用心。

可是……他忽然感觉有人拽他的裤子……

常乐回头一看,就见林思音正蹲在他身后,向外探着身子看祭坛的方向,手就很自然的抓到了他的裤子上。

常乐轻轻咳了两声,可她浑然不觉,眼睛瞪的大大的,呢喃道:“哈?这就完了?”

她话音刚落,那跳下祭坛的道长忽然大喝一声,一名道童将拂尘丢下,道长准确的接住。

他扬起拂尘,将只露出剑柄的桃木剑缠绕住,厉声暴喝:“呔!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浑天道法抚平世,遍斩妖邪亦清灵!“

黄袍道人念完咒法,用力的将拂尘提起,抽出了那柄桃木剑。

就见那桃木剑连带着零星的泥土掠向天空。

那一摞黄符也连成了一片,飘飞在半空,每一张黄符上都有一道鲜红色的血印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更显妖冶。

那些村民发出一阵阵的惊呼,自家种植的药材会发霉,全都是这地底下的恶鬼害的!

林灏德的眼睛眯了眯,以前听闻驱鬼道术,他都当是笑谈,可亲眼所见,却还是被这场面给镇住了。

连他这个二甲进士都会被眼前的视觉冲击震慑,更何况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药农呢?

林灏忠和那两名游侠也都怔怔的望着那黄袍老道,说不出话来。

可就在这时,常乐顿觉大腿肉一阵疼痛,身后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鬼…原来真的有鬼……“

“鬼你mmp啊!”

常乐一把握住林思音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开,然后快速揉搓着自己的大腿,这丫头的劲儿太大了,现在腿上绝壁紫了一块!

“你没事干嘛掐我啊!”

常乐噔了林思音一眼,一手继续搓着痛处,一手指向祭坛的方向道:“就这种雕虫小技,我随随便便都能拎出一箩筐来!“

林思音原本还有些委屈呢,可听到常乐的后半句话,立马就来了精神,抬起头惊道:“你也能驱鬼?”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搓了这么一会儿,疼痛感已经缓过去了。

常乐站直了身体,看向祭坛,面带嘲讽之色,说道:“这是江湖骗术,江湖上称之为‘杀鬼见血’,枉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这么没见识。”

“杀鬼见血?”

林思音那两名游侠朋友闻言也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常乐。

常乐面带冷笑,目光落在那黄袍道人身上。

杀鬼见血这种骗术在华夏盛行千年之久,常乐以前也在央妈tv的走近不科学节目中看到过。

那黄符早前就用姜黄汤汁浸泡,晾晒干后,撒上弱碱性水,就会呈现出鲜艳的血红色。

林思音看着他,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江湖骗术?听我姐说,你不是得了失魂症么?”

“我说了么?你听错了吧……”常乐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那两名游侠耿直的点了点头。

常乐:……

……

等所有的黄符落地,那黄袍道人才深呼一口气,随后脚步虚浮,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面向村民,用腹语说道:“贫道穷尽毕生修为,终将此地邪魂尽数斩杀!”

“感谢黄半仙大恩大德!”

“黄半仙,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

……

李家村村民不住地为那黄袍道人歌功颂德。

可那道人却又旋即面露为难之色,轻叹道:“唉,贫道元气已然耗尽,却也只能将此地邪魂尽诛,无力为这千亩良田,行天法清灵……”

李家村村民一听,脸色顿时煞白,都开始交头接耳,不知该怎么办了。

常乐眉毛一挑,已然看穿一切,这狗屁道人怕是见到几个穿着打扮不凡的人来,想要坐地起价。

常乐走到岳父林灏忠身侧,对他耳语道:“岳父,您可带有银钱?”

林灏忠一愣,从腰间取下钱袋道:“有是有,只是带的不多,只有三四十两银子。”

“足够了。”

常乐接过钱袋,走下田间,向着黄袍道人喊道:“道长,您做法劳累,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供奉,您可要保这一方药田安宁啊!”

他说着,抡起钱袋就往黄袍道人丢去,准确的落在了道人身前半尺处。

听着钱袋中发出的银两交鸣声,黄袍道人的脸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一闪即逝。

黄袍道人低头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贫道就算拼上一身道行不要,也定要保一方平安!”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两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吞咽了下去。

在常乐的位置,还能听到清脆的嘎嘣声,好像是豆子……

“啊!”

那黄袍道人毫无预兆的大喝一声,吓得常乐倒退了半步。

就见他纵身一跃,直接跳过了一丈高的祭坛,从祭坛上方拉着一串连接在一起的黄符,落在祭坛的另一侧。

那黄袍道人将符篆用石头固定好,又如此往复八次,整个祭坛和地上的太极图被黄符分成了八份,八道黄符也指向八方。

常乐听妻子说起过,思音的武艺高强,轻功也很是了得。

所以,对这个世界的武力设定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吃了小小的一鲸!

那黄袍道人来到祭坛底下正中间坐下,开始念咒。

不多时,外面的八道黄符突然燃烧了起来,犹如八条火龙直窜上祭坛。

不知内情的村民们,再一次大声惊呼,大声的叫着好。

火焰燃尽,那黄袍道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精神也十分萎靡。

他缓缓地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村民面前,微微的笑了起来,用腹语说道:“幸…幸不辱命!”

李家村村民们顿时就如开锅的沸水,欢呼雀跃起来。

药材发霉,主家疏远,药田有鬼等等负面因素一重一重的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而这一刻,这些忧患尽数排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欣喜悦。

时机已经成熟,常乐回头向伯父林灏德使了个眼色。

林灏德微微颔首,用手肘顶了一下一旁的周班头。

周班头心领神会,突然伸出中指向天一指。

在周围埋伏已久的衙役,都开始动身向祭坛方向聚拢过来。

第十六章 打假勇士,常乐

在诸多村民的欢声笑语中,没有人注意到周围的药田里有什么异样。

可当那些衙役们潜伏着靠近,以那道人的功夫修为,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伸指一个一个的把藏身的衙役点了出来。

周班头见状当即走下田埂,拔出佩刀,大声说道:“道长已经发现你们了,都出来吧。”

一阵急促的淅淅索索声传来,十名衙役从各个方向窜出来,将整个祭坛团团围住。

李家村的一干村民顿时就懵了,之前阻拦过众人的一位老者迈着蹒跚的步子上前问道:“周班头,你这是何故啊?”

周班头不予理会,一双鹰眼,牢牢地盯着那黄袍道人。

老者又扭头看向田埂上的县丞林灏德,投去询问的目光。

林灏德道:“常乐,你来解释吧。”

常乐转身向林灏德拱手,旋即向李家村村民聚集的方向拱手作揖。

“李家村的村民们勿怪,县丞大人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他说着,看向那黄袍道人,说道:“这所谓的镇魂、清灵的道法,不过是这假道士演的一出戏罢了,药材发霉腐烂是因为空气潮湿,仓库通风不畅所致,并非什么鬼魂怨气。”

那黄袍道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腹语寒声道:“这位公子,你所言不敬天道,就不怕遭天谴么!”

常乐微笑道:“连你这个假天道之手,坑蒙拐骗的骗子都不怕遭天谴。我常乐行的端,坐的正,还需担心天谴?”

“哼!”那黄袍道人终于不再用腹语,而是开口说话了:“口口声声说贫道行骗,为何偏偏要等到贫道将法事做完,元气大伤之时才跳出来?你们这些人分明是欲坏我道心,毁我功德!”

“这位公子,您与道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道长刚为我李家村除妖辟邪,你们可不能这般冤枉好人呐!”

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村民开始为这黄袍道人鸣不平。

在他们看来,这黄袍道人可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大恩人,岂能当着他们的面受欺辱?

见村民们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林灏德快步走下田间,向村民大喊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知晓你等为药材霉变一事忧心万分,我们且听听看我这侄女婿如何分说。”

林灏德说着,看向常乐,故作狠厉道:“常乐,此事你若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伯父不留情面,治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常乐拱手道:“伯父放心,如此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那黄袍道人见常乐还如此嘴硬,不由冷笑一声,这些术法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位老道人那里学来的,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可能会?

不过也好,让他闹吧,等他撞了南墙,在被那县丞定下妖言惑众之罪之前,自己再出面劝诫一番将他救下。

展现一番得道高人的气度,不也美哉?

黄袍道人捻着一撇山羊胡,一脸的风轻云淡,叹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常乐从他面前走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来到祭坛边上。

他正来回张望,发现这祭坛边上没有梯子?

常乐先试着爬了一下,这四边的木桩都十分粗壮,他一手不可握,四周也没有什么斜杠加固,十分不利攀爬。

接连尝试了几次失败后,身后的村民中传来一阵阵哄笑声。

“主家姑爷,您这身子骨就该在县学好好读书,没事瞎操什么心呐!”

“哈哈,我看是读书读傻了吧?”

“没准真是…”

常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面露些许尴尬之色,望向另一边的田埂上,喊道:“思音,来帮我一把!”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站在最后面的林思音身上。

林思音实在耐不住这么多人的关注,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叫我干嘛?”林思音怏怏不乐的看着常乐。

常乐一指祭坛,道:“帮我上去。”

下一瞬,常乐就觉脖子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林思音踏步登空,一手提着常乐的衣领,像提小鸡似的,把常乐拎到了祭坛之上。

妈耶!

小姨子带我飞!

真刺激!

“咳咳……”

在祭坛上站定,常乐捏着嗓子轻咳了两声,上前从香案上拿起一张黄符,又从边上道童手上拿来紫金葫芦,转身面向众村民。

“各位百姓看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常乐将葫芦中的水,缓缓倒出来,淋在那张黄符之上。

霎时间,原本的黄符变成鲜红色的血符!

“啊!”

身边正探着脑袋仔细观察的林思音,突然的一声尖叫,差点没把常乐整耳鸣了。

“哗~!”

紧接着,村民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怎么这主家的姑爷也会驱鬼道术?

那黄袍道人却面带冷笑,举起手示意村民安静,随后腹语道:“这位公子手上的黄符的乃是贫道开过光的符篆,葫芦中也是贫道经年流转攒下的神水,由此效力,不足为奇!”

常乐早就猜到黄袍道人会这般说了,他并不着急,继续做下一个实验。

他从香案上的盒子里找到了那种连成串的黄符。

这个盒子有个夹层,夹层中装着水,用来给里面的物品隔热降温。

常乐取出一串黄符,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类似大蒜的味道扑面而来,果然是白磷。

他用阵旗压黄符的一端,随手将另一端抛下祭坛。

常乐转身面向村民大声道:“这些黄符上涂抹了易燃之物,此时正午阳光充裕,我们只需稍等片刻,那黄符便会自己烧起来。”

大多数的村民还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不念咒,不做法,那黄符会自己烧起来?骗鬼呢?

可他们的这个念头还没有动完,就被生生的卡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那道黄符真的自己燃烧起来了!

火势迅猛,如一道火龙直窜上祭坛,和之前那黄袍道人所为的如出一辙。

这又作何解释呢?

所有村民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了那黄袍道人身上。

那黄袍道人依旧是一脸淡然,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他腹语道:“此乃清灵符篆,炼制需七七四十九日,吸收日月精华而生,遇阳而成火,遇阴则化水。”

“原来如此……”

村民们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再一次接受了黄袍道人的说辞。

见此情形,常乐也不禁暗暗侧目啊,这黄袍道人深得骗术精髓,比之传销头目也不遑多让。

他总能用普通人最容易听懂的话,将人们的思维引进他的骗术,不可谓不高明。

你的东西都是开过光的宝贝?

行嘛,那就不用你的东西呗!

我自己带了!

第十七章 仙长救我(求收藏!求推荐!)

这祭坛有一丈高,上来虽然不好爬,但下去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常乐俯下身,抱着柱子慢慢的滑落到地面。

林思音则是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常乐看着羡慕也没办法,这是真比不了……

常乐来到岳父林灏忠身前,行礼道:“岳父,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

林灏忠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从袖袋里取出两节竹筒,一卷宣纸和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林思音好奇地问。

常乐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拿着几样东西走到了祭坛边的空地上,周班头上前两步,站在常乐和那黄袍道人之间,以防意外。

常乐举起宣纸,朝黄袍道人问道:“道长,这卷宣纸不是您的开光宝贝吧?”

黄袍道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此等凡物岂能与贫道的神符相比?”

常乐满意的点点头,又举起了瓷瓶和两节竹筒。

“那这几件也不是您的宝贝吧?”

黄袍道人不耐的道:“此等凡品,自然不是贫道之物!“

“那好。”

常乐打开一个竹筒,闻了闻,将竹筒中的水倒在一张宣纸上。

宣纸强大的吸水能力,迅速的将水分,分散在整张纸页上。

见此一举,黄袍道人的眼神一抖,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被浸湿的宣纸平摊在地上,在旭日之下,不过片刻就已经蒸发了所有水分,恢复干燥。

常乐拿起那张泡过姜黄水的宣纸,对村民们说道:“大家不要眨眼,可得看仔细了!”

他说着,将宣纸抛向天空,然后迅速打开另一节竹筒,将里面的海藻灰水,泼向正在飘落的宣纸。

“唰!”

流水拍击纸张的清脆声响起,原本白净整洁的宣纸上,出现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哗!”

这一次,村民们是真的沸腾了,连绵的惊呼省似要炸开一般,每个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全场所有人,唯有林灏德、林灏忠和李伯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

今天清晨在李伯说漏嘴之后,常乐就想到了这个骗术。

林家是药材世家,就算是别苑,也有许多药材备用,其中就有姜黄和海藻。

常乐找了个由头解释了一番,林灏忠便亲自去取来了一些,给常乐演示用。

眼见为实,常乐又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这个现象,最终成功打消了李伯的疑虑。

林思音全程瞪着大眼睛看着,拳头紧紧的攥着,连指甲嵌进掌心都没有发觉。

等那些村民的喧哗声稍稍减弱,常乐高举双手示意他们安静,大声道:“诸位可看到了?莫非是连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都可以自酿神水诛妖邪?”

村民们一脸期待的看着常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常乐伸出食指,摇了摇,道:“自然不是,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鬼怪妖邪!有的只是一群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在说出后半句话的同时,常乐伸手指向一旁的黄袍道人。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

黄袍道人面露狰狞之色,怒道:“你强词夺理,血口喷人…你…你…”

那道人骂了两个成语,就卡在那里,“你”不出来了。

“你你你,你还你什么呀?”常乐直接打断他的话,面向村民继续道:“至于那清灵黄符,更是简单,只需提前在纸上抹好白磷,将它放置于太阳之下,分分钟就会烧起来。”

常乐俯下身,拿起一张宣纸,从瓷瓶里倒出一些淡黄色颗粒,然后用瓷瓶碾压成粉末,均匀涂抹在宣纸之上。

“看着吧,不需多时,便会起火自燃。”

常乐说着,将宣纸放在地上,退后了两步。

所有人都屏息敛声,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宣纸。

果不其然,过去不过十几息时间,那宣纸上就开始冒出了小小的火花,随后整张宣纸开始燃烧起来。

两个简单的小实验,彻底击碎了这假道士的骗术!

林灏德面容整肃,沉声道:“这位道长,你可还有何话说!”

那黄袍道人轻蔑的瞥了林灏德一眼,旋即转过头,看向常乐。

他的目光在这个年轻书生的身上上下打量,脸上露出些许思索之色。

周班头皱眉喝道:“桥源县县丞问你话,你视若无睹,是在藐视王法么!”

此言一出,就见那黄袍道人扑通跪下,面露哀色,苦笑着摇起头来。

他的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反倒是林思音和那两名游侠久历江湖,最先嗅到了一丝反常的气息,开始警惕起来。

周班头也将佩刀横在胸前,做好随时应敌的准备。

周围的村民感觉气氛不对,也开始缓缓地向远处退去。

常乐死死的盯着黄袍道人,说道:“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

林灏德双眼微眯,轻轻一挥手。

周围的衙役,开始向那黄袍道人逼近。

“呵呵,贫道真是有眼无珠……”

嗯?

常乐忽然感觉有点不妙,有一种阴谋的感觉向他袭来。

黄袍道人突然朝着常乐的方向屈身拜下,开始行三拜九叩,五体投地之礼。

这假道士没事拜我干嘛?

要舔我?

众人都被道人的怪异举动搞的云里雾里,只有少数几人还保持着警惕。

那黄袍道人,一边行礼,一边悲怆道:“贫道吴纪苍,天眼蒙尘,竟没认出仙长来,实乃惭愧!”

那道士说着,声泪俱下,场面十分感人。

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仙长,您是那天上的谪仙之人,何苦与贫道较量这末流小道呢?”

“莫非您是患了失魂症,不记得昔日在天宫时的快意人生了吗?惜哉!”

黄袍道人说着,又向常乐拜去。

常乐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炸裂的演技了!

这货估计是听到之前林思音对他说的话,记住了失魂症三个字。

恰好在这时候就给用了出来。

这临场编剧,即兴表演简直炉火纯青!

说的跟真的一样,看得常乐自己都快信了。

常乐最后只得向伯父林灏德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林灏德面带笑意,下令道:“拿下!”

蓄势已久的衙役们,如虎狼一般猛扑上前,将那黄袍道人死死的按在地上。

周班头取出铁索脚镣,麻利的给他扣上。

黄袍道人终于慌了,急呼道:“仙长!仙……仙长,贫道是您的徒子徒孙呐!您虽然忘记了,但徒孙还记得啊!您快救救…”

常乐实在忍不住了,捡起一旁多余的宣纸,捏成一团,亲自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可闭嘴吧你!死皮眼子!”

林灏德挥挥手,有四名衙役直接扛起黄袍道士,向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常乐轻呼一口气,重新回到田埂上,向岳父林灏忠点头示意。

林灏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药田,向着村民们拱手道:“趁着李家村的村民们都在,林某先向大伙儿陪个不是。也顺便将药材发霉一事细说一遍,半月前桥源大雨……”

看着岳父谦恭近人的为李家村民们做着解释,常乐脑海中的那个狗腿子的第一印象,终是烟消云散了。

林思音无声无息的来到常乐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常乐的腰,糯糯的问道:“你……姐夫,真的是谪仙吗?”

常乐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姐夫……姐夫,真的会仙术道法吗?”没有得到回应的林思音,仰着脑袋继续追问。

常乐打趣道:“那可不,身为仙长,会点法术有什……”

话说到一半,常乐就又感觉不对了。

他的声音刚停下,耳边就响起了林思音幽幽的声音:“姐夫不是得了失魂症么?”

常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到处是套路啊?

唉!

脑阔疼…

第十八章 对不起,没关系

李伯和林灏忠轮番出击,讲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

李家村许多的村民都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他们差点就真的被这假道士给骗取了钱财,好在林家两位老爷及时到来。

带着那位书生姑爷,瓦解了那假道士的骗局。

这些朴素的村民们为了表示感谢,把家中的桌子全都搬了出来,在回形建筑群中间的空地上,铺成一个口字型,口字的内外都可以坐人。

每家每户都拿出了各自最好的食材,各准备一两道菜。

在李家村村民的盛情邀请之下,众人推脱不过,便在村子里吃了一顿丰盛的百人宴。

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情流露的笑容。

开宴前,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一名村老见常乐身边总跟着位漂亮姑娘,眼看就开宴了,他俩还坐到了一起。

村老之前就别人都管常乐叫姑爷,管林思音叫小姐,误以为他俩是一对。

这不,那位村老郑重其事的走到他俩身边,为他们赐福,祝他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云云。

让林思音这丫头闹了个大红脸,羞的说不出话来,只得闷着头吃菜。

直到宴毕席散,林思音都不敢直视边上的常乐。

她每每想起那村老的祝词,就会羞红了脸,然后气的直跺脚。

常乐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是真没想到,平时豪气干云的丫头,竟也有这般小女儿态?

……

临走时,周班头解下绑在一旁柱子上的黄袍道人,往外押去。

把他帮在这里是林思音的主意,就让他看着大家吃,馋死他!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那道人可未必有心思关心谁在吃什么。

村民们全都出来,送众人到村口。

“两位林老爷,常姑爷,还有众位差爷,老朽再次谢过了!”那村老说着,向常乐一行人深深作揖。

林灏德忙上前将他扶起,道:“李老爷子,惩奸除恶乃是本官的分内之事,您呐,无需再谢啦!”

那村老一边点着头,一边呵呵的笑着,随后目光落在林思音的身上,不好意思道:“二小姐,老朽实在是无意……”

“啊!不听不听!”

林思音捂起耳朵,就往村外小路跑去,惹的众人轻笑。

“诸位就送到这吧,那两名道童就劳烦诸位遣人送去附近的道观了,林某告辞!”

林灏忠说完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常乐依旧选择跟在大部队的最后面,他也不知道这殿后的习惯是从哪来的,只是这样,他会更安心一些。

……

回程耗费的时间比去时要短,但回到林家别苑门外时,也已临近未时。

众人在林家别苑门外驻足,林灏德对周班头说道:“周班头,此行有劳了你与众弟兄了,今日本是寒食节休沐日,此番临时上职,回县衙找账房领上十钱银子,陪弟兄们喝一杯。”

周班头弯腰拱手道:“多谢县丞大人。”

林灏德点头道:”嗯,去吧,把这骗子押入监狱苦役牢,择日发配。“

周班头手一挥,带着一队衙役返回桥源县去了。

……

刚走进别苑大门,常乐就看见林思乐双手贴着小腹,款款向他走来,他不由的心中一暖,这妻子真是太贤惠了。

林思乐来到常乐跟前,常乐刚想开口,林思乐却抢先开口道:“夫君,你过来一下。”

她说完,便转身向一旁的连廊走去。

常乐微微一愣,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闲适淡然,反而有些严肃,甚至凝重。

常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林思乐和她妹妹不同,看她的神色,应该是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了。

他心里想着,也便跟了上去。

连廊下。

林思乐背对着常乐,许久不语。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林思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模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此时的气氛有些压抑,常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又过了半晌,林思乐轻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蕴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她转过身,贝齿轻咬嘴唇,抬头看着常乐,柔声道:“夫君,是如何看待思音的?”

“思音?怎么说呢,大大咧咧的,武功也不错,就是有时候太调皮了,还……“

没等常乐说完,林思乐就轻摇着头,重复道:“妾身是问,夫君,是如何看待思音的?”

常乐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了她这句话背后隐含着什么了。

“那丫头跟你说什么了?”常乐问。

林思乐依旧静静地凝望着常乐,等待着他的回答。

常乐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连廊尽头的转角处,露出一角浅蓝色的裙边,是林思音的裙子没错。

“林思音你给我出来!”常乐朝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

那一角裙边忽然一颤,缩回到了转角内。

哟呵,早早跑回家乱告状,还知道躲?

常乐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喊道:“林思音你出不出来?你有本事瞎告状,你有本事出来呀?别躲在那里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

果不其然,林思音那脾气最受不得激将。

常乐随便丢出一套雪姨式召唤术,就把她给召了出来。

林思音嘟着嘴,从转角走了出来,踏着小碎步走到林思乐的身后,娇嗔道:“姐姐,你看看姐夫!”

“好了别怕,姐姐在这。”

林思乐轻抚着妹妹的手背,回头看向常乐道:“今日之事,思音都与我说了。“

“她说了什么?”常乐完全无法猜到以林思音的脑回路会说些什么。

林思乐深深地看了常乐一眼,也不打算在绕弯子,直言道:“她说你欺负了她,要和她早生贵子,还要和她百年好合!”

常乐震惊了!

嘴巴张成了标准的o型!

林思音你这是故意整我啊?

可是短暂的震惊过后,常乐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有那么多的证人,岳父林灏忠,伯父林灏德都看在眼里。

他现在底气十足,完全不虚。

若是他俩单独出行,那常乐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思乐,你别听这死丫头瞎说,那是李家村的一名村老,把她看成你了,然后那村老祝我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不是我和她!这话也不是我说的!”

常乐一口气说完一大串,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思音,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丫头,脸上那笑容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林思乐条件反射般的扭头看去,林思音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被逮个正着。

“好啊,敢骗姐姐了!”林思乐皱眉斥责道:“去书房,抄十遍《论语·里仁》不抄完不准吃晚饭!”

“姐~!”一听姐姐罚自己抄书,林思音立马露出哀求之色。

林思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斥道:“快去!”

“哦……”

林思音不乐意的离开了,走时一步三回头,向常乐使着鬼脸。

林思乐看着妹妹,轻叹一声,皱眉低下头,妹妹的秉性她最了解,她也早该想到了,只有妹妹欺负别人的份,她是绝对不可能受欺负的。

可就是心里明明清楚,可看到妹妹那害羞的样子,听到她说的那几句话,自己还是无条件的选择了相信妹妹。

甚至没有向常乐询问,就先在心中下了论调。

常乐看着林思音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有了决断,以后绝对要防着这小妮子,要不然啥时候被他坑死都不知道。

“夫君……”林思乐的声音响起。

“嗯,我在呢。”常乐低头看向她,只是她也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

此时的林思乐突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

“思乐,怎么了?”常乐俯下身,仰头看去。

就见林思乐的眼角挂着两滴晶莹,常乐的心一抽,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流泪。

林思乐看到常乐探着脑袋看来,忙擦拭掉泪水,小声地说道:”夫君,对不起……我……“

没等她说完,常乐便一把将娇妻拥入怀中,势头不疾不徐,力道刚刚好。

他轻拍着林思乐的背,说道:“娘子,没关系,她是你妹妹嘛,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要换做是我,恐怕直接叫上人,来打…我自己了?”

“噗嗤。”

林思乐破涕为笑了,俏脸肆意的贴着常乐的胸口,说道:“哪有叫人来打自己的。”

常乐微笑着,没有接话,他现在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的情绪平息。

过了半晌,林思乐的声音突然响起。

“以后不会了。”

常乐一愣,问道:“什么不会了?”

林思乐轻轻推开常乐的胸膛,抬头看着常乐的眼睛,缓缓说道:“妾身会加倍的相信夫君,绝不会轻易被他人之言动摇!”

“额……思音呢?”常乐问。

“不会!”

“那,岳父岳母呢?”常乐又问。

林思乐顿了顿,旋即坚定道:“妾身相信自己的感觉。”

此时此刻,小夫妻两人的心贴的更近了。

常乐突然感觉,林思音好像没有在整他!

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还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不管是哪个吧,常乐都打算欣然接受了。

第十九章 朱提榜的算计

到了吃完饭的时辰,别苑里的所有人都很自觉的来到了前厅。

唯有林思音姗姗来迟,手上还拿着一叠带有墨迹的纸张。

常乐和林思乐相视一笑。

其余人都用讶异的眼光看着她。

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林思音,竟也会沾笔墨纸砚?

林母看着林思音诧异道:“思音,你,你写字去了?”

林思音一脸委屈的模样,小跑到母亲身边,把一叠作业放到桌上,给母亲看。

“娘,你看看,姐姐罚我抄的!”

林母看了一眼林思乐,随后低下头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

嗯,肉眼难以分辨,应该是林思音的笔迹没错了。

林灏忠瞥了一眼,轻哼道:“这写的是什么?狗爬的也比你写的好看。”

对于父亲的批评,林思音不敢还嘴,只是将不悦都挂到了脸上。

“怎么,还委屈了?”林灏忠提高了声调。

“没有。”林思音犟嘴道。

“那你摆着副臭脸给谁看呐?给我嘛?”林灏忠看着林思音的字,越看越来气。

林思乐忙打圆场道:“爹爹,思音自幼习武,没有学过写字,她能将字形描绘出大概,已经很不错了,这好像才是她第二次写字呢!”

林思音想了想,道:“第三次了。”

林灏忠嘴角抽了抽,这丫头,长这么大第三次写字,还有理了?

本想继续教训两句,却不料在场所有人一起劝阻,最后反倒是林灏忠自己被孤立了。

众人再象征性的教育了一番林思音,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

寒食节的踏青虽然有了小插曲,但清明的祭祖却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切礼仪规制,都承袭古礼,每个林家人都显得格外庄重。

连平时调皮捣蛋的林思音都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祭祖完毕,回到林家别苑,常乐收到了一封书信,是江宁城寄来的。

打开一看,原来是常乐的父亲,常侯寄给他的家书。

上面先是常侯的自责,说自己随行商出行,回来才知道他遭遇了牢狱之灾。好在已经出狱,并且得到国君恩赐,特开恩科,又鼓励了他一番,说若实在不行,就带着媳妇回家,家里有钱足够他吃穿十辈子,便草草结尾。

常乐看着书信,笑了笑,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的父爱,可真是直接啊。

林思乐站在常乐身侧,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微笑着问:“是公爹的信吧。”

“是啊。”常乐把信递给林思乐。

林思乐接过看了一眼,笑道:“公爹倒是真性情,那夫君准备何时带妾身回家呀?”

常乐略一思忖,45度仰望天空,淡淡的说出一句非常装13的话。

“金榜题名时!”

林思乐一愣,一双眸子中仿佛闪过一点星光,看着常乐的侧脸有些出神。

此时的她,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君之愿,亦是妾之愿……

……

两日休沐一过,林灏德便独自坐着马车回县衙上职去了,临行前还不忘嘱咐常乐一番,说国君的旨意很快就会到,让他好好备考。

常乐自然是满口应下,因为,从昨日开始林思乐就已经开始帮他温习功课了。

昨天,是两人第一次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夜,当然,到了晚上他们也一直都在聊经义和史论,这两块是常乐的弱项,他急需恶补。

可这别苑中藏书本就不多,以常乐过目不忘的恐怖学习速度,夜不过半就已经学完了。

林思乐再一次被常乐的才智折服,有如斯天资,何愁金榜题名?

为常乐的恩科考虑,林思乐索性就和常乐先回桥源去了。

家中藏书上千,足够考县试之用。

林灏忠站在别苑门口,看着林思乐的马车离去,面上有些不舍之色。

他是过来人,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女儿对这女婿是越来越上心了……

想着想着,他一个大老爷们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只是恰好一阵风吹过,他的眼皮一抖,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林母站在他的身旁,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庞。

林灏忠发现了妻子投来的目光,忙擦掉眼泪,含含糊糊的说道:“这突如其来的妖风,怎么把沙子刮进我眼里了。”

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双方早已成了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林母也不点破,只是伸手轻轻地在丈夫的背后拍了拍,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父母的,终归是要放手的。”

……

江宁城,朱家。

一名身着五品同知官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大厅中焦急的等待着。

桌上已经放了三个空茶杯,他手上那杯还是刚送来的。

江宁同知陆行忧已是愁眉不展,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朱家二公子求到自己面前,要整一名商贾之子,本觉得没什么,就写了一张批捕令给他。

可如今,事情却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文相于朝堂之上力挺这名书生,还说出了“此子若为贼,则天下皆贼耳!”这样激进的话语。

当朝国君亲自下旨,为那书生加开恩科。

一品内阁大学士李大白亲拟考题,禁军参与考题输送。

大将军孙崇山安排次子孙谨唐,率精兵五百护卫恩科考场周全。

整个吴国的目光都已经开始向江宁城聚集,压力也都落在了他这个同知身上。

风声传来这几日,他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哟,这大清早的,什么风把陆同知给吹来了?”

朱提榜一边别着裤腰带,一边往大厅里走,身上还带着一股女人独有的脂粉香。

陆行忧嗅着扑面而来的香风,放下茶杯,沉声道:“本官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朱公子倒是闲适的很啊!”

他身为朝廷正五品官员,以同知之身暂代江宁知府,是江宁府明面上的行政长官。

如此委身来见这只知道花天胡地的朱家二公子,对方竟然还如此懈怠,实在是目中无人。

朱提榜听后,微微一笑,向厅外问道:“是何人在招待同知大人呐?”

一名家丁小跑着走了进来,道:“回公子,是小的。”

“哦。”朱提榜回头看向陆行忧道:“陆同知,可是此人?”

陆行忧依旧面色不悦道:“是又如何?”

朱提榜点点头,大手一挥,道:“同知大人前来必有要事,身为接待家丁却不来通报,拖出去,杖毙!”

两名手执钢刀的黑衣武士飞掠进屋内,将那家丁拖了出去。

陆行忧眉头皱了皱,这朱提榜当真是心狠手辣的主,这家丁明明已经前去叫了三次,每次都是被他骂回来的。

表面上是给他陆行忧找面子,恐怕实际上是因那家丁扰了他的兴致而发泄怒火。

朱提榜微笑着向陆行忧拱手赔礼道:“望同知大人海涵,晚生已经将那不懂规矩的家丁处置了。“

陆行忧面带冷笑,道:“本官还有诸多要务在身,就开门见山了。”

朱提榜做了个请的手势,躬身聆听着。

陆行忧说道:“国君要为那叫常乐的书生加开恩科的消息,朱公子早就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朱提榜不以为意的点着头。

“那你怎还坐得住?”陆行忧一拍桌子,腾的站了起来。

“唉,陆同知稍安勿躁。”

朱提榜上前将那杯热茶重新捧给陆行忧,说道:“那常乐都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我怎会坐不住?”

陆行忧接过茶杯,不解的看着他道:“此言何意?”

朱提榜呵呵一笑,道:“同知大人是自己人,那晚生就直说了吧。”

随后,朱提榜将派出杀手入狱,击伤常乐五脏六腑的事说了一遍。

陆行忧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问道:“你是说,他活不到放榜那日了?”

“岂止啊。”

朱提榜笑道:“前日寒食,林家举家出城踏青,今晨却只有林家长女和那常乐匆匆回返,怕是已经时日无多了。”

“可有确切消息?“陆行忧还是不放心。

朱提榜道:“同知大人放心吧,只有那常乐死了,我才能把那林家女儿搞到手,您看本公子像是那种对性福生活不负责的人么?”

他说着,又挥了挥衣袖,一股脂粉香再次在空气中搅动起来。

陆行忧微笑着摇摇头,深深地看了朱提榜一眼,又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双手负在背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陆行忧的身影走出大门,上了马车,朱提榜才回到座位上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这封信是从桥源县县衙送出来的,上面详细叙述了常乐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还记录了他破解黄袍道人骗术的经过,最后附上了写信之人的看法。

常乐无恙。

短短的四个字,让朱提榜心中杀意渐浓。

那家丁第一次去叫他的时候,他正好看完书信在生着闷气,结果那家丁是个没眼力见的主,还反复催促,终是惹恼了他。

他下令杖毙那家丁是为泄愤,不过是为泄自己失算之愤,泄用人不当之愤。

这时,一名黑衣蒙面的武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厅之内。

朱提榜看了他一眼,随后闭目养神道:“解决了么。”

蒙面武士淡淡道:“全家五口,鸡犬不留。”

“嗯,下去吧。”

朱提榜话音刚落,那蒙面武士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厅之中。

“常乐、林思乐,常乐、林思乐,让我好好想想……”

偌大的大厅里,只有朱提榜的自言自语声,在回荡着。

第二十章 国君圣旨

“姑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林思乐的座驾刚驶入林家侧园,外面就传来了侍女小玉的声音。

常乐掀开窗帘一看,见真是这个脸上肉肉的小玉,调笑道:“小胖妞,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来?莫非你是传说中的仙姑?”

小玉努了努嘴,白了常乐一眼,却没开口反驳。

等马车停好,常乐和林思乐从车上下来,她才走过来,跟到林思乐身边,道:“小姐是不知道,小玉已经再此等候两日了!“

林思乐疑惑道:“为何?”

小玉看了一眼常乐,道:“还不是姑爷。”

“我?”常乐诧异道:“我又怎么了?”

“昨日清明节,一大早就有两人来寻姑爷,两人都穿着官服,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小玉道。

常乐和林思乐相视一眼,常乐问道:“那怎么不派人来别苑叫我?小玉想偷懒?”

“不是的,不是的。”小玉连忙摆手,说道:“是那两位官爷说不要惊扰到姑爷你,他们在此等候两日便可,随后就在家里住下了。小玉刚给他们送去朝食,便又来此等候了。”

“他们现在在哪?”常乐问。

小玉仰着脑袋想了想,道:“前后不过两刻钟,此时应该还在前厅吧。”

常乐和林思乐听后,很默契的都加快了步伐。

“哎,小姐,姑爷,你们走这么快干嘛呀!”

……

林家前厅。

黄翰林正吃着热腾腾的花卷,喝着甜甜的豆浆,细嚼无声,恪守古之食礼。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那人,放下手里的花卷,笑道:“郝公公不喜这甜豆浆?”

郝公公也放下了手里的花卷,微微摇头道:“非也,咱家是不敢喝这豆浆。”

“哦?这是为何?”黄翰林不明白了,一碗甜豆浆,配上咸花卷,绝配啊!

郝公公左右四顾,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宫里头大管事病了,哎哟,那小解尽是血迹,看着就发憷啊!”

黄翰林低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豆浆,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呀,那位大管事之前就好这一口,什么豆腐,豆浆,豆腐脑都特别爱吃,结果,现在是痛不欲生啊!”郝公公像是回忆起了当初看到的画面,脸上露出一副肉痛之色。

黄翰林也悻悻的咽了口唾沫,把面前那碗豆浆推远了一些。

常乐一开始是快步走路,到后来改成小跑,刚来到前厅门外,就看见黄翰林推开豆浆的一幕。

常乐正步迈进前厅,向两人行礼道:“学生常乐,见过大人。”

“你就是常乐?我不是吩咐他们不要去惊扰你嘛?”黄翰林打量着常乐说道。

常乐微笑道:“伯父教导学生,治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学生受教,故先行回返,是为了读书来的。”

“嗯,果真如黄翰林给你的评语一样,学思勤勉,好。”

常乐看向说话之人,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圆润,一听就是宫中内官。

常乐拱手谢道:“公公谬赞。”

郝公公摆了摆手,道:“既然你都已经回来了,那咱家还是早些宣旨吧,也可早些回京复命。”

他话音刚落,打开桌上的长盒,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一旁的黄翰林立马起身,走到常乐的侧后方,弯腰拱手。

常乐也郑重的躬身聆听。

郝公公起身,缓缓摊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国君,诏曰,江宁常氏,有子名乐,学思勤勉,才称栋干,因故而考场失利,后书传世诗篇明志,孤心甚慰,特赐恩科,钦此。”

郝公公念完国君圣旨,将圣旨重新卷起,对常乐说道:“常公子,接旨吧。”

常乐低着头向前两步,双手接过圣旨,道:“谢国君恩赐。”

郝公公点点头,道:“希望你莫要辜负了国君的心意啊,咱家这就回京复命去了。”

“学生送公公。”常乐转身便要去送他。

可郝公公却道:“不必了,黄翰林还有些事要交代。”

常乐在前厅门口驻足,看着郝公公离去,还是吩咐门外一家丁前去相送。

林思乐姗姗来迟,也来到了前厅门外,看到常乐手上的圣旨,嘴角浮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

黄翰林继续回去坐下,把那剩下的小半个花卷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常乐把圣旨递给门外的林思乐,回头就见黄翰林正努力的咽着花卷。

“大人怎么不喝一口豆浆润润喉?”

常乐上前把豆浆端回到黄翰林面前。

黄翰林似乎是怕了,连连摆手,又咽了十几息,终于把花卷咽了下去,道:“豆浆这东西还是得少喝,已经有人喝的小解时尽是血迹,痛不欲生了。”

常乐微微一愣,吃豆制品会得肾结石的谣言在古代就有的么?

常乐原本还想解释一番,可解释起来需要太多的专业名词,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便没有说。

黄翰林也不在意这个,而是说道:“来坐下吧,本官有些事与你说。”

常乐点头,走到黄翰林对面坐下,认真的看着他。

黄翰林问道:“此次恩科,背后的用意,你可知晓啊?”

常乐心说,还不是你们上头那些大佬见底下有小苗苗要翻身出头,见长势不错,就加了一把料么。

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回答道:“国君初登太宝,正是恩布天下,广施仁政的时候。学生,这是乘了国君的天时与人和之风。”

黄翰林诧异的看了一眼常乐,他没想到这写《石灰吟》的题签时,直指江宁同知办冤假错案的愣头青,还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你能这么想最好。”

黄翰林目露赞许之色,缓缓又道:“如今国君年幼,太后涉政,大将军、大司马和三相辅政,你若是在考卷中涉及政事,切不可如此作答,需秉承中庸之道。”

常乐听后眉头微皱,连直言夸国君都不行?

看来,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呐!

“学生记住了。”常乐拱手道。

……

黄翰林又与常乐聊了有半个时辰,这才起身说道:“好了,大概就是这些事,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辰时,孙将军会亲率兵士来接你到江宁学宫,参加县试恩科。”

“多谢黄翰林提点,学生感激不尽。”

常乐说着,送黄翰林到侧园,看着他坐上马车缓缓驶出林家。

回到前厅,桌上的食物都已经清理干净。

林思乐正坐在桌旁,看着那一卷圣旨出神。

“怎么样,夫君厉害吧,出狱几天就接下了一道圣旨。”常乐在她身边坐下。

林思乐扭头看着他,似有忧色,道:“这恩科可能是深渊,夫君,咱们明年再考,行么?”

到底是才女啊,政治嗅觉如此敏锐。

常乐笑了笑,轻抚着她的脸庞说道:”圣旨都已经接下了,怎能说不考就不考?“

“可是……”林思乐还想说什么,谁知常乐却突如蜻蜓点水的亲了她一下。

林思乐俏脸绯红,又想开口,常乐又是一记蜻蜓点水……

“可……”

她还想说,见常乐还要来,就立马闭上了嘴。

她的脸都红刀脖子根了,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但凭夫君决断。”

常乐两辈子加起来珍藏了近四十年的初吻终于送出去了,这感觉,提神醒脑,别提多爽利!

常乐抿了抿嘴唇,又在林思乐的额头上狠狠的啵了一口,随后快步撤到厅门口,向她喊道:“走,娘子,咱们读书去!”

第二十一章 考试去喽

明天就要迎来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科举,常乐想想还是有点小兴奋的。

华夏历史上的考场牛人那么多,最终能够流传后世的考场作品却没有多少。

当然,就算传世的多,常乐一个写网络小说的也没什么时间和机会去看。

黄翰林走后,常乐就又拉着林思乐到书房学习。

昨夜在林家别苑,林思乐已经教了他许多书写经义和史论的技巧和诀窍。

比如经义文的结构繁多,有开篇的破题、承题、小讲,到结尾的大讲、点题、收尾等部分组成。

经义文不同于明清时候的八股文,还有一定的弹性空间。

临场书写不一定非要严格按照这些既定结构组成来行文,但对这些基本结构都要有一定的认识。

写经义,破题是重中之重,若破题有误,那这篇经义文也就成了废文。

就像是后世的命题作文,你连题目的意思都理解错了,写出来的文章,辞藻再华丽,立意再深远,也只能评上个跑题。

林思乐又在她自己的书房找出来十几本册子,给常乐送了过来,是吴国历年科举的试题集。

这可是解了常乐的燃眉之急,他现在就差读经义范文了。

反观史论则相对简单,只需品评题目中的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再书写一片论文即可。

这个世界的史书,林思乐早就已经搬来给他看过,通通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今天的学习目标,就是熟悉经义的文体,免得到了考场上写的一团糟。

……

临近傍晚,岳父林灏忠和岳母林祝氏一回到家,就拿着点心到书房来看常乐。

只是那时的常乐全身心都投入在笔下的文章之中,对身边来了两个人竟浑然不觉。

直到写完最后的收尾部分,停笔后,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合酥。

常乐还以为是林思乐拿来的呢。

……

此时的林思乐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明天常乐要去江宁学宫参与恩科,今天可得做两道拿手菜。

“小玉,快加点柴火,火不够旺!”林思乐看着锅中的汤水翻滚减缓,焦急的向小玉发号施令。

可现在的小玉,已经快变成小黑了,胖嘟嘟的小脸上纵横交错着十几道碳灰的痕迹。

她轻咳两声道:“咳咳,小姐,火已经很旺了,添不进柴了!”

……

两刻钟后,一道油光噌亮的春笋红烧肉就出锅了,里面还添了许多药材,如花椒、桂皮、八角等,香味迅速的溢满整个厨房。

林思乐讲装盘的春笋红烧肉放进食盒里保温,接着准备做第二道菜。

就在这时,外面一名家丁过来,站在门口说道:“大小姐,有您的请柬。”

“哦,你拿到我书房里去吧。”林思乐头也不回道。

她刚放下了一块儿猪油,现在得盯着点油温。

“好的,大小姐。”

那家丁刚欲转身离去,就又被林思乐叫住了。

“唉,等等,拿到姑爷书房里去吧。”

“是,大小姐。”

那家丁走后,林思乐转身拿过一旁备着的盘子,将清洗干净的明虾都倒了进去,随后快速翻动炒勺几下,撒入一把葱花,顿时间香气盈面……

……

新房院中。

常乐写完今天的第四十七篇经义,刚走出房门,就见一名家丁向自己走来。

“姑爷,这是大小姐的请柬,大小姐说送到您这。”

“哦,放桌上吧。”常乐指着书桌道。

家丁进去放下请柬就离开了。

常乐回头向书桌看了一眼,他虽然有点好奇是什么请柬,但不会去偷看,大不了等林思乐看了之后问一下就好了。

常乐看了一眼天空,天已经黑透了,没有任何的星光。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寒食和清明两日却都是大晴天,直到现在才显露出要下雨的迹象。

过了没多一会儿,林思乐提着食盒来到新房院中,见常乐正抬头看着天空。

她也抬头看了一眼,道:”今日自下午起,便是乌云密布了,每年清明前后都是如此。“

常乐看着她,微笑道:“是啊,清明时节雨纷纷嘛。”

他说着,上前从林思乐手里接过食盒,道:“今天这么晚才开饭,看来是做了不少好吃的。”

“夫君明日恩科,自然要做些好吃的了。”林思乐笑着说。

两人进了屋,常乐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都端了出来。

有荤有素有海鲜,幸福感瞬间爆棚!

常乐吃了一口春笋红烧肉,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这味道真是没的说,秒杀前世吃过的大多数星级饭店。

……

吃完了饭,常乐见林思乐一直都没有提及请柬的事,便道:“思乐,刚刚家丁送来一张请柬,放在书桌上。”

林思乐微笑点头,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了。

“是什么请柬啊?”常乐有些好奇。

林思乐回到饭桌边,一边收拾碗筷,说道:“没什么,就是县令千金邀请我明天去参加一场文会。”

“那不挺好的嘛,你去参加文会,我去考科举,若是我回家的晚,娘子还可以……下面给我吃。”常乐说到后面,开始有些不着调起来。

“嗯,也好,此类文会,妾身已参加过不少。”

林思乐思忖道:“只是县令千金平日与我素无往来,她突然邀请我,倒是有点意外。”

收齐了碗筷,林思乐对常乐认真的说道:“好了,夫君今日早些歇息,明天还要赶赴科举考场呢!”

“嗯,听娘子的。”

常乐说着,嘟起油光发亮的嘴就要往林思乐脸上亲去,却被她躲开了。

“没个正型,早些洗漱休息吧!”

林思乐说完,低头浅笑,离开了新房。

……

翌日。

常乐起了个大早,没干别的,净身沐浴焚香。

人生第一次科举嘛,还是得有点仪式感。

黄翰林昨日说的那个孙将军来到林家的时候,还未到辰时,常乐正在吃早饭,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孙谨唐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一身鎏金重甲,更显英武不凡。

吃饭的时候边上站了一尊门神一样的人物看着,总归有些不自在。

常乐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喝了一口豆浆,道:“好了,咱们走吧。”

孙谨唐点点头,也不多话,转身就向外走去,常乐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

林思乐胃口小,早就已经吃饱了,也随着两人一起出去。

走出林家大门,常乐见外面还整齐的排列着两队精甲步兵,每一个人都几乎武装到了牙齿,战斗力定然尤为恐怖。

有这么一支精兵护送,安全有了极大的保障。

常乐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上一次看到这块匾额,还是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

等我回来,就是彻底的无罪之身了!

应该就能过上一段安稳的好日子了吧?

常乐心里想着,看向身后的林思乐,说道:“我这就走了。”

林思乐轻轻点头,道:“嗯,妾身也要动身去参加县令千金所办的文会了。”

“一般一场文会多久结束?”常乐问。

“请柬上说,文会时至午时便止。”

“我这县试可得考一整天呢,看来娘子要在家中枯等半日喽!”

常乐笑着,走下台阶,坐上了江宁学宫专属的马车。

孙谨唐从亲卫手中接过长枪,翻身上马,大声喝道。

“出发,江宁城!”

天空的乌云酝酿已久,就在队伍往江宁城行进的时候,雨幕终于降临。

第二十二章 一个人的考场(求推荐!求收藏!)

江宁学宫外,聚集着许多打着伞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都很好奇今日的学宫为何如此庄重。

学宫之外,不仅有江宁城的捕快衙役巡街,还有三百精甲步卒把守,有些眼尖的人看出那精甲之上,北军的标志,都被吓得连连后退。

吴国北军,掌握在大将军孙崇山的手里,是吴国战斗力最强之军队,每个人都是十里挑一选出来的。

这样一支主要对外攻伐的强军竟然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信号。

莫非是前些日子的科举,出了惊了天的大弊案?

周围许多前来看热闹的文人士子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声。

就见在那边围观的百姓被同样的一支精甲强军分离开来,清出了中间的一条道。

孙谨唐行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披金甲,手执一杆长枪,威风凛凛,而他的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这样的阵势,看周边步卒的阵列的行进速度就知道,他们是在护送车中之人的到来。

“是什么人,能够得到北军的护送?”

“莫非是大将军孙崇山?“

“不可能,孙将军戍守北边,保吴国北境安宁,不可能抽身离开。”

那些文人士子们,都开始大胆的猜测车中人的来历,一时间争论不断。

“这有什么可吵的,等那人下车,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名身着书生秀才袍的青年一脸不屑的撇了众人一眼,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

马车在学宫正门外停好,常乐走出车厢,扭头看了看周围拥挤的人群。

“一国状元还乡的场面,也不过如此吧?”

常乐笑着,向四方拱手行礼,随后下车,步入学宫正门。

孙谨唐没好气的白了常乐一眼,之前看着好像挺正经,可现在怎么……戏真多……

你是来补考的!

不是衣锦还乡,更不是什么大人物驾临,怎么搞得自己是主角似的?

孙谨唐虽然觉得自己堂堂北军步卒副统领,来护送一个商贾之子参加科考很丢面子,却也没办法,因为是父亲派他来的。

他把长枪交给亲卫,也下马跟了进去。

“马车上下来那人是谁?”

“不知道,没印象啊!莫非是朝中新贵?”

“我想起来了,那好像是……好像是恒远商行少东家常乐!”

周边的士子都给了那人一个白眼。

在江宁城士子圈中,谁不知道恒远商行少东家是个脑子木讷的主?

有传言说他爹都不知道那万贯家财该不该传给他!

前些日子还听说,恒远商行大掌柜常侯,将那儿子送去隔壁县城做赘婿,以博县城的科举名额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

江宁学宫对面的酒楼之上。

在常乐走进学宫大门之后,有一扇窗缓缓地闭上了。

朱提榜将手里的墨家千里镜放在了桌上,随手端起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桌边还坐着另一人,此人原本的面相应是不凡,此时却已十分浮肿,皮肤有多处龟裂,浑身都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浪老哥,你现在伤成这样,还能完成任务么?”朱提榜玩弄着酒杯,仿佛不经意的问道。

”偷个人而已,不值一提。“那人嘴角向上一翘,指着桌上的画卷,说道:”只是,不知我浪某,可有机会品尝啊?“

朱提榜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道:“浪老哥只需将她带到玉鸢楼即可,本公子赏你的女人一个都不会少,但这个女人,你碰不得!”

朱提榜的声音柔和,但言辞之中,却有着不容辩驳的气势。

“嘿嘿。”

那人嘿嘿笑着,道:“真想不到,朱公子还是个情种啊!”

“呵呵,浪老哥就别打趣我了,你还是尽快出发吧,她那文会,午时之前便会结束。”朱提榜说完,拿起千里镜,离开了包间。

那人仔细的观摩着桌上的美人图,叹息道:“多美妙的女子,不入我浪里浪的怀中,可惜了……”

……

江宁学宫。

偌大的讲学大殿之中,此时只剩下了一张书桌,百余位黑甲禁军将大殿内外围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无法出入。

孙谨唐护送常乐走进大殿,四名禁军立马上前检查常乐全身,确认他没有夹带后,才放他入内。

常乐一走进大殿,就看到那唯一的一张书桌旁,站着三个人。

只有黄翰林是他认识的,另外一文一武,他从未谋面。

那黑甲武将手中捧着一方封蜡的木匣,封蜡之内还有印着京城学宫大印的封条,其型完好无损,证明这匣子自封上起,便没有再被打开过。

黄翰林见常乐进来,上前一步道:“来者可是江宁府桥源县考生常乐?”

常乐从怀里取出户籍文书与离狱证明递了过去,道:“桥源县考生常乐,见过大人。”

他没有直接称呼黄翰林为黄大人,是为了避嫌。

黄翰林接过两份文书看了看,又递给另一名文官说道:“蒋少卿您看看。”

大理寺蒋少卿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又照着户籍上的画像和常乐比对了一番,点头道:“嗯,无误。”

“孙统领看看?”蒋少卿将文书递向那黑甲武将。

“既然两位大人校验无误,那便是无误。”那黑甲武将看向黄翰林说道:”黄翰林,开考吧。“

他说着,把手里的木匣递了过去。

黄翰林双手接过,用专门的工具刮掉了木匣的封蜡,小心的将封条揭下。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小心,但封条所用纸张格外脆弱,还是有了几处破损。

黄翰林打开木匣,取出里面厚厚的考卷,放在桌上,道:“考生常乐,提笔作答吧,答至申时末封卷。”

黄翰林说完,便退到了离常乐两丈开外的地方。

另外两位考官也后退几步,在两丈开外的地方站定。

常乐走到桌边坐下,翻开了考卷最上层的油布纸,露出了第一页的试题。

这一页全都是帖经(填空题),常乐一眼扫过,所有的答案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太简单了。

常乐并没有急于提笔作答,而是翻开下面的考卷看了起来。

这份考卷一共有四十多页,其中帖经占了一半,共计一百多题,内容全都出自儒法兵墨医工农名纵横等百家的典籍。

其中又以出自儒家六经的题最多。

其后便是五十多题的经解(阅读理解),多是以圣人名言为题,要考生来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这种题也不难,常乐敢说,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大佬们都能信手拈来。

再往后翻就是经义和史论了。

经义和史论各有三个题目,考生只需任选其一书写成文即可。

经过这两天的魔鬼训练,常乐已经可以掌握经义文的大致行文脉络。

但他的学习的时间终究是太短了,写出来的文章要和这个世界的人比,那是万万比不了的。

看到这里,常乐没有继续往后翻,压轴的诗赋思考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

至于最后大轴的算学,常乐更是无压力了。

华夏古代科举中,鸡兔同笼这种问题,可是难倒了大批的考生的。

第二十三章 下笔如有神(打滚求推荐!嘤嘤求收藏)

常乐将考卷翻回到第一页,拿过羊毛毡和一张考纸,准备提笔作答。

科举场上的考卷和考纸是分开的。

考卷印刷题目,考纸用于作答。

常乐的目光落在帖经的第一题上,这一题,他估计现在的小学生都能答出来。

题目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题目的前后都留有一段空白,这就是要考生把前句和后句补上。

常乐提笔蘸墨,在考纸上写下了答案。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_______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道出自儒家经典《论语》的题目就迎刃而解了。

考卷前面的十几题都只是开胃小菜,基本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语句,难度0颗星。

再往后看去,题目就不只是出自儒经了。

比如这一题:“吾任天下之智力。”

后方留白,需要常乐来补上后句。

若不是常乐有过目不忘和记忆挖掘的金手指,他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这句话出自哪里。

熟悉三国的朋友们或许知道,此句是出自《三国志·魏书·武帝纪》的魏武帝曹操之言。

这个世界的《三国志》常乐也看过,与前世的一对照,只有少数遣词行文上有出入,内容上都基本一致。

常乐不疾不徐的在考纸上写下了后半句,“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再往后的帖经考题就越来越偏,甚至有几题都是出自医农杂书。

但常乐不慌,这些题虽然偏,好在并没有超纲,他还是笔锋稳健的写了下来。

……

临近正午,常乐已经写完了帖经和经解的所有题目,这个进度就算不算傲视天下,也可说是傲视吴国了。

黄翰林的目光有些呆滞,心中有些茫然。

他似乎是把帖经和经解全写完了?无一题遗漏?

这是什么鬼才?

科举县试所涵盖的书籍有上百本之多,且都是出自百家典籍,内容极其混杂。

就算是吴国历年的状元,在考秀才的时候也不可能把帖经和经解的所有题目都写完的!

黄翰林想起当年自己科举时,帖经和经解留白的二十几题,嘴角抽了抽。

不过他转念一想,常乐虽然把帖经和经解的试题都写完了,但正确率又能有几成呢?

果然,这么一想,黄翰林就释然了。

他的目光移向不远处的蒋少卿,想看看他见到常乐写完帖经所有试题,会有何表情。

就见蒋少卿的面色如常,毫无任何惊讶或其他的神色,一双眼睛虽然看着常乐所在的方向,但细看之下不难看出,那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焦点。

那黑甲武将的眼睛倒是有焦点,可他就像站岗一样站在那里,目光平视前方,压根没在常乐身上。

黄翰林心道,得,你们二位都是上头下来,都带着各自的政治任务,真正的考官就我一个人。

……

“咚!咚!”

两声沉闷的钟声传来,是午时到了。

大殿外的黑甲禁军端了一些饭食进来,给三位考官一人一碗,最后在常乐的桌上也放了一碗。

学宫的饭菜都十分清淡,和家里的待遇完全不能比。

常乐胡吃海塞的吃完,就准备继续码字。

不,应该是继续刷题。

……

桥源县林家。

林思音的那几个江湖朋友,要继续去其他地方游历,临走前有个人告诉她了一件,对她来说天大的事。

这不,她前脚刚把他们送走,就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家里。

“姐姐!姐姐!”

林思音在家里上蹿下跳的找着林思乐,可找遍了姐姐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见到人。

不仅是姐姐,就连那个臭姐夫也没在。

林灏忠本在后院修剪盆栽,听女儿在外大喊大叫的,终是忍不了了,抄起剪刀就往前院走。

“你这丫头成天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了!”

林思音看向握着一把剪刀的父亲,暗呼糟糕,这回父亲好像是真生气了。

她当即服软,哀道:“爹,思音是有急事找姐姐的。”

“急事?”林灏忠冷哼一声,道:“你这丫头成天疯玩,能有什么急事?”

林思音听父亲这么说自己,不乐意了,道:“爹爹,思音是真有急事!”

“哼,当初就该听你娘的,不让你去习武!”林灏忠斥道:“去,你去姐姐的书房,罚你把自己的名字写五百遍!”

林思音的一双眸子突然噌亮,惊诧道:“哇,爹爹真是神经妙算,思音就是想要跟姐姐学写名字,才找姐姐的!”

林灏忠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这死丫头的鬼话谁信谁傻!

“你若要学写字,爹也可以教你。”

“我不!”

“爹亲自教你,你还不乐意了?”

“爹的字不好看,姐姐的字好看。”林思音道。

林灏忠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给咽回了肚子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滚滚滚,你姐姐去城南醉鲜楼参加文会去了,你要找就去吧!”

他说完,怏怏不乐的回到后院,继续修剪盆栽去了。

林思音得知了姐姐的去处,也不再多话,脚一蹬地,直接掠上屋顶,向城南醉鲜楼方向而去。

……

江宁学宫,讲学大殿。

常乐双手支着下巴,盯着考卷上的三道经义题目发呆,他还没决定好选哪一道。

三道题之间内容的跨度很大,分别出自《孟子》、《庄子》和《吴子》。

一个是讲做人,一个是讲哲学,还有一个讲兵家杀伐。

要是凭第一直觉,常乐会选那道出自《吴子》的题目,但理智让他更偏向《孟子》。

出题人将这三题出在一起,恐怕就是别有深意。

常乐的目光落回第一题。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这是孟子亲口所言,摘自《孟子·尽心章句》。

对于这句话,在后世有许多不同的解读,但接受度最高的说法还是解释为:

“天下有正确的发展方向的时候,可以为这个方向,这条道路拼劲全力,哪怕付出的是生命。天下没有正确的发展方向的时候,也要为向前开拓而拼劲全力,哪怕是付出生命。”

圣人之言嘛,总是这个调调。

出题人把这句话放进来,让常乐选,恐怕就是想看看常乐的心迹。

他想起昨天黄翰林问他的那几个问题,嘴角微扬。

这是一道题目,也是一种试探。

常乐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优秀青年,这种读起来像戏文的语句,是半点都不会信的。

太史公说的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若真有人信奉孔孟教诲,并严格遵守,恐怕也已经死绝了吧。

不过为了应付考试,还是得选考官想让我选的题目啊!

常乐心里想着,提笔蘸墨,开始书写破题。

“何谓道?道者,法,德也。世间闻道者众,行道者少,何故?一曰,无法,二曰,无德……“

常乐开篇以道家的观点阐述什么是道,行文干练,直接点出圣人之道践行者越来越少的根本。

然后深入浅出的剖析,普通人在行道时的心境和状态。

整篇经义文,洋洋洒洒数百言,结构虽然不是很严谨,但胜在标新立异,目光深远。

常乐有信心,得一个上等的评等。

接下来的史论就简单了,要他讲述三国时曹操赤壁大战的败因。

三国嘛,在华夏上街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能跟你唠唠三国。

常乐前世本就是个网文写手,加上三国题材火热,自然也没少写。

于是,他以《三国志》的记载为底本,引许多在华夏不知出处,在吴国却有正本流传的野史为据,从经济、水土、气候、疫病等多个角度,论述了曹操的这场必败之战。

黄翰林看常乐连书写经义和史论,都如此运笔如飞,心里是彻底的无奈了。

这就又让他不得不回想起,他科举县试时的情景。

想当初……

唉,不想了,伤心!

第二十四章 失踪(求收藏鸭!求推荐鸭!)

桥源县,醉鲜楼。

文会已经开始散场,有许多的才子佳人都已经离开醉鲜楼,承上各自的马车。

林思乐的粉色流苏马车也已经停在门外等候。

林思音坐在姐姐的马车里,静静地看着从醉鲜楼走出来的行人,寻找着姐姐的身影。

过了许久,穿着华美的才子佳人都已散尽,可林思音依旧没有看到姐姐从里面出来。

她把脑袋探出车窗,看了看天色,少说也已是午时三刻了。

林思音心急如焚,找姐姐学写名字,对她来说是一件大事,头等的大事!

她思索良久,决定不再枯等。

林思音下了马车,轻踏三两步,身形就已来到了醉鲜楼门口。

她刚到门口,就见一名身着粉色襦裙,清新典雅的美貌女子从楼梯上下来。

桥源县令乔封之女,乔诗岚,一首《临江仙·归梦》让她一日成名,才名与林思乐旗鼓相当,被称之为桥源双璧!

“乔姐姐,我姐姐呢?”

林思音向着乔诗岚大喊,虽然她跟她也不熟,但基本的称谓,林思音还是懂的。

乔诗岚疑惑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林家的二小姐。

她提起裙边,加快下楼的步伐,走到门口,问道:“是思音妹妹吧,怎么,你姐姐还没回去么?”

林思乐摇摇头。

乔诗岚回头对身后的婢女问道:“林家大小姐是几时离开的?”

那婢女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册子,摊开来看了一眼,道:“林小姐是午时一刻离开的,这是林小姐的亲笔。”

婢女说着,将册子递给乔诗岚看。

乔诗岚微微点头,确实是林思乐的笔迹,随后看向林思音道:“思音妹妹,你看看。”

林思音探着脑袋过去看了一眼,和姐姐的字写得一样,应该是姐姐的笔迹没错。

“可我在门外等了三刻钟,没见姐姐出来啊!”林思音的俏脸上尽是不安和焦急之色。

乔诗岚连忙安慰道:“思音妹妹勿慌,许是你姐姐乘坐其他俊彦的马车离开了呢?”

林思音心中好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姐姐!

乔诗岚见林思音似乎没挺进自己的话,只得再提个建议,道:“要不,咱们再上楼去找找?”

“好!”

林思音本来就有这个想法,此时一声应下。

她随着乔诗岚,来到二楼的宴客厅。

偌大的宴客厅里除了几个在收拾食物碗碟的伙计,再无其他人。

随后,林思音开始在醉鲜楼里一间一间的找。

几乎翻遍了每一个包间,依旧没有发现林思乐的身影。

有不少包间里还有人在吃饭呢,可林思音看一眼没有姐姐的身影,就立马离开。

倒是乔诗岚跟在后面不断的赔礼道歉,几位酒楼的伙计发现这边的情况也跟着道歉,让他们叫苦不迭。

林思音低着头心事繁重,姐姐不见了,师父又要来桥源了,这可怎么办呀!

要是让师父知道,我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我会……

她想起小时候练功的场景,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先找姐姐!找到姐姐就好办了!”

林思音心里想着,继续向一楼的小包间走去。

忽然,林思音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这个味道很淡很淡,但很容易分辨。

这是专治师父剑伤的草药!

师父来了?!

林思音心头一震,急忙告别乔诗岚,开始向草药味飘来的方向寻去。

乔诗岚看着林思音直接回到二楼,从窗户上跳了下去,眉头一皱。

随后缓缓舒展,轻轻地哼了一声:“哼,上不了台面的粗坯!”

……

江宁学宫,讲学大殿。

常乐写完了经义和史论,顿觉肩头压力一轻,只剩下诗赋和算学两类未答了。

他整理了一下考纸放到一边,随后翻开了诗赋的考卷。

题目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如意。“

这个题目十分通俗易懂,而且没有引用什么特别的典故。

考生只需围绕“不如意”的这个中心思想,书写一片诗或赋即可。

常乐忽然笑了笑,当日,他在狱中为春秋决狱,自作了一首七言律诗,总是觉得差点什么。

现在他想通了,那首诗中对于自己身陷囹圄的情感还是稍显薄弱,但若是用在此时,仅述不如意,确是绰绰有余。

常乐从审题,到提笔,只花了十几息的时间。

黄翰林再次翻了个白眼。

行嘛,写诗构思只要十几息,我也不看你了……

常乐放下小楷羊毫笔,选了一支中楷狼毫笔。

羊毫笔笔锋太软,实在是不适合写用来意境深沉的诗词。

狼毫笔笔锋尖锐,书写文字力道雄劲,是书写此首诗的不二之选。

书圣王羲之当年的书法奇迹,入木三分,所用的便是狼毫笔!

常乐提起狼毫笔,沾饱浓墨,在考纸上写下了诗题,《不如意》。

随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书写诗篇正文。

人言天地有洪炉,身涉其中或不辜。

纸上何曾输意气,平生谁不入江湖?

为酬青眼多谄骨,珍重黄金罪匹夫。

斯是孑身诚大患,孤持悲喜到模糊。

常言道,天地为洪炉。

每个人都在这天地大洪炉之中灼烧,锻炼,无一例外,天地并不亏欠任何人。

颈联的两句,引用典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是明有所指。

到了尾联则直抒胸臆,面对权利和金钱,孤军奋战是行不通的,若还只是一个人,那就只能在悲与喜之中,一次次泪湿双眼,模糊视线……

整首诗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世道险恶,有人想从我手里夺走什么东西,我这种读书人现在只能耍耍嘴皮子,却还是被人算计。我独木难支,想要找个大腿抱抱。

写完全诗,常乐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这首诗本就是他为了春秋决狱准备的,此时用在恩科考场之上,又恰巧配上这个考题,倒也显得相得益彰。

常乐小心的拿起诗页,吹干墨迹,放到一边,准备继续答最后的算学题。

emmmm…

怎么说呢,前三题都是小学三年级水平,常乐在看过考题后,直接在考纸上写下了答案。

第四题倒是稍微麻烦点,问:一支军队,第一排站一个兵,第二排站两个兵,第三排站三个兵,如此往复,第三千排站三千个兵,这支军队一共有几个兵?

若是用这个时代考生的笨办法,一个个去加那未免太麻烦了。

但常乐可是受过正统九年义务教育的,这种难度的题目,根本难不住他。

一个等差数列公式搬出来,分分钟搞定。

他心算了片刻,提笔在考纸上写上了答案:肆佰伍拾万零壹仟伍佰。

数学思维一旦被打开,之后一路便是披荆斩棘,毫无阻碍。

常乐感觉自己回到了小学四年级的奥数比赛,这种类似时空穿梭的感觉太有意思了。

不过一刻钟,十题算学题目全部写完,常乐轻舒一口气,放下了毛笔。

“考官大人,学生已经答完,可否提前交卷呀?”

黄翰林:……

这才午时四刻啊!

这个禽兽竟然写完了他当年一天都写不完的题!

可恶!

第二十五章 剑神出没,注意避让!

常乐揉着微微有些酸胀的手腕,满脸期待的看着黄翰林。

黄翰林看了看另外两位考官,他们两人的脸色如常,蒋少卿道:“黄大人是这江宁学宫的主官,科考之事自然由黄大人定夺。”

那黑甲武将也点了点头。

黄翰林知道,他们这是把责任往他身上丢,却也没办法。

他略一思忖,说道:“经三位考官商议,同意考生常乐提前交卷。”

黄翰林话音刚落,就向常乐走了过去。

“你起来,后退一丈。”

常乐起身,后退了一丈之外。

黄翰林就开始整理桌上的考卷和考纸,重新放回木匣之中,将原本的封条贴上,再在外面贴上一张新的封条。

原本的封条上面盖的是京城学宫大印,黄翰林贴的封条,盖的则是江宁学宫的大印。

做完这一切,黄翰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此时此刻开始,这个木匣子就只能经黄翰林一人之手,直到送达京城学宫,交给阅卷人为止。

“三位大人,学生可以回家了么?”

常乐看着默不作声的三人问道,他还想回家吃饭呢!

这学宫的饭菜是真的吃不惯,只能凑活充饥。

黑甲武将和蒋少卿又将目光移向黄翰林,等黄翰林来说话。

“嗯,你去吧,孙将军会护送你安全到家的。”黄翰林道。

“学生告退。”常乐说完,向着大殿外走去。

门口的孙谨唐此时背对着他,只看背影的话,还真的很像一尊门神。

“孙将军,看来还要再麻烦你一次了。”常乐走出大殿,站在孙谨唐的边上。

不过他刚停下脚步,就又向前迈了两步。

和孙谨唐这样的大个子站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孙谨唐差异的看向常乐道:“午时还未过,你怎么出来了?”

他说着回头往殿内看了一眼,见那三位考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惊喜的看向常乐道:“你也弃考了?”

常乐刚还在奇怪呢,这孙谨唐给他的感觉应该是那种不爱说话的闷葫芦类型,竟然还会关心人?

结果听到了他说的后半句,脸色变得稍显古怪起来。

孙谨唐看常乐的面色有异,展颜笑道:“咳,多大点事儿,科举嘛,年年有!你这恩科可是李大学士亲自拟的考题,肯定很难,答不出来弃考很正常。”

他说着还走过去拍了拍常乐的肩膀,满脸都是你的心情我懂的表情。

“走,本将军送你回家。”

孙谨唐又拍了一下常乐的背,迈着大步子向学宫外走去。

常乐从愣怔中回过神,也迈步跟上。

雨依旧下着,只是雨滴变得细如牛毛,一眼望去尽是春雨蒙蒙。

学宫外围观的百姓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的几个还锲而不舍的往学宫看着。

孙谨唐也不骑马了,出了学宫直接钻进了马车里,然后掀着门帘,探出头来喊道:“你快点啊。”

常乐只得小跑几步,上了马车。

“出发,桥源县!”

孙谨唐一声暴喝,声传数百米。

常乐就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好在孙谨唐及时的掐住了他的人中,才没让他昏过去。

“不好意思啊,把你忘了。”孙谨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马车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五百精甲步卒开拔,向桥源县的方向而去。

常乐原以为孙谨唐进到马车里来是为了躲雨,但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表面上真是看不出来,这孙谨唐是个超级话痨!

他还以为常乐是弃考出来的,想起以前自己的经历,顿时就把常乐当成同病相怜的知己了。

不断在常乐面前批判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不断的向常乐倾诉着,他以往读书成绩不好被老爹揍的悲惨过往……

“你是不知道我爹对我多严苛,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要我背下一万六千字的《论语》!一天背十篇,背不下来就打五个板子,然后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幸亏……”

孙谨唐滔滔不绝的说着,面上露出些许悲愤之色。

……

到后来,孙谨唐问起常乐,常乐无奈之下只好与他分享林思乐新编西游记的故事。(改编不是乱编,手动滑稽)

孙谨唐听的兴起,直呼孙悟空是他的良师,要向孙悟空学习云云……

他自己也与常乐分享他曾经玩儿鹰遛鸟,偷鸡摸狗的事。

回家的一路上,常乐几乎成了一个逼乎树洞,硬抗着孙谨唐丢出来的大量负能量……

……

桥源县。

林思音嗅着草药味,来到了醉鲜楼后的一处民宅外。

这间民宅的墙头上都长出了尺许长的杂草,看起来荒废已久。

民宅的大门门栓上,挂着两块木牌,分别写着“剑神出没”和“注意避让”。

没错了,是师父的行事风格!

她刚要推门进去,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是姐姐所配的香料!”

林思音眸光一闪,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这房子荒废已久,木门的转轴早已腐朽不堪,被林思音这么一踹,整个门直接倒了下去,连门梁都坍塌了下来。

林思音轻轻一跃,窜进院子里,院中房屋的门开着。

屋内站着的,正是她寻找多时的姐姐,林思乐。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林思音大呼一声,跑进屋内,道:“姐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呀?我师父呢?”

林思乐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秀眉微蹙,看向妹妹小声说道:”此时说来话长,北前辈正在里屋问讯那贼人。“

“贼人?”

林思音意识到了什么,瞬时从腰带中抽出一柄三尺软剑,向里屋走去。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丫头在外面待着,别进来。”

“哦。”林思音对师父的话从来都无法违背,除了让她练字……

过了半晌,里屋的房门被打开,走出来一名面色白净却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三尺剑,一身白袍打了不知多少个补丁。

“北前辈。”

“师父!”

林家姐妹看向北山,异口同声道。

林思音马上就跟了过去,问道:“师父,里面那贼子是什么人呀?还有,我姐姐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北山的眸子古井无波,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万物,他转身看向林思乐说道:“思乐,这浪里浪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此前他以被我重创,却还是选择向你出手,恐怕是背后有人花了大价钱,想要污你清白,毁你名声。”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么?”林思乐皱眉问。

北山摇了摇头,道:“他的四肢脉络已经被我尽数挑断,却还是死咬着不说,再进一步的话,就真的只有取他性命了。”

林思乐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的心里早就有怀疑的对象了,江宁朱家的二公子朱提榜!

用脚指头想想也只有他有这个心思,有这个财力,有这个实力来请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

而这采花大盗竟然连死到临头都不敢说出雇主的身份,偌大的江宁府也没几家能做到了。

“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北山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林思乐微微颔首,道:“确有怀疑之人,只是……只是没有证据!”

北山听后,嘴角微微翘起,眼神逐渐锋利,道:“有怀疑的人,足够了。”

第二十六章 朱提榜的野望

桥源县,玉鸢楼雅间。

锦罗绸幔,玉壁珠帘,氤氲之气绕梁,多少文人骚客寄情于此。

朱提榜坐在桌边,小口的抿着酒,身边有几名面容姣好的女子与之相伴,另一侧的绸幔之下还有一名艺伎拨弄琴弦,弹奏一曲渔歌子。

“什么时辰了?”

朱提榜问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已经再此枯等了近一个时辰,那浪里浪竟然还没有把人送来。

一名粉裙女子莲步轻移,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回身道:“公子,已是未时了。”

听到已是未时四个字,朱提榜忽然猛地将酒杯拍在桌上,吓的几位花娘差点没惊叫出来。

那正在抚琴奏曲的艺伎,手指也微微轻颤,拨错了琴弦,惹的曲调一片凌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

朱提榜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龟奴谦卑的弯着腰走进来,拱手道:“朱公子,有一位浪大爷说您要的宝贝已经带到,就在楼上天香居。”

朱提榜正喝着酒,听完之后眼中涌现出难以自制的狂热之色!

这件宝贝,他已经垂涎了近一个月了!

如今总算是要到手了么?

朱提榜越想越激动,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红色小药瓶,打开瓶塞,一口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吞下,随后提起酒壶往嘴里倒。

他已经想象到等一会儿,自己大发神威的场景,还有那美人痛哭流泪的场面!

腹中那团火越烧越旺!

朱提榜一把扯下腰间的钱袋,丢给了那龟奴,畅快道:“赏你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走出门去。

……

精甲步卒一路护送马车从桥源县西门而入。

路过桥源县监狱时,常乐掀开窗帘对孙谨唐介绍道:“这就是桥源县监狱,兄弟我可被人陷害入狱,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呢!”

孙谨唐凑过去看了一眼,略作思忖道:“是朱家?”

常乐微微侧目,这孙谨唐虽然话多,但思维敏捷,政治嗅觉十分敏锐。

“江宁朱家二公子,朱提榜。”常乐道:“若是朱家要整我,恐怕你就见不到我了。”

孙谨唐点点头,也是,朱家人的手段向来阴狠,且不留余地。

“兄弟,放心,我来江宁府可不只是送你考试的,我爹十分喜欢你那首《石灰吟》还让我……我不能说。”

孙谨唐一时嘴快,差点把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给说出来。

常乐莞尔,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爹让你来保护我吧?”

孙谨唐诧异的看了常乐一眼,随即又摇摇头道:“不是……我不能说。”

常乐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孙谨唐可是堂堂一国大将军亲子,吴国北军步卒副统领!

能和这样的人物有所交集,恐怕就已经是无数人毕生难以达到的了。

精甲步卒在前方开道。

所过之处,商贩,行人无不避让。

北军步卒,凶名太盛!

尽管有步卒开路,但在这繁华拥挤的西市,还是慢的一批。

周围的酒楼、餐馆中飘香四溢,马车里的孙谨唐肚子开始咕噜噜的翻腾起来。

“要不,咱们先吃个饭?”孙谨唐试探着问。

常乐道:“我不饿,我在学宫吃过了。”

“你吃过了,可我没吃啊!”孙谨唐脱口而出,随后正了正色,道:“当然,我自己饿一顿不要紧,关键是我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一起饿肚子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咽了三次唾沫。

常乐打量了一下他那全身的金甲,问道:“你有钱么?”

孙谨唐猛的摇起头来,摇的跟甩水的狗似的……

“你没钱还想吃饭?”

“我们又不是吃霸王餐,城防司会来付钱的。”孙谨唐坦然道。

这倒是,他们这种有公务在身的,到一个地方就吃一个地方。

钱?

不是他们考虑的事。

“那你们去吃吧,我要回家找我娘子。”常乐说着,就要往车外钻。

孙谨唐一把给他拽了回来,道:“我也不去吃了,我倒是忘了你家可是大财主,兄弟到了你的地界,怎么也得做一回东吧?”

没等常乐回话,他就拍拍常乐的肩膀,迈步走到了车外。

常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起耳朵。

紧接着,一声大吼传来。

“兄弟们,就地解散,各自去自己中意的酒楼饭馆吃饭,让掌柜的去林家结账,今日未时末,林家门外集合!”

“遵命!”

一众将士整齐划一的回应,随后就地散开,找各自喜欢吃的去了。

马车边只剩下十名精甲步卒还未离开,他们都是孙谨唐的亲卫,保护孙谨唐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孙谨唐回到车厢里,马车继续缓缓前进。

身处闹市,孙谨唐也不多话了,掀着窗帘看着市井百态,平时的他不是在将军府就是在军营,这些场面见得很少。

常乐也见孙谨唐不话痨了,好容易得一会儿清净,也掀起窗帘看着外面的熙熙攘攘。

忽然,常乐眼皮一跳,旋即伸出脑袋,看向一个方向。

“你怎么了?”孙谨唐发现常乐的怪异举动问道。

常乐仔细看了一眼,没错了。

那辆马车的四角挂着粉色流苏挂饰,车轮上也雕刻着一个方正的林字,正是林思乐的座驾。

可是,这辆马车为什么会停在……青楼外的街边上?

“走,下车。”

常乐说着就要往外蹿,结果又被孙谨唐给拽了回来。

“下车去哪啊?”

常乐掀起窗帘,指向玉鸢楼的方向,道:”去玉鸢楼。“

孙谨唐一听要去青楼,忽然面露怪异之色,道:“这车……不是要去林家么?”

“没时间解释了!“

常乐不想再费唇舌,他现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孙谨唐看常乐的脸色有变,不像是寄情坊间的样子,正色道:“我与你同去。”

他说着,开始脱身上的盔甲。

“穿着它,我代表的就是北军,兄弟稍等。”孙谨唐笑着说。

常乐一听,心中轻震。

文人常说,上不负青天,下不负黎民,但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唯有军人,上不负军令,下不负军装,真正用热血和生命在守护他们的信念!

常乐伸手摸了摸孙谨唐卸下的肩甲,起身说道:”我下车等你。“

他说着,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孙谨唐很快就跟着下来,身上的铠甲已经全数卸下,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的长袍,更显俊逸不凡。

常乐不再多话,直接向玉鸢楼外,那粉色流苏马车走去。

孙谨唐对身边的亲卫小声道:”随时待命。“

说完,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常乐走近了,看的更清楚,正是林思乐的车没错了。

他脑海中顿时展开的剧烈的头脑风暴,细细推演着事情的脉络。

最终将线索,锁定在昨日那一封文会请柬上。

孙谨唐也凑到常乐身边,仔细观察着这辆马车,问道:“兄弟,你发现什么了?这马车…嘶,林家的马车?”

常乐回头看了一眼孙谨唐,点头道:“走,进去看看。”

第二十七章 曰穿地板(新年快乐,求收藏推荐!)

常乐的脸色有些阴沉,转身向玉鸢楼中走去,孙谨唐的眉头微微皱起,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玉鸢楼大门口,立马就有一名龟奴出来迎接。

”两位公子,里面请。“

那龟奴弯着腰弓着背,向楼内做着请的手势。

”小人见两位公子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定然是出自高门大户,敢问可有相好的姑娘?“

常乐目不斜视,迈步向里走。

孙谨唐颇有玩味的看了龟奴一眼,也没有回话。

那龟奴讪讪的笑了笑,继续道:“额,是小人嘴笨,两位公子既是出自高门大户,怎会与这风尘之地的女子相好……”

来到玉鸢楼内,常乐举目四望,在寻找着一个人。

不过他找的不是心中所系的妻子,而是这玉鸢楼的知客。

知客负责记录所有宾客的往来,放现在的酒店里就相当于前台领班。

“你们知客在何处,把他叫来。”常乐对龟奴说道。

龟奴一怔,随即拱手应下,转身找知客去了。

看着那龟奴离开,孙谨唐俯身,凑到常乐耳边问道:“外面那辆林家的马车,是不是……”

孙谨唐说到这,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在看常乐的脸,等他给出反应。

常乐轻呼一口气,轻轻点头。

孙谨唐的脑海中浮现一幕画面。

是今天早上,他在林家接到常乐之后,林思乐乘上这辆马车去往醉鲜楼的场景。

“看来……明白了。”孙谨唐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

不多时,那龟奴回返,身后跟着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衣着相比龟奴大同小异,应是此玉鸢楼知客。

“两位公子,这便是我们玉鸢楼的知客。”

那龟奴介绍完,就很知趣的退开,继续去门口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那知客微笑着拱手,开门见山道:“在下便是玉鸢楼知客,不知二位公子,寻在下有何事?”

常乐转身给孙谨唐使了个眼色,迈步走出了玉鸢楼。

这里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

孙谨唐心领神会,一把抓起那知客的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把那知客给拎了出去。

那知客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物,竟然没有惊叫出来,只是面露震惊之色。

来到林思乐的马车旁,孙谨唐把那知客放了下来。

常乐拍了一下马车,问道:“这辆马车里的人,在哪里?”

那知客看了一眼车轮上的印记,随后正色道:“在下不能说,来我们玉鸢楼玩儿的都是我们的恩客,在下虽出身卑微,但也绝不会做出卖主的勾当!”

那知客一番言辞慷慨激昂,乍一听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此时的常乐根本无心去想其他,重复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那知客看了常乐一眼,眼神中有不屑,也有鄙夷,他又说道:“鄙人虽是个小小的青楼知客,但也是有人格和尊严的读书人!鄙人也曾读圣贤书,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孙谨唐听不下去了,这知客屁话说起来一套一套,说白了就是还没给好处。

他向马路对面招了招手,一名精甲亲卫小跑着过来。

那知客扭头看去,一见那精甲步卒肩甲上的印记,顿时就是腿一软。

这好像北军步卒的印记啊!

莫非是仿冒?

不过这个念头在出现的同一瞬间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哪个人嫌命长敢仿制吴国北军步卒的军徽印记?

那精甲步卒走到孙谨唐身边站定,等待他的命令。

孙谨唐看着知客,下巴向那亲卫挑了挑,说道:“需要他来问你么?”

那知客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站都快站不稳了,哪还敢让北军的将士来亲口问他?

他当即说道:“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就在……”

就这一会儿工夫,这知客的自称都已经换了三个了。

得知了林思乐的所在,常乐不在停留,立马转身向玉鸢楼内抛去。

孙谨唐再次吩咐亲卫,随时待命,便跟着常乐跑进了玉鸢楼内。

玉鸢楼是一栋三层建筑,从上到下分别是天、地、人。

一楼的是人字号包间,二楼便是地字号雅间,三楼则是天字号居舍。

那知客说,大约一刻钟前,一个被林二小姐称作师父的中年男子带着林家的两姐妹去了三楼的天香居。

听到有林思音在,常乐的心就松了大半。

以林思音的武力值,谁能让她吃亏?

听林思乐说,林思音的师父武功更是了得,在江湖上有剑神之称,还是林母的故交,是她们的长辈,更是不会让她们吃亏。

常乐和孙谨唐很快就找到了玉鸢楼的天香居。

常乐正想推门进去,就听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啪啪”声。

但这个声音和男女之间的肉搏是不一样的,倒像是有人在挨耳光。

孙谨唐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君子剑上,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常乐刚想推门进去,里面却传来了一个略显沧桑的男声。

“门外的人进来吧,别鬼鬼祟祟的。”

紧接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何人敢……姐夫?”

林思音双手握着门栓,一脸惊诧的看着门外的两人。

常乐被她这一叫稍稍一愣,这丫头上一次这么叫他还是套路他的时候。

房间里的人都望了过来,靠在窗边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肩扛一柄锈剑十分惹眼。

而且在他的剑柄上还挂着两块用绳子串起来的木牌,上面写着“剑神出没,注意避让。”

林思乐从房间内室走出来,此时的她蒙着一帘面纱,和常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夫君,你……你怎么…这时就回来了?”

林思乐的看法和孙谨唐一模一样,在他们的所知中,考试时间未过半就离开考场的,无一不是弃考的考生。

不过她有自己的分寸,没有像孙谨唐一样把话说透。

常乐走进屋子里,对她说道:“我答完了,就提前交卷了。”

孙谨唐赶忙助攻道:“嗯,对,常兄弟确实是考完了。”

常乐回头看了一眼孙谨唐,并没有感谢他这画蛇添足的助攻,随后便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

林思乐的心思细腻,自然想得到夫君此时在想什么,解释道:“夫君,那文会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妾身而设的局!好在剑神前辈救了妾身…”

果然!

常乐深吸口气,向剑神躬身作揖道:“学生常乐,多谢剑神前辈出手相救!”

剑神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常乐心中却还是懊恼,昨天他还建议林思乐去参加文会,真是作孽!

“没伤着吧?”

常乐回头看着林思乐坚强的眼神,回想方才她善解人意的解释,感到有些心疼。

林思乐摇头道:“妾身无碍。”

常乐听到她说无碍,当即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放心,有我,以后不会再有人能算计到你身上!”

孙谨唐看着拥偎在一起的两人,顿感有些不适,微微侧过脸去,看向了一旁跪在地上,打自己巴掌的华服男子。

“使劲儿!”

孙谨唐一声暴喝,吓得那人手一抖,又重新使上劲,打自己那肿的不成样子的脸。

那响亮的啪啪声再次响了起来。

常乐松开了怀抱,看向那个跪在地上自扇耳光的男子,目光冷峻。

“他就是……”

林思乐侧目看了一眼,含恨道:“江宁朱家二公子,朱提榜。”

常乐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真的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宰了他。

可他却又不能这样做,杀了他,只是便宜了他。

而且会再次给林家和自己家招灾惹祸,也会给自己惹来牢狱之灾。

这时,常乐注意到朱提榜身上的异样,他身下有一顶凸起的小帐篷,似乎还在轻轻跳动。

常乐灵光一闪,想到了个法子,转身先对林思乐和林思音说道:“娘子,思音,你们先去马车等候吧。”

林思音还想问为什么,却被林思乐拦了下来。

他知道常乐让她们离开,是不想让她们被接下来的惩戒污了眼。

看着两人偕行离去,常乐回头看向朱提榜,嘴角微翘,说道:“朱公子的本钱不小啊,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吃多了,很想吐吧?”

“不如你就先表演一出曰穿地板吧。”

常乐走到朱提榜身前,用脚轻轻点着他身前的地板,脸上的笑容越发阴寒。

朱提榜像是听到了恶鬼的桀桀之音,肿胀的脸上显露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怒目圆睁,大吼道:“不!常乐,我是江宁朱家嫡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话音刚落,剑神轻轻的“嗯?”了一声,他的神情瞬时萎靡下来。

朱提榜已经快绝望了,这个被称为剑神的男人太过狠辣。

刚才他进门的时候,不但没见到那原本要为他背锅的浪里浪,反而直接被这男人一巴掌拍在地上。

随后剑神发现了他曾服用助兴云雨的药物,下身已经亢奋的不像样了,便在他体内种下一道剑气。

此时,这道剑气就顶在他身下,若是不留神稍显疲态,他的下身就会当即爆裂!

如此手段,不可谓不狠!

可这常乐比起那中年人还犹有过之,上来就让他曰穿地板。

开玩笑?

这地板是全实木打造,加上特殊的药水浸泡,可保百年不坏!

朱提榜正思索着还有没有什么破解困局之法,同时他还必须分神去想象一些香艳的画面,保证不露疲态。

以至于他的头脑转速十分缓慢。

突然一声宝剑出鞘的轻吟声响起。

孙谨唐的拇指已经扣在了剑柄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我曰…我…我曰…”

朱提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翻过身,开始对地板做起了不可描述的事……

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在天香居的房间中回荡着。

第二十八章 朱提榜的后手(祝大家春节快乐!)

马车里。

林思音怏怏不乐的嘟着嘴,她的气还没出够呢,就被支了出来!

敢如此这般算计她林思音的姐姐,要放在以前,那姓朱的,已经死了!

林思乐将面纱解下,对她说道:“思音,你姐夫也是为你好,咱们女子还是少见那些血腥的场面为好。”

林思音不以为意道:“江湖儿女,见多生与死。”

林思乐轻叹着摇头,她这妹妹七岁随剑神北山离家入江湖,岁至二八方归。

就算加上在家待的这一年,她在江湖上待的时间,也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会于普通良家子有所不同。

“姐姐,你今日参加了什么文会?我看乔诗岚也在?”林思乐岔开了话题,她知道这桥源县的县令和县丞不对付,乔家和林家也仅仅是认识而已。

林思乐听后,脸上顿时浮现出厌恶之色,道:“乔诗岚,哼,枉她身负如斯才名,为了攀附名门,竟与朱提榜联手害我!”

随后,林思乐从收到请柬开始,直到文会散场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在林思乐说到乔诗岚在文会后邀请她去隔壁厢房,帮忙鉴赏诗词时,林思音就面露狐疑之色。

当她说到那厢房中,浪里浪早已在守株待兔,林思音的咬得银牙咯咯作响。

再往后的事,林思乐不再叙述,林思音都已经知道了。

浪里浪掳走林思乐刚从醉鲜楼出来,跑到楼后面的那间民宅,就被紧随其后的剑神一剑钉在脚背上……

浪里浪行迹江湖,一生采花无数,臭名昭著。

若不是剑神早就盯上了他,今日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这件事在林思乐心里憋了一天了,几乎成为她的心劫,但在全部说出来之后,她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真是该死!”林思音骂了一声,手里紧握的剑柄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林思乐看着妹妹,展颜一笑,道:“没事了,你姐夫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就他?”

林思音突然拔了个高音,却很快又道:“嗯,我师父一定会和他一起把事情处理好的。”

林思乐莞尔。

……

玉鸢楼,地字号雅间。

一对赤身男女正沐浴在巫山云雨之中,神采飞扬,心若游丝。

可在不久前,这天花板就开始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起初配合两人云雨还很有节奏感,他们便没在意。

可越到后来,这声音越发的杂乱,经常是“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参差不齐,毫无节奏,惹人烦躁。

“王员外,这楼上的在搞什么名堂呀,怎如此搅得人不安生!“

王员外见面前的娇颜面露不悦,一身气性也起来了,直接抽身下床。

看这气势,是要去楼上的天字号居舍找人理论。

那花娘见势不妙,立马叫住了他,道:“王员外且慢,要不,您来躺下,奴家在上面……”

她说着,眼神变得迷离,玉指轻点唇瓣,媚态横生。

王员外看着她微微一怔,也不管什么“咚咚咚”了,重新投入到这场云雨间的攻坚战。

……

天香居。

朱提榜依旧俯身趴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对地板发着冲锋。。

此时的他,下身已经没有知觉了,这么长时间的强攻,且不露疲态,完全是一股坚强的意志在支撑。

不过说真的,他这意志,算是用错了地方。

孙谨唐看着他,全程呲着牙,看着都感觉疼。

常乐冷漠的看着朱提榜,他在心中思量,如何能够兵不血刃的除掉这个祸患。

以前林思乐没有和他成婚,这朱提榜有追求之意倒也合情合理,爱美之心人皆有嘛。

可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这逼还像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就太令人厌恶了。

这时,玉鸢楼外忽然开始骚动起来,似有许多人在奔跑,在惊呼,喧哗阵阵。

朱提榜听到这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常乐寒声道,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哈哈,我不该笑么?”朱提榜状若疯魔,道:“剑神前辈说过,剑气半个时辰自会消散,此间半个时辰已过。”

常乐依旧死死的盯着他,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孙谨唐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这玉鸢楼外当真是热闹了。

就见七八个人敲着锣打着鼓,还不时往周边撒铜钱以吸引更多的人靠近。

“这城防司在做什么?任由城中闹市这般聚众?“孙谨唐道。

“嘿嘿。”

朱提榜笑了笑,道:“未时到了嘛,本公子的后手,自然也就开始实施了。”

常乐眼皮一跳,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朱提榜之前这么听话不只是因下身剑气威胁,恐怕还有麻痹敌人,拖延时间的用意。

一步慢,步步慢!

“什么后手?”常乐冷眸凝视着他。

朱提榜微笑着说道:“唉,说就说了吧!今天过后,只怕你那娇妻就会变成桥源县乃至江宁府的第一荡妇喽!新婚不过月半,就亲赴青楼私会情郎,你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他说着,又正了正色,道:“你要是不满意,还有其他六七个种不同的传言,你想听吗?哈哈哈……”

朱提榜说完,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他现在太佩服自己了。

他今天是真的卧薪尝胆啊,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常乐转过身去,闭目静心,怒令智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心静之后,很快,他就想透了。

对付这种小人就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必须要比他更阴狠,更毒辣,更无所不用其极,才能镇住他们!

常乐扭头对孙谨唐说道:“孙兄,城中有贼人意欲聚众造反,理当如何处置?“

“就地诛杀聚众之人!”

孙谨唐嘴角微翘,转身向楼下的几名亲卫打了几个手势。

那几名亲卫心领神会,从马车底下抽出一支长筒,对准天上用力一拉引线。

一支穿云箭直射上天空,随着极速飞掠,穿云箭上带的哨子发出一声响彻千米的裂空嘶鸣。

刚吃完饭列队整军,准备前往林家的北军步卒在听到穿云箭之后,顿时改变方向,朝着穿云箭发射的方向跑去。

朱家也是军事大家,朱提榜也曾在江宁校场见识过这穿云箭,但非战时只有一军主将才可使用。

在军中,也素有“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说法。

他在听到这穿云箭的裂空声之后,脸色顿时就变了,变的毫无血色!

朱提榜浑身战栗,吃力的吞了口唾沫,看着孙谨唐,哆嗦道:“你,你是,孙家之人?”

孙谨唐瞥了他一眼,懒散道:“你才知道么。”

朱提榜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问道:“孙谨枫?还是孙谨唐?”

孙谨唐扭头着向窗外,淡淡道:“孙悟空!”

第二十九章 雷霆手段

朱提榜听后还思忖了一番,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起孙家年轻一辈中,何时多了个叫孙悟空的人。

他随后又看向孙谨唐,发现他似乎正憋着笑意。

朱提榜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的冷哼一声

常乐嘴角微翘,若不是当下气氛紧张,他怕是能笑出声来。

许久没有出声的剑神忽然开口道:“看来你们两个娃娃能把事情处理妥当,我便不久留了。”

他说完,脚下轻动,整个身体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诡异姿态掠出窗口,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常乐见状心中暗道,比起剑神,林思音那简直就是三脚猫功夫!

紧接着,楼外传来了一阵阵惊呼声和喧哗声,隐隐还有甲胄交击的铿锵声。

北军精甲步卒到了。

孙谨唐用手势向楼外待命的亲卫发号施令,再由他们把命令传达至各伍各什。

五百北军步卒收到指令,迅速向四周散开,以合围之势,将玉鸢楼团团围住。

此时待在马车里的林思乐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忍不住掀开窗帘往外看。

就见早上来林家接常乐的那一支精兵竟然包围了玉鸢楼,心中震撼。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与那孙将军不过初识,孙将军竟不惜突破常规,以军助阵?

玉鸢楼大门外,朱提榜的那几个手下也都面露惊骇之色。

朱公子不是说城防司的人不会来管的吗?

怎么还是来了……

不对!

这是北军的精甲步卒啊!

那一身噌亮的精甲,那肩甲之上格外醒目的北军印记,那令行禁止的强大协作力,无一不令他们感到呼吸困难。

怕是祸事了!

他们本就是混迹于街头巷口的混子,危机嗅觉都颇为敏锐,他们已经发现此事不妙,随时做好开溜的准备。

朱公子答应的十两黄金也不要了!

有命挣,没命花的活儿,谁也不想干。

那些被他们召集过来的百姓也都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只是听说这边有人在撒钱,才纷纷往这里赶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有许多百姓都开始向精甲步卒祈求放他们离去,但士兵们神情淡漠,没有丝毫的动摇。

那几名亲卫虽身披重甲,但依旧健步如飞,几番腾挪之后,一跃而起冲进了人群之中。

他们收到了最新的指令,杀鸡儆猴!

人群之中,就那七八个人手持锣鼓,背着一袋铜钱,十分惹眼。

一名亲卫看准一人,冲上前去,手起刀落,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另外那几人顿时就懵了,这,怎么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动手了?

慌神间,他们也忘记要逃跑了。

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犹如看着末日死神一般,看着那迅速逼近的精甲亲卫。

另外几名亲卫如虎狼扑食一般扑到他们身旁,将他们通通拿下,押解到玉鸳楼门口。

整座玉鸢楼内外,噤若寒蝉!

那名斩下头颅的精甲亲卫,用刀刃挑起地上的头颅,扫视全场,大声喝道:“今日,有他国细作买通这几个人,欲散布谣言祸害我吴国,我北军,第一个不答应!”

此番话一出,外面那些被聚集过来的百姓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事别国细作的人,那死了就死了吧,与他们的平静生活,毫无干系。

随后,那亲卫打了个手势,整个精甲步卒包围圈,让出了几个口子,放那些百姓离开。

玉鸢楼内许多都是文人士子,富绅豪强,有不少人深谙人心,通晓政事。

那个亲卫的一番话,换作从其他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从北军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另一番味道了。

他们都知道吴国大将军孙崇山于大司马朱庭御不和。

只因大司马朱庭御的母亲乃是越国名门,柳家的嫡女。

而这柳家虽然无人在越国朝堂为官,但却是越国的半个钱袋子。

不仅掌控越国七成水道枢纽,近半民用驿站。还垄断了整个越国的盐铁生意,每年收入难以估量。

可要说这背后没有越国高层的影子,谁都不会相信。

再加上这些年,朱庭御和越国柳家之间总有些不清不楚的。

谁也不知道,此间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对此,大将军孙崇山曾向大司马朱庭御提出过质疑,但朱庭御丝毫不解释什么,这就引得整个北军也对此不满。

时至今日,当初的那点不满,就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死对头。

直到百姓全数散去,周围的巡街衙役,才姗姗来迟。

那几名亲卫,见衙役来了,就把那几个朱提榜的手下交给了他们。

那几个人在北军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到衙役的手里心总算是放松下来。

至少衙役不会打他们,更不会杀他们。

人群散去,那衙役收了尸,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押解那几人离开。

北军的精甲步卒依旧分散在玉鸳楼外的各条道路口,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玉鸳楼,天香居的窗口。

常乐和孙谨唐看着事情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面色都逐渐缓和。

至此,朱提榜那意欲造谣的毒计,胎死腹中。

接下来,就轮到常乐出牌了!

华夏大明王朝的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曾说过:“于君子,以君子之道待之;于小人,以小人之道待之。”

既然对付朱提榜这样的小人,不用考虑手段是否唐正,那能做的事就多了许多了。

朱提榜想要用谣言毁掉林思乐的声誉,那我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常乐回头看向坐在地板上发呆的朱提榜,心中念头急闪,计上心来。

既然决定了要造谣,那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可不能像朱提榜这样,用捕风捉影的内容当谣言的根基。

否则一旦有外力介入,谣言就如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要做,就要把谣言指向事件的证据也一同备齐,让事情爆发之后,有大量的证据接连不断的出现,要让他有口难言!

要让他百口莫辩!

常乐把行事要领在心中梳理了一遍,扭头对孙谨唐说道:“孙兄,你手上可有江宁朱家所有女眷的资料?”

孙谨唐双眼微眯,笑着道:“莫说女眷,就连他她们祖上十八代的卷宗都妥善齐备。”

常乐会心一笑,孙谨唐来江宁府的真正目的,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章 兄弟教你写小说

常乐小声的对孙谨唐耳语了一番,孙谨唐表情时而低迷,时而亢奋,时而眸光乱闪。

孙谨唐发誓,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事。

光听常乐简单叙述了一遍,整个计划的大致轮廓,他的内心就已经开始狂热了。

“咱们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孙谨唐想着,脱口而出。

常乐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坐在一旁地板上的朱提榜。

孙谨唐付之一笑,跨上两步来到朱提榜身边,伸手在他脖子后面按了一下。

朱提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忽然闭上了眼,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常乐以前是听说颈椎上有个穴位可以让人快速晕厥,可没想到见效这么快!

“厉害。”常乐向孙谨唐比了比大拇指,随后道:“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朱提榜在我们手里的时间长了,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孙谨唐点头道:“嗯,确实,朱家发现自家二公子几天不回家,连随身侍卫都没带,肯定会派人出来查的,你快说详细计划吧!”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忙拉着常乐道桌边坐下,一副好学生虚心受教的模样。

常乐看着他也不再卖关子,略一思索,问道:“你有意中人么?”

“哈?”孙谨唐面对常乐这个180度大转弯有点反应不过来。

常乐稍作沉吟,重新问道:“那这么说吧,有女孩子喜欢你么?”

孙谨唐听后眉头一跳,攥了攥沙包大的拳头,腾的站了起来,悲愤道:“常乐!老子当你是兄弟,你别这么戳我心好不?我小时候在将军府,长大了就在军营!娘子营的姐姐们见…我,你…唉,不说了!”

常乐看着他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禁莞尔。

那个铮铮铁骨的少年将军,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常乐道:“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么?”

“哼!”

孙谨唐傲娇的转过身去,不想回答。

“因为你在外名气太小!”常乐道:“你想想,连朱提榜这样的条件,都能有几十个妹子翘首以盼,等着他临幸,何故?因为他在江宁城名气大,是江宁名门朱家的嫡系,有吴国正牌的举人功名,文采虽不算卓绝,但也非泛泛,要蛊惑几个小迷妹还不简单?”

孙谨唐心说,常乐你够了!

你诛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鞭尸啊?

明知道我读书不好,我爹才把我丢到军营里的,你这时候还来说这些!

“不过现在你遇到了我,我有办法让你名声大噪,让无数的妹子呐喊你的名字,让她们做梦都想着与你缠绵!”常乐微笑道。

此话一出,孙谨唐顿时眼睛放光,转身便欲开口,却又顿了顿,狐疑道:“真的?”

常乐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就认识一人,叫张先,七老八十了还有大把的小姑娘想嫁给他。年至八十一岁,他又纳了一名十八岁的小妾。”

“这……这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他怎么做到的?”

孙谨唐脸都快绿了,人家八十岁还风采依旧,他十八岁连个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常乐微笑道:“这有何难?男子汉立于世间,要么建立不世功勋,要么写下传世文章!只要你名扬天下,长相如何那个能力如何,对妹子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孙谨唐伸手抹了一把脸颊,思忖道:“长相我有,但功勋和文章,嘶!很难啊!如今北边的齐国和西边的越国都与我吴国修好,并无战事,平时也只有一些戍边的差使,没法拿功勋啊!”

想到文章,孙谨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道:“至于文章……唉算了,让我写出传世文章的难度,不下于让我带五百甲兵去攻下整个齐国。”

常乐摇头轻叹道:“兄弟啊,你虽然很优秀,思维也清晰,但毕竟读书少,有许多时候思路转不过弯来。”

“喂,你再这么夸我,我就走了!”孙谨唐苦笑着道。

常乐起身把他按回座位坐好,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兄弟,放心吧!我是要把我的才华借给你,让你一飞冲天,博得天下广播的美名!“

孙谨唐显然不信,却是耐住了性子,淡淡的问道:“哦?怎么借?”

常乐道:“我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写写小说,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西游记》么?”

“当然记得!故事新奇,精妙绝伦,当得上世间第一小说!”孙谨唐脱口而出道。

常乐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在家中无聊,教我家娘子写的,随手之作,不足道哉。”(手动谢罪)

孙谨唐道:“你是想教我写一篇小说?”

”没错!“

常乐打了个响指,道:“这本书我早已经打好腹稿,而且,我敢保证这本书一出,绝对会火爆整个江宁府,甚至整个江州!我们第一批先印他千八百本在江宁城试试水,若市场反响还可以,就继续加大印刷量。你想想,当这本书红遍大江南北,红遍整个吴国,这本书的作者会怎样?”

“众星捧月,群芳倾心,寤寐思服。”孙谨唐磕磕绊绊的说了三个成语。

常乐诧异道:“你还知道寤寐思服?”

孙谨唐深吸一口气,没有开口,他怕自己忍不住骂人。

憋了一会,孙谨唐问道:“那这本书是你我联合署名?”

常乐摇摇头,道:“你署名就够了。”

孙谨唐嘴角微翘,似在憋着笑意,道:“那,似乎,不太好吧。”

常乐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你看看,我已有美娇妻在侧,做兄弟的,可不得多给你的终身大事,未来性福多上点心么!”

孙谨唐终于不再憋着笑意,畅快的露出笑容,他现在觉得,常乐是除了他母亲之外,对他最好的人了。

他爹就从来不关心他的婚配,眼看着将士们一轮一轮的回老家成亲,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啊!

孙谨唐的眼眶微微泛红,道:“好兄弟!”

“好兄弟!”常乐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孙谨唐道:“兄弟,咱们写什么小说?是志怪还是传奇?”

说到这,孙谨唐突然轻轻拍起桌子来,道:“还是写神话吧!既然已经有了西游记,那就写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

常乐扶额道:“不不不,这些以后再写,第一本书必须要打响名头,必须是精品,必须是一本成神!”

孙谨唐虽然听不懂常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好像挺有道理的。

“嗯,兄弟你继续说,我听你的。”

常乐道:“我先把大概的故事跟你说一遍,你听听看,给我一个最直观的反馈。”

“好。”孙谨唐道。

“从前呀,有个暴发户叫西门庆,因巴结上了江州司马而飞黄腾达,这西门庆民间风评极差,有个西门大官人的外号。”

“这位西门大官人有个儿子,叫西门提榜,这西门提榜是**无度,纳了足足八十房小妾,在外养着的外室更是不计其数,还不乏强暴民女,后为寻刺激,连他爹的妻妾也……”

“哎,等等……”孙谨唐听出故事有古怪了。

常乐诧异道:”怎么了?我是在给你一书成神的机会,你可别不领情啊!“

孙谨唐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这是把我推出去和朱家正面刚啊?”

第三十一章 抄书大计 (求推荐!求收藏!)

“对啊。”

见孙谨唐出言点破,常乐非但没有脸红,反而理直气壮。

“额……”孙谨唐愣了愣,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常乐脸皮这么厚?

常乐拍拍孙谨唐宽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这本书写出来绝笔大卖!你绝对可以凭借此书,一书封神,到时候有大把的妹子对你芳心暗许,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你的名字,你想想那种场景,多美好啊!”

“可是……”孙谨唐还想说,却被常乐打断了。

“先听我说完。”常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如果是我以我自己的名义发文,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惹祸上身!但你不同,你是大将军亲子,当今国君亲叔叔,朱家敢动你?”

“朱家的手段确实龌龊,可……”孙谨唐话说到一半露出沉吟之色。

说实话,他已经动心了,在家中他的大哥允文允武,他那十岁的小弟也已是文采不凡,武功也不弱。

唯独他,武力值爆炸,文采就甭提了,常用字都不一定认全。

常乐见他还在犹豫,轻叹道:“罢了!我还是去找找别人吧,就不让兄弟为难了!大不了就把这个绝佳的机会让给黄翰林或桥源林县丞,我自己上也行。”

“哎,别别别……”孙谨唐急道:“兄弟啊,陷我于不义的事,你可不能做啊!就这样,这忙,我帮了,这雷,我也扛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为兄弟两肋插刀,才是真豪杰!“

常乐扶额啊,这孙谨唐脑子好使啊,滑的很,本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正是他想要的,却硬是憋到最后才勉为其难的应下,搞得好像常乐欠他多大人情似的。

“不过……”

“又怎么了?”常乐见孙谨唐好像还有话说,更是蓝瘦了。

“没怎么,这个故事很好,开篇也非常引人入胜,但文笔措辞好像差点味道。”孙谨唐道。

常乐问道:“你还懂文笔?”

“不懂啊。”孙谨唐道:“这个故事我能听得懂,以前我爹娘他们说的故事,我都听不懂,但他们说的都是好故事。”

常乐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文笔太小白,辞藻不够华丽,行文不够精美是吧?”

“对对对!”孙谨唐道:“就是这个意思,你想啊,古之先贤的文章,我都是看不懂的,但是他们的文章千古啊!”

“所以我想,这本书想大红大紫,要想传世千古,必须写成我看不懂的样子。”

常乐无奈了,这孙谨唐真是把自黑玩出了新境界。

“这没问题,行文和辞藻我会仔细思量,走,我们先回林家,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常乐说着就走向天香居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向孙谨唐说了一声:“把朱提榜带上。”

孙谨唐下意识的点头,可随即反应过来,常乐却脚底抹油,跑下楼去了。

“蝉翼兄弟情?”

他埋怨了一声,去床上拿起一床被子,把朱提榜裹了起来,一手提着离开玉鸢楼。

玉鸢楼内的人伙计、老鸨等人都被外面那精甲步卒给震住了。

看着孙谨唐提着个大包袱往外走也视若无睹。

孙谨唐把朱提榜丢到他军方的马车里,便骑上马,带着队伍向林家进发。

……

常乐也已回到了林思乐的马车里。

此时的林思乐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正与林思音有说有笑。

见常乐进来,林思乐好奇道:“夫君,你是怎么让孙将军以军相助的?”

常乐道:“没什么,那几人被敌国奸细买通,要对吴国不利,否则,孙将军也不会下手如此果决。”

“哦,原来是这样。”林思乐恍然。

一路上,林思乐把今天的发生的事向常乐复述了一遍,脸上却已没有多少波澜,因为她的夫君,就在身边。

常乐从林思乐的叙述中记住了两个名字,县令乔封和县令之女乔诗岚。

这两人,一个是伯父林灏德晋升的绊脚石,一个是与朱提榜合谋害林思乐的祸首。

这两个人一个都留不得!

……

林家前院正厅。

林灏德在端坐于左首座,他的身边是一名年轻幕僚,周班头手虚按着腰间的佩刀,站立在门口。

“他们离开玉鸢楼有多久了?”

周班头转身答道:“禀大人,他们离开已有两刻钟了。”

林灏德点点头,道:“嗯,那应该快到了。”

……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行至林家门外驻足,孙谨唐领着两辆马车进入林家侧门。

他安排了两名亲卫紧盯着马车里的朱提榜,只要他一醒,就让他重新晕过去。

林思乐下车后,就被最先下车的林思音给拉走了。

说是要姐姐教她练字,林思乐无奈只得随她先行离开。

由常乐带着孙谨唐向林家前院正厅走去。

原本常乐是打算直接带着孙谨唐去他在林家的新房小院的。

可林思乐反对,说孙谨唐身份尊贵,接待必须符合礼制。

对于这种家里的事,常乐一向没有太强的话语权,娘子说啥就是啥。

两人来到正厅外,老远就能看到周班头手托佩刀,站在门口。

他们加快了脚步。

“周班头,你怎么来……”

常乐话未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正厅内端坐的伯父林灏德。

周班头看了看常乐,目光着重在孙谨唐身上多停留了几息,随后向厅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灏德见两人前来,也站了起来,让出了首座。

“孙将军请上座。”林灏德向孙谨唐行礼道。

孙谨唐扭头看了一眼常乐,随后向林灏德拱手道:“您是长辈,您上座。”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我这次来林家,是以常乐朋友的身份。

林灏德这样的老人精,自然看得出来,道:“孙将军的气度果真非凡呐,来,坐,侄女婿,你也坐。”

三人入座后,少时沉寂片刻,林灏德开口道:“不知孙将军欲如何处置那七人?”

“那七人?关着呗。”孙谨唐不以为意道。

“那还是以敌国细作之名么?”林灏德问。

孙谨唐略一思忖,看向常乐道:“常兄,依你看呢?”

常乐微微一笑,对于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想透了,估计孙谨唐也已经想透了,只是他读的书少,说不出个道道来。

以往发现敌国细作,不是设计反间,便是一律诛杀。

但孙谨唐当时却只下令杀一个,这就耐人寻味了。

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敌国细作,只是朱提榜用来散布谣言的工具。

为了给他们扣上这个帽子,并且震慑全场,必须要当场见血。

只要罪名坐实,那这几个人的事,朱家不但不会声张,反而会主动遮掩。

当然,若是全杀了,就是帮朱提榜杀人灭口;可若是全放了,又彰显不了手腕,此事比如会再度发生。

他杀一个,是为了表明决心,他抓七个,其实是留住了后手。

反正人在己方手里,要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拿来用。

常乐说道:“我与孙兄之意相同,劳烦伯父了。”

林灏德笑道:“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不足道哉。”

三人说笑了一阵,常乐便开始提起正事。

“伯父,县衙中可有写字较快的人,可否借我两日?”

“有是有。”林灏德指向身边那名年轻幕僚,介绍道:“这位是本官最得力的幕僚,曾非仁,年纪不大,一手楷书却写的登峰造极,入木三分。平时案头上的工作繁多,唯独这孩子,每日都能早早收工。“

曾非仁拱手自谦道:“县丞大人谬赞了。”

常乐看向曾非仁,发现这个人他以前见过。

当初他通过春秋决狱,离开监狱死囚牢的时候,就是这位曾非仁,协助他办理的离狱手续和罪己书。

常乐拱手道:“当日死囚牢中,常某便是仰仗曾兄才得以尽快出狱,想不到,今日还得仰仗曾兄啊!”

曾非仁微笑颔首,不说话。

这一波商业吹捧,0分。

林灏德疑惑道:“侄女婿,你要写字快的人有何用啊?”

常乐如是道:“是这样,孙兄想要写一本小说,要尽快写好稿本,交付印刷。”

“写小说,好啊!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小说家便是其中一支啊,写小说,也算是承往圣遗志了!”林灏德手捋着胡须,赞叹道。

常乐暗暗咂舌啊,心道,不愧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写个小说都能被你捧上天去?

孙谨唐有些不好意思道:“林伯父谬赞了,其实,这也是受了常兄的启迪。”

常乐给孙谨唐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也真能接茬,干活的都是我,你不过是挂个名而已,怎么13都让你给装了呢?

三人接着聊了几句闲话,最后林灏德说有空多走动云云,便带着周班头离开了。

曾非仁就留在了林家,帮常乐和孙谨唐,完成他们的一书封神大业。

常乐匆匆带着他们到了新房院中的书房,准备好笔墨纸砚,便开口叙述,由曾非仁书写。

“第一回,词曰: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请看项籍并刘季,一似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常乐在说《金p梅》第一回的武松打虎的时候,孙谨唐的脸色就变的精彩起来。

不是因为故事情节有好,描写有多出彩,而是这里面有很大的篇幅,他听不懂了!

既然听不懂了那肯定是文笔牛批!

就肯定能大火!

孙谨唐坚定的这么认为……

第三十二章 两天八万字,初稿完成

曾非仁的字是写的真不错,而且写的也快,几乎与常乐口述的速度相当。

“凌波罗袜,天然生下,红云染就相思卦;似耦生芽,如莲御花,怎生缠得……”

常乐和曾非仁好似不知疲倦为何物,从下午开始一直“语音码字”到深夜。

林思乐送来晚饭,他们草草吃完,便又投身“码字”工作。

孙谨唐一直仔细的听着,有些地方虽然听不太明白,却也能微微起点反应。

“常兄,你这书太厉害了,我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是……有点欲罢不能啊!”

曾非仁的心志还算坚定,但是他在写到一些片段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口呼吸,以静心神。

常乐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他是受过新时代小电影熏陶的人,这种程度的文字算不得***,至多算是风情。

毕竟这本《金p梅》的文学艺术价值极高,在华夏位于四大奇书之列,是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传世佳作。

太祖曾言,《金p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我们不能不看。

此话之意很明显,是说没有《金p梅》就没有后来的《红楼梦》!

但《红楼梦》写的太精致了,满篇的辞藻,极尽华美之意,反观《金p梅》行文干练,看似不修边幅,却更显清逸。

若说《红楼梦》是精心打扮的美女,那《金p梅》大概就是画着淡妆的清丽绝色。

读的书越多,年岁越长,越是能看到《金p梅》之中的奥妙之处。

……

两天后的清晨。

孙谨唐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睡觉,呼噜打的跟闷雷似的。

曾非仁写完之后,甩了甩酸疼的胳膊,随后也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常乐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激动的拿着第一份首卷初稿,情绪有些复杂。

这两天,常乐和曾非仁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抄,终于在今天完成了首卷的八万三千多字。

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两天半的时间,码出八万多字!

还是毛笔!

果然爆肝出奇迹啊!

常乐飞快的翻阅着手中的稿纸,这本书的内容并没有直接文抄《金p梅》,但故事结构有七八成是照搬的。

他在叙述的时候去除了书中与这个世界不和谐的因素,如社会构架和风气等,还有一些人物遣词用句上,也遵照这个世界人的习惯。

同时也对其中一些人物的戏份做了一些调整。

比如这首卷中的主角是潘金莲、西门庆、武松等人,但常乐添加的西门提榜,戏份直逼西门庆。

西门提榜所养的外室庞诗岚,她的戏份也直逼潘金莲。

这庞诗岚是书中阳谷县有名的才女,也是作了一手《临江仙·归梦》而一举成名,和县令之女乔诗岚一样耶!

好巧哦!

可后来,那庞诗岚被意中人的父亲看中,纳为妾室,西门提榜郁愤难平,便对父亲的一众妾室,做出了越轨之事。

只是西门提榜的这些小娘们,竟然都渐渐对他芳心暗许,年轻嘛,有活力。

后来,西门提榜常年行迹于西门庆和他自己的共计几十房妻妾之间,最后东窗事发……

这一段是常乐用来挑事的根本。

毕竟是写手,改点原文中的肉戏还不是小意思?

接下来就得准备安排印刷和舆论造势了。

在常乐待过的那个时代,网络上充斥着大量的说话如放屁的自媒体。

他们的文字总能够激起人们的兴趣,挑动人的感官刺激。

他们对人心的琢磨透彻,已经总结了相当完备的一套传播学理论。

常乐虽不精通,但有信心把这一环安排妥当。

至于证据么……

三人便可成虎,况乎千百人?

众口铄金呐!

在如浪潮般的舆论之下,一切的蛛丝马迹,都会成为证据!

所以,现在常乐感觉比较困难的还是印刷。

这个世界在汉末就有了活字印刷术,一直沿用至今,技艺和做工都已经非常纯熟,印刷效率相比雕版印刷快了好几倍。

码字已经用掉了两天半的时间,常乐要在剩下的两天半内做很多事。

找印刷工坊,活字排版,校核,印刷等等一大堆杂事。

拿到了样本,还要找人给这本书作序,以便于最大化的提升这本书的知名度。

例如书圣王羲之,为一本名为《兰亭集》的诗集作序,便是后来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常乐自然没敢奢望找到书圣一般的人物,来给这新编《金p梅》作序,但必须是一位具有一定文坛地位的前辈。

在他认识的人里,黄翰林的身份和地位是最合适的,只是他此时恐怕还在京城。

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只能再麻烦伯父林灏德一次了。

这位林县丞好歹也是一名二甲进士出身,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是有点名气的。

最后就要找出书的店铺了,还得找在江宁府影响力较大的大书铺。

这一点倒还得找岳父大人和林思乐取取经。

一个是混迹江宁商圈的土豪,一个是江宁府有名的才女,问他们,总比自己出去瞎逛荡的好。

……

林家前院偏厅。

林家一家子正在吃早饭,林思乐胃口小,已经吃完了,正挑拣着品相较好的包子往食盒里装。

“爹,娘,你们慢慢吃,女儿先去给夫君送朝食。”

林灏忠原本平静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好看,砸吧砸吧嘴,放下了筷子。

“贤婿他来到咱们家也有些日子了,早上一起吃朝食的次数屈指可数,吃个早饭都得专程给他送去,没点规矩。”

林母诧异的看向丈夫,他平时是挺豁达的人,怎么今日这般暴躁?

不过随即,林母便想到了缘由,她向林思乐挥挥手道:“没事,你去吧,你爹交给娘了。”

林思乐点头行礼,转身离开。

林母看了看四下没有仆人在,便对丈夫小声道:“你怎么把那事的情绪,带到饭桌上了?还当着女儿的面指责贤婿?他们家是救了我们林家的命的,你忘了?”

林灏忠瘪瘪嘴,争辩道:“我没有,他不起来吃朝食,就是不对,我只是就事论事。”

林母轻笑一声,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来,我给你算算,大前日,一刻钟。前日,半刻钟不到。昨日……”

“别说了!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光天化日讲这些,害不害臊?”林灏忠连忙打断,老脸微红。

“现在知道脸红了?夫妻人伦,有何说不得?这又没别人……”

“岳父岳母都在呀…”

林母话未说完,常乐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偏厅。

可一进来,常乐就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一丝诡异,似乎是春天的味道?

常乐看了看老丈人脸上红润的光泽,又看了看丈母娘脸上那一抹红霞,心中了然。

“额…那啥,我找娘子去。”

常乐尬尬的小步往后退,却被岳父林灏忠给叫住了。

“回来!”

“哦。”常乐又走回到桌边。

“坐下!”

“好。”常乐坐下。

林灏忠的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眼睛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稿子,问道:“大清早的,你手上攥着一摞什么东西?拿来为父看看。”

常乐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丈母娘,然后略有深意的看了岳父一眼,道:“这是小婿这两日与孙兄一起编撰的一部世情小说,这是第一卷,岳父过目。”

他说着,小心的把稿纸递了过去。

希望您看了别打我……

常乐在心里祈祷。

第三十三章 夫君,到妾身屋里睡吧

林灏忠接过稿纸,又看了常乐一眼,抖了抖纸张,低下头看了起来。

此时的他刚从尴尬中脱离出来,眼中自带降低50%属性加成光环,一看到这一手行笔如飞的楷书,眉头就皱了起来。

“写个字别这么毛毛躁躁的,做事情要以稳妥为上。”

常乐虚心点头,称是。

林灏忠点评完书面,开始看起了文章的内容。

才看了第一回的标题,他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这老虎乃是百兽之王,岂是寻常人能打杀的?你这文,不符合实情啊!”

常乐听着虽然无奈,但也能理解老丈人这么说的原因,依旧虚心点头。

男人嘛,有些事情就算心里明白,也不要拆穿。

新编《金p梅》的稿纸在林灏忠手里一张接着一张的翻阅着。

在翻看了几页之后,他有重新回头看了一遍,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闲心来做那些虚与委蛇的点评了。

这故事太好看了!

武松打虎,看得他热血沸腾!

金莲倚窗,眉目传情,写的活灵活现,宛若真有此佳人正站在窗边,看着自己!

这精炼的文辞,精彩的故事,加上恰到好处的激情戏,看的人欲罢不能!

只是看到后面,林灏忠的脸色还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西门提榜和庞诗岚出场了。

从他们两个角色登场之后,整本书的故事性就有所下降,激情戏……不,这一段该称之为肉戏。

肉戏的份额有明显的增加!

西门提榜与他的妻妾们白日放歌,夜夜春宵,将名门、豪门的纨绔子弟的日常写的入木三分。

几乎是打碎了,揉捏成一团,直接塞进了读者的脑海里!

这一部分的文辞,明显有一种批判的味道在其中。

再到后来的西门庆横刀夺子之爱,惹得西门提榜给老爹戴了完完整整的大绿帽……

常乐运用了后世,一些所谓新媒体文中的绿帽爽文的写法,对人心深处的g点反复刺激。

将这些违背纲常人伦的丑态,全部搬上纸面,展现在读者面前。

当然,能看出这些用意的,永远不会去刻意贬低这样一篇小说。

那些看不出背后用意的,也永远不会把这篇小说当做什么经典。

他们只会牢牢抓住书中的某些表现手法,用来作为日常生活的调剂品,把它当做一本适合放在枕边的睡前读物。

林灏忠看完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此书才是真世情啊!

他缓缓将稿纸放在桌上,看着最上面一页,第一回的标题,自嘲的一笑。

林思乐提着食盒回来,看食盒的摆动幅度,里面的东西怕是已经没有了。

她把食盒放在桌边,到常乐身旁坐下,看着他甜甜笑道:”恭喜夫君的小说完稿!“

妻子的笑容,如初春的一束暖阳,直射到常乐的心底,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常乐微笑道:“这两日,娘子来回奔走,为我们准备膳食,辛苦了。“

林思乐轻轻摇头,脸上笑容依旧。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感受得到,夫君是真的变了,变得体贴人心,变得,不凡了。

在狱中一夜之间作出一首好诗,成功获得春秋决狱的机会,成功出狱。

在李家村智斗骗子道人,将蒙在鼓里的村民们从一个个谎言中解救出来。

甚至连国君都亲自下旨,为他加开恩科!

半日答完考卷,半日结交贵胄之后……

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个男人,都不再像从前的传闻中那样木讷!

林思乐微笑着,看向父亲身前的稿纸,说道:“父亲,把夫君的稿子也给我看看吧。”

林灏忠眉尖一挑,在稿子里翻了几下,拿起了最上面的几张给她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些便可,后面的,不看也罢。”

林思乐也不问何故,接过稿纸便认真的看了起来。

常乐吃了两个包子充饥,便问道:“岳父,这桥源县可有印刷坊啊?”

“你不再作一番修改就准备直接出书?”林灏忠思忖几息问道:“这里面那几个名字是你故意的?”

常乐点头道:“写这本书的初衷,就是为了揭露一些名门丑态,虽有些许夸大,但也有七成属实。”

林灏忠沉吟片刻,道:“你这样不只是得罪朱家和乔县令,还会得罪不少人呐!”

常乐微笑道:“岳父放心,这些小婿早已考虑到,所以,是以孙将军的名义出书。”

“这……”林灏忠张了张嘴,没有在说什么,他也说不了什么。

孙谨唐该如何行事,并不是他一个商贾可以指摘的。

“你常家的恒远书行便是桥源县最大的书铺了,在桥源县有一间小规模的印刷坊。”林灏忠顿了片刻,又道:“若是急的话,最好还是去江宁城的恒远书行,你们家在江宁城的印刷坊是整个江宁府最大,效率最高的。”

常乐愣住了,我家?

常家的不是叫恒远商行么?怎么变成恒远书行了?

看着常乐脸上的疑惑之色,林灏忠想起了他的失魂症,哈哈笑道:“你爹呀,为了给你积德,让文曲星保佑你考上秀才,在上个月就盘下了整个江宁府将近六成的书铺,且每旬都有一日免费供寒门学子读书,是大善事啊!这也是变着法的为国君的新政助力!“

听完之后,常乐恍然,以前只觉得常家是一般有钱,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常家这么有钱?

不行,钱得拿来用才叫钱,不拿来用,还不如破纸一张呢。

他这新书发行的宣发需要花费很多的钱,舆论造势也需要很多的钱。

想想赘入林家都半个多月了,还没回过家呢,也是时候回去一趟了,顺便搞点钱花花。

林思乐看完了手上的几张稿纸,看向林灏忠身前的桌面上放着的稿纸,“爹爹,后面的呢?”

林灏忠脸不红心不跳道:“后面的不适合你看。”

林思乐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稿纸,扭头看向常乐,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岳父言之有理。”

常乐说着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道:“哎呀,忽然好困呐,我先回去睡会儿。”

他说着,便欲去拿回稿纸。

可谁知这岳父大人竟然不动声色的,抢先把稿纸收进了袖口里,对他说道:“贤婿呀,你两日间书写出这洋洋洒洒数万言,定是疲乏的紧。“

“思乐,快,扶你夫君回房歇息。”

常乐见岳父如此,许是想要凭借书中桥段,在那些事上找回些面子,便收回了手,反正自己还得先睡一觉。

“我那新房里有三个大男人,臭气熏天的,思乐还是别去了。”

常乐向岳父岳母拱手告辞,他是真的困得不行。

吃饱之后,常乐的眼皮就变得十分沉重,他一直努力的撑着眼皮,才让眼睛不至于闭上。

前世就是因为修仙码字,结果跑到这里来了。

这一次,他可不想啥事儿都没做成就再次穿越!

常乐缓步走到门口,在走过门槛的时候,身形蓦地晃了晃,靠在了门上,像是个喝醉酒的人。

林思乐快步跟了上来,扶着他的手臂,小声的对他说道:“夫君,那孙将军此时正在你的床上酣睡,此间打扰怕是不妥。”

“嗯?哦。”常乐的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像是全身上下都爬满了瞌睡虫,眼皮耷拉的只剩下一条缝。

林思乐吃力的扶着常乐的手臂,她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只得将他的手臂背在脖子上,扶着她向前走。

“夫君,还是到妾身屋里睡吧,这边近一些……”

林思乐说着,咬了咬牙,她的力气小,扛这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勉强。

“嗯?好。”常乐也不知听没听清就应下了。

……

林家前院偏厅。

林灏忠见他俩离开,缓缓从袖中掏出那一卷稿纸,脸上再次泛起了红光。

林母看着丈夫的样子,也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文章,怎么就不能给思乐看了。

可当林母看到文字的内容,也顿时脸颊绯红。

林母没有看过前面的内容,只当这是常乐写的小h书。

她看着书中精彩的描写,嗔道:“这乐儿也真是,怎的写得这般露骨,有伤文人风雅。“

林灏忠瞥了妻子一眼,微笑道:“有伤风雅?那你这个二十年前的江州才女怎么还看?”

林母似喜似嗔的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道:“夫君在想什么?”

“芙蓉帐暖度春日……”林灏忠道。

“楚腰纤细掌中轻……”林母轻声相和。

“择日?”

“撞日。”

……

第三十四章 以身“试毒”(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京城学宫。

“哎,李大学士,李大学士,您年迈体弱,不能骑马呀!”

一群身着儒服高管的学宫学子,在劝阻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若是远看,还以为是在玩鹰捉兔的游戏。

“你……你们……们快让开!”

一品内阁大学生李大白,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抬着微微发颤的手指指着诸多学子。

一位长脸学子上前一步,向李大白拱手行礼道:“李大学士见谅,我等学子也是担心您的身体呀!”

“是啊,我们实在是担心您身子骨吃不消这快马奔驰啊!”

“您就算有再急的事,也得找辆马车来不是?”

“……”

长脸学子说完,引得诸多学子应和。

“我…我…你们,让不让…”李大白再次问道。

众学子依旧坚定的摇头,他们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们眼睁睁看着年迈的师长去做一件那么危险的事。

就算是年轻人都有不慎从疾驰的马上跌落的时候,更何况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呢?

见这些学子态度坚决,学识渊博的李大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他们离开。

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很激动,很兴奋,很感慨,又很忐忑。

今天清晨卯时一刻,孙统领、蒋少卿和黄翰林护送常乐的恩科考卷考纸,到达了京城学宫。

第一阅卷人,便是他这个出题人。

身负君命,李大白不敢耽搁,卯时二刻便起床,沐浴焚香,准备批阅事宜。

到了辰时,日出东方。

第一缕晨光落在京城学宫的瓦片上,李大白在黄翰林等三位考官的监察下,为木匣开封,阅卷。

当他看到最上面那张考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时,他就已经震惊了。

他出的题目他最清楚,有些题目别说是考生,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想到答案。

可李大白的心里,出现了与黄翰林监考时一样的心理。

虽然写得多,但正确率如何,还未可知。

带着这个念头,李大白开始提起朱砂笔,准备判卷。

可一字一句看完了整整三页考纸,李大白手里的朱砂笔却迟迟没有下落。

帖经一百三十四题,竟无一错漏?

李大白不信邪,又翻回到第一页,重新判卷。

这一次,他更加仔细,更加的专注,在这清凉的春日早晨,额头上竟也开始渗出了汗珠。

黄翰林发现了这一细节,心中好奇,却又不能开口问,只能先在心里憋着。

李大白第二次审阅完帖经的所有题目,终于确认,这份帖经,无一错漏!

帖经,满分!

他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方学宫大印,印在了已经阅完的三张考纸上。

表示,这三张考纸,已经通过第一阅卷人的检阅了。

随后,李大白更加严谨的开始批阅经解的试题,他是又一次的被震撼到了。

五十多题经解,几乎每一题,都用两种以上的解释作答,其中几句争议较多的,更是写下了七八种不同的解释,还写下了他自己的看法。

其中几题,是李大白故意设计放在其中的,这个常乐,似乎把他放这几题的用意都猜到了,在争议较多的几种解释里,偏偏只写了李大白最认可的解法。

李大白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还是将学宫大印盖在了经解的考纸之上。

经解,满分通过!

无独有偶,这个常乐连后面的经义和史论,也都是以无懈之姿通过了李大白的批阅。

唯有那一首七言律诗《不如意》的颈联中挑出了一个字平仄不齐,不过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至于最后的算学题,李大白是瞠目结舌的看完的。

看完之后直呼“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大才啊!此人大才啊!”

处理完考卷的批阅事宜,已经临近午时。

黄翰林等人便带着考卷和考纸,重新封装好,便马不停蹄的去了王宫。

这份考卷的最终目的地,是王宫内的文华阁,也是是君师所在。

主管一国教化的文相,便是这文华阁的名誉阁主。

这份考卷的最终评审人,是吴国文相。

黄翰林一行人刚离开,李大学士便命人牵来俊马,说要去江宁府一趟。

这可把周边下学路过的学子们吓了一跳,年过花甲的老人要骑马长途跋涉几百里去江州江宁府?

再后来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直到此时,午时四刻。

李大白已经和这群学生僵持了近半个时辰,他这年纪力气本来就已经不多,这么长久的消耗,到现在,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周围的学子,也纷纷席地,跪坐下来。

李大白互斥互斥的喘着粗气,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吸,有节奏的飘舞着,乍一看还挺喜人。

就在这时,一两马车从学宫大门驶了进来,恰好在李大学士身边停下。

“师兄,您怎么和这帮学生一起坐地上晒太阳了?”黄翰林掀开窗帘,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

李大学士听到这声音,像是遇到了救星,囫囵的起身,翻身爬上马车,然后气哼哼的回头看了一眼众学子,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钻进了马车。

李大白的脑袋从车窗探了出来,对着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学生说道:“你们不许走,继续在这里坐着,直到未时!”

说完之后,李大白坐回了马车里,脸色马上就放松了下来,被那些学子阻拦的不满之色尽消了。

黄翰林摇头调笑道:“师兄啊,想不到您也会滥用职权呀?”

李大白手缕着胡须,微微笑着道:“他们阻拦老夫近半个时辰,老夫不过罚他们坐两刻钟而已。“

黄翰林微笑着点头,稍事片刻,说道:“师兄是要亲自去江宁见他么?”

李大白正色道:“不错,此人之才绝不该仅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点,他……不简单呐!”

在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李大白的心中又开始出现了激动、兴奋、感慨和忐忑的情绪,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年轻人了。

……

桥源县,林家。

常乐闻着周边淡淡的清香,睡得格外舒服。

一觉睡到自然醒,常乐一身的疲倦之意便尽数扫空。

等常乐醒来,外面的天光,依旧敞亮。

睁开眼,看了看周边陌生的装饰,和房间的布局摆设。

常乐敲了敲脑门,睡觉也能睡断片?

嗅着房间里这股好闻的香味,常乐猜到,这应该就是林思乐的闺房。

房间里有琴、有棋、有书画、还有满满一书柜的藏书。

他起床向书柜走去,伸手从书柜上拿下一本书翻了翻,看着正文边批注的一行行娟秀的蝇头小楷,微微一笑。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林思乐拿着一盒点心走了进来。

“夫君,你醒啦。”

常乐合上书,揉搓着眼睛,道:“思乐,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未时了。”林思乐把点心放书柜边的书桌上,走到了常乐的身边。

“夫君连日操劳,怎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了三个时辰,再睡就是猪了。”常乐笑道。

林思乐眉眼如画,掩嘴轻笑。

常乐把书放回书架上,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一趟江宁城,晚上可能不回家了。”

林思乐听后沉吟片刻,道:“夫君可已寻得前辈为你的书作序?”

“没有。”常乐摇摇头。

林思乐道:“妾身曾在文会中与几位在野的名士有过交流,或可为夫君引荐。”

常乐本来是想直接拒绝的,但现在还不知道黄翰林多久之后能回来。

若是今明两日内黄翰林回不来,林思乐帮忙引荐的名士或可救场,做事情留有余地,多准备一条路总是好的。

“好,那就麻烦娘子了。”常乐道:“对了,岳父在何处,我此行得带上稿子。”

林思乐扬起头想了想,道:“未时应该还在后院修剪盆栽吧。”

“好,我这就走了。”

常乐说完,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口,随手从桌上的盘中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吃着,走出了房间。

林思乐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常乐出门的背影,心中像是有一颗蜜枣融化了。

……

林家后院。

林灏忠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手上握着新编《金p梅》的稿纸微微发着颤。

此时的他,面上已无辰时的红润,眼袋愈重,似有萎靡之态。

常乐从一旁侧门走了过来,看见岳父这般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这才半天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岳父,您……”常乐怔怔的看着他。

林灏忠了无生趣的瞥了常乐一眼,那一眼中饱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来拿稿子的?拿走拿走!别让我在看到!也别让你岳母看到!”

“额……”

“千万不能再让你岳母看到!”林灏忠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常乐双手接过稿纸,小声道:“岳父,小婿此行江宁城,可为您物色一些名贵的补品。”

林灏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忘了我林家是做什么的了?”

常乐尴尬而不失优雅的笑了笑,躬身告退。

他现在算是真正意识到了这本书的强大之处!

纸质榨汁机?

嗯,这个称谓很贴切。

林灏忠看着常乐离开,从袖兜里取出一枚茯苓和一枚枸杞,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小子,写的太…太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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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恒远书行(第二更,打滚求收藏求推荐!)

常乐拿着稿纸,回到新房,用油布纸把它包好,放进了一只小木匣里。

曾非仁还趴在桌上睡着,常乐给他留了一封书信,随后招呼来一名家丁在门外候着,等他醒来给他弄点吃的。

至于孙谨唐,常乐直接过去掀了被子。

“起床了,起床了!干大事去了!”

孙谨唐被冷风一吹,浑身一激灵,先是一把抢回被子,惺忪的睡眼,看向常乐,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常乐重复道:“起床了,孙兄,咱们去一趟江宁。”

此时,孙谨唐才有些听进话去,揉了揉眼睛,咬了咬牙,掀开被子起床。

他的身体又抖了抖,颤声道:“我说,你们桥源这鬼地方都到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这么冷也就罢了,屋子里还不生火炉?”

他说着,扯起被子的一角,道:“你看这被子,刚开始,冰凉冰凉的,要不是我从小打熬身体,肯定得冻得不轻。”

常乐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了前世华夏旷日持久的南北方冬天,哪里更冷的争论了。

“你在北方待惯了,初来乍到是会感觉冷,南方雨水多,湿气重,特别是春秋时期,常人若不注意保暖,是很容易受风寒的。”常乐如是说道。

孙谨唐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说话。

两人来到林家侧园,那些亲卫依旧守在那辆马车边上,寸步未离。

见到孙谨唐过来,他们都纷纷躬身问候。

“孙将军。”

“孙将军。”

“……”

孙谨唐点头致意,走到马车边问道:“他还晕着?”

离他最近的那名亲卫拱手道:“禀将军,依照将军吩咐,此人在醒来的之后的三息内,我等便让他再次睡去。”

“这两天给他吃过东西么?他可千万不能死在我们手里啊!”孙谨唐道。

那亲卫说道:“将军放心,这两日,我等每日喂他喝一大碗清水,两碗稀粥。”

“嗯,今日日落之后,你们把他秘密送到江宁城。”

孙谨唐小声说完,看向常乐说道:“常兄,咱们骑马走吧,骑马方便些。“

常乐一愣,他还从来没有骑过马,万一给颠下马来,出丑是小,伤筋动骨才难受啊!

常乐苦笑道:“孙兄,你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随意到处抛头露面的好。”

孙谨唐一听,也是,两天前在玉鸢楼闹出那么大动静,盯着林家的眼睛定有不少。

“好,就依兄弟的。”

常乐和孙谨唐二人在院中选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离开了林家。

在马车出门的时候,常乐让孙谨唐俯身躲藏,而他却刻意的掀开窗帘向外望了望。

目光从不远处墙角掠过,仿佛没有发现蹲在那里盯梢的几个人,随后又放下了窗帘。

马车缓缓加速,载着两人向着江宁城的方向驶去。

……

江宁城,朱家。

江宁朱家家主朱庭礼风尘仆仆,在大厅中来回踱步,愁眉不展。

“陆同知怎还未到?再去请!”

“是,老爷。“

大厅门口的家丁,快速向大门外跑去。

他刚跑到门口,就见有一辆马车刚在大门外停下,里面的人很快就蹿了出来。

那人见到门口有家丁在等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道:“朱家主可在?”

那家丁还未来得及打量来人一眼,那人便又问道:“朱家主可在?在下寻朱家主有要紧事要!”

“哦,好好好,快里面请。”

那家丁不敢再耽搁,赶忙将那人迎了进去。

朱庭礼见那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眉头一横,道:”怎么刚出去又回来了?“

家丁弯腰拱手道:“老爷,有客人到。”

朱庭礼眉头一挑,立马向厅外迎去。

可当他见到来人时,脚步就顿时缓了下来,站在了离门口一丈远的地方。

此人,并非江宁府同知陆行忧,只是陆行忧身边的一名幕僚而已。

“陆同知为何没来?”

朱庭礼的脸色愈发难看。

那名幕僚陪着笑脸,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朱家主稍安勿躁,同志大人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这才命令在下,前来与朱家主商讨。”

“哼。”

朱庭礼轻哼一声,转身向厅内走去。

“我看,他是怕了孙家和文相那个老学究的手段吧!”

那幕僚脸上笑容依旧,道:“同知大人,自然由他自己的顾虑,毕竟,眼下形势紧张,他们动作不断,我们也不得不谨慎行事。”

“谨慎?”朱庭礼转身一双鹰眸死死的盯着幕僚的双眼,道:“既然同知大人谨慎,为何我前脚刚离开江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就从他那里拿到了一张盖了同知大印的批捕令?”

幕僚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既然同知大人谨慎,为何不提前与我朱家联手布局,为何会让北军的人插手江宁城防?“

那幕僚眉头皱的更紧,依旧没有接话。

因为,朱庭礼说的都是事实,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当初朱提榜去求来的那一封批捕令,竟成了蝴蝶最初的振翅,成为半个月后,江宁府变天的前奏。

朱庭礼见这幕僚不说话,自己也没了继续翻旧账的兴致,深呼吸了几口,摆摆手叹道:“唉,过去的事,罢了罢了!”

他回过身,走到厅上首座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说吧。”朱庭礼说着,继续小口的抿着茶。

幕僚拱手道:“二公子的下落,有眉目了。”

朱庭礼眼神一凝,缓缓将茶杯盖上,道:“在何处?”

“可能在桥源县。”

“可能?”朱庭礼皱起了眉,道:“你们查了两天就跟我说可能?”

幕僚躬身道:“朱家主息怒,那北军步卒至今还驻扎在桥源县,我们也不能大肆走访,只能在坊市中零零散散的打探。”

朱庭礼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今天早晨,桥源传来消息,说在一间废旧民宅内找到了一具男尸。”

朱庭礼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差点将茶杯摔落。

“继续说。”

他的声音变得毫无情绪,让人无法明显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幕僚继续说道:“经查验,那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浪里浪。在现场也发现了一些打斗痕迹,但痕迹极少,像是一交手就分出了胜负。”

“此人功夫如何?”朱庭礼问道。

“据传,此人在曾在越国王宫采摘一名妃嫔,在禁军围剿之下,逃出生天。”

“那就是很厉害喽?”

幕僚道:“江湖传言,半真半假,但浪里浪此人身手应该不弱。“

“说重点吧。”朱庭礼说完继续喝起茶来。

那幕僚继续道:“在此之前,二公子曾与浪里浪单独见面,之后他们便一同消失了踪迹,直到今日,在桥源县发现浪里浪的尸首。”

“还有,当天孙谨唐和那个被赐下恩科的常乐一同出现在桥源的玉鸢楼,按玉鸢楼知客的说法,他们似乎在找桥源林家姐妹。”

朱庭礼道:“就是提榜之前求而不得的那个林家之女?”

幕僚点点头。

朱庭礼顿时就把事情前前后后理出了大概,猛然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炸成粉碎。

“这小子,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朱庭礼怒不可遏,自己这小儿子脑子也不差,甚至比大儿子朱提金还要聪慧一分,可他就是太过于贪好女色,根本没有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终究是棋差一招啊!”

朱庭礼望着厅外明媚的阳光,眯了眯眼,道:“盯紧桥源,活要见人……“

……

江宁城东门外,有一辆马车驶过,却没有进城们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南走。

因为若是从东门进城,马车在繁华的江宁城内行进速度会变得十分缓慢,要去南城区的恒远书行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而在空旷的城外,绕到江宁南城门进城,再去恒远书行,路虽远,但却可省下大半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常乐最缺的,就是时间。

两刻钟后,马车在江宁城恒远书行门外停下,常乐和孙谨唐下了车,便往书行内走去。

走进书行,入眼便是一列列整齐的书架,书架的顶上放着一块牌子,用以指示书架书籍的类别。

此时书行中读书人极多,有许多人正坐在书架边上的小椅子上看着书。

常乐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两下台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那掌柜便头也不抬的道:“今日旬阅,看书的里面请。”

常乐微微一怔,随即便想起,岳父说的话。

每月有上中下三旬,恒远书行每旬都有一天对外开放免费阅读,这一天,只能看书,不能卖书。

而这一天,便被人称为旬阅。

当然,若是阅读过程中弄坏了书籍,还是要买下的。

常乐微笑着,继续轻敲台面。

那掌柜皱了皱眉,抬起头来。

“谁呀,我都说了看……“

掌柜话说到一半,在看到常乐之后瞬间改口:”哟,少东家您怎么来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掌柜赶忙起身,向书行的里屋,做着请的手势。

随后向门口的一名书童伙计喊道:“二福,上茶,上好茶!”

常乐和孙谨唐相视一眼,微笑着跟在掌柜的后面走进了里屋。

这里屋是一间宽敞的接待室,三人坐下,相互看了看,掌柜搓着手掌,问道:“少东家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指示啊?”

常乐从怀里取出装着书稿的木匣,放到茶几上,道:“掌柜的,这是我和我朋友写的小说,我想找您帮忙,安排今天排出模板,印一份样书出来。”

“啊?今…今天?”掌柜诧异的看着常乐,随后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今天不行么?”常乐微微皱眉。

掌柜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今天时间不多了,而且已经有客人预订了排稿,她也是咱书行的常客了,她的诗文集销量也一直不错的,您看这……”

常乐一听,书行的常客,诗文集,销量不错,这似乎是名士的配置吧?

难不成书稿作序的问题能提前解决?

常乐问道:“此人是谁?”

掌柜见少东家没有责怪,心情也爽朗起来,笑道:“此人,便是有着桥源双壁之称的才女,乔诗岚。”

第三十六章 粗鄙之言(求收藏!求推荐!)

“乔诗岚?”

孙谨唐轻咦一声,感觉这个名字莫名的有些熟悉,随后向常乐投去询问的眼神。

常乐也是微微一愣,真是无巧不成书。

自己来书行筹备新书发行的事,竟然还能碰到书中的角色,你说新奇不新奇?

常乐瞄了一眼茶几上的小木匣,面露古怪之色。

孙谨唐也顺着常乐的目光看去,在看到木匣的一瞬间一拍大腿,道:“对呀,庞诗岚!好巧啊!”

常乐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掌柜糊涂了,这乔诗岚怎么改姓庞了?

“额,这位公子,诗岚姑娘乃是桥源县才女,更是桥源县令的掌上明珠,并非姓庞。”

孙谨唐瞥了掌柜一眼,道:“这庞诗岚是否是以一首《临江仙·归梦》一举成名啊?”

“是啊。”掌柜点头道,可随即又发现不对,道:“不对,是乔诗岚,并非庞……”

常乐不想再听他俩逼逼叨叨,伸手示意掌柜不要再说下去。

掌柜也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常乐道:“这乔大才女相约几时前来呀?”

掌柜回头望了望天色,道:“约定是申时,现在应该已过申时二刻。”

“这庞诗岚架子倒是大。”孙谨唐阴阳怪气的呛了一声。

常乐微笑道:”那好,咱们一起等她,若再过一刻钟她还不到,就当她取消了这次与咱们书行的合作,掌柜意下如何?“

掌柜陪着笑脸说道:“人无信而不立,就依少东家的。”

那名叫二福的伙计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给三人各斟上了一杯。

三人就在这书行里屋,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桥源双壁的乔诗岚到来。

茶杯见底,一刻钟转瞬即逝。

此间,掌柜时不时的望向外面,起初脸上还满带希望,可越到后来,就越显得不悦。

他作为这间书行的掌柜,吃的是业绩,吃的是销量。

平日里也少不得结交文人士子,对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也总要说几番奉承的话,只因他们写出来的东西能卖钱。

可现在乔诗岚似乎是仗着自己小有诗名,竟然开始耍大牌了?

在约定之时未到,把他堂堂江宁城最大书行的掌柜晾在这里,让他很不舒服。

更何况,少东家就在一旁看着,这会不会让东家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呢?

不行,绝对不行!

至少要把这碗饭给端稳喽!

掌柜想着,轻哼了一声道:“这乔诗岚竟言而无信,倒是我看错她了!”

常乐道:“掌柜言重了,或许是在路上有事给耽搁了呢,再等等吧,毕竟也是桥源双壁之一呢。”

掌柜看了看常乐的神情,毫无异样,口气也十分中肯,不像是演的。

可越是这种时候,不就更应该树立自己身为掌柜的微信吗?

“不行,食言就是食言,少东家无需多言,这乔诗岚的这单生意,咱们恒远书行不做了!”

掌柜义正辞严的说完,那伙计二福匆匆小跑进来说道:“掌柜的,乔姑娘到了。”

掌柜的眼皮一跳,怎么刚把话说出去,人就到了?

这不是坑我呢么!

“我倒要看看这庞诗岚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孙谨唐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向外面望去。

“刘掌柜,实在对不住了,这江宁城到底是比桥源那小地方繁华更甚,马车在城中简直是寸步难行,故此来的稍晚了些,万望掌柜的海涵。”

人未到,声先至。

乔诗岚双手交叠于小腹,款款向里屋走来。

一袭清纱紫衣下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妖娆偕媚,一双眸子暗藏秋波,惹人怜惜,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刘掌柜站起身,向她迎了过去,笑道:“原来如此,某想也是如此,否则以乔姑娘的声名,怎会做那失信之人?”

乔诗岚掩嘴轻笑,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刘掌柜的话外之音。

孙谨唐看着她咽了口唾沫,在常乐耳边小声嘀咕道:“她好像比你写的更好看啊……”

常乐也对他耳语道:“风尘味太浓……怎么,你喜欢这样的?”

“没有,不喜欢。”孙谨唐矢口否认。

“那你咽什么口水?”

“我?哪有!”孙谨唐依然嘴硬。

“瞧瞧,你都脸红了。”

“你别瞎说啊!”

孙谨唐忽然拔高了声音,刘掌柜和乔诗岚都向他看去。

孙谨唐也恰好扭头看过去,与乔诗岚对视了一眼,眼神很快躲闪开。

孙谨唐心中大骇,这庞诗岚的眼睛里有毒吧?

常乐见孙谨唐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乔诗岚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人,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今日还有客人在呀,要不换个地方谈诗集之事?”

刘掌柜笑着道:“不必了,这位是我们恒远书行的少东家,常乐。”

“哦?”

乔诗岚得知此人就是常乐,饶有兴致的多看了两眼。

早间便有传闻,说恒远商行少东家为人呆板木讷,十三岁十四岁连着考了两次才考上童生。

此后又在江宁城考了三次秀才不中,后恒远商行东家将儿子入赘到桥源县林家,来获得桥源县的县试资格,却又在科举场上因舞弊被抓入狱。

凡此种种,都说明了这个人有多么不堪。

可如今一看,乔诗岚却发现传闻不可尽信。

常乐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镇定自若,一双黑眸古井无波,甚至从自己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打正眼瞧自己一眼。

这让这平日里受尽追捧的才女佳人心中有了些落差。

乔诗岚挺了挺胸脯,雪颈微扬,淡然道:“原来是常公子,妾有礼了。”

说着,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行了文人之礼。

常乐微笑颔首,以示回应,淡薄依旧。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掌柜见状,赶忙介绍起另一人来。

“这位…额,这位是…”

掌柜支支吾吾的看着孙谨唐,他这才想起,自己也不认识他。

孙谨唐看着掌柜那样子,心里膈应,抢过话头道:“在下孙悟空。”

乔诗岚听后眼波微动,微笑着向孙谨唐微微屈膝,行女子万福礼。

“妾身乔诗岚,见过孙将军。”

乔诗岚一语点破,礼毕之后,她也毫不怯生,莲步轻移,走到了孙谨唐的身边坐了下来。

手肘支着茶几,手掌托着下巴,明眸扑闪,凝望着孙谨唐的侧脸。

“孙将军力拔山兮气盖世,英勇不凡,若是能再得三分文气,怕是举世无双了呢!”

乔诗岚朱唇微启,吐气若兰,苏苏的气声萦绕在孙谨唐耳畔。

孙谨唐的肝儿都开始发颤了,常乐那书里写的果然没错!

这庞诗岚真的是……啊!

他这个生长在男人堆里的小青年,哪受得住这种攻势?

无奈之下,只能向常乐求救。

常乐瞥了他一眼,然后朝茶几上的木匣试了试眼色。

孙谨唐的目光落在那小木匣上,瞬间有如醍醐灌顶啊!

他正了正色,说道:“房帏妾有迎郎意,皓齿唇风吹紫箫……姑娘请自重!“

刘掌柜嘴角抽搐,愣在了当场。

常乐低头扶额啊!

这孙谨唐入戏太深了!

他竟然直接把新编《金p梅》里的淫诗念了出来!

常乐向木匣使眼色,是想让他开口说书出版的事。

既然乔诗岚已经知道了孙谨唐的身份,以她的心思,必然会为他让步的,可他……

乔诗岚脸色变了变,秀眉微蹙,凄声道:“妾,对将军以礼相待,将军何故出此粗鄙之言污我名声!”

第三十七章 章口就莱

常乐低着头苦笑,这乔诗岚还真是见一个巴结一个。

之前是为了攀附江宁名门朱家,而现在竟然又巴结到朱家的头号大敌,孙家的头上。

在此之前,要说这背后没有那桥源县乔县令的授意,常乐是不信的。

可现在,常乐算是看出来了,是这乔诗岚自己,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

她应该是不想像这里的大部分女子一样,待字闺中,等着父母为自己挑选一位所谓的好夫婿,才会这么用功读书,才去攀附名门,去发表诗文,去举办文会,去损人利己!

她的点滴声名来之不易,都是这些年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所以她也格外珍惜自己的名声。

对于对她有诋毁之意的话语都特别敏感。

常乐抬起头,目光从乔诗岚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刘掌柜身上。

刘掌柜也是个人老成精的家伙,常乐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乔姑娘,实在不好意思,由于你今天失约了,所以,今次的合作,只能取消了。”刘掌柜面有惋惜之色。

乔诗岚怒气升腾,险些要破口大骂,但从小的修养和书中教诲将她的冲动牢牢的栓在了心底。

她原本掐准了时间,今日来书行制版出书,是因为科举县试结束已过一旬即将放榜。

放榜之后,江宁府每个县的前十名考生都会到江宁学宫就学。

若她的诗文能在这个时候上市,江宁城文人齐聚,自然少不了文会词会,也少不了谈及近日里的诗集词集,对她的才名会有极大的助益。

可现在,恒远书行以她失约为由,取消了这次合作。

乔诗岚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道:”刘掌柜的意思,诗岚明白了,今日失约是诗岚之过,改日再约便是。“

随后,她转过身,看着孙谨唐,郑重的说道:“孙将军,妾敬重你,只因你乃我吴国北边柱石,守护吴国北境安宁,天下可有佳人不仰慕英雄?妾不过是见到了心中仰慕已久的英雄,才稍有失态。”

乔诗岚说着,重新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道:“妾万望将军,收回方才那诗句。”

她说完之后,依旧微微屈膝站着。

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常乐心中诧异,这乔诗岚在短短时间内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措辞恳切的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可见这才女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过,和我的思乐小宝贝不能比。

乔诗岚是想着攀附已经存在的名门,而林思乐则放眼未来,隐隐有培养我成为未来豪门的意思。

两人虽然暂时齐名,但境界与格调已经相去甚远。

孙谨唐看了看乔诗岚,满脸无奈的别过头去,他又没招了。

这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有轻易收回的道理?

半刻钟过去,两个人都没有再吱声。

乔诗岚微弯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颤,眼看是快支持不住了

常乐见两人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眼珠一转,章口就莱:“好了,乔姑娘,你与孙兄之间有误会。他以前认识一个女孩,名叫庞诗岚,此女与你一般才名远播,可当时孙兄身份特殊,并没有向她透露,最终那庞诗岚嫁给了一名叫西门庆的官人,孙兄为此事伤心许久,近日将此故事书写成书,作了一篇小说,我今日便是陪着他来出版这部小说的。”

经常乐这么一说,乔诗岚脸上的阴郁之色顿时消减大半。

她看向了那个看自己时还脸红的少年将军,眼神迅速的柔化了,竟隐隐闪烁着点点母性的光辉……

“原来如此,是妾孟浪了,妾不知孙将军有此伤心往事,那庞诗岚不得与将军厮守,是她福薄,她……“

乔诗岚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常乐制止了。

“乔姑娘还是先离开吧,你若在此,孙兄不免再次想起当初的伤心事。”

乔诗岚怔了半晌,深深地看了一眼别过头去的孙谨唐,转身离开了。

走出恒远书行,乔诗岚坐上马车,对随行的丫鬟说道:“走,去创实书城。”

“是,小姐。”

……

见乔诗岚离开,常乐也不搭理孙谨唐,对刘掌柜说道:“好了,刘掌柜,咱们谈正事吧。”

”好嘞。“

刘掌柜笑着走到常乐对面坐下。

常乐把新编《金p梅》的手稿递了过去,道:“掌柜请先看看这手稿。”

刘掌柜接过木匣,打开盒子,取出了油布纸包裹的稿纸,认真的阅读了起来。

他起初犯了和林灏忠一样的错误,自带了降低50%属性的视觉光环。

刘掌柜也听说过常乐以前的名声,泯然众人。

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泯然众人的人,交的朋友也肯定都是一样的菜鸡。

既然都是菜鸡,那能写出什么好文来?

果不其然,开篇第一回就是徒手打老虎,脱离现实。

就算是楚霸王,也不敢说能徒手打死老虎吧?

看到这里,他连等会儿怎么夸这本书好都想好了,阿谀奉承吹捧人的话他可是最拿手的。

可继续往下看了几页,刘掌柜的脸色就变了。

身为江宁城最大书行的掌柜,他的阅读量是极大的,但他还是被这文给惊艳到了。

文中的每一段看似平平无奇的语句,其实都有对世俗与人性的深刻见解和剖析。

不仅如此,就连穿插于文中的诗词也一样。

虽并非尽善尽美,但遣词用句都十分老辣,且多有一种看穿一切,带有批判的意味在其中。

部分情节的描写更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将人心与人性刻画的跃然纸上。

这西门提榜、西门庆、金莲等人,都活灵活现,犹如近在眼前。

这篇小说的行文水平算是极高的了!

刘掌柜一口气把稿子看完了,之后还意犹未尽的看了看盒子里,随后露出些许遗憾之色。

这小说好看是好看,但太俗气了,若非有极深的文化涵养,很难看到书中雅致的一面,这就注定了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本书只会是一本小h书。

不过这样也好,此书出版后,再配合旬阅之日免费阅读,定能大火!

在口口相传之下,那些不想买书的,也会有很大概率买上一本收在床头。

书里面描写的花招多得很呐!

刘掌柜回味完了书中精彩,笑道:“孙公子这书果真非凡,少东家,我这就去印刷坊安排制版,争取在今天,印出第一本样书给您过目。”

“刘掌柜,有劳了。”常乐拱手道。

刘掌柜摆了摆手,将书稿小心的包回油布纸里,装进木匣里放好,便带着匣子离开了书行。

看着刘掌柜离开,常乐用脚碰了碰愣怔的孙谨唐,道:“喂,醒醒,别想了,乔诗岚都走了半个多时辰了。”

孙谨唐哀怨的瞥了常乐一眼,幽幽地道:“她说她仰慕我。”

“那只是说辞罢了。”常乐摇头轻叹道:“怎么?你真喜欢那种?我看她的目的还算单纯,要不试试策反她给你当个外室?”

“不不!我这只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太紧张了!等我成名了,经历的多了,就不会紧张了。”孙谨唐认真的说道。

常乐莞尔,看了他是已经默认了他即将大火了。

“你想好你的笔名了么?”常乐问。

孙谨唐坐了坐正,想了想,可脑子里实在没什么存货,便道:“不如就叫孙悟空吧?”

常乐摇头调笑道:“你这样诋毁经典形象,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孙谨唐白了他一眼,“行行行,你读的书多,你来。”

常乐略一沉吟,道:“不如就叫,唐乐笑笑生吧。”(向金p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致敬)

“唐乐笑笑生……”孙谨唐轻声重复念了一遍,说道:“到底是正经读书人,这个笔名好,就用这个吧。”

常乐拍拍孙谨唐的肩膀,走出了里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常乐要准备搭台唱戏了!

第三十八章 搭台唱戏(上)(打滚求收藏鸭!)

既然要搭台唱戏,自然少不了演员。

常乐和孙谨唐刚走出恒远书行,就见不远处有一帮身着书生袍的读书人向这边走来,看起来来者不善。

孙谨唐眼尖,很快便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掌柜被他们抓起来了!”孙谨唐握了握拳。

常乐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心中却是窃喜,有鱼咬勾了,演员这不就来了么?

在下午离开林家的时候,常乐就故意掀开马车的窗帘,在盯梢的人面前招摇而过,为的就是让潜在的鱼儿咬勾,来为他的布局助力。

在江宁当下的复杂局面之下,还会忍不住上钩的人,心性也就那样了。

当然,若是没有鱼咬钩,常乐就会继续执行原定计划,只是少了一点舆论和话题热度,但总之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那些读书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恒远书行外,将书行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少吃瓜群众见这边人群密集,也纷纷围了过来凑热闹。

一时间,恒远书行门外,人满为患。

一名身着文人秀才袍的读书人轻摇折扇,走出人群,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正是那方装着新编《金p梅》的木匣。

他缓步走上台阶,站到常乐的身旁,扫视一圈周围的人群,伸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

他带来的那些读书人也十分配合他,组织周围的吃瓜群众保持安静。

那秀才彬彬有礼的向向周围的人拱手行礼,随后朗声说道:“各位同窗,各位父老,在下不才,略有微名,相比在场的应该有不少人都认识在下吧?“

“马提英!马提英!马提英!”

他话音刚落,在人群的最外面,有几名衣着鲜亮的女子便开始疯狂呼喊他的名字,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

那秀才向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微笑,朗声道:“没错,在下便是去年江宁县试第一之案首,马提英!”

远处的小迷妹们又传来了一声声尖叫,脸上都笑开了花。

孙谨唐倚在门框上,看着眼下的场面,有些心痒,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以后我火了,出行也定然会比这个场面盛大百倍!”

马提英再次高举手臂,示意大家安静,众人很快有组织的安静了下来。

随后他高举起手上的木匣子,向众人问道:“大伙儿可知,此为何物?”

一时间无数交头接耳的声音响起。

“这不就是个木匣子么?”

“木头匣子。”

“月光宝盒!”

吃瓜群众们开始稀稀拉拉的说着自己的猜测。

而那些读书人却齐齐的喊了一声“不知道”。

似乎排练了许多遍,喊的十分整齐。

马提英故作高深的一笑,继续高声道:“这里面是一份书稿,在下起初也不知道是何内容,方才粗略翻了几页就发现……“

他说着顿了顿,眼神和面色都变得变了变,斥声道:“这是一本粗俗不堪的香艳词话,里面用大段文字细致的描述了男女**的场面,内容腌臜不堪臭不可闻,实乃我读书人之耻!“

“读书人之耻!”

下方那些读书人又齐齐的喊了一声。

周围的吃瓜群众的脸色则各有不同,他们可不管什么耻不耻的,大多人都在好奇这书稿写的内容和情节。

马提英见反响欠佳,加快了节奏,道:”那大伙儿可知道,此本艳情词话的作者是何人?“

这一回,几乎所有的吃瓜群众由于心中对这艳情词话的好奇,都参与了进来。

有的问“是谁呀?“

有的说”不知道。“

马提英见势欣喜,趁热打铁,看向身边的常乐,向众人问道:“那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那些吃瓜群众大部分都纷纷摇头,文人士子和普通人本就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那些读书人中有许多人都开始作出了思索状,随后一个个都如梦惊醒,露出一副惊诧的模样,指着常乐说不出话来。

常乐静静地看着他们演戏,笑而不语。

马提英指着一名读书人问道:“这位同窗别紧张,深呼吸,大声说出他的名字。”

“他,他就是恒远商行少东家,常乐!”

单看那读书人那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别人还以为他是见到了杀父仇人。

吃瓜群众们虽然不知道常乐是谁,但都知道恒远商行。

那可是江宁府的大商行,他们平日里的吃穿住行都用得上。

现在恒远商行更是扩展开了书铺的业务,连读书人的生活中也渐渐的离不开恒远书行了。

吃瓜群众们得知那个清秀俊郎的少年便是恒远商行少东家,都纷纷点着头,这人气质不凡,确实有几分少东家的样子。

可那些读书人们见周围气氛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再一次强行炸开了锅,想要带动周边群众的气氛。

“他就是常乐?”

“是呀,考场舞弊不说,前些天国君为他加开恩科,他竟然还弃考了,真是有福国恩,禽兽不如!”

“不对呀,马兄,此时套路的是这艳情词话,你怎么说起他了?莫非常乐弃考,是为了编写这艳情词话?”

一众读书人越说气性越大,尤其是有人点破常乐恩科弃考之事后,连周围的吃瓜群众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国君为一人加开恩科,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可以说是十分看重了。

这个常乐竟然在恩科考场弃考?

似乎还是为了编写艳情词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吃瓜群众的情绪一向是很容易被煽动的,只要说到他们在意的一个点,再由这个点往拓展,就可以形成无数的热门话题。

很显然,马提英试了两次之后,已经找到切入点了。

马提英看向常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常乐,我劝你识趣一点,乖乖把我妹婿交出来,否则,休怪在下手黑了。”

常乐面带微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马提英一阵气急,压着声音再次说道:“常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爹是江宁城城防提督,只要我以你这本书稿中有违新政的内容检举,你信不信,你整个恒远商行都将不复存在!”

听到这话,常乐的脸色变了变,露出惊惧之色。

马提英见常乐害怕,心头欢喜,我堂堂一城秀才案首,还治不了你一个童生?

且看吧,今日之后,你的名声将更加臭不可闻!

你恒远商行的一切业务,都将爆降三成!

很快,在众多读书人的推波助澜下,吃瓜群众们的情绪也慢慢被掀了起来,一个个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马提英高举双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静,随后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同窗同好,我马提英身为江宁城防提督之子,绝不容许有人对抗国君新政,书此白日宣淫之文!”

诸多读书人一片叫好,带着周围的吃瓜群众也纷纷叫好。

马提英继续道:“我马提英今日,必要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还江宁文坛一片清明!”

他义正辞严的说完,眸光恶狠狠的锁定了常乐,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常乐的身上。

一时间,隐隐有千夫所指之势!

孙谨唐也不知道这是突发的意外,还是常乐在搞什么鬼。

因为常乐和他说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但他对常乐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相信他能够处理好眼下的状况。

孙谨唐攥了攥腰间君子剑的剑柄,站直了身体,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

桥源县,监狱,苦役牢。

“吴纪苍,你想好了么?”

“大人,贫道愿意助仙长一臂之力!”

“嗯。”

林灏德轻应一声,把手上的信封递还给身边的曾非仁,沉吟斟酌了片刻,说道:“事成之后,你的刑罚减半。”

“啊?贫道帮仙长这么大的忙,只是刑罚减半啊?”黄袍道人吴纪苍面露哀求之色。

“怎么,嫌多?那减三成吧。”林灏德淡然道。

“啊!不多不多,减半好!减半好!”

黄袍道人连忙答应下来,在这苦役牢里吃不饱穿不暖,能少待一天是一天。

“你有何所需之物,尽管与曾书办说便是,他会为你备齐,只要你明日的法事不出纰漏。”

“大人放心,世间有仙长那般眼力的人,不可能再让贫道给碰上的,此事定当万无一失。”

第三十九章 搭台唱戏(下)

常乐面对数百上千人的灼灼目光,毫不怯场,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短短八个字,在当下的场面毫无说服力。

马提英笑了笑,说道:“你敢说这本书里没有违背新政的内容?”

“没有。”常乐依旧坦荡。

“那好!”

马提英说着,打开木匣,拿出书稿翻看起来,很快找出一页,说道:”这一页上写了一男一女乘车外出,将马车停在闹市之中,光天化日之下,两人便在车内行苟且之事!“

他很快又翻出一张,说道:“还有这一页,说的是一名已婚女子站于楼阁,对过往行人眉目传情,趁丈夫不在家,与人通奸!”

马提英自顾自说的兴起,完全没有注意到吃瓜群众们的心态变化。

那些吃瓜群众已经不在乎这本书是谁写的了!

他们只想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马提英说出来的两个情节,他们光是想想就感觉很刺激啊!

当时把刘掌柜截下来的时候,只有马提英粗粗的翻了几页。

现在马提英说了书中的两个情节,连那些读书人也开始好奇起这本书的内容了。

可是他们不能像那些吃瓜群众一样喜怒表露于色。

他们都是读书人,有些东西能私底下看,私底下做,但就是放不到台面上。

马提英说完两个情节,虎视眈眈的看向常乐说道:“国君新政条例中写到,读书人为兴国之本,严禁读书人骄奢淫逸。你书写这淫/秽之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逆乱新政之罪,你还有何话说!”

常乐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我骄了么?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写完你们一整天都写不完的县试考题,从不以此骄傲自满。就连外人认为我是恩科弃考,我都不曾多作辩解,请问我这是骄了么?”

“至于奢,我生在江宁城的大富之家,恒远商行的大掌柜是我父亲,但我乘坐的却依然只是最普通的马车,请问我奢在何处?”

常乐说着,指向停靠在书行门外一旁的马车,样式大小都十分普通,毫不起眼。

若非常乐指出来,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么寒酸的马车,竟然是恒远商行少东家的座驾。

常乐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气,浑身浩然正气勃发,义正辞严道:“再来说说淫,我倒是很好奇啊,我这未及弱冠的童子身,是怎么个淫法的?难道就因为我写下了你们这些衣冠楚楚的文人士子在背地里真实的样子,就要被你们栽赃诬陷为淫?不好意思,我常乐从来没有等着挨打的习惯!”

“最后说逸,这更是子虚乌有!连国君给我的圣旨中都说我‘学思勤勉,才称栋干’,你马公子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推翻国君圣旨之言么!“

常乐说着,解开裤腰带,从大腿内侧抽出一卷黄橙橙的圣旨!

孙谨唐眼皮一抖,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随后,率先单膝下跪!

见此情形,周围的吃瓜群众也呼啦啦的下跪叩拜,所有的读书人则是弯腰拱手行礼。

不论这份圣旨是否已经颁布,只要被亮了出来,就都如见君亲临!

马提英弯腰弓着背,额头上冷汗直流,想不到一句骄奢淫逸,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国君新政?

什么国君新政,那是前国君了!

新国君还会不会继续执行前国君的新政,谁知道啊!

可他所言,冲撞了国君圣旨反倒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常乐冷笑一声,收起了圣旨。

搭台唱戏也要看是谁搭台,谁唱戏。

这整个台都是常乐一手策划搭建起来的,难道还轮得到你喧宾夺主?

常乐在设计布局的时候就已经想的足够透彻。

有孙谨唐在身边,人身安全可保安全无虞。

但对方若是安排文人诋毁,言辞攻击的话,那无非就是针对自己那几个黑点使劲黑。

怎么绕也绕不过诸如,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之类的词语。

一旦对方说出与圣旨的内容相悖的话,那话语权就又回到常乐的手上。

“平身吧。”

常乐过了一把嘴瘾,吃瓜群众们都纷纷起身,读书人们也都站直了身体。

常乐看向着那些读书人说道:“我记得,马公子好像并无官身吧?”

那些读书人面面相觑,然后将视线投向马提英,向看看他有什么指示。

却见马提英依旧向常乐弯着腰弓着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那些读书人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也开始稀稀拉拉的,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马公子,你自己说说呢?”常乐看向马提英问道。

马提英悻悻的道:“额,在下确实没有官身……可在下的父……”

“大胆!”

常乐暴喝一声,斥道:“你既非官身,何故敢当街抓人?强抢他人之物?“

马提英被常乐这突然一声吓得一抖,差点没跪下去。

有些事情,能做,能私底下说,但就是放不到台面上!

“在下,在下,在下……”

马提英冷汗直流,脑中心念急转,忽然想到说辞:“在下是受人挑唆,一时间失了理智,才对刘掌柜动手的,要怪就怪他!”

他说着,伸手指向一名读书人:“是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说刘掌柜从常公子手上拿到了好东西。”

“我们过来一看,正好见刘掌柜笑呵呵的捂着这木匣子在街上走,我们就把他给…给请了回来。”

马提英说完,往那些读书人的方向看去,就见他们竟然还把刘掌柜牢牢地抓在那里,心头火大!

这些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放人?

真想让常乐用那由头把我搞死,你们才乐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了刘掌柜!”

马提英气急败坏的朝他们喊了一声。

那几个抓着刘掌柜的读书人,这才松手放了刘掌柜。

刘掌柜忙跨三两步出去,来到常乐的身边,苦笑道:“多谢少东家搭救。”

常乐摆摆手道:“刘掌柜是我恒远书行的掌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起来,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刘掌柜讪笑一声,退到了一边。

常乐转身看向孙谨唐道:“孙兄,这江宁城的城防不是由北军接管了么?怎么这个什么提督的儿子还在这里跳?”

孙谨唐走上前来,一米九的大个子站在人群里让周围的人都十分有压力。

他低头看着马提英说道:“江宁城防提督已经解职了,三月中旬便已前往江州城述职,你这个做儿子的不知道么?”

马提英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江宁学宫读书。

三天前还因为恩科,被安排到较远的住舍去住了几天。

今天刚回家,就见提督府里的探子刚从外面回来,他一问才知道,是陆同知派他去桥源了。

那探子把目前掌握的信息给马提英说了一番。

结果就是,这个二愣子,兴冲冲的纠集了人手,就来找常乐讨说法来了。

常乐对这种级别的小咖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

今天唱这一出戏,为的是把有这么一部奇书的消息透出去。

前期的传播工作,就是从一点一滴的风声开始的。

现在,不仅这本书的消息透出去了,常乐一时嘴快,把自己成婚半个月却还是处男的事也说了出去……

没准等这本书正式发行,常乐会在坊间多个禁欲yin魔的外号?

不行,这样不行!

危机解除,该卖队友就卖队友!

常乐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大家安静,接下来,我们有请这本奇书的作者唐乐笑笑生,也就是北军步卒副统领孙谨唐说两句!”

听到北军步卒副统领之称,在场所有吃瓜群众都噤若寒蝉,那些读书人也不敢出声。

马提英抬头看了一眼孙谨唐,又吞了口唾沫,心里已经把那探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不是说孙谨唐还在桥源,没跟过来么?

坑死我了!

孙谨唐怔怔的看向常乐,一脸的问号。

兄弟,这又是哪一出啊?

第四十章 旧瓶装新酒(求收藏!)

常乐眼带笑意的看着孙谨唐,把台阶之上正中的位置给他让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化身吃瓜群众,目光灼灼的看着孙谨唐。

面对突发情况,孙谨唐虽然没底,但多年的军营历练,这点胆气还是有的。

他无奈的走上台阶,站在常乐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转身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常乐把马提英手上那新编《金p梅》的手稿拿了回来,递给了孙谨唐。

孙谨唐瘪了瘪嘴,整理了一番措辞便大声道:“诸位父老,我是孙谨唐,我第一次来江宁,看到江宁水草丰茂,风景怡人,我很高兴。”

他说着,看了看常乐,继续道:“额,我遇到了我第一个好朋友,好兄弟,我也很高兴,额……三日内,本书将在江宁恒远书行逐步上市,多谢大家捧场!”

孙谨唐说完,自顾自的鼓起掌来。

吃瓜群众们暗暗咂舌呀!

这孙将军词汇如此匮乏,竟还能写书?

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话,吃瓜群众们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手上依然跟着孙谨唐的节奏,热烈的鼓掌。

孙谨唐回头把书稿交给刘掌柜说道:“刘掌柜,麻烦您了。”

刘掌柜接过书稿点头微笑,脚步往后挪了挪,显得有些拘束。

他平时一直待在书行里,关张打烊后就回家睡觉,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此前听乔诗岚称他为孙将军,还以为是桥源县的哪个城防营的偏将之类的呢。

到现在才知道,这孙将军的真名叫孙谨唐,乃是吴国北军步卒副统领!

在这等大人物面前,他还是夹着尾巴比较好。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孙谨唐面向吃瓜群众们大喊了一嗓子。

随后扫了一眼那些读书人,最后看向马提英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都留一下。”

吃瓜群众们心头都松下一口气来,快速的向四周散去,他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之前被一卷圣旨给镇住,后来又被孙谨唐的身份给镇住。

此时不过几分钟,吃瓜群众散尽,恒远书行外就只剩下了一干读书人。

恒远书行外有大量群众聚集近一刻钟,县衙的差役捕快得到消息,会在不久之后前来维护秩序。

如是县衙搞不定,则会出动城防营的士兵,前来驱散非法集会的吃瓜群众。

果不其然,群众散去之后,一名班头,带着一队衙役匆忙赶到。

孙谨唐拿出了他的一枚小令牌在那班头面前晃了晃,把事情的原委大致的对他说了一遍。

那班头听后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些读书人都押走了。

那些马提英的跟班罪名是轻的,只是僭越官权和强抢他人之物,估计能判个一两年。

马提英的罪,名头可就厉害了。

大庭广众之下驳斥国君圣言!

当然这种罪名可有可无,也就能用来威慑一下吃瓜群众。

毕竟吴国三百多年下来,还没有见过哪个读书人是真的因言获罪的。

再说了,目前的江宁依旧是朱家的天下,官面上的人一抓一大把。

这个马提英估计关不了几天就会给放回家。

这些,常乐也不在意了,他现在要盯着的是这本新编《金p梅》的制版印刷工作进度。

“刘掌柜,咱们恒远书行的印刷坊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印刷,大概一天能印几本?”常乐问道。

刘掌柜轻吸一口气,思索了一阵,道:“若十二个时辰全力印刷,那一天估计能印制五百本。”

“才五百?”常乐诧异。

刘掌柜面露难色道:“咱么的印刷工都是老工人了,操作熟练,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常乐心中轻叹,到底是比不上后世的印刷机啊,一家十人的小作坊,一天都能印出上千本。

“那尽快吧,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要怕花钱,这本书肯定能赚回来!”常乐道。

刘掌柜咬了咬牙,苦涩的问道:“这事,要不要请示一下大掌柜?”

“请示?”

孙谨唐忽然开口道:“这点小事还请示来请示去的,我和常兄很赶时间!”

刘掌柜被孙谨唐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赶忙连声称”是“。

常乐道:”这样吧,刘掌柜我与你一同前去印刷坊,等工匠们完成制版之后,我还要带上稿子,有别的事要去做。“

刘掌柜无任何异议,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常乐对孙谨唐说道:“孙兄,猪蹄那里,就麻烦你了。”

孙谨唐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此后,常乐与孙谨唐兵分两路,常乐前往恒远印刷坊,监督赶制《金p梅》印刷模板。

孙谨唐则去到江宁城东门的城楼之上,与新守将刘煌宇一起吃肉喝酒,等日落。

……

江宁同知衙门。

同知陆行忧端坐堂上,正在办案。

这报案的是一名妇女崔氏,称自家五岁的孩子在院中玩耍,她去后院摘个菜的功夫,回来孩子就不见了。

崔氏想起近些天,出去买菜时,总会听到人说,江宁府哪个县哪个村,又丢了几个孩子之类的传闻,她顿时就慌了神,感觉自家孩子可能也是遇到了人贩子,被拐走了。

这就火急火燎的前来衙门报案。

换作以前,这种人口失踪的案子,陆行忧是不屑亲自处理的。

可近日,江宁府各县上报的孩童失踪情况确实是有点多了,极有可能是出现了罕见的人贩子大团伙。

这一下子,又一个重重的政治任务压到了他的肩上。

陆行忧揉着酸胀的睛明穴,问道:“妇人崔氏,你别哭了,快将你儿子的体貌特征叙述清楚,本官才好为你张榜寻人呐!”

堂下跪坐着的崔氏依旧泣不成声,嘴里零零碎碎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陆行忧又是一阵头疼。

这时,门外一名衙役跑了进来。

“报!大人!外面来了一名黄袍道人,自称谪仙徒孙,他说他有妙法可寻人踪迹。”

陆行忧猛拍惊堂木,大喝道:“什么黄袍道人!江湖术士,轰出去!”

那衙役一阵惊慌,忙道:“大人,这位道长,似乎有真本事啊!”

“江湖术士,有何真本事?轰出去!”陆行忧再次大喝。

“大人!”

那衙役直接跪了下来,向陆行忧高高的拱着手。

陆行忧皱了皱眉,道:“他有何本事?”

那衙役眼眶一红,颤声道:“这位道长,他会请神!“

“他用清水在纸上写出来的,都是血字!这位道长是得道高人呐,大人,他是用自己的寿命,向神灵换得的消息啊!”

第四十一章 表演:秘法寻踪

“清水血书?”

陆行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沉浸官场多年,心中所思与江湖趣闻早已没了联系。

此间突然听到这么件新奇的事,他还是忍不住的好奇。

“是的,大人,那位道长方才路过柳槐巷,便发现此地将有孩童走失,但不敢僭越官权私做主张,于是一番询问之下,几经周折才来到咱们衙门报案。”那差役如是禀报。

陆行忧听着差役的叙述,眯了眯眼睛。

科甲出身的他对鬼神之说,向来是不信的,但作为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正常人,对那些冥冥不可知的事物,总归是带着些许敬畏。

堂下跪坐的那妇人崔氏,在听完差役的叙述之后,忽然打起了精神,扑将过去,抓起差役的衣领便问:“柳槐巷?我家就在柳槐巷!那道长,道长在何处?“

陆行忧眉头一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他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妇人崔氏,休得喧哗公堂,来人呐,请道长上堂。”

说完再拍惊堂木。

那名差役挣开崔氏的束缚,立马起身,向外跑去。

很快,那差役便带着一名黄袍道人走进了同知衙门的公堂。

“大人,道长带到。”

那差役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陆行忧注意到,这黄袍道人一路进来到现在,眼睛都是闭着的。

可他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抬起脚,安稳的跨过台阶与门槛,走到这公堂之上。

陆行忧搓了搓山羊胡,问道:“堂下所立何人?”

黄袍道人面色镇定自若,眼睛缓缓睁开,虽未开口,但说话声已经在公堂之中响起。

“贫道吴纪苍,见过同知大人。”

两侧手持水火棍的差役们见此情形,顿时感觉背后汗毛直立。

这位道长说话不用口,莫非真是得道高人?

那名在一旁抽咽着的妇人崔氏,当即扑到黄袍道人的腿边,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道长道长!我,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道长,救救孩子吧…救救我的孩子吧…”

陆行忧又捏了捏睛明穴,这妇人是真的不好沟通,她孩子的体貌特征什么都不说,来了到现在哭了近半个时辰。

每次问起孩子的样貌,她就重述一边事情的经过,惹的他好生心烦。

黄袍道人轻轻拍了拍崔氏抱着自己大腿的手,腹语道:“崔夫人切莫心急,贫道已经探得,你的孩子此前应当无碍,若崔夫人能提供一点孩子的贴身之物,贫道可在一刻钟内,寻得孩子的去处。”

“我有我有!”

崔氏的双手剧烈颤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平安符说道:“道长,这,这是我孩子贴身携带的平安符,妇摘完菜回来就发现这平安符掉在了院子里,孩子已经……”

她说着,又开始不住的抽咽起来。

黄袍道人接过平安符,向端坐堂上的同知陆行忧拱手行礼,腹语道:“不知同知大人可允贫道,在堂外作法,请神灵指路?”

陆行忧略一思忖,点头道:“允了,只要能寻回失踪的孩子,道长要用什么尽管开口。”

黄袍道人腹语道:“作法所用法器贫道都带了,无需大人费心了。”

黄袍道人说完,便示意妇人松开手,随后转身向堂外走去。

那妇人崔氏也连忙跟上。

陆行忧也想看看这黄袍道人搞什么名堂,也离开了主官之位,走到了堂外。

黄袍道人将自己的道袍脱下,披盖在地上,盘腿坐在道袍正中的太极图之上。

黄袍道人向众人腹语道:“烦劳崔夫人与诸位差爷帮忙踩住道袍的几处衣角,免得被风吹起,坏了法事。”

陆行忧一听,率先上前踩住了一角道袍,其余几个衣角也分别被崔氏和几名差役踩牢。

随后,黄袍道人从背包中取出一页黄符,两指夹着黄符一哗啦,黄符轰的燃烧了起来。

黄袍道人将黄符用力的拍在了那枚平安符上,然后紧闭双眼,咛咛嗡嗡的开始念起了咒文。

陆行忧看这情形,像极了那些跳大神的巫师,却并没有出言打断,他想看看这道士究竟会使什么神仙道法。

过了半晌,那黄袍道人念咒的声音逐渐变小,变得越发的模糊,引得几人微微侧耳去听。

忽然,他“哼哈”两声大喊。

双眼睁开,眼神凌厉似利刃,仿佛变了一个人。

黄袍道人眉头轻蹙,提笔蘸了蘸笔洗中的清水,开始在黄符上写字。

“所寻之人,在东,一处楼外有两座石笋的酒楼内。”

从笔头上流下的都是清水,可水渍一到黄符之上,就迅速的显现出了血红色,妖冶异常。

陆行忧皱了皱眉,出于职业习惯,问道:“如此简单的道法,本官怎可确定,此为天神之意,而非道长与同伙之间的串谋呢?”

黄袍道人突然冷不丁的瞥了陆行忧一眼,一掌拍在道袍之上。

就见陆行忧踩着道袍的那只脚,瞬间冒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竟与传说中的灵火别无二致!

陆行忧感觉脚背发热,低头一看,心中大骇,这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灵火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脚上!

这还了得?

同知陆行忧一慌神,连蹦带跳的跑到大堂内,从桌案上端起一杯热茶就往脚上倒。

“唰!”

这灵火是从脚上离开了,可却依旧在水中燃烧着。

陆行忧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团火苗,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了堂外的黄袍道人。

那黄袍道人已经站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像是受了伤。

陆行忧连忙上前请罪道:“道长神通,本官出言激怒了天神,惹的天神降下灵火小惩下官,却害得道长也收了伤,实乃罪过。”

黄袍道人摆摆手,腹语道:“无事,贫道之伤乃是多次请神秘法寻踪所致,并非大人顶撞上神。”

听到黄袍道人这么说,陆行忧心里好受了些。

陆行忧从地上捡起那张写着字的黄符,下令道:“来人呐!去找到这个地方,把孩子救出来!”

话音刚落,一名差役突然接口道:“大人,江宁城东,似乎只有万缘斋的门口是立着两座石笋的……”

陆行忧瞥了他一眼,道:“那还不快去!”

“是是是……”

……

江宁城,万缘斋。

一间上好的雅间内,一名青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与街道上的如织人流。

雅间内的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有飞禽,有走兽,有海鲜,格外丰盛。

一名莫约六七岁的女孩儿正大口大口的吃着这些美味。

“还有一刻钟。”青年淡然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女孩儿囫囵的吞下口中的美食,说道:“曾哥哥,我,我马上就吃饱了。“

他说完,继续飞快的往嘴里塞着鱼肉和菜品。

曾非仁关上了窗,只留下一条缝,回头看向女孩儿道:“还记得回家之后怎么说么?”

那女孩儿一脸兴奋的点着头道:“记得记得!我是见到院中来了一只小猫咪,在与它玩耍的时候弄掉了平安符,然后跟着小猫咪跑了出来,然后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官人,请我在万缘斋吃了丰盛的晚饭。”

“嗯,不错。”

曾非仁微笑着问道:“那这位大官人叫什么名字呢?”

“大官人叫雷峰!”

那女孩儿说着,又往嘴里夹了一颗鹌鹑蛋,笑容天真烂漫。

第四十二章 好戏连连(上)

曾非仁微笑着回过身,靠在窗边从窗缝里向外看着。

不多时,就见到前方的街道口窜出来一班衙役,其行如风,明显是奔着明确的目标而来。

转眼间,他们已经开始向万缘斋方向跑来。

曾非仁转身,对那女孩儿说道:“吃饱了吧,走,哥哥送你下楼,你跟着那些衙役叔叔一起,就可以回家了。”

那小女孩儿十分乖巧懂事,拿起桌上的手帕草草的擦了擦嘴,一手牵起了曾非仁的食指,向外走去。

万缘斋楼外。

“快,把万缘斋围起来!班头向着一行衙役下达了指令。

一班衙役迅速散开,封锁住万缘斋的三个出口,禁止任何人进出。

万缘斋的知客见此状况,蹬蹬的跑了出来,拦在班头身前问道:“各位差爷,我们万缘斋长开门做生意,你们这是何故?这每年的税银,我们万缘斋也没少交啊?”

班头冷眼从那知客脸上扫过,道:“接到线报,有人贩子窝藏在万缘斋,我等奉命前来缉拿,望你不要多事。”

“人贩子?”

听到班头说有人贩子在万缘斋里,那知客登时就气急,道:“差爷,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风评和口碑,您这么空口白牙的污蔑,小心我们大掌柜的上同知衙门告你!”

“就是同知大人派我们来的!告状?你要去就去,别挡道,闪开!”班头一把将那知客推到一边,另外两名衙役将他当场制住。

“搜查令呢!我要看搜查令!我要……”那知客大声嚷着,可随后那衙役就从知客腰间扯下两只香囊,塞进了他的嘴里。

班头带着三名衙役走进了万缘斋,目光如炬,扫过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忽然,他们发现有一个小姑娘从楼上走下来,嘴上油光噌亮,衣领上还拴着一截细绳,应该就是绑平安符的绳子。

“找到了!”

班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那女孩儿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可随后想起了曾哥哥说的话,心中定了定,站在原地。

“小姑娘,你是崔芳邻吗?”

班头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和之前面对知客时,截然不同了。

小姑娘仰着头看向班头,糯糯的道:“我是呀,你们是谁呀?”

班头一喜,道:“我们是官差,你母亲找到我们,让我们来接你回家的。”

小姑娘灿烂一笑,果然和曾哥哥说的一模一样。

“那官差叔叔,我们走吧。”

官差领着小姑娘一起走出了万缘斋。

他们来到万缘斋门口,班头当着知客的面,向崔芳邻问道:“芳邻,你是怎么离开家,到这里来的呀?”

崔芳邻心中早已将那番说辞背了无数遍,张口便道:“我是见到院中来了一只小猫咪,在与它玩耍的时候弄掉了平安符,然后跟着小猫咪跑了出来了。”

班头微微错愕,这和他的预想不太一样,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到这万缘斋来呢?是不是有人贩子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崔芳邻摇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出来玩,找不到回家的路,肚子又饿,然后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官人,是那位大官人请我在万缘斋吃了丰盛的晚饭。”

那知客听后心中一松,也不打听打听,万缘斋的老板是谁,岂会容人贩子进入?

班头抬头瞄了知客一眼,面有尴尬之色,再次问小姑娘:“那芳邻可知那大官人姓甚名谁?”

“大官人叫雷峰!”

小姑娘清朗的声音在众人之间回荡开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由。

曾非仁缓缓关上了窗户,从袖袋中取出了常乐留给他的书信看了看,喃喃道:“真是洞悉人心呐!”

……

江宁城,同知衙门,后堂。

同知陆行忧坐在首座上,次座便是黄袍道人,却不见了妇人崔氏。

因为刚才已经有衙役先回来禀报,小姑娘崔芳邻无恙,班头正亲自带着她往衙门走呢。

妇人崔氏得知消息,向陆同知磕了三个响头,又要向黄袍道人磕头。

可黄袍道人硬是拖住了她,不让她向自己行此大礼。

可最后耐不过妇人的脾气,黄袍道人折了一枚护身符,卖给了她,赚一两纹银。

此时的陆行忧已是喜上眉梢,亲眼见过黄袍道人的高超法术之后,又真的寻回了失踪的孩子,他心里那个重重的政治任务,轻了大半。

在他看来,那或许已经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更何况那朱家的二公子朱提榜不是也失踪了么?

既然用经学中所言的正当途径,无法寻得其下落,这时来了个谶纬的,不是恰如其分么?

到时候,请这位道长去朱家做一场法事,指出朱提榜所在便是桥源林家。

那他这位同知,就有借口派人进入一探了。

若是成功找到了朱提榜,那他在朱家那边的压力也会小得多,毕竟朱家与右相关系紧密,而右相掌吏部。

陆行忧微笑着向黄袍道人拱手道:“道长真乃神术啊,不过片刻,便寻回失踪的孩童,江宁府有福啊!“

黄袍道人微微颔首,腹语道:“大人谬赞了,贫道略施小术不足挂齿,不过倒是陆大人……”

他说到这忽然顿了顿,睁开眼,看向陆行忧道:“似乎还有些忧心事吧?”

陆行忧眼皮一颤,心道,这道长竟还有读心之能?

他旋即四望,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满道长,本官确实有一件忧心事,那个…额…朱家的二公子也失踪了!”

“哦?”

黄袍道人淡然道:“这朱家二公子是何许人也,贫道不关心,但贫道行于世间,自当兼济天下!”

陆行忧当即向黄袍道人竖了个大拇指啊,道:“道长高义,那明日还请道长移步朱家,做一场法事,再请神灵指路?”

“善。”

黄袍道人故作高深的说出一个字,然后又闭上了眼,不问俗事了。

……

江宁,恒远印刷坊。

时值子时,印刷坊里的油灯,还依旧亮着,几十名熟练的制版师傅正在加班加点,全力制刻新编《金p梅》的印刷模板。

整篇稿子共计八万三千余字,一页纸可以印两百五至三百个字,整本书就有近一百八十张纸,共计三百六十面印刷模板。

恒远印刷坊的印刷工艺比常乐想象中的还要先进一些,已经可以做到同时给纸张的正反面印刷了。

可核心问题得不到解决,印刷的效率还是提升不起来。

刘掌柜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拿着刚用完的稿子,向常乐做着汇报:“少东家,我刚才已经统计了一遍了,现在已经完成了三百二十面印刷模板的制作,估计再有个两刻钟,就能全部完成了。”

常乐接过稿子,整理了一下,点头道:“嗯,请各位匠人们在加把劲,完工了每个人发三日薪酬。”

他的声音不大,可周围的匠人却似乎都能听见,手上的工作更加的投入,效率也微微的提升了一丝。

刘掌柜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少东家什么都好,就是出手太阔绰了点。

今日这些匠人们的餐食,都已经加了肉,晚间加班加点,也已经按少东家说的,计算了三倍的工时。

可眼看着快完工了,他又要给他们加三日的工钱。

唉,不当家,不知钱难挣啊!

不知道这回家省亲的周坊主回来,一查账目,会不会气的吐血……

两刻钟后,新编《金p梅》的制版工作全部完成。

给匠人们登记好薪资酬劳之后,刘掌柜也不请印刷工人来印首本了,他亲自动手印刷。

有三倍工资,干嘛不赚?

没准少东家见自己卖力,也给赏三天的工钱呢?

刘掌柜细心的印刷着每一页,文字印在纸张上面,一旦有了一丝一毫的拖沓痕迹,他就立马舍弃那一页,重新印刷。

可谓是精益求精!

常乐见他身为书行掌柜,不惜舍身操贱业,暗暗的为他点赞。

为了不打扰他专心的工作,常乐就拿着《金p梅》的手稿,悄悄的离开了恒远印刷坊……

……

许久之后。

“少东家,您信不信,等会儿您看到的首本印刷质量,绝对是您见过最好的一本书!”刘掌柜说着,直起了身子,稍微歇息一阵。

却见偌大的印刷坊,早已空空荡荡,独留他一人。

“我……”

……

江宁城,第一青楼,妙玉坊。

时值深夜丑时,妙玉坊外依旧是门庭若市,行迹于妙玉坊间的文人骚客依旧络绎不绝。

常乐站在妙玉坊外,遥遥望着里面花枝招展的姑娘,似在犹豫着什么。

第四十三章 好戏连连(中)

“就这么进去么?”

说实话,常乐心里有些别扭,上辈子二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去过烟花之地。

这辈子倒好,前几天刚去了一次玉鸢楼,今天又要进妙玉坊。

上次是在天香居惩戒朱提榜,这次是有事请这些奉献自身的女子帮忙。

与青楼的缘分,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不过听说这妙玉坊每旬都有姿色不错的新人进去,学习曲艺诗词,算得上是上岗培训。

像这种有牌面的青楼还都会有不少的淸倌儿,都是处子身,她们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除非遇到她们心仪之人,才能迎得美人入新房。

常乐花了两刻钟做思想准备,终于迈步向妙玉坊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他就停下了脚步,又往回退了两步。

常乐摸了摸袖子里的新编《金p梅》文稿,心中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若是那些淸倌儿的文化底蕴不够,读不懂这文的深层含义,把他当做登徒子赶出来,那多尴尬呀!

可转念又想,自己来是办正事的,又不是来寻乐子的,只要立心持正,流言蜚语又有何惧?

常乐顺了顺心,再次向妙玉坊内走去。

可没走两步,又顿住了脚步。

他的眼前浮现了林思乐如画中仙子般的笑靥。

常乐心中轻叹,思乐呀,夫君这是要办正事,可不是寻欢作乐来的!

青楼中的淸倌儿们,虽然饱读诗书,但像《金p梅》这样的好文章,她们是绝对没有见过的。

我的到来,可以帮她们提高业务水平,也为了更好的宣传《金p梅》,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啊!

……

不远处的酒楼里,走出来两名文人士子。

两人喝的微醺,面色潮红,走路也不太顺当。

忽然,一人一愣,指向对面妙玉坊门口那踌躇不前的身影说道:“那人,好…好像,是…是常乐吧?“

“嗯?是吗?他不是入赘到桥源去了么,听说还是抢了朱兄的心头爱,嗝……”

“他,家里有个新婚的娇妻,怎么还跑到青楼来?”

“看看,他好像没拿定主意呢,哎哎,进去了,哈哈,野花还是比家花香啊!”

……

常乐刚走进妙玉坊,便有伙计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小的看您在门外犹豫半天了,可是怕心仪的姑娘,拒绝呀?”

常乐略带讶色的看了他一眼,这伙计倒是比玉鸢楼的伙计健谈,于是到:“不是。”

伙计的笑脸微微一僵,却依然灿烂,道:“那应该是在思考今夜花魁柳儿姑娘出的考题吧?”

“考题?”

常乐诧异道:“什么考题?”

伙计也一脸茫然,指了指楼内一道从二楼挂下来的红绸带,上面写着一个词牌名,点绛唇。

伙计解释道:“柳儿姑娘今日只接待一名恩客,前提是能够写出一首让柳儿姑娘垂青的词篇。”

常乐一听就明白了,这些淸倌儿花魁都爱搞些曲词诗赋来考恩客,若是文采太差的,她们还懒得接待呢。

更何况,即便是博得了美人青眼,也只能与她谈诗论文。

若是强行与淸倌儿发生些什么,刑罚可是很严重的!

常乐想了想,道:“我加钱可以么?”

伙计面露为难之色,道:“客官,这规矩是柳儿姑娘自己定的,小的说了也不算呀。”

“那你就去找说了算的人出来呗。”常乐道。

那伙计尴尬的笑了两声,就要转身去找知客。

刚从楼上下来的老鸨看见了常乐,眼前一亮,忙一路小跑过来,陪着笑脸道:“哎哟,今儿什么风,把少东家都吹来了。”

“哈?”

常乐茫然,自己这老爹的产业跨服挺广啊!

那伙计一听,这书生是少东家,忙回头拱手行礼。

“去去去,没眼力见的东西。”

老鸨一脸嫌弃的斥退了那伙计,重新对常乐扬起了笑脸:“少东家,奴家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呢!”

“您当时呀,只有这么小,真是光阴如梭呀!”老鸨说着一脸感叹之色,旋即道:“您今日怎么想起来妙玉坊玩儿了呀,可是看上了那位姑娘?”

常乐满头的黑线,摸了摸后脑勺,问道:“坊里文采最出众的姑娘是谁?”

“文采出众?那自然是柳儿姑娘啦,她前几日与一名举人斗诗,还胜了呢!”老鸨说着洋洋得意。

常乐点头道:“那好,麻烦引荐一下,我找她有事。”

老鸨看了常乐一眼,略一思忖道:“行吧,不过奴家也只能引荐引荐,见不见你,还得人家柳儿姑娘自己说了算,毕竟……少东家应该懂的。”

常乐点点头,淸倌儿艺伎有很大一部分,签署的并不是卖身契,而是像签了类似于后世的合同。

青楼提供平台,艺伎提供曲艺。

两者属于平等关系,故不受奴役,不听命令。

老鸨带着常乐来到了三楼的一间雅舍外,轻轻地叩响了门。

“柳儿姑娘,咱们妙玉坊的少东家想见你一面,你看,是不是……见上一面?”

随后,门内传来轻轻地脚步声。

一名婢女打开了房门,看着老鸨说道:“小姐问,少东家可写出了今日之题的词作。”

常乐笑道:“明明是问我,为何看她?”

那丫鬟扭头看向常乐,道:“那少东家可有词作?”

“我与佳人未谋面,如何为她点绛唇?”常乐道。

丫鬟眉头轻皱,扭头看向了屋内,随后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向内退了两步。

“既是少东家,那便进来吧。”

雅舍内传来了空谷幽明之声,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脾。

常乐向老鸨拱了拱手,走进了雅舍之内,随后那丫鬟便把门重新关上了。

“柳儿姑娘,叨扰了,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常乐开门见山道。

柳儿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了她疏理红妆的模样,很美。

她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常乐问道:”少东家说来听听。“

常乐从袖子里抽出了新编《金p梅》手稿,说道:“我此来,是想请柳儿姑娘鉴赏一下这份书稿。”

柳儿讶然,道:“鉴赏书籍可以去学宫、书行、也可寻名士,公子何必带着这手稿来此风尘之地,不怕书沾染了俗尘?”

常乐听了,哑然失笑,俗尘?

《金p梅》这种雅俗共赏的旷世奇书,早已将俗尘杂事捣碎了,揉进文字中去,何惧俗尘?

“柳儿姑娘,还是先看看吧。”

常乐将稿子递给了丫鬟,那丫鬟再将手稿,递给柳儿。

柳儿低头翻开了油布纸,看到了第一页的字迹,浅笑道:“好字。”

随后,一页接这一页快速的阅读起来。

可刚翻过十几页,柳儿的俏脸便变得绯红起来,指甲轻轻地在指尖扣动,心跳扑通扑通的。

这,这书…

太俗!太雅了!

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精彩刺激,几乎要将她的心斗颠出来。

柳儿的阅读速度越来越快,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字。

不过小半个时辰,纸张交替翻页已经回到了首页。

柳儿又往下翻了翻,发现真的已经看完了,脸上露出了意犹未尽的神色。

“后面还有吗?”柳儿饱含期待的问。

话音刚落,她俏脸上又涌过了羞意的潮红。

第四十四章 好戏连连(下)(求收藏!求推荐!)

后面还有么?

废话,当然有啊!

《金p梅》全篇有近八十万字,常乐时间紧迫这才只赶出这第一卷的八万余字。

常乐嘴上却是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得去问这本书的作者。”

“少东家不是此…此奇书的作者?”柳儿问。

“当然不是。”常乐道:“此书的作者是我的朋友,只是他事务繁忙,无暇亲身前来,若柳儿姑娘答应帮我的忙,那我怎么也得说服他,来与姑娘见上一面。”

柳儿脸上浮现了些许神往之色,但旋即就被红晕冲淡。

她微微颔首,看向手上的书稿说道:“能写出此等奇书,它的作者必然是文采卓绝的大才子!敢写出此等奇书,它的作者必然是正气盈身的大文豪!”

柳儿灵动的眸子看着书稿,有些出神,片刻之后,她说道:“少东家有何请求,且说来,妾若能帮得上,愿尽绵薄之力。”

常乐见柳儿答应,便开诚布公,直言道:“我希望柳儿姑娘能在坊内传颂这篇文稿中的故事,在往来的文人士子面前,尽可能的展示此书的不凡。”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也可以用上一点噱头,比如看了此书对云雨之事有所增益。”

一听到云雨之事,柳儿又想起了书中刻画的一幕幕激荡人心的情节,脸又一次红到了耳朵根。

哎呀,太羞耻了!

枉读圣贤书!

怎会如此失态……

常乐见柳儿的神态有异,也不点破,毕竟除了事后的圣贤时间,常乐自己也会略微表示一下敬意。

对这种身染红尘却都自食其力的女子,常乐是没有半分的看轻之意的。

反倒是如乔诗岚之流,明明出身望族,身世清白,却自甘落入声名权欲的深渊之中,为了自己不惜去伤害别人。

两者之间孰优孰劣,看官心中,自有公论。

柳儿缓了缓神,道:“好,就依少东家所言,妾明日起,便与坊间姐妹共同为此书扬名!”

“多谢柳儿姑娘了。”常乐微笑拱手。

“对了,少东家,此书书名为何?”

常乐微微一怔,思度片刻,便从桌上拿来杯子,倒了一杯水,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虫二。”

……

江宁城,东城楼。

孙谨唐正躺在躺椅上,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像是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一拍大腿,颂道:“月亮大又圆,像只大盘子。月亮那么亮,像个小太阳。刘参将,本将军此诗作得如何?“

孙谨唐向边上看去,可见守将刘煌宇已经趴在桌案上,昏昏睡去。

孙谨唐大笑两声,道:“才喝这么点酒就趴下了?没用!可惜,没人能鉴赏我这绝妙好诗了!”

这时,城楼之下传来了轻微的马蹄声,和马车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

孙谨唐顿时精神了起来,脸上的微醺之色一扫而空,一个箭步冲到了城墙边向下望去。

城下的一片月色中,亮起了一个小红点,向城楼上打了两个信号手势。

孙谨唐一看就知道,是他的亲卫带着朱提榜到了。

可随后又皱了皱眉。

当时交代他们的是日落之后就把人送过来,可为何直到深夜丑时末,才到江宁城下?

莫非中间还出了岔子?

孙谨唐下令开了城门,亲自出城相迎。

来到马车边,孙谨唐立马就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果然出了变故!

“将军!”

三名亲卫单膝跪在孙谨唐面前,身上的精甲已经七零八散,露出的身体都伤痕累累,明显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发生什么事了?”孙谨唐寒声道。

“禀将军,日落之后,我等依照将军吩咐,将马车秘密送至江宁城,我们特意绕小路走,可没想到还是在半路上遭遇了伏击,牛大牛二战死,龙大重伤,马大和虎大带着其他兄弟殿后,生死不明……“

那亲卫说到最后,隐隐出现了哭腔。

孙谨唐眉头紧锁,缓缓地伸手在几名亲卫的肩头拍了拍。

他的生肖亲卫一共有二十四名,各个都是将军府从小培养起来的精锐,孙谨唐每次外出都会带十二人在身边。

与孙谨唐虽有上下级之名,但骨子里却是袍泽!是兄弟!

“对方是何人?”孙谨唐心中早有定论,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三名亲卫互相看了看,一人道:“不确定。”

“说。”孙谨唐的声音冷峻。

“从装扮上看,像是草寇……”

亲卫话音未落,孙谨唐便冷哼道:“鬼扯,吴国南方承平多年,物产丰茂,怎可能有草寇有如斯战斗力?”

那亲卫继续说道:“但从他们的拼杀技巧看,都是军伍出身。”

孙禁言眼睛眯了眯,这个回答就贴近他心中的想法了。

孙谨唐:“他们有多少人?”

亲卫道:“两百人上下。”

孙谨唐:“斩杀多少?”

亲卫道:“百余人。”

“好!”

孙谨唐上前扶起三名亲卫,胸中愤慨却又自豪,道:“我北军步卒依旧无敌于天下!”

三名亲卫的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

吴国北军步卒,虎狼之师!

十二人遭遇两百余人伏击,还能斩杀百余人!

打出一比十的恐怖战损!

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突围了,他们完成了将军交给他们的任务!

他们不负肩披的精甲,不负军魂信仰!

孙谨唐看了一眼马车,深呼吸了两口,缓缓道:“袍泽的仇,我们先记着,我答应常兄,今日要把事做成!”

三名亲卫用力的找了眨眼睛,抹去了挤出来的眼泪,灼灼目光看向孙谨唐,道:“将军请吩咐!”

“不急,走,上城楼,我先为你们处理伤口。”

……

江宁城,朱家。

朱家后院,西厢房,居住的都是江宁朱家家主朱庭礼的几房妾室,时值深夜,已无一盏明烛。

有四道乌黑的人影从屋顶上跳下,落地之后只有树叶落地般的轻响。

为首之人身高八尺,肩上扛着一个大袋子,其后三人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四人十分小心谨慎,缓慢的行走在西厢房的走廊下。

“将军,这……”

孙谨唐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将声音压低到了极致,发出微弱的气声,道:“叫我当家的!”

那亲卫冷静的点头,同样用气声道:“当家的,这间屋子住的就是朱庭礼最喜爱的姬妾。”

孙谨唐点点头,打了个手势。

另外一名亲卫从门缝里向里面吹了一支迷烟。

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孙谨唐和其余几人也依次进入。

孙谨唐把朱提榜从麻袋里倒了出来,气声道:“快,把药给他灌下去,后面的事,我不方便做,你们来吧。”

三名亲卫互相看了看,也没办法,只能遵命。

……

一刻钟后。

“怎么搞啊,到底该插哪里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见女子那个……”

“皱不拉几的,塞不进去啊?”

三名亲卫忙活了一阵,毫无对策。

忽然,一名亲卫灵机一动,气声道:“要不,直接把他塞她嘴里得了……”

“可以,这个办法好!”

“就这么办……”

第四十五章 吴国第一秀(求收藏!求推荐!)

忙碌的一夜过去,晨光再次笼罩大地。

江宁北城门外的官道上,一辆三驾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从吴国京城出发,马不停蹄的狂奔了十个时辰,中途在驿站换了三次马,江宁城终于近在眼前了。

黄翰林与李大学士两名文人哪受得住这般疾行,李大学士更是年过花甲,此时两人的眼圈已经黑成一团。

黄翰林掀开窗帘看了看,扭头对李大学士说道:”师兄,咱们先去学宫歇息一阵吧。“

李大学士昏昏沉沉的点点头,双眼有些无神。

他年事愈高,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车夫,去江宁学宫。”

“是,大人。”

马车进城之后,便一路向东,往江宁学宫的方向驶去。

……

京城,王宫,奉天殿。

朝会刚刚散去,文武大臣们三两成群,从殿内退出来。

不多时,偌大的奉天殿中,只剩下一道高冠儒服的身影。

王座之前围着一帘黑幕,幕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吴国小国君与太后端坐于幕帘之后。

“已经散朝,文相何故停留啊?”太后问道。

文相手捧笏板,拱手道:“臣,奉旨主理吴国教化,却险些让我吴国损失一名不世之才,臣有罪!”

“哦?”

太后讶异道:“可是前些天特赐恩科的考生?”

“正是。”

太后问道:“哀家听说,这位考生与文相的弟子素有往来,不知可有此事啊?”

文相低眉点头道:“确有其事,不过臣的这些弟子都是些读书人,且都在学宫任教职,绝无半点文官的花花心肠。”

“文相的学生,品性自然不会差,但这名考生若真有才华,为何要赘入桥源去参加科考呢?”太后道。

太后深居宫苑,却对那百里之外的事情了若指掌。

文相微微一笑,道:“或许正如此考生在考卷中所写的诗文一样,有人‘为酬青眼多谄骨,珍重黄金罪匹夫。’他不得已之下才离开江宁,赘入桥源,怎料,还是逃不过那人的利爪。“

太后略一沉吟,说道:“那江宁朱家的小辈确实劣迹斑斑,考得了举人功名却不思进取,成天纸醉金迷,为祸我吴国学风!这学风若倒,国将不国,文相可得上点心呐!”

“太后说的是。”文相道。

太后问道:”文相说那名学子为不世之才,李大学士亲拟的考题,他答出了几成呢?“

听到这个问题,文相满是沟壑的老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说道:”全数答出,无一错漏。“

“嗯?”太后发出一声轻咦,显然是不相信。

“文相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太后笑着道。

文相正色道:“禀太后,考生常乐两个半时辰答完恩科所有考题,无一错漏,无一涂改,这是一份几乎完美的考卷。”

太后纤手握了握龙椅扶手,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文相道:“不过,若是非要挑错,就只能从那篇《不如意》中摘出一字用韵有瑕,但结合文意,没有比那个字更适合的了,故,臣以为,当封常乐为我吴国第一秀才!”

文相说完之后,奉天殿内许久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道:“其余各州府的考卷仍在逐级甄选,文相此言,是否有失公允呐。”

文相道:“臣任文华阁主,监理吴国教化三十余载,从未见过有哪个考生有常乐这般出色,臣恳请,太后提前封赐江宁考生常乐,为吴国第一秀才!”

奉天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不多时,小国君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后,就答应了吧,常乐的考纸儿臣也看了,全篇不易一字,答题巧思,师傅都拍案叫绝呢!”

太后微微一愣,国君的师傅就是殿内的文相,是什么样的巧思,能让文相这样的老学究拍案叫绝?

太后也开始有些好奇起,这个叫常乐的年轻考生来。

她轻轻拍着小国君的背,宠溺道:“好好好,就依君上的!”

随后,太后朗声宣道:“拟旨,江宁学子常乐,治学勤勉,才华卓绝,恩科考纸无一错漏,不易一字,孤心甚喜,故,封赐考生常乐为吴国第一秀,钦此。“

宣示完圣旨内容,太后说道:“这吴国第一秀的匾额,就有劳文相亲自题字了。”

“呵呵,此乃臣分内之事。”

……

江宁城,朱家大厅。

同知陆行忧大清早的就带着黄袍道人前来了,这寻找朱家二公子的事,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陆同知,今日什么风,大清早的就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朱庭礼龙行虎步,从门外走进大厅。

陆行忧起身拱手道:“朱家主,本官已经找到寻得令郎的妙法了,所有,大清早的前来叨扰。”

“哦?”

朱庭礼诧异的看了陆行忧一眼,然后有瞥了一眼边上的黄袍道人,不置可否的一笑,走上厅内首座坐下。

“陆大人该不是来寻朱某开心的吧,朱某可没这闲工夫!”

陆行忧呵呵笑道:“朱家主,这位道长是真的法术高超,昨日,他刚施展请神指路之法,寻回了一名失踪的孩童。”

朱庭礼将信将疑的看了黄袍道人一眼,对陆行忧说道:“真的?”

“本官亲眼所见,道长还因施法次数过多,而伤了寿元,吐了好几口血呢!”陆行忧说的声情并茂。

朱庭礼听着皱了皱眉,重新打量了一番黄袍道人。

此间一看,这黄袍道人似乎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味道了。

朱庭礼试探着问道:“道长真有此通天寻人的本领?”

黄袍道人腹语道:“待贫道作法结束,自有公论。”

“好!”

朱庭礼一声应下,站起身道:“既然是陆同知带来的道长,朱某自然是信得过的,道长需要何种器物尽管开口,我朱某当竭力为道长寻来。”

陆同知心中冷冷一笑,刚才还说我是来寻你开心的,这会儿就变成信得过了,人呐!

“无他,只需令郎的一件随身之物即可。”黄袍道人腹语道。

“随身之物?”朱庭礼低头思忖了片刻,问道:“他满月时的头发可用么?”

黄袍道人腹语道:“若有令郎亲身之物就再好不过了。”

朱庭礼从腰间接下一枚香囊,撕扯开来,从里面取出了两缕头发,上面各自用两条写了名字的红绸绑着,一缕是提金,一缕是提榜。

朱庭礼拿出写着提榜的那缕头发,递给了黄袍道人。

黄袍道人接过头发,就转身向大厅外走去,开始如法炮制昨日在同知衙门的法事。

须臾之后,黄袍道人的眼神凌厉起来,周身气质陡然一变,提笔蘸水,在黄符之上写下了一行血色的字迹。

“江宁城中,一里之内。”

朱庭礼见黄袍道人写出“江宁城”三个字的时候,顿时就想到了昨日夜间,私兵回来禀报的内容,心中对黄袍道人的神通信了大半。

可看到后面写出的“一里之内”四字,朱庭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方圆一里之内?

这个范围内就是朱家的宅子之内啊?

第四十六章 逆子!逆子啊!(元宵节快乐!)

陆行忧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朱庭礼,面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朱庭礼深深皱着眉,看着那黄符上的字说道:“道长是不是弄错了,这方圆一里之内,都是我朱家的宅邸。难不成,朱某找了这么些天的儿子,早已回到家中了?”

黄袍道人的气质逐渐从凌厉中脱离出来,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腹语道:“此乃天神之意,朱家主此话可千万别再说了,免得惹怒天神,降下神罚!”

“可这……”

朱庭礼还想说什么,陆行忧抢先道:“朱家主,切不可再说了,昨日本官也正是因为忤逆了天神之意,脚上无端的燃起灵火,水都泼不灭啊!”

朱庭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脚,道:“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所以朱家主啊,您还是先依照天神的旨意,在家中找找看吧。”陆行忧诚恳的道。

朱庭礼思忖片刻,向不远处的家丁下令道:“去,纠集所有家丁,在家中寻找二公子的踪迹,让贾正带一队私兵一起找。”

那几名家丁忙拱手应声,随后便四散开去,各自去纠集人手。

朱家偏院。

这里有一间单独的小院落,院中都是一些木制假人,和一些练武所用的器具。

屋内,贾正袒露着刀伤林立的虎背。

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正在为他上药,包扎。

贾正的额头汗珠细密,想着昨夜的那一场鏖战,心头也不禁有些发虚。

“嘶!”

贾正忽然吃痛,忍痛道:“轻点。”

“疼死你算了,明明已经退伍归家,还要去干这么危险的事。”

那女子嘴上虽这么说,但手下药棉捋动的弧度,却变得越发的细致。

“唉,妇道人家,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这是……”

贾正话未说完,院中便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贾将军,贾将军!家主请您带一队私兵,在家中寻找二公子的下落。”

贾正目光一凛,心中疑虑,嘴上应道:“好,回禀家主,贾正稍后就到。”

院外的家丁应了一声,便匆匆的跑开了。

屋内静了片刻,那女子眼中含泪道:“你的伤口还没结痂,再出去,你是不要命了!”

贾正缓缓将衣服披上,呲了呲牙说道:“一日入军籍,终生奉军令,我……唉,我真是糊涂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贾正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软甲披上,提起佩刀,走出了屋子。

随后,屋外传来了贾正轩昂铿锵的声音。

“娘子,月内事毕,我们便归隐山林罢。”

屋内的女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这句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

江宁城东外,山间小道。

“将军,昨日我们便是在此处遇伏的。”

孙谨唐手用力的攥了攥腰间佩剑,跳下了马,行走在袍泽曾经浴血奋战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前后都还算宽敞,能容纳四五匹马并行。

唯独这一段,走一辆马车,左右都无法再行人。

伏兵就是将他们前后堵截在这狭窄的山道中,前后夹击。

这段不足百米的狭窄山道的地面上,洒满了红黑色的干涸血迹,但尸体,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孙谨唐的目光盯着地面,缓缓地走着,心情十分沉重。

忽然,一名亲卫喊道:“找到了!”

孙谨唐猛地回头,问:“找到什么了?”

那亲卫从山道内侧的石缝中,拔出一截断指,向孙谨唐跑来。

“这是……”孙谨唐认得这拇指,却没能第一时间说出口。

“这是虎大的右手拇指,他小时候练剑时,曾一时大意,拇指指尖被削掉一角,将军……”

孙谨唐闭上了眼,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江宁朱家豢养私兵,袭杀我北军将士,罪同谋反……”

“那属下马上回桥源调兵!”亲卫激动道。

孙谨唐忽然一笑,道:“证据呢?仅凭虎大的半截断指么?”

那亲卫愤愤的低头闭嘴。

“先看看形势吧,但愿常兄的计策可以完美奏效,在江宁掀起一场舆论大潮!”

……

江宁城,妙玉坊。

诗文浅唱,一夜春宵。

常乐与柳儿围绕新编《金p梅》畅谈了一夜。

从诗词歌赋,到江湖趣闻,从满天星斗,到万丈俗尘。

这一夜,常乐最常做的就是吹捧这本《虫二》的作者,柳儿对这本书的作者也是越发的好奇起来,甚至隐隐有以身相许之意。

常乐花了一夜的时间给孙谨唐铺好了前半程,这后半程还是得他自己来……

兄弟嘛,撩妹我帮你!

办事,寄几上!

天亮之后,柳儿为了感谢常乐盛情,亲自去厨房下了碗面给他吃。

常乐饭饱之后,倦意袭来,柳儿给他安排了一间无人的厢房住下。

而她自己却依旧不眠,兴冲冲的拿着《虫二》手稿,前去向坊中姐妹们分享文字中的喜悦和激情。

“这…这太刺激了吧!”

“马车上,闹市中……我想都不敢想啊”

“还有这个,屋顶之上,月光之下,爱侣相欢,好有情调啊……”

……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整个妙玉坊的所有花娘艺伎,都得知了这部奇书中的三两个故事。

她们在接待恩客时,也会与他们讲讲,这出自奇书《虫二》的故事。

那些个人面兽心的假文人,听着小h故事,早已心猿意马,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奇书?”

“在何处可以购得?”

“不知道啊!”

自此,有本奇书叫《虫二》的消息,如瘟疫一般,开始疯狂的在文人士子的圈子内传播。

平民阶级中,也有一个传闻在流传,恒远商行少东家常乐与孙谨唐孙将军河蟹了一部奇书,三日内将在恒远书行,限量上市。

……

江宁城,朱家。

朱庭礼端坐在大厅首座,等待着搜寻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行忧心里也开始有些拿不准起来,难道是道长的道法失灵了?

就在这时,贾正阔步走进大厅,向朱庭礼拱手道:“家主,找到了。”

朱庭礼腾的站了起来,问道:“人呢?在何处?”

贾正侧眼看了看陆行忧和黄袍道人,面色有些怪异,道:“家主,此时不方便说,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朱庭礼心中出现了很不好的预感,他向陆行忧和黄袍道人拱手道:“陆大人,道长,朱某先失陪了。”

他说完,快速迈步走出了大厅。

贾正走在他身边,指引着他的方向。

可走了一会儿,朱庭礼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已经来到西厢房了,这是他几房妾室的住处。

朱庭礼一路做着深呼吸,强压着心中想法。

可当贾正带着他,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外停下的时候,他的眼皮一跳,想通了一些事情。

此计,很歹毒啊!

朱庭礼一把推门而入,就见到了一幕少儿不宜的香艳画面。

即使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气直跳脚!

“逆子!逆子啊!”

朱庭礼关上门,两步冲到床边,朝着朱提榜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朱提榜顿时惊醒,一脸错愕的看着父亲怒发冲冠的样子。

“爹……”

那口含千军的女子似乎也被这动静给吵醒,轻轻地吮吸了一下……

朱提榜登时一激灵,忙扭头看去,看清那人的身形,他愣在了原地。

“小…小娘……”

第四十七章 风暴将至(元宵快乐求收藏推荐!)

“爹,你听我解释……”

看着父亲阴郁的脸色,朱提榜都快急疯了。

这常乐与孙谨唐的毒计,太毒了!

竟然将这逆乱人伦的事硬按到了他的头上!

从古至今,王公贵族之中,逆乱人伦的事也发生过不少。

可这种事情私底下图个刺激,做了也就做了,怕就怕此事透出风去。

若此事真的传出去,那他们朱家的名望将大跌一个档次。

他们朱家,将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沦为喝酒谈天时的笑柄。

朱提榜看的明白,朱庭礼看的更是明白。

他还奇怪,孙谨唐为何会在日落之后,派亲卫护送一辆马车前往江宁城。

直到方才,见到这香艳的一幕,他全都明白了。

自己这儿子,可能是真的要死在女人的身上了……

朱庭礼目藏凶戾之色,看着那女人,平稳的道:“还不吐出来?”

那女人蓦然颤栗,她上一次听到夫君用这个口气说话,是杀了人的!

……

江宁城,恒远书行。

刘掌柜坐在柜台之内,仔细的翻看着自己亲手印刷的新编《金p梅》。

字迹清晰,版刻流畅,简直堪比后世的印刷机印刷出来的。

其实他在深夜时就已经印制完成了一本新编《金p梅》。

只是少东家不在,他也不知往何处寻,便先在印刷坊睡了一宿。

等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五杆,临近正午了。

刘掌柜安排好新书的印刷工作,就回到了恒远书行,今日可不是旬阅之日,是要卖书的!

“掌柜,我要买一本《虫二》。”

“没有虫二。”

刘掌柜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来问《虫二》的了。

以前卖书,都有个定向。

如诗词文集,各家经典,买的大多是文人士子,或书香门第的女眷。

可近日不知是出了什么怪事,来问有没有《虫二》的人,不仅有文人,还有贩夫、有走卒甚至有八九岁的小蒙童。

刘掌柜也纳闷,《虫二》这个书名,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些人来问的时候,他完全不知所谓。

“掌柜,有没有《虫二》卖?我要买一本儿!”

瞧,又来了。

刘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好奇的问道:“这位客官,敢问,何为《虫二》啊?说来惭愧,某经营书行十余载,从未听过有这本经典啊!”

那人也不见怪,坦然道:“哦,其实我也是刚听说的,只是外面传的神乎其神,说这本书是当世第一奇书,我好奇,这才特地来恒远书行看看。”

“哦?有这等事?”刘掌柜讶道:“那客官可知,这传闻是从何处而来呀?”

那人疑惑的打量了刘掌柜一眼,道:“掌柜的真不知道?”

刘掌柜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人见刘掌柜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便说道:“其实昨日坊间便有传闻,说恒远书行将在三日内推出一部奇书。”

他说到这,刘掌柜点点头,这事他是知道,事发之时他就在现场呢!

现在他手里翻看的,就是这本奇书。

那人继续说道:“今日,妙玉坊花魁柳儿姑娘称她机缘巧合之下,偶得一部奇书,在妙玉坊的花娘艺伎之间传阅。可短短一个上午,大半个江宁城的青楼画舫都开始传说这部奇书。”

“后来就有人猜测呀,这部奇书会不会与坊间流传的恒远书行即将上市的奇书是同一部,毕竟那妙玉坊也是恒远商行拿的大股子,妙玉坊的幕后老板,是你们恒远商行呀。”

刘掌柜低头看了看,随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虫二”二字,思忖起来。

“虫二……虫二……”

没有头绪。

那人看着刘掌柜的样子,笑道:“掌柜的,在下还有事这就先走了,等这那部奇书上市,我是定然要买一本回家珍藏的。”

刘掌柜笑着送走了那个人,继续低头看着纸上的两个字。

“虫二……”

昨晚少东家拿着书稿说还有要事去做,莫非……

刘掌柜忽然灵光一闪想通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马上吩咐二福看店,自己把新编《金p梅》首本放进怀里藏好,去书行后院驾了马车,便往妙玉坊而去。

刘掌柜大喜啊!

虫二!妙玉坊!

妙玉坊是什么地方?风月之地啊!

这哪是什么虫二?

这分明是風月无边呐!

将此书文意尽透于书名之上,刘掌柜心里更加佩服少东家的巧思。

……

江宁学宫。

李大学士和黄翰林抵足而卧,同塌而眠,这睡了三个时辰,两人都从梦中醒来。

“师兄可还安寝?”

李大学士揉着太阳穴,缓缓道:“真是人老了,经不住长途跋涉了,此间想想,当时阻拦我的那些学子们,还真是可爱。”

黄翰林笑道:“是啊,他们也都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李大学士也微微笑着,道:“等回京城,给他们多讲一堂课吧。”

黄翰林畅然而笑。

“吃完午膳,便去桥源,见见常乐吧。”李大学士道。

黄翰林诧异道:“师兄何须如此,我派人去请他来学宫即可。”

李大学士摆了摆手,道:“是我想见他,不是他想见我。”

黄翰林怔了片刻,随后点点头,不再多劝。

……

妙玉坊,雅间。

常乐依旧熟睡,呼噜声传的很远,连楼下都能隐隐听到。

妙玉坊外,刘掌柜下了马车,火急火燎的跑了进去,抓着门口的伙计便问:“少东家可在?”

那伙计原本是一脸茫然,可随后想起昨夜来的那位俊朗公子,说道:“客官找我们少东家,循着呼噜声寻去便可。”

“呼噜声?”

刘掌柜之前还没察觉,可经伙计这么一点拨,似乎真的隐隐听到了一点呼噜声。

刘掌柜侧着耳朵,一边转,一边向声音最清晰的方向走去。

上了二楼,声音更加清晰,刘掌柜很快就找到了声源所在。

“你是何人?”

他刚要推门进去,就被身后传来的女声叫住了,刘掌柜回头看去。

就见妙玉坊花魁柳儿身着一袭粉蓝色长裙,袖带飘飘,月步盈满向雅间走来。

柳儿看他的眼神十分的陌生,可他们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只是刘掌柜记住了这个美丽的花魁,而花魁并没有记住他。

刘掌柜行礼道:“柳儿姑娘,好久不见,我是恒远书行的掌柜,我姓……”

“刘掌柜是吧?少东家昨夜还提起过您呢,您是来送《风月无边》首本的吧?”柳儿笑容温婉的道。

刘掌柜看着柳儿的笑容,略一失神,随后道:“柳儿姑娘所言不错,我此来是特地前来送首本书稿的。”

柳儿微笑着走近,说道:“刘掌柜就把书稿交给柳儿吧,待少东家醒了,柳儿亲手交给少东家。少东家还说了,您昨夜印制首本定当辛苦,今日要好生歇息,过几日等风月无边上市,还有的忙呢!”

“多谢少东家美意,那就有劳柳儿姑娘了。”

刘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风月无边》首本,递给了柳儿,便转身离开了。

当他走到楼梯转角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常乐所在的雅间房门刚刚关上。

刘掌柜轻蔑一笑:“呵,女人。”

第四十八章 大学士作序!

“少东家,少东家,醒醒……”

常乐睡眼朦胧的睁开眼,柳儿坐在床边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肩头。

常乐揉了揉眼睛,道:”已经午时了么?“

柳儿点点头道:“已是午时了,少东家让妾打听的事也已经有消息了。”

常乐坐起身道:“柳儿姑娘请说。”

“妙玉坊往来尽文士,其中也不乏学宫子弟。妾从一名江宁学宫的学子口中得知,今日清晨,黄翰林已经回到学宫了。”柳儿道。

常乐眼光噌的一亮,黄翰林啊,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本来,常乐都已打算好回桥源,去见林思乐认识的那些名士了。

但现在不用了,黄翰林身为江宁学宫的主官,文坛地位和社会影响力都高于桥源文会上的那些江湖名士。

“那《风月无边》的首本取回来了么?”常乐问。

柳儿起身,从桌上拿来《风月无边》的印刷首本,递给了常乐,道:“妾上午都在为《风月无边》扬名而奔走,实无闲暇去取,好在刘掌柜亲自送来了。”

常乐看了柳儿一眼,果然,她脸上的容光暗淡了许多,神色中也隐有疲态。

“柳儿姑娘好生歇息,下面的事就由我亲自去办了,先行告辞。”

常乐说着,下了床,走到门口,又回来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柳儿道:“少东家可别忘了……”

常乐笑道:“放心吧,我一定告诉他。”

说完,便离开妙玉坊,向学宫而去。

……

桥源县,城西十里外,西山山腰。

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一座新建的竹屋,其内血腥气弥漫,药石味甚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桥源县方向而来。

等声音更近,就见那骏马之上骑乘的是一名背着竹筐的美丽少女。

须臾间,骏马来到竹屋外停下,少女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出,直接掠进了竹屋之内。

“师父师父!药来了药来了!“

少女放下背上的竹筐,看着正忙碌着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点头道:“你先去后面把药分一下,就按刚才给你的方子上的剂量分配,要仔细!”

“好的,师父。”

少女点点头,又提起箱子向竹屋后门走去。

中年男子回头,面容冷峻的看着床板上躺着的七个人。

这七人的身上有零零散散的精甲残片,不难看出,他们曾经都是披坚执锐的勇武之士。

其中的四具身体已经冰凉,一身精甲也最为残破。

另外的三人情况稍微好一点,要害处的甲胄都还完好,还有一口气在。

中年男子随手一挥,竹屋的屋门关上。

屋门的把手上挂着一块木牌。

“剑神出没,注意避让。”

……

江宁学宫。

常乐气喘吁吁的跑到学宫门口,昨天晚上真是大意了,竟然忘记坐马车,这一顿跑,常乐是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这也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具身体的强度似乎连上辈子都不如。

这是万万不行的!

且不说若是以后遇到危险跑不跑的掉吧,就算为自己的幸福着想,也得锻炼身体呀!

做事最忌三分钟热度……

常乐手撑着膝盖歇了片刻,才稍整衣冠,迈步向学宫内走去。

可当他走进学宫才想起来,这江宁学宫他只来过一次,而且是在一帮禁军和精甲步卒的监视之下。

来去也只到过讲学大殿,其他地方根本就不不知道。

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大门外,请守门的侍卫带一下路了。

那侍卫记得他就是上次来参加恩科的人,对他也还算客气,一路带着常乐在学宫内穿梭。

不多时,那侍卫停下脚步,向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此处便是黄翰林的办公会客之处。”

常乐探头进去看了看,疑惑道:“这里没人啊?”

侍卫道:“许是在食堂用午膳吧。”

“那烦劳通报一声,就说桥源学子常乐,求见翰林大人。”常乐道。

那侍卫点点头,转身跑开了。

常乐自顾自走了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掏出怀里的《风月无边》首本,翻看起来。

翻开之后常乐有一点意外,他没想到刘掌柜的印的还不赖。

那些为每个活字块排版定位的工匠们也是,神乎其技,每个字的上下左右的间距几乎完全相同。

常乐看着这满篇的文字,脑子有点晕乎。

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是有点费力的。

正在常乐想着,要不要在将来的书里加入标点符号的时候。

一中一老两位文人联袂而入,两人看着常乐的眼神,都有几分怪异。

常乐扭头看去,来人正是黄翰林,还有一位未曾见过的老者。

他放下《风月无边》,起身拱手行礼道:“学生,见过黄翰林,见过老前辈。”

不知道那老者的身份,常乐只能先这么叫。

黄翰林回头看着李大学士,介绍道:“师兄,你看,这位便是江宁桥源考生,常乐。”

“你就是常乐?”

李大学士打量着常乐道:“不像啊。”

常乐微微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像我?

李大学士搓了搓胡子,道:“身上犹有女子脂粉之香,无读书人之精。站姿懒散,无读书人之气。眼中有那么浓重的疲倦之意,无读书人之神。”

“你在诗中说‘斯是孑身诚大患,孤持悲喜到模糊。’可方才老夫进门时,明明就看见你嘴角满是欢喜之意,何来孤持悲喜之说?”

常乐愣住了,这老头子什么情况啊!

怼人来的嘛?

可黄翰林称他为师兄……

他还知道我考纸上写的内容……

难道,他就是恩科考卷的出题人?考纸的第一审阅人?

一品内阁大学士?

常乐头脑风暴极速展开,遵循目前已知的信息,在心中推了几轮这位老者的身份,最后确认无疑。

常乐弯向李大白腰行礼道:“学生常乐见过李大学士。”

李大白有些不开心,如今眼前的常乐,与他心目中的那个才高八斗的才子形象,有巨大的落差。

黄翰林见气氛有些不对,缓和道:”常乐,我进门的时候,看你还在看书,不知看的是什么书呀,能让逆境中的人露出笑容,此书应当是哪位名宿的作品吧。“

常乐点头,没有开口,而是转身拿过《风月无边》,递给了黄翰林。

黄翰林拍了拍李大学士的背,从常乐手里接过了书本。

“虫二。”

黄翰林低声念出了书封面上的书名,微微皱眉。

李大学士好奇的瞥了一眼,轻哼一声,道:“那是风月无边!”

“李大学士学识渊博,学生佩服。”常乐抓准时机,一记马屁拍了过去。

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大学士虽然还是有点不喜,但脸色比之前已经好得多了。

“此书作者是何人呐,书名巧思,依老夫的经验,此书定然不凡。”李大学士看了一眼书名,就凭借自己的文学敏感性说出了推断。

黄翰林翻开书封,第一页写着作者的笔名。

“唐乐笑笑生?”黄翰林思索了一阵,道:“师兄可曾听说过此人?”

李大学士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莫非是新秀?”

“有可能,先看看文的内容吧。”

黄翰林说着,请李大学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自己则端来另一把椅子,坐在他边上,两人一起看起了《风月无边》。

李大学士的表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可黄翰林嘴角抽了十二次,眼睛瞪了二十七次,口水咽了二十二次。

他是看得出书中隐喻的,但黄翰林也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未知天命,见到写的如此精彩的肉戏,难免还是会有点反应。

李大学士则不同,年过花甲,他早已心如止水,不惊不澜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李大学士翻完了最后一页,缓缓的合上了书,闭上眼睛回味了一阵。

“妙哉!”

李大学士重新翻开书封,去看第一页,除了一个作者的笔名之外,空空如也。

李大学士忽然心跳加速,看向常乐问道:“此书还未作序?”

常乐摇摇头。

“此书作者现在何处?”

“江宁。”常乐道。

李大学士起身走到常乐面前,问道:“你与他熟识?”

“熟。”常乐点头。

李大学士的脸色露出一丝异样,有些难为情的道:“那个,方才是老夫孟浪了…你…你能否,帮老夫引荐一下,额,老夫,想为此奇书作个序……”

第四十九章 西门提榜

见这位学富五车的李大学士有这等变化,常乐并不感到奇怪。

文学素养越深厚,越是能看到《金p梅》的不凡。

常乐微笑道:“您可以随时动笔。”

李大学士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书,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

“此书是学生与友人合写而成,学生此行,便是想请黄翰林帮忙为此书作序。”常乐开诚布公道。

李大学士怔怔的看着常乐好一会儿,嘴巴张开又闭上,张开又闭上,随后回头看了黄翰林一眼,又看向常乐。

明明是我想为此书作序。

可现在怎么总有中自己吃亏了的感觉呢?

李大学士想了片刻,心中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所有的疑虑付之一笑。

“上笔墨!”

李大学士爽朗的大声说道,心中文辞流转,眸中熠熠生辉,连带着他的气质都有了一层升华,仿佛年轻了十岁。

三人来到书案边,李大学士走到书案之后,常乐负责研墨,黄翰林则从一旁的书柜中取出了一支,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毛笔,递给李大学士。

很快,墨砚中的墨汁浓度研磨的刚刚好,李大学士提笔蘸墨,在毛笔吸饱浓墨之后,又轻轻按压,挤出三成,顿手悬于纸上。

“书名《虫二》自有笔者之深意,作者有意,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如诸妇多矣,而金莲死奸,瓶儿死孽,诗岚死淫,较诸妇更惨耳。西门提榜之淫心,逆乱人伦之恶,以描绘世之大丑……“

李大学士洋洋洒洒写了两百余字,几乎将整幅长卷全数填满。

行文运笔不循常规,犹有魏晋书圣之风。

常乐看着也是过瘾呐!

后世的那些拿针筒写书法的,所谓殿堂级书法家,跟这李大学士一比……

还是不比了……

蝼蚁焉知鲲之大?

“师兄的字是越发的有韵味了。”黄翰林笑着赞道。

李大学士呵呵笑着,放下了毛笔,拿来羊绒吸干纸面上残留的墨水。

“小子,书写的不错,从故事结构上看,后面应该还有不少吧?”

常乐拱手道:“多谢李大学士夸赞,这确实只是全书的第一卷,学生时间有限,来不及全部写完,所以干脆分卷出版,也好培养市场。”

“培养市场?”

李大学士听到一个新词汇,以他的学识很快就从字面的意思,理解到了这个这个词的一些基本用处。

“果然是奇思妙想,老夫没有看错你。”

李大学士手捋着胡须,十分满意的看着常乐,而且是越看越满意。

常乐心道,刚刚谁说我没精气神来着?

不过他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老师眼里好学生的感觉了。

似乎也就那样……

“李大学士,黄翰林,学生还要去印刷坊处理《虫二》的印刷事宜,就不多留了。”常乐略带歉意的道。

请别人帮忙,人家刚帮完你,你就走,确实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可现在,常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留给曾非仁的计划到此时,应该已经全部执行完毕。

坊间的传闻也一直在快速发酵。

江宁城所有的青楼画舫也在一日间,开始流行起《虫二》的故事。

连带着江宁城的文人士子,也对这部从未谋面的《虫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明日,第一批的五百本《虫二》上市,那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李大学士点点头,亲自卷起为《虫二》写的长卷序言,递给了常乐。

常乐再次行礼谢过,便拜别两位长辈,离开了江宁学宫。

常乐走后,李大学士笑意渐淡,眉头微蹙,向黄翰林问道:“书中那个西门提榜,是针对朱家的那个娃子吧?”

黄翰林颔首道:“应该没错了,那朱提榜还有个哥哥,正兵部任职,胸有韬略,与他的弟弟截然不同。”

“是叫朱提金吧,我记得他,他在京城学宫的时候,常来听老夫讲学,是个聪明人。”

李大学士说着走到窗边,缓缓道:“希望这次常乐和孙家那小子注意点分寸吧,免得咱们这些老家伙,再去给他们擦屁股。”

……

江宁城,朱家。

大厅中空无一人,陆行忧与黄袍道人在厅内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便自行离开了。

朱庭礼朱提榜父子二人站在后院的凉亭中,气氛凝重的可怕。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朱提榜把他所知的一切说完,微微低下头,退后了半步。

朱庭礼的呼吸声愈发粗重,旋即一拳轰击在亭柱之上,震的凉亭吱吱作响。

“你这个蠢货,你要是有你兄长一半的心性,老子就不愁你了!你这个蠢货,为了个女人,你差点把我们整个朱家都搭进去!”

朱庭礼心中怒火越烧越旺,终是没忍住,一脚蹬在朱提榜的胸口。

朱提榜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半,倒飞出去,摔落在凉亭外。

“咳咳…爹,我,是我先看上那林家女儿的,那恒远商行的常乐,是他横刀夺爱,抢走了我的心上人,我只是小小的惩戒他一番,我……”朱提榜说到一半,看到父亲投来那冰冷的目光,便闭嘴不言了。

朱庭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等你考上进士,入仕为官,有了权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是……”朱提榜刚开口,外面就有一名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老爷,老…老爷不好了!”

朱庭礼从亭内的桌上拿起一只茶杯就砸了过去,怒道:“老子好好的,什么不好了!着急忙慌的,没有规矩!”

那家丁揉着被砸到的肩头,忍痛说道:“老爷,真的大事不好了,外面的传闻,传闻……”

朱庭礼眼皮一颤,问道:“什么传闻?怎么了?”

“您还是自己看吧。”那家丁从腰间扣出一张小纸条,递向朱庭礼。

朱庭礼接过纸条展开仔细看了看,面色一变。

这张纸条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抄录了一段禁忌的春事。

上面女人的名字他都十分熟悉,都是他的妾室。

短短千余字,女角色换了三人,可与之对戏的人,名字一成未变,都叫西门提榜。

朱庭礼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看着那家丁问道:“这纸条是从何而来的?”

家丁如实答道:“是以前与二公子交好的一位苏举人送来的,苏举人说,这是他在沁心阁的一名红颜知己,照着她们传阅的艳情话本中抄录下来的,说这上面的故事,在坊间都已经传遍了。”

“什么故事?”朱提榜疑惑的看着父亲问道:“爹,什么艳情话本,这上面写了什么?”

朱庭礼轻轻地挥手,示意家丁离开。

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痛心道:“当你的目光还拘泥于一个女人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把你的死路都想好了,呵呵,你自己看吧。”

朱提榜接过纸条仔细的看了一遍,行文用词极为老辣,肉戏中的台词不断的刺激着他的感官。

在看完之后,朱提榜还没缓过神来,正打算看第二遍。

可刚看完开头,他忽然浑身汗毛一炸,终于看出了此文不对劲的地方。

西门提榜!

西门提榜!

这艳情话本中的其他女角,都是他父亲的妾室!

其中就包括早上那位……

他的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了,早上被父亲一巴掌打醒后那酥麻的一发入魂……

“污蔑!假的!”朱提榜疯狂的嘶吼起来。

朱庭礼冷哼一声,道:“真的假的还重要么?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众口铄金,用舆论打朱家一记耳光!”

“可…可那常乐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小子,怎么这才几天…”

朱提榜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孙谨唐!一定是孙家那个孙谨唐的主意!”

“那日,我便觉孙谨唐与那常乐私交不错。常乐恩科弃考后,他还亲自带着北军步卒来给他镇场!一定是他!”

朱提榜说着,眼中凶意滔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常乐和孙谨唐撕成碎片!

一个抢他女人,一个毁他声名,都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朱庭礼看着儿子的模样皱了皱眉,寒声道:“怒令智昏,你若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还要吃大亏的!”

“可是…”

朱提榜还想说,却被父亲摆手制止了。

朱庭礼说道:“你说常乐恩科弃考了是吧?”

“没错。”朱提榜点点头。

朱庭礼沉吟片刻,淡淡的说道:“孙谨唐一时半会儿动不得,但这个常乐倒是简单。”

朱提榜一听,喜上眉梢。

“父亲有何妙计?”

朱庭礼道:“妙计算不上,你之前不是诬常乐科举舞弊么,他虽然通过了春秋决狱,但罪名依旧背在身上。这次恩科弃考更是说明了他胸无点墨,我们就在这一点上做文章。”

“等明日,科举放榜,确认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你便组织人手立刻发难,将他高高的捧起来,重重的摔下!”

第五十章 酝酿(求收藏~求推荐~)

桥源县衙,后宅。

有桥源双壁之称的才女乔诗岚正在闺中,翻阅着创实书城刚刚遣人送来的诗集样本。

看着纸页上清晰工整的字迹,她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恒远书行近年来被冠以江宁第一书行,他们的印刷技艺也不过如此吧?

乔诗岚决定了,以后的诗集都交给创实书城出版。

创实书城给的分成不但比恒远书行的高,受众也较为集中,与江宁府许多望族的族学都有合作。

因此书城的主要客户,也均是出自这些高门望族的文人学子,这无疑更有利于她的才名传播。

乔诗岚看完了整本诗集,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在门外等候的书城伙计说道:“书的印刷质量非常好,比起恒远书行印刷的书也犹有过之,劳烦小哥帮诗岚向王掌柜带句话,就说‘今日之后,诗岚会将所有的诗集文集的出版都交给创实书城,也烦请王掌柜将此诗集的其余二百余册,在明日放榜前备好,诗岚感恩莫名。‘“

那创实书城的伙计回道:“好的,乔姑娘,小的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小的这就告辞了。”

“嗯,去吧。”

书城的伙计离开之后,乔诗岚放下手里的诗集,走到屋外,望向林家的方向。

“林思乐,明日放榜,江宁学宫后日便会举办案首文会,届时我定会在文会之上力压你,成为桥源唯一的玉璧佳人!”

乔诗岚小声的呢喃着,可随后又微微摇头。

我真是愚鲁了,桥源县的舞台这么小,我与你在此争名有何意趣?

先立个小目标吧,我要将才名传播至江宁城!

以后还会传到江州城,甚至整个吴国!

乔诗岚的目光中闪烁着自信和坚定。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若干年以后,自己出行,左右尽是文人相伴,无人不恭称一句“女先生”。

想着想着,她不由的笑出了声。

“诗岚想什么呢,笑的如此开心。”

桥源县令乔封自前宅信步走来,说话声虽有喜意,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乔诗岚扭头看去,娇笑嫣然道:”爹爹,诗岚的新诗集出版了,诗岚要带着这本诗集,去参加后日的江宁城案首文会。“

乔封微微蹙眉,看了女儿一眼,他实在不想搅了她的好心情,可却不得不提一句。

“今天早上,有商旅来县衙报案,称去往江宁城的西山山路上出现大量血迹,林县丞亲自带着两班衙役去现场勘探了,疑似有小股军队厮杀。”

“军队?”乔诗岚杏口微张,一脸惊诧之色。

乔封点点头道:“如今的江宁城,有哪两股军队,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江宁城不太平啊!”

经父亲这么一点,乔诗岚的脑海里顿时就浮现了,恒远书行中,那个看自己还会脸红的少年将军的模样,脱口而出道:“那孙将军可还好?”

“孙将军?”乔封诧异的看着女儿,道:“孙谨唐?你认识他?”

乔诗岚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微微颔首道:“有过一面之缘。”

乔封略有深意的看了女儿一眼,道:“现场没有任何人的尸体,为父也不得而知,不过……”

“不过什么?”乔诗岚追问道。

“孙家是王室宗亲,咱们乔家,高攀不起呀!”

乔封身居官场,自然看得出女儿这么努力的想要扬名是为了什么。

以前只是在桥源县的一隅之地,他这个父亲还能兜得住。

但现在,她的心志远了,名声大了,想要去更广阔的舞台了。

作为父亲,他只希望她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远离各方权力角逐的旋涡,这才选择了出言点破。

乔诗岚怔了怔,银牙轻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好好想想吧。”

乔封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身为县令,公务还是挺繁重的。

他刚走到院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身说道:“这两日江宁城有些不太好的传闻,你若执意去那文会,若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也别往心里去。”

乔诗岚依旧没有回应,乔封请叹了一口气,处理公务去了。

……

恒远印刷坊。

书行的刘掌柜在离开妙玉坊之后,就没有回书行,而是直接来到了印刷坊监工。

这是少东家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可得仔细办好喽!

“唉,你这印刷板都斜了没看出来啊?”

“还有你,对待印刷板能不能温柔点?这是印刷板,不是出气板!”

“你们看看,他就很不错……”

“再加把劲,少东家说了,今天至少印出五百本,多印的,每一本,给你们算半成的提成!”

刘掌柜大声的叫喊着,敦促着印刷工人。

有了金钱的刺激,每个工人都格外的认真卖力,都恨不得能多长两双手,好多挣一些钱。

常乐一路小跑了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印刷坊。

他轻轻地拍打着不住发颤的大腿,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不过好像有研究报告说,做一次爱做的事,相当于慢跑一小时?

缓过了这一阵,常乐走进印刷坊,找到刘掌柜。

刘掌柜见少东家来了,忙上前汇报工作:“少东家,截止未时,咱们印刷坊已经印了两百十五本《风月无边》了,预计在明日丑时可印完首批的五百本。”

半天不到的时间有这个效率,常乐还是比较满意的,他点头道:“刘掌柜辛苦了,这是一品内阁大学士为《风月无边》亲笔写的序言,您找位工匠排一下印刷模板吧。”

常乐将李大学士写的序言长卷递了过去。

刘掌柜接过长卷一看,暗暗咂舌呀!

少东家呀,你可真是神了!

一品内阁大学士的亲笔序言,这可是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也求不来的呀!

刘掌柜看完了这一笔好字,工作热情高涨,说道:“一副序言印刷板而已,无需请工匠跑一趟,我亲自动手。”

任何一个老板对这种抢活儿干,而且都能干好的下属都不会反感。

常乐也一样,当着他的面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为了不影响刘掌柜工作,常乐说了几个细节之后,就离开了印刷坊。

刘掌柜捧着长卷,看着常乐离去的背影砸吧砸吧嘴,轻叹一声,干活儿去了。

……

离开印刷坊,常乐坐着马车来到了江宁东城门下,这是他和孙谨唐约定好的地点。

常乐刚走下马车,就有一人迎上前来。

这个人常乐见过,是孙谨唐身边的亲卫,只是他现在没有穿着那一身精甲。

那亲卫一声不响,只是向城边的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乐微微点头示意,迈步顺着楼梯走上城墙。

这是常乐第一次踏上真正意义上的城墙。

前世虽然也曾游过八达岭,爬过长城,但那是根本就是人挤人,空气中全都是汗水和香水混合的味道,眼前所观之景与当下也有天渊之别。

城楼侧面的背阳面,孙谨唐正在帮一人拆开腹间的纱布,纱布上有猩红的血迹,有墨绿的药渣。

当常乐走近,看清那受伤之人的脸后,眉头紧紧皱起,那个人他也见过,也是孙谨唐的亲卫。

“来时途中遇袭?”常乐问道。

孙谨唐也不回头,继续慢慢的拆着纱布,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两百多人。”

常乐倒吸一口凉气,两百多人对阵十二人,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战况有多么惨烈。

许久无言。

等孙谨唐给那亲卫换好了药,常乐说道:“孙兄节哀。”

虽然这两个字在当下很没分量,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孙谨唐回头看向常乐,笑了笑,风轻云淡道:“我北军将士所踏之土皆为战场,既是死在战场,那便是死得其所,我无哀可节。”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常乐还是能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他有多么心痛。

这些话,都是他说来安慰自己的。

“是朱家的人吧。”常乐道。

孙谨唐的笑容渐渐凝固,缓缓点头。

“明日,我先给朱家来一点开胃菜,以慰将士们在天之灵!”

常乐说着,目光掠向西方,看向那西沉的日暮。

这平时诵诗论文的声音中,竟也有了几分肃杀之意……

第五十一章 科举放榜(上)

入夜后,常乐和孙谨唐回了桥源县。

重新踏上桥源县的土地,常乐顿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

你问何故?

这两天江宁城里的舆论已经快憋爆了,不论是走街串巷,还是茶馆酒楼,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虫二》以及其中的精彩桥段。

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士子,这两天都紧紧的盯着恒远书行的动向。

明日科举放榜之后,奇书《虫二》便会限量上市。

不过说是限量,实际上是出版的时间紧张,书行库存不足,只能对外宣称每日限量五百本。

也正因如此,以目前的话题热度,估计在《虫二》上市后,会立刻被快速疯抢。

那时的场面指不定有多混乱!

若有心人想要借机生事,那这《虫二》或将成为恒远书行的绝响。

城防营的士兵都有自己的岗位,无法抽调出来维护现场秩序。

为安全起见,孙谨唐也得回来调走这五百精甲步卒。

毕竟这本书名义上算是他的作品。

常乐刚走进林家大门,娇妻林思乐就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迎出门来。

“夫君,你回来了。”

林思乐款款走到常乐身边,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孙谨唐,向他微微屈膝万福,道:“孙将军。”

孙谨唐点点头,表示回应。

林思乐也是心细之人,在灯笼昏暗的光照下,也一眼看出孙谨唐有心事,却好似没有察觉,说道:“夫君与孙将军应该还没用晚膳吧?妾身去准备一些酒菜,夫君与孙将军到偏厅准备用膳吧。”

常乐微笑着,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俏脸,调笑道:“那就多谢思乐姑娘款待了。”

“常公子、孙公子里边请。”林思乐挂着浅浅的笑意,向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乐也不客气,直接带着孙谨唐去到了前院偏厅。

林思乐则叫上小玉一起,去厨房准备吃的。

不多时,林思乐和小玉便端着两菜一汤和一壶酒上桌了。

闻着浓郁的酒香,孙谨唐马上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哈,好酒!“

孙谨唐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略一回味,开始品评起来。

“女儿红还是十六年的口感最佳,不过这十八年的更为香醇,各有优劣。”

林思乐说道:“孙将军所言倒是与妾在书中看到的说法不谋而合。”

林思乐端起酒壶,给常乐也倒了一杯,道:“夫君,你也尝尝。”

常乐端起酒杯闻了闻,香是真的香,可他以前喝啤酒和白酒都没问题,就是这黄酒喝不惯。

只是现在娇妻在侧,那满是期盼的目光正看着他。

为了不扫兴,他也只好干了这一杯。

酒液入口醇厚,很快就有甜、酸、苦、辛、涩等多种味道混杂其中。

酒液入喉之后反呈清冽,一股醇醇的浓香向鼻腔涌来,仿佛这一杯就能让他出现了蒙蒙醉意。

“好酒!”

常乐这个喝不惯黄酒的人,也有些感受到黄酒的魅力了。

林思乐喜上眉梢,嫣然一笑,这女儿红本就是在她出生时埋下,备着给她出嫁的时候宴请宾客用的。

可惜,林家出现了资金危机,求遍桥源士绅也无一人愿出手相助。

在桥源县本地士绅眼里,林家终究是才迁来不过五十年的小家族,那种天然的排斥感不仅没有淡去,反而随着林家的壮大而越来越浓。

最后,是恒远商行的常大掌柜出手解了林家的燃眉之急。

作为条件,常乐赘入林家,与她草草的拜了堂,成了亲,为常乐提供了在桥源县参加县试的资格。

即便是常乐现在成了潜力股,有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可那婚时无亲朋,宴时无来宾的场面,放在任何女子的心里,都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或多或少是有些遗憾的。

酒足饭饱,林思乐和小玉一起收拾着碗筷。

常乐送孙谨唐去客房住下,便回到了他的新房。

白天的时候,他跑东跑西,腿都快跑断了,这一进门看到床仿佛看到了大救星。

常乐舒舒服服的瘫到床上,开始琢磨起《虫二》发布后的下一步计划。

怎奈躺下之后,脑子就混混沌沌的,竟已有些微醺了。

揉着眉心,常乐不经意间的一瞥,忽然发现床上的被褥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式了。

常乐伸手摸了摸,被子和垫被里都已换成了全新的细绒棉,蓬松柔软毫无潮湿之气,显然是今天刚换的。

“思乐?”

常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刚才在饭桌上,林思乐为他斟酒时那种期盼的神情,以及自己说出“好酒”那两个字后,她眉眼间的喜意。

那女儿红是……

常乐蓦地一握拳,迈着酸胀的腿跑出了新房,向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

厨房。

小玉一边洗着碗筷,一边哼着小曲。

林思乐刚从酒坛中沽出小半勺酒,倒在碗里,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出神。

“小姐,今日怎么想起将这坛酒开封了呀?“小玉停下了哼曲,疑惑的问道。

林思乐笑着道:“过了今日,这坛酒就是十九年份的了。”

小玉怔了怔,忽然放下手中的盘子,惊异道:“对呀,今日已是三月二十,过了子时,小姐就十九岁啦!“

林思乐抿嘴一笑,将碗口递到嘴边,小小的抿了一口。

“砰!”

厨房虚掩着的门被一下撞开,常乐脚步虚浮的冲了进来,看着林思乐,鼻息粗重。

“小玉,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大小姐说。”常乐的声音也随着呼吸,变得粗重。

“哦。”小玉甩了甩手上的水,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厨房。

林思乐放下碗,看着常乐问道:“夫君,怎么了?”

常乐的心跳和呼吸依旧急促,说道:“思乐,我,待我金榜题名时一定要给你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林思乐仰着脑袋静静地凝望着常乐的眸子,眼中隐有星光闪烁。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俏脸上呈现出了很好看的红润光泽。

林思乐笑着说道:“夫君,你在清明那日已经说过了呀,为何今日……”

“那个不算!”

常乐脱口而出道:“那时候我是看气氛不错,顺便装了个13。”

随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是认真的,待我金榜题名,我就风风光光的迎娶你,为你办一场独一无二的盛大婚礼!”

这一番话,林思乐听得心里暖洋洋的,他微微低下头,认真的说道:“夫君,你有这份心,妾身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行,婚礼必须要的,我要让你成为吴国最幸福的女人!“常乐的口条开始有些不清楚了。

女儿红这酒喝的时候是好喝,但后劲儿贼大,经过这一段跑,醉意直接上头了。

林思乐看着常乐那越发迷糊的眼眸,忙说道:“好好好,全都依夫君的,来,妾身扶你回房歇息。”

“小玉,小玉,姑爷喝多了,过来一起扶他回房歇息。“

“好,来了小姐。”

……

翌日。

天还没亮,一队轻骑自北而来,叫开江宁城北门,一路狂奔,直往江宁学宫而去。

江宁学宫。

黄翰林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得知是京城来人,也不敢耽搁,马上穿衣戴冠,出门以正礼相迎。

黄翰林匆匆赶到,就见学宫大门外,一名身着宫中内官服饰的太监笔直的站正门口,十名身披黑甲的禁军戍守在他两旁。

黄翰林一抖长袖,弯腰拱手行礼道:“臣,江宁学宫黄珑鹰接旨。”

那太监微微一愣,忙侧走一步道:“黄翰林快快请起,这不是给你的圣旨。”

黄翰林面露尴尬之色,说道:“额,公公里面请。”

众人便随着黄翰林一起,进入了江宁学宫。

讲学大殿内,那太监将手里的一卷圣旨递给黄翰林道:“这一卷圣旨在巳时放榜的时候,于文榜下宣读。”

黄翰林弯下腰,双手捧过圣旨。

太监继续道:“请黄翰林明日宣旨过后,将圣旨中提到的那人请来,咱家手里还有一卷是给他密旨。”

“臣,领命。”

第五十二章 科举放榜(中)

林家新房。

一支肉肉的玉臂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许是感受到初春空气中的清寒,猛地缩回了被窝里。

她翻了个身,将手抚在身边那青年的胸膛之上,身形也向他身上靠了靠。

常乐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昏嘟嘟的,似是宿醉。

他揉了揉太阳穴,手肘上却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嗯?

他扭头看去,见到那一线浅沟,和那微胖的脸蛋,顿时就愣住了。

这丫头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

常乐感觉了一下自身,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应该只是单纯的睡了个觉。

他努力回忆着昨夜的事,可这昏沉沉的脑子什么都记不起来。

连记忆挖掘的金手指都不好使了。

过了一会儿,他确定自己是断片了。

记忆停留在冲进厨房的那一刻。

常乐定了定神,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小声的叫道:“小玉,小玉,醒醒,醒醒……”

小玉的眼皮皱了皱,不但没有醒来的迹象,反而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肩头。

我……

常乐不死心,我摇的用力一些,你总该醒了吧?

随后,整张床帏开始前后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孙谨唐直接推门而入,一边说道:“常兄,今日科举放榜,咱们早……”

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发现床帏的幕帘刚刚停止摇晃,而床边上的衣架上,还有女子的衣物,似乎……孙谨唐心中了然。

“咦,常兄不在么,这大清早的去哪了,奇怪……”

他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把房门关上之后,孙谨唐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文人士子真的和《虫二》里写的一样……

刚刚门被推开的那一瞬,常乐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竟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虽然小玉是林思乐的贴身侍女,在他们成婚后,这侍女也有侍寝的义务。

可这实际操作起来,常乐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那些见缝就钻,见洞就想进的,那和曰猪皮有什么区别?

“小玉!小玉?”

常乐又叫了两声,她还是沉沉的睡着。

无奈之下,常乐只好使出了绝招,捏住她的小鼻子,让她不好呼吸。

果然,这一招才是最灵的。

常乐刚捏上她的小鼻子,她就蹙了蹙眉,朦胧的睡眼睁开,目光看着常乐。

“姑爷,您醒啦,奴婢伺候您更衣。”

小玉说着,揉了揉眼睛,起身撩开幕帘,从衣架上拿来了常乐的衣物。

常乐赶紧接过衣物,说道:“不用不用,小玉,我自己穿吧,你也快把衣服穿上,天还没回暖,别着凉了。”

小玉认真的看了常乐一眼,嘟着嘴道:“是,听姑爷吩咐。”

……

常乐洗漱完,走出房门,就见孙谨唐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孙谨唐见常乐出来,调笑道:“哎呀,白日宣淫,好一个读书人呐!”

他这话一出口,跟在常乐后面出来的小玉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捂着脸,匆匆的离开了新房院落。

“这话可别乱说。”常乐瞪了他一眼。

孙谨唐不以为意,眼睛一瞥躺椅边上的食盒,说道:“诺,嫂子送来的,还热乎着。”

常乐走过去提起食盒,摸了摸,确实还是热的,问道:”她来了怎么没进去?“

“我跟她说你有要事要办,不在屋子里。”

“她信了?”常乐问。

孙谨唐道:“嘶,应该是信了吧,嫂子看了一眼房门,就把食盒放在太阳底下了。”

好嘛,看来,昨晚小玉侍寝也是林思乐刻意安排的了。

常乐打开食盒,随手拿了两个包子,道:“走吧,临近放榜,你现在掌握江宁城防,可得提前布置啊。”

孙谨唐站了起来,道:“放心吧,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他说着,眼神中仿佛有一柄利刃出鞘,透着森森杀意。

“嗯,等会儿我教你个小办法,或许有用……”

……

自辰时起,吴国各州、府、县的学宫学府外,就开始涌现大批的文人士子,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对,无一例外,都是来等科举放榜的。

桥源县学府外也已经是人满为患。

不过这里并不是常乐的目的地。

常乐在桥源县的考纸已经被当场烧毁,考试作废。

他的学籍,也因恩科,重新归入到江宁城学宫治下。

若他真的能榜上有名,那也会是出现在江宁城的科举文榜之上。

科举县试一般是取前五十名为秀才,可若遇到实在太差的,则会留空,遇到实在太优秀的,也会添上一两个名额。

所以在个别文化不繁荣的县城,经常会出现县试秀才不满五十人的窘境。

而那些文化繁荣的州城或府城,则偶有破格录为案首的才子出现。

比如江宁府所在的江州位处吴国腹地,物产丰茂,文化繁荣。

江宁府更是在这腹地中的腹地,每年开科秀才名额竞争尤为激烈。

就拿前两年说,江宁城县试每年都有超过五千名考生参考,而最终能考上秀才的,只有前五十人,是真正的百里挑一。

所有参考的学子不仅要和同龄人竞争,还要和考了多年不中的老童生竞争。

这竞争强度,可见一斑。

可就是在这样的竞争之下,五年前,江宁朱家嫡长子朱提金,被破格录为那一年的江宁县试案首。

次年,朱家嫡次子朱提榜,也荣登案首之位。

朱家一门双案首,曾风靡江宁一时。

……

江宁学宫,讲学大殿。

黄翰林正伏在桌案之上,认真的抄录在江宁县试中考上秀才的考生名单。

周一发、胡本伟、柳凯利、朱提提……

黄翰林按名次从低到高,从右往左,一丝不苟的书写到红色的榜单之上。

不多时,黄翰林抄录完了今年江宁城新科秀才五十人的名字,其中没有看到常乐的名字。

黄翰林有些失望,有些诧异。

那日师兄李大学士阅卷时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那明明意味着常乐答的极好!

李大学士亲赴江宁,为的就是来和常乐见上一面,更是说明常乐的考纸答得极好。

可为什么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呢?

难不成,常乐的那花了两个时辰就写完的考纸,成绩还能好上天去?

怪哉!

……

江宁学宫外,一辆样式极为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到学宫门口停下。

常乐走出马车,环顾了一圈,外面大量文人的目光都向他的方向看来。

“唉,即便坐着最普通的马车,也是全场的焦点,好苦恼啊。“

常乐低声说着,走下了马车。

一旁身着精甲背披斗篷的孙谨唐下了马,没好气的白了常乐一眼。

随后大声喝道:“列阵!“

马车周围的两百精甲步卒快速散开,在文榜前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形点阵。

每隔三步就有一名精甲步卒站立,步卒之间互相握住后面的长枪,将整个文榜外围成了一个简单的引流墙。

等会儿放榜之后,外面的文人士子只能从入口入,出口出。

走过一圈看完就走,减少拥堵,可以大大提高看榜的效率。

这是常乐在来时的路上教给孙谨唐的办法,以北军步卒强大的执行力,练个两遍就能完全掌握了。

这也是跟后世那些景点外的售票处学的,售票处的外面大都设置有引流架,可以大大的减少游客拥挤。

孙谨唐向着围观的众学子大声喝道:“等会儿放榜之后,所有学子都要排队,依次从入口进入,看完榜单从出口离开,不得多做停留,违者,当场打屁股!”

那些学子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声,他们不是笑孙谨唐提出要他们排队,而是笑他的惩罚手段,这是只有粗鄙之人能够使出来的。

常乐抬头看了看太阳,时辰也差不多道巳时了。

就在这时,江宁学宫的大门打开,黄翰林手捧一卷红色的榜单阔步行来。

“放榜了!”

第五十三章 科举放榜(下)

黄翰林的身后跟着两名学官,分别是江宁学宫的张学政和顾教习。

这二人也是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了,江宁城县试的考卷就是由他们二人带着教授队伍,协助黄翰林一同批阅的。

黄翰林将榜单递给了张学政,稍后就由他亲自来张贴。

诸多学子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放榜的时刻。

张学政手捧着榜单,走到了文榜之下。

左右两名文吏动作麻利的在文榜上涂抹着浆糊,张学政将榜单摊开,缓缓地张贴到文榜之上。

“开始阅榜,排好队,严禁拥挤!”

孙谨唐拔出君子剑,再次大声喝道。

这一次,那些文人士子见孙谨唐连剑都拔了出来,就没有再起笑声,而是十分有序的排着队,从北军步卒围出的引流人墙入口走入。

顺着引流人墙来到文榜前,看完榜单就走,不多做丝毫停留。

“哈哈,我上榜啦!我上榜啦!”

一名学子放声大笑,欢快的从引流出口离开,回家报喜去了。

“我也上榜啦!天道酬勤!天道酬勤啊!”

这名学子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说完之后竟流下了热泪来。

“恭喜李兄,恭喜李兄啊!”

他身边与之相熟的人纷纷拱手道贺。

比之榜上有名的,名落孙山的人明显更多,毕竟县试取秀才只有五十人。

两刻钟后,学宫广场上的学子已经少了两成,多了许多贩夫,挑着零食,炊饼,面点等前来贩售。

不远处有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缓缓行来,在学宫广场边缘停下。

陆同知穿着便服,在远处看着文榜的方向,似在等待着什么。

孙谨唐的眼光一向尖锐,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他戳了戳身边的常乐小声道:“你猜我看到了谁?”

常乐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猜我看到了谁?”

“啧!”孙谨唐轻啧一声,道:“别闹,说正经的。”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常乐瞥了他一眼道:“行,你先说吧。”

孙谨唐小声道:“我看到陆行忧了。”

“我看到朱提榜了。”常乐道。

两人相视一眼,嘴角微扬,有戏。

……

朱提榜混在看榜的人群中,但是他忍不住心中的恨意,曾多次阴狠的盯着常乐看。

当有目光锁定自己的时候,人们总能快速察觉到。

这不,朱提榜刚才又向常乐投来一个不善的目光,常乐还友好的向他招了招手,气得他脸红了一片,甚是喜人。

孙谨唐顺着常乐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朱提榜与他身边的十几个人正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讨些什么。

“常兄,看来这朱提榜要使坏啊。”孙谨唐道。

常乐笑了笑,道:“随他去吧,反正我对我的考卷有信心,不可能落榜的。只要我榜上有名,他诬我科举作弊的事就成了无根浮萍。”

孙谨唐笑道:“常兄倒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别的学子都迫不及待的去看榜,唯独你和我在一边站岗。”

常乐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学宫门口的黄翰林,他的目光平视前方,面上和平时别无二致,倒是他的袖子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

朱提榜又向常乐看了一眼,嘴上轻轻地咒骂一声,回头就见一名文人刚看完榜单,向他小跑而来。

“思贤,怎么样,榜单上有没有常乐的名字?”朱提榜急着问道。

王思贤喘了两口气,摆手道:“没有,没有,文榜之上倒是有一个姓常的,但不是常乐。”

“好!”

朱提榜激动的一拍手掌,目光中浮现了轻蔑之色,对周边的十几个人说道:“我们按之前计划的一样,穿擦在看榜的队伍里,等我们都到文榜附近的时候,再一起发难,同知大人也会配合我们,向学宫发难,到时候有好戏看……”

那十几名文人也都笑着点头,纷纷摩拳擦掌。

他们从朱提榜荣获案首之后便是他的小迷弟,现在更是成了江宁城的一支良人“杀手”。

臭味相投的人总是能特别巧合的聚到一起,正应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朱提榜已经安排王思贤重新排进看榜的队伍中,中间隔了几个人,第二个再接上,往复循环,他自己则殿后进入队伍。

队伍缓慢的向前挪动着,出口处还不时有人传来上榜的喜悦,也有不少落榜的悲辛。

不多时,王思贤顺着队伍重新来到了文榜之下,装模作样的重新看着文榜,随后发出一声轻咦:“咦,奇怪,前些天国君为江宁常家的常乐特开恩科,本以为他是开窍了有才了,怎么着榜单上还是没有他呀?怪哉!”

相隔几人的队友立马跟风道:”对呀,之前江宁学宫外戒严,而且也是由北军步卒亲自护送,那场面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紧接着,另一名队友站出来鄙夷道:“切,你们不知道了吧,这常乐呀,为了桥源县的县试名额,早就入赘到桥源县林家去了,那林家有个当县丞的长房,不少人都听说过吧?”

周围许多读书人都纷纷点头,林灏德毕竟也是二甲进士出身,荣归故里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场面的。

那人继续说道:“这位林县丞在京城学宫的时候师承当朝文相,听说呀,他通过学宫中的关系,早早的拿到了考题,然后在县试上帮常乐作弊呢,结果,常乐一不小心被监考的考官抓了个正着!”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幸亏咱们同知大人料事如神,提前交付几名信得过的考官批捕令,否则,这常乐在桥源县作弊的事很可能会被林县丞给压下来呢!”

“还有这等事儿?”

一名吃瓜读书人也突然发出了质疑。

他们这些涉世未深的读书人最容易受到有心人的鼓动和挑唆。

朱提榜麾下另一名队友继续补充道:“可不是么,这常乐最终是入狱了,可没两天,额…发生了那个事儿,大赦天下了。这科举舞弊的常乐在当天就离开了死囚牢,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那人阴阴一笑,回头看了一眼黄翰林,小声说道:“还不是那位林县丞的关系,往学宫跑了一趟,回去就拿到了春秋决狱的资格,行诗文替罪了!”

“哗!”

这一下,周围的学子都炸开锅了。

想不到,本来在心中崇高纯净的学宫,竟也有此等龌龊事。

附近的学子都开始纷纷的参与讨论,整支队伍开始陷入了盘桓不前的现状。

孙谨唐见文榜之下突然有些混乱,吹了个暗哨。

全场步卒突然齐齐暴喝一声,抽出腰间的短刀交击在长枪之上,发出了沙场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

刹那间,学宫广场上的气氛陡然一变,充满了浓浓的的肃杀之意。

北军步卒各个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

不怒则已,一怒血气满溢,杀意透骨!

在场的读书人顿时噤若寒蝉,在北军面前,他们就像刚出壳的小鸡儿一样,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尽管北军不会轻易对他们动手,但那种粼粼甲胄的寒光,那令人胆寒的杀意,就已经足够让他们闭嘴了。

人群中,朱提榜不屑的一笑。

你们怕北军,我朱家可不怕!

你们不敢说,我来说!

他看向孙谨唐所在的方向,高声喊道:“孙将军,大周律明文规定,文士不受刑,其余诸国皆行其法,孙将军令麾下步卒摆出这阵势,莫非是想以军权挑战律法了?“

第五十四章 围追堵截(求推荐!求收藏!)

朱提榜张口就给孙谨唐扣了一顶大帽子,在场读书人的腰板都不由的挺了挺。

大周皇室确实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颁布了针对文人士子的保护条令。

有功名在身的文人士子,在没有被判定有罪之前,不得对其施以任何刑罚。

对于已经判定有罪的文人士子,在学宫没有剥夺其功名之前,也不得随意刑讯。

违者杖三十,再犯囚一年,三犯流千里。

此条令颁布之后,大周王朝的文人士子尽皆称善,各大利益团体也纷纷表示支持此条令。

一年后,大周王朝向周遭各国发函,希望各国也颁布此条令。

在见到大周王朝文人的地位有了质的提升之后,各国的文人士子为了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也竞相组成一个个相关团体,向本国朝廷施压。

如吴国、齐国、越国等国家,名义上本就是大周王朝分封的诸侯王。

再加上本国士子群情汹汹,已经形成了新的利益团体,向朝廷施压。

各国国君也不得不奉周天子诏,颁布了这条法令。

吴国前国君孙崇圣在位时,却认为这条法令严重干涉了司法机构的执法权,曾几番下诏,暗示各州牧知府,无需太过遵从这条法令。

但是,这种事情官员们一个个都心知肚明,可若是搬到了明面上,就不好直接拂了周皇室的面子。

“孙将军,你拱卫我吴国北疆有功,我等学子敬重你,但这份敬重,绝对不是你僭越皇权,僭越律法的踏脚石!”

一名读书人言辞激进,字字铿锵,显然他是真把朱提榜的话听进去了。

随后另一名读书人受到前一人的鼓舞,也畅然高呼:“是也!是也!孟子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众学子,可敢遵从亚圣孟子教诲!”

“必当遵从!”

“必当遵从!”

前一人说出了孟子尽心章句中的名言之后,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加入了回应。

上千名学子一齐发声,淼淼浩然正气勃发,竟隐隐有与北军步卒的杀意抗衡之势!

孙谨唐一看这阵势,暗道不妙!

这朱提榜也不完全是脓包啊!

他们几个人,竟挑动了这么多学子?

孙谨唐刚想下令精甲步卒进一步震慑,却被常乐拦住了。

常乐对他耳语道:“堵不如疏,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江宁府同知不是在现场么,再等等看。”

孙谨唐举目望向陆行忧所在的方向,他正在向身边的幕僚交代着什么,确实像是要有动作了。

此时黄翰林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他站在学宫门外的台阶之上,也早就发现了朱提榜和便装而来的陆行忧。

黄翰林也知道,朱提榜这个四年前的秀才案首和常乐有些许矛盾,之前更是依仗权势陷害常乐入狱。

他选择在放榜之时出现在江宁学宫,明显是奔着常乐来的。

可他却没有亲自针对常乐,而是将孙谨唐捧了起来,给他带了一顶高帽子。

黄翰林还没想清楚缘由,但现在这个场面,若再不疏导,舆论风潮会被有心人越带越偏!

到时候,这些饱读圣人经典的文人士子,真的就敢跟听圣人教诲,来玩以身殉道的那一套。

黄翰林对身侧之人说道:“顾教习,快,击磬,让他们静下来。”

顾教习马上点头,跑到学宫大门后面,取出一只脸盆大的铜磬,用打击锤用力的敲了下去。

击磬之声,悠远绵长,隐隐有洗涤心灵的效果。

一轮磬音往复盘旋,绕梁许久才渐渐散去。

许多的学子在听到这磬的声音之后就安静了下来,看向了学宫大门的方向。

情绪和关注点是最容易传染的。

起初的十几人静下来之后,很快,周边的几个人也跟着静了下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前后不过十几息,大部分的学子都不再唱诵诸子名言搅动气氛,如退潮的浪花一样,渐渐沉溺下来。

当学宫广场之上的声浪平息,顾教习又敲了一下铜磬。

场内的紧张气氛,终于在悠扬的罄音中,渐渐缓和了下来。

黄翰林面容整肃,沉声说道:“你们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是吴国将来的栋梁之才,如此在学宫前,文榜下嘤嘤狂吠,还有何面目面对先贤教诲?“

“还有你!”

黄翰林指向之前大喊孟子之言的那个学子,肃声道:“曲解亚圣孟子之言,欲煽动学子行极端之义,依吴国律法该当如何?”

黄翰林说着,望向学宫广场边的方向,朗声道:“陆同知,您执掌江宁府刑狱诉讼,您认为此该当何罪呀?”

常乐听完黄翰林一席话,不禁暗暗侧目。

这黄翰林虽然只是任教职,这嘴上功夫还是厉害的啊!

三言两语间,转守为攻了!

“陆同知?”

一干学子纷纷轻咦,顺着黄翰林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身着便服的江宁同知陆行忧,向学宫方向信步走来。

朱提榜也回头看去,不过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学生朱提榜,见过陆大人!”

朱提榜的声音一响起了,他的十几个跟班立刻跟上,随后其余的诸多学子也纷纷跟上,向陆行忧行礼问好。

陆行忧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目光从他们的身上走过,脸上笑容像初春的暖阳一般和煦。

“江宁城的学子们,治学艰辛,感念你们孜孜不倦的做学问,才有了今日江宁城文华似锦,文道昌隆之盛况,诸位学子,请受陆某一拜!”

陆行忧说着,双手交叠,手臂向斜上方推出,深深地弯腰作了一揖。

天揖,是古之揖礼中的最高规格,通常是面对长辈和地位超凡的人所施之礼。

可陆同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一个莫名的理由,向一帮学子行此大礼,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因为就算要谢,也该是由江宁学宫的主官,黄翰林来向众学子道谢。

一旁常乐看到这一幕,结合之前朱提榜推波操纵下的一幕,心中已经理出了大致的脉络。

难怪陆行忧今天没有穿着官袍来参加江宁县试的放榜,这老油条,果然是准备配合朱提榜多方发难!

朱提榜先安排人在现场重提诬陷我科举舞弊的事,然后在将舆论导向学宫暗地里可能存在的阴暗面。

矛头直指江宁学宫外泄考题,助人舞弊!

谣言嘛,怎么劲爆怎么来,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

正值县试放榜,落榜的学子何其多?

他们此时正好需要一个发泄口!

“我考不上不是因为我学识不精,是江宁学宫徇私舞弊,糜烂成风!”

总体来说,朱提榜的这一次的计策,对人心的揣摩已经十分透彻了。

时机,话题,引线,导向也很成熟。

一个个学子都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才会让朱提榜这一石,给激起千层浪!

不过,朱提榜似乎还是犯了和上一次想要害林思乐名声时,一样的错误。

缺少石锤!

缺少能够为他的谣言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孙谨唐瞥了两眼陆行忧,碎嘴道:”装模作样的文官,呸!“

两人相隔较近,陆行忧肯定能够听到,只是他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向学子们招了招手,向学宫正门走去。

“黄翰林呐,在下公务繁忙,来晚啦,多多包涵呐。”

陆行忧笑呵呵的说着,一脸的讨好之意。

明明早就到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跟我演戏?

黄翰林轻哼一声,道:“有秀才恶意曲解亚圣之言,欲煽动其他学子行极端之义,与教唆杀人毫无区别,敢问陆大人,依律该当如何处置啊?“

陆同知的笑容僵了僵,随后又呵呵笑道:“既是学子出言无状,那黄翰林以学宫的规矩,惩戒一番也便罢了。学子们对圣人之言理解有误,这也是你们学宫的失职啊,黄翰林何不自罚?”

这两个老油条的对话,常乐听来都有些累。

孙谨唐听了两句就忍不住手肘轻轻顶了一下常乐,小声道:“你们读书人讲话都爱这样弯弯绕绕的么?”

第五十五章 论队友的重要性(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常乐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现在是在踢皮球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那个读书人真的有问题么?”孙谨唐问。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这要看政治正确。”

常乐说完,向边上挪了两步,好更清楚的看清那两个老油条的神态变化。

黄翰林看着陆行忧干笑了两声,道:“一个恶意曲解圣言便可降他功名,陆同知可需要下官先革去他的功名再行判罚呀?”

那个曲解孟子文意的读书人,听到黄翰林要革去自己的功名,眼前一花,倾身靠在同窗的身上,几乎晕厥。

陆行忧依旧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说道:“呵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黄翰林以圣人的标准去衡量学子,是否有些太苛刻了。”

陆行忧话音刚落,张贴完榜单便待在文榜之下默不作声的张学政忽然冷哼一声,说道:“陆同知此言有失公允吧!”

张学政撩开前摆,快步走上台阶,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陆行忧的方向却无焦点,他随意一拱手道:”敢问陆同知,您在审问犯人的时候,是否也会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为罪犯开脱呢?“

没等陆行忧开口,张学政便继续说道:“若不会,那陆同知为何对同样犯下过错之人有截然不同的对待方式?呵呵,若是会,可见陆同知素日里审问犯人,面对那些罪大恶极之辈是多么的宽宏大度!”

陆行忧刚要开口,张学政立马摆手,道:“先等我把话说完!”

陆行忧张了张嘴,又悻悻的把嘴给闭上了。

这张学政年过花甲,也是一名老学究,平日书写的文章,对他们这些文官也多褒贬。

显然,这回,是盯上他了。

张学政转身看向文榜之前的那些学子,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随后,目光锁定一人,用刚正的声音说道:“朱提榜,你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包藏什么祸心,老夫早就看你不惯,考得了举人功名却沉醉于花街柳巷,三年间迎娶三妻,纳了九妾,在坊间还不知养了多少外室,此等荒淫行径,当为我读书人所不齿!”

张学政说完,又扭头狠狠的瞪了陆行忧一眼,退后两步,站到了黄翰林的身后。

常乐看着全过程,也暗暗咂舌啊!

这些老学究喷起人来可谓是字字珠玑,全篇没有一个脏字,却把那个人的劣迹说的明明白白。

文人士子风流一些不算什么,就算传开,还会博得一个风流才子的雅称。

可若是风流成性,成了下流,那是会被主流读书人所唾弃的!

至少明面上是会被唾弃的。

果不其然,张学政说完之后,那些文人中突然又掀起了一阵小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可他们所言的并不是朱提榜如何如何,而是在说这两天江宁城疯传的奇书《虫二》中的故事内容。

因为《虫二》中的故事情节,与张学政所言,似乎有部分重合。

在聊了几句之后,许多人都向朱提榜投去异样的目光,有鄙夷、有不齿、有讥讽,也有羡慕……

不多会儿,朱提榜所在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小空地。

空地中,只有朱提榜一人。

朱提榜这几年沉迷女色,肚子里那点墨水早就已经挥霍一空,也早就忘记了圣人训斥。

他见刚才还跟着自己呐喊助威的读书人,像见了屎一样躲着自己,顿时气急,脑子里那根筋当时就绷不住了。

朱提榜大呼道:“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这都是常乐,是常乐诬陷我的!那日,我亲耳听见常乐和孙谨唐在密谋要毁我名声!你们听我说,听我说啊!“

朱提榜状若疯魔,尽力的想向周围的文人学子解释清楚。

可他这般模样在那些读书人看来,反而像是做贼心虚,想努力的为自己找回一些颜面,反而躲得更远了些。

“书中的西门提榜好像连自己的生母都没放过呢……”

不只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朱提榜听后,脑子嗡的一声,踉跄两步几乎要摔倒,倚靠在两名步卒横着的枪杆之上,才没有倒下去。

他的那十几个小迷弟见自己的偶像被人害成这副模样,也不再等时机,纷纷站出来继续执行预定的计划。

王思贤从人群中钻出来,指着常乐喝斥道:“常乐,你仗着桥源林县丞的关系,从江宁学宫拿到了考题,却被当场抓获,此事你赖都赖不掉!”

他说着,向陆行忧拱了拱手,道:“陆同知,逮捕常乐的批捕令是您亲自签发的,您也应该知道,常乐在考场舞弊是不争的事实吧!”

陆行忧此时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张学政说完之后风头就已经变了,他都没有找到切入点再出口。

可这…这tm都是什么队友?!

不过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他看,这事儿又确实是他干的,他也只能先硬着头皮接下了。

“不错,对科举舞弊者的批捕令,是本官签发的。”他这句话,还给自己留了一分余地。

王思贤却没听出他话中的后路,扬起了胜利的笑容,道:“常乐,你利用人脉关系巧取考题,在县试当场被抓获,在狱中再一次透过桥源林县丞在江宁学宫的门路,成功的使用诗文替罪!“

“还不止如此!“朱提榜的另一名队友站了出来,轮到他的戏份了。

他也走出人群,看着常乐说道:“前两日京城传来消息说,咱们的文相大人,在大朝会之上力保常乐呢!“

“什么?文相力保?”另一名队友也跳了出来带节奏。

“文相力保一名在科举舞弊的考生?这怎么可能啊!”

“莫非这常乐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考了三年才成为童生,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当言辞牵扯到文相之后,大多数的学子都开始冷静了下来。

那些之前就知道常乐木讷的人,依旧对他的才学表示质疑,但言辞却没有涉及文相。

吴国的文相几乎就是全国学子的精神领袖,在吴国文坛绝对是巅峰式的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都认可的读书人,真的会像这几个人说的那样不堪么?

广场之上的舆论倾向已经逐渐返回正轨了。

其实,若是一切顺利,按他们原本设计的舆论导向走,还是行得通的。

可半路杀出个张学政,一番汹涌言辞之后,整个局的节奏就已经乱了。

可朱提榜的这些小迷弟根本不管什么节奏!

完全就按照之前预设的台词张口就来!

朱提榜已经被气的神智恍惚。

缺少了原本属于朱提榜的那部分阴谋论铺垫,事情还直接扯到了文相身上,谁还敢盲目跟风啊!

陆行忧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眼睛无力的看了看天。

完全带不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马上坐着的,是一名身穿教职官服的教授。

听到这阵马蹄声,陆行忧心头一跳,暗道糟糕,眼睛望着那名教授疯狂的使眼色。

可这名教授正在纵马飞驰,哪里看得准他的眼色?

常乐见陆行忧眼神有异,也不由的向他看的那个方向望去。

若前身的记忆还在,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这人,就是当日在桥源县监考的考官!

临近学宫广场,那名教授的手上,高举起一方木匣,同时大声喊道:“桥源县考生常乐,县试弊案考纸在此!”

第五十六章 一旨定乾坤(第二更,求推荐!)

“县试弊案考纸?不是说已经当场烧了么?”

常乐心中存疑,紧紧的盯着那名素未谋面的教授。

只见他脸色潮红,似饱受了诸多的不公,他下了马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到学宫大门前。

有不少学子都认出了他,原江宁学宫的杜教授,前不久不知何故,在江宁学宫被除名。

杜教授高举着木匣,冷冷的瞪着黄翰林,义愤填膺的道:“黄翰林,半月前下官时任江宁学宫教授,接到前往桥源县监考之责,下官不敢怠慢。下官回来向您禀报时,您为何屡屡暗示下官当此时没发生?“

“您为何要将下官从江宁学宫除名?就因为我动了你们庇护之人吗!”

黄翰林眉头微皱,扫了他一眼,道:“本官将你除名是因为你与学子私相授受,敛取不义之财!你那本《三年考题,一举登科》本官也看了,实在有辱我江宁学宫清名。至于考生常乐是否在县试中舞弊,本就是你封文定罪,你当场就焚毁了他的考纸,怎么今日又出现了?”

杜教授冷哼一声道:“哼,我早知江宁学宫糜烂不堪,若不及早留一手,怎么被你们害死都不知道!”

他说着,转身面向所有的学子,将木匣打开,取出里面的考纸,向众人展开。

“你们看看,整份考纸除了帖经空余几题未答出,其余的题目全部答完,而且全对,连经义和史论也颇有独到之处,这像是一个靠童生考了三年才考上的人答出来的么!”

站的近的人已经看到了,整张考纸密密麻麻几乎全写满了,简直神乎其神!

“这……真的是,完了,我不看榜也知道我肯定没希望了。”

“原来他,他真的作弊了啊,果然传闻都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说这句话的人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倚靠在枪杆上的朱提榜。

这也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常乐距离考纸也不过五六步的距离,自然也看得清楚,这份考纸上的字确实和他的字有九分相像,但他仔细一看就确定这字不是自己写的。

这考纸上的字形虽像,可运笔的力度和笔顺却有了明显的差别,拿给任何一个懂得书法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杜教授的目光落在常乐身上,喝斥道:“考生常乐,你舞弊的考纸在此,还有何话说!”

顿时,所有学子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常乐的身上。

千众瞩目之下,常乐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淡然答道:“这考纸上的字,不是我写的。”

杜教授似乎早就猜到常乐会这么说,呵呵一笑,道:“这字当然不是你写的,是由我亲手誊写的缮卷,你的原稿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我有何闪失,你的考纸不日便会出现在京城刑部的案头上!“

常乐没有兴趣和这种纯粹为了黑而黑的人多聊半句,他看向黄翰林拱手行礼道:“黄翰林,学生没有舞弊。”

黄翰林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常乐没有舞弊。

能被一品内阁大学士赞不绝口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能写出《虫二》这等奇书的读书人,能差到哪儿去?

那杜教授正想继续顺着剧本往下说,可学宫之内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呀!科举放榜,都不看榜,看学宫大门儿作甚?”

就见一名穿着宦官服饰的中年太监走了出来,目光中似有不悦之色。

陆行忧一听到这位的声音就知道,今天的布局到此为止了。

不对,根本就没什么布局!

全被搅和的一团糟!

黄翰林转身向那宦官拱手道:“下官见过大宦官。”

那宦官点头道:“黄翰林,今日乃放榜之日,这些学子怎的都不看榜啊?”

大宦官说着四处看了看,“圣旨呢,宣了么?”

“陆同知来的太是时候了,还没来得及宣读。”黄翰林道。

“嘶……”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呀,黄翰林手上还有圣旨?

许多读书人顿时就想到了,五年前,朱提金被破格录为秀才案首的时候,国君便下了一道圣旨褒奖他。

也是在放榜当天,也是由黄翰林亲自宣读。

可这两年,没听说江宁有哪位特别出众的新秀啊?

不少读书人开始窃窃私语的交流起来。

大宦官道:“那就现在宣旨吧。”

黄翰林拱手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圣旨,缓缓摊开。

在场所有读书人都不再说话,纷纷弯腰拱手,静静聆听。

陆同知、杜教授等人也纷纷走下台阶,不敢与圣旨站在同一级台阶之上。

“奉天承运国君,诏曰:江宁学子常乐,治学勤勉,才华卓绝,恩科考纸无一错漏,不易一字,孤心甚喜,故,封赐考生常乐为吴国第一秀,钦此。”

静!

寂静!

霎时间,学宫广场之上最大的声音,便是场边那匹马的呼吸声,还有个别人的心跳声。

吴国第一秀啊!

多少年来,这个称号一直被京城豪门英才包揽,如今,竟然出现在了江宁?!

陆行忧的心脏狂跳着,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传闻中木讷呆板的人,那个连童生都考了三年的人,竟然在短短几天里,成为了吴国第一秀!

可随后他就开始庆幸,还好刚才说话留了一分余地!

还好……

黄翰林本因县试榜单上没有见到常乐的名字,还有些耿耿于怀。

但他的手上还有一卷大宦官连夜送来的圣旨,心里便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是恩师文相向国君请旨,要把常乐破格录为秀才案首。

在宣读圣旨的时候,看到开篇有常乐的名字时,黄翰林就已经认为自己猜中了。

可等到读完的时候却发现,不是破格录为江宁秀才案首,而是吴国第一秀!

常乐对这个称号没什么概念,只是听着所有人都倒吸凉气儿的声音能大概猜到,这个称号不一般。

“考生常乐,接旨吧。”

黄翰林将圣旨合拢,双手递向前方。

常乐也低着头,双手捧向前方,走过去接过了圣旨。

大宦官看着常乐的行为举止,微微点头道:“你就是常乐?好,果然一表人才。”

常乐微笑道:“多谢大宦官称赞。”

大宦官看着常乐的眼神格外的柔和,他柔声细语的说道:“好孩子,你进来,咱家有些话要对你说。”

第五十七章 密旨(第三更,求推荐票!)

常乐这个正主已经离开了现场,陆行忧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江宁学宫内,便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还刻意瞪了杜教授一眼,示意他赶快离开。

可杜教授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主,疑惑的看了陆行忧一会儿。

等他走出学宫广场,坐上轿子,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该快些离开了。

他正欲跑路,黄翰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杜教授特意前来污蔑我江宁学宫,污蔑我吴国第一秀,现在就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杜教授一听黄翰林语气不善,撒丫子就跑。

“拿下!”孙谨唐一声暴喝。

身边一名亲卫飞身掠出。

虽然他身上缠着多重绷带,却依旧健步如飞,三息间便蹿到杜教授身侧,一记鞭腿踢在杜教授的大腿上,杜教授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哎哟,疼,疼死我了!你,你这小兵牙子敢对文人用刑!我,我要去同知衙门告你!我要去州牧府告你!”

杜教授一边惨叫,一边向那亲卫说着狠话。

可那亲卫充耳不闻,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不让他走,也不多动他,任凭他如何谩骂。

孙谨唐就不同了,他从来就不是惯孩子的人。

剑眉轻动,抽出君子剑就向他虎行而去,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仿佛能带起一阵小旋风。

孙谨唐手中的剑柄往复在掌间盘旋,剑身灵活的在他的身侧闪动,形成一道绚丽的剑花。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有进士功名,你不能对我动……”

杜教授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因为他清晰的感受到剑锋划过自己脸颊的触感,冰凉,透骨。

一层层绚烂的剑花在杜教授的面前呈现,他的胡子和眉毛在迅速的减少,数息间,整张脸就光秃秃的了,一根毛都不剩!

“叮!”

孙谨唐随手将剑甩在地上,剑身嵌入地面的青石整整一寸。

“我没有对你用刑吧?”孙谨唐问。

“没,没有。”

杜教授的胆儿都要被吓破了,那可是真的剑呀,刀剑无眼呐!

黄翰林四平八稳的走了过来,皱着眉低头看着杜教授说道:“原本你的学识也不差,有那将历年考卷考题编撰成册的想法也实为巧思,可你以此在学宫中与学子私相授受,就不能为学宫所留了。老夫原本想,你离开学宫,自己开一家私塾,或许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说到这里,黄翰林脸上露出一丝痛心之色:“谁曾想,你竟然会为了利益,去陷害一名考生,你妄为人师。”

杜教授缓缓地低下头没有说话,眼神中许多复杂的情绪依次闪过,却唯独没有悔意。

黄翰林摇摇头,转过身对那些看榜的文人士子说道:“继续看榜,看完就离开,别在学宫广场多逗留了。”

那些正杵着看戏的学子,纷纷的重新排起了队,有序的在引流人墙间穿行。

朱提榜那十几个小迷弟正扛着他向外走,朱提榜的神色有些不正常,双目空洞无神,脸上还不时的抽搐一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

常乐走进学宫之后,一路跟着大宦官,来到学宫的讲学大殿。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这座大殿,面对的也都是京城来的人。

大宦官在前方站定,转过身来,略有深意的常乐一眼,点点头贺道:“恭喜你,荣获吴国第一秀的封赐。”

“不敢当,只是运气好罢了。“常乐谦虚道。

大宦官微笑道:“既是国君封赐,你受着便是,没什么不敢当的。”

常乐微微颔首。

大宦官道:“文相已经为你亲笔题写了匾额,正由恪物司加紧制作,下月中旬应当会送到你手上。”

“这是吴国第一秀的赏赐么?”常乐问。

“不是。”

“那除了一个称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封赏?”

大宦官笑了笑,道:“你还想要什么封赏?从今以后不仅是江宁府,整个江州,整个吴国都会知道,今年,你常乐,以完美之姿荣获吴国第一秀,你的才名已经播向整个吴国了。”

常乐一听暗暗叫苦啊,这种虚名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名头越大,盯着你的人就越多。

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一没势力,二没靠山。

自己本身还算是个赘婿,在他人眼里,终归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角色。

虽说最近身边来了个孙谨唐,可他是带着任务来的,等他做完自己的事,就会离开江宁。

到那时,又会有多少利刃刺向自己呢?

得未雨绸缪啊!

见常乐面有苦色,大宦官嘴角微扬,说道:“好了,咱家知道你为何事愁闷,你且放宽心,我吴国人才济济,也不缺忠直能吏,天阴的久了,总是会放晴的。“

大宦官身为先君的宠臣,后又辅佐太后理事,对江宁的近况也了然于心,只是碍于身份,许多话不方便直说而已。

“多谢大宦官提点。”常乐感激道,他已经隐隐猜到大宦官话中隐含的意思了。

大宦官笑道:“咱家可什么都没说哟!”

常乐也微笑道:“前段时间连日的雨浇的人心烦,好在,天总会晴的。”

两人相视一笑。

此后,大宦官又询问了常乐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像极了一位关爱小辈的长辈。

不多时,大宦官话锋一转,稍整仪容,正色道:“好了,说正事儿。”

常乐也收起了笑容,微微躬身聆听。

“咱家此来,一是为了递送国君圣旨,二是为了给你送一封密旨。”

“密旨?”常乐微微一惊。

大宦官道:“你无须紧张,不是让你去抛头颅洒热血。”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浅紫色的荷包,递给了常乐。

“密旨就在里面,你且看,咱家在殿外等你。”

大宦官说完,就走出了讲学大殿,双手背在身后,直挺挺的站在门口。

常乐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忽然感觉有点好笑。

这谁家君主发密旨是用荷包装的?

可他的脑海里刚出现这个念头,就愣住了。

先君刚薨,国丧都还没举办,现任国君是一个孩子,而太后辅政……

莫非,这密旨,出自太后之手?

第五十八章 《虫二》上市

常乐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一条薄薄的丝帛,缓缓在眼前摊开。

丝帛上的小楷隽秀雅致,稍显跳脱的字迹中晕染出一种清新灵动之美。

若说见字如见人,看见这样一手好字,很难让人不对写字的女子产生好感。

前国君未至而立,小国君也不过七八岁,这太后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常乐一字一句的看完了密旨,微微笑了起来。

大篇幅的文字中都透着对培养人才的重视,其余的也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褒奖,和对他未来的期待。

在常乐看来,这洋洋洒洒数百言,真正要说的只有四个字。

“勿负国恩。”

不过这四个字,大可以加在圣旨之上,太后又何必多此一举,亲手书写一封书信呢?

常乐的目光落在丝帛左下角的印章之上,笑容逐渐收敛,他有点想不明白。

这丝帛上面印的印章,既不是国君的国玺大印,也不是太后的印玺,而是一个名为姜婉璃的人的私章。

姜婉璃是谁?是太后么?

常乐感觉思维有点压抑,这卷丝帛并不是多此一举,肯定是有切实来意的。

难道是让我不要身陷阵营派系,一心为国?

没准是……

常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丝帛重新卷起来,塞进了荷包里,向大殿外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宦官回头看来,说道:“看完了?”

“看完了。”常乐点头道。

大宦官展颜道:“太后与文相对你都有所期许,你切不可因得吴国第一秀而骄傲自满,学海无涯,逆水行舟啊!”

常乐向大宦官行礼道:“谨大宦官教诲,学生会谨遵密旨之言。”

“嗯,去吧。”大宦官说完,随意一挥手,转身向大殿另一侧走去,转角处有一队黑甲禁军正在等候。

常乐目送大宦官一行人从江宁学宫北门离开后,便重新来到了江宁学宫外的广场之上。

此时的广场上只剩下不足千人,队伍排列整齐,井然有序。

许多文人士子见常乐出来了,都忍不住的朝他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的闲言碎语,常乐没工夫搭理,因为午时已经到了。

今日午时四刻,《虫二》就会在恒远书行限量上市,广场上的人极速减少,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对于这本坊间盛名暴涨的奇书,就连那些不识字的人也会因好奇,去买上一本在家中珍藏,只因有传闻说,此书对那事有所增益。

这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表面上虽然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但私底下该解放天性的时候还是会解放天性的。

否则,那些青楼画舫中悬挂的诗词画作都是哪儿来的?

孙谨唐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的站在学宫广场边缘的马车边,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天空,他也在等时间。

恒远书行那边已经留了三百步卒,午时四刻书行开售《虫二》的之时,那预留的三百步卒便会列引流阵,让买家们依次进入恒远书行购买《虫二》。

可这本书名义上是他写的,新书发售,他这个作者,也十分想要感受那种被人追着,捧着的感觉。

黄翰林背负双手,站在学宫大门外,见到常乐出来,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恭喜了,吴国第一秀才,能答出无一错漏,不易一字的完美考纸,今日之后,只怕你的名头会如这天中之日一般耀眼了。“

常乐拱手讪笑道:“大人折煞学生了。”

黄翰林手捋胡须,说道:“那部奇书是在今日上市吧。”

“额,大人也听说了?”

“《虫二》的名头太响,短短两日,只怕这江宁城已经无人不知喽!”黄翰林说着饱含深意的看了常乐一眼,道:“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瓜看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常乐微笑扶额,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好了,你且去吧,明日晚间,学宫将会举办一场案首文会,你这吴国第一秀可别迟到哦。”黄翰林笑着说。

“案首文会时宴请此次的新科秀才吧?”常乐问。

黄翰林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江宁府各地的名宿与才子才女也多会前来,这可是宣扬才名的大好时机,也是结交青年英才的最佳时刻,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常乐听后暗暗点头,那明天的场面应该会十分热闹。

黄翰林说江宁府各地的才子才女也会来。

那岂不是说自己的妻子林思乐也可能会来?

她在桥源县的才名可是响亮的很,其中以品评文章诗词最受追捧。

之前常乐在学习作经义的时候,她就拿来了大量她收录的经义范本给他看。

上面也都有她写的批注,对常乐学习写作经义文帮助很大。

县试取秀才,经义的好坏几乎直接影响考试的综合评等。

常乐的这个吴国第一秀,有三成的政治因素,有两成的考官意愿,三成的金手指辅助,还有两成就要算在林思乐这个贤内助的头上了。

没有她,常乐也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学会并融会经义文的写作。

随后,常乐又想起了桥源县的另一位才女,乔诗岚。

自从那日恒远书行一别,常乐就再也没见过她。

反倒是在昨夜的饭桌上,听林思乐提了一句,说她好像已经把新诗集出版了,正光发帖请人品鉴呢。

林思乐本身便是以品评诗词文章而身负盛名,贴子自然也发到了她的手上。

只是这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对乔诗岚秉持礼数。

以往就算不去也会回信告知,这次则是在看过之后直接叫小玉丢进火灶里烧了。

经过了上次醉鲜楼发生的事,林思乐不公开声讨乔诗岚,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常乐现在想想明天的文会,还真是有点小期待了。

今天《虫二》上市,再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定然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书中的故事情节。

其中许多角色的名字和现实中的人还很像,这就不得不惹人浮想联翩了。

难道这书中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

互相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常乐作揖拜别了黄翰林,向孙谨唐的方向快步走去。

“真没想到,常兄竟然成了新的吴国第一秀,恭喜恭喜啊!”

孙谨唐嘴上说着恭喜,可语气却没有丝毫恭喜的意思。

眉眼之间,满满的全是羡慕嫉妒,但没有恨。

他是属于那种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在文的路上走不通,就专心走武的一路。

常乐扬了扬手里的圣旨,调笑道:“要不你拜我为师,我教你考试,保准你也能考个秀才回家、”

“我不行,我不行……”

孙谨唐听到一半就连连摆手,道:“读书还是交给你们读书人来读,我继续带我的步卒冲锋陷阵就好。“

常乐拍拍孙谨唐的手臂,下巴一挑,道:“走,去书行吧,你的书快开卖了,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孙谨唐道:“还不是为了等你,大宦官在里面,我也不好随便进去叫你。”

常乐微笑不语,迈步上了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马车。

孙谨唐低头向身边的亲卫吩咐了几句,也钻进了马车。

“啪!”

一声皮鞭的脆响声响起,随着马儿一声嘶鸣,马车慢慢的行动了起来,向南城区的恒远书行缓缓驶去。

第五十九章 火爆!

在繁华的江宁城之中,马车的行进速度十分有限,一路上慢慢悠悠,也不知多久才能到。

孙谨唐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脸上的激动之色,他总算等到众星捧月的这一天了。

他开始卸甲换装,等会儿他会亲身走入人群中,去聆听他们对这本书和作者的褒奖。

常乐则低着头,看着手上的荷包发呆。

从刚才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丝帛上的印章是不是太后的私章。

常乐看了孙谨唐一眼,他已经把盔甲卸了下来,正麻溜的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书生袍。

不看他都差点忘了,大将军孙崇山是王室宗亲。

那身为大将军之子的孙谨唐,对京城的门阀士族应该很熟悉。

不如试试从他这里能不能套出点什么。

常乐稍整措辞,问道:“孙兄,你们将军府在王亲国戚中的威望应当首屈一指了吧。“

孙谨唐看了常乐一眼,余光在他手上的荷包上稍带,恍然笑道:“若是不算给你写信的那位,我们家确实算是首屈一指。”

“孙兄已经猜到了?”常乐有些诧异。

孙谨唐淡然道:“在见到大宦官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还会有一封给你的信。”

常乐微微一怔,这孙谨唐脑子确实是灵光的,只是不知为何读不进书。

不过他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孙谨唐生活的圈子接触到的人和事都十分纷杂,接受到的信息也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半吊子要多得多。

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一些常乐想不到的结果,实属正常。

常乐道:“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何用私章印信。”

孙谨唐笑着撇撇嘴,道:“以什么身份写信,就用什么印信,这很正常,她以前写信给我的时候,用的也都是私章。”

“孙兄也接到过太后私信?”常乐问。

孙谨唐道:“那个时候小姨还不是太后呢,她对我还是很好的,就是也喜欢敦促我读书,这一点不好。”

“小姨?”

“对啊,她是我娘的妹妹,也是大周王朝秦国公之女。“孙谨唐道。

“原来如此。”

常乐点着头,随后笑了笑,道:“这倒有点江东猛虎和周公瑾迎娶二乔的意思啊。”

“谁说不是呢,我以前也这么说过,可我爹听了之后很不高兴,让我别再这么说,也别这么想。”

孙谨唐说着,面上露出一些怀念之色,道:“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为什么,但现在我懂了。”

常乐微笑着点头,他刚才也就随口一说,倒没觉得什么。

可听孙谨唐说完之后,他也觉得拿孙策和周瑜迎娶二乔来作对比,确实有些欠妥了。

这时,马车外传来驾车的亲卫的声音。

“将军,城里人太多了,马车走不动道。”

孙谨唐掀开门帘探出脑袋看了看,又缩了回来,道:“奇了怪了,平时这条路也没这么多人啊?难道都是来买《虫二》的?”

常乐也掀开窗帘看了看,道:“此地离西城门很近,还是从城外绕道去南城吧,兴许还能赶得上。”

“对对对!”

孙谨唐又探出头去对那亲卫说道:“走走,去西城门,咱们出城绕道走。”

“是,将军。”

……

恒远书行。

三百名精甲步卒分工明确,一百人负责疏导人群,两百人已经列好引流阵,以待午时四刻《虫二》开售。

可即便是有一百名士兵疏导,这原本可供三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也已经人满为患,拥挤的人潮,足足堵了半里多地。

刘掌柜在屋内摩拳擦掌,两天时间,恒远印刷坊已经赶制出了一千一百多本《虫二》。

为了保障库存缓冲,每日限售五百本。

早上这一批精甲步卒来的时候,刘掌柜还心虚了一阵。

听他们说是来维持秩序的之后,刘掌柜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少东家呀,您可真是太厉害了,不但抱住了孙将军这样的大腿,还调来这凶名赫赫的北军步卒镇场子!

刘掌柜趴到门缝边往外瞅了一眼,扭头向着几个伙计喊道:“还有一刻钟就开卖了,都精神点儿!“

站在书行八道门背后的伙计都正了正身形,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眼中却都透着一丝兴奋。

因为刘掌柜早早的就答应他们,若《虫二》首日卖的好,就会给他们一人一本插画典藏版的《虫二》作为奖励。

这《虫二》的盛名他们也都有耳闻,对其中的一些情节更是神往已久。

若能得到一本插画典藏版,对于他们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奖励。

当然,得卖的好才行。

这所谓的卖得好,也是相比其他的一些小说,文集之类的。

普通的小说在首本发行的时候,日销一般是不会超过一百本的。

首日销售有一百五十本的,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文人之作了。

那些上市一天就卖两三百本的,基本都是一方名宿,都有一定的粉丝基础。

起初刘掌柜对于常乐对外宣称的,每日限售五百册还有点异议。

可当他亲身经历这两天《虫二》盛名的崛起,和今日门庭若市…不,门庭若蚁窝的场面之后,心里那点可怜的异议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今天外面来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千人,还在不断地增加中。

这热度,就算放在后世的起点书店,也必然是首日精品的势头好伐!

……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刘掌柜喊出“开门”两字之后,八名伙计将恒远书行的八道门一起打开。

外面的天光射入书行之内,同时第一名买家冲进了恒远书行。

“给我来一本《虫二》!”

伙计忙从书箱里取出一册《虫二》递了过去:“客官,一本《虫二》一钱。”

那人接过书册,狐疑的看了伙计一眼,道:”怎么这么贵?一钱,我能买三本春\宫/图了!“

可没等伙计回答,他身后排队的那文人便说了:“唉,你买不买啊,不买别挡道儿啊!”

“就是啊,你看看边上那两道门,都已经有两个人买到手了!”

“没钱就别买书,此等神作,岂是几幅春宫册能比的?”

那名嫌贵的买家,引起了后面几人的排斥。

略一权衡,那人拿出一钱银子递给伙计,脸上露出肉痛之色。

“我买了,诺,一钱!”

他捧着刚到手的《虫二》翻了翻,来了精彩处,脸上的肉痛之色顿时化作了若有所得的笑容。

随后他便将书册藏进怀中,小跑着离开了恒远书行。

之后,第二人,第三人接连不断的涌入恒远书行,却无人再像之前那人一样计较价钱。

此等奇书,一天只卖五百本,就算买回去抄录一份,把原本转手买了,也能把买书的钱挣回来!

……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刘掌柜便走到书行门口,大声的宣布道:“今日的五百本《虫二》已售罄,请诸位客官明日再来。”

“啊?这就没啦?”

“是啊,我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了!刚轮到我,怎么就没了!”

一时间群情亢奋,要求书行再卖一百本。

刘掌柜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大声解释道:“并非我恒远书行不肯卖,而是这书的作者与我恒远书行签订了契约,每日只能出售五百册,各位客官,对不住了,明日再来吧!”

刘掌柜说完,便关上了书行的大门,数钱去了。

有如斯凶名的北军步卒再此坐镇,也没人再敢多说些什么,任由北军步卒将他们向各处疏导。

书行内,刘掌柜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几只书箱,愣神许久。

这注定是历史性的一刻!

从卖出第一本书到卖出第五百本,总计耗时三刻半钟!

《虫二》创造了销售最快到达五百的记录!

这个记录莫说在江宁,就算是整个江州,整个吴国,甚至整个大陆都不一定有能与之媲美的。

吴国除去四书五经外,单日销售量最高的书,便是七八年前,文相亲编的五经工具类书籍《五经纪要》。

没有花哨的营销手段,只是悄然的在吴国各大书行上市,一天就卖出了近万册。

用常乐的话说就是,“这是首订过万的大神!”

……

几千人参与排队,可真正把书买到手的只有前五百人。

人潮散去时,多数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些遗憾之色,但更多的人是兴奋的。

这本书来买的人这么多,肯定是如传闻中一样的神作没错了!

常乐和孙谨唐也早就已经到了现场。

孙谨唐听着周边人的嬉笑怒骂,和窃窃私语声,表情有些难看。

来的女子是不少,可都是来替家中小姐买书的丫鬟。

她们满脸失望的从孙谨唐身边走过,嘴里都是埋怨书行卖的少的,还有埋怨书作者短小的,害的她们回去没法交差。

孙谨唐阴着脸看向常乐说道:“常兄,说好的众星捧月呢?她们骂书行也就罢了,怎么连作者也骂?”

常乐调笑道:“因为作者出书筹备的时间短,书行才供不上书,难道不该骂么。”

“可这书是挂的我的名头啊!她们……她们刚才说我短小!我……真想让她们见识一下。”孙谨唐朝着刚才走过的那几名婢女碎了碎嘴。

常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刘掌柜已经安排江宁府各县的印刷坊一起印刷了,估计再过了两天,就不用再限量了,到那时,你的名声才算是真的传开。”

孙谨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道:”走,陪我喝酒去,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常乐翻了他个白眼,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还以为他是常乐养的兔爷儿呢!

稍事静心,常乐认真的说道:“喝酒就算了吧,我请你吃一顿好的,也算感谢你帮我这么多。”

“兄弟,别这么客气。”孙谨唐打着哈哈。

“哎,对了,你打算请我吃什么,低于十两银子的餐食我可不吃啊!”

“万缘斋,六十六两银子一桌的海鲜走起?”

“走!”

第六十章 跨界引流

江宁城,朱家。

卧房的屋外站着十几名文人士子,屋内有三名女子正嘤嘤啜泣着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江宁朱家家主朱庭礼站在床榻边愁眉不展。

“大夫,我儿如何了?”

大夫从朱提榜的天灵盖上取下三枚银针,缓缓说道:“令郎并无大碍,只是急怒攻心,伤及心肺,老朽开一副静心安神的方子,给令郎服下便可。“

朱庭礼长吁一口气,行礼道:“有劳大夫了。”

大夫隐有深意的看了朱提榜一眼,脸上的神色说不上好。

朱庭见大夫似有话没说完,礼冷着脸对边上的儿媳说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提榜怎么了,先出去候着,等会儿给大夫取诊金,随大夫一同去抓药!“

朱提榜的那三名妻妾微微屈膝万福,拭着泪走出了房门。

“大夫可还有什么嘱咐?”朱庭礼问。

大夫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三日内,令郎切不可再动怒了,他这是中风的前兆!”

“中风?”

朱庭礼心中惊骇,这病的名头实在太响,确诊为中了风就几乎等于提前宣判了死亡。

“可他才二十多岁,怎么会中风呢?”朱庭礼急道。

大夫却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道:“若是如外界传闻中一样,那倒也不奇怪了,还是请令郎清心寡欲一些吧,否则,这后半生就要和药石为伴了。”

大夫说完,提起药箱向外走去。

朱庭礼送大夫到房门口,回头看着朱提榜僵硬的脸色,眉宇间的怒意几乎冲破屋顶。

朱提榜今日的计划曾经报给他听过,细细推演来也有很高的可行性。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场的节奏会被搅得一团糟,自己的儿子被气的晕厥,最后还被一道圣旨来了个一锤定音。

“咳,血…血口喷人!你…密谋害我……“

听到屋子里突然传来的声音,朱庭礼猛然回身走去。

“提榜,提榜,你醒了?”

来到床边,朱庭礼看到的依旧是双目紧闭的儿子,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搐几下,眉头紧锁,嘴里依旧在念叨着昏厥之前说的话。

朱庭礼轻轻摇头,在床沿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他想起了朱提榜小时候的模样,多么聪明伶俐的孩子,文思敏锐,才干超群,十六岁考中秀才,十八岁考中举人,风华正当时。

却偏偏赘入情欲之事,难以自拔,最终落得个这般田地,他这个父亲尤为心痛。

“思贤贤侄。”

朱庭礼轻声呼唤,朱提榜的小迷弟王思贤一个箭步就蹿了进来。

“朱伯父,您叫我。”

朱庭礼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方才你们说那个常乐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愤怒之意,对么?”

“是的。”

王思贤肯定的说道:“他还笑着向朱兄打招呼来着……”

朱庭礼顿了一会儿,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笑意:“此子被你们多人当众污蔑,却能平静如常,如镜自照,倒也确实不凡,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冷冷地说道:“若是提榜因他有个三长两短,就休怪老夫辣手,以大欺小了!”

……

万缘斋。

孙谨唐到江宁的第一天就想着让常乐这个大户请客吃饭,可后来一连串的事也没请成,今天是个好契机。

以他的名头发布的一部神作《虫二》上市,常乐喜提江宁城案首,获封吴国第一秀才,正当是双喜临门。

常乐和孙谨唐到的时候,万缘斋的大门外已经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

“包间已客满,一楼大厅已满,二楼大厅余两桌。”

孙谨唐以前在军营里吃饭都很随意,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包间大厅的。

“常兄,没有包间就不去包间,大厅里吃也挺好的。”孙谨唐怕常乐这个东道主面子上过不去,抢先说道。

可他没想到常乐突然笑了起来,拍拍孙谨唐的背道:“走,去包间。”

“可包间已经满了,你现在……”

常乐根本没理他,直接走了进去,到万缘斋的柜台边向掌柜问道:“掌柜的,曾非仁定的包间是哪一间?”

那掌柜正记着帐呢,抬起头看了常乐一眼,又低头翻了翻记录:“二楼西北角,玄乙号包间。”

“多谢。”常乐道完谢,就转身上楼去。

孙谨唐愣愣的跟了上来,诧异道:“你,你早就安排好了?”

常乐道:“这是感谢宴,无论事成或败,我都会安排这一场宴席,自然会早早安排。”

孙谨唐笑了笑,道:“兄弟别这么客气。”

“那你等会儿少吃点鲍鱼。”

“我不!”

……

两人说笑着走到了玄乙号包间门口,孙谨唐直接推门进去,发现包间里还有一人在,桥源县衙书办,曾非仁。

曾非仁见他俩来了,马上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孙将军,常公子。”

孙谨唐道:“曾书办,你怎么也在这儿?”

常乐走进来说道:“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他在我们的计划中,也担任重要的一环。”

“哦,这样…”孙谨唐点着头,坐了下来。

曾非仁道:“都是常公子布局精妙,人心掐的准。”

“好了,别恭维我了,这都已至未时了,都饿坏了,曾房主,点菜吧,海鲜大宴。”常乐坐下来说道。

曾非仁微笑着点头,走到门口,向不远处的伙计喊了一声:“小二,玄乙号包间上海鲜大宴!”

“好嘞,客官稍等,大宴马上就到!”

……

这万缘斋的大厅里的人,几乎都在聊《虫二》的故事内容,有荤有素,有褒有贬。

有人说这书的出现会把江宁的社会风气搅的天翻地覆,会引得多少读书人寄情于此,夜夜笙歌。

也有人说书中深刻的描述了某些士子的私生活,抨击了朝廷,和地方官的一些不良风气,是大善之书。

还有人说此书虽好,但情节庸俗,不登大雅,应当请同知大人责令整改后再重新上市。

可随后就有人问他说:“你没看书吧?若是看了书怎会不知这序言乃是一品内阁大学士李大白亲提?怎会不知李大学士称赞此书为当世第一奇书?”

那人连番几个问题问出,之前提议让《虫二》回炉重造的人就突然哑火了。

常乐依据这些天的了解来看,这个世界远比华夏古代大多时候要开放,许多在华夏古代被禁的书籍词话,在这里大都能正常贩售,一般不会随意封禁书籍。

是真正的海纳百川,包容万物。

万缘斋的上菜速度挺快,菜式也相对齐全。

一桌海鲜大宴,摆满了整张大圆桌,不只有鱼虾蟹贝,还有鱼翅海参与肉滑汁多的鲍鱼,美不胜收。

三人一边吃,一边商讨后面的计划,也不去刻意遮掩。

外面大厅里争论《虫二》的声音,已经完全把他们的声音淹没了。

……

一部神作的出现,总带动一个产业的繁荣。

日暮时分。

丽春院。

一名花娘捂着小腹,抹着眼泪,一脚轻一脚重的跑到老鸨的房间诉苦道:“妈妈,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怎么了,这是哪个王八蛋欺负咱家艳艳了!”老鸨忙起身,用自己的手绢给她擦着眼泪。

艳艳带着哭腔道:“还不是那些读书人,也不知今天都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来,这我哪顶得住啊!”

老鸨道:“那你没少收钱吧?”

“钱倒是没少给,但是,妈妈呀,我皮都磨破了!”

“好了好了,你今天先歇息吧,记得上药……”

……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接连上演着。

群芳阁、春日园、小红楼、醉花居、沁心楼……不一而足。

第六十一章 蛛丝马迹

下午在万缘斋吃完海鲜大宴,曾非仁便先回桥源县去了,他身为衙门工作效率最高的书办,离开了两天,工作指不定已经堆成了山。

常乐和孙谨唐则回到了恒远书行,与刘掌柜一起去了一趟印刷坊。

无他,只为表彰这两天两班倒加班加点工作的印刷工人们,也给他们的餐食加了些肉食。

外面的事情办完了,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也是在黄昏时分,常乐和孙谨唐离开江宁城,回桥源县过夜。

在马车刚驶出东城门时,一名亲卫策马追了上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孙谨唐带一百名精甲步卒一起回去。

毕竟这江宁,还是朱家的地界,朱家的私兵没准就埋伏在暗处,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在新知府没到任之前,一切行动都得以小心为上。

孙谨唐原本还觉得,朱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直接向他这个大将军亲子动手。

可既然他们敢袭杀北军步卒,就一定做好了准备,让别人查不到。

现在时局相比他刚来之时,已经变得更加紧张。

不论是学宫系借用常乐之手,扇了朱家一记耳光,还是大将军系借恩科布防,拿下江宁城的城防之职,都让朱家有了更深的积怨。

现在是真的说不准了。

孙谨唐接受了亲卫的提议,带着一百名精甲步卒一起向桥源县而去。

……

桥源县,林家。

前院偏厅饭桌上,林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连消失了许多天的林思音也在,只是现在的她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饭桌上的气氛稍显压抑,林灏忠两次把一块红烧肉夹到嘴边,又放回碗里。

林思乐的胃口小,最先吃完了晚饭。

“爹爹,您还有什么心事吗?思音不是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嘛。”林思乐放下碗筷,看着忧心忡忡的父亲。

林灏忠一瘪嘴,也放下了碗筷,看向林思音问道:“你这两天都和你师父在做些什么?”

林思音轻咬着筷子,一双大眼扑闪着说道:“没,没做什么呀,就在西山下,帮一些受伤的小兔兔治伤。”

林灏忠道:“药铺的徐伯都跟我说了,这两天你每天都去拿大量治疗外伤的草药,你还不打算跟爹说实话么?”

“真的…没做别的呀……”林思音糯糯的说着,目光瞥向别处。

林灏忠见女儿还不肯实情相告,这两天因担忧而憋着的火气也起来了,刚要发作,却被林思乐给拦下。

“爹爹,还是女儿来问思音吧,您安心,思音她乖巧懂事,定然不会去做违反国法的事的。”

听到姐姐为自己鸣不平,林思音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嘟着嘴道:“就是,我这两天都累坏了,爹爹不知道先关心我,还责问我,我还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了……”

“你,你再说!”林灏忠指着林思音的鼻子喝道。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常乐的声音。

“哟,岳父您这是怎么了?”

常乐刚走到偏厅门口就听见岳父的呵斥声,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林灏忠扭头看了常乐一眼,脸上怒气顿时消了三分,侧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气道:“思音这丫头,三天不着家,今日一回来我就闻到她身上有浓浓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我本想等她自己开口说,可她不说,我问她,她却说是在西山救扶兔子,真是气煞我也。”

常乐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

这老一辈和小一辈在沟通上是有些问题,这无论在何年何时何地都无法改变。

常乐宽慰道:“岳父消消气,思音虽然顽皮,但也不至于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没等林灏忠给出反应,一旁孙谨唐忽然插嘴道:“桥源县西山我去过,走遍方圆十里,没见过兔子。”

林灏忠向孙谨唐拱了拱手,看向林思音道:“你听听,人家孙将军说了,西山没有兔子!”

林思音十分委屈的看着父亲,又抬头看了看姐夫边上那个大个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隐有泪水在打着转。

下一刻,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懂她。

所有的人都在针对她,都在怀疑她,那种深入心底的委屈,让她把这两天的劳累全部化作了泪水。

林思乐眉头微蹙,走到妹妹的身边,将她的脑袋抚到自己的怀里,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手帮她抹着泪,安慰道:“姐姐相信思音一定是做了好事,你不说,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是不是?”

林思乐这么一说,林思音哭的更伤心,更撕心裂肺了,不断抽咽着嘤嘤呜呜道:“是…是啊,师父…父说了…这…这些…人可能…事关军机,不…不能对,任…任何人说,包括…括爹娘……”

“军机?”

常乐脱口而出,随后面色古怪的看向孙谨唐,说道:“你的亲卫是在西山遇袭的是吧?”

孙谨唐在听到那两个字后,也认真了起来,缓缓地点点头,“是在西山山腰的山道上。”

林灏忠忽然转过头与林思乐对视一眼,林思乐一边哄着妹妹,一边点头。

林灏忠向孙谨唐拱拱手,说道:“敢问孙将军,事发时是否在前日夜间?”

孙谨唐点点头,随后诧异道:“林伯父如何知晓此事?”

林灏忠道:”方才我那胞弟,哦,也就是桥源县丞,他来我这喝了杯茶,实际上是来找您的。“

“找我?”

“是啊,昨日下午,有商旅报案称,西山山道发现大量血迹,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械斗,他身为县丞,就亲自带人去勘探了一番,判断是两支军队发生了厮杀。”林灏忠如是道。

常乐略一思忖道:“看来还得再把伯父请过来一趟,孙兄,此事或有转机。”

孙谨唐点点头,扭头看向林思音问道:“林姑娘,敢问你和你师父……”

“我不要理你!“林思音依旧哽咽着,但已经停止了流泪。

孙谨唐一遇到女孩子就没招了,干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常乐凑过去对林思音说道:“思音,你还记得剑神前辈跟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林思音依旧轻轻抽咽了两下。

“他说,这些人可能事关军机,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爹娘。”常乐缓缓地说道。

林思音一脸震惊的看着常乐,难以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林灏忠扶额转过了身,他有点怀疑自己这小女儿脑子里是练出了肌肉还是什么……

常乐笑道:“当然是天神告诉我的,你忘了,我可是能降妖伏魔的仙长呢!”

“那……你都知道了?”林思音试探着问。

“那当然。”常乐心中稍一盘算,说道:“他们身上还都穿着金黄色的铠甲,但是已经碎裂成渣,有些还扎进了肉里对吧。“

林思音点头。

常乐继续试探道:“他们中有人已经断气了。”

林思音继续点头。

常乐轻轻拍了一下孙谨唐的肩膀,继续问道:“活着的人,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吧。”

“哇,姐夫你真的都知道啊!”林思音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欣喜。

常乐不置可否的一笑,说道:”这件事去县衙谈不合适,咱们还是派人去县衙请县丞大人来一趟吧。“

孙谨唐道:“嗯,我亲自去。”

“哎,你回来”

常乐立马拉住往外走的孙谨唐,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让林家的家丁去就可以了。”

“对对对。”

林灏忠应着,向厅外喊了一声:“小炮,去衙门请二老爷回来一趟,就说家里有事。”

“是,老爷。”

第六十二章 还活着(求推荐票!)

在等待林灏德前来的这段时间里,常乐又从林思音口中套出了一些信息。

原来那天晚上剑神正带她在山下练功,却忽然听见山腰上传来穿云裂石般的喊杀声。

剑神令她寻好藏身之地,孤身一人离开了山下的竹屋。

当她听着山腰上的声音逐渐淡去,又等了两刻钟,剑神才背着两个人出现在竹屋外。

再后来,剑神又跑了三趟,一共背回来七个人。

其中有三人已经断气,四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但经过两日的治疗,那四个人中到最后也只活下来两个。

剑神北山本身行走江湖几十年,十分擅长刀剑外伤,但他们终究是血战太过,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在听林思音叙述的时候,孙谨唐的面色一直很差,不过也不需要常乐去安慰什么。

他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他的这些亲卫都已经殉国。

现在得知有两人还活着,就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虽然听到了好消息,但还是无法改变孙谨唐心中对朱家态度的改变。

原本朱家只是他的任务目标,而现在……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真正的生死大仇!

反倒是常乐对朱家没什么特别的深仇大恨,只是朱家有人选择了挡住常乐前面的路。

既然有人挡了路,要么踢开,要么拿来当踏脚石,在当前的时局之下,常乐没有预设第三种选项。

林家到县衙并不远,两刻钟便可走一趟往返。

可却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县丞林灏德才来到林家。

“方才县尊大人找我有些公务上的事,耽搁了片刻,让大家久等了。”林灏德走进大厅便拱手赔礼。

虽然他嘴里说的是大家,但说话的时候却只看着孙谨唐。

孙谨唐将阴沉的脸色收了起来,微笑道:“林县丞深夜还为公务繁忙,我一个小辈,等这一会儿又何妨。”

“孙将军到底是出自名门呐,这教养可非寻常人家可比啊。”林灏德顺手恭维了一句,旋即又看向常乐,拱手贺道:“恭喜啊,侄女婿,获封吴国第一秀!”

若是林灏德不提,常乐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今天,他名义上本来就是奔着看榜去的江宁,回来之后却因出了这小插曲给忘了。

常乐起身拱手道:“伯父同喜。”

“吴国…第一秀?”

偏厅中林思乐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

林思音仰起脑袋看着姐姐问道:“姐姐,吴国第一秀是什么,很厉害么?”

林思乐木木的点着头,同时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痛感传来,她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心中情绪交杂,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吴国第一秀啊!

整个吴国可是有上千个县,每个县取五十名秀才,这就是整整五万名秀才!

怎么就偏偏是自己这个,考了三年才考上童声,还用歪门方法,赘入进桥源县来获取县试资格的夫君,他成了吴国第一秀?

这种污泥变白云,深渊登天际的感觉太过虚幻,以至于这位桥源才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孙谨唐并没有注意偏厅女眷的低语,直接切入正题道:“林县丞,您可否将您在西山山道的勘察结果告知于我,我好和自己的推测做一些对比和印证。”

林灏德点点头,抬手示意稍等,随后扭头看向偏厅的三名女眷,说道:“弟妹,我们要谈些正事,您和思音思乐若无事,就先离开前厅吧。”

林母微微颔首,牵起林思音的手就走出了偏厅。

林思乐也跟着走去,当她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回头向常乐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可此时的常乐正背对着她,并不能给她回应,她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涟漪,便转身跟着母亲离开了偏厅。

此时整个前厅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二老二少,四个男人。

林灏德也不再扯东扯西,开门见山道:“孙将军,西山山道上真的是您的北军步卒与朱…额,贼军交战么?“

他差点直接说出与朱家私兵交战。

孙谨唐道:“不错,那日由我的十二名亲卫押送朱提榜前往江宁城,他们特意走了西山的小路,却还是中了埋伏。”

“十二人?”

林灏德诧异道:“可现场的打斗痕迹看来,似乎双方的总人数超过了两百人啊?”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震撼,北军战斗力竟恐怖至此?

孙谨唐傲然道:“我北军步卒,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十二人对阵两百人虽处劣势,但也斩杀超过一百人。”

林灏德心道,果然是这样,随后说道:“依本官勘察的结果来看,这支贼军虽进退有序,但协作性较差,应当没有经过太多的阵战磨合。”

“这我也看出来了,否则,两百人埋伏十二人,在那种地形下,根本不可能突围。”孙谨唐道。

林灏德问道:“孙将军可有怀疑之人?”

孙谨唐道:“林县丞方才不是说了么?”

林灏德无奈的一笑,说道:“确实,在江宁城这一亩三分地里,能拿出这手笔的,也只有朱家和陆家了。”

“陆行忧那位置待不久了。”孙谨唐淡淡道。

林灏德点头道:“李大人应该已经到江宁了吧,只是似乎还在观望,并没有急着上任。”

“李大人?是李大学士么?”常乐插嘴问。

林灏德看了常乐一眼,解释道:“不是,是李文武,李大人,原江州城同知,马上就要到江宁任江宁知府了。”

“哦……”

常乐讪讪一笑,道:“这位李文武大人的名头,我也曾听说过,他似乎是左相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吧,五年前……”

林灏德一听,忙打断道:“哎,此事不可说。”

常乐怔了怔,看了孙谨唐一眼,闭上了嘴。

孙谨唐道:“没什么不可说的,当年李文武确实与家父不和,但那是政务上的事,李大人左迁江州城任同知,也与家父无关。”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林灏德尴尬的应和。

……

三人交谈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常乐提议道:“今日夜已深了,伯父就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早晨,咱们一起去一趟西山。”

孙谨唐点头表示赞同。

林灏德说道:“好,那明日辰时四刻,我在县衙等你们。”

常乐和孙谨唐应声,林灏德便起身向首座的林灏忠拱手道:“灏忠,我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您这儿喝茶。”

可他说完之后,林灏忠丝毫没有反应,依旧闭目养神,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在意。

常乐也看向了他这位岳父,看着他脑袋一垂一垂的模样,不禁莞尔。

岳父林灏忠的身份终究只是一名商贾,在士农工商中排最末等。

他们仨,一个是正八品的县丞,一个是吴国第一秀,一个是北军步卒副统领。

这三个人在谈论军政事宜,他这个商贾原本是不应该在场的。

只是身为林家家主,有客人到访,依礼,他又得在场。

所以干脆就坐着闭目养神,结果慢慢的就睡着了。

……

送走了林灏德,安顿好孙谨唐的住所,常乐便回到了自己的新房。

可刚走进院子就发现,屋里的烛光亮着。

有人在里面?

常乐走到房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清香,这个味道他很熟悉,随后便直接推门进去。

林思乐正坐在床沿,摆弄着手指,见常乐推门进来,反射般的站了起来,看起来略微有些局促。

她含笑道:“夫君…你,回来啦…”

第六十三章 共枕眠

“你,你怎么……”

常乐怔怔的看着她。

林思乐脸颊绯红,努力的低着头,似乎想把脑袋埋进胸口里。

常乐看着她娇羞欲滴的模样,暗暗地咽了口唾沫。

脚也开始有点不听使唤,自顾自的向她走了过去。

感受到有人靠近,林思乐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变得格外急促。

可就在常乐走到她身边时,她却忽然一跺脚,匆匆的跑了出去。

“哎,思乐……”

常乐刚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今天是怎么了?

常乐对她的怪异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洗漱完之后,常乐如往常一样,钻进被窝里躺好,把白天商讨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添加了孙谨唐的两名亲卫活着的这个变量,没准能在什么时候用上。

不知过了多久,常乐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还是那个急促的心跳声。

常乐没有立刻睁眼去看,可能她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房间,她现在回来取而已。

听着她轻轻地脚步声,常乐继续睡着。

关于两人的情感状态,常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若是贸然睁眼,可能反而会惹的两人都不自在。

脚步声更近,一阵香风迎面扑来。

常乐继续睡着。

随后,床边响起了脱衣服的簌簌声。

常乐睡不着了。

常乐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对许多事都有过幻想,现在意识到可能的事情即将发生,突然变得口干舌燥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前世的他也只是个整天宅在家里码字的码字狗啊,距离这些事情太过遥远了……

被子被掀起了一角,一个身滑如丝帛的身子钻了进来,那咚咚的心跳声,那簌簌的呼吸声,让常乐宛若置身于雷鸣大风之下。

常乐忽然睁开了眼,看向枕边人。

一道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缝,照在林思乐的长发上,丝滑如锦缎,璀璨如星河。

她的动作格外的轻,格外的小心,像是怕惊扰到睡梦中的夫君。

月光同样照在了常乐的脸上,让他的眸子里闪着光。

“呀!”

林思乐忽然惊呼一声,掀起被子就钻了下去,呼吸声和心跳声变得更加急促了。

此时的常乐早已是心猿意马,依靠仅存的一丝理智在苦苦支撑着他。

“思乐,你今日…为何……”

常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思乐没有回应,她的娇躯似是因过度紧张,而有些发颤。

常乐轻叹一声,道:“思乐,其实你不用这样,若是你没有准备好,那咱们就睡素的。以后咱们也可以同榻而卧共振而眠,一起品鉴诗词歌赋……”

一只素手捂到了常乐的嘴上。

“夫君,别说了,妾身既已与你成婚,便是你的人了。”

“但是……”

“夫君,咱们,咱们圆房吧……”林思乐娇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

“唉……”

常乐长叹一声,道:“你这是要我失信于你啊。”

林思乐收回了手,轻抚在常乐的胸膛之上,柔柔的道:“往年的吴国第一秀,都名列科甲前三,夫君,已经是金榜题名了。”

常乐还在心里纠结,自己之前诺言,说要等金榜题名时再与风光迎娶她,那时再做真夫妻。

可林思乐倒好,主动为他绕过了诺言。

哎,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常乐顿时感觉自己心里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冲垮了……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漫漫长夜……

芙蓉帐暖度春宵,长夜沾湿何由彻。

穿花蝴蝶深深见,春水初生乳燕飞。

楚腰纤细掌中轻,豆蔻梢头袅袅舒。

泉眼无声惜细流,点水蜻蜓款款飞。

春潮带雨晚来急,郡亭枕上看潮头。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如听仙乐耳暂明,不尽长江滚滚流。

春蚕到死丝方尽,化作春泥更护花。

……

云收雨歇。

两人大汗淋漓,心神游离,享受着狂欢的余韵。

林思乐枕着常乐的臂弯,怀着前所未有的甜蜜笑容,进入了梦乡。

常乐的呼吸还稍显急促,这和他的体质有关系,抽空得练。

只是现在常乐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一番思索之后总算明悟。

他把食指、中指伸到眼前,低声呢喃道:“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事后的贤者时间,不来一支烟怎么行呢。

常乐把这件事列入到进程里之后,闭目睡去。

……

清晨。

常乐的心里一直半吊着,天刚亮就小心的起床了。

昨夜的鏖战虽然剧烈,但经过一夜的睡眠之后,似乎更加神清气爽了。

他不明缘由,只是忽然想起了从监狱出来之后,那陶医师好像说了一句他的体质不同于常人。

难道我还有别的金手指没发现不成?

常乐洗漱完,站在床边,看着依旧熟睡的璧人,探过身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便悄悄地离开了新房。

在他关上房门那一刻,林思乐的嘴角又洋溢起一道甜甜的浅笑。

……

新房与客房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房屋的布局有些复杂,走起来需要三五分钟。

常乐来到客房,本来想来孙谨唐起床的,结果发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正想着孙谨唐大清早会去哪儿,就看见孙谨唐端着两个碗,从院外的月亮门里走过来。

“你这么早起来就是去找吃的了?”常乐看着他问。

孙谨唐道:“是啊,我在军营里习惯了。”

“我看看今天早饭吃什么、”

常乐说着,等他走近,看到是一碗青菜蘑菇粥和两个包子。

常乐没有什么食欲,道:“又是粥和包子,我都吃腻了,我还是去武太郎那儿买个炊饼吃吃算了。”

孙谨唐笑了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说道:“你生在大富之家,没吃过什么苦头。我十五岁那年刚行完束发礼,就被我爹丢到军营里去了,在边疆执行换防任务,怎料粮道出现了塌方,粮食运不过来,你猜我们怎么过的那半个月?”

“半个月?”

“嗯,半个月。”

孙谨唐放下碗筷,认真的点头。

常乐稍一思忖,道:“吃野果子?煮草根,树皮,自然环境不恶劣的话,生存应该不难吧?”

孙谨唐忽然笑了笑,摇头道:“我们开仓吃陈粮了。”

半晌无声,常乐胸口憋闷,很想骂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套路。

孙谨唐微笑不语,大口的吃起包子,喝起粥来。

常乐闷闷不乐的在门口等他吃完,两人便带着一百精甲步卒离开了林家。

常乐在路过东市的时候,特地下车,到武太郎炊饼铺买了两个甜炊饼当早饭。

来到县衙外,正值辰时三刻,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

见到来人的阵势,那守门的差役忙进去通秉。

不多时,林灏德穿着一身便衣,走出了县衙。

“两位贤侄来的真早啊。”

孙谨唐撩开窗帘,微笑道:“林县丞邀约,晚辈岂敢不早点到啊,上车吧,该出发了。”

林灏德点点头,向身边的幕僚曾非仁耳语了两句,便踏上了马车。

一百精甲步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西小跑而去。

但马车并没有打算跟着步卒的脚步,直接横穿桥源县从西门出城。

而是从就近的东门出城,绕道城南面的官道疾驰,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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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英魂冢(上)(第一更)

江宁城,同知衙门。

同知陆行忧正在后衙院中赏花品茗,他的身边坐着一名丰神俊朗的青年,眉宇间英气勃发,具有极盛的武人气质,与他身上所穿的书生袍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青年端起茶杯闻了闻,微微皱眉道:“陆同知身居正五品,怎么还喝陈茶?”

陆行忧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水,道:“朱主事有所不知,这陈茶也有陈茶的妙处,况且这普茶可是当年大司马赐下的,本官平日可都舍不得喝呢。“

朱提金莞尔,轻轻吹凉茶水,也细细的品了一口,缓缓道:“比新茶多了点酸头,茶水入喉,口留余香,好茶。”

“是啊,这普茶只生长在越国南境,在咱吴国可少见的很。”陆行忧似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问道:“朱主事两年未回江宁,此番前来江宁,可是为了今晚的案首文会?”

朱提金微笑道:“大人晚上便知晓了。”

两人相视一笑,捧着茶杯互敬了一下,又继续品茶,聊起了这两年江宁的风土趣闻。

……

西山山道。

常乐等人乘着马车率先赶到,但步卒的行军速度也不慢,不过片刻,就已经能在道路的尽头看到那甲光粼粼的一百精甲步卒。

三人下了车,在山道上行走了一段,来到了那片残留大量棕黑色血迹的狭窄山道。

血腥味依旧浓烈。

常乐皱了皱鼻子,不太适应这种味道。

而久经刑狱的林灏德和历经战场厮杀的孙谨唐并没有常乐的这种感觉。

只是踏上这片土地之后,他们的脸色也不由的沉了下来。

“常兄,思音姑娘说的小路在哪个地方?“孙谨唐问。

常乐捏了捏鼻子,指向前方道:“她说前面下坡的地方有个小石桥,石桥的右手边有一棵歪脖子树倒着,小路就被树挡在后面。”

“嗯,等他们到了,我们就直接过去。”

孙谨唐回头望去,大吼了一声:“急行军!”

那精甲步卒在半晌之后,突然加快了脚步,向着山道处冲刺而来。

当他们踏上这里,脸上除了急行军之后的汗水,还多了一丝沉寂。

他们虽然是粗人,但他们都不傻。

孙将军身边的十二名亲卫突然少了九个,剩下的三个还都缠着纱布,平时有说有笑的孙将军,这两天话也少了,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些什么。

孙谨唐面容整肃,扫视一百步卒,沉声道:“相信你们心里也都已经猜到了大概,没错,本将军的亲卫,在这片土地上遭遇贼军伏击,多有殉国,我们此行就是去接他们回家!”

“回家!”一百步卒如虎啸于林,齐声震天。

“走!”

孙谨唐说完,直接转身向前方的下坡道快步走去,一百步卒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跟在后面。

常乐和林灏德站在一旁,每一个步卒都从他们的面前走过,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有愤慨之意。

他们两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车夫缓缓地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

不多时,孙谨唐已经来到了坡道下方的石桥前。

仔细查看之下,他发现石桥的边上果然有一道不明显的小路,而且还被一棵倒下的歪脖树给挡住了,也难怪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现。

孙谨唐刚下令步卒要去把那棵树挪开,常乐忙跑过去说道:“孙兄不可。”

孙谨唐疑惑的回头看着他,等他解释。

常乐道:“思音告诉我,此路是进入西山山涧的唯一入口,你派部分军士在外把守便是,我们少带几个人进去,也免得有后来人打扰剑神前辈。”

孙谨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点齐了二十人一同进入山涧,其余的步卒都在外把守。

一行人翻过歪脖树,走到了树后的小路上。

这条小路杂草丛生,已经几乎看不到路,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步卒一直用长枪拨开长枝杂蔓来寻找可以下脚的地方,带领队伍缓慢的前进着。

莫约两刻钟后,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路上也不再是残枝杂蔓,而是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小路,显然是有人特意休整过的。

前方的山涧中有一片竹林,竹林的深处隐隐有炊烟在升腾。

“就是那个方向。”常乐指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说道。

孙谨唐向那边看了一眼,对步卒下令道:“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进发。”

步卒们齐齐应声,向着将军下令的方向走去。

其实也并不用改变路线什么的。

这一段的路都已经被人休整过一番,一眼就能看得出那条路是通往目的地的。

在竹林间穿行了不到一刻钟,一间被竹林环抱在中央的竹屋展现在众人眼前。

常乐老远就能看到,竹屋的门把上挂着两块牌子,上面正写着“剑神出没,注意避让”八个字。

“这儿就是了,孙兄安排步卒们守在四方,咱们三个进去吧。”常乐说道。

林灏德和孙谨唐点点头,孙谨唐下令道:“四面散开,守卫竹屋八方。”

二十名步卒两两成对,迅速的分布到了竹屋外的一周。

找准位置之后,他们都背靠着背,全神戒备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是林家姑爷来了么?进来吧。”

竹屋内忽然传来了剑神的声音。

常乐高声道:“正是晚辈,剑神前辈打扰了。”

常乐问候完,率先向着竹屋走去。

走到门口,常乐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胃中有些翻腾。

这回像是新鲜的……

孙谨唐侧着身从常乐身边走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常乐差点没忍住吐出来,就连跟在最后面的林灏德都微微皱了皱鼻子。

竹屋之内一片狼藉,地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

连剑神身上那件深灰色的长袍上,也多有浓厚的血痕。

墙角放着足足两筐草药的残渣,窗下一道长长的通铺上躺着四个人,其中两人呼吸均匀,有两人已经毫无生机。

孙谨唐的眉头一紧,怎么只有四个?

剑神睁开眼,饱经沧桑的眼眸从孙谨唐的脸上扫过,又重新闭上。

“另外三人去的早,我已让他们在这青山绿水间,入土为安了。他们两个临走前说,要等孙将军来接他们回家,我便遂了他们的愿,陪他们在这里等。”

剑神说着顿了顿,睁开眼,看向还有呼吸的两人,轻叹一口气道:“这两个孩子十分的坚强,肚肠之上有穿透伤,我为他们缝合伤口时,他们连吭都不吭一声,直到伤口缝合,他们俩就都晕了过去,好在,性命保住了。”

孙谨唐心中忽然一悸,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向剑神行礼,诚恳的小声道:“多谢剑神前辈出手相救。”

神剑笑了笑,下了通铺,脚尖在地板上轻点两下,整个身体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弧度和角度,掠出了侧方的小窗。

孙谨唐见状立马推出门去,从外面绕过去,林灏德也一言不发的跟上。

常乐正蹲在屋外的窗户下面缓神呢,忽然掠出的身影让他微微一惊,可随后才看出这是剑神的身影。

“剑神前辈。”常乐向剑神北山躬身行礼。

“嗯。”

剑神轻轻嗯了一声。

孙谨唐已经从前门绕了过来,剑神便指向一个方向说道:“他们三人的坟冢便在竹屋西南方半里地,边上有一颗十年左右的槐树,很好找。”

孙谨唐走到常乐边上,看向剑神所指的方向,点头道:“晚辈先去看看袍泽,稍后回来向前辈询问那晚的细节,还望前辈如实相告。“

剑神微微点头道:“去吧,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的。”

孙谨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撒开丫子就往西南方狂奔而去。

常乐向剑神行了一礼,也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林灏德则留在原地,与剑神并肩而立,看着两个小辈奔去的背影出神。

“孙前辈的医术堪称大造化啊。”

“不行喽,祖上传……”

剑神话语一顿,扭头看向林灏德诧异道:“你说什么?“

林灏德笑了笑,道:“这开膛破肚的缝合之法,在下曾听家中医师说起过,乃是药王一脉单传。”

剑神自嘲的一笑,喃喃道:“我的前半生杀了太多人,后半生就只能尽可能的多救一些人了……”

他说着,扬起头看了看天空。

明媚的阳光透过了皑皑的白云,洒落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也洒落在剑神那沾满血腥的身躯之上。

第六十五章 英魂冢(下)(第二更)

孙谨唐和常乐穿行于竹林之间,一路向着西南方极奔。

很快,果然看见前方有一颗两丈多高的槐树,而槐树边,立着三座坟冢。

两人减缓了脚步,从侧面绕到冢前。

这是三个十分朴素的新冢,说白了就是三个小土包,连墓碑都没有。

孙谨唐走到冢前,目光平静的掠过三座坟冢,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

他们都曾为吴国戍守戎边,披坚执锐,在那么恶劣的战场上都活了下来,反而战死在了看起来安宁富庶的后方府城。

他们的身上军功累叠,死后却只得这七尺孤坟。

唏嘘。

孙谨唐的喉咙有些发涩,接连吞咽了几口唾沫,缓缓骂道:“兵法云:知可战与不可战者,胜。你们三个肯定没有好好读兵书,不明何为可战之时。你们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真是蠢透了!”

“你们自己说说,你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十几年怎么就没点长进呢!”

“这下好了,你们再也不用上战场了,军功也拿不到了,以后看着兄弟们上阵杀敌,你们就只有干羡慕的份儿了……”

……

常乐看着他自言自语,看着那三座荒坟,心中终于理解了“青山有幸埋忠骨”的真正含义。

以前看到此句,还觉得是文人的娇柔做作,可近日一见,方知铁骨铮铮藏温情。

他的心中有些悸动,只得背过身去,尽力抚平自己的心绪。

孙谨唐要报仇,他也要报怨。

但想要把这些事做成,少不得多番筹谋。

而筹谋,最忌情欲干扰。

色、怒、权、财皆可令智昏。

常乐闭上眼睛,默背了一些经典中的妙句,去深刻体悟这些句子中的含义。

他的心神,在圣人之言的熏陶之下,很快趋于平静。

……

“常兄。”孙谨唐忽然叫道。

常乐睁眼,回头看去,就见他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的与往常无二。

常乐有些诧异,这…这心态调整也太快了吧?

我背了这么久的书才静下来,你这刚骂完就恢复了?

看着常乐的疑惑之色,孙谨唐笑了笑,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我见多了生与死,只是他们几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多少有些放不下。”

他说着,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道:“但现在好了,人呐,还是得适当的发泄发泄,别老闷在肚子里。”

孙谨唐从常乐身边走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竹屋的方向走去。

常乐暗暗咂舌呀,这孙谨唐真是厉害,明明是他的兄弟死了,反倒指点起自己来了。

常乐轻叹了一声,也往竹屋的方向走去。

……

两人回到竹屋外,见林灏德和剑神正在聊着什么,两人面上都有些惆怅之色。

“剑神前辈,我们回来了。”

常乐分别向他们两人拱手。

“剑神前辈。”

孙谨唐向他深揖一礼,腰板几乎与地面平行。

剑神微微点头,受了他这一礼,随后说道:“我就直说吧,说完你们带着那两人回去安葬,另外那两人还未清醒,不便挪动,暂且就放在我这里。”

孙谨唐便说道:“前辈请讲。”

剑神说道:“那日晚上我带着小徒,也就是林思音那丫头在此处练功,忽闻山腰上传来阵阵喊杀声,我便孤身前去查看。”

“我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山道上大约有五六十人,正在清扫战场,我便潜伏在暗处,等待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后来,他们把所有的尸首都埋到了不远处的山谷里,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便去掘开查看了一番,最终发现身披金甲的四人还有呼吸,便带着他们回来交给我那徒儿止血,我又去把另外三人带了回来”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潜伏的较远没有看到任何对方人的容貌,你们可别失望啊。”剑神说到最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孙谨唐抱拳道:“剑神前辈能出手相救,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剑神看了孙谨唐一眼,转身走回了竹屋。

走到竹屋门口,剑神顿住了脚步,回头道:“我听到那些人称呼他们的首领,似乎是叫贾正,我也听不太清,你们自己去查查吧。”

他说完便走进了屋子里,随后屋内传来轻微的喝粥声……

林灏德瞥了竹屋一眼,回头说道:“咱们走吧,方才剑神前辈已经与我说了那山谷的确切方位,等我们掌握足够的证据,待时机成熟,便可出以雷霆一击,将朱家的劣迹公诸于世。“

在这深山之中,林灏德直抒胸臆,没了诸多顾忌。

“有劳林县丞了。”

孙谨唐说完,对步卒下令道:”你们进去将虎大和马二的尸身抬出来,送去竹屋西南边半里处的槐树下安葬,这里是他们最后的战场,让他们的魂也安于此地吧,待我们功成,再来请他们回家。“

”遵命。“

二十名步卒应声之后,便由四人进入竹屋,抬出了那两具早已冰凉的尸首,向西南方的槐树方向行去。

三人离开西山山涧,回到了石桥边。

他们老远就能听见有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和把守小路口的步卒在争执。

常乐前脚刚跨过歪脖树干,林思音就冲他叫道:“姐夫,姐夫,他们,他们不让我进去!”

看着林思音焦急的样子,常乐有点想笑。

“诸位将士,这位是林家二小姐,是山中之人的徒弟,你们放他进来吧。”

那名与林思音理论的步卒一丝不苟的道:“常公子,这林二小姐我们也都见过,可没有将军命令,我们实在不敢私自放人进去。”

“放她进来吧。”

孙谨唐也跨过了歪脖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步卒微微一愣,低头应道:“遵命。”

“林姑娘,对不住,在下职责所在,所……”

“哼。”

林思音轻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在他面前走了两个来回,这才走向歪脖树。

“姐夫,你看到那几个人了吧,都伤的太重了,我和师父日夜守护在侧,也只能救回来两个。”林思音说着,面露愧色。

常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思音懂事了,但这治病救人本是医家人的职责,你们并非医家人,为何不把人带到林家药庐,请陶先生他们医治呢?”

林思音白了常乐一眼,道:“他们伤的那么重,怎么经得住舟车劳顿?再说了,若不是我和师父日夜救治,他们早就一命呜呼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知道耍嘴上功夫……”

她说着,俏脸有些发红。

常乐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今天天气不错,孙兄,咱们不如走路去江宁城吧,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到了江宁,再去看看你的书卖的怎么样。”

“正有此意。”孙谨唐说着,向桥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乐点头示意,走上了桥面,向江宁城方向走去。

孙谨唐也迈步跟上,两人并肩而行,指点着周边的山山水水。

那八十名步卒也重新列队跟在了后面。

等他们离开,林灏德这才跨过歪脖树,回到石桥边。

他看着自己这小侄女气嘟嘟的模样就知道,昨晚常乐从她嘴里套话的时候没少逗弄她。

第六十六章 孙谨唐的春天(第一更)

桥源县,后衙。

乔诗岚正在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化适合的妆容。

一年一度的秀才试案首文会将在今天晚上举行,届时不仅有江宁城今年的新科秀才到场,还会有许多江宁府的名宿前来。

她还听说,京城的一品内阁大学士都已经来到了江宁城,那今年这案首文会的规格便直接跳升了两档。

因为,往常只有在京城会试结束后的会元文会和殿试结束后的状元宴上才会出现大学士这个级别的文人。

乔诗岚想着自己的诗词,若是能得到大学士的鉴赏,那真是想不扬名都不行了。

她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小姐,您的诗册都已经备好,装进马车里了。”

门外走来一名婢女,屈膝万福。

“好了,没事的话,你先下去吧。”乔诗岚头也不回的说着。

正当那婢女要离开的时候,乔诗岚又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

乔诗岚转过身,手上拎着两套衣裙,问道:“小蓝,你看这两套衣裙,哪一套更好看。”

婢女小蓝回头仔细的看了一番,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自己穿着的都只是普通的布衣,虽然也有三两种颜色的布匹,但和这种华美的丝绸完全就是云泥之别。

以她这个婢女的审美和见识,只能说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小姐,这两套衣裙都很好看。”小蓝认真的道。

乔诗岚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面色稍差,再次道:“你仔细看看,哪一套更好看。”

她说着,稍稍太高了右手拿的浅粉色衣裙。

小蓝虽然见识浅薄,但也是个机灵的女孩子,略一思忖后,便指着乔诗岚右手的衣裙道:“小姐,奴婢觉得这件浅粉色的衣裙更适合您的气质。”

乔诗岚总算是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心中喜悦,低头看了看左手边那套浅蓝色的衣裙,道:“喏,这套浅蓝色的就赐给你了,与你的名字也般配。”

小蓝感激的手发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连翻感谢之后,接过了那套浅蓝色衣裙。

“你下去吧,我要换衣服了,在文会之前,总得先去与那些青年俊彦畅谈一番。”

……

江宁城

妙玉坊门有两名青年男子在拉拉扯扯,引得多人围观。

“哎,哎哎,常兄,你这不对啊,哎哎……”

“有什么不对的,你进去就知道了。”

“哎,你不是说来看书的销量么,你,你拽着我往青楼跑做什么?”

常乐忽然撒开手,气喘吁吁的看着他,然后扫了一眼周围投来怪异目光的人群。

孙谨唐这才注意到自己被围观了,怒斥一声:“看什么看,小心我告你们非法集会!”

听着孙谨唐这一嗓子,围观的吃瓜群众都纷纷散去。

常乐道:“你发书的目的是什么?”

“给你挡刀啊!”孙谨唐理直气壮道。

“哎,不对,不是这个。”常乐摆手道:“你是为了妹子。”

孙谨唐脸一红,小声道:“你别瞎说,我,我啥时候说了……”

“你这样就不对了兄弟,大丈夫一言既出……”

常乐说到一半,孙谨唐就求饶了,“好好好,别在这儿说了……”

常乐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先上去打声招呼,让她好生梳妆打扮,你在这稍等片刻。”

“好。”孙谨唐没有再墨迹。

常乐转身跑进了妙玉坊,很快消失在孙谨唐的视线之中。

过了半刻钟,常乐走了出来,脸色微沉,说道:“她这两天为了给你宣传《虫二》已经累病了,刚服完药睡下。”

孙谨唐一怔,这是他没有想到过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会有个女子因心中的仰慕,为了他奔波劳累至病。

“我去看看她。”

孙谨唐说完就向妙玉坊内走去。

当他与常乐擦肩而过的时候,常乐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可下一瞬,孙谨唐又回头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吓得他一哆嗦。

“常兄,她叫什么,我如何找到她?”

常乐见他没发现自己的异样,轻呼一口气,回头说道:“她叫柳儿,是这妙玉坊的花魁,走,我带你上去。”

随后,常乐就带着孙谨唐上了妙玉坊二楼。

来到了柳儿的房门外,常乐轻轻叩响房门,“柳儿姑娘,他来了。”

屋内传来轻轻地嘱咐声,随后一阵急匆匆的碎步声快速靠近,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依旧是那丫鬟。

只是这一次,那丫鬟开了门之后就走出来了,向孙谨唐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谨唐点头还礼,迈步走进了屋内。

常乐与那丫鬟对视了一眼,一人伸出一只手,关上了房门。

那丫鬟对常乐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常乐则远远的的走到楼梯口,坐在阶梯上,免得等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他刚才特地上来问了柳儿,说那个写出《虫二》的才子就在楼外,只是他这两天有兄弟不幸遇难,有些郁郁寡欢。

当然,在常乐的描述中,孙谨唐绝对想象不到他自己有多惨。

而就是这样声情并茂的叙述,孙谨唐的悲惨遭遇深得柳儿同情。

在柳儿的回答中,也隐隐表示愿意为他献出一些珍贵的东西,只要他能开心一些。

本来孙谨唐这几天情感压力就大,常乐这么做也是为他考虑。

反正柳儿这姑娘人也挺好,这两天为了宣传《虫二》也确实清瘦了不少。

以孙谨唐的身份,要把她娶回家是不太可能,但要从《仪礼》和《礼记》中找出纰漏,把她纳为妾室倒也不无可能。

再不济,也能带在身边做个常随侍女。

况且,柳儿还是个颇有才学的女子,辅佐他或许还谈不上,但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在身边,总比他孤家寡人的强。

常乐从一开始参与恩科考试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是学宫这一系用来刺向朱家的刃。

而孙谨唐也极有可能是将军府,挥向朱家的刀。

孙谨唐还没到江宁,江宁城防提督就已经被解职了。

等孙谨唐一到就直接接管了江宁城的城防,足以看出将军府的用意何在。

在晚上这个各方势力荟萃云集的文会之上,还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孙谨唐作为常乐最终要的队友,他的状态自然也尤为重要。

常乐又在心里推演了一阵今晚文会上,可能发生的事,可推演到一半,他还是听到了后方传来那飘忽不定的声音,慢慢的就石更了。

常乐回头看了一眼柳儿房间的方向,搓了搓耳朵,起身下楼。

越是压抑的低吟声,男人听来就越是兴奋……

第六十七章 山贼王的男人(第二更)

江宁城,朱家。

朱提金来到了朱提榜的房间,看望他这个弟弟。

此时的朱提榜已经清醒,正与这位两年未见的兄长畅谈着。

朱提金刻意不去提及他近来的事,可绕来绕去,话题终究还是回到朱提榜的身上。

朱提榜悲怆道:”大哥,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那个常乐给害的!我一想到今晚他会如星辰般闪耀,成为那案首文会唯一的焦点,我这心里就恨呐!他明明就是个读不进书的傻小子,凭什么几天不见全会了!“

朱提金看着弟弟剧烈起伏的胸口,严肃的说道:“大夫说的话你都忘了么,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唉!”

朱提榜重重的叹了一声,说道:“反正我已经成了江宁城的笑话,荒淫无度?呵,还有那本叫《虫二》的小说,简直把我们家写成了淫窝了,大哥你就不气?”

朱提金微微一笑,道:“欲使敌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们走的这两步棋都是直接针对你的弱点,孙家有权,常家有钱,他们两家的人联起手来对付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朱提金说着,站了起来,背对着他,缓缓说道:“再说了,你和那个常乐有正面交手么?”

“没…哦,有,在放榜那天,我瞪了他几眼,他笑着冲我招了招手。”朱提榜道。

朱提金沉吟道:“你说他以前是傻小子是吧?”

“没错,他在私学考了三年,才考上童生,县试考了两年都没考上秀才。”

朱提金点点头,说道:“面对你这个曾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这个常乐都能微笑以对,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他依旧是个傻小子,他的成绩都是学宫一系上下通力合作的结果,至于那一道圣旨,呵呵,文相动动嘴皮子,咱们这位年轻的太后还能真驳了文相的面子不成?”

“第二嘛……”朱提金拖了个长音。

朱提榜认真的看着兄长,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第二如何?”

朱提金道:“第二就是,他根本不傻,反而十分聪明,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做对手,他只是想把你的名声搞臭,把你踩在脚底下。“

“咚。”

朱提榜恶狠狠的锤了一下床板,怒意再一次升腾了起来。

朱提金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又忘了?”

朱提榜悻悻的看了兄长一眼,把手收回到被窝里,但脸上的怒意并没有消减多少。

朱提金摇摇头,说道:“唉,这江宁城已经不适合你再待下去了,待江宁事了,我回京城向右相举荐你,去偏僻的县镇任县丞吧,你有举人功名,足够了。”

他说完,便离开了朱提榜的卧室。

走到庭前,有一名黑衣蒙面武士从外面走进了,向朱提金躬身行礼。

“说。”朱提金道。

蒙面武士道:“老爷曾派贾正去截杀孙谨唐的亲卫。”

朱提金微微蹙眉,看向他问道:“这事我知道,有三个逃了,两个坠崖,七个死了,也都已经妥善处理了。”

“可是,今早桥源县县丞和孙谨唐一起去了事发现场,他们有步卒把守,我不敢跟得太近,也不知道他们去干了什么。“

朱提金双眼微眯,略一思忖道:“今日入夜之后,你和贾正带上人去埋尸地看看,有任何不对劲的都来报于我。”

“是。”

“对了,我那几位客人都到齐了么?”朱提金问。

“还有一人未到。”

“谁?”

蒙面武士轻声道:“同知陆行忧”

……

妙玉坊

常乐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点了一桌小菜慢慢的吃着,等孙谨唐下来。

可他都吃完一桌炒菜了,却依旧没见孙谨唐的踪影。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常乐又叫了一壶酒,两个凉菜,独自喝了起来。

可酒还没喝两口,孙谨唐这家伙倒是下来了。

常乐向他招了招手。

孙谨唐也一眼就看到了他,踏着轻快的步子那角落走去。

常乐瞄了一眼孙谨唐那笑容满面的样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叹道:“唉,孙将军的风流韵事啊,草粉啦!”

孙谨唐走到桌边坐下,也没跟常乐说句话,直接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接连吃了好几口,孙谨唐才咽下菜食说道:“饿死我了。”

常乐轻呵一声,道:”吃了快一个时辰的鲍鱼,还没吃饱呢?“

“鲍鱼?”孙谨唐听不明白,道:“没有鲍鱼啊。”

可他说完之后,目光看向空处怔了怔,脸上现实露出了然的模样,随后尴尬之色溢于其上。

“常兄别瞎说,我…柳儿姑娘…就,两刻钟,其后便是与她谈心,她是一个好姑娘,我想带她回家。”

孙谨唐在情感方面就是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想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在常乐面前,毫无防备遮掩之意。

常乐也不怕泼他冷水,直言道:“你身为大将军亲子,而她却只是风月之地的淸倌儿,你们之间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依照礼制,你们不可能成为夫妻。”

孙谨唐道:“我不在乎,我哥的正妻还是山贼呢!”

“啊?”

常乐瞪着大眼,他这是真没想到,“礼部那些老学究能答应大将军的嫡长子娶山贼为妻?”

孙谨唐道:“不答应啊,可这是先国君赐的婚呐,他们也没办法。当年,我大哥还收到国君赠礼,是一块国君亲笔书写的牌匾,你猜猜牌匾上写的是什么?”

常乐想了想,道:“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你绝对猜不到的。”

孙谨唐笑着道:“牌匾上写的是‘山贼王的男人’。“

常乐嘴角抽了抽,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谈及这位吴国先国君的言行。

“山贼王的男人。”

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幼生长在这个礼教森严时代的人会说得出来的呀!

更别提把这五个字写到牌匾上,当做赠礼送给高官之子了。

常乐抹了一把脸,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这个吴国先国君和自己一样?

他死了,我就来了?

常乐在心里重新梳理了一下这位先国君孙崇圣执政以来的事迹,手段强硬,铁血,极具政治手腕,在短短数月间完成了高度的中央集权。

更重要的是,其后的一些政令和改革方案,都隐隐有后世社会制度的影子。

常乐看向大口吃着菜的孙谨唐,犹豫了许久,问道:“先国君可有诗作流传?”

第六十八章 浮出水面

孙谨唐似笑非笑的看了常乐一眼,眼下嘴里的食物说道:“就算有,你觉得我能记得住么。”

“额……”

他这自黑的方式,让常乐一阵语塞。

孙谨唐又想了想,犹豫着道:“不过我好像还真的记得一首。”

“说来听听。”常乐炯炯的看着他。

孙谨唐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像是这样的,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九个十个十一个,十二十三十四个。十五十六……”

“哎,停停停!”

常乐忙打断道:“这是诗么?你确定不是教蒙童识数的童谣?”

“常兄真是聪慧过人,这的确是先君教我识数时所作的童谣。”孙谨唐道。

常乐扶额。

询问这种事还是不要在孙谨唐身上抱希望的好。

不然啥时候被呛死都不知道。

常乐看着那乐呵呵的孙谨唐无奈道:”你快随便吃点,都快申时了,再磨磨唧唧文会都开始了。“

……

江宁城,常家。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落,院中亭台楼榭布局规整,十分讲究,几乎将古建中的所有优点汇聚在这一处大院之中。

五步一景,十步一画,摇曳生风,美不胜收。

池上亭中,有两名中年男子随意的坐在石凳上喝茶赏鱼,还不时投放一些鱼饵入池中,引得一池锦鲤竞相争食。

“令郎成功获封吴国第一秀,李某要恭贺常老板了。”青衣男子微笑说着,又向池中洒了一撮饵料。

常侯苦着脸,拱手道:“是李大人手眼通天,不知可否兑现之前的承诺,帮忙将内子……”

李文武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说道:“此事不急,有左相大人在京城,她性命无虞,眼下的要紧事,是今晚江宁学宫的案首文会,令郎可是今晚最耀眼的星辰呐。“

常侯沉轻叹一声,道:“我儿子他本不是读书的料子,你只说保他一个秀才功名,可现在你们却把他捧这么高,要他以后如何自处啊!”

李文武看了常乐那愁脸一眼,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栏杆边,看着那一汪池水,悠悠说道:“不见得吧。”

常侯不明所由,也站起来走到他身侧,问:“如何不见得?”

李文武瞥了他一眼,说道:“学宫一系,我的手也只能伸到江宁城学宫,再往上,你以为我小小同知能插得上手么?”

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哦,现在是知府了,但就算是知府,也无法干涉学宫一系顶层的决定。”

常侯听后不由一怔,不可思议道:“李大人是说,是说…我儿子他……”

李文武点点头道:“错不了,他是真考上了秀才,而且考的极好,这才获封了吴国第一秀!”

“这……这小子,怎么可能呢?难不成我月前盘下江宁六成书铺,设立旬阅,真的感动了文曲星?”常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或许吧。”

李文武低声说着,转身向亭外走去。

“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常侯问。

“去江宁学宫,参加案首文会。”李文武头也不回道。

“能否带上小民一同前往。”常侯急切的说着,跟了几步。

李文武顿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商籍,你进的去么?”

李文武说完,摇了摇头,又继续迈步向外走去。

他的身影刚拐入月亮门,随后墙的那边又传来了他清朗的声音:“放心吧,你那宝贝儿子命硬着呢!”

常侯轻声一叹,走回亭内,端起茶杯,一口饮下上已经放凉了的茶水,涩涩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与心神。

他无力的坐在了石凳上,手肘撑着石桌,拇指支着太阳穴揉着,面上多有憔悴之态。

不多时,亭外又传来了一人小跑的声音。

常侯睁眼看去,是恒远书行的刘掌柜。

他脸上的憔悴之态顿时收了起来,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起身迎了过去。

“刘掌柜,今日怎么想的来家里坐坐呀?来,喝茶。”

常侯把刘掌柜请到亭中,看到桌上那只已经用过的茶杯,面露尴尬之色,道:“客人刚走,还没收拾呢。”

刘掌柜笑着点点头,也不在意这些,他今日可不是来喝茶的。

刘掌柜从怀里取出一本账册,递给常侯说道:“大掌柜,茶我今天就不喝了,这是上旬的账册,请您过目。”

常侯接过账册,随意的翻了翻,道:“嗯,不错,总算是有一成半的营收,刘掌柜辛苦了。”

他看完,就把账册放在了石桌上。

刘掌柜面露怪色,指着账册说道:“大掌柜何不仔细看看,特别是最近这四天书行的营收和印刷坊的支出。”

常侯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拿起账册翻看起来。

这回他是看明白了,是近四天书行营收,把上个月的亏损填平,然后再多出了一成半的收益。

常侯看得目瞪口呆呀,怔怔的指着账册上的两行数据:“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掌柜道:“您在看看后面附上的印刷坊近几天的支出。”

常侯直接抽出最后夹着的几张附录,上面清楚的记录了印刷坊每天的开支,和印刷制版的收益。

他一目十行,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何这两天印刷制版没有收益?客人连定金都不付了么?”

“还有,这三天的伙食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顿顿有肉?三天时间吃掉七头猪?三只羊?”

“还有还有,这四天的薪资为什么比前面的多了三倍?”

常侯说着,差点就吹胡子瞪眼了,要不是他知道刘掌柜专程跑这一趟必有原因,恐怕就要摔桌子了。

刘掌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是少东家为了激励工人努力干活定的加班费制度,往后也都要执行。那两日制版没有收入,是因为所有的雕版工匠都在排少东家和他朋友的新书……所以……”

常侯听他说到这,又把账册往回翻,翻到了书行收益暴涨的几天,两相对比之下,心中有了答案。

“书行发售的是少东家的新书?”

刘掌柜点头道:“现在的少东家可是不得了了,心中有妙想,出口成文章啊,连大学士都亲自为他的书作序!大掌柜您待在宅子里不知道,当今江宁最红火的人,那可就是咱少东家了,吴国第一秀啊!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了!”

刘掌柜一阵吹捧,话题回到了这吴国第一秀上,常侯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刘掌柜近日辛劳,给常乐那小子做了这么多事,肯定没休息好吧。“

刘掌柜这种人老成精的家伙,一听就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

他忽然把手伸到背后锤了锤腰,蹙着眉说道:“大掌柜您这么一说,还真是,那某便不多待了,早些回京歇息了。”

常侯微笑点头,目送刘掌柜离开了。

“林家…林家…为什么偏偏是林家呢……“

……

江宁学宫。

此时的江宁学宫已是花灯如海,锦绣俊艳,将整个学宫都映成了红色,喜庆非常。

学宫之内,自讲学大殿往下,也早早的设下了数十桌宴席,只是此时的桌上只有一些果品坚果。

学宫大门外有两百城防营的士兵把守,江宁城守将刘煌宇亲自审查,校验来参加文会之人的请柬或学宫在放榜后发出的秀才录用通知单。

常乐和孙谨唐也早早的来到了学宫广场之上,却迟迟没有进去。

“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嫂子是不是不来了?”孙谨唐问道。

常乐向东边望了望,道:“我也忘了问她了,再等等吧。”

又等了半刻钟,常乐还是没有看到心中牵挂的人到来,却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常乐用手肘顶了顶孙谨唐,道:“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柳儿姑娘?”

孙谨唐扭头望去,那行路姿势偶有怪异的女子,可不就是午间与他缠绵的娇人儿么。

“柳儿!”孙谨唐大喊了一声。

周围许多文人士子纷纷扭头看来,柳儿可是妙玉坊的花魁啊,而且是极有才情的花魁,至今无人有幸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可她的美名却已经传遍了江宁城的大小酒楼画舫。

孙谨唐穿着一身文人袍,那些文人士子也没认出他来,只是轻轻地嘴碎了两句,就走开了。

柳儿听见孙谨唐的声音,也忙回头看来,随后与身边的丫鬟交代了两句,就独自走了过来。

“孙朗,你也要参加这案首文会?”

柳儿说着,看到了孙谨唐身后的常乐,向他微微屈膝万福,道:“妾见过少东家。”

常乐微笑道:“哎哟,你都已经叫上孙朗了,就别叫我少东家了。”

柳儿抿嘴微笑点头,和孙谨唐说起了悄悄话。

常乐可没心情看他们俩腻歪,但是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问题,小声的对柳儿问道:“对了柳儿,你…的身份,怎也来了学宫?”

第六十九章 案首文会(上)

常乐问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缘由。

依照礼制,诸如商籍、乐籍、娼籍等等的贱籍是不准入学宫的。

柳儿也没有什么不悦,正要为常乐解释,孙谨唐插嘴道:“她的身份没有问题,回去之后我给你说,这里不方便。”

常乐点点头,也不再追问,而是再次将目光移向东边。

又等了一刻钟,孙谨唐也跟着望了望,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吧,你这第一秀必然会坐在讲学大殿之下的第一桌,和女子终究是凑不到一起的。”

“也只能这样了。”常乐无奈道。

随后三人一起走向学宫大门,准备过那入场的检查。

这守将刘煌宇以前是孙谨唐的部下,半月前就收到了调令,直到前几日才有这个契机,和孙谨唐一同来到江宁。

“将军。”

刘煌宇把手里核对完的请柬投入一旁的木箱之中,便侧身移步朝孙谨唐一抱拳。

“嗯。”

孙谨唐给刘煌宇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到一边,扭头对常乐道:“常兄,柳儿,你们先进去吧,这外部的安防我还要重新布置一下。”

常乐点头示意后,便迈步走入了学宫大门。

柳儿向孙谨唐微微屈膝,和常乐前后脚的进入了学宫。

学宫之中,到处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喜气洋洋。

常乐和柳儿两人一路向里走,期间有许多人向柳儿问好。

“柳儿姑娘。”

“柳姑娘……”

“柳儿姑娘,你那首迎雪送梅写的当真是极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柳儿也一一的向他们微笑回礼。

常乐和柳儿一路进来,都没有人来主动向他问好,倒也图了个清净。

以前的他太过平凡,在江宁城公开露面的场合也不多,没有人认出他很正常。

但柳儿不同,柳儿扎根江宁两年有余,且才色俱佳,又因日前从她口中透出奇书《虫二》的风声而名声大噪。

当然,《虫二》的火爆销售,更火的另有其人。

学宫内广场的外围都是一些不请自来的读书人,他们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只能在最外面观看整场文会。

学宫内广场的占地也极广,走了好一阵,常乐才走出人群,来到学宫讲学大殿之下。

前方三步一柱的花灯,将整个学宫装点的十分喜庆,每四盏花灯的中央都有一桌流水席,若是不知情的人置身此地,恐怕会认为是哪个大户人家办的喜宴呢!

流水席上都是受邀而来的各地名宿和,热闹非常。

常乐远远的就看到流水席外侧,柳儿的丫鬟抱着一张落霞式七弦古琴,正努力的朝柳儿招手。

柳儿对常乐说道:“常公子,妾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常乐目送柳儿离开,目光四处看了看,就见一名读书人似笑非笑的凑了过来。

“方才看兄台与那柳儿姑娘似乎…昂~”他说着,向常乐投来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常乐一眼就知道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说道:“我与柳儿姑娘是朋友。”

那人显然不信,上下瞄了常乐一眼,笑着走开了。

常乐也懒得再搭理这种人,微微抬头,看向了正前方的讲学大殿。

高高的讲学大殿之下有九十九级楼梯,每三十三级楼梯中间都会有一个小平台,此时两个小平台上都已经布下了宴请新科秀才和特邀嘉宾的酒席。

常乐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上了台阶,来到第一个小平台上,随便找了一张人少的桌子。

常乐刚准备坐下,突然发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向那人望去。

那人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身披灰黑色纱制长衫,他五官端正棱角分明,黑发高高扎起,俊逸不凡,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但明明目中藏剑却又显得格外沉稳,若只看这一双眼睛的话还以为他是一名久经宦海的官僚。

那青年向着常乐点了一下头,常乐也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孙谨唐进来。

此时文会未开,学宫之中分外嘈杂,若非面对面,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不过这对常乐没有丝毫的影响,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拿来桌上的坚果吃了起来。

不远处的酒席上,那个之前看过常乐的青年扭头看向边上一名秀才问道:“刚才和他一起进来的女子不是他的妻子?”

那秀才说道:“那人,现在是江宁城妙玉坊的花魁柳儿,不过只是挂名的,她是江州城前任同知崔泉之女,崔泉被下狱后,她便被发配至江宁城教坊任乐师,也是可惜这么一个美人儿了。”

那青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向另一人说道:“周兄,若我没记错,那崔泉是你的舅父吧,这么说来,那花魁柳儿还是你的表妹了。”

周思理微微一笑,道:“朱兄这是在揭我的旧伤疤呀,说起来我这表妹与我还曾有婚约,不过也好在她没过门,否则,我周家也要被她家牵连。”

同桌的几人低头微笑,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思理见几人发笑,佯装发怒道:“好啊,你们这是算计我,想让我去打头阵呐!”

朱提金拍拍他的肩膀道:“周兄稍安勿躁,我看着常乐相貌还可以,小小年纪气质出众,确实非常人,这打头阵的活儿,可不能让你这礼乐大家出马呀!”

朱提金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人,小声说道:“你们谁去会会他,不需多,只需在他心里埋下一点愤怒的种子就行。”

同酒桌的众人都纷纷扭头向常乐看去,却一个接一个的摇头。

“我不第一个出场,品评诗词才是我的强项,当然,等会儿他若写的不好,或者不够好,那我还是会很毒舌的。”

“我也不能去打头阵,我师承名家,要掌握他尽量多的话术方式,再出手。”

“唉,我也不是不愿意为众人先,可是咱们这些人,只怕是谁出去都能狠踩他一头吧,这个度不好把握啊,哈哈!”一名青衣举人讥笑道。

“赵兄说的是,常乐此人早前名声不显,仅有的些许名声还都是污名,仅靠着学宫一系的关系,捞得了第一秀之名,我实在耻于与他谈哪怕一句话!”

其他人听后又小声的笑了起来。

常乐又感觉到有许多人在看自己,扭头向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发现之前看自己的那个黑衣劲装青年正面带着微笑,看起来毫无恶意。但他同桌而坐的其他读书人,却或多或少的表现出了敌意。

可现场声音嘈杂,常乐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继续自斟自酌起来。

朱提金呵呵一笑,坐直了身体说道:“既然诸位都不愿做这出头鸟,不如这样吧,这临阵第一剑由我来刺,你们谁帮我把他请过来喝一杯呀?”

“我去吧。”最先说话的那名秀才起身。

朱提金拱手道:“多谢刘兄了。”

“客气。”

刘秀才脸上擎着笑意,走到常乐所在的桌前,随意一拱手道:“兄台你好,在下刘思汉,在下的好友想与你结识一番,不知兄台可否赏脸,移步到我们那一桌呀。”

常乐问:“是那劲装黑衣青年?”

“不错。”刘秀才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谦逊得体的微笑。

“哦,不去。”常乐直接拒绝。

他的只觉告诉他,那个人很危险,尽管他笑的亲切近人,但他的目光总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呵。”

刘秀才轻呵一声,不客气道:“别不识抬举!你知道他是谁么?你知道惹恼他的代价么?”

常乐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喝完杯中酒,缓缓放下酒杯,抬头看着刘秀才的眼睛,道:“那你知道惹恼我的代价么?”

第七十章 案首文会(中)

常乐目光平静的看着刘秀才,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容。

刘秀才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常乐,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甚至连书生该有的意气都没有,心脏不由猛地一跳。

他是江宁府平山县的秀才,曾与朱提金在江宁学宫为同窗,此次得知朱提金回江宁,特来拜访。

得知朱提金要设个小局惩治一个新科秀才一番,便一道前来。

起初他们几人还都有轻蔑之意,认为朱提金小题大做。

后来朱提金把常乐这几年的事迹都与他们说了一遍,包括他获封吴国第一秀的事,希望他们认真对待。

可文人相轻,他们也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名门文士,各有各的专长之处,依旧没人真把常乐这种依靠裙带关系登科的秀才放在眼里。

毕竟县试考纸全篇答出,无一错漏,太过虚幻了。

听闻这个常乐与学宫关系匪浅,在他们看来,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学宫一系的助力。

常乐的这个吴国第一秀,名不副实。

只是如今,刘秀才已经有了与其他人不同的看法,但他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既然已经应了朱提金的邀,就只能帮到底。

刘秀才稍整仪礼,问道:“兄台有远亲贵胄?“

“有个八品县丞的大伯。”

“兄台身出世家名门?”

“我出自商贾之家。”

“是新科秀才?”

“是新科秀才。”

刘秀才见常乐安稳的入套,心中快意,表面上却勃然大怒,道:“那你是哪来的胆子拒绝?你知道提金兄之父是何人吗?是前任吏部右侍郎,朱庭礼!你知道提金兄之舅公是何人吗?是当朝大司马,朱大人!”

一门双案首之名,如雷贯耳,常乐当然听过朱提金的名字,与那朱提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看来是弟弟吃了亏,哥哥找场子来了。

常乐微微一笑,想通了他们大致的路数,也不心急,而是从桌上抓来一把南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说道:“哦?那又如何。”

“我不与你多费唇舌,你去还是不去!”刘秀才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许多人向这边看来。

“懒得去。”

常乐说着,又磕了一颗南瓜子,特意把瓜子皮吐在了刘秀才的脚背上,一边吃着还认真的品鉴道:“不错,这瓜子应当产自大周西北阳光充足之地,咱吴国的天,可长不出这么好吃的瓜子。”

刘羞耻颠了颠脚,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

他回头看了朱提金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但眉宇间隐隐有一丝不悦,而那礼乐世家出身的周思理更是轻轻摇头。

刘秀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些不妥,不得不深呼吸,压下心头的火气,诚恳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兄台海涵。不知兄台可否赏个脸,移步与江州各地才俊结识一番。”

“这就对了嘛,你刚才要是有这态度,兴许我就去了,但是现在,我不去了,不好意思。”常乐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

刘秀才深吸一口气,回头道:“朱兄,这新科秀才好大的架子,看了是瞧不起咱江州才俊呐!”

常乐眉头微皱,扭头仔细看了看那一桌的人,目光扫过朱提金和周思理。

江宁朱家家主朱庭礼曾任吏部右侍郎,常乐是知道的。

而大司马朱庭御与越国走得近,在文人士子的圈子里也已经是众所周知。

有传闻说,朱庭御十分看好朱提金,有意将他列入接班人的人选之中,这才将他调入兵部打磨。

既然朱提金在此,那他身边那位气质儒雅出尘的青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常乐知道自己以文污朱家,与朱家之间已经有了难以调和的大矛盾,按理说那个朱提金应该和他弟弟一样恨自己,可为什么现在看去朱提金倒是一脸的淡薄。

那个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周思理倒是有些面色不对。

总不会只是因为自己刚才朝刘秀才吐了瓜子皮,有违文人之礼吧?

常乐微微一笑,朝着那一桌拱手道:“江州多才俊,在下多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江州才俊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贤下士都不懂,太令人伤心,既然诸位瞧不起我这个商贾出身的小秀才,那我便不去了。”

刘秀才脸色一沉,原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问那几个问题的用意,沉声道:“你是觉得五年前江宁城县试第八,被黄翰林赞为平山睿秀的读书人来请你,对你来说是一种羞辱?”

“倒不是羞辱,只是,你确实太菜了,五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到现在,你还是个秀才,我都不知道这五年你都干什么去了,啧,难登大雅。”常乐慢条斯理的说完,一股强大的自信从眸中迸发,抬眼注视着刘秀才的眼睛。

常乐坐着,刘秀才站着。

原本居高临下的刘秀才竟然本能的别过了头,不敢继续与常乐对视,但随后就反应了过来,有些羞愧的看向来时的那桌。

“这位秀才,你好大的口气!”周思理就要站起来,却被朱提金按在了座位上。

朱提金微笑道:“周兄不必动气,柳儿姑娘与他也未必就是那种关系,况且,他如此气傲,有些真才实学也说不准。大家都是读书人,谁能没点书生意气呢。”

周思理淡淡的看了朱提金一眼,缓缓起身,道:“既然他说刘兄难登大雅,那我倒要去试试。”

他说着向常乐的方向走去。

朱提金点头轻笑一声,道:“既然周兄如此说,那我也舍下连绵,随周兄走一遭。”

周思理点点头,其他的人也纷纷起身跟上,一起向常乐走了过去。

常乐看了看他们几人的脸色,目光落在一直带着微笑的朱提金身上。

常乐站了起来,向朱提金拱手时揖,展颜道:“这位公子玉树临风,气质内敛,眉若悬剑,目似星斗,胸中也必有经国济世之才,这偌大的江州若有一石之才,这位公子怕是要独占九斗,若是这位公子前来邀我,我必当欣然前往。”

周思理的脸色一变,朱提金也面露尴尬之色,微微笑道:“如此光明正大的离间我二人,兄台真是好算计。我不过是二甲进士,周兄可是榜眼出身,出自百年豪门的周家,祖上可是周瑜周大都督,其父更是当朝兵部尚书周燎君,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可比的。“

常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失敬失敬,在下乃是商贾之后,未能认出周榜眼,是在下眼拙了。”

周思理白了朱提金一眼,随后对常乐说道:“废话不多说,我问你,我周思理可有与你结识的资格?”

常乐笑了笑,坐下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普天之下人人都可以结识我,只是,周兄真的只是想与我结识这么简单么?”

常乐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继续道:“或者说,你们真的只是想与我结识这么简单么?”

第七十一章 案首文会(下)

周思理双眼微眯,沉声反问道:“我等若不为结识你这狂秀才,何以兴师动众呢?”

常乐微微一笑,刚准备开口回击,就听阶梯下方响起了孙谨唐的声音。

“常兄真是交友广泛啊,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又结交了这么多读书人。”

孙谨唐一步跨三级台阶,腾腾几步就来到了平台之上。

“哟,朱兄也在啊。”

孙谨唐一眼就看到了朱提金,目光随后就落在他身前半个身位的周思理身上,露出迷茫之色:“这位是……”

周思理一阵气急,他与孙谨唐见过几次面,虽然没有说上话,但肯定是认识的。

可现在,孙谨唐竟然也假装不认识他,让他这个榜眼的名头在表面上看起来,硬生生给朱提金给压了过去。

朱提金看出周思理的不悦,打圆场道:“在下在兵部任主事,与孙将军接触的较为频繁,不曾想孙将军竟然记住了在下,在下受宠若惊。”

随后,朱提金又大声的公开介绍了一遍周思理,引得不远处那些秀才都慢慢的靠了过来。

孙谨唐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是周兄啊,是我眼拙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你那个什么雅士文会还邀请过我,可我当时军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但你那请柬的材质是真的不错,引火暖灶堪称神器呀,改天我让军营里也备上一些,或可改变行军途中埋锅造饭引火的难题。”

常乐愣了一下,心道这孙谨唐的嘴比自己还毒啊!

文人举办雅集文会,多会广发邀请函,而这张邀请函就是文会举办者的脸面。

孙谨唐这一番话,是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周思理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啊!

周思理修养再好也得发飙啊!

果然,他大怒道:“孙谨唐,别以为你爹是大将军,我周家就怕了你!你们孙家当年若没有我周家,如今算个…如今也不会有今日的基业!”

他一时气急,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

朱提金见周思理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忙给刘秀才使了个眼色,不能让孙谨唐把节奏带跑了。

刘秀才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走到常乐身旁吗,厉声道:“孙将军称你为常兄,相比你就是那文榜之上的新科秀才,常杰仁吧,你如此离间朱兄与周兄的关系,莫非是他国潜伏在我吴国的细作?”

其他几位读书人一听,顿时上前要把常乐团团围住,似是要防止常乐逃跑。

刘秀才伸出手指指着地面道:“小小新科秀才,胆敢离间朝廷重臣,你若不跪地求饶认罪,今天,你走不出这江宁学宫!”

其他的读书人更进一步,把常乐围在了更小的圈子里。

两个平台上都变得静悄悄的,无一人再闲聊,都向常乐的方向看来。

孙谨唐已经做好随时解围的准备,就等对方先动手了。

突然,平台正前方的学宫讲学大殿方向,传来一个中正洪亮的声音:“吴国第一秀,常乐可在?”

朱提榜听到这个声音,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就差被孙谨唐搅和的两句话的时间。

两个平台上许多的秀才都开始东看西看,寻找起常乐这个传奇秀才来。

“常乐在此!”

常乐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而且隐隐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浩然正气掺杂其中。

刘秀才离他最近,听着这声音仿佛从他耳边炸开,若不是朱提金及时伸手拖住他的后腰,他怕是会脚软倒下去。

他们这一行人中,与常乐交流最多的就是他刘思汉,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常乐不可能像以往的传闻中那么不堪。

根据坊间传闻,那本火爆江宁的小说《虫二》的作者笑笑生便是常乐和孙谨唐两人,或者说根本就是常乐一个人完成,然后让孙谨唐挂名的。

而《虫二》的首本原稿却是从妙玉坊花魁柳儿的手上流出的。

刚刚常乐和柳儿又恰好一同走进学宫,这太能说明问题了。

“第一秀,请上首座吧!”黄翰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常乐笑着拍拍刘秀才的肩膀,道:“别慌,你没有惹恼我,不过你的角色已经有眉目了。”

刘秀才面红耳赤,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低吟,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常乐迈步向正前方的学宫讲学大殿走去,他的身边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不断的分开挡在身前的人,为他让出一条路,走了几步,常乐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朱提金。

“那日万缘斋一叙,我还不信,没想到朱兄所言竟真的一一发生了,真是一言成谶呐!”常乐笑了笑,转身向上走去。

朱提金的脸色终于变了,周思理正盯着他。

朱提金轻叹道:“周兄,你别听他诬陷,我昨天才到江宁,来后忙于奔波人脉关系,今日又都与你们在一起,我何时与他约见过。”

周思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微微一笑,道:“你我是朋友,我自然相信你。”

边上过来凑热闹的一名秀才忽然阴阳怪气道:“刘秀才,你刚刚说谁是他国细作来着?我吴国第一秀是他国细作?你怕是要笑掉我们的大牙!”

周思理皱了皱眉,看向那人道:“不过误会一场,这位秀才何必咄咄逼人呢!”

那秀才悻悻的闭上了嘴,回自己的座位上喝酒去了。

孙谨唐的目光也饶有兴致的从这些读书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着重盯着周思理看了一会儿,才跟上常乐的脚步走向讲学大殿。

朱提金等人见第一波攻势时效,便草草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去时情绪高涨,归时面若寒霜。

走上最后一级阶梯,常乐来到讲学大殿之外。

此时的讲学大殿门口也摆下了一桌酒菜,不过这一桌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作祭祀之用。

那一张桌前站着四五名身穿便服的中年人正谈笑风生。

“学生常乐,见过黄翰林。”常乐弯腰拱手,恭敬道。

黄翰林点点头,他身边另一名中年人向常乐招招手,道:“常小子,你过来。”

常乐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但还是迈着方正的步子走了过去。

那中年人问道:“方才下方平台上有嘈杂之音,我似乎听到了周思理那小家伙的声音。”

“周榜眼确实在场。“常乐如实答道。

中年人笑了笑,道:“呵呵,难怪了,他看到那一幕还是会有点小情绪的。”

常乐不明缘由,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孙谨唐也爬到了学宫讲学大殿外,见到那中年人顿时一愣,随后阴阳怪气道:“李大人,窝在暗处这么久,终于舍得露面了?”

第七十二章 精彩纷呈(上)(求推荐票~)

李文武丝毫不带烟火气儿的瞥了孙谨唐一眼,继续对常乐说道:“等会儿他们的花招少不了,你可得有所准备。“

常乐点头应声。

随后,李文武才看向孙谨唐道:“还有你,待会儿别出洋相,给你爹丢人。”

孙谨唐本来想反驳的,可听到他说的后半句话,就把话咽了回去。

大将军孙崇山可是个爱惜脸面的主,要是让他知道,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那估计少不了一道竹笋炒肉。(竹枝打手)

“谢李大人提醒,小将会注意的。”孙谨唐随意一拱手,算是谢过。

李文武也不和他计较,扭头对黄翰林道:“开始祭礼吧。”

黄翰林点点头,走到桌案之后,进行了祭礼前最后的准备。

原本这个祭礼都是在京城学宫举办的,可今年的吴国第一秀不是出自京城,这祭礼就只能搬到江宁来了。

整个繁复的祭礼准备了半刻钟,一旁久久不语的李大白李大学士用下巴一指孙谨唐道:“唐乐笑笑生,帮忙喊一声‘礼’。”

孙谨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刹才想起,这是《虫二》的笔名啊,心中欢喜,笑逐颜开。

他走到台阶边缘,清了清嗓子,随后肃声大喝:“礼!”

这一声吼,响彻整座学宫,所有的读书人都顿时静了下来。

那些坐着的,都呼啦啦的站了起来,整理衣冠仪礼,面向学宫讲学大殿的方向挺身而立。

李大白看着黄翰林的祭祀流程,过了一会儿道:”拜。“

孙谨唐又一次大喝道:“拜!”

所有的读书人都纷纷向着讲学大殿的方向弯腰拜去,连流水席边的才女们也同样行文人之礼。

……此处省略五百字。

整个繁琐的祭礼进入尾声,黄翰林手捧着一抔烟灰,均匀的洒在讲学大殿前,最后的三级台阶上。

祭礼结束了。

今年江宁城的案首文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黄翰林发表贺词。

隆重介绍了一品大学士李大白、江宁知府李文武、江宁同知陆行忧等人的到来。

接着就是知府李文武发表讲话,盛赞了常乐的才学,以及他为江宁府赢得的荣誉。

之后就是同知陆行忧讲话,说了一番简单的祝词。

再之后就是李大白洋洋洒洒数千言,点评了常乐的考卷如何如何。

听的常乐都有点脸红。

在他们讲话的过程中,全场掌声雷动。

而阶梯小平台之上的兵部主事朱提金面带微笑的看着常乐鼓掌。

周思理的目光没有焦点,也没鼓掌,但露出了笑容。

孙谨唐用鼻孔扫视着在场所有人,不鼓掌,也不露出笑容。

接下来就到了宴会觥筹交错,畅饮畅聊,痛食美味的时间。

那些并不相熟的文人士子之间尬聊,商业互吹的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只是常乐独自一人坐在讲学大殿之下第一桌,与诸多大人物坐在一起,倒是显得有些孤寂了。

文会开始了还不到一刻钟,学宫大门外便开始传来了一些嘈杂声,不少文人纷纷向外望去。

“天呐!”

“我去!这是……岂有此理!”

“……”

距离太远,常乐也看不清楚。

只能大致看见大门外有五彩缤纷的颜色在闪动。

忽然,常乐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学宫大门外小跑进来。

常乐微微一愣,微笑道:“这乱打一通的王八拳,可真是算不到啊!”

常乐轻轻攥了攥拳头,静静地看着下方。

李文武微微笑着,拍拍边上孙谨唐的肩膀,道:“多跟常乐学学,对你将来有好处。”

“多谢李大人提醒。”

孙谨唐喝了一杯酒,对常乐小声道:“常兄,依你看今日这文会会不会很危险?”

常乐道:“危险倒不会,只是有点刺激。”

“什么意思?”孙谨唐问。

常乐一挑下巴道:“那乔诗岚看到了么?”

“看到了。”

“她曾经帮助过朱提榜,可现在的主策划换成了朱提金,她就仅剩这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常乐道。

孙谨唐道:“什么价值?”

“庞诗岚,引出话题,引出相关人物。”常乐说着,喝尽杯中酒。

流水席上有许多读书人都认出了这身着粉裙的美貌女子,是有着桥源双壁之称的才女,乔诗岚。

真是奇了怪了,这桥源才女竟然都从花娘堆里出来?

正当他们疑惑着,这才女为何会从一群花娘群中窜出来的时候。

阶梯的小平台上,响起了一个声音。

“最近江宁城出了一本奇书,不知在坐的诸位可知?”

朱提金那一桌上的一名举人,开始亮剑了。

“唉,想不知道都难呐,这本书在上市售卖之前就已经火爆了江宁城,如今此书的发行商恒远书行已经调集全江宁府的恒远印刷坊赶制这部奇书,可每日还是被抢购一空啊!”

“不过这本书的文笔可真是堪称一绝,文字剧情都极为狠辣,道尽了世情百态。”

常乐一听竟然是夸奖这本书写得好的,心中略一思忖,恍然大悟。

他们这哪是在夸?

这是在捧,他们要捧杀这本书!

那些压根就没买到书的人,先来一番尬吹,然后再用最严厉、最恶心的手段,把这本奇书砸下神坛。

常乐看了一眼刚才夸《虫二》写得好的举人,记住了他的样子。

“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这本奇书的作者唐乐笑笑生,此时就在这文会之上!”

“啊?怎么会!”

“是谁啊?”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看着他们演戏,常乐都被他们给逗笑了。

这些人演技太差了,画面太美。

唐乐笑笑生这个笔名,早在发书之前就已经透过底,经过这些天的发酵传播,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在全江宁城都找不出十个,不知道这个笔名的读书人。

“这位唐乐笑笑生实际上并非一人,而是由两个人。”

“啊?两个人?”

“没错!这唐,便是指北军步卒副统领,孙谨唐,这乐,便是指咱这吴国第一秀,常乐!”那举人说完,伸手指向常乐。

顿时,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常乐一个人的身上。

可这举人却依旧没完,继续滔滔不绝的夸奖着这本书的优点,赞美这本书是多么的鬼斧神工,多么的出神入化,

赞誉此书的文笔是多么的精炼老辣,对情欲之事的描写入木三分等等等等……

他说到这之后,常乐忽然有点想明白,他们接下来的路数了。

孙谨唐看常乐有些豁然开朗的样子,小声问道:“常兄有对策了?”

常乐摇摇头。

“那你这是……”

常乐道:“我已经大概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让谁登场了。”

“你猜是哪个?我猜是那个周思理。”孙谨唐的目光有些凶狠。

“非也非也,你只需看看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哪个最应该在场的人不在场就行了。”常乐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文武与黄翰林、李大白三人互相看了看,面露灿烂的笑意。

就在这时!

学宫门口异变突起。

一队私兵突破了城防营的防卫,突破到了学宫之内,却都没有动真格。

后面的四名私兵扛着一张竹床,上面还躺着一个人。

朱提榜!

第七十三章 精彩纷呈(中)

此时的朱提榜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微微的张着,似是虚弱到了极致。

孙谨唐见自己部署的防卫被直接突了进来,心中不悦,起身大喝道:“刘煌宇,你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拿下!”

江宁城守刘煌宇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那私兵首领,向孙谨唐抱拳喊道:“他们有兵部令牌,末将不得不放他们进来。”

他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后退了两步。

孙谨唐眼中隐含着丝丝寒意,目光掠向正在下方小平台上用餐的朱提金。

朱提金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学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文会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咳咳……”

门口方向,朱提榜重重的咳了两声,眼睛睁的大了些:“到了么?”

他边上的私兵道:“二公子,到了。”

“好,咳咳,好!”

朱提榜的演技相比其他的文人要明显好得多。

第一个“好”字的声音还有些飘忽,可在咳了两声之后说出的那个“好”却格外有力,仿佛把自己的心血都倾注到了这一个字之中。

朱提榜撑着床板慢慢的坐了起来,双眸通红,恶狠狠的盯着那讲学大殿之下第一桌的方向。

那四名私兵似乎知道接下来的节奏,又抬着他向前方走去,最后在讲学大殿的阶梯之下放下。

黄翰林身为学宫主官,还是站了起来,问道:“朱举人,你这是何故啊?若是身体抱恙,在家休息便是,何须如此啊!”

黄翰林和朱提榜并没有直接的矛盾,但双方所在的阵营却有大纠纷,但在这样的场合下,黄翰林还是得先嘘寒问暖一阵,免得落人话柄。

朱提榜对黄翰林的问话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已经憋得通红,仿佛要浸出血来,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仇恨,他大声吼道:”常乐,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恩将仇报的人渣!”

“你多次科考不中,我还曾为你讲题,为你开导,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桥源才女林思乐与我情投意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却突然冒了出来,使出那掘人根基的卑劣手段,在林家药仓地下挖出通水的暗渠,使药仓的药材受潮霉变发生重大危机,最后你以聘礼的名义借钱给林家方能度过危机,甚至不惜名声入赘林家来抢走她!”

“呵呵,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罢了,我朱提榜不缺!”

“可是,你为何剽窃我的自传?为何将我的自传写入你的书中!”

朱提榜的声音声嘶力竭,情感饱满浓烈。

在场所有读书人都惊呆了。

常乐也怔住了,他也没想到,朱提榜这个人竟然成长的这么快!

两天没见,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名声都置之度外,甚至有意把常乐在《虫二》中泼的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以退为进的一步。

尽管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自传,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就足够引得他人瞎想了。

原来那《虫二》写的故事都是真的!

原来常乐是抄袭了朱提榜的自传啊!

许多读书人想想也是,常乐这个未及弱冠的半大少年,怎可能将云雨之事描写的那般淋漓尽致呢?

这必然得是朱提榜这种,曾经名噪一时的大才子才能写出来的呀!

此时,在场有许多的读书人已经开始低声议论。

“我就说这常乐是个榆木脑袋,他考中第一秀,肯定有其他的内情。”

“你们可还记得放榜那日,学宫广场上发生的一幕幕?”

“那此生不忘了,那教授是真的可怜,没说两句话就给北军抓走了……”

“唉,你小声点,北军可不管你有没有功名……”

……

“砰砰砰!”

朱提榜重重的砸了三下床板,随后身体微微一晃,差点倒下去。

全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朱提榜的身上。

“常狗贼!你说啊!你抢我的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抄袭我的自传,抄袭我自传中的诗句!”

“你这个见色忘义,忘恩负义,弃仁绝义的九流坯子,你不配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朱提金扭头看了一眼阶梯下的弟弟,微笑颔首。

……

这两天朱提金和朱提榜聊了很多,内容很杂。

朱提榜曾对朱提金说:“《虫二》那本书在江宁城的影响太大,得找个法子封禁。“

朱提金道:“你与人下棋,你被杀的片甲不留,在最后一枚棋子落下之前,如何才能不败?”

朱提榜皱了皱眉,答道:“让他永远无法落子?”

朱提金淡笑道:“退出棋局,便是不败;若有能力扭转棋局,让对方的棋子变成我们的棋子,那便是善胜。”

从朱提金的话中,朱提榜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一场仗早已经不是他和常乐两个人之间的意气之争,而是经过严密布局的政治斗争。

政治斗争向来只有肮脏与更肮脏,只有无所不用其极。

……

朱提榜一席话说完,朱提金那桌,那位名家出身的举人站起来说道:”“朱举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常秀才还不打算出来说两句么?”

此话一出,诸多读书人纷纷响应。

“是啊,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第一秀也该出来说两句了吧!”

“常秀才,你还是站出来说清楚吧,你到底有没有抄袭朱举人的自传文稿。“

“话虽如此,但朱举人既然说常秀才抄袭他的自传,那他手上应该有另一个版本的文稿才对……”

读书人中还是有传出不一样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大多数读书人关注的焦点给淹没了。

不知是朱提榜耳朵尖锐,听到了那沧海一粟般的低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立马从被窝里抽出厚厚的一叠文稿,说道:“这便是我这三年的自传,内容详尽,几乎每天都会写一篇,但前面缺失了一部分,显然是被常乐派人给偷走了!”

朱提榜身边的四名私兵与他仿佛有心灵感应,直接伸手从朱提榜手上接过稿纸,分成四份,由他们将这些文稿分发到流水席中的读书人手里。

不少读书人在看到此文之后,在酒精的作用下,身体都起了一些反应。

好在文人袍宽松,看不出多少端倪。

黄翰林见朱提榜两日不见,对场中节奏的把握有如此大的进步,不由的将目光瞥向在小平台上就坐的朱提金。

朱提金竟恰好也在看着他,还向他投来一个谦逊却又饱含深意的微笑。

仿佛是在说,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第七十四章 精彩纷呈(下)

朱提榜的书稿几经辗转,传到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手里。

那老秀才看完之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是了,是了,这情节恰好是衔接在那本《虫二》之后,笔锋同样犀利,行文同等精彩!”

席边许多读书人都被老秀才的声音吸引过去,伸长了脖子往他手上的稿纸上看。

常乐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虫二》第一卷的结尾是一场床戏,而且有大篇幅留白。

只要是读过几年书的人,都可以假模假式的来续写此文。

但写出来的东西怎么样,就得另说了。

朱提榜的文稿不用看也知道,写的都是一场场精彩绝伦的肉戏。

而那些自己没有写过书的人,很容易先入为主的把这些当做是常乐写作《虫二》的第一素材。

朱提榜出场后,从第一个字开始,就为他今日的人设,定下了基调。

卧病在床、爱人被夺、文稿失窃,一个个矛头都直指常乐。

在现场读书人的心里为自己贴上了受害者的标签。

最后抛出这一份所谓的自传文稿,吸引住他们的眼球,就算是铁证如山了。

……

等现场的声浪逐渐减弱。

朱提榜伸手指向常乐,冷声道:“常狗贼!你抄袭我的自传文稿,现在已经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刚才那名为朱提榜文稿点赞的老秀才忽然重重的叹息道:“此贼真不当人子啊!此窃稿贼曾就读于我创实书院,自八岁开蒙便入学,直到十五岁才通过学院的童试,成为童生,本就是个没有慧根的倒霉孩子。我创实书院乃是创实书城名下的产业,与诸多名门多有生意往来,也曾邀请名门新秀前来书院讲学。”

“三年前,朱公子高中,成为我江宁秀才案首,老朽便邀请了朱公子前来创世书院讲学。朱公子心善,特意多次教导此子,此子才得以考过童生试,成为童生。”

“可如今,他竟恩将仇报,丝毫不顾及朱公子栽培之恩,实在是…实在是下作至极!”

老秀才洋洋洒洒的说完一番言论,周围的读书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状。

原来,当年常乐是这么考上童生的……

朱提榜吃力的转过头,看向那老秀才,缓缓地拱了拱手,道:“多谢王院长仗义执言,小子感激不尽!”

王院长摆摆手,从桌上拿起一杯酒,向朱提榜遥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常乐听完那王院长的发言,暗暗的点头啊。

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栽赃陷害,是不打算给子孙积阴德了。

朱提榜得到了一剂声援,气盛如旧,冷声道:“狗贼!事到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忽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常公子,我相信你不会做此等龌龊的事,你的书中含有大量与朱公子自传中想通的角色,一定只是巧合对不对?不如你就现场作一首诗,来回击他,来证明给大家看,你是真的有吴国第一秀的才华!”

常乐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正门边,乔诗岚。

这个女人可真是爱凑热闹啊,自己刚被朱提榜算计了还不知道,到现在还帮着他吆喝。

她的话一出,许多读书人也开始起哄。

“对对对,吴国第一秀,快临场作诗,回击他!”

“常乐快作诗,证明你的才华!”

“常乐,你就快作一首好诗出来吧,不为自证清白,也要堵上这些人的嘴吧?这闹哄哄的,哪还有些文会的样子?”

此时,朱提金那桌的第二人站了起来。

周思理起身环顾四周,拱着手向四面八方都一一行礼,随后朗声说道:“江宁得此吴国第一秀之殊荣,本该是喜庆,万千读书人同欢的好日子。眼下,学宫中的读书人功名最低的也是秀才,若常秀才愿意,则可以与他们文斗一场,比拼诗词文赋对等。”

他说着,略一沉吟道:“不如这样,我来出题,如果常秀才你的诗文能超过其他人,那便是证明了你确实有才华,并不一定是盗稿抄文之徒。”

“天呐,那是…那是周榜眼!”

“什么?周思理,周榜眼?”

“请周榜眼出题,我等在场所有读书人,皆愿与常乐文斗诗词文赋对。”

看着文会的走向与兄长估算的如出一辙,朱提榜的心中快意无比。

现在的常乐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无论他选择接受,还是拒绝,己方都有专攻他下怀的人待命。

朱提金的筹谋,真正的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在内了。

如今的常乐与在场所有读书人站在对立面,他要以一文斗数百读书人!

周思理道:“先来一个对子暖暖场吧,常乐你与孙谨唐合写了一部旷世奇书,必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嗯……这第一联就瞻仰一下先贤吧。”

“上联是:曹子建七步成诗。”

周思理说完,向常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息之后,常乐了然,伸脚碰了碰孙谨唐的脚,给他使了个眼色。

孙谨唐心领神会,上前两步道:“这个太简单了,我都会。”

周思理面露差异之色,道:“那就请孙兄来接上下联吧。”

孙谨唐回头看了看常乐,却见他竟然又拿起筷子去夹菜了。

“我该说什么?”

孙谨唐把嘴唇打开一条缝,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

常乐背对着他,说道:“你站一会儿就对出来了。”

“蛤?”

孙谨唐没弄明白。

一品内阁大学士李大白微微一愣,旋即笑逐颜开,愉快的喝了一杯酒。

江宁知府李文武微笑着摇了摇头,动筷夹菜。

黄翰林一直在注意朱提金那一桌的动态,没有注意听桌前的话。

陆行忧则是笑了笑,略表了一下意思。

孙谨唐就这么站着,在数百读书人灼灼的目光之下,他就算是铁人也该尴尬了。

周思理皱了皱眉,问道:“孙兄何不作答?对的好与坏不要紧,只需结构工整便可。”

孙谨唐:……

他依旧直愣愣的站着,不发一言。

常乐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喝了一杯酒,起身轻叹道:“孙兄明明早就已经对出来了,周榜眼身为一国科甲前三之人,竟然读不出来,秀煞人也!”

周思理本身就有气,常乐竟然还在这个时候激他,惹得他胸口一阵起伏,沉声说道:“常秀才此话何意?孙谨唐站在那里足足半刻钟未发一言,何以成对?”

常乐摇摇头道:“你的上联是‘曹子建七步成诗’对吧?”

“废话!”周思理一甩袖子。

“那‘孙谨唐一时无对’可对的还工整?“

第七十城五章 京城来人

寂静。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常乐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出了下联。

不仅工整,巧妙,而且在表现手法上也做了大胆的创新。

“妙啊……”

朱提金那一桌的一名举人忍不住轻声低语了一句,惹来周思理一个白眼。

足足沉寂了十几息,学宫之内的读书人们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我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啊!果真是第一秀啊!”

“此对堪称一绝啊!”

“今日得此趣对,算是没有白来了,可惜……”

那说话之人就坐在讲学大殿阶梯之下,和周思理离的较近。

他在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本能的闭上了嘴,悻悻的目光瞄向平台上的周思理。

此时的周思理正用力的深呼吸着,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议论。

周思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重新扬起了微笑,道:“孙兄妙对,在下一时间竟没想到,惭愧惭愧。”

他说着,侧移了两步,站在了平台中间,朗声道:“在下看此时文会氛围已起,不如就开始写诗作词吧,由在下出题,全场读书人共同参与,一同与常案首一争高下,如何?”

周思理话音刚落,全场读书人纷纷叫好。

周思理微笑着,环顾四周,寻找着适合用来做题目的景物或人物。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流水席后不远处,那道素手抚琴的身影之上。

“有了,今有妙玉坊花魁在侧抚琴,令人喜不自胜,这词牌,就取点绛唇,诸位读书人,这就开始作词吧。”

他说着,又向常乐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常案首,请吧。”

常乐忽然不屑的一笑,道:“你让我作词,我就作词,那我多没面子。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来给我出题?”

嚣张。

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蹦出了这两个字。

连李文武和李大白也不例外。

这小子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难不成是他的激将法?

两位李大人互相望了望

还是先看下去再说吧……

在常乐把话说出口之后,周思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出了声。

“呵呵,常秀才的意思是,我这科甲第二,一甲进士,吴国榜眼,没资格给一名秀才出题了?”

周思理的话一说完,就引起了大量读书人的反响,无一不是面露愤慨之色。

“这常乐也太不识抬举了,周榜眼给他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却露出这小人嘴脸,看来朱举人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周榜眼从京城赶到江宁,来参加这第一秀的文会,他竟然如此扫人颜面,真是恩将仇报之人才做得出来的!”

“还是周榜眼大度,那常乐都如此说了,他还笑着以礼相待,这番胸襟,真不是常人能及的呀!”

……

在一阵阵的马屁声中,周思理仿佛踩上了云端,心情无比舒畅,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被三五个人奉承拍马屁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八九个人拍马屁也是时有发生。

可上百人一起拍他马屁的场面就少了,这种舒畅感在他看来,并不比端坐金銮,看座下山呼“万岁”差多少。

孙谨唐小声道:“常兄,你是不是托大了,他们都在贬损你啊!”

常乐挠了挠耳朵,撇嘴道:“他们自己乐意当别人手里的枪,我也没办法,我的目的也不是教他们如何拥有自己的智慧,随他们去。”

“可众口铄金啊,你写那本《虫二》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说的么?”孙谨唐道。

常乐不动声色道:“那是我那准了朱提榜在意风评,可我不在乎,以前有人骂我说‘断章狗不得好死’,我也不在乎,你看……”

常乐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李文武的警醒声:“差不多了。”

常乐一看,议论声已经降了下去,蓦地轻咳了两声,正色说道:“周榜眼是吧,其实我刚才的话并不是针对你。“

周思理轻蔑的瞥了常乐一眼,冷哼道:“现在想服软,晚了!”

常乐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你真没资格给我出题。”

“噗嗤…”孙谨唐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思理刚准备开口讥讽他,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惹得他胸口憋闷

朱提金的目光也从桌前的菜品上移开,仰头看向了常乐。

不清楚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提金给那名家举人使了一个眼色,名家举人心领神会,昂首阔步,走上前去,傲声道:“常案首,就算你获得了吴国第一秀的封赐,也不该如此失礼,面对功名、声名、学识都远超你的前辈不知谦逊也就罢了,还频频出言相讥,这便是你吴国第一秀的风骨么!这就是你江宁案首的气度么!”

“周榜眼前途远大,目前在朝廷礼部任职,在不久的将来,定然是青云直上,十年后成为一部尚书也并非难事。”

“而你,在今日之前不过是一个考了两次县试不中的落第秀才,更是一个下贱的赘婿,是什么给了你如斯自信,敢与一名进士榜眼争高下?敢与未来的尚书论短长?”

此话一出,再一次将在场读书人的心,拴在了他们的战船之上。

有不少读书人的头颅高高扬起,仿佛已经见到了自己光明伟岸的未来……

常乐淡笑道:“非也!非也!今日名义上只是一场案首文会,可这场文会的规制却是给吴国第一秀的。也就是说,这是为我而设的一场文会。”

“既然我是这场文会的主角,那怎么轮得到你周榜眼这个座居客席的人,来给我这个主角出题呢?”

“听闻周榜眼深谙礼法,精通邵乐,怎就连这最基本的礼制都分不清楚了?

有理不在声高。

常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周思理和那名家举人拉扯许久的局踩了下去。

那些吃瓜读书人一个个都露出了如梦初醒般的神情,纷纷醒悟。

是啊!

文会开场时的礼仪规制,分明就是为吴国第一秀而设的。

这场案首文会,实质上是属于第一秀的文会。

这场文会的唯一主角只会是身为吴国第一秀的常乐,何时轮得到你周思理来喧宾夺主?

就算文会需要有人来出题,那也该是这一方学宫的主官,黄翰林来出,或者由一品内阁大学士来出题。

周思理从一开始的引导就出现了问题,或者说,祭礼的改变连朱提金也没有注意到。

常乐来回走了几步,看向那名家举人。“再来说说你。”

“我怎么了?”那名家举人心里有些发虚,怕自己也被抓出致命漏洞。

常乐面带微笑,有条不紊的说道:“听你说话的节奏,应该是名家出身吧?想想名家先贤公孙龙,巧舌如簧,力辩白马非马,传千古佳话,你再看看你,口舌虽利但言辞仓促,前后话语间出现文意断层,我猜是朱提金临时指示你站出来的吧。“

名家举人瞳孔一缩,嘴硬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常乐正想开口继续说,忽然发现学宫大门口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黑甲禁军!

禁军之后还跟着几名身穿官袍的官员。

黄翰林眼皮一跳,暗道糟糕!

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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