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 xp1024.com


《小楼传说》


后记

终于对着电脑屏幕打下了“全文完”三个字,这一刻心中实是百感交集。

小楼最初只是自娱自乐的作品,当时眼看着太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匆匆结文,心绪极之郁闷悲伤,这才想要偷空去写另一种风格的文章,转换一下心境。

而之所以会把文章贴出来,只是因着一种想要让读者上当的恶趣味。只要想象一下前一天尚有很多人在为方轻尘之死,楚若鸿之疯而感叹,后一天,就让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楼里张敏欣和方轻尘的交锋,然后大呼被欺骗了感情,我就会邪恶地在电脑前偷笑。

那时,写小楼,只是为了让自己心情更轻松愉快一些,写小楼只是为了坏心眼地想吓读者一跳。所以,最初只是悄悄地贴文,悄悄地更新,没有宣传,没有广告,没有尝试招唤更多的人来看。原本的打算,只是随意地写着,哪一天写不下去了,或是没时间了,便悄无声息地放下就是。

然而,我何其有幸,小楼可以有机会出版,小楼可以签约,小楼可以在每个月的月票榜上占一个位置,小楼可以在年终最受欢迎作品中,得到一个名次。小楼有很多有趣的动物拟人照片,小楼有很多首动听的歌,小楼有很漂亮的照,小楼甚至还曾经有过一个小游戏,有过一个用霹雳人物做的《碧血汉卿》,最重要的是小楼有一篇又一篇数不尽的评论和同人,打开小楼的目录,经常半天也显示不完页面,因为放在里头的评论和同人太多太多,多到即使是正文结束,仅仅更新同人和评论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更完。

小楼有过许许多多极有质量的讨论。在讨论最热切的那段时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人炫耀,小楼当然不是女频最好地作品,但小楼地讨论区肯定是最好的讨论区之一。

一路行来,通过小楼我得到了许多许多。在这个时候,理所应当感谢给我的这个平台,应当感谢给小楼以肯定,帮助我签约,并一直扶助我的龙。以及后来的责任编辑,还有给我最大支持的读者,然而,再多的感谢说出来也是不够的。

小楼终于结束了,曾经伴着小楼一路走来地岁月,也必将渐渐远去,然而,有很多很多的事。却一直一直记在心中,不会淡忘。

我记得在小楼最初少有人知时,是读者们一篇又一篇地写评论发出来,确保小楼一直一直挂在主页的评论榜单上。我至今仍记得。评论最多时,整个榜单刷下来,倒有一半是小楼的评论。我始终相信。小楼的人气,最初就是靠这么多读者,一点点为我聚集而来,因为他们的努力,小楼才渐渐为更多人所知,小楼才有了出版的机会。

我记得我自己因为小楼的定位哪里都不靠,结构又过于特别,主角偏偏十分众多等种种麻烦问题。而对小楼毫无信心时。是我认识了许多年地编辑龙,告诉我。希望能够签下小楼,让我欣喜之下,也终于对自己对小楼有了信心。

我记得,我曾经有写小楼写到激情澎湃,心绪如潮,心中种种情节写不完,就一直停不下来的岁月,最夸张一回一个晚上写了一万多字,直到半夜两三点,才能停得下来,然后哀号着腰酸背痛十指抽筋,次日睡到中午,尚且全身发软,自此才相信,以前一位相熟的作者在后记中说赶文赶到进医院打吊针,原来是真有其事。

我记得,当年写前生篇阿汉之死时,一口气写完,然后对着电脑发呆,尚没来得及贴出去虐读者,自己却被虐得心中一阵阵伤痛难过,不得不休息了许多天,才能渐渐平复心情,重新写下去。

我记得女频开始执行月票制度时,我因为对自己极度缺乏信心而完全没有争名次的意识,是很多很多地读者一直鼓励我,催促我,提醒我,支持我,我才有勇气尝试去争取。然后一月又一月,看着小楼一直一直留在月票榜上,知道原来,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一直认可着我,即使小楼有那么多地错误,那么多的不足,然而,还是有那么多朋友,一边毫不客气地在群里坦言我的错误,在讨论区大力把砖头对我砸过来,却仍是把月票投给我。**.com首发**

我记得女频的“闪亮女主笔”活动,就因为有一个才艺表演的复赛,于是我被鞭打着硬着头皮参赛,然后在通过初赛后,五音不全的我,对着电脑一遍遍录大家替我准备好的“后妈之歌”为了消除麦克风的杂音,我这个只会打字地电脑白痴,居然用被蒙着头,连带罩着耳机来录歌,汗,这首惨不堪闻地歌,经过了读者付出许多努力的后勤制作后,居然还真可以见人了,居然还真有很多朋友说,其实听起来不算太差。

我记得,当小楼地出版出现了纠纷争执之时,许许多多的朋友都在为我想办法出主意,有一位重病住院的读者,打着吊针,还在为我打电话,到处找人做法律和出版方面的咨询。

我记得家中长辈开刀住院,我天天在医院陪护,十分疲惫,没有多少精力写小楼。许许多多的读者告诉我,不用急着写,注意休息。有时看到我还在坚持更新,竟要在群里,或讨论区里发发脾气,称我不听劝告,不注意身体。那时有朋友笑说,应该到这里来看奇景,别的地方,都是读者骂作者不更新,这里,居然有读者骂作者更新。

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多很多读者都努力地写文写评,告诉我,就算我没空写文,小楼公众版的同人和评论也不会停更,人气也不会散。

我记得,在那段我自己身体不好,且极之忙乱。又想坚持着写文的日里。我的文章质量远不如前,然而,这却让我得到了自写小楼以来,最大也最长久的帮助。

那时棕对我说,愿意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我校校文稿,查找错漏,弥补缺失。然后,这个临时的帮助。就一直一直持续下来,帮我更文校文,帮我整理思路,帮我寻找不足,帮我弥补错漏。虽然通常只是一天一章文,但日复一日,却是漫长而巨大地工作,一天又一天。从没有停止,从没有放弃。而且于文章之外,更给予我许多其他地帮助。知道我迷糊,知道我健忘。知道我有许许多多让人抓狂的缺点,于是开始一件一件把很多应该由我做的事,都接手过去了。帮我争取月票。帮我注意计算全勤奖的时间,帮我管理讨论区,帮我回答读者的问题。女频有任何新的政策,都帮我注意,有任何福利,都替我争取。还指导我在怀孕时期如何调理身体,生下宝宝后又怎样照料,如此林林总总。给予我的各种帮助已然计数不清。而我在这样的爱护下。越来越心安理得地偷懒和迷糊。不管是群里,还是讨论区里。甚至女频地作者编辑群里,大家都渐渐知道,老庄的事找老庄还不如找棕有用。去年参加年会时,连编辑带作者,一起指责我居然拥有这种万能秘,简直幸福得让人发指。

我记得许许多多事。第一次签下约,第一次拿到的稿费,第一次争到月票前三名,第一次看到小楼变成实体.第一次知道有人为小楼唱的歌,傻笑着听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看到有人为小楼编游戏,于是笨手笨脚地玩,却一直卡着过不了关。我记着百度的小楼出现,我记得里收集的一张张读者为小楼人物画的图,我记得龙告诉我有人为小楼做了,急巴巴去看图片,衣服真的很漂亮啊。

我记得那么多那么多,唯独记不清楚,小楼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地,特意去查最早的小楼贴,发表日期是零六年六

我望着日发呆,原来竟只有区区三年不到的时光,我却已得到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恍惚中,一直觉得,这应该是很长很长的岁月。xxxx首x发x

拉开我梳妆台下地抽屉,有一大半的项链首饰都是读者送的礼物,我怀孕地时候,穿的防护服也是读者千里迢迢寄来的,参加年会时,我高高兴兴带着漂亮的皮包,钱夹,遮阳伞,项链,乐乐呵呵去向上海的读者显摆,这样是谁谁谁送的,那样又是谁谁谁的礼物。

那么多朋友,有人来了又去了,有人虽很少出现,却又一直都在,有人似乎永远在线,随时随地上线叫一声,就会立刻出现,有人即使已经不再看小楼,却还依然是朋友。

最早为小楼建群的香盈袖,欠了我十八篇评论地玉石,在上海时,一直照顾我地易安和紫,每回见了我都劈头盖脸一阵砸砖,却每一天都把所有推荐票给我的荫。最喜欢换马甲,只要不自报家门我就永远认不出来地水叔叔,从写太虚起就认识,很年少很正太,可是文章好到让我眼红,水平进步得让人咬牙切齿的王之骑,以及总被大家拿来和他配对的黑豹。

搞活动时,为我花一百大洋买祝福,却让我肉疼得要命的M,知道我曾郁闷的诸多功能不方便,悄悄出钱帮我升级为会员的蕾……

还有很多很多因文而相交的作者。文学修养好得让我崇拜,出口就能成章的柳折眉,最初结缘,是因为前传篇阿汉死时,一片非议狄飞之声中,她的一篇持平之论的评,而后相交至今,我结婚的时候,贴大门上的对联就是向眉毛敲诈过来的。

非常热心非常善良,对我一直很好很好的梦凝,曾经为了支持我而在文章中请所有给她投月票的读者,把票省下来投给我。而其实在我们相识相交之前,我已经在悄悄追看她写的三国,很久很久了。

写文速度度快得让我羡慕得要死,质量居然还一直非常好的府天,在上海年会时终于看到真人了,感觉真是很幸福。

还有……

还有……

很多很多人,因文相交的读者和作者以及编辑们。每一个人。每一份善意,每一点快乐,一直一直,我都铭记在心中。

因着小楼,我得到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的爱护,这么多的幸福,即使是责备批评也同样是因为爱之深。有时简直都不想结束小楼。因为害怕这样的热闹,这样地爱,终于渐渐散去。

因为害怕冷清,害怕被忘怀,害怕那些昔日旧友,风流云散去,因为没有自信地我,并不确定。我的下一篇文章,还有机会得到同样的认可,聚集同样的人气,同样拥有这么多的支持和爱护。

终是渐渐失了平常心。小楼的故事渐渐展开,我却失去了当初写《笑语轻尘》这种中篇小故事时的轻松心境,越是刻意想写好。便越是觉得总是适得其反。越是特别特别在意读者的意见,就越是容易受影响,很多情节都不断地在变化改动,人物也渐渐有些前后不一。故事写得乱起来,其实是因为心乱了。

日复一日,每日一更,渐渐不能再有清明地思绪,成竹在胸的情节。天长日久。疲态终是露了出来。

小楼那些原本被新鲜桥段,出奇人物所掩盖的种种缺点。一一暴露了出来。多主角的故事线,要怎样才能把握好,这已经超出了我如今的能力。随着风云篇的展开,以前写单篇的轻松自如,运转如意都再也找不回来了,文笔渐渐沉滞单调,越来越冗长拖拉。我欲振而乏力,欲改而无从。

而我,也一直没能找准小楼真正的定位,总是在一个中间位置摇摆不定,一开始小楼地设定是伪**,但一路写来,因着我自己恶趣味的故意暧昧,也因着群里和讨论区中常见的热闹讨论,还因着一篇又一篇的配对同人,我自己不知不觉受着影响,越来越向**倾斜,却又不甘心只单纯去写**。

小楼本来是想借一个故事,翻转很多中常见地,不合理的桥段,其中以前生篇表现得最明显,然而自己一路写来,不合理的内容,却也渐渐增多。想要自己地文章在某些方面,更现实一些,却又忍不住想给所爱的人物,如童话般的圆满,试图创造一些童话般的美好,却又忍不住再次现实起来。如此反复,小楼渐渐成了个四不象,越来越让人失望悲叹。

我不得不承认,小楼的后半部份,其实是失败的,但因为一向拘泥繁琐的天性,使我即不肯立刻飞快结文,也不喜欢用交待人物结局的大纲来结束一切,最后还是按着自己地性情一步一步结束,一个人物一个人物地交待。因着人物本来众多,我地写作风格又较拖拉,最后交待各人结局,竟也是一个如此漫长的过程……

然而,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打下“全文完“三个字了。

明明知道小楼写到如今,其实越早结束越好,真正到了结束之时,终究还是不舍还是怅然地。

小楼暴露了我许多许多的缺点和不足,因着小楼后期的失败,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烦恼,

然而,在此之前的幸福和快乐,至今回忆起来,也是心间温暖。

这一篇后记,说起来,只是一些纷乱的杂感,我是一个逻辑感极差之人,写完小楼之后,心绪又如此复杂迷乱,于是所谓的后记,也就写得乱成一团糟,然而,我还是想说,能在近三年的时间里,一直写小楼,真好,即使它并不是成功的作品,能因为小楼而得到这么多朋友,这么多认可,真好,即使也许将来还会有分合离散,渐行渐远之时。

最后要说的是,小楼风云篇的失败,让我很确切地知道,自己对于多主角的写作技巧,掌握地远远不足,所以暂时应该不会写多主角,因此,小楼二……汗,可能会过很久……就算开始写,估计也会尽量处理成一人一个单独的故事,而不会再试图把多主角放在一起,同时进展情节了。

记得曾有朋友说过我的写作,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凭着一股激情,一份爱在写。如果这激情可以感染别人。如果这爱有人能感受,就算是成功了。这其实是一种傻傻蛮干的写作方式,这也是我以前同人比言情写得好的原因。

因为同人里有太深的爱,而看同人的读者也大多更能感受理解这份爱。小楼前期地成功是因为我即有爱又有激情,而到了后期,对人物地爱虽依旧,但激情终是在漫长的三年里,渐渐消失了。

所以。汗,下一篇,我应该会尝试自己很有激情,很有爱,很花痴而且一定是单一主角的文章。

(最后的最后,有几个关于小楼的释疑解释。汗。

一,小楼最初设定的集体可控制穿越,以及穿越后拥有的力量和受到的限制。主要是因为当时看了太多穿越文,穿越地形式虽千奇百怪,但本质大多相类,于是就绞尽脑汁想弄一个另类的出来。基本上最初是为另类而另类,在三年前看,还算是较新鲜的。只不过现在。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另类穿越,小楼也不算太奇特了。

二,关于一群时空旅行的师生在这一世的基地叫什么,一向起名无能的我最初是没想好的,当时不知为什么,忽然间非常想念“小楼”那是网上第一个纯女性写手聚集地温派网站,也是网上第一个以无情为主题的网站,基本上我算是那个网站最早的一批人。眼看着它从仅有五六个有着同样爱好的花痴女生。慢慢发展壮大,又眼看着生起几许纷争。几许困扰。怀念一群人版聊,刷屏刷到坛达到新贴最高限额,再不能发贴地地步,怀念那时,一天不上“小楼”三五次,就不能心安的日,怀念着那一年,一群天南地北的女生聚到上海拍我们自己地无情短剧。当时的见面暗号是,每个人用自己的家乡话说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当时大家去接“小楼”的站长,所有人排在一起,等她出来,一起高喊“红尘红尘我爱你,好象老鼠爱大米”。旧日时光不可觅,就以此“小楼”二字,记念我直到如今还深爱的那个人物,记念这个曾让我深深眷恋的网站。

三,小楼最早的创意,其实来自和朋友的一次聊天。当时那位朋友玩笑般说,这年头文章要红,要吸引人,绝对少不了地几个因素就是:穿越,宫廷,,,江湖,等等等,于是我就笑嘻嘻说,好啊,我就照着要求写一篇文,以上要求,一定全部达到。其实当时已经存了取巧地心思,朋友说的,无非是常见地穿越到宫廷,经历若干事件,再去走走江湖,其中夹杂些和的内容便是,我却把这此因素分摊到不同的主角身上去了。只有穿越是所有主角都共通的,只不过,却是写了很久很久才点明穿越的真相,还记得最早贴文时,一些读者是被简介中穿越二字吸引过来,看了一章又一章,就是看不到半点穿的迹象,急得跳脚时的样。最早和朋友笑谈时,心中所生的念头,不过是把心间一些隐约的零散的情节,借一个可以达到那些要求的故事,一一串联起来。当时,各种情节都是很散乱的,数天之后,方轻尘的故事才算正式成形,而容谦,阿汉,风劲节,他们连名字都还没有,只是一个个面目模糊隐在暗处的人,每人身上都带着几个我喜欢的情节,却还没有适合这些情节的故事。我是在写作当中,慢慢在为那些情节来设计故事,慢慢给那黑暗中模糊的身影,一点点瞄绘容颜。那时,一边写着,一边和读者沟通着,一边快乐地思考着,于是自自然然,那些人物和故事,就如流水般从指间敲击了出来。我自己其实也是在写的过程中,在和读者讨论的过程中,才慢慢爱上他们的。因为我写了他们,所以很多读者爱着他们,因为我感受到很多读者的爱,受到这强大的气场影响,所以我也深深爱着他们,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拼命想写好,所以很多读者也更爱他们,而我也受到更多的感染,因此更爱他们。如此一一说来,到底何为因,何为果,也是理不清了。

四,最后就是关于结局了。有读者曾经对我提出的意见来说,一篇文在合适的地方能够毅然停止,才是最好的。不要过于眷恋人物,不要过于不忍,不管是谁,当死则死,当去则去,即使最终小楼中人全部离去,曾经有过那样美好的相遇相知,曾经有过这一世的圆满,就已经很好了。这话是很有道理的,我自己也完全认可,只是临到自己头上,便失了平常心罢了。所以,我即不敢直接去写他们千秋万世,永远相伴不离,却也不愿意,明明确确地把这一世之后,再无缘相聚的事实,写明写死,写得再无转还余地。所以才设计了这个看似画蛇添足的长生情节,但即使是长生,也有许多限制,许多麻烦,绝不是点点头,动动手指,就能心想事成的。所以,最后,只是借严陵来告诉大家,未来,有无限可能。也许能长生,也许不能,也许有机会相伴,也许只是这一世之缘,也许长生之后的某一天,最终还是会分开,但也许真的就永远不分离。各种各样的可能都有,大家尽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结局去设想。而严陵深心中的每好愿望,严陵所深深上信的未来,也是我所相信的,不管他们每一个人,面临着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用释然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因为他们曾经幸福美满过。即使不可能真的十全十美,但他们一定会更珍惜更在意,自己拥有过的那些快乐。

做为作者,我爱着我自己笔下的他们,即使我的塑造并非十分成功,即使在后来,也许一定程度上反而影响了他们最初的光彩,但我依然爱着他们,所以,纯从感情上来说,抛开文章的技巧,结构,深度,故事的合理性等等等,我仅仅只是出于爱,所以希望他们未来的人生,一定一定要是幸福的。)

小楼大系总序

小楼大系总序

小楼,并不是一座楼。www.65txt.com

小楼是万山深处,密林之后的一处山谷。

那本来是一片荒僻之地,山深林密,几乎没有人知道,山最深林最密处,有那么大一座山谷。

一切源自于一场俗套至极的追杀。武林正邪纷争,无数武林高手围剿某个大魔头,大魔头逃入山林深处,各派高手联手追进山林深处,然后再也没有出来。各门各派数十年不断派人寻找,无数精英,进入山林深处,都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直到各大门派再也承受不起损失,悄悄把那处山林列为禁地。

很多很多年之后,大魔头忽然出现在江湖上。人们问起他当年之事,他只微笑着答,那些人打扰了小楼的宁静,所以再没有机会走出小楼。

大魔头很快再次消失在江湖上,没有人能找到他,就如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山谷叫做小楼,小楼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小楼中,又到底有什么人?

再过若干年,又是一场俗套至极的追杀,武林魔长道消。正道高手几乎丧失殆尽,仅存的几个人拼死冲入密林,冲向那个被叫做小楼的武林禁地。

魔功盖世的魔教,火器无双的霹雳堂。擅用毒药和暗器的唐门,尽起精英,联手杀至,然后,就静悄悄再也没有后文了。

邪道势力为此大挫,江湖正道乘势而起,终于驱尽邪魔。

于是,关于小楼的传说,越来越玄,越来越诡异。人们说,小楼有无数绝世秘笈,小楼中,任何一个人走出来,都足以天下无敌。

人们说,小楼以黄金铺地,琉璃做瓦,所有的宝物珍奇,都如瓦砾沙尘一般平凡。

有人说,小楼是神仙清修之地,凡人侵入,本当承受天罚。

有人说,小楼的所有女子,都是仙子般的美人,世间难得一见。

有人说……

在如水一般的岁月中,小楼的传说越来越神奇,越来越玄妙。

某朝某代某年,塞外蛮族大举入侵,中原朝廷暗弱,无力抗击,步步后退,半壁河山,沦入异族之手。

蛮族的大军刚好来到万山之外,蛮族的帝王刚好听说了小楼的故事,遥想那传说中的无数珍宝明珠,美女丽姝,他朗声大笑,“孤投鞭之处,江流可断,何况这小小山林。”

于是,十万大军,侵入山林深处,寻找那传说中的小楼。

然后,十万个生灵,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人世。

中原朝廷轻而易举收复失地,反攻蛮族,蛮族精锐尽丧,国中几个王子争王位争得天昏地暗,无力御外,俯首称臣认输。

从此,小楼所在的大山丛林,被朝廷划为圣地,代代祭拜。

时光流逝,天下合久而分,分久而合。纷争几许,由来不绝。

也曾有英伟帝王,征服四方,也曾有一代枭雄,震慑天下。但只要对那神秘的小楼有向往,有不服,有探索之意,那么不管他们多么小心,不管他们派出多少人才,结果都只有无声地消失。

有人曾举火焚山,要把掩护小楼的密林全部烧光,看看小楼的真面目,却在起火的当时,天降大雨,火灭则雨止,再生火时,暴雨再下。循环往复,竟有一年余,所有参予的军队,官员无不深信有神灵守护,宁肯抗旨也不敢再奉命了。

有人曾劈山引水,要以万丈江涛淹灭小楼。岂料半夜江河改道,数千里沃土,变为泽国。

在那以后,再没有人敢言“小楼”二字,再没有人敢动小楼的心思。

纵然是一方帝王,盖世豪强,只要对小楼稍有觊觎之心,身边的忠仆下属亲人,无不拼死力谏,史册上,甚至有大臣为阻皇帝派兵探查小楼,而撞死在金阶之上。

从此,小楼,成为全天下的禁地。没有人敢靠近那大山,没有人敢走入那密林。

任红尘变幻,人世纷争,小楼却超然于世事之外,安静地看人间悲欢喜乐,分分合合。



第一章 楚若鸿

“出去,全都给我出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少年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无可比拟的愤怒。

“臣等一片忠心,请皇上三思啊。”白发苍苍的老臣们,在阶前叩首,直磕得额上流血,亦不停止。

少年愤怒得随意抓起案上金印,就想掷出去。

“皇上。”一排的臣子跪地叩首。

少年咬咬牙,愤愤然地把金印再放下。他一直在努力着,想要当一个好皇帝,想要名垂后世,想要治国安邦,面对这么多臣子的苦谏,面对三朝老臣的血泪,他若愤然而起,他若发脾气,他若打人,史书上就是永远不能抹去的污点。

所以,他只能咬着牙,沉住气,把心中的愤怒全都吞回去:“为什么你们全都要逼朕,轻尘是朕的功臣,是朕最信任的人,他不会叛国,他不会出卖朕,永远不会?”

“皇上,臣等并不是不信任方候爷,但是,万事总有因由在,即然我军的探子,查到了他与敌国通信的证据,我们至少要把候爷调回京来问一问,请他暂时把兵权交出来一阵子,这也是为了方候爷好啊。皇上,国家大事,天下安危,切切不可儿戏。”

“朕不能那样对他。”少年帝王的眼睛都红了“他在边境苦抗敌兵,一再写本章说军情紧急,他不能离开军队一步,朕若临阵易帅,他怎么想,军队怎么想?”

年迈的老臣老泪纵横:“皇上啊,天下为重。”

年少的新贵愤然进言:“天下是天子之天下,而非他方轻尘之天下,天下人如何看,朝廷百官如何想,社稷如何才安定,这些哪一件不比他方候爷的想法重要,至于军队,军队服从的到底是皇上,还是方候爷?”

这样冷厉的话太过尖锐,尖锐得让年少的楚国皇帝全身一颤,恶狠狠向进言者瞪了一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气急败坏地从御座下走下来,转身就往御书房外去。

几个臣子们跪下来拦在面前。

少帝楚若鸿再也顾不得帝王风仪,伸脚把几个大臣踹得东倒西歪,就这样快步跑了出去。

他在御道上飞奔,大声喝斥着让所有人远远躲开,无所顾忌地抬起头,放声大喊:“轻尘,轻尘,轻尘……”

低下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风中,坠落。

轻尘,快回来吧,告诉这些老混糊小混蛋们,你没有叛国,快回来吧,不要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家伙。

绕过回廊,转过亭台,在一处大柳树边,他依树坐下。池边柳依依,池中水盈盈,望着清清池水里,反映出他自己痛楚的面容。

池中的人那样无助悲痛,一如很多年前以前,那个柔弱无力的孩子。悲伤无助时,只会躲在皇宫的一角,独自哭泣。

直到那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有人在身后问:“小殿下,你在干什么?”

他回过头,看到了他永世也不会忘怀的笑容。

而今,有人说“皇上,方轻尘倚仗皇上宠信,独揽大权,欺压百官,望皇上明查?”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人初遇他时,他是一个宫女偶尔被临幸所生的皇子,从不曾有人关注,从不曾有人爱护,兄长们个个能文能武,党羽众多,而他,连到太医馆召个医官,给从小照料他的赵公公看看病的权力都没有。

那个少年将军就这样来到他的身边,在他没有任何权势可仗时,冒着天大的干系,保护他,照料他,教导他,如何做一个男子汉,怎样坚强面对挫折,手把手教他练武强身,四处为他寻找大儒做老师。

那个时候,这些忠君爱国,义正辞严的臣子们在哪里。

当所有人将他遗忘,将他冷落时,方轻尘微笑着给他温暖。他那样单纯地依恋着方轻尘,一次次问他说:“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而他永远微笑着回答:“如果殿下需要的话。”

“方轻尘武将干政,目无圣上,见君不跪,无臣下之礼,当受重惩。”

他给他见君不跪之权,他让他面君不必解剑,面对那么多的政事,那么多的是非,他张惶无措时,总是信任着他,期盼着他来为自己出主意。

于是,这成了他被满朝文武所指摘的罪证。

“方轻尘拥兵自重。”

“方轻尘意图叛乱。”

“方轻尘有夺政之心。”

这样的流言永无休止,他却只记得,在诸位皇兄争得你死我活,后宫之中杀人如草不闻声时,那人费了无数心血,顶住无尽地压力,守护着他。那一场宫廷兵变,血雨腥风,军队已经冲进了皇宫,后宫的女人们纷纷自尽,皇族的王子们哀号着乞活,到处是刀光剑影,到处是喊杀呼啸,只有方轻尘,一步不退地守护着他。

方轻尘的武功,可以在万马军中,杀出血路而去,却为了他而被牢牢困住,方轻尘的本领,可以在无数强敌的围攻中,来去自如,却一次次为了救他而负伤。

他还记得方轻尘用血肉之躯为他挡箭,他还记得方轻尘用有力的臂膀挽着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的他。

他还记得无数呼啸喊杀声中,方轻尘回首的笑容,依旧温暖如阳光:“别怕,只要我还活着,谁也碰不了你一根指头。”

方轻尘保护他,在皇宫中苦撑了一天一夜,一直等到援军到了,叛军败退,才脱力晕倒,最后那一刻,还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别担心,我只是睡一会,很快就会醒来了。”

他记得他在方轻尘身边放声大哭,他记得他拉住方轻尘染血的衣襟,十几个宫人用尽力气,都不能把他拉开。

他记得年长的皇兄都被叛乱的三皇兄所杀,三皇兄伏罪之后,父皇也因这一唱恐而死,只有年少的他,莫名其妙成了国家的君主。

登上御座的时候,看着无数名儒重臣,感受到他们眼中的冷漠和轻视,而这时,带伤的方轻尘,来到他身边,微微一个笑容,让他挺直了腰,稳稳得登上高高的御阶,转头面对无数向他俯首的臣子。

他的第一道旨意,是对方轻尘的封赏。

镇国大将军,护国公,掌三军,参政事,佩剑上殿,面君不跪。种种隆恩殊遇。几乎所有的臣子都跪下来苦谏不可。

而他只冷冷问,兵变的那一日,你们去哪里了?

御阶下,方轻尘凝眸看他,眼神带过几许不赞同,但是,最终却没有拒绝他的封赏。国事纷繁,年幼的他,手足无措,不能应对,只有求助于方轻尘。

他完全信任方轻尘,所有的国事,只要方轻尘说行了,他连看都可以不看,就笑着用玺。

那个时候,谁敢说方轻尘一个不字呢?那些名儒重臣,那些眼下个个铁骨铮铮,动则就要撞墙,就要死谏的人,当时又在哪里?

直到强敌犯境,他引兵拒敌,长守边关,远离朝堂,所有的指责,所有的罪名,所有的不是,全都如雨点一样地冒了出来。

叛乱,不敬,恃权,淫人妻女,杀人夺财,种种匪夷所思的罪名一一冒出来。所有人指责他的时候,都义正辞严,仿佛真理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一般。

楚若鸿愤怒了,他喝斥,他责罚,庭杖,降级,贬官,能做的他都做了。然而,参奏方轻尘的折子还是越来越多,劝他把方轻尘调回来的进言依然越来越多。

他能怎么办?

杀人吗?

不,君王对进谏的臣子如果拿起了屠刀,那国家就离衰败不远了。

哪怕被逼到极处,楚若鸿依然记得很久以前,方轻尘对他的教诲。

他苦苦地支撑着,哪怕满朝非议。

臣子们说方轻尘权力太大了,皇室宗亲们说军队只听方轻尘的将令,而无视皇帝的君令。就连宫中太后太妃,自己母亲家的舅舅表哥们,也开始一次次进言,方轻尘如何仗着皇帝的势力,胡作非为。

他咬着牙听下去,忍着气把奏折看去,不管多少人非议,他都不在乎,他都不相信。

轻尘,轻尘,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召你回来。我多么渴望你此时在我的身旁。我已身为皇帝,为什么仍觉得还象幼时那样无助,你若能在我身旁给我力量该多好。我如今前呼后拥,可是没有你,我比幼时更加孤单。

轻尘,我多想你回来,不是因为三人成虎,不是因为听信流言,仅仅只是因为,我想你。

但我永远记得,你曾说过,国事为重,我永远记得,我亲口答应过你,不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全力支持你在前方,尽心卫国护民。

轻尘,我想念你。

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抵抗得太累太累了。很多时候,我也想干脆象个暴君一样,凡不合心意的进言者全部杀死,象个昏君一样,再不理什么国家,什么百姓,什么未来。我只想要保护你,就象你曾经保护过我一样。

可是,我是皇帝啊,你教过我无数次,以国家为重,你答应过你无数次,要做一个好皇帝啊。

轻尘,我该怎么办?

轻尘,你知不知道,有人查出了你和敌国通信的证据,所有的臣子都联名向我要求召你回来,解除你的兵权。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石阶上,在大太阳底下,一整天不肯起来,那以耿直闻名的御史,直接撞在金阶的墙上,血流满地。

太后虽然不是我的生母,毕竟是我的长辈,她现在都不肯进食,逼我一定要召你回来审问,否则就不进粒米。

轻尘,我快撑不住了,轻尘,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十五岁的楚国皇帝,在他初遇方轻尘的柳树旁,发出无声的呐喊。

然后慢慢地握紧他少年的双拳,脸上渐渐现出坚毅之色。

“轻尘,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保护你的,就象你保护我一样,我也绝不会舍弃你。”

少年君王在心中默默发誓,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实现这诺言,这个时候,他确信,天可崩地可裂,他的轻尘,不会叛他负他。海可枯石可烂,纵然举世皆非,纵然铁证如山,他也绝不会动摇对方轻尘的信心。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以为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的。





第二章 三人成虎

“参见皇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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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父快快平身。”双手扶起这位在自己还是无人疼爱的孤弱稚子时,便倾心教导自己的老师,楚若鸿有一种见到援军的感觉“王师父,你这次来是为了……”

“臣这次来是为了方候爷之事。”

楚若鸿心中一冷:“王师父,你也认为轻尘通敌?”

王远之为当世大儒。当楚若鸿在深宫无人在意时,方轻尘去王府登门拜见,苦求了三日三夜,才说动王远之做楚若鸿的老师。

当楚若鸿位登九五时,王远之却辞谢了高官厚禄,只领了个闲爵,在家中讲学收徒。

除方轻尘外,楚若鸿心中,最重视最感激的,就是这位老师。

王远之看楚若鸿惊慌的表情,微微一笑:“臣想说的是,所谓通敌,纯属污陷,绝非方候所为?”

楚若鸿心中一松:“还是王师父信得过轻尘。”

王远之淡淡道:“我军的三名探子被捉,居然可以全部从敌方的境内逃归,还能从敌方带回方候的亲笔信,又能偷听到敌方重将的谈话。莫非敌国从元帅到士兵,全都是木石稻草之人不成。分明是方候踞守边地,敌将难进寸土,所以才施出这等离间之计。再说,方候在我大楚是什么地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凡有所奏,陛下无所不准,甚至可以带剑上殿,面君不跪,他有什么必要叛国?他叛国投秦,秦国还能给他更大的好处吗?”

楚若鸿心胸大畅,笑道:“王师父说得有理,明日再有臣子进言,朕就这般质问他。”

王远之看着少年皇帝欢喜的笑容,平静地说:“臣认为,方候爷决不会勾结秦人,但臣同样认为,方候爷的权力已经太大了,皇上,你该抑制一下方候了?”

楚若鸿脸上的笑容一僵:“王师父,你说过,轻尘不会通敌?”

“臣说方候不会通敌,但没说方候绝不会叛国。”

楚若鸿脸色大变,厉声道:“王师父!”

王远之却连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皇上,自你登基已来,给了他多大的权力。带剑上殿,面君不拜。皇上可知,史册上,只有谋位的权臣,才会在夺位之前,要求这样的权利。代替君王参知政事,随意批阅奏折,国家大事,百官祸福,由他一言而决。陛下信之而不疑,君权却早已旁落。把国家矿藏最多地方指为他的封地,皇上可知,他的收入已经相当国库年入的一半了。他的封地,比皇族最高贵的亲王还要广大。举国军队,甚至包括天子近卫军都由他随意调度,而不需请旨,不必皇上用印。全国军队,所有的负责将领,都是由他举荐,由他任免。皇上,这已经不是方候会不会反叛的问题,而是,任何一个稍有野心的人,拥有这样的权力都迟早会反叛。就算他没有野心,他身边的人只要有野心,也一定会逼得他反叛。”

王远之神色肃然,不顾楚若鸿痛苦的表情,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一句一句说下去。

“不,轻尘不会这样对朕的?王师父,是轻尘三日苦求,才使朕得你为师,你为什么也和别人一样对待轻尘。”楚若鸿几乎是有些哀恳地叫出声来。

“方轻尘与我有私交是一回事,他如今的权威已经动摇了国家,这是另一回事。皇上,我即为帝师,就必须要为国家着想,绝不可公私不分。”王远之平静地道“其他人参奏方轻尘,固然有争权揽利之心,但眼见国家大权如此集中在一个人手中,任何一个心忧国事的人,都不可能沉默。”

“可是,轻尘,他待朕这样好,如果不是他,就没有今日的朕……”

“方候的确有大功于国,但是,皇上,天子为天地所钟之子,自有万灵庇佑,若说无他则无君,那就是贪天功为己有,本身已是大罪。皇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就没有责任吗?你对他的种种破例封赏,引来多少人侧目,他居然没有力辞而受赏,怎能说没有私心,到如今,皇上再不做决断,皇太后凤体多日不进饮食已然不支,众臣日夜跪于朝门,眼见又晕倒几个,皇上,不孝之名,你如何担当,日后史书之中,会怎样记载于你。”王远之眼神中有着叹息,语重心长。

楚若鸿咬着牙:“王师父,你也支持把轻尘叫回来审问吗?”

王远之轻轻叹息:“皇上,臣只是希望皇上能做出让众臣安心的决定。方候有大功于国,国家不可以负他。但是,适当地收回一些权利,略略约束一点方候的行为,这不是在害方候,而是在救他,在成全他,也是在成全皇上啊,要不然,就算这一次,皇上能不理群臣苦求,以后呢?再有莫测之变,误的不止是皇上,也有方候自己啊。”

楚若鸿铁青着脸,不说话,是啊,召他回来吧,不审他,不伤他,不害他,只是高官厚禄养着他,把所有的荣华富贵都给他,然后慢慢把兵权收归天子之手。慢慢地让百姓知道,大楚国做决定的人,不是方轻尘,而是楚王,不过,当然不可以让轻尘被隔绝于朝政之外,朝堂上一样有他的位置,他说的话,一样重要,自己也一定会认真参考,只是做决定的人,一定要是自己。

好吧,就这样吧。轻尘会理解的,他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楚若鸿一遍遍对自己这样说,但也同样清楚地明白,一道召回的旨意,代表着背叛,代表着放弃,代表着很久以前,他曾经承诺过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在王远之告退很久很久之后,楚若鸿依然呆呆坐在御书房,动也不动,内心挣扎不休。

看到皇帝这样的痛苦,贴身服侍他的总管太监赵宝,低声道:“可惜方候爷不在,往常皇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往方候府上去,现在……”

楚若鸿神色微微一动,忽得站起身:“走吧。咱们出宫。”

少帝轻车简从往镇远候府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慈昭殿,太后微微一笑:“这赵宝倒还是个精乖人。”

一旁的贤亲王楚良也微笑道:“镇远候府的苏管家,也早安排好了。”

当朝太师方直冷冷道:“赵宝也好,苏河也罢,都算是服侍了他们主子多少年的人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买不动的人,只看你出的价钱有多高罢了。”太后慢条斯理地道。

楚良眼中冷色隐隐:“楚若鸿不过是个卑微宫女所生之子,有什么资格居于九五,让我们所有皇室宗亲对他低头。”

“但是,不除方轻尘,谁也动不了皇上。方轻尘此人把握朝纲,又掌控军权,不除了他,朝中百官,谁也拿不到应有的利益。”方直无所顾忌地道。

“要除楚若鸿,必杀方轻尘,要诛方轻尘,唯有楚若鸿。那样的人物,那样的本领,也只有这个他一心扶助保护的君王,才杀得了他。”楚良冷笑道“只要没了方轻尘,楚若鸿一个黄口小儿,没有任何心腹,又能有什么作为。”

“满朝的进谏,百官上折。一些忠直臣子们,自以为驱除权臣,在我们的人的劝说下,居然抬棺上书,跪死朝门,再加上,王大夫子一心一意为国谋利,入宫苦劝,还有皇上那个早死的宫女生母的家里人,只要给一些好处,人人跑来劝他们的乖处甥,他早已动摇了,相信今天去过方候府之后,就会立刻召方轻尘进京。”太后悠然道。

“但只是召方轻尘回来,而不是治罪。”

“今天即然他可以信心动摇,召他回来,明天就会因为疑心,而治他的罪。今天即然可以不愿让他掌握军中大权,明天,也一样不会愿意,禁军,御林军,九城巡防军继续归他掌控。所以,耐心一些,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太后平静地说

“真的只需要一杯茶,就可以毁掉一代名将吗?”楚良还是有些惊疑。

“楚若鸿再年少,再不懂事,毕竟还是皇帝啊。”太后淡淡一笑“哀家在这深宫之中五十年,见过三代帝王,深知帝王心术。一个君王,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不管年老还是年少,不管是任性还是严谨,在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帝王,他们最根本的利益,绝对不可以被触动,所以,很多时候,的确只需要一杯茶,就能毁掉一个盖世英雄。”





第三章 回来吧

园中花正红,草正青,楚若鸿本来沉重的心情,不知为什么轻松下来了。www.65txt.com

对于镇国候府的花园,他比御花园更熟悉。

多少回他偷偷从规矩严谨的宫中溜出来,扯着方轻尘在这池塘中摸鱼,高楼上赏景。逼着方轻尘为他舞剑,为他弹琴。笑着一遍遍说,轻尘,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我做一百年的皇帝,你做一百年的臣子,我们君臣,永不相负。

虽然方轻尘远在边关,但是,坐在他曾舞剑,他曾高歌,他曾豪饮的花园中,空气里,仿佛都有他的气息。

镇国候府的管家苏河,亲自捧了茶过来,恭敬地奉上。

楚若鸿随手接过,随意地饮了一口,含笑的眼神忽得一凝,然后微笑:“好茶,有赏。”

苏河诚惶诚恐地跪下谢恩。

赵宝使个眼色,自有侍卫上前,赏下黄澄澄的金锭子。

楚若鸿却站了起来:“朕想起来了,宫中还有些事,咱们就先回去吧。“

“上茶,还不给朕上茶来。”微笑着出了镇远候府门,微笑着进了宫门,微笑着走进属于他的广大殿阁,那面带笑容的帝王忽然烦燥得大叫起来。

旁边的太监打着寒战双手奉上刚沏好的茶。

楚若鸿只喝了一口,就一手掷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又是陈茶,今年新进的贡茶呢?”

太监全身颤抖,伏在地上:“皇上,按例,每年的贡茶至少还要有一个月才送进宫,这个时候,皇上,太后,用的都是以前的茶叶啊?”

“滚,没用的东西,朕要喝新进的贡茶,现在就要,办不好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年少的皇帝满脸狰狞,拼命踢着只会在地上叩头的小太监。

眼看着太监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渐渐消失。其他人全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更无人劝解一句。

楚若鸿力气用尽,终于颓然坐下。连皇宫还没有收到的贡茶,在镇远候远赴边境,根本喝不到的情况下,却已经送到了镇国候府.

“皇上,方轻尘倚仗皇上宠信,独揽大权,欺压百官,望皇上明查?”

“方轻尘武将干政,目无圣上,见君不跪,无臣下之礼,当受重惩。”

“方轻尘拥兵自重。”

“方轻尘意图叛乱。”

“方轻尘有夺政之心。”

“当年我所认识的方将军的确不会叛国,但是,皇上,自你登基已来,你可记得,你给了他多大的权力。带剑上殿,面君不拜。皇上可知,史册上,只有谋位的权臣,才会在夺位之前,要求这样的权利。代替君王参知政事,随意批阅奏折,国家大事,百官祸福,由他一言而决。陛下信之而不疑,君权却早已旁落。封万户候,把国家沃土矿藏最多地方指为他的封地,皇上可知,他的收入已经相当国库年入的一半了。他的封地,比皇族最高贵的亲王还要广大。镇国大将军,举国军队,甚至抱括天子近卫军都由他随意调度,而不需请旨,不必皇上用印。全国军队,所有的负责将领,都是由他举荐,由他任免。皇上,这已经不是,方候会不会反叛的问题,而是,任何一个稍有野心的人,拥有这样的权力都迟早会反叛。就算他没有野心,他身边的人只要有野心,也一定会逼得他反叛。”

楚若鸿闭上眼,徐徐呼出一口气,然后立起身,淡淡道:“传旨,方候离京日久,朕日昔思念,特召之回京,边塞事谊,交于诸将办理。”

赵宝躬下身,恭敬地道:“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走。

楚若鸿徐徐抬首,遥望远方。

轻尘,朕没有疑你,没有负你,没有舍弃你,朕只是太过思念你了。轻尘,你曾答应,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所以,回来吧。





第四章 方轻尘

“妈的,这般子秦狗,不管咱们骂他们祖宗十八代怎么样,就是不出战。www.65txt.com”

“那免战牌一挂出来就不打算挪地方了。”

“这么胆小,干嘛又要陈重兵在边境上,死都不肯退呢?”

“还不是指望咱们大帅快点回京?我说大帅,您干脆回去得了。您一天不动,这班被你打怕了的家伙就当定了缩头乌龟,咱们可不得闷死了。”大将赵永烈,咧开大嘴笑着对主帅打趣。

方轻尘笑看帅帐着高呼酣饮的一众将领,唉,看来自己这个元帅当得实在很失败,永远都是手下将军们说笑的对象。

“不打仗也没有什么不好?军人存在的意义是守护,而不是战争,如果真能因为我就震慑得他们不动干戈,我不介意永远留在这里。”

“大帅,你就别开玩笑了,你是什么人啊,当朝一等公,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就算你肯留,皇上也舍不得让你永远在这风里沙里,陪咱们这些大老粗一起打仗啊。”赵永烈朗声大笑。

众人一起轰然应是,哈哈大笑。

方轻尘只是微笑摇头,看外表很难让人相信他的是一位将军,出奇得俊朗,出奇地年轻,永远带着儒雅之气,对每一个人都是温和地微笑着。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带着淡淡的暖意。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样的人,可以血战沙场,可以威慑四方,这样的人,可以让无数铁血男儿,甘心情愿,为他效力。

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愿意亲近他,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却绝不相信,他可以百战沙场,可以指挥万马千军,几乎每一个将领在见到他时,都只当他是得皇帝宠爱的一个近臣,理所应当在战场上,照顾他,保护他。然而,此刻在军帐中的每一个将军,都曾被方轻尘,在战场上,救过不止一次。

战场上的神勇无敌,战场下的亲切温和,和部下打成一片的平易近人,同最低等的兵卒也能一起说笑无忌的大元帅,让楚军成了诸国之中,最不懂敬重上级的军队。

几乎所有的将领,闲着没事都爱拿他们的主帅开玩笑。

而方轻尘从来只是微笑着纵容一切。此时被爱将赵永烈一番说笑,他也只是淡淡道:“我上过折子,说明秦军虎狼之心,时时窥我国土,我必须守在边境,相信皇上不会召我回去……”

“大帅,军中,纪将军有急使求见。”

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通报之声。

“传他进来。”

随着急促的喘气声,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帐来,满身都是风尘,整个人都成了土黄色,可见这一路疾驰而来,当真是日夜兼程,毫不停息的。

人一冲进来,就扑倒在地,声嘶力歇地大喊:“大帅,皇上已下旨召你回京。“

方轻尘微微皱眉:“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

那人扑地喘息不止:“我方有三个被秦人捉住的探子从秦人那里跑了回来,他们偷听到秦军将领的谈话,谈及大帅与他们已有了协议。又从秦军那里偷来了大帅的亲笔信,满朝臣子,都进谏要皇上降罪给大帅。纪将军一听说皇上降旨召大将军回京,就令我日夜兼程,前来送信,大帅请切切小心。”

方轻尘微微一笑,依然是温和明朗的笑容,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空洞了,他的眼神,也依旧温暖,只是忽然间没有了焦距:“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疲累不堪的使者被士兵引了出去,刚才还闹哄哄的帅帐,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方轻尘微笑着举起酒杯,面向众人:“怎么不喝了?”

砰得一声巨响,是赵永烈一掌击在案上,震得杯翻酒泄:“大帅,别回去。咱们几十万大军,唯你之命是从,何必回去受人闲气,被一干刀笔吏问罪。妈的,勾结秦国,亏他们想得出来?大帅你手握天下兵权,就是要造反当皇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有什么必要勾结秦国?”

另一员大将王若威也冷冷道:“大帅你一日不回去,几十万大军护佑,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方轻尘瞪他一眼:“胡闹,军队是为了守护国家而存的,不是一个人的私器,岂能为了一个人的得失冤枉而利用国家的军队。”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帅……”副帅许尘飞忍不住也开口相劝。

方轻尘微微一笑,眼中终有了怅然之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我不是普通将领,而是全国兵马大元帅,此刻又身涉谋反之罪,若再抗诏不归,天下人如何看我,又如何看圣上,叫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

“可是大帅你的安危要紧啊“赵永烈大叫道“自古以来,名将死于君王之手的事还少吗?咱们在沙场流血流汗,好不容易建立赫赫功勋,却被加以种种罪名处……”

“宗。”方轻尘霍然站起,一向温和的眼眸中,竟是神威凛凛,令人不敢仰视。

赵永烈满口怨言,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得,只是怔怔望着方轻尘。

方轻尘目光扫视诸人,徐徐道:“我要你们答应我,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事,你们只要做好你们身为武将的本份。保家卫国。只要让秦人占到我大楚半寸土地,就是你们的失职。”

四周一片寂然,谁也没有答话。

方轻尘声音一沉,面上拢了一层严霜:“听到没有?”

众人一震,不得不答道:“是!”

副帅许尘飞又道:“大帅,秦军之中,多有宿将,主帅三皇子秦旭飞,更有万夫不敌之勇,你若不在军中,万一……”

方轻尘微微一笑,凝视大家:‘我对你们有信心,大楚国的军队不是我方轻尘一个人撑起来的,也绝不会离了我方轻尘,就全变成懦夫了。“

“可是……”赵永烈还想说什么,方轻尘却已笑道:“永烈,你不是说过,盼着我早早回京,让秦军敢于动手,你们才好一显身手吗?如今时机到了,你倒不快活了。”

赵永烈心中一阵难过,竟说不出话来了。

方轻尘已是举杯笑道:“不要让我的事,扫了大家的兴,接着喝。”

没有人应声。

方轻尘微笑着摇摇头,仰首饮尽杯中酒——

“放开我,大家喝酒啊……”

“大帅,你醉了。”

“我才没有醉,这些日子,天天防守秦军,大家再开心的时候,我也不敢尽兴饮酒,好不容易要回去了,总要和大家醉上一次才好……”

赵永烈把喃喃自语的方轻尘扶上床,心中说不出地难过。谁能想到,那个永远从容自若,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失态的元帅,会借酒浇愁,醉成这个样子。

方轻尘的眼神一片迷茫,望着赵永烈,眼睛却早已穿过了他,看向不知多远的地方:“皇上,皇上……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竟然……”

“元帅,你休息一下。”

方轻尘一把扯住赵永烈:“你告诉我,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一直为他尽心尽力,他为什么不信我?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做得让人非议。我接受过高的封爵,但那是因为皇上登基时还太小,不能独立处理政务,我若不能身居高位,就没有名份帮助他处理国事。我手握举国大权至今,没有拉拔过一个私人亲信,没有联结过一个党羽。我见他年纪渐大,应该可以独力主政,为了不致影响他的判断,我故意离京,让他独立掌握最高的权力,让群臣不再逢迎我,而反过来向他尽忠,真可笑,我一离开权力中心,所有人就都来参我?我若真有不臣之心,联结满朝臣子,结党营私,或培植几个私人,为我效力,又岂容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呢?我知道我的封地太广,我知道我掌握的军权太重,可是,皇上幼年登基,各处亲王宗室,谁不是虎视眈眈,哪一家番王,手里没有重兵,我若不掌握兵权,又如何可以保证皇上的安全。我知道,我的一切都会惹人非议,可是,我不在乎,我知道皇上不会听信这些话的,皇上一定会相信我的,原来,我错了,他是皇上,哈哈,他是皇上……”

他忽得放声大笑,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悲愤痛楚。

赵永烈强忍悲伤,一迭声唤:“大帅,你醉了,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方轻尘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永烈,你流眼泪了,哈哈,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流什么眼泪?”

赵永烈干笑,:“你喝醉了,你眼花了。”

方轻尘用力摇头:“我没有喝醉,永烈,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赵永烈继续干笑。

方轻尘醉眼朦胧看着他:“永烈,你们都对我很好是吗?你们都会信任我,不怀疑我,愿意把生死交托给我,是吗?”

赵永烈点点头,郑重地说:“是。”

方轻尘吃吃地笑起来:“如果我选择你们的义气,我就不会遭到背判,不会被抛弃,不会被伤害,对吗?可是,我选的是皇帝,所以注定了要被舍弃的,这没什么可伤心,我为皇上做了那么多,皇上也不在乎,我又没为你们做什么,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永烈一阵心酸:“大帅,因为,你对我们太好了。在你之前,没有一个大元帅,可以放下架子,和我们这些粗人象兄弟一样在一起,没有一个大元帅,不但不夺手下的功劳,反而总是把功劳推给下属,也没有一个大元帅,会为了救手下一个区区将官,几进几出,杀入敌阵,大帅你……”

方轻尘大笑起来:“永烈,不要误会,我不是个好人啊?我其实自私自利到极点,整天盼着别人对我好,盼着别人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人肯全心全意对我好,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为他死了都甘愿,可是,要是有人负我伤我,我必百倍千倍回报之,让他一生一世,痛苦莫名,生不如死。永烈,我不是一个好人。”

他疯了般叫个不停:“永烈,我不是个好人,真的啊。”

赵永烈敷衍着点头,几乎是哄孩子般哄他躺下:“好好好,你不是个好人,快睡觉吧。”轻轻伸手,为他拉好被子。却又不忍退出帐去。

他怔怔守在方轻尘的床前,只觉满心都是苦痛难过。那天神般的元帅啊,如今伤心脆弱得如同一个无助的婴儿。楚若鸿,那个无知的小皇帝,你做的是什么孽,没有大帅,又哪有你的今日,古来帝王多负心,你真是……

他低下头,悲痛地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没有看到方轻尘突然睁开的眼,那样清明的眼,没有一丝醉意,那样冷漠的眼,冰寒如万古玄冰。

他只淡淡看了赵永烈一眼,复又闭目,仿佛真的睡熟了一般。

永烈,我没有骗你。我不是个好人,真的。





第五章 你即无心我便休

次日方轻尘醒来,问起赵永烈,自己醉后有无失言胡闹,赵永烈只是咧嘴傻笑,不答话。(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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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召集了众将议事。他人虽回京,却不愿给秦军任何可乘之机,针对秦军所有可能会有的攻击,做出种种应变方案,叮嘱诸将。

又写下一封封书信,令人带往全国各处驻军将领。国中手握军权的将军们,大多得他提拔,人人受他重恩,他在信中一再叮嘱,不管朝中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能利用军队做出有损国家的事来。

又笑着安慰每一个面色沉重的将领,笑着巡视全军,笑着和步卒士兵们说闲话,然后,圣旨到了。

他微笑着领众人接过旨,笑着说,自知鲁钝,难当大任,自奉旨卫疆以来,日夕不宁,今得召回,如释重负,从此可以退位让贤了。

然后,他微笑着和所有人告别,一刻也不停留得跟宣旨使者一同回京了。

在他离开后不过半日,大将赵永烈,单人独骑,一路追了下去。守边将领,无故离开军队,是为死罪,不过,可能是军中的探子忽然全瞎了眼,可能是军中的副帅,忽然糊涂了,仿佛谁也没有发现,谁也没有报备,一切都在静悄悄中发生了。

******************************************************************************

赵永烈一路追方轻尘入京,不敢追得太近,怕方轻尘耳目灵敏,被他发现,只好远远跟着,等入了城,已不见方轻尘的踪迹,不过,心知方轻尘必会入宫见驾,所以也不着急,先一步去寻那曾受过方轻尘大恩的御林军将领纪飞。

“赵将军,我的权限已被限制,实在没办法帮你进内城。”

“为什么,御林军是天子近卫啊,你的权力不是可以让人自由出入皇城吗?”

“但是,我是受方候提拔之人,京中紧急调用御林军,禁卫营,自然不可能让我再掌权。”

赵永烈脸色大变:“为什么要调御林军禁卫营,为什么不让你来负责管理,他们真要对方候下手?”

纪飞忙道:“你放心,不是要对方候动手,只是以防万一,他们要解方候的兵权,撤他三军总帅之职,也不让他再管理京城的御林军禁军,怕方候翻脸,所以在宫里伏了些兵马,以防万一。只要方候不动手,皇上是不会让任何人动手的。”

赵永烈怒容满面:“以暗兵相伏,对待功臣,这个皇帝……”

纪飞叹道:“皇上还是念着方候的情义的,一再不肯,还是太后,王爷,太师,以及百官联名相劝,才答应的,还再三叮咛,除非他亲口下令,谁也不许现身,有违令者,皆斩。”

赵永烈冷笑:“我应该感谢皇上隆恩了,对吗?”

纪飞苦笑无语。

赵永烈冷哼一声,拂袖便去。

纪飞叫道:“你去哪?”

“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进那幽幽深深,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宫宇,一步步踏上高高的台阶,向那辉煌的殿宇而去。总管太监赵宝在殿前恭敬地拦阻了方轻尘的去路。

“候爷,今儿正值大朝,诸王宗室,朝中百官俱在,候爷不宜佩剑而入。”

方轻尘微笑着解开自己的佩剑。

仿佛已是久远得前生了,那稚嫩的孩子,用童真的声音大声喊:“轻尘,你可以佩剑上殿,你可以见君不拜,那些老头说的话,不用理他们,我知道你绝不会伤害我的。”

方轻尘轻轻地笑,是啊,皇上,若鸿,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伤害我的话。

这一路进来,多少人伏在廊角,柱下,石后,树梢,那殿宇深处,又会暗伏多少勇士呢?若鸿,你忘了,禁军也罢,御林军也罢,都是我为了保护你而训练的,他们的踪迹如何瞒得过我。

这般大的阵仗,真是太过看得起我了。

迈步入朝堂,何许辉煌,何许肃穆,多少人站于两旁,他都已不在意,他的眼睛,只凝望正前方,那有个带点心虚,带点期盼,却又强抑激动的少年。

“轻尘,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是吗?”

“轻尘,我永不负你。”

“轻尘,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

“轻尘,轻尘……”

“轻尘……”

曾经的呼唤,曾经的笑语,都已经远去了,当初那个无邪的孩子已经长大,当初那只有他的怀抱可以依靠的孩子,已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了。

方轻尘在殿中站定,微笑着弯腰行礼:“见过皇上。”

四周有低低的议论声,有无数不满的目光看来,他只做不知。他的剑已被取下,不过,他见君不跪的特权,并未明发诏旨废除啊。

楚若鸿显然也无意计较此事,笑道:“轻尘不必多礼。”他几乎是有些贪婪得望着方轻尘,这么久不见,轻尘憔悴了,边关的日子当然不好过,果然叫他回来是对的。

“轻尘,这一次回京,就别再走了,你不在京中,朕日夜思念,时时不安,边关的事,就交给其他将领吧。”

方轻尘眼神微微一闪:“皇上,边城战事一触即发,臣实不宜远离太久。还请皇上容臣回转军中。”

楚若鸿微微一皱眉,还不及说话,一旁太师方直已冷冷道:“难道我大楚国,除了方候爷,就没有可以抗敌的将领吗?”

楚若鸿心中微感不安,却又从来不曾驳过方轻尘的话,此时更不知道如何拒绝方轻尘才好,虽觉旁人说话不客气,但至少可以利用来留住方轻尘,所以他没有象过去那样,凡有人对方轻尘无礼,就立刻翻脸喝斥,只是沉默不语。

方轻尘淡淡一笑:“太师言重,不过,秦国有名帅良将不可小视,我若能在军中,总会有些帮助的。”

“方候视我们楚国其他将领都是酒囊饭袋吗?”

“方候可是觉得,没有了你,大楚国就必败无疑吗?”

在场朝臣,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方轻尘只是微笑着,听大家大发议论,微笑着,凝视那高高在上少年。若是当初,他岂能容人如此羞辱自己,而现在,他已经学会,就这样超然于一切,听着臣子们你争我斗了。

楚若鸿终究听不下去,一咬牙,站起来,言词恳切:“轻尘,朕想你,留下吧。”

方轻尘终于动容,深深望他一眼:“皇上要微臣留下来,继续执掌禁军吗?”

楚若鸿一怔,竟答不出话来。他没想过要架空方轻尘,没想过要把他投闲置散,一心一意要厚待他,但是,夺了他的兵权之后,再让他掌握京城的军队,控制天子的安危,这合适吗?

但他又有什么理由,分走本来就属于方轻尘的权利呢。

“自圣上登基,禁军一直由方候执掌,如今方候回京,本该重掌禁军,不过,有一件事,希望方候可以解释一下。”大理寺卿慢吞吞地从袖子里里拿出一张纸“我们的探子从秦地带回来一样东西,这里是拓印本。”

方轻尘信手接过,淡淡扫了一眼,果然是他的字迹,而内容也很简单,直接.无非是与秦国的皇帝商讨出卖楚国的相关事宜罢了,真是拙劣可笑到极点的把戏。这满朝文武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看出了,也只当作不知,欺皇帝年少识浅,所以群起而攻。

只是,皇上,你也真的看不出来吗?

罢罢罢,你即无心我便休!

方轻尘在心中冷冷地笑,抬起头,眼神依旧温和:“皇上,也以为此信是真?”

那样温和的眼神,却让楚若鸿如坐针毡。当然不,轻尘,我信得过你,这明明是他们陷害你。

多想脱口而出,在所有臣子面前,维护他最重要的人,但最终,却咬着牙忍了下去。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方轻尘放弃兵权的理由。轻尘一向对我好,只要事后,我好好跟他倒歉,他一定不会怪我的。

喃喃地在心间反复地念着,他终于可以勉强笑出声来:“轻尘,朕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即然出了这种事,难免百官都有疑虑,你且避几天嫌,让他们彻查好了,待事情查清楚了,看还有哪个敢指责你。”

方轻尘微微一笑,凝眸深深望着他,良久不语。

这样长久的注视,让楚若鸿莫名得一阵心惊胆战,依然是那样温暖的目光,没有一丝责备,没有一丝愤怒,为什么他就是不敢正视方轻尘的眼睛。

旁边的楚良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沉声道:“方候。”

方轻尘微微一震,露出一个如梦方醒的表情,他的声音低若呓语:“这一场大梦也该醒了。”

没有人听清他说什么,楚若鸿有点担忧地低唤一声:“轻尘。”

方轻尘依然只是温柔地对他一手护佑,而今已长大成人的君王,笑一笑,然后跪了下来。

楚若鸿一惊,直接从御座上站起。

方轻尘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恭恭敬敬依足君臣之道,低下头,对他行叩首之礼。四周百官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传来,方轻尘却连眼角也不往旁边瞄一下。

楚若鸿莫名得一阵惊恐:“轻尘……”

“微臣以后不能再为陛下效力,还请圣上多多保重。”

楚若鸿连心都寒了起来:“轻尘,你别这么说,只是暂时时安安百官之心,你依然是朕最信任的镇国候啊,你……”

方轻尘微笑着举目仰视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慢慢抬起双手:“皇上,你让人解了我的佩剑,却忘了,臣这一双手,穿金裂石亦是等闲,有没有剑,都不重要。”

楚若鸿全身一震,露出惊惧之色,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众臣也是无不面露惊怖之色,不觉往后退去。

楚良大喝道:“来人。”

楚若鸿脸色大变,惊道:“不要……”

可是,话已说得迟了,廊下,柱后,忽得跃出十余武士,殿外,更有军士潮水般涌来。

楚若鸿面若死灰,完了,这样一来,方轻尘如何还肯原谅他。

方轻尘却是连头也没有回一下,满殿的森寒血刃,他视同不见,依旧微笑望着楚若鸿:“那通敌之事,本非言语所能辩,皇上……”

他凝视着那个他一心保护,一意教导,一手扶助起来的少年皇帝,眼神温柔到了极处:“皇上,请观臣心。”

他抬手,插下,血溅。

满殿喧然,文武百官,无不惊绝变色,就连一干勇武军士,也是个个脸色苍白,人人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少年皇帝凄惨尖厉到极点的惨叫,已经响了起来:“不要,轻尘……”

然而,他的声音绝不可能比方轻尘的动作更快,方轻尘的十指,穿金裂石,就那样,生生撕开了他自己的胸膛。

他的脸上没有痛楚之色,依然是一派温暖,那样水一般温柔,火一般挚热的眼神就这样定定得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皇帝。

他伸手,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把自己胸膛的血肉,往两旁生生扯开。





第六章 请观臣心

满殿喧然,文武百官,无不惊绝变色,就连一干勇武军士,也是个个脸色苍白,人人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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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少年皇帝凄惨尖厉到极点的惨叫,已经响了起来:“不要,轻尘……”

然而,他的声音绝不可能比方轻尘的动作更快,方轻尘的十指,穿金裂石,就那样,生生撕开了他自己的胸膛。

他的脸上没有痛楚之色,依然是一派温暖,那样水一般温柔,火一般挚热的眼神就这样定定得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皇帝。

他伸手,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把自己胸膛的血肉,往两旁生生扯开。

血溅如泉,四周已经有人脚软坐跌下去,也有人承受不了这样惨厉的一幕而晕倒了。

楚若鸿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扑向方轻尘,整张御案被他掀开,他完全失去理智地扑下来,从高高的御阶一直翻滚而下,却已经顾不得身上受了多少伤,一时挣扎着无法从地上起来,惨叫着爬向方轻尘。

“轻尘,求你,别……”

方轻尘只是凝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样温和的表情,那样不可动摇的坚持。

少年皇帝惊惶地睁大眼,眼睁睁看着方轻尘就在他的面前,把手伸向那被扯开的胸膛里,伸向那鲜红,跳动着的心脏。

他嘶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挣扎,却无法站起来扑向他,他拼命爬过去,拼命向他伸出手。

然而方轻尘已经合上了他的眼,跪着的身子晃了晃,无助得倒下去,他伸到胸膛里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掌心的鲜红,让殿上所有的臣子都不敢正视。

在那一刻,他已死了。他摘下了他自己的心,却在失去心脏之后,犹能把手伸出来,递向他的君王,在他的人死去之后,他的身体仿佛还记着主人最后那一刻的意志,完成了这个动作。

楚若鸿刚刚抬起手,想要拉扯方轻尘的衣角,想要跪下来哀求他,然后,他的指尖,接触到的,却是一颗本来应在那人温暖身体里跳动的心。

然后,他尖声惨叫,手脚并用得往旁边爬,脸色悲惨惊怖到极点,他拼命得往旁边跑,拼命得想要离那完完全全献给他的一颗心远一些。

楚良勉力镇定了一下情绪。谁能想得到,方轻尘的性子,竟然如此决烈呢?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他们多少麻烦。

他定了定神,这才下令:“方轻尘御前大不敬,罪在不赦,给我把尸体拖出去。”

“谁也不许碰他。”尖利的声音,无比的恨意,震得其他军士纷纷后退。

本来拼命往旁边爬的楚若鸿,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双眼赤红地扑过来,一手夺过一个禁卫手里的剑,信手一挥,这禁卫惨叫一声,便死在当场。

其他禁卫急往后退。

楚若鸿踉跄得走向倒地而死的方轻尘。双眼怔怔得望着方轻尘再也不会对他微笑的脸,轻尘死了。

他一步步走向那再也不会站起来拥抱他的人,那个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人死去了,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那再也不会呵护他的双手,他死了,轻尘,那样一双曾无数次保护他的手,摘出自己的心脏送到他面前。在最后的一刻,依然对他微笑,依然那样温柔地看着他,依然没有怨恨,只余包容。

轻尘,这世界上,从此再没有了方轻尘。

他疯了般地大声惨叫起来,双手的剑拼命往四周乱挥:“不许碰他,全是你们不好,你们害死了他,谁也不许碰他。”

人们都被皇帝发疯的眼睛给吓坏了,甚至没有注意到殿外响起了打斗之声。

“你们杀了方候?”一身是血的赵永烈闯进殿来。

几番争执之后,纪飞终于帮助赵永烈潜进了皇宫,伺伏在殿外,看到一群武士冲入殿中,赵永烈心中怒火如焚,不管不顾,就直往里冲,好在大部份禁军已聚集到殿内去了,拦阻他的力量不大,让他直冲进殿内去。一眼看到方轻尘的死状,只觉满心恨火,直把整个人都焚作烈焰“你们杀了方候?你们还剖他的心?”

“轻尘,别闹了,起来,轻尘……”楚若鸿小心地跪在方轻尘身上,小心地扯他的衣襟,声音哀哀如无助幼儿“轻尘,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是不是?你别生我的气啊,小时候,不管我怎么胡闹闯祸,你都不怪我的,轻尘,你别生我的气……我错了……我向你认错,你别生气了,你别赌气啊,我不要你以死明志,我不要你剖心全节,轻尘,你原谅我……”

他的声音由轻微渐转尖厉,由哀恳,渐转疯狂。

赵永烈终于明白了过来,怔怔得望着方轻尘的尸体,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

“永烈,不要误会,我不是个好人啊?我其实自私自利到极点,整天盼着别人对我好,盼着别人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人肯全心全意对我好,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为他死了都甘愿,可是,要是有人负我伤我,我必百倍千倍回报之,让他一生一世,痛苦莫名,生不如死。永烈,我不是一个好人。”

方候,我明白了。

他忽得仰天长笑:“方候,你一世英雄,竟被你一心一意,愿意舍弃一切来保护的皇帝所害死?”

楚若鸿颤抖如风中落叶:“我没有害轻尘,我不会害轻尘的,你胡说,你冤枉我……”

“你没有害他?是谁怕他掌握军权,不顾前线吃紧,调他回京,是谁怕他权势太大,所以陷他叛国之罪,是谁怕他武功太高,秘伏武士,想要他的性命……”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楚若鸿尖声大叫。

赵永烈冷笑连连:“他有今日,全是你造成的,不是你封他最高的爵位,不会让他成为所有人怨恨的对象,他明知如此,还是受封,为的是想得到一个可以助你理政的身份。他明知会被人非议,还是接受全国的军权,为的是想要保障你的帝位永固,他掌政多年,却没有培植过一个亲信党羽,以致于他一离京,就满朝臣子一起攻击他,他何尝不知如此,却还是故意离开京城,故意完全交出政权,让你可以不受任何掣肘地掌控一切。他明知你召他回京不怀好意,却还是不肯动摇你的威信,孤身回京。你可知,他得知京城信息之后,在军营忙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会见所有的将领,要求他们发誓不管京城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忠于皇上。和诸将一起筹划抗敌之事,以确保他离开军营后,不会让秦人占去便宜。他写信给每一个他提拔的将领,不是为了保住他自己,而是在信里求他们,不管他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许为他报仇,都要守护国家,守护你这个狗皇帝。造反,叛国,可笑,他手握几十万大军,心意一动,就可夺走你的天下,他要真有谋反之心,哪里容得你这样欺凌他……”

他声嘶力歇,指着楚若鸿大骂。

楚若鸿开始还大叫着摇头,拼命捂住耳朵不肯听,但最后,却还是垂下了手,面色苍白惨厉得象一个鬼,目光凄迷如同一个游魂,听着赵永烈一句句说下去。

终于他点点头:“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轻尘。”

然后,他放声大笑:“是我,害了轻尘……”

那样声嘶力歇的笑,那样声嘶力歇的大喊:“我害死了轻尘,我害死了轻尘。”

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再也止不住,他一口又一口地吐血,却还不忘挥着剑逼开尖叫着想过来扶他的臣子,他扑倒在方轻尘身边,用不握剑的手抱着他。

“轻尘,我错了,轻尘,别生我的气,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轻尘,我错了,我再不疑你忌你,我一定全心全意信任你,轻尘,我再也不要你以死明志了,我不要你剖心以示清白,轻尘,我们重头开始吧。”

他尖声地叫着,他嘴里呕出的血,流在方轻尘鲜血淋漓的胸膛上。他放开剑,去拾方轻尘的心,小心地放进方轻尘的胸膛里,他抱着方轻尘,如同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喃喃地喊:“轻尘,我们重头开始吧。”

他的双手已满是鲜血,他的嘴边,已满是鲜血,他的眼角,已满是鲜血,而他,只是一忽儿微微笑着,一忽儿哀哀哭着:“轻尘,我们重头开始吧。”

赵永烈静静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方候,这就是你的愿望吧,末将也算帮了你一点忙吧。

“永烈,我不是好人,真的。”

“是啊,原来,你真的不是好人,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笑着手把手教我这个粗人识字的是你,笑着冲进重围,身中数箭,救我这个莽夫出困的是你,高兴时和我们共饮美酒的是你,悲伤时,在我身边醉酒胡言的是你,方候,你不是好人,又有什么关系。”

楚良已伸手指定了赵永烈:“来人,把他拿下。”

赵永烈朗声大笑:“方候,慢走一步,等等我老赵。”抬手,钢刀刎向颈间。

“如果我选择你们的义气,我就不会遭到背判,不会被抛弃,不会被伤害,对吗?可是,我选的是皇帝,所以注定了要被舍弃的。”

方候,如果,你选择的是我们这些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该多好,为什么,你选择交付一切,选择全心全意守护的人,是皇帝,为什么。

颈上一痛,赵永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倒了下去。

对于这一切,楚若鸿完全没有注意,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理解,就算见到了,脑子也不会接受这些事。

他只知道,要抱着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再也不要放开,他只知道要,一声一声唤他的名字,期求着,他会回来。

“轻尘,轻尘,我们重新开始,轻尘,我错了。“

许多许多年前,一个幼童,在柳叶池畔,见到了一个少年英武的将军。那时的阳光那么灿烂,那大哥哥唇边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轻尘,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是吗?“

“是,殿下。”

“轻尘,别走,我怕。”

“若鸿,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任何事?”

“轻尘,对不起,我又闯祸,害你被皇兄骂。你别生我的气啊。”

“我的小殿下,轻尘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轻尘,你做一百年将军,我做一百年皇帝,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

楚若鸿轻轻笑起来,多好啊,那些美好的岁月。为什么,他竟忘怀了呢,为什么他竟会不相信他的轻尘。

“轻尘,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轻尘说过,永远不会生我的气,所以,轻尘,你一定会站起来对我微笑的。

“轻尘,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全心全意相信你,轻尘,我们重头开始吧。”

他喃喃着,说了一遍又一遍,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了,多少人在他耳边呼唤,他听不见。不要吵啊,轻尘会听不到我在叫他。

多少人想拉扯他,他抓起剑就乱挥,有人惨叫,有人鲜血飞溅,那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坏人。轻尘,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你别生气了,回来吧。你们真是的,为什么总不放过我,你们不让我叫轻尘,轻尘会真的生我的气,再不回来的。

轻尘,回来吧,我错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七章 史册轮回

“这不可能?”把密信揉作一团,掷到一旁。(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秦国主帅,三皇子秦旭飞愤声大吼。

副将柳恒无声地把密信捡起来,展开一看,脸上露出惊愕之色:“这怎么可能?”

秦旭飞咬牙一掌重重击在案上:“方轻尘就这么死了,那个杀我大秦无数勇士,我方几十万大军多年征战,都对付不了的人,就这样死了。”他握掌成拳,一时只觉说不出的愤慨郁闷。

柳恒回思那白衣白马,立于万军阵中的超卓身影,明明是敌人,明明应该为他的死去而高兴,可是一想到,世间再没有此等人物,竟也不觉心中一阵黯然。

“我只不过是想害他一害,想要让他暂时失去兵权,想要让他看看效忠一个无知稚子会有什么下场,想要有一天,我的军队包围着楚京,让他在城头,看我军的雄姿,可他,他,他竟就这么死了?”秦旭飞眼中恨色深深,左拳重重击在右掌心“他竟不是死在我手上,竟只为向那昏君表明心迹而死。”

他咬牙切齿,只觉心中无限怨愤,明明是他的计策,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为什么,在感觉上,只有沮丧失望,而没有丝毫快乐呢?

柳恒望着他复杂的神色,忽道:“殿下,此时此刻,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吧,现在就开始为方轻尘叹息,是不是太早了。”

秦旭飞脸上的愤然为之一僵,似叹似伤地道:“要除楚若鸿,必杀方轻尘,要诛方轻尘,唯有楚若鸿。楚若鸿甚至不需要用任何手段,只他的不信任本身,就杀死了方轻尘,那么绝世的人物,就这样死了。”

“要除楚若鸿,必杀方轻尘,能杀楚若鸿,唯有方轻尘。“柳恒淡淡道“方轻尘死的那一刻,也注定了楚若鸿的下场。”

秦旭飞点点头,朗声下令:“击鼓,聚将。”

他长身立起,大步向外走去,鲜红的披风猛得飞扬起来。

柳恒注视他迅速出帐的身影,微微一笑:“殿下,或许,现在楚若鸿已经死了,已经被方轻尘杀列了,只是世人,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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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呼啸着冲入城门,冲进皇宫,到处是鲜血,到处是烈焰,到处是尸体,到处是纷乱奔走的人。

只有楚若鸿,完全不把身外的所有变乱放在心上,那些分分合合,离散成败,和他根本没有关系,他只是专心地对方轻尘说话。

“轻尘,你站起来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为什么,这次你生气生这么久,你再不消气,就该我生气了。”

他专注地呼唤方轻尘,不知道自己已被重重包围,不知道,所有人都掩着鼻子,用憎恶的眼神望着他。

虽然在攻入京城之前,已经清楚了楚帝的状况,秦国的三王子秦旭飞仍然觉得,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了。

一个全身上下满是污晦臭气的人,顶着乱糟糟看不清面容的头发和胡须,穿着早已看不出原来色泽的衣服,紧紧抱着一具早已经支离破碎的尸骸,身边零零散散地尽是脱落的臂骨、腿骨,和一把满是脏污的长剑,看得人触目惊心。而他却恍如未觉,只是喃喃得不停地说话,双手总是在虚空中合拢,不断努力地想把什么放回到枯骨的胸腔里。

身边的副将柳恒叹息着摇摇头:“当年他就在殿上发疯了。任何人靠近他,都会被他杀死,倒也幸好他疯了,所以楚良要留他做幌子,才没杀他。只让人把他安置在别宫。他现在连正常吃饭都不会了,饿了,抓到什么就吃什么?泥土树叶,甚至溲了的饭食都一样。他只知道抱着方轻尘的遗骨,以及一把宝剑,任何人靠近就舞剑乱挥。再加上,楚国宗室中,没有任何人对他有感情,臣下们对他也无忠诚之心,所以根本没有人照管他,到后来,就连便溺都是拉在身上,有时他饿得急了,没有人送吃的,就吃自己的粪便……”

“够了,不用再说了。”秦旭飞沉着脸,摇摇头,轻轻叹息“罢了,他也算是当过皇帝的人了,又是疯子,留着于我们无碍,反能证明我们的宽容蠖龋?墒粘?酥?模?胰撕煤冒锼?逑匆幌拢?我淮Π簿驳牡胤剑?盟?绦?柘氯グ桑?皇且?扇苏展怂?娜?秃颓褰啵?退闼?嵛杞B一樱?桓龇枳樱?怪撇蛔-穑俊?

“是……”柳恒迟疑一下“三王子曾深赞方轻尘之才,此刻,不为他入葬吗?”

秦旭飞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方淡淡道:“此人用兵虽是天下无双,但行事过于偏激任性,实非人臣之道。当年我设下计谋时,明明知道楚人会看破这个计谋,但我赌得就是楚人自己的私心,会让他们利用我的计谋,我只以为楚王会召方轻尘回京,却实在没想到,方轻尘竟然是这么一个疯狂的人。如果他肯按下心来,慢慢与众臣周旋,以他在楚王心中的地位,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的。他却任性妄为,只为了一己私怨,而把国家葬送,这种人,就让这个不成器的楚王抱着他发疯吧,我们不必厚葬他。”

秦旭飞轻轻叹息,又摇了摇头,遥想当年战场上所见,方轻尘的绝世风采,再看眼前的白骨,一时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柳恒却是微笑:“方轻尘的性子真是出乎意料地古怪疯狂,谁能料到,面对皇帝的怀疑,他洗清自己的方法会这么决绝,不过,也幸亏他这么胡闹,当惩把小皇帝给吓疯了。楚良顶着摄政王的名头出来管理国政,太臣们个个喜出望外地争权夺。各地军队将领,人人灰心,有人愤而投奔我们秦国,只要我们为他们方候报仇,有人再也无心为国出力,弃官而走,也有人因为方轻尘死前的嘱托,不能抛弃楚国不顾,却也不肯为了保护这样的君王和朝廷而和我们拼命。这才让我们大军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就拿下大楚国都。”

秦旭飞微笑摇头:“你也不要太得意。楚国并没有完全在我们手中,国内各处,还有一些繁华之地,难攻之城,在楚军那些有实力的将领掌握中,只是方轻尘一死,他们谁也不服谁,各自踞地而战,不能联手对抗我们,才让我们占了上风。我们要统一楚国全境,路还远着呢,再说……”

想起国内一些纷繁政务,几个兄弟之间的纠葛,秦旭飞的语气也顿了一顿,轻轻叹息一声:“我们,也并不是诸事顺心啊。”

柳恒点点头:“殿下说的是。”

秦旭飞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不觉又回头,深深看了那被一身脏臭的帝王紧抱不放的白骨一眼,不知不觉,又是重重叹息一声。

柳恒感觉出他心中所思,也不由道:“或许是因为他的名字叫方轻尘吧,叫这个名字的人,注定要和皇家有纠葛,注定要英年早逝,注定给一个国家或一位君王带来永远的灾难。”

秦旭飞点点头,轻轻道:“是啊,数百年来,从来如此,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宿命。”

对于常常读史的人来说,方轻尘这个名字,绝不陌生,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是在七百年前的庆国,庆国女主纳方氏子为夫,女王幼年成亲,方轻尘为相王,方家权倾天下,倍受荣宠,女王年岁渐长,夫妻恩爱逾恒,却在恩情最浓时,相王方轻尘久病不愈而死。女王哀痛至极,几至不起。后虽勉强支应朝局,终究心丧如死,只知大封方氏族人,多年后,方氏乱政,女王念轻尘之情,不肯惩处,以至引发后来使庆国国力衰败的方氏之乱。

庆国经三十年混战,终于平定方氏之乱,从此留下,后宫男子不得干政,以及不可纳方姓之人入宫的祖训。

二百年后,庆国第十七代女王行猎之时遇刺,为少年方轻尘所救,情深爱浓,不顾祖训,纳入宫中。为他连斩十余进谏老臣,为他冷淡后宫男儿,为他与太后反目。恩深爱重,极尽情怀,不过总算还记得断不许方轻尘涉入朝局政务,只在后宫情怀缠绵。这样的倾心爱恋,也仅仅三年,方轻尘终因某些后宫纷争之事,触怒女王,与女王一次争执之后,自焚而亡。女王为他杀尽后宫妃子,朝中老臣,逼反十八路诸候,使这个以女子为尊的强国,终究消亡于史册之中。

三百年前,燕国太祖皇帝,起于草莽之间,转战四方,建下惊世基业,当他还是平民,却愤然为天下苍生拔剑而起时,陪伴他的,只有与他自幼一同长大的朋友方轻尘。二人并肩携手,在乱世中,谱下无以伦比的传奇。后来,燕王威仪日重,属下无不拜服,只有方轻尘,从来与他朋友相称,直呼名讳,从来携剑相会,全不避讳。直至一次史书中语焉不详的争吵,然后,在燕王的登基大典上,方轻尘第一次被要求,解剑,行跪拜礼。也是在那一次的大典上,忽有刺客蹿出,行刺燕王。方轻尘在第一时间,冲到燕王身边,却因为手中无剑,不得不用身体挡住了刺向燕王的一剑。方轻尘死后,燕王不饮不食足足十日,十日后,振剑而起,征伐诸国,燕国的铁蹄,几乎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燕国的军队,征服了世上所有的强者。燕王几乎是以一种透支生命的方式去征战的。

方轻尘死后,他封方轻尘为一字并肩王,为他建下永远不会有主人的王府,奢侈富贵,犹胜皇宫.封方轻尘为宰相,协理阴阳,主持政务,从此燕国相位永远空置,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拜相,封方轻尘为三军总帅,从此燕国军队,再没有人有资格任大元帅一职。他甚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做轻尘。然后,在他眼看要把整个天下握在手中之际,他终于用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一病不起,这位战无不胜的帝王,死前说的最后两个字是“轻尘。”当时,他还只有二十六岁。

在他死后,强大的燕国因为失去了强有力的主人,而分崩离析,天下再一次陷入了混战杀伐之中。

直至如今,诸国纷争依然不休。至今仍有人叹息,若是当年方轻尘不死,有他辅佐燕王,必能开万世之太平,不至会有现在的三百年纷争杀伐,

当然也同样有人说,若方轻尘不死,终有一日,也一定会被燕王所杀,方轻尘最大的幸运,就是他死得早,所以,成了燕王心头永远的痛楚。

史书上,所有叫方轻尘的人,下场都凄凉悲苦,所有与方轻尘扯上关系的君王,也注定了黯淡的收场。

楚若鸿也注定是第四个被写进史书,因方轻尘而毁灭的君主.

此刻眼望那森森白骨,秦旭飞深深叹息,仰望云天,

楚若鸿犹自不知旁人的烦恼和感叹,只是痴痴得望着白骨,一遍遍永不停息地说:“轻尘,轻尘,你起来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八章 小楼

“轻尘,轻尘,你起来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显示屏定格在楚若鸿已被脏污的胡须和乱发遮得完全看不清的脸上,只有那一双幽幽的眸子,仿佛散发着森森的蓝光,看得人心头一片冰寒。(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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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欣摇摇头:“轻尘,你做事真的越来越狠了,我真同情那些被爱上你的皇帝们。”

吴宇在旁边轻轻笑:“得了,自从他回来之后,每一次我们用镜头追踪那个小皇帝,他肯定不会在旁边看的,你打算对着空气责备他心狠吗?”

“大概是心虚,不敢看他自己造的孽吧。”张敏欣冷笑。

“已经结束了的试验,就没有必要再去追踪实验对象了。”方轻尘穿着宽松的白色休闲服,意态悠闲地倚在门前,一边喝可乐,一边懒洋洋地答。

“总算舍得出来了,你过来,好好看看被你害的人现在惨成什么样了。”张敏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没有一丝仪态地双手叉腰,摆出打抱不平的姿式来。

“你同情他?怎么不同情我,一次次全身心投入,去爱,去守护,却一次次被伤害,被抛弃,被猜忌时的痛苦。”方轻尘冷笑道“已经流转了四个时空,我还是不能完成这次的试验论文,这门课要当了,谁来同情我?”

“那是你命不好,谁叫你要选什么论帝王的完美爱情,活该倒霉。”张敏欣冷冷说。

方轻尘眼中射出毒箭:“对对对,你聪明,你能干,选一个论母爱之伟大,这么俗烂这么老套,这么容易的题目,随便怎么找模拟对象都没问题,不但享尽被母亲关爱的温暖,甚至还故意不完成论文,故意在最后失败,多次重新模拟,重新享受这种世界上最无私的爱。”

“本来我就比你聪明,怎么,不服气?”张敏欣一昂头,冷笑“这年头,我们女人都知道不要去期待爱情了,偏你们这些男人还相信这种神话。”

吴宇在旁边笑着打圆场:“行了,敏欣,你也不算最聪明,你看,赵晨才算厉害呢。”说着她略略按几个钮,屏幕上,现出一片富丽堂皇的辉煌殿阁,无数的美人,俊男围着一个男人,或轻歌,或舞剑,或劝酒,或揉肩,四周有无数朝服赫赫者,跪伏拜倒“他的题目是,论奸臣的享乐人生观,再看这个……”她笑咪咪地又按几下,屏幕改为无数美男拥着一个身着明黄衣饰的女子。

张敏欣猛得跳回到屏幕前,伸手就要擦口水了:“天啊,这么多帅哥,哇,这个最英俊,这个最性感,这个最猛了,天啊,这个的儒雅气质真是没话说了,还有这个,真是英风四射啊,还有这个楚楚可怜,标准的小受……”

吴宇笑吟吟说:“她选的题目是,论广纳后宫对女王身理和心理的影响。”

张敏欣顿足哀叹:“当初我怎么没想到选这个题目。”

方轻尘朝天翻白眼,唉,这个世界怎么了,女人们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恐怖。虽然古代生活,没有电脑,没有电灯,没有飞机,没有网络,但至少女人还是很可爱的。唉。

吴宇看他气闷的表情,又笑道:“轻尘,你也不是最倒霉的,你看看他。”她再次按动屏幕。

方轻尘脸色微变,咦了一声,而张敏欣则干脆尖叫一声:“哇,裸体小受SM现场直播。”

屏幕中,一个不着寸缕的完美身体,被绳索捆得动弹不得,四肢大张地绑着,身上被扎满了森森的银针,双手十指指甲全被掀开,还有人正拿什么扎进去,四周站满了人,不少人脱了裤子,露出下体,面露淫邪之色。

男子无比俊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痛楚之色,微闭着眼,满头冷汗,只是他的双乳,和下体私处却被马赛克所遮住,看不到是不是还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

“阿汉选的是论爱情中的怀疑猜忌,独占欲和伤害。”吴宇叹口气“你到现在才做了四次摸拟,他已经是第七次了,每次都是他自己受不了,提前用死亡或别的方式结束模拟,致使失败的。”

连方轻尘都不由轻轻叹口气:“这也太惨了。”

张敏欣却一点也不同情那正在上演SM超快感大戏的男主角,反而大觉遗憾,连连摇头,想了一想,在键盘某处按了一下:“我说,阿汉,你又不是方轻尘那个自恋狂,他模拟时用的身体和真人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不肯改一下,你现在模拟中用的皮囊又不是你真正的身体,给我们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干嘛用念力在重要部位打马赛克,影响我们的卫星观测啊?你遮得住我们的眼,又遮不住你身边那些人的眼,他们都看光了,就让我们也瞧瞧好了。”

“色女你闭嘴,当初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中了你的计,信了你的话,才会选这种论题,总有一天,我要找你算帐的。”微带痛楚的声音从麦克风中传出来。

张敏欣悠然道:“等你的论文通过再说吧,用这里的时间来算,还不知道要过几千年,再做多少次模拟,你才能从头忍到尾,结束模拟呢。”

“你这恶毒的……啊……”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打断了本来的辱骂。

方轻尘终于皱了皱眉,快步走近屏幕:“阿汉,你怎么样,真的这么痛苦,连你的神经都受不了。”

“你知道的,在我们选定了模拟对象之后,身体的一切能力都要和模拟者相符,不论是武功,文彩,才智,或毅力都一样。虽然我有足够的力量挣脱这样的束缚,再把整我的人,全都切成碎片,但是因为受到模拟对象力量的限制,我不能做出犯规的事情,只能忍着,***,这种事,太没趣,太让人受不了了,总有一天,我真的会发疯。虽然我的精神比普通人强一百倍,但这些伤害实在太恐怖了,在此之前,你永远想象不到,人类居然可以用这种手段来凌辱自己的同类,人类居然可以用这种手段来伤害自己所谓的爱人。”声音带着极度的痛楚和愤怒,屏幕中,一个面色冷然的男子,正把某种尖锐的东西,往被绑男子用马赛克遮住的下体扎下去。

方轻尘苦涩地说:“爱人?”

一声压抑的闷哼之后,是冷冷的笑声“是啊,爱人,我救过他,护过他,照料过他,为他做过无数次牺牲,然而,只要一点不如意,或一丝误会,他就不听解释,不问真相,把我这样折腾。一次又一次,我总是遇上这样的人,我实在不能理解,人性怎么可以这样黑暗,这样残忍,这样自私,这样的生灵,有资格活在世界上吗?”

方轻尘神色微变:“等等,阿汉,你的情绪不对头,你最好立刻结束模拟,回来休息,我认为你需要心理辅导。”

“我也想,可是,我不能违规啊,以我目前的身体,是没有力量自杀的,如果我用超出这个身体的力量自杀,就是犯规,要被当掉的。这帮人用古怪手段整治人经验太足,弄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分寸掌握太到位,不可能会用刑过度而死,我如果伪装成受刑不过而死,也要同样等同于玩游戏用修改器,还是会被当掉的……”

屏幕里,脸色冷漠的男子挥挥手,十几个壮汉淫笑着围了过来。

“妈的,老子受不了的……”

连张敏欣都露出紧张的表情:“冷静,冷静,记住这只是模拟,只是为了交论文而必须通过的实验,这不是你的身体,不管受伤也好,受辱也好,这都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千万别认真,别投入,记住你的功课,记住,当掉了,要修回学分有多惨”

“废话,就算是游戏,这个身体的每一点痛楚,我都感受得到,所有的羞辱,悲痛,我一样要承受,连我的精神力,都会因为受不了伤害而要崩溃,你知道,这种折磨有多可怕吗?一次两次我可以咬牙忍过去,天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无力挣扎而承受是一回事,但明明拥有力量,还要强忍着不爆发,不施展,不报复,让这些人渣为所欲为,你坐在小楼里头吹冷气,当然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吴宇也在旁手忙脚乱地操作:“别这样,阿汉,要不,我调出小容的频率,让你们用意念聊聊,他现在正在被凌迟呢,可是情绪非常安定,还笑着嫌人家行刑手,刀子耍得不专业,倒霉的不止你一个。”

“哼,你知道我受的什么活罪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情愿选择被凌迟,而且保证笑得比小容还要灿烂……”

方轻尘打出手式,让吴宇和张敏欣继续和阿汉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快步走出来,敲开了教授的房门。

“教授,我认为,应该人为干涉阿汉的模拟了,即使我们的神经比普通人坚强百倍,但也一样会受伤害的,阿汉的情况不太妙,我们要再袖手旁观,他忍不了太长时间了。”自从结束模拟回到小楼后,方轻尘第一次神色郑重,站在了自己的导师面前。





第九章 重返人间

把一身白西装穿得出奇得干净漂亮,看外表比方轻尘还要年青英俊的庄教授眼神奇异地望他一眼,点点头:“阿汉的情况我也看过,确实不太妙,而且也不能怪阿汉,我们对人性的黑暗,人类的残忍了解得太少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只是按照规则,阿汉的模拟体没有力量挣脱,也没有机会自杀,阿汉如果做出超过本体力量的行为,就会被系统判做违规,你知道,现在电脑全自动化处理一切问题了,很多事根本不需要我们介入操作。一旦被判违规,要重新为阿汉把分数改回来不容易,最好用外在的方式,帮阿汉解脱,或是让那人用刑过度把阿汉弄死,或是找个机会,弄个神秘侠客把阿汉救出来。”

“找谁?”

“你。”

方轻尘一愣“教授,一般来说,为了不致于给世界造成混乱,一次模拟结束之后,模拟体必须最少到一百年后,才能开始第二次模拟,而且要用转世投胎的方式,从婴儿一直长大,这才能融入人群中,更深得投入进模拟的内容,我的模拟刚刚结束,怎么能……”

庄教授望着他,眼神带有隐约的责备:“轻尘,你给这世界添的乱还少吗?我仔细看了你的所有模拟纪录,我认为,你的模拟态度非常有问题,需要受惩罚,惩罚的内容,就是重新模拟,在同样的条件下,以同样的身份。”

方轻尘愕然:“我不明白,我有什么态度问题,我的论题是帝王的完美爱情,而每一次我认为的爱情最终都证明了它的不完美,即然是不完美的,我当然要结束它,再开始新一段的爱情。”

庄教授叹息,摇头:“轻尘,你认为爱情是什么?完美的爱情会从天而降吗?完美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一定完美吗?所有的爱情都需要经过曲折,经过磨合,都要有过伤害有过痛楚,才会有甜美,才懂得珍惜.可是轻尘,你只要遇到一点挫折,一丝不如意,就即刻放弃,你这种态度,永远都找不到完美的爱情。你到底明白什么是爱情,你到底真的爱那些人吗?你要记住,我们虽然做模拟,但决不是玩弄众生,虽然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课题,但只要身在其中,就要全心投入,不管是情感还是其他,都尽量平等地给予和接受,为什么阿汉感到痛苦,不止是因为身体受到伤害,而是,在感情上,他确实付出了,可是,轻尘,你呢,你那可笑又可恨的完美执着,让你一次次毁掉,本来可以成功的完美爱情。你是太自私,不肯给予爱情,还是太胆小,不敢面对考验。”

“教授,我……”

“一开始,你为了帝王的爱情,而投生为方家之子,成为庆国女王的丈夫,庆国的相王,荣宠无上,女王对你言听计从。直到有人向女王苦谏,方家过份庞大的权势已经超越了王族,你做任何事都可以不经过女王,已经架空了女王。女王苦苦思索之后,终于听从建议,第一次不和你商量,就调回一位在边城的重臣,不经意地分薄你的权力。你听说之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温柔地对女王微笑,却又故意让女王看出你内心的痛苦。然后,你静悄悄开始交出权力,每一次女王找你论政,你就顾左右而言他,所有交你处理的奏折,你都派人送给女王,你天天称病不管政务,每当女王问你哪里不舒服,你总是笑着说很好,私底下却长吁短叹,借酒浇愁,还故意让太监们看在眼中,全部报给女王。你让女王明知你是因她的猜忌而痛苦,却连让她向你说明心意的机会都不给她,你还装出温柔的态度来对她,你装出明明心痛成灰还关心她照料她的样子,让她越来越内疚,越来越痛苦,让她眼看着你一些点点憔悴,一点点虚弱,却无能为力,你就这样,整死了你自己,让女王为你痛彻心肝,做出种种失德之事。”

“我一心一意扶助她,为她分担国事,她只要听人一句闲话,就疑我忌我,调人来牵制我,这种人,我留恋做什么?”方轻尘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

“那你呢,你说你爱她护她,可是,她只做错一件事,你就这样报复她,你这样的感情,又算什么,又有什么值得人家为你这样伤心?”

庄教授微微一笑,笑容却更象一声叹息“之后,你遇到第二位女王,你吸取教训,认为上一次,是因为你掌握了大权,所以惹来猜忌,所以,这次你根本不问朝务,只管和她在后宫中欢乐,她为你摒绝所有男妃,为你违反祖训,惹来纷纷物议。因为女王三年无出,臣子们担心王位后继无人,开始纷纷向女王荐上俊男。女王屡次拒绝,直到几位异姓王献上自家的儿子。为了政治需要,女王不能拒绝,你却大怒,故意装成隐忍的样子接受一切,冷眼看着其他的男妃设计陷害你,你明明可以揭穿却什么也不说,故意让她误会你,和你产生冲突,然后,又巧妙安排让她发现真相,等她知道真相赶来找你倒歉时,你却在她眼前自焚而死,你让她看着你死在眼前,倍受刺激之后,杀尽男妃,屠尽大臣,逼反番王,弄得天下大乱。”

“爱情连专一都做不到,那又称得上什么完美?”方轻尘挑挑眉,不以为然.

“你可曾给过她机会去抗争,你可曾给过她机会去努力,你只是任性得稍不如意,就毁灭一切。对你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对她来说,却是一生一世,椎心之痛啊。”

庄教授叹息一声“在那之后,你对女性的爱情失望了,你认为女性软弱,易受影响。这个时候,又是张敏欣在你耳边说了一堆BL啊,禁断之恋啊,你就心动了,于是,你选择了燕国皇帝。你选择和他一起并肩开创天下,你认为,只要你们同生共死,一起历尽艰辛,就可以心心相印,永不疑忌,可是,在他和你因为对一些政务看法产生分歧而争吵后,你明明知道有人将会在登基大典上行刺也不说,你明明可以空手制服刺客,却故意让刺客把你刺死,你让他看着你死在他面前,你让他看着你,因为他解剑的决定而死,你让他为你十日十夜不饮不食,你让他为了你用催残身体的方法去征战四方,你让一个盖世英雄,为了你慢性自杀。”

庄教授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方轻尘却只是沉默着,一语不发。

庄教授叹息着摇头:“经过了那一次,你认为,男人太有主见也不好,所以你选择了楚若鸿,你在他最小,最无助时来到他身边,象天神一般,救护他一次又一次,你要他全心全意依靠你,相信你,不置疑你的任何主张,可是,你真的为他尽了力吗?你可曾为他寻觅忠臣贤良,你任他被小人包围,你任他无助地被群臣要求了一次又一次。你自私得不愿他除你之外,倚重任何人,所以,他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为他着想的人,就连你唯一给他找来的一个忠心的太傅,也只是个擅学术而不通权谋的正人君子。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他有什么力量一直支撑下去,只为他一时的动摇,你就用最激烈的手法去惩罚他。而且,还故意把赵永烈拖下水。”

方轻尘终于露出不安的表情:“我是对不起赵永烈,我只打算借他的口打击楚若鸿,反正楚良掌了权,为了招揽军队一定不会杀赵永烈的,我没料到他会自尽。”

“我说过,我们做模拟也同样要以真心对待别人,不能玩弄人心,不能自觉高人一等,把世人戏弄于股掌下.劲节到死的时候,还为别人考虑退步抽身之路,小容明知会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还是尽心尽力帮人助人,连一个为他倒过一杯茶的丫环,他也要在最后关头,尽力搭救,你却把和你同生共死的兄弟拖进死亡.”

庄教授眼中怒色渐浓“你就对楚若鸿了用的手段太狠了。”他伸手按动屏幕,调出楚若鸿的特写镜头“你给我看着他,看着他这几年怎么过来的,你真的一点也不愧疚,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心虚。”

方轻尘嘴唇动了动,转开脸,根本没有正视屏幕。

庄教授看着表情漠然的方轻尘,有些无奈,有些痛心地说“我们必须站在平等的立场来看待其他人,所有的感情交流也应该是对等的。方轻尘,你一直在找完美的帝王之爱。但是,你这样自私,任性,卑鄙,残忍,又怎么可能拥有完美的爱情,我认为,你根本不懂爱情。爱情也需要包容,也需要理解,你明白吗?”

方轻尘只是沉着脸,一语不发。

“你做模拟的态度,太不端正,太唯我独尊,也太不公道。你必须受到惩罚,你就这样回到世间去,不管这个世界因为你而变得多乱,你都必须去面对,你要尽力补偿被你伤害过的人。你所有的力量,智慧,都不允许超出你上次那个模拟身份的极限,不可以使用超出时代的知识和力量,不可以随便用死亡来结束一切……”

庄教授一句句说,方轻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越来越沉郁:“教授,即使我做模拟的态度你不认同,但只要我没有违规,即使你是导师,也无权对我进行惩罚。”

“你没有违规吗?”庄教授微微一笑,按动了面前几个按纽,超大的屏幕上,现出当日方轻尘剖心的那一幕。

“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那一刻,也应该立刻倒地身死了吧?你的身体怎么可能在气绝身亡之后,继续把血淋淋的心递到那个扑过来,想救你,想阻止你的可怜孩子手中?”庄教授摇摇头“轻尘,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需不需要我通知调查委员会,研究一下,你有无作弊的问题。”

方轻尘一语不发,只是抿着唇,无声地望着屏幕。

占据了整面墙的大屏幕把楚若鸿惊惧痛苦的脸无限放大。没有开音响,画面中的一切都是无声的,无声地哀嚎,无声地喊叫,无声地血泪流尽,无声地疯狂杀戮。

那么大的屏幕,把那少年脸上每一点痛不欲生的表情,放大到极点,把那少帝眼中每一点惊痛懊恼疯狂悔恨,都如此清晰明确地表达出来,让人不能不面对,不得不观看。

通话器忽然响了起来“教授,出事了,小容违规使用力量了。”张敏欣略带惊慌的声音,让方轻尘微微一震,如梦方醒,忽然间领悟发生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眸,不再抬头看屏幕。

庄教授也露出愕然的表情“什么,是小容,不是阿汉。“

“对啊,阿汉被我们劝住,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小容反而发疯了,他不是急着要死,而是不肯死了,天啊,一个被凌迟了一半,挨了一百多刀的人,居然跳起来一个人打几千个人,我的老天,咱们是在搞模拟实验,不是在拍玄幻YY电影。”

庄教授扬扬眉,看向方轻尘:“还有,阿汉和小容的问题,你也要负责解决。”

方轻尘跳起来喊冤“阿汉也就算了,怎么小容的事也算到我头上了。”

庄教授微微一笑,伸手两根手指:“两个选择,一,立刻离开小楼,回人世间去完成你的任务,二,这一门的分数当掉,你去面对噩梦般的补考岁月好了。”

方轻尘咬咬牙,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庄教授凝望他大步如飞远走,轻不可闻得叹息了一声.

轻尘,但愿你能懂得包容与宽恕,但愿你能懂得真正的爱情,但愿你能明白,人性有太多的黑暗,软弱,自私,贪婪,但总会有人战胜这些软弱自私与贪婪,只要,你肯给别人机会,只要你肯给自己机会,轻尘,但愿你……

枯藤之下,老树之旁,夕阳古道上,一匹瘦马慢悠悠地独行。

马上一个在寒风中穿着单衣薄衫,俊伟不凡,气质儒雅的男子,正嘟嘟哝哝地用绝对和文雅礼貌无关的字眼咒骂着某个一点也不象老头的老头。

“死老头,混帐老头,更年期提早降临,欲求不满,天生BT,虐待狂……”





第一章 惊变

“左相容谦强横欺主,专权擅政,斥令革职查办,闭门思过,待有司论罪。(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耳中。

左相府的大花园中,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正值当朝左相三十六岁生辰,几乎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来拜寿,京城最有名的四大戏班轮番登台,相府大得出奇的大园子,摆席位都摆不下。再加上其他锣鼓舞乐,更是数不胜数。

就在这鲜花着锦,热闹繁华至极处时,忽然蜂拥而至的大队兵马将相府团团围住,面沉似霜的总管太监当众宣读圣旨,把刚刚还笑语欢声的左相府,震得落针可闻。每一个手握大权的朝廷命官,都苍白着脸,愕然不知应变,全部怔怔跪着发呆。

“臣领旨。”从容宁定的声音响起,容谦微笑着站起身,自总管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客客气气地道:“王公公请坐,今日正值我生辰,若不嫌弃,且用些酒菜吧。”

王公公微微皱眉:“我还赶着回宫复旨呢。”

“即如此,那就不耽误公公了。”容谦竟是说到做到,再不多看王公公一眼,也不理一干跪在地上,仍在发愣的官员,径自坐回主位,安然道:“接着唱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戏台上一堆画了妆的帝王将相,刚刚也跪作一团,这时候,也是直愣着眼睛,望着这位刚刚被罢职的相爷大人。有谁被罢官去职,祸福莫测之际,还有心看戏。

王公公脸色都青了,怔了半天,才呐呐道:“容谦,你大胆……”

一句喝斥,被容谦的回头一望,又给吓回肚子里去了。容谦少年得志,十四岁出仕,十六岁登坛拜将,十八岁入主兵部,二十岁入阁,二十二岁就已经做到一国首辅之职。二十三岁封太傅,二十四岁加封太子太保,二十五岁成为先帝托孤重臣,权倾朝野。至今手掌乾坤足足十二年,这一眼看来,也不见什么凶横残厉,却自有无形的威势,把个权宦到嘴的话语,生生逼回去。

容谦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王公公,皇上只令我闭门思过,没说不许我看戏啊。今儿我生辰,叫了班子来,总得让他们唱戏吧,请了客人来,总得让他们有个乐子吧,要不然……”

他伸手一指一众官员,刚才还跪着发呆的若干人等,哗啦啦全站了起来,人人干笑着说:“靠辞,告辞……”个个手忙脚乱就往外跑。你挤我撞,撕破衣服的,跌倒在地的,一时间,竟是数之不清。

这个时候,巴结宰相的一腔心思,全变成清干系的一片焦虑了,人人只怕晚走一步,被当做是容谦的同党,哪里还顾得什么朝廷颜面,命官身份。

容谦笑道:“李大人,你不坐回儿就走吗?王大人,这酒菜不合胃口吗……”

他这边招呼不绝,那厢被点到名的官员,无不面无人色,哼哼哈哈应两声,更加跑得飞快。转眼间,刚才还满是宾客热闹无比的园子,都就冷清下来了,只留下满园的残杯剩菜,一时间竟是倍觉凄凉。

不过,容谦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感触。这位年已三十六的燕国权臣,望之面貌不过二十余,容颜俊朗,气度从容,身材伟岸,或者,连个性也更象一个年轻人吧。

居然对于府里府外,无数兵马视而不见,那么多寒森森的锋刃仿佛不存在,他高高兴兴坐下来,自自在在喝了一杯酒,大声道:“没了闲人更好,清净,我说,你们倒是接着唱啊?”

眼看着一班戏子们都快吓哭了,王公公终于铁青着脸大喝道:“相府自即日起封闭,非相府之人,全都给我滚出去。”

戏子们如获大赦,个个满身冷汗地跳下来,连行头家伙都不敢拿了,蜂拥着往外跑去。

王公公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瞪大了眼,怎么拼命往外挤的人,除了一干戏子,还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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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了旨之后,还可以安安心心,让人继续喝酒听戏。”年仅十五岁的燕王,语气出奇地沉稳,本来应当带着稚气的漂亮容颜上,只有让人看不透的冷漠。

“是,在场所有的官员,下人,戏子,舞姬,全都吓呆了,只有他,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所有官员,都忙着离开,他还是一派轻松?”

“是!”燕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服侍了他十多年的王总管却莫名得汗湿衣衫。

燕凛冷冷地笑一笑,还是这样,不为所动吗?从小到大,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人永远淡定从容,天塌下来,也当做等闲事,仿佛没有什么他不能应付,不能处理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朝中政变,自己惊惶不定,他淡淡说一句,皇上,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在乎。

边关大败,自己愁眉不展,他随意说一声,皇上,这么点闲事,你就别操心了。

江南大旱,自己忙着减膳减衣,他漠不关心地道,皇上不必发愁。

永远是这样,皇上不用发愁,皇上不必过问,皇上无须烦忧,这些杂务,不必打扰皇上。

从来都是如此。

记得小时候,曾经敬他如天神,觉得他真是世上第一了不起的人,那么地崇敬他,喜爱亲近他。那人却总是不在意地忽略他的关怀,他的心情,他的想法。

那人曾是他的老师,教他治国,教他理政,教他史书,教他做人,然后,在他渐渐长大后,却已懒得理会他的纠缠。

每一次寂寞至极而依恋他,想要靠近他,他总是淡淡说:“皇上,你还小,玩去吧,为臣要处理政务呢,不能陪你。”

每一次想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不小了,我长大了,我可以独力治国了。”

他却永远说:“皇上,别胡闹了,国家政务不是闹着玩的。”

他有烦恼想对他倾诉,他却已经不耐烦再去听。

曾经以为他是师长,是良臣,是最大的依靠,然而,却又在一次次挫折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人不让他管理国家,那人不让他任用亲信,那人不让他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甚至连选妃立后,都只能选那人所指定的女子。

他总是那样淡淡微笑着,仿佛天下事,无不在掌中,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脱离他的控制,可以不受他的操纵。

多想打破他脸上永远的微笑,多想看他的镇定自若变成震惊莫名。

可是没有用,完全没有用啊。

乘着他掌权日久,渐渐骄奢淫逸,和往日亲信开始离心离德,而悄悄收揽他的心腹,乘着他倚权仗势,独断独行,而偷偷会见大臣。

小心地,一点一点,筑固属于自己的力量,偷偷地,不为人察觉得,让京城的军权开始集中在自己手中。

在他庆贺三十六岁生辰时,发动政变,倏然一击。把他从三十三天,直打入十八重地狱,可是,这又如何呢?

那人依然可以微笑着说,臣遵旨。

所有的权力烟消云散,人上人沦为阶下囚,所有向他献媚的官员们避他如瘟疫,他依然可以,从从容容,饮酒看戏。

“所有官员,都纷纷离开了,奴才又把闲人全赶走,现在整个相府,就剩下容谦一人人了?”

“一个人?相府的下人呢?奴仆呢?要给他罗织罪名,总要审审这些相府的下人才好。”燕凛微微皱眉“怎能一口气全放出去,岂知这里头,没有容谦的亲信暗棋?”

王总管满脸苦涩的表情:“相府一个下人也没有?“

燕凛斥道:“胡闹,堂堂一个相府,怎么会没有一个下人?“

“左相大人三十六岁生辰,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左相每天都嫌手下人办事不爽利,做事不痛快,行事不周到,计划不铺张,天天从府里都往外撵人。前前后后,竟赶走十多个,卖出去几十个。左相府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以往为人十分简朴,是这几年才开始变得奢华骄淫,以往的人手一来不够用,二来都象他以前那么尚简朴,竟是不合他现在的心性了,所以赶人卖人之余,干脆全撵出去了。他又嫌出去买下人麻烦,直接跟各府说,要借各府伶俐的下人来用用。”

燕凛冷冷道:“自然各府无不驱奉,急忙把自己家里最最伶俐最最亲信的人送去服侍,外加叮嘱不断,务必要帮左相大人,把好好一个寿宴,办得体体面面,轰动京师了。”

“是。”王总管低声道“那些人全是各府里出来的人,几乎人人都是其他官员的亲信,真抓起来审问,只怕牵连太大,奴才只得让他们去了,不过,全都登记造册,还不许这些人任意出京,以后,若有什么事要查问,自然随追随到。”

燕凛漠然道:“所有的人都走了,就没有一个留在他身边照料他,和他共患难的?”

“倒有个负责给他端茶倒水,侍候起居的丫头不肯走,跪着求他,让自己留下来服侍照顾。”

燕凛挑挑眉:“他怎么样?”

“他慢吞吞站起来,说一声,哭得真吵。然后一伸手,把那丫环整个人拎起来,信手一挥,直接从高高的院墙飞跌出去,那丫环的惨叫声,把在场的士兵们都吓白了脸。”

燕凛微微一笑:“他的武功高强,分寸掌握应该还好,他大概是不想连累那丫环才扔她出去,丫环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明白,其实那一扔看来吓人,但丫环应该可以安全着地,毫发无伤。”

王总管打个寒战:“那丫环跌在地上,连肋骨都断了两根,人也吐血晕过去了。”

燕凛再次深深皱眉:“他就真有这么狠的心吗?”

“那丫环的伤奴才让人验过,绝对没有虚假,还是她的同伴姐妹,哭哭啼啼找人把她抬走的。”

“皇上,此事是否有古怪?”说话的人,只比燕凛年长两岁,同样的年少,眉眼间,也有着同样的沧桑和成熟。

做为燕凛的伴读,陪他一起长大,和他一起计议大事,最信任的伙伴,北靖王世子史靖园,深深皱起了眉头:“堂堂一个宰相,身负大罪,关起来的,居然只有他一个。容谦本来父母早亡,也没有半个亲戚,现在,连个下人都没了。不管事后定他什么罪,朝廷也只能对付他一人,任何人都株连不到,看起来,就象他很久以前,就为今天做好准备似的。”

燕凛略略迟疑:“他若真有准备,又岂容我们握砖城兵权,又岂会有今日之变?”

史靖园苦笑一声:“这也正是微臣百思不解之事。”

燕凛想了想,便道:“严密监视容谦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他掌政多年,他的亲信,经他手提拔的人,都要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虽然京城的兵权已在我们掌握中,虽然,他手上已有不少人向朕效忠,但我们都不能有丝毫放松。国内其他各路大军的主帅,虽大多都暗中表过态了,但相关动静,朕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知道,负责调派粮草的人,把每月划拔的粮草改为每日押运,确保不会有任何军队有机会做乱。这些从相府出来的下人,虽不便全关起来拷打,但也要被全程监视起来。”

“遵旨。”史靖园应了一声,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燕凛淡淡道:“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皇上,容谦有盖世之勇,惊世之武,虽派大军将他围住,终还是心腹之患,此人掌政多年,暗中未必没有什么暗棋安排,这些被放出相府的下人虽在监视控制中,也未必完全没法子传递什么消息出去,虽然大部份将领都表示了对皇上的效忠,但还是有些人顾念容谦提拔之情的。即然此刻容谦已在掌握之中,为防将来不测之乱,最好……”史靖园微微提起手掌,向下虚虚一劈。

燕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先把他押入天牢,巨枷重锁,调高手看护,等大理寺议定罪名再说。”





第二章 凌迟

暂押天牢待罪?”跪在地上的容谦有些不耐烦地挑挑眉,站起来,双手接过圣旨,面对传旨的刑部侍朗宋承风:“宋大人,我能不能麻烦你向皇上转达一句话?”

宋承风满头冷汗,半晌不能答话。(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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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风是容谦一手提拔的官员,若无容谦,他到现在,可能还是刑部一个小小的堂官而已,是容谦偶然发现此人审案断狱颇有才华,才将他破格提拔。

平日里宋承风说起容谦来,无比感激,无上崇敬,动则做出愿为恩相大人肝脑涂地之态,却在大变之后,第一时间上表斥责容谦之罪,向皇上表示忠诚,

这次燕凛故意让宋承风来宣旨,就是想看容谦面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官员时,会有什么心情。

奈何容谦还是这样轻描淡写,从容如旧。

淡淡一句话,令得宋承风头疼无比,只得苦笑着道:“下官虽任职刑部,但大人的案子已交由大理寺,下官实在是说不上话啊。”

容谦失笑:“宋大人误会了,我不是想让宋大人为我求情,或是帮我向皇上喊冤求饶,我只是希望宋大人能告诉皇上……”

他淡淡一笑:“我有受死的勇气,实无坐牢的耐性,要杀要剐都无妨,只想麻烦皇上快一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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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受死的勇气,实无坐牢的耐性,要杀要剐都无妨,只想麻烦皇上快一点就是了。”燕凛铁青着脸,慢慢地,一字字重复这句话。

宋承风还没有胆大到,敢一字不改把话传给燕凛,是燕凛派的密探把这句话报上来的。

燕凛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少年英俊的脸上,一片冷然。

王总管伏在地上,头一低下去,就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史靖园也只觉一股莫名寒气,令人全身战悚。

好一会儿,燕凛才慢慢地一字一断地说:“即然他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他,不过,这个死法,却是要朕来决定……”

他冷冷一笑,少年的眼,出奇地冷酷残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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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迟处死?”容谦终于露出愕然之色“不会吧。”

这个天塌不惊,万事也不放在心中的人物,终于有了惊奇失算的表情,但是,负责来传旨的史靖园,却并不感到高兴。

这次的圣意,他并不赞成,和皇上争执了许久,最终仍是不得不听命行事。皇上命他亲自来传旨,命他注意容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回去之后,完整复述。

史靖园深深感到,面对这种天地间最可怕的死亡方式,容谦的表现,只是吃惊,只是觉得不合理,甚至象一个大人,面对不听话小孩胡闹时的无可奈何,却依然没有丝毫震怖,惊恐,惧怕,愤怒的表示。

容谦皱起眉,慢慢把身半直起来,带起一身锁链声响。

任何人,戴着二百斤的大枷,手脚都被用怪异的姿式铐锁在柱子上,站不能坐不得躺不了,只能跪下,或半蹲着,整整三天三夜,都会奄奄一息,惨不忍睹。可是他却神完气足,连脸色都还是和平时那么红润。该接旨时,无论是跪是起,都一样干净利索。

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几千军队将他牢牢围住,连珠弓箭死死对准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锁进大牢呢?

这一次容谦的手被锁在大枷上,没办法接旨,所以他只是有些疑惑地问:“史世子,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做错了,自己却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不自知地情况下,把皇上狠狠得罪过?”

史靖园苦笑一声,不说话,你容大相国和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应该问你们自己吧?

容谦脸上有了不解之色:“我知道皇上想杀我,我也知道,我专权擅政,的确有冒犯皇上的地方,皇上要亲政,皇上要扫除障碍,要我死,这一点也不出奇,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为什么是凌迟?我虽有不敬皇上之处,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要凌迟吧。世子你一向和皇上朝夕相伴,皇上的事,你知道得最清楚,你可知,皇上这样决定,有什么深意吗?”

这样的追问是意料中事,只是这语气,仍然没有愤怒,惊慌,不平,畏惧,他的神色语调,就象一个充满疑问的人,很好奇地追求答案一样。

史靖园几乎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看到学塾里的孩子,在很好学地向先生请教问题。

史靖园叹了口气:“天机圣意,岂是我们臣子可以测度的。”

容谦挑挑眉,笑一笑,然后说:“史世子,你是皇上的臣子,也是皇上的朋友,你的话,皇上应该听得进去,我还是希望,你能向皇上建议,对处死我的方式再考虑一下吧。我毕竟执政多年,又是先帝托孤之臣,皇上要将我凌迟,难免苛酷之名,也损先帝之德,再说,我近年虽有些骄横,但掌政之时,还是有些微功于国的,就算有罪,也罪不致此。皇上这般待我,也会寒了很多臣子之心,甚至一些受过我恩义的人,也可能会对皇上有怨恨之意。为了皇上好,还是收回此命为妙。史世子,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公开处死,或是由皇上下旨处死,都有损皇上的清名,和先皇的识人之明。最好的方法,是将我在牢中毒死或闷死,留下全尸,只说是急病而死。若是担心我借机弄鬼脱身,不妨在一切相关仪式完成之后,派人把我的尸体或斩首,或切片,或鞭尸,这样即安天下之心,不损皇上仁名,就算皇上对我有什么怨恨,也可以出气了,对不对?”

他说来随意清淡,史靖园却听得摇摇欲倒,几乎要晕倒在地了。

其实容谦对利害的分析非常透彻,非常明了,他正是知道,容谦此人留不得,但也公开杀不得,而凌迟处死更加不妥,所以才再三力谏的,但是,同样的话,同样的道理,从容谦这个眼看要被凌迟的人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头晕目眩,不明就理。

看到史靖园那张口结舌的表情,容谦本来涛涛不绝的话语忽得一顿,终于笑了笑,第一次,笑容中有了失落:“罢了,皇上也长大了,自有他的考虑,他的决断,我都这样了,还管三管四,指手划脚,实在有些可笑。世子回去,只说容谦谢主隆恩便是。”

史靖园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谦笑问:“史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史靖园梦游也似答,梦游也似转身向牢房铁门处走。

容谦想了想,忽道:“史世子。”

史靖园愣愣回首。

容谦微微一笑:“这么说或者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是真心,史世子,陛下以后,拜托你了。”

史靖园身子一震,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容谦已淡淡然移开目光,平静地道:“这些话,也不必再对皇上多说,免增他烦恼了,世子,请吧。”

等到一脸茫然的史大世子游魂也似离开,容谦才万分郁闷地背靠在柱子上,唉,凌迟,凌迟唉。

要挨九百九十九刀,要杀整整十天,这也太辛苦了吧。为什么不能一刀了断,为什么就不能一杯毒药了事呢。

不过就是对你冷淡了一点,漠视了一点而已啊。现在的小屁孩,怎么全这么记仇啊,真是个别扭孩子。

十天啊,叫我怎么熬过来啊,还要受十天的罪啊。真想放声痛哭一番。

我好想早点完成模拟,早点回去啊,真是让人郁闷。我好想念我的电脑,我好想念我的游戏,我好想念我那冲浪浴缸,我好想念,我那张大大的水床,我好想立体游戏里,我那二百八十三级的死灵法师啊。

容谦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幸,心头悲惨莫名,欲哭无泪啊。罢了,罢了,就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吧,唉,小孩子的教育,果然是一门大学问啊。

他开始在心里絮絮叨叨,拼命咒骂某个不听话,不体贴,不可爱的别扭死小孩了。





第三章 行刑

“他说了什么?”

“他自知罪大,情愿领死,只求皇上免除凌迟之刑。www.65txt.com”

“他也知道害怕了,他也知道后悔了吗?”燕凛放声大笑。

史靖园却只是低头苦笑。

燕凛只觉生平从未有过地快慰轻松,笑道:“他怎么说的,你慢慢给朕细讲。”

史靖园,咬咬牙,忽得跪了下去:“皇上!”

燕凛微微一震:“你怎么了?”

史靖园重重磕下头去:“皇上,求您收回成命,容谦罪可当死,但凌迟之刑,万万不可啊。”

燕凛脸色又是一冷:“靖园,今儿早朝,满朝臣子都跟朕对着干,怎么连你也不体谅朕。”

原以为大部份臣子都知情识趣地投过来了,都知道怎么顺着皇帝的心意了,可为什么一说要凌迟处死容谦,三朝老臣们一个个跳起来谈起了先帝的体面,就算是以前被容谦压制的政敌,也连说不可,就连因为连续上本主张皇上亲政而被容谦罢职的铁面御史,也金阶磕首出血,口口声声,容谦生死是小,皇上声名为重。

为什么,连自小一起长大的靖园,也这般专心和自己做对。他好不容易击倒容谦,好不容易掌握新政,若是连掌权后,第一项重要政令都无法实施,天子的威信何在,这皇帝做来又有什么味道。

“皇上……”

史靖园还想苦谏,燕凛却再也不愿多听一个字,转身就走“世子辛苦了,送世子回府。”

他大步而行,脸上越来越冷冷酷,咬牙如磨。容谦,无论如何,我不会放过你。无论如何,我要你后悔你曾视我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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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容谦胃口奇好地吃完一顿上路宴,虽然鸭子塞牙,虽然肥肉有点腻,虽然烧酒明显兑了水,不过,想到这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吃的最后一顿好饭,也就可以将就了。

吃完上路饭之后,就被上绑了。众人知道他武艺高强,用湿牛筋把他绑得铁紧。直勒进肉中,肌肉里的血管都勒得爆了出来。

因为是凌迟之刑,所以上绑时,脱了他的衣裳,只穿一条亵裤,五花大绑起来。容谦无趣得暗自翻白眼,虽说他的身材的确很标准,决对不会比健美冠军差到哪里去,不过,在游街的时候,他实在很怀疑古代人的审美情趣。唉,可惜啊,扔上来的不是鲜花和果子,而是西瓜皮和香蕉皮。人家是掷果满车,他也不遑多让,不过掷的是果子皮,载的是囚车

站在囚车上,很程式化地绕城三圈,看着满城的百姓兴高采烈地追逐而来,容谦淡淡地笑一笑。

无论在任何时候,杀人都是最吸引人的节目,更何况是凌迟这么刺激的大戏。激烈,血腥,强烈的视觉冲击,好来坞大片也不过如此,倒也怪不得老百姓们这样热衷。

容谦望着高高兴兴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百姓们,莫名地笑了一笑,阿Q临死前游街时,是什么心情呢?他很严肃地开始考虑,自己应该大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是学习某人,唱一段不错的戏文,给最后的观众一次艺术上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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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楼头,皇宫的最高处,燕凛独立高楼风满袖,负手遥望远处。

皇城这么大,哪怕站得再高,他也看不见菜市口的景象,只能遥遥怀想,那人被游街示众,那人被绑上法场,到底会有多么狼狈,多么可笑。

想到那人的惨状,应该可以解恨吧,这么多年来心中积压的怒火可以消解吧,为什么,内心深处,实实感觉不到任何欢乐,那沉重抑郁的感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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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已到,随着行刑官掷下来的令签,所有挤过来的百姓都兴奋了起来,望望四周沸腾的景观,容谦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主政燕国,虽然不敢说,造福万民,但至少也没有祸国殃民,多多少少,对于政局稳定,国家安定,抵抗外侮,治河屯田,都是有些微功的。如今要把他凌迟,在他治下这么多年的百姓一个个如此兴奋,倒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人性的复杂,人性的莫测,人性的诡异,始终让人感到难以理解。即使参加这么多次模拟,即使看到过这么多世态人情,很多时候,依然觉得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轻轻的叹息声中,渔网已比罩了下来,然后,迅速被拉紧,每一块肌肉都被网眼勒得鼓起来。行刑手头扎红巾,手持牛角尖刀,在震耳的刑鼓声中,举起了刀。

第一刀,下在无关紧要处,肩头微微一痛。容谦无法低头,看不到用刑的情景,却知道有一块肉被削了下来。

这是第一刀,还有九百九十八刀,行刑会持续十天,每天一百刀,然后押回牢中,用人参汤药吊住气息,确保人可以活到受刑完毕。

人类的想象力真是无以伦比,在毁灭一个生命时,会有这么复杂,这么麻烦,这么浪费生命,浪费精力,浪费时间的手法。

不过,注目看向四周,红色的彩带,喧天的锣鼓,兴高采烈的百姓,简直就象是庙会吧,唱大戏也不过如此,能给这么多人提供这么好的娱乐,让全城百姓,未来一个月不会再缺少谈资,也算是一种贡献吧。

容谦淡淡笑笑,仰头看青天白云,安静地准备忍受,今天剩下来的九十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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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行刑了。”

“他没有惨叫,没有哀呼,也没有惊慌的样子。”

“没有求饶,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改变。”

“只是一直在淡淡地笑,有时抬头看看天。”

“法场四周百姓本来很兴奋,很吵闹,可是,他一直没动静,象个木头人一样,简直就不象是凌迟了,很多百姓觉得索然无趣。”

“监斩的几位大人都很震惊,行刑手连手都在发抖。”

燕凛沉默地站在楼宇最高处,每隔半柱香时间,就会有人飞掠而来,向他禀报刑场的一切。

他的眼睛依然遥望着远方,脸色一片沉穆,不言不动。

“行刑手从刑台上倒下来了。一直在发疯般大叫,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监斩官换了一个行刑手上去,那人出了名胆气壮,杀人如麻,可是这次,上台时,腿都打哆索。”

“他也并没有大吼大叫,一直就是那么安静地受刑,让人一刀刀割下来,肢离破碎,血肉横飞,可是,这样的安静持续下去,却让每一个旁观者,感到畏惧。”最后一个赶来禀报的密探,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一生都忘不了那人平静安详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又隐约有着淡淡的忧伤,他的血肉被一点点割裂,他的身体承受着天地间至大的痛苦,可是,这样宁静温和,没有任何仇恨的目光看过来,却没有任何人敢于正视。

“刑场现在前所未有地安静,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行刑手,拼命喘息的声音。”

“已经开始有人啼哭了。”

“有人开始向监斩台请愿,请求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算了。”

燕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切,依然在那人掌控之中,为什么竟有这种人,为什么就算被绑上刑台,为什么被一刀刀切割,他依然是所有人的中心,为什么他自己还可以不在乎,别人就已经承受不住了,为什么。





第四章 往事

“小容,你的情况好象不太好。www.65txt.com”脑海深处想来的话语声,唤回了容谦有些飞逸远扬的心思。

“轻尘,怎么是你?你的模拟结束,已经回小楼了吗?你该不是又玩自杀游戏去了吧?”

“早死早超生蛮,脱离苦海万事大吉。我说你也别死脑筋了,虽说你的选题是托孤之臣的下场,但是,下场不代表一定要咬牙忍完凌迟啊,史书上,因为受不了打击,或为了逃避刑罚而自杀的大臣也有一大堆呢?”方轻尘笑着说

“你以为我是你,六十分万岁,只要能过关,低空掠过也无妨,以自杀来结束模拟,会给教授扣一堆分数的。”

“得分狂,你不得一次第一会死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过去了,等我回来,我的死灵法师和你的圣骑士继续上次未完的P。”

“被人绑起来凌迟,还这么兴奋,你的神经真不是一般地大条。”方轻尘也不知是笑还是气。

容谦却感觉出他的语气和平时看热闹插嘴时似有不同,微微一皱眉“轻尘,你的心情好象不太好?自从开始模拟之后,连续四次,你的心情好象从来没好过,你确定你自己的心理,或是态度,完全没有问题吗?我认为,或许让教授给你辅导一下会好一些?”

“小容,我也不明白,一再遭受背叛,遭受伤害,一再被凌辱,抛弃,你所有的奉献,所有的努力都被践踏,为什么,你总是可以笑得这么高兴,你总是不懂仇恨。”

容谦轻轻地笑起来:“轻尘,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些,包容别人一点呢?当你付出时,想的如果是回报,那么,当回报不如你的意时,你自然会痛苦,可是,你还记得你付出时的满足感吗?你还记得,你的付出,帮助了别人时,别人快乐的笑容吗?轻尘,很多事,不是菜市场买菜,不是你出几块钱,我给你几两肉,非要公平交易的。当你看到别人因你的帮助而幸福时的满足,就已经是至大的回报。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而是为了满足我自己,为了让我自己快乐,而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快乐。更何况就模拟本身来说,帮助我们写成论文,帮助我们拿到毕业证书,我们已得到了最大的回报,为什么还要怨愤。怨愤的结果,是让自己的心情郁闷,自己不快活,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些呢?轻尘,为什么,不对别人好一些呢?”

方轻尘明显没把这话听进去“正是因为我想要对自己好一些,才无法对别人更好一些,小容,并不是人人都能象你包容天下,并不是人人都能象你,接受一切。你的题目是托孤之臣的种种下场,这就决定了,你势必要经历多次模似。第一次,景王兵败如山倒,在最困厄之时,把襁褓中的孩子和一个破败的天下交给你。你尽力提供孩子最好的照料,击败敌军,守住残旧的江山,一点一点,让一个处在困境中的国家慢慢富庶强大起来,其中的艰辛困苦,数不胜数。可是,当你为国呕心沥血这际,小皇帝却在臣子的挑动下,对你生出猜忌之心,你在前线做战,他却在后方拼命掣肘,想尽办法架空你,先是夺你的兵权,把你放在京城高官厚爵养起来,后来,又找了个理由,削了你的爵位,到后来,你去民间种地,一举一动,都被地方官牢牢监视,旁人连跟你说句话都不敢,使你孤寂而死。”

容谦不以为然地道:“是我自己只注意了发展国家专心军务,而没有注意到亲近小皇帝,一个孩子,面对一个一年见不了两次面,却比他掌握更大权力的人,当然会畏惧怀疑。“

“是啊,你不生气,相比别人,这个小皇帝,对你还不算太过份。“方轻尘冷笑一声”第二次,延王英年早逝,榻前托孤。你操劳国事之余,还要挤出时间来陪小孩玩过家家,你宠得他如同手里心的珍宝,凡有所求,无不从命。可是,在你发现他渐渐长大,渐渐荒淫任性,喜欢征采民女,大建宫室之后,开始教训他,并迫他下了罪己诏,他暗中记恨你,又不能动摇你在朝中过于崇高的地位,就用毒药毒死你,你死之后。他用三年时间,控制了国家的权利,然后,把你掘棺鞭尸,并且对你的亲朋族人,大加屠戮。”

容谦轻轻叹息:“这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他从型被我捧到至高的位置上,不管要什么我都满足他,我没有教他做人的道理,我没有教他百姓的疾苦,我没有教他体谅别人,却在他做错事后,板下脸责备他,惩罚他,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这才导致了这一切。”

方轻尘冷冷道:“所以,第三次才王驾崩,你依旧扶助幼主,不敢太冷落他,又不敢太亲近他。你注意请大儒名臣教导他,自己在朝堂,把一切的压力承担下来,苦心谋划,为他诛贪官,除权臣,清弊政,情愿一人结仇满天下,也要给他一个太平朝局,等他十六岁亲政,你即刻交权辞官,一心要全始全终。却没想到你离开朝堂没多久,贪墨,弄权,结党,等百官丑态复萌,而从官场到仕林,所有人对你的仇恨都暴发出来,参你的折子三天两头往上递,百官联名要治你的罪。那个你苦心培育的小皇帝,因为很少接近你,对你没有感情,又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百官一请愿,一威逼,就立刻把你抛出来,平息天下之怒,要收百官之心。在你退隐林泉的第二年,就被抄家,家人尽皆流放,你以托孤重臣,首辅之尊被腰斩于市。”

“我仍然有错,我以为给那个孩子最好的老师,就足够了,我以为,我自己替他安排好一切就好了。却忘了,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面对,他的风雨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书上学到无数的东西,如果没有实践的经验,依然用不上。他过得太过顺遂,从来没有经历过困难挫折,从来没有面临过考验,学到的再多,也只是书上的死东西。我撒手离开之后,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对朝廷百官的逼迫,面对无数的奏章请愿,很自然就会慌张惊怕,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托,可以商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放弃一个他并不熟悉,也没有感情的老臣,又算得了什么。”容谦轻轻叹息一声“只是那一次屈服之后,天子的威势在臣子眼中荡然无存,使得国家渐渐衰弱,而我那一世的亲人朋友,也为我而被连累,实在让我很不安。”

方轻尘冷笑起来:“所以这一世,你情愿自己做恶人。你虽然没有明摆着要做权臣奸臣或当众对小皇帝不敬,但有意无意间,都让小皇帝感觉到你的压力,感觉出你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感觉到权势地位的危机。你让他自己在忧患中成长,你让他自己去拼命学习一切治国平天下的知识,你让他偷偷结交天下英才俊杰,事实上,若无你的默许,他哪里能瞒得过你的耳目,又哪能无巧不巧,遇上那么多俊杰之才。为了让他树立在群臣中高深莫测的威势,你不惜牺牲你自己,让他在一场政变之后,转眼控制大局,令臣子们对他又敬又畏。为了让他能够成功收揽人心,你这两年,故意装糊涂,轻漫政务,又穷奢极侈,倒行逆施,对以前的部属过于严厉无情,使得人心皆背你而去,很自然就真心效忠于少帝。你费尽了这么多苦心,就是希望在你被杀死之后,他能够独力支起一个国家,不为别国所欺,不为臣子所辱。你甚至接受上几世的教训,唯恐因你连累了别人,所以,不担这一世选择的身份无父无母无亲人,不娶妻不纳妾,连身边的丫环下人,也早早放走,而借用了别人府中的亲信。这么多年来,你为这个国家,为那个小皇帝费距心,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分担,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没有一个人陪伴在你身边。你只能一个人,默默孤军奋战,然后孤独地死去。连最后一个想陪伴你的丫环都被你扔走,为了怕她再来纠缠,惹祸上身,你不得不故意把让她受重伤,在你死之前,都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是,你想不到,等着你的死刑,竟然是凌迟,竟然是这样长久的折磨吧。”

方轻尘的语气中,满是讥嘲和冷笑。

容谦却听而不闻,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是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凌迟。我是不太尊敬他,他记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但也不至于要凌迟吧,就算我真的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大大得罪过他,他心中恨我至极,也不应该这样不分轻重啊。我看着他慢慢学习,慢慢努力强大,他明明非常懂得隐忍,非常懂得运用心机,为什么会做这么不智的事。这时局面刚刚稳定,他最应该做的是安定天下人心,让所有的臣民对他有信心,知道他他是仁厚可信之主,而不是让人觉得他苛酷残虐,这会让臣子们过于畏怖因而产生不安,也会让各地手握重权的人,以我为鉴不肯轻易交出权势来,他这一次真是太任性了。”

他这般忧心仲仲,那边方轻尘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在被凌迟啊……”

“我很清楚啊,虽然那小屁孩有点胡闹,总体来说,还是很聪明很独立很有主见很有担当很有城府的,我死之后,他或许会有些困难,但都应该突破,他会成为燕国史册上的明君,让百姓过好日子,他也留名于青史,想起这是一次成功的养成,我当然很欣慰啊。”

估计小楼里的方轻尘已经以头撞墙,兼且吐血三升了:“你……你……你他妈没救了。”

“轻尘……轻尘……”唤了好几声,再也没有回音,看来,方轻尘是毫不客气地断开了意念联系。

容谦叹口气,如果不是被网缚着,真想耸耸肩,轻尘的心态肯定有问题,他都不生气,轻尘平白无故,气成那样,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是这样专心地思索着,一时竟没有意识到,一百刀已经割完了,没有意识到,本应该嘈杂的刑场,寂无声息,没有意识到拿着刀割他肌肉的行刑手,面色苍白,手脚发软,没有看到所有的百姓和官员,人人脸色铁青,个个看着他眼发直。

容谦回过神半天,看到行刑手举着刀还发愣了,四周也一点声息也没有。他忍了又忍,等了再等,终于不耐烦了,遥遥对坐在观刑台最中间的官员叫了一声:“孙大人,今天的刑用完了吗?我可以回牢里去休息吗?”

四周传来一阵扑通之声,被缚着的容谦没办法向四方张望,自然看不到一大堆站不稳跌倒的人,不过,就是正面站着的,从官员到士兵再到百姓,也是个个身子摇摇晃晃,让人很担心他们是否还能安然站立或坐好。

好半天之后,主刑的孙望远,才颤抖着伸手拿起块木头在案上拍一下,哑着嗓子说:“今日行刑到此为止,犯人押入天牢,明日继续行刑。”





第五章 出宫

天牢里的容谦毫无刑场上的凛然不屈,从容不迫,他痛得面目扭曲,哀叫连连,呻吟不断。(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虽说他的意志力超过普通的百倍,但这个肉身毕竟还是平凡的.意志虽然坚韧得比寻常人更能忍受痛苦,但身体却承受不了这样的伤害.

当他和方轻尘以意念联系对话时,,全部的精神力都用于维持意念沟通,肉身的一切感觉都淡薄到几尽于无.可是这样的联系结束之后,随着精神力的恢复,身体的一切痛感也清晰了起来.

在他被押着回囚牢的路上,所有的痛感已完全恢复,若非看热闹的人太多,他真会忍不住嘶声惨嚎起来.

为了这样的痛楚,他原谅史书上,所有屈打成招,或在严刑下屈服的判徒.以他的精神力都这么痛苦,何况普通人.为什么意念联系只能由小楼里那帮吹着冷气,喝着矿泉水,嚼着口香糖的家伙在机器面前,点点按按,单方面发动呢.为什么,人类大脑开发到了百分之九十八,怎么还是没办法用意念刻服痛觉呢?

***,凌迟真不是人受的,全身上下血淋淋,除了脸上还没下刀,其他地方,简直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这样的罪还要受九天,天啊。

容谦想起来,都觉得欲哭无泪。第一天,他将会遍体麟伤,第二天,他的右手,会被剐得只剩骨架子,第三天是左手,第四天是右腿,第五天是左腿,第六天……

想象着那种凄惨的景象,容谦觉得自己实在是天下第一倒霉蛋。当年怎么会那么倒霉,选中那么一个变态的题目啊。

容谦很郁闷得想着,再也忍不转始低声咒骂那个不听话别扭坏小孩子。

然后,老鼠悉索的声音,让容谦心中的郁闷变成了惊恐。

天啊,不会吧。

他记得,天牢是非常残酷冷血的地方,很多受过重刑的必死囚犯都会被锁得动弹不得,血腥气吸引着牢里又大又肥的老鼠过来,咬他们的血肉,天牢中,很多犯人就是这样生生被咬死的。而老鼠们,吃了太多的血肉,也完全不怕人类了,老鼠们很清楚得知道,那些看起来很大很有力的人,一旦被锁在这黑暗中,就只能任凭他们慢慢地啃噬,一直到气绝都无力反抗,无法动弹。

现在看到一只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在黑暗中出现,绿幽幽的眼睛,让人身上发麻,容谦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什么风度,气质,去***,这种事,实在太恐怖了。

倒不是怕痛,而是被老鼠咬死,这也太丢脸,太恶心了吧。

他没有费劲去叫狱卒来救命,这完全是浪费气力。他尝试着挣了挣,无奈得发现,铁链锁得他没有一丝动作的余地,他努力叫唤两声,试图驱赶老鼠。

这些在天牢中,久经训练,吃过无数犯人的老鼠,当然不为所动,只是缓慢但毫不迟疑地向他围拢过来。

容谦咬紧牙,闭起眼,身上凝力,还不及挣动,耳旁传来了叫声:“小容,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调动超出模拟对象应有的力量,你疯了,想被当掉,重新补考吗?”

容谦满脸黑线,把凝聚起的力量又散回去,可怕的补考,暗无天日的地狱式生活,和被老鼠咬死,天啊,这叫什么选择题?都怪那个坏小孩子啦。

四周的老鼠们,终于确定,这又是一个完全动弹不得的死囚,再也禁受不起强烈血腥味的诱惑,一起向他扑了过来。

容谦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牢房。

“不要过来啊。”

细雨无声,淋淋沥沥,无尽无绝.天地间一片阴沉昏暗。左将军淳于化领着三百军士亲自巡城。

自政变以来,京城的气氛剑拔弩张至极点,为防止变乱,实施宵禁,别说夜晚没有人敢上街,就是大白天,都是满街店铺紧闭大门,百姓们尽量不出门一步。

纵然如此,淳于化做为身负京师安全重责的几员大将之一,还是不辞劳累,日日亲自领人巡查全城,以防有变。

而做为关押容谦的天牢,更是巡察的重点。每天淳于化都要带着人马在天牢外,绕五遍以上,才能稍稍安心。

今晚依例巡城,远远见天牢之外,四五个人静静而立,当先一个,锦袍华服,身旁有人为他高高擎伞,淳于化眉头一皱,厉喝一声:“什么人,胆敢违令夜行?”

说着驱马上前,身后官兵,也即刻四散开来,将那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伞下之人,上前一步,淡淡道:“淳于将军辛苦了?”

淳于化已到近前,惊见那个在暗夜密雨中的容颜,心中一震,滚鞍下马,拜倒于地:“陛下。”

其他官兵,无不大惊,纷纷拜倒。

燕凛径自在雨中负手而立,淡然道:“起来吧。”

淳于化站起身来,躬身道:“陛下金玉之体,岂可轻离宫禁,徜若有失……”

燕凛抬起手,轻轻一拍,黑暗中,密雨里,房舍后,大树旁,无声无息,冒出不知多少黑影来。

淳于化心中一凛,燕凛已淡淡道:“淳于将军还有什么要教训吗?”

淳于化低了头,满头冷汗,连道了四五声不敢。

陪着燕凛的史靖园看淳于化的样子,心中不忍,忙道:“皇上,您在这儿站得时候也太长了,这天气又寒,雨势又渐渐大起来了,皇上不宜这样一直当风而立,若……”他语声一顿,这才道“若实在是想见见他,就去牢里看看那大逆不道的罪臣,也是皇上你的仁慈悲悯。”

燕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天牢,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淡淡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要朕去见他。咱们回宫吧。”

史靖园和淳于化同时松了口气。

燕凛却又叫了一声:“淳于将军。”

淳于化忙应声施礼:“你给朕去天牢传口谕,就说牢里脏乱,容谦到底也是托孤之臣,不可慢待了,就给他洗个澡吧,记得要用盐水,洗得干净些。“

淳于化全身一颤,用盐水给一个刚受过凌迟,挨了一百刀的人洗澡。

想想就让人心中发寒,但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示,只是深深施礼:“遵旨。“

“办完事后,到宫中来回报。“燕凛冷冷一笑,容谦,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硬的骨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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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你宣旨,非常高兴?”很短的一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淳于化没来由地全身发寒,声音都有些微颤了:“是,容谦听旨后,异常感动,连声叩谢天恩,还不断要为臣向皇上转达谢意。”

事实上,当时容谦感动到,全身颤抖,两眼都快热泪盈眶了,一迭声地大叫,皇上真是太关心微臣了,皇上对我的大恩大德叫我怎么报答才好啊。要不是被锁着,他简直就要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是怒极反笑,不是说反话,那是真正的狂喜,真正的快活,真正的感激涕零。一想到一个被割了一百刀,还被人下令洗盐水澡的人,还能对加害者,感激成这个样子,淳于化自己就脚软身软,有点站立不住了。

而当时陪着宣旨,准备服侍要犯洗澡的狱卒们,也无不是神色怔愕面色古怪,任何正常人,面对这种怪物,都不可能不倍受打击的吧。

淳于化哪里知道,当时容谦眼看着几十只老鼠窜上来,就要把他一点一点咬死,吓得魂飞天外,一颗心在闭目忍耐天下最可怕的死法,以及干脆犯规迎接世上最可怕的补考之间犹豫不定,倍受煎熬时,忽然听到脚步声起,一堆人进牢房来,所有老鼠都跑光。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激动狂喜有多么强烈啊。

至于盐水洗澡的痛楚,相比被老咬死的脏肮恶心,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项了。

燕凛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容谦的大恩人,恶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容谦!”

他几乎已经用尽他所能拖出的一切手段了,为什么就是无法折服那个人,为什么心中的郁闷烦燥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成功政变掌握大权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淳于化有些愕然地望着燕凛愤怒至极的表情,心中一动,忽道:“皇上即如此不喜容谦,何不明日亲临刑场,看看容谦受刑之状,也可稍舒胸怀。臣看那容谦只是天生强项,凭一股刚硬之气强撑,但气有歇时,就不信他真能一直忍耐下去。”

燕凛心头一震,立时道:“好……”

史靖园忍不住在旁道:“皇上……”政变刚刚成功,朝局未定,四方势力未曾完全平伏,皇帝的安全最为重要,轻易离开禁宫,已是不妥,而公然在人前现身,更加不当。再加上,容谦受凌迟之刑,已让臣子留下皇帝苛酷的想法,皇帝再亲自出现在刑场上,更易让人对他产生不满。

燕凛却是不以为意,一挥手止住他的话:“明天朕就亲自去观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钢铁做的骨头。”

史靖园苦涩地笑笑,想说什么,终于止住,再没有人比从小和燕凛一起长大的自己,更了解他对容谦的执着了,这个时候,任何忠言,都只会逆耳。





第六章 相会

一大早被绳捆索绑押往刑台.湿牛筋狠狠勒进昨天被削肉,昨晚被洗盐水的的伤口,就连容谦都不免疼得有些面目扭曲了,虽说心里一再念叨着,这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到底还是一阵又一阵地狂郁闷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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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稀奇的,今晚和昨天不同,虽然沿途也有百姓观看,却都被三步一人的官兵牢牢看住.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妄动一下.没有爱热闹的百姓沿街叫骂,没有无数的香蕉皮砸过来,整条长街都静得出奇,所有押送的士兵,也一句话都不交谈,仅有囚车转动声和容谦的血水滴落声。

这是怎么回事。容若谦微微皱眉,然后身形微微一震,老天啊,难道……不会吧,那个臭小孩子虽说有些冲动,有些胡闹,有些别扭,但能暗中学习,暗中成长,暗中积聚势力,暗中策划政变,应该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不至于做这种傻事吧?

心里还在想着不至于,隔着老远,就看到,观刑台上,黄罗伞盖,遮天仪杖。

容谦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暗暗磨了磨牙,死小孩,臭小孩,混帐小孩。亏他这么多苦心,暗中磨练他,亏他悄悄安排那么多好老师给他,亏他偷偷让人令他通读国史,看尽古尽风云,怎么还这么胡闹。

他的政变能够成功,不是因为他的势力真的大到可以控制全国,而是出其不意,再加上他身为皇帝在名份上的正统性罢了。现在的朝臣,真的一片忠心向着他吗?未必!各方势力,真的甘心伺服于一个此前全无建树的小皇帝吗?未必M没有野心者,想要混水摸鱼,建立自己的强大地位吗?更加未必!

他应该做的,是迅速稳定京城形势,确保所有权利收归己手,善待诸臣,拢络人心。急着忙着要把顾命大臣凌迟,已经够冲动胡闹,让人印象分大跌了。居然还在京城未定的时候,就这样离开防护森严的皇城,跑来观刑。

这一场处刑本就是错误,身为皇帝亲自观刑,会给重臣们什么印象?这样不知轻重,残横暴虐的君主,朝臣们愿意奉敬为皇吗?有兵权的人,会乘机而起吗?

容谦气得真想跳起来,揪住那个不懂事的别扭小孩一通臭揍,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在心中喃喃道:“冷静,冷静,镇定,镇定,教育小孩是禁止体罚的。”

身旁的人按着他满是伤痕得身体跪下来,他痛得微微一哆嗦,睁开眼,见四周众人皆跪拜于地,远处刑台上,那人徐徐站起,高高在上的俯视下来。

容谦心中莫名有些惨淡地笑笑,唉,都要死了,老母鸡心理还是改不了。算了算了,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必是我这些年把他得罪得狠了,这死小孩又小心眼记仇,等他在我身上发过气也就罢了。这些冲动胡闹的事,以后会有人纠正他的,必竟我为他安排的几个重臣这时都还不在京城,等他们回来……

“容谦,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上位者施恩般的话语,打断了容谦的思绪。

容谦愣了愣,眨眨眼,有什么话要说呢,这个,皇上,你在这里不妥当。回宫去行吗?这话说了也没用吧?“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问:“皇上,你今晚还会让人给我洗澡吗?”

这个问题一出,四周一帮士兵和随架的官员,无不绝倒,谁能想象一个已经被凌迟一整天,还将会继续被凌迟下去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连燕凛也愣了一下,才冷笑着答:“如果你喜欢的话,朕天天让人给你洗。”

容谦即时一脸喜色地狂点头:“臣当然喜欢,太喜欢了,难得皇上这么顾念着臣,臣这里谢主隆恩了。”

燕凌一口气走岔,几乎没气晕过去。四周随驾的官员侍卫兵士,无不面面相觑,满脸莫名其妙。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被凌迟的人,见了皇帝不喊冤不求饶也不破口大骂,而是叫着嚷着要洗澡,天啊,天啊,天啊……

史靖园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所谓的洗澡,那可全是盐水啊,一个凌迟了全身伤的人,一听说要洗盐水澡,这样喜形于色,这个容谦,简直非人也。

燕凛气得把牙齿咬处咯咯响,他的要求不高啊,只是想要让他恨的人,软弱害怕,对他哀求,也好让他出出这么多年的恶气,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就是无法达到,他是皇帝,不是吗?为什么连如此微薄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呢?

他眼中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从现在开始,每天从太医院拿最好的药,由最好的太医去给他调理身体。”

“是。”史靖园叹气,他当然知道,皇上不会对容谦这么好心。

“天天凌迟,加盐水澡洗着,总得吊着他的气,让他好好享受完,不要半路上给我死掉了。”燕凛咬牙切齿地说。

容谦被士兵绑上行刑台,犹自左顾右盼,见所有人,都脸上茫茫然,明显被刚才一番对答给打击坏了,心里那个得意啊。虽然比不上史书上那些英勇烈士们惊天地泣鬼神的临终遗言,不过,这种另类的君前奏对,也足够让他在这个世界的史册上,流传千载吧。虽然都很痛,但是,无论如何,在被老鼠生吞活剥和天天洗盐水澡之间,他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地支持后者啊。

绳索在伤口抽动的痛苦,让容谦的面容微微扭曲,但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他也是人,他也会痛,他也想满地打滚,哀号惨叫啊。不过,实在太害怕小皇帝看他哀求示弱的样子觉得好玩,而把这场活罪无限期延长下去。所以,再怎么辛苦,也要强撑下去。

渔网再一些次无情地罩下来,本已受创严重的右臂,复又一凉一痛,一小片肉飞离了他的身体。

容谦不知是苦涩还是叹息地笑笑,闭上眼,靠在行刑柱上,虽然现在这个姿式,无论如何,也舒适不起来。

今天,行刑手将会一直对着他的右臂下刀子,在足足一百刀之间,把他的整个右臂削成一片骨架子才会收手。人类对于如何残杀同类,真是有深入独到的研究啊。

行刑手,明显也受了前一天行刑,以及今天对答的影响,刀法远远不够流利舒畅,眼神还有些畏缩与迷茫,执刀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容谦等了一会儿,觉得第二三刀,削得都很慢,有些惊异地睁开眼,看行刑手神色不对,不觉微微一笑:“你的刀法似乎不太好啊?”

行刑手愣愣得瞪着他,答不出话。

容谦笑说:“和昨天相比,水准差了很多啊,是皇上来了,太紧张吗?别紧张,皇帝也是人。”

行刑手脚下一个踉跄,就差没跌倒了。

在容谦的眼里,简直可以看到大滴的汗水伴着黑线一直从行刑手额上落下来,容谦有些满意地笑一笑,欺负老实人就是有成就感啊。虽说你老兄也是奉命行事,不过,我白白挨你这么多刀,小小回报一下,应该也不算过份吧。

行刑手这回子,两条腿都开始发软了,望着这个被绑在行刑柱上任自己宰割的家伙,就是不敢往下挥刀子,心里疯狂地大叫着:“怪物,这人是个怪物。”

身后有人压低了声音喝斥:“老钱,你疯了吗?还不快动手,在陛下面前还敢迟延,你不想要脑袋,还不想要你全家人的脑袋了吗?“

老钱打个寒战,手中刀飞快挥了下去。削怪物的皮肉会有什么下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了,最重要的是,眼前,得保着他脖子上的二斤半,以及全家的人的性命安危。

容谦尽力忍耐着,拼命在心里,去想那阳光下的海滩,穿着比基尼的少女,自己偷放在储物箱的黄色光碟,悄悄哼起流行歌曲,努力展望完成模拟,论文一次通过后的光明未来,尽全力忽略身体的剧痛。

然后,略有急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容,小容,我把你和阿汉的频率接上,你劝劝他。”

容谦一怔,即刻调整精神力,把体外的痛苦全部忽略掉:“阿汉怎么了?”

“他被模拟对象搞SM,整得厉害,现在心态非常不平衡,我怀疑他会放弃模拟,使用模拟身体不应具有的力量。现在我和吴宇,还有轻尘全都劝不住他。”

容谦那叫一个郁闷:“小姐,我正在被凌迟啊,我还需要心理铺导,还需要别人来救我帮我劝我呢,你现在让我开解别人?”

“就是因为你正被凌迟,所以要你现身说法,让阿汉了解,这世上的倒霉蛋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啊。”

“喂……”

容谦还待据理力争,张敏欣的声音已然淡去,转而传来一两声,压抑的闷哼。容谦怔了一会子,这才轻轻叹息:“阿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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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电脑坏掉而隔了好多天没更,十分抱歉.

另有关朋友提到的此文是否本人所作的问题.

在此说明,老庄即纳兰,纳兰即老庄.晋江与起点发文的是同一个人.





第七章 相劝

“阿汉,你别犯傻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放弃了有多冤。(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想想那地狱般的补考岁月啊。”毫无出奇之处的劝阻语言可以证明,在作思想工作上,容谦的水平实在谈不上有多高。

“小容,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虽然我们拥有超出常人的力量,智慧,精神力,但我们必竟不是神,我们也有极限啊。”那带着颤抖,几尽失控的声音,让人怀疑说话的人,随时会嘶声喝骂,或是放声痛哭。

容谦心中微震,终于明白,阿汉所受到的创伤,可能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迟疑了一下,才道“阿汉,我也在受伤害,现在正被凌迟,到刚才已经被割了一百二十多刀,今天,我的右手,就会被割得只剩下白骨架子。但这并不足以影响我的心境。阿汉,别忘了,我们是超然这个时代众人之上的,一切的痛楚,伤害,都只是一场游戏一次测试,没有必要,把这种事太过看重。”

“但,这痛苦是真的啊,这种以我们的精神力,都承受不了,几乎要崩溃的痛苦,你怎么还可以这样安然自在?”

“阿汉,我们每一个人一出生,就被分配广大的田园,广阔的星空,最好的机器人。我们就被现代科学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理所当然地享有一切,从不觉得有那生活有任何值得珍惜,任何了不起。我们可以奋发向上,也可以一生无所事事,先进的科学都能给我们最好的生活。我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寒冷,痛苦,悲伤,这样的生活,真的幸福吗?我们的测试,看起来,只是为了考试通过而做的模拟,但因此我们和千万年前的普通人类生活在一起,看到他们的悲苦挣扎,才真正感受到,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多么可贵。看这些古人的生活,与他们一起经历悲欢离和,真心投入,真心去爱,真心去关怀。我们的确承受了饥寒,承受了伤害,甚至被迫感受种种痛苦,但是,这样的痛楚,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得到,我们了解了我们以前完全不会有的感觉。我们才会理解人身的脆弱,感受到历代科学家为了人类的发展,人类的进化所做的贡献有多么伟大,看到了古人们黑暗的社会制度,才会深刻体会到,我们所处的时代,我们的生活,有多么了不起,多么幸福,疼痛有另一方面,不也是一种获得吗?”

一阵沉默之后,伴着一声低低呻吟:“小容,你说话真象我们的思想品德老师,哈……”略带痛楚的笑声之后,是深长的叹息“但是,小容,我伤心的,不是身体受到的伤害,的确,对于我们这些从不知痛苦为何物的人来说,尝试痛楚,理解人类对痛苦的承受力,对我们自己有好处。但是,我伤心的是,为什么,我们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一丝信任,为什么我们牺牲这么多,却得不到一点尊重,为什么,伤害我们的,从来都是我们所深爱的人。”

“阿汉……”

“前前后后,我见过那么多模拟对象,我爱他们,保护他们,尽一切力量成全他们,为了他们,我曾流血,我曾流泪,我曾付出一切,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有人不允许我和任何人接近,只要我多看别人一眼,多和别人说一句话,就说我天生淫荡低贱,要与人勾搭,而把我往死里折腾,。有人不愿意我除他之外还有任何人放在心中,就把我的亲人朋友全部杀死。有人不愿意我除他之外,还有别的事放在心中,就毁掉我的事业,折断我的羽翼,让我成为囚徒,有人从来不相信我的爱,害怕我会离去,就毁掉我的武功,断尽我的退路,砍断我的双脚,甚至有人害怕我再看别人,再听别人说话,就会刺瞎我的眼,刺聋我的耳。有人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对我没有一丝信任,只要一点小小的流言,任何一种拙劣可笑的骗局都会让他上当,然后,毫不怜惜地用人世间最残忍,最狠毒的方式来对待我。小容,我累了,我真的累了,第一次被背叛,我说,这只是模拟,第二次被伤害,我说,这本来就是我选的课题,第三次,被彻底折磨,我说,不要在乎,那只是一具不是我的肉身,不论被怎样对待,都无妨。可是,小容,我受不了了,一次又一次,几乎无休无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鬼迷心窍,选择这个论题,我不知道,人的心可以狠毒无情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爱的人,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他爱的人。一个自称天下最爱你的人,却不能给你一点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你和男人说一句话,他立刻认为你会和人上床,你多看女人一眼,他立刻觉得,你要背叛偷情。于是,打着爱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折磨伤害。以爱为名,所有的暴虐,残忍,狠毒,杀戮,难道都可以被原谅,可以被接受吗?我不可能在被这样对待之后,还无怨无尤,还继续爱下去,小容,我真的受不了。”

“阿汉……”

“小容,你也一次次付出真正的关心,真正的爱,又一次次被辜负被伤害,被欺凌,被出卖,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若无其事,这样说,这样笑,保持着这种心态继续模拟,你甚至可以继续爱那些伤害你的的人。而我,在一次次被伤害之后,早已不再爱这些人了,我也不相信,有人可以被如此凌虐之后,做为受害者,依然深爱加害者,如果我被如此羞辱践踏之后,仍然爱那个羞辱践踏我的人,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容谦沉默了一会,才轻轻问“阿汉,告诉我,当你爱护他们,关心他们,照料他们,为了保护他们而付出,而牺牲时,是希望他们能报答你吗?”

一阵沉默之后,是平淡的一个字:“不。”

“当你为了他们而做一切时,感到快乐吗?幸福吗?”

有些苦涩的笑声之后“当时,很快乐,很幸福。”

“那么,又有什么不好呢。你做这一切,本就不是为了回报,你帮助他们,爱护他们,为他们牺牲,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你自己,因为这一切让你快乐,高兴,这就足够了。”容谦不知不觉微微勾起唇角,发自真心的地笑了笑“爱一个人,保护一个人,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付出十块钱,非得拿回两斤肉,否则就是吃亏了。”

“小容,就是因为你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可以平淡地面对这么多次的背叛和伤害,对吗?”

容谦轻轻地笑,想起他曾经的快乐和幸福:“阿汉,你被如此对待,是你的错吗?你有做过不该做的事,你有对不起他们吗?你有伤害过他们吗?”

“没有。”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呢。我们帮过我们所在意的人,我们为之付出,我们感受到快乐和幸福,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们错了,他们最终将自作自受,他们将会失去我们。甚至于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明白,他们失去的,将有多么珍贵。我们有什么损失呢?我们借他们的手,体验了永远不会有的种种感受,我们得到过很多快乐,即使将来决裂,那快乐毕竟曾经有过。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们由此认出他们是不值得我们爱护,不值得我们为之牺牲的人,我们的心得回自由,我们将会有机会,去寻找,真正值得爱护,值得付出的人,为什么还要悲伤懊恼呢?阿汉,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有什么值得如此在意,如此痛苦,如此放不下。”

容谦在意识深处,用意念和友人对话,然而现实中的肉身也受到影响,微微笑起来,目光明朗坚定,神色安然自若,那样的坦荡,让人不敢与之对视,那样自然散发的光辉,让人有眩目的感觉。

意念深处,阿汉深深叹息:“小容,你的胸怀真的可以容纳天下。”

“阿汉,我只是想尽量让自己高兴。”

叹息声,带着释然:“小容,谢谢你。”

“阿汉……”

“我会尽力忍耐,忘记心灵的痛苦,或许就能象你这样,忽略掉身体的痛苦吧,而且,敏欣说,我的情况特殊,教授应该不会坐视,轻尘已经帮我去和教授谈了,希望可以在不当掉,不影响规则的情况下,改变我的状况。”

容谦微微一笑,满是欢喜,发自真心地说:“阿汉,祝你好运。”

一声尖厉的惨叫忽然响起,吓得容谦全身一震,心灵通讯立刻切断,两耳犹自嗡嗡响不停,若不是被缚着,他就会伸手猛拍耳朵,天啊,耳朵不会被震聋了吧。





第八章 刺驾

燕凛高高坐在观刑台临时摆起的御御座上,俯视着那人鲜血淋漓的身体。www.65txt.com眼看着一刀一刀割下去,一片片血肉落下来。心头一片茫然,找不到一丝一毫复仇的快乐,只余深深的惘然。

直到这一刻,亲眼目睹一切,才真正意识到,他下的,是血腥的杀令。直到这一刻,亲眼看着那人的血肉纷飞,才真正明白,那个人就要死了。

他就要死了,那个漠视他许多年的人,将会在他面前死去。

他就要死了,那个压在他头上许多年的人,将从此在人世间消失。

他就要死了,血肉横飞,肢离骨散,再没有呼吸,再不能动作,再也无法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再也无法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就要死了。

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

伸手,按在胸口,这里为什么,似坠上千斤大石,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呼吸都成了最艰涩的事。

他努力咬住牙关,努力睁大眼睛,努力维持着镇定,看着这一场缓慢的杀戮。

或是那每一刀割下去,带来的,都不是欢欣喜悦,而是无比沉重的压力。他瞪大眼,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鲜红血以。每一刀斩下,都那么缓慢,每一片血肉飞起,都那样触目惊心。

在宽袍大袖中,他的拳头慢慢握紧,他看到那人的整只右臂,血肉消融,渐渐露出森森白骨,只觉得,胸口处痛不可当,仿佛在左胸某一处,血肉也被削尽,只留一颗心,徒劳地,在白骨间抽搐呼痛。

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着,不要站起来,不要疯狂下令停止这一切,他整个身体因为紧绷而令每一寸肌肉都麻木起来。

因为面部肌肉麻木,所以看来,冷漠无情,全无变化,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场杀戮,看着那缚在刑台上的人。

有什么人受刑,可以这样从容平淡,为什么,他的眼中,无痛无恨无仇无怨,为什么那一刀刀下去,一片片血肉横飞,观者尚且惊心动魄,他却只是平静地承受,安然地微笑。

他轻轻说了什么,那行刑手颤抖如风中落叶。

他为什么微微闭上眼,脸上神色渐渐柔和,唇角渐渐溢出微笑,仿佛忆起什么美好的往事,又仿佛知道了一些什么让他欣慰的消息。

那样安然的笑容,分明是佛陀拈花微笑,哪里是刑场正被慢慢宰割屠戮的人。

其他观刑者,都有同样的感觉。在容谦于意识中和阿汉说话交流,并为阿汉最终想通而十分欣慰的时候,别的人,全被容谦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给看得双眼发直,甚至有些心惊胆战啊,老天啊,这还是人吗?

而离容谦最近的,行刑的行刑手受影响最深,最后终于无法克服内心深处,不断涌出来的恐惧,崩溃般弃下他的刑刀,大声尖叫起来:“他不是人,这人不是人啊。”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退。

仿佛他叫出来的,是所有观刑者的心声,那么多高官,那么多管事,竟没有一个回过神来呵斥他。

容谦被他的尖叫声惊觉过来,皱起眉头,心中那叫一个郁闷,老兄,这是诽谤,这是人身攻击,这是侮辱啊。

燕凛皱了眉头,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一身明黄衣着,长身而起,在一堆坐着的人当中,无比显眼。

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跟着站起之前,尖叫声忽然响成一片。十几支利箭,如惊雷疾电一般,对着刚刚站起的燕凛射了过来。

史靖园厉叱一声:“护驾。”拔剑舞出一轮寒光,护在燕凛身前,一众御林军如飞拥上,把燕凛牢牢护在中间。

燕凛眼中寒光一闪,不理拼命想把他压低躲避箭雨的史靖园,强行站起,在人群中往外望去,不觉心间凛然。

无数明盔亮甲的军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菜市口执刑之所,四通八达,四面宽阔,至使无险可守,每一条大街,每一处小巷都涌出如潮人流。

百姓们尖叫奔走,逃避不迭。有人被乱箭射倒,有人跌倒于地,被生生踏死,哀号呼喝,呼母觅子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只是看观一般,来观赏一个人逐步走向死亡,而今被死亡威胁的,却变成了他们自己。

护着燕凛的军士们,都是皇帝亲军,曾由容谦亲自训练过,素质极佳,人数虽少,却还保持着完美阵型,刀出鞘,箭上弦,只是人人脸色都有些苍白。

这一次随驾,没有人想到会有叛乱发生,卫队起的防护作用,远不如摆设作用,每个人穿的是华丽的衣服,而非坚硬的盔甲,弓箭带的都不多,更别提盾牌长枪一类的了。

其他用来监控管制百姓的官兵,只是负责日常治安的摆设,欺压百姓有点用,真刀真枪打仗之际,早已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而这四周都是呼喝着涌过来的,处心积虑的叛军。人人披盔带甲,刀冷枪寒.杀气腾腾,如潮水般奔袭而来.

“昏君暴虐,杀害忠良。”

“弟兄们,杀昏王,保忠良,另立新君,大家都是新朝的功臣。”

“有拿下昏君着,赏银万两,封千户候。”

呼喊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在大队人马之后,驻马长声呼喝:“尔等御林军有弃暗投明者,皆重赏千金,若要自误,为昏君死战,身家性命,皆不能保。”

隔着重重人影看去,那高踞马上的身影,赫然是左将军淳于化。

燕凛眼中一寒,恨色狠色最终只化做一声带点不甘,带点怨愤,却又有更多怅然的叹息:“原来是他。”

史靖园在旁厉声呼喝,鼓舞士气:“休得听叛贼胡言乱语,保着皇上,突围出去。”

燕凛冷冷一哂:“突围,就凭这里几百个人,突围得出去吗?这可是左军精锐。”

史靖园料不到,这个时候,自家主子还和自己唱反调,当时就脸色煞白,又气又急:“皇上。”

燕凛微微一笑,摇摇头:“想不到,我今日竟要死在这里了。”

“皇上。”史靖园这一声大叫,不知是怒极而喝,还是伤极而泣。

“看来此人是早有反心了,左晚遇上我,他手头上人手不足,事先没有准备,所以才出语试探,发现我们暗带了不少侍卫,他才放弃动手的念头,后来他建议我出宫观刑,就是为了让我离开防卫森严的皇宫,宫中有御林军守护,四面有宫墙可凭,宫内还有多条密道,就算有大军在手,我若依宫而守,进可以等其他诸军来援,退可以从密道逃走,号召天下勤王,但如今,身在闹市中心,身边卫士不过数百,离皇宫距离遥远,一路必布满左军人马,根本无逃脱之路,其他负责皇城的军队,虎豹营素来只在城外,无召不能入城,右军虽效忠于我们,但事起仓促,只怕不及整军备战,中军不过是近日被我们拉拢的,至今未曾完全归心,未必肯出手相救,极大可能便是整军观望,看谁占了上风,就倒向谁罢了。我才刚刚亲政,根基未稳,人心未附,四方握兵之将领,虽曾先后表示效忠,但这样的忠心,只怕并不可峙,只要我一入淳于化的掌中,就生死由之,到时淳于化按剑朝中,另立燕氏新君,又有容谦这个托孤之臣为号召,朝中有谁胆敢违逆,君臣名份即定,四方诸候,各地的骄兵强将,又有哪一个会为朕出头。”在史靖园的面前,燕凛很少自称为朕,只是淡淡把自己刚刚想通的前因后果,徐徐说来。

没有人想得到,到了这种时刻,燕凛尚能冷静的分析,史靖园气急败后,自家主子这个时候的过份镇定,根本就是不合时宜。可惜他连发怒都来不及,左军就已冲至眼前,和御林军杀作一团,史靖园连气急犯上骂主的功夫都没有了。

眼看着御林军苦苦守护,但保护的***,却在慢慢缩短。

四周喊杀不绝,每一刻都有人倒地身死,鲜血染红了长街,空中箭飞如雨,燕凛却还是固执得挺腰站起,不肯缩身躲避,史靖园不得不领着几个亲卫军士,人盾一般,护在他身前。

“皇上,淳于化是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扶立新君成为新朝权臣的。天下人岂能容他如此为所欲为,几位太傅都是名儒贤士,在仕林间极有威望,封将军,段大人,他们也都不会……”

“幸好我为了拉拢各地将领,各方诸候,把几位老师,和封将军他们全派出去了,否则,今朝事变,他们也许只能陪我死在这里,几位老师虽是名儒贤士,治国或有长才,作战,却实非其所长,封将军和段大人他们一直护佑在我身边,虽然和各方将领都有交情,在军中颇有威望,武功也很高强,但毕竟多年不曾带兵了,凭一夫之力,又如何在万军之中求胜呢?更何况,淳于化敢于如此,只怕身后还有别的人支持。诸皇叔王兄,哪一个年纪不比我大,哪一个不是太祖血脉,哪一个不直着眼睛,盼着机会,到如今……”燕凛想起,容谦掌政十余年,压得其他诸王,不能有任何动作,而他才一政变成功,就引来如此大祸,心头一痛,竟不知是悲是愤是伤是愧。

相比于心中的痛楚,眼前的危局,燕凛反倒看得比史靖园淡。眼看着左军就要冲到面前来了,燕凛脸色居然也只是略有些白,声音都不颤抖一下,只是语气中,略有些悲怆:“靖园,我是天子,不能受小人之辱,惟有一死罢了,你是史家世子,世代勋贵,在军中朝中都极有威望,若有可能,淳于化不会愿意杀你的,你降了吧。”

史靖园气得本已惨白的脸都发紫了,若有是乱军之中,他几乎就要忘了君臣本份,揪住燕凛的脖子痛骂:“你,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一起读书,我们一起习武,我们一起研究对付容谦,我们一起构想我们未来的国家,你现在要扔下我,一个人去死吗?”

燕凛的神色第一次变得凄凉起来,是啊,我们一起构建我们的国家。多少个夜晚,在心中构思着,怎样治国,怎样护民,怎样让百姓安乐,怎样让燕国曾有的辉煌再次重筑。多少回细细在笔下草拟自己早就想好的政令,多少回一起和老师们讨论施政纲领。拼了命推倒容谦,拼了命换来这个可以让少年壮志得展的天地,可是,那刚刚可以独力飞翔的羽翼还不及展开,就已注定要被拆断了。

那些少年的雄心,美好的向往,到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原本以为已知人心黑暗,世事难行,原来,他们仍然把一切想得太好,太如意了。

燕凛的眼神终于悲怆了起来:“我死倒也罢了,只是有一件憾事,我……”他的语气忽得一窒,凝眸望向那刑台上的容谦。

史靖园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见几个叛军正扑向刑台,要把容谦解下来。

史靖园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皇上,就算我们一起殉国于此,淳于化也休想借托孤之臣的身份另立新君,凭他左将军的身份,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个名份。”

他把弦拉到最满,正要放手,一只手却已在一旁牢牢拉住了弓弦,那力气用那么大,竟至于手指被弓弦勒出血来。

史靖园震惊道:“皇上。”

嘶杀声已近至身畔,血已溅上衣襟,寒光已自衣角掠过,连近身的几名军士也已经有人倒下。燕凛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短暂得只能以刹那来计算了。

可他还是一手死死拉住史靖园的弓弦,双眼怔怔望着正被解开的容谦,眼中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痛是伤。杀身之祸已在眼前,他的心思,却仿佛仍陷在遥远的地方。

史靖园顿足大喝:“皇上!”

燕凛终于回神,伸手把弓箭抢了过来:“如果要杀他,也该朕亲自动手。”

说着弓开满月,箭若冷电,直指那已被解开,正被扶下刑台的容谦。

那个人,压在他头上十多年,那张脸,深刻在他心中,永生永世都不会忘,那样的眼神,令他心心恨恨,明知犯下大错,也要一意孤行,至有今日之祸。

他要死了,他要死在我的手上了。可是,为什么,手指象僵木了一样,再也无力松开。

身旁寒光闪动,多少人已扑至身前,多少刀已劈至身前。

自小护卫不离的军士们,一一倒地,只剩史靖园一人横剑相守。血溅到脸上,热辣辣的,耳旁是史靖园拼命压抑的闷哼。

靖园也快撑不住了,再也没有时间了,再若迟疑,连自绝的机会都会失去。

他微微一笑,尽管笑容有些象哭泣,然后,松开手指,利箭带着死亡的呼哮,向着那个人的心脏袭了过去。

他睁大眼死死盯着前方,忽视四面八方砍来的长刀,凭史靖园之力已阻拦不住,不理那漫空射来的厉箭,已无人有时间为他遮挡,这一刻,他想要看清楚,看清楚那个人,被他的箭,射穿心脏。

容谦,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容谦,你可知道,我曾经非常尊敬,非常喜欢你?

容谦,你有心吗?





第九章 爆发

第一支箭射到时,被绑在刑台,罩上渔网的容谦挺了挺身,懒洋洋的眼睛中,有一抹精光闪过。(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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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起,无数兵士从四周涌了出来。刑台上的官兵早就抱头逃窜去了,行刑手,更是连滚带爬地跑走,谁也顾不上他这个死刑犯了。

容谦一阵郁闷,虽说现在的情况很痛,不过,只要撑过去,他很快就可以解脱了,老天,拜托你不要来这种变故行吗,人家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漫天都是乱箭在飞,怎么就没有一支箭飞过来把我扎死了事呢。

容谦的满心的不痛快,一个人在渔网里生闷气,愤愤然看着四周大混乱。

他看着无数百姓跌倒于地,被践踏哀号,他看到无数无辜的鲜血流淌于地,惨呼声响作一片。

不知不觉眉心微微皱起来,轻轻叹口气,喜欢看人被杀的劣根性固然不好,但喜欢伤人的残虐性似乎更加不好啊。

“杀昏君,救相爷……”

若干口号此起彼伏,仿佛弑主杀君,是替天行道一般。

容谦很郁闷地挑挑眉,他看起来,那么象可以被轻易控制,摆在明处给野心家当傀儡的废物吗?

他的目光四下扫射,看到那呼喝着手下去打仗去拼生死,自己却坐在高头大马,躲在战阵之后的淳于化。哼,要不是欺御林军没有带远攻的弓箭,估计这位左将军,连面也未必有胆子露呢。

容谦叹口气,眯起眼,唉,驻京的将军,个个吃香喝辣,从来不上战场,胆色气量胸襟眼光,实在是堪虑啊。那个小屁孩若能逃过这一劫,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整顿京城防务,磨练真正的大将之材。

不过,他的目光遥遥定在被一众御林军团团护住的燕凛身上,想要逃过这一劫,可能性不大吧。

容谦深深叹息,虽然这小子又别扭又胡闹又不分轻重,不过也没太大失德,人也不算太糊涂,死了是不是可惜了。

御林军在激烈的撕杀中一一倒下,用生命筑起来的人墙,正被无情地撕裂。

容谦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眼睛无法错开地盯着前方。

守护的力量是那样薄弱,却还依旧固执站立在人群之中的少年,脸色有些惨白,却依旧挺直了腰,不肯后退半步。

利箭好几次射到他的身上,都被史靖园险险挡下,只是死难者溅起的鲜血,也已染红他的黄袍,只是刀光剑影,汹汹逼至,叫人没有半点喘息之机。

容谦没有发觉自己的眉头锁在一起再也不曾展开,容谦没有注意自己情不自禁,在网中挣了几挣。

也许是他挣扎的力量不知不觉渐渐加大,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紧急响了起来:“小容,你在干什么?”

容谦倏然醒觉过来:“敏欣!”

“小容,别告诉我,你想那个……”

容谦只是沉默,目不转睛地望着观刑台周围的站局,连有人跑上刑台,想要来解开他,都没有注意。

“小容,你可别冲动,别忘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模似,通过之后,你的论文就可以过关了,就可以重新得回你的幸福生活了。千万别在最后一刻出事啊。”

容谦闷声不语,你在另一个世界,吹着冷气,喝着可乐,嚼着肯德基,当然可以说得这样轻松,我这边看到的,却是修罗世界啊。

“小容,别忘了,你要真动手了,就不止被当这么简单了。照规矩,我们使用超常的力量会被当,而在过多的人面前使用超常力量,造成惊世骇俗的效果,就要受加倍的处罚。听我说,真的不值得,你又不是圣人,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值得。”

容谦凝视观刑台,有人对着他张弓搭箭,是啊,不值得啊,为了这个别扭的小屁孩,真是不值得,这种家伙,就该狠狠揍一顿屁股,但是……

他已被人从刑台上解下来,正在手忙脚乱,解他的渔网,而观刑台上那个到死都不知轻重的家伙,一把抢过了弓箭,他身边的护卫已死伤怠,鲜热的血,溅到他有些苍白,有些悲凉的脸上。史靖园已负伤满身,犹半步不退守在他身旁,他却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对着自己张开了弓。

容谦都想哭了,为什么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胡闹。

七八道刀光同时向他砍去,数道箭影如电一般射向他。而他,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松手,箭出。

那一刻,他的眼睛依然凝视着这里,少年的眼里,有悲凉有沉痛有哀伤有无奈,还有更多深沉得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容谦知道,他要死了,这个孩子要死了。

在旁人眼中,他是少年帝王,他阴沉,他冷酷,在他看来,他始终只是一个孩子,最多别扭一些而已。

那个孩子要死了。

很多年前,垂死的帝王,将一个稚龄的孩子,交托给他。

纵然只是一场模拟,但他确实跪在那君王面前,诚心诚意说,“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他曾亲手抱过那粉团一般的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他曾亲手教他写字,教他拉弓,握住他小小的手,一笔一划,落于纸端,扶着他小小的胳膊,慢慢张开一张强弓。

他曾经笑着看这孩子,拿着刚写的文章,在眼前夸耀,举着刚刚到手的猎物,满脸骄傲地冲到近前。

为着让他成材,慢慢远离他,为了让他成长,静静冷落他。看着他的失落,他的哀伤,看着那天真的脸因为受伤而布满寂寥,他也偷偷地心痛。

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他偷偷学习,看着他礼贤下士接纳人才,看着他慢慢理解朝堂政务,慢慢有了帝王气象。于是,他自己在人前板着脸相对,在人后偷偷地窃笑。

想在最后送他一份礼物,想在最后,为他除去亲政的最大障碍,想在最后,给他一个建立威信,让百官敬畏的机会,他献上了他自己。

然而,他费了那么多苦心,到如今都成泡影,他的孩子,他的皇帝,他一手教导,一手抚养的人,就要死了。

他要死了,死在他的眼前。

在最后一刻,他对他射出了一箭。

他手中发出的箭,射到他的胸膛,心口有肌肤已被刺破,转瞬间,就会将他对穿。他马上就可以解脱,就可以回到他的小楼,交出他的论文,拿着高高的分数,完成这场测试,等待着的是,无限光明的幸福生活。

在这最后的一瞬,他只需要闭上眼,等待那穿心的一箭就可以了,可为什么,他的眼,就是无法从那个不听话的孩子身上移开。

那个孩子要死去了。叛军的刀,已经斩到他身上,那高高在上的君王,那年少而不幸的孩子,将会在转瞬间,被分成几块。

是什么超乎世人理解的力量,以弹指间爆发,耳旁是张敏欣惊极的叫声:“不要!”

但是容谦已经听不见,也无心听了。

那是他带大的孩子,他有无数的缺点,他非常惹他生气,他一点也不完美,但他是他带大的孩子,他是他的孩子。

他可以骂他,可以恼他,可以咒他,可以想要揍他的屁股,但绝不容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

什么人,胆敢在他的面前,杀害他一手抚养教导的孩子。





第十章 平叛

燕凛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容谦,哪怕钢刀已经砍到身上,也不肯错开眼眸,就算死,他也要记住他最后的容颜直到来生,到了幽冥地府,他对他的怨恨仇愤,也不会消解,几世几劫,轮转往复,他也不允许自己忘掉这个人。www.65txt.com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容谦不见了。凭空出现的风暴让漫天风沙迷了他的眼,再也看不到一丝景象,他惊惶地抬手揉眼,难道,连这生命最后的一刻,都就此错过了吗?

愤怒的喝声响在耳边:“混蛋。”

他愕然抬首,眼睛在一瞬间瞪到最大。

漫天风尘中,本来砍到他身上的几把刀,全都生生折断,数截断刃被握在一只手上,随着那只手慢慢收紧,化做碎片,飘落于风中。

握刀的人满身鲜血,遍体麟伤,整只右臂,自肘以下,已经被剐得只剩下森然白骨,望之犹如地狱恶鬼。

就算是天塌下来,地陷进去,九天神魔,十方鬼怪,全部出现在面前,也不至于让燕凛如此震怖惊恐。

他迷茫得想,我一定是死了,所以才会见到这样诡异的幻象,可是,为什么,人死之后,知觉竟可一如生前。

诡异的风暴以容谦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所有攻向燕凛的士兵,都被惨叫着卷向远方。以史靖园为首的几个仅剩的护卫,也在风暴中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只有与容谦并肩立在风暴中心的燕凛,满眼迷茫,恍恍惚惚,无知无觉,却连衣角也没被掀起一下。

冷眼看着在莫名风暴中挣扎前进,却又睁眼如盲的一干叛军,容谦冷冷一笑,振袖而起。

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片刻,凡拦在他前方的,无论是人,是物,都被震得砰然飞起,遥遥落下,不要说反击之力,就连怎么回事,都根本弄不清。

在他强大精神力所掀起的风暴下,几千军马,也不过是待宰的绵羊。

淳于化根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刚刚还坐在马上,耀武扬威,指手划脚,期待着未来权倾朝野,下一刻却已被人揪着衣领提到半空中,在他扎手扎脚的挣扎中,直接砰然扔下来,他愕然抬头,才惊觉自己扑倒在燕凛面前。

他用力想要跳起来拔刀,却惊惶地发现,再没有一寸肌肉,听从自己的指挥了,他震惊地听到骨头发出一寸寸碎裂的声音,刹那之间,无以伦比的痛苦将他淹没,他想要放声惨叫,却连一点声息都无法从咽喉中发出来。

容谦情急爆发出不应该属于这个人世的力量,虽然救下了燕凛,自己却满肚子不高心,不痛快。郁闷得直想要一头撞死。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啊,居然要为那个小混蛋牺牲这么大。

容谦气得要死,又不忍心把他苦心养大的混蛋孩子怎么样,只得两眼发红得向一众叛军冲杀过去。把淳于化拎到手里时,一肚子火气,自然而然就发泄到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了。要不是这个家伙闹出这么一场变乱,我用得着受这份罪吗?在这种心理下,他强大的力量转瞬间把淳于化的每一根骨头都挤碎了。

容谦还觉得满肚子火气未息,可惜,面对那些东倒西歪的叛军,实在一点战斗意志都提不起来。实力对比太悬殊了,就象一个人一脚踩死一堆蚂蚁,怎么样也不能和人家万马军中,苦战而取上将首级的成就感相比啊。

容谦郁闷万分,唉,原来太过强大,也是一种错误。

他勉力按捺着胸中的怒火,落到燕凛身边,置已经石化的皇帝,和满脸恍惚的史靖园于不顾,朗声大喝:“淳于化叛逆弑主,苍天降罚,汝等还不醒悟吗?”

随着他呼喝之声,风暴止息,苦苦挣扎地叛军,趴下的趴下,倒地的倒地,一屁股坐下的更有无数,剩下一些强悍的,虽还能站在原地,也个个面无人色。

本来举兵弑君,他们的士气不可能高昂得起来,又见主帅被擒,更加人心离散,再加上刚才的异变,实在诡异,忽如其来的风暴中,谁也没看清淳于化是如何被擒的。但这种不属于人世所有的诡异力量,说是苍天震怒降罚,倒是最可接受的理由了。

容谦目光向诸人一扫,厉喝一声:“王永兴!”

叛军中一个为首的将领全身一颤,自然而然跪地应是。

“你好威风啊,当年跟着我和秦国打仗时出生入死,颇有功劳,我念你忠义,调你入京,如今你打起自己的皇上来,倒是更加勇不可当。”

王永兴全身颤抖,汗落如雨,百战沙场而不畏的将军,已是面白如纸:“相爷,我,我,淳于化说皇上残横暴虐,不可为一国之主,我受相爷厚恩,如今相爷受难,理当……”

“什么受难,皇上早已洞悉淳于化做乱之意,所以才与我谋划,以此苦肉计,引他露出真面目,只是想不到,从逆之人中,竟也有你,真是令人失望。”

王永兴满头大汗,呐呐难言。

容谦再不理他,又喝一声:“方文杰。”

另一名将领双膝一屈,拜了下去。

“当日我与赵国连战十八场,我把你从尸体堆里救出来,为的就是让你今日弑主谋君吗?”

方文杰脸色发青,结结巴巴道:“相爷,我是武将,实不知政事纷争,只知听令行事罢了,又知相爷受非刑,激于义愤……”

容谦懒得听他解释,冷冷再喝:“赵传合!”

他就这样,几声断喝之间,把左军上层的将领,震得心胆皆惧,闲闲几句话,却是如数家珍,道出每一个人的底细来。

忽如其来的天威已夺人心魄,淳于化被擒,亦使诸人士气消融,容谦淡淡几句话,更是牢牢控制住每个人的心志。

直至此时,他才平淡地说:“念在你们也是不明真相之下附逆,皇上仁厚,必不追究,如今首恶已擒,你们还不请罪吗?”

此时众人早已没有丝毫反抗之心,纷纷放下兵刃拜倒于地。

眼见惊世大祸,被容谦淡淡几句话,消弥于无形,史靖园只知愕然瞪着容谦,完全不知所措。

而燕凛则根本化身为木石,直到此时,也依然没有醒过来。他的脑子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整个身体虽然未被束缚,却也不能动一指,发一声。

容谦见稳住了局面,便低下头,望着燕凛,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身体硬凑到燕凛眼前,拥有恐怖力量,足以毁灭一切的手,慢慢拍拍燕凛的肩,他弯下腰,对着燕凛露出一个绝对狰狞的笑容,不怀好意地说:“现在,皇上,该轮到我们谈一谈了。”

燕凛全身微微一震,终于醒了过来。





第十一章 善后

燕凛全身微微一震,终于醒了过来。www.65txt.com

在一片混乱中,处于暴风眼处的燕凛是唯一不被波及的,所以,他看到的最多,听到的最多。

别人还在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中歇力挣扎,双眼迷乱,什么也看不清时,燕凛已亲眼见到那人如九幽魔神降世一般带着一身恐怖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身旁,轻而易举捏碎钢刀。

在他转瞬消失,又转瞬出现之后,隔得老远的淳于化,已经变成一摊烂泥,软倒在他的脚下。

所有的人,还惊惶得以为,这漫天风暴是苍天震怒之际,燕凛的头脑还不能思考,心里却凭着本能很自然地断定,所有异变的源头,必是容谦。

只是这一切,他的眼睛看见了,脑却无法接收。

天地间的风暴止息,容谦闲闲说出几句话,足以颠覆大燕国的政治风暴也就消止于无形了。

这一切,他的耳朵听见了,心却无法思量。

他只是僵木得站着,仿佛无知无觉,直至容谦的手拍在他的肩头。

他全身一颤,抬起头来,却在堪堪看到容谦的那一刻,转过了脸。然后,他再没有看容谦一眼。

他目光向前,把容谦视做无物地上前一步,擦着容谦的身子走向前。

容谦先是愕然,再是气绝,这个混蛋,我为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连功课都当掉了,你居然敢给我甩脸色,你竟敢无视我。他伸出白骨森森的右手,咬牙切齿地打算很温柔地拍拍小混蛋的后脑勺。却在看清燕凛前进的方向时,微微咦了一声。

燕凛踏着血泊,迈过尸体,走过弃置遍地的兵刃,在己方仅存的几个人惊而又惊已不堪再惊,眼看就要闭目晕倒的目光中,他走到了拜伏于地的叛军中间。

他低头,望着几个为首的将领,声音平稳:“朕早知淳于化有叛意,只是朕刚刚亲政,手无证据,难以惩处他,又不能任由他继续手握重兵,安居京城,只得与容相施苦肉计,以诱他露出真面目,尔等不明真相,又多是心忧国事,为容相不平,朕岂会加罪。王永兴你接替淳于化,为左军之首,护卫京师,其他诸将,各升一级,望你们同心协力,莫负朕望。”

直到燕凛的声音响起,王永兴等几名将领,才震惊抬头,才不敢置信,却又不能相信地看到,皇帝就这么孤身一人坦坦荡荡,站在刚才还拿着刀,握着剑要杀他的人当中。

随后的一席话,更是叫人心神震荡,他们几个将领还不及有所反应,其他伏地请罪的叛军士兵已是齐齐叩首,连声三呼万岁。

他们只是普通士兵,将领们会思考,皇帝说的话,真的算话吗?将领们会怀疑,什么苦肉计,需要把国家首辅的手剐成白骨,来试探一个二品武将。而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疑虑,他们只是上位者手中的刀,被握着刺向什么人,不是他们的选择,却必须在失败时承担责任。

纵然容谦说了皇上必然不纠,但是叛国弑君之罪,就算放下武器也放不下心。

如果燕凛站在容谦身边,站在护卫者身后说这一番话来表达,他们也一样会惊疑畏惧。但燕凛就这样一个人孤身来到他们之间,他的行动,已经让他的话有了最大的保证,令人无法不相信。这一席话让所有叛军,有一种逃出生天的狂喜。

这一刻,如果那满身鲜血,白骨触目,却威势凛然的容谦在他们眼中是神秘莫测,不可违逆的魔神,那眼前这坦然而立,神情温和的燕凛,就是慈悲无限救度众生的菩萨了。

燕凛微笑着凝视众将,安然道:“朕的京城,朕的皇宫,朕的生死,便交给你们了。”

诸将皆是一震,终于诚心诚意,拜了下去。无论这件事背后有多么诡异的真情,只凭这淡然的一句话,这位君主,已值得他们誓死效命了。

在后方,容谦得意扬扬用还保留着血肉的那只手,托着腮,正嘶牙咧嘴地笑。

不错不错,他教大的孩子就是不简单啊。不但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甚至能立刻看出,此时此刻不宜追究重处,只应安抚收揽。

他刚刚亲政,所有的臣下都在偷偷审视他,以期通过他的作为来决定自己的立场。燕凛因为过于对于容谦过于意气用事,而给了野心家可乘之机,险些身死。

大变虽被容谦所定,但靠的是那没有人知道因何而来的风暴,以及容谦多年理政的积威。这些请罪的兵将,人人心中忐忑惊惶,此时只要有一点变故,或被有心人加以一丝刺激,就会再次引发纷乱。

燕凛适时的一番表示,不但把他自己的危机完全化解,还轻易收服几名从此忠心不二的将领。

刚才的局势完全因容谦而变,君王的存在感微乎其微,燕凛若不歇力振作,有所表示,在臣子面前,他君王的威信一旦与容谦的意志相逆,势将荡然无存。

而现在,他只轻易向前走了几步路,说了几句话,就把逆势扭转。燕国年少的君王,在亲政之后,第一次在他的臣子面前,展现他身为一个君主的胸襟气度。

容谦在旁边,一边得意,又一边奇怪。

虽说这死小孩子表现足以打个高分,不过,正常人碰上这么恐怖的事,不是应该震惊,应该大叫,应该惊慌失措,应该精神崩溃的吗?看看那个史靖园,也算是个人杰了,还不是吓得目瞪口呆,连自家主子往叛军堆里走,都忘了阻拦。为什么他居然可以象没事人一样呢?

难道我就这么没有威慑力。

容谦低头看看自己右手的森森白骨,全身的淋漓鲜血,很郁闷地皱眉,这个形象明明很可怕的啊。

再说了,这小子明明很知道轻重,人家刚刚拿刀要宰他,他一转脸还能给人升官,为什么对我就是不肯高抬贵手呢?

全身又开始疼痛起来,容谦悄悄吸着冷气,在肚子里骂娘。

大地忽得轰然震动,不知多少马蹄声,脚步声,汇做洪流,一前一后,激涌而来。

还不见军队,只听声势,已叫人心胆皆寒。

燕凛脸色微微一寒,还不及说什么做什么,王永兴脸色一变,一手抄住刚才弃下的武器,在燕凛身旁一跃而起。

“保护皇上。”随着王永兴一声令下,刚刚还叫着嚷着要杀燕凛的一众左军将士,一起执兵刃跳起来,把燕凛团团护住,看在知情人眼中,这种情形可真是诡异啊。

而刚刚从前街和后街分路赶到的右军和中军将士也无不面露愕然之色,在听到左军行刺皇帝的消息之后,他们两支队伍,一支离得较远,赶来的速度快不起来,也就省心省力懒得赶死赶活了,另一支慢吞吞整兵,慢吞吞赶到,料着等来到时,大局已定,也就不必卷入风波中,稳立不败之地了。

可为什么,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么古怪啊,为什么明明要杀皇帝的人,一个个倒摆出为了皇上,甘愿拼死力战的姿态来。

两员主将坐在马上发愣,容谦站在后头叹气,唉,为什么,古往今来,所有的故事都一样,警察也好,官兵也罢,永远都是在大局即定之后才慢吞吞赶来接收胜利成果呢?

燕凛却没有容谦的好性情,他冷冷一笑:“二位将军,好悠闲啊。”

二将方才凛然惊悟,滚鞍下马,三呼拜倒。

燕凛悠悠道:“很好,淳于化引兵做乱,朕性命危在倾刻,你们两军,护卫京师,守护朕躬,赶来得倒是真快。”

他语气平淡,话的内容却重若千斤,二将双双叩首请罪,一时皆无言可辩,终于明白,这个刚刚亲政的小皇帝,决不是位好应付的主子。

燕凛冷冷道:“你们的罪过暂且记下,待此番事毕,朕自会评看功过,以定赏罚。”

容谦得意地笑个不停,这小子表现越来越好了,知道上位者应恩威并施,才能让属下,即惧且敬。这一个下马威,应该让人明白,跟随这样的主子,不可再有三心二意的心思,只要遇事尽心便可。当然,现在这种状况,也不能随便罢斥手握兵权的将领。

随意的一句话,即说明了他们有罪,又留给他们无限将功折罪的空间,这场叛乱的善后处理,京城的安定,足够他们攒足了劲来表现他们的忠诚了吧。

“立刻禁闭四门,全城警戒,百姓亦不可随意走动。凡形迹可疑者绝不可放过。”

“捉拿淳于化全族,彻查叛乱之事,凡与其过往甚密者,皆不可放过。”

“分兵保护京城百官以及宗室府邸,如今叛党未清,为了保护朝廷栋梁,皇室宗亲,各府人等,不许出门一步,以免为叛贼所乘。”

燕凛一道道发布命令,诸将皆一一凛遵。

“靖园。”

经过这么长时间,史靖园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了,听得燕凛一声唤,忙快步上前:“在。”

燕凛漫不经心地道:“朝中几位重臣,以及朕的叔伯兄弟们,都是我大燕支柱,任何一个人受害都是燕国不可挽回的损失。你亲自带兵,负责保护。”

史靖园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这一场叛乱,出面的虽是淳于化,但背后一定有人。皇室宗亲,哪一个叔叔伯伯表兄表弟,有不臣之心,朝中的几大重臣,又有多少人暗中站在他们这一边了。只是,这件事太严重,燕凛不能明着追究满朝重臣,所有宗室,只能借保护之名,将他们完全控制起来。

而在场虽有这么多人跪拜于地,可是燕凛真正能全心相信的,也只得自己一人了。

史靖园本应即刻应是,却又略一迟疑,想要回头看容谦一眼,又勉强自己忍住,不致做出这样让人侧目的动作来。

这里跪地示忠的人虽多,但若皇上与容谦冲突起来,哪一个能用得上呢,自己若走了,就真的只剩皇上一个人面对容谦了。

“靖园,去吧。”燕凛淡淡催了一声。

史靖园也知事关重大,多拖一刻,得到消息的人,就可能多出许多手段来。只得咬牙施了一礼,转头吩咐仅剩的两个手下,回宫调绝对忠于皇帝的御林军,又让王永兴分出一支军队由他负责,这才如飞而去。

燕凛淡淡挥挥手:“左军等会儿护朕回宫,中军和右军,去办事吧。”

众将同称遵旨。

燕凛这才回头,目光清朗明定,毫不回避地望着容谦,平静地说:“容相,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第十二章 密谈

容谦为了燕凛出人意料的表现而无比欣慰,只是容谦永远不会知道,燕凛在本应震惊失措之际却能镇定自若,从容控制大局,仅仅只是因为,不愿被容谦比下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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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处生死之线时,容谦来到他的身旁,以神魔莫御之姿,轻易救他于危难。

在他惊愕莫名之际,容谦已经从容淡定,只凭简单几句话,折服那么多骄兵悍将。

这样的容谦,即使满身伤痕,依旧光彩万丈,这样的容谦,仿佛天下之间,无一物,无一事,不可由他拔弄。

他不能发一声,不能动一指,只是呆呆望着容谦。即使脑子失去思考的力量,即使身体失去动作的能力,可是,眼睛看到一切,耳朵听到一切。

这样的光彩,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力量。这个人,永远不可测,不可近,不可攀。九五至尊又如何,天下之主又如何,和他相比,如此卑微,如此平凡,如此黯淡无光。

无论他付出多大代价,都永远无法追得上这个人的身影,无论他如何拼尽心力,都不能拉近那么遥远的距离。

于其说,他是被连番变故所震住,到不如说,他是被那莫名其妙涌出来的巨大悲痛所慑住。

直到容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才真正惊醒过来,抬头去看容谦,而当他能正常思考的这一瞬,第一个浮起的念头,竟是,绝不放弃。

绝不放弃,绝不认输,不管那人多么神奇,多么强大,多么高不可攀,他不要后退,不要低头,不要被他比下去。

无论如何,他要有足以和他比肩的力量。

于是,在最后一刻,他移开了目光,甚至连再看容谦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花,大步走向了刚才还拿刀拿剑要杀他的一干人等。

史靖园等人完全处在震惊石化中,谁也没想到要阻止皇帝做这样危险的事,而唯一领悟他意图的容谦,则完全袖手看好戏。

所有人眼中的少年皇帝,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举止大度,恩威并施,没有人知道,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所有和力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颤抖。

那不是因为害怕,仅仅,只是因为意识到,容谦在他身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所有举动。

左军投诚,中军右军钦服,史靖园奉令而去,该做的事全部做完,燕凛才转过身,面对容谦。

“容相,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容谦静静凝视燕凛,一语不发。

这一刻巨大的欣喜与悲凉同时在燕凛心头升起。在内心最深处,他几乎是用那痛楚至呻吟的声音在低声对容谦说。

你终于正视我了。

经过了那么多挣扎,那么多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甚至不得不做下如此失策,如此残忍的事之后,你终于正视我了。

十余年的时光,那么漫长的岁月,你终于正视我了。

在你的面前,做了那么多年傀儡,那么多年摆设,无数次心血被你漫不经心地忽略,无数次真心,被你若无其事地践踏,今天,你终于正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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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处不宜久留,一切回宫再议吧。”容谦凝视燕凛良久,方才淡淡道。

燕凛点点头,没有异议。

无论如何,这个刚刚发生大变,血流满地的屠场,绝不适合皇帝和首辅站着聊天。

燕凛的侍卫死的死尽,没死的也被史靖园带走,王永兴亲自上前,把燕凛乘来的七宝云母车赶过来,燕凛转身上车,回头看看容谦。无论如何,一身是伤的人是不宜骑马的吧,虽然这个人刚才明明表现得象个怪物。

“容相身体不适,也上车来吧。”

容谦点点头,也不谢恩,便大步走上前。来至车旁时,王永兴忽得回手解开自己的披风,捧在手上,深深弯下了腰。

容谦笑一笑:“难为你想得周到。”信手接过展开来,把自己一身伤痛,遍体鲜血和森森的白骨全部遮掩了起来。

纵然容谦披上披风的速度非常快,但如此近距离看到他的鲜血和伤痕,王永兴亦觉触目惊心,暗自震怖。

容谦看到他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不觉笑笑:“王将军,不必太担心。那行刑手事先被打过招呼,这刀痕看来恐怖,其实只伤皮肉罢了。我的右手本有陈年固疾,近年越发严重,太医已断定无法救治,若不根除,反而会遗害全身。这也是我近年来,心灰意懒,耽于逸乐的原因。所以这一次,也不过是壮士断腕,以求自保全身罢了,算不得什么?”

王永兴低头应是,一句话也不多说。这样的谎言自然是漏洞百出,瞒不过聪明人的,不过,即是聪明人,自然了解,根本不应该置疑。反正天下百姓,只要有一个搪塞得过去的说话,就足够了。

容谦上了马车。立在燕凛之旁。一对君臣,一坐一立,相顾不过半尺,却谁也没有多看谁一眼,在左军的前呼后拥之下,一路进了皇城。

左军在皇宫前就已止步,燕凛和容谦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入宫,燕凛一身被溅着的鲜血,也不梳洗沐浴,更不休息压惊,话也懒得多说一句,便与容谦一起直进御书房。

淡淡吩咐一声:“朕与容相有大事商议。”

不必他再多说一个字,所有闲杂人等一概退出,大门被严严地关上。一众护卫太监,无不远远退开,确保不会听到御书房里半点声音,以免将来,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什么莫测之祸来。

燕凛的脸色依旧从容,看不出喜怒,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的心绪纷乱得根本不能正常思考。

无数次被冷落,被轻视,他觉得有满心的话想要对容谦大吼出来,盼望着有一天容谦可以正视他,认真听他说话,然而,心头却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容谦等了他好一阵子,他却只是木着脸,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眼珠子居然都可以不转一下。容谦努力和他对视了很久,无奈眼睛发麻发酸,撑不住了,只得先一步开口:“皇上想要和臣谈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自我感觉极之郁闷,在老式武侠小说中,这算是气势比拼失败了吧。

“容相又想和我谈什么呢?”燕凛闭了闭眼,仿佛壮士断腕一般,有点豁出去地说“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也有很多问题,需要对我解释是吗?”

他真的想听,听他说明,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在被如此对待之后,还要救自己。他真的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拥有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他真的想了解他的每一点。

但他又真的害怕,害怕他冷然逼问,“为什么你要这样狠毒”“为什么你竟要将我凌迟”“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凌虐至死而后快”

而他,无力回答。

曾有无数次臣子为这场凌迟据理力争,发出类似的质问,曾有无数次,史靖园这总角之交,又急又忧又无奈地一声声追问这样的问题。

他总会有冠冕堂皇,为国家为宗室为天下的理由来搪塞,只是真正的原因,他自己都不敢自问,又如何面对这人的问题,茫然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如何解释。却又不得不挺起胸,去面对必然的质问。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容谦摸摸下巴,眼神诡异地看着他:“皇上,也许你弄错了,我肯跟你来,即不是为了问你什么,也不是为了向你解释什么,而是……”

他慢慢露出一个绝对邪恶的笑容:“而是,为了好好向你讨回一笔债。”

他微笑之时,燕凛已是凛然心惊,他说“而是”二字时,燕凛已经飞速往大门处跑去,嘴里大喊,“来人。”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了。

然而,他才跑出三步,已被人凌空揪起,用力抛起来,强大的劲气扑面而来,他发出的那一声大喊,竟被生生逼回他的咽喉。

容谦一个健步上前,揪起燕凛的衣领往上一抛,自己后退三步,大模大样,坐在只有皇帝有资格坐的龙椅上。

才一坐下,燕凛已经从半空中落下,堪堪落在他的膝盖上,容谦迅速抬手,又重又狠地对着他的屁股打下去。





第十三章 体罚

那重重的击打声传到耳边,剧烈的疼痛感,让身体一缩,然而,燕凛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www.65txt.com

他竟被打了,堂堂燕国的皇帝,居然被人按着打屁股。

屁股上足足挨了七八下,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刻,身体的痛楚,远不如,心上所受的羞辱更令他激愤欲狂。

所有的心机,沉着,无数暗中谋划的说词,通通作罢,理智早已被愤怒和激动驱赶得一丝不剩,他奋力挣扎起来。

但是,完全没有用。容谦本来只剩下一只手可以用,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按住燕凛,但他每一掌击落,力道都非常重,重得燕凛吃痛之下,根本无力再行挣扎逃脱,前一掌与后一掌之间,间隔又短,根本不给人时间逃脱他的魔掌。

燕凛挨了十几下,已知挣脱无望,又痛又恨,咬牙切齿道:“容谦,你敢……”

容谦冷笑:“臣不敢。”手上,重重击打下去。

燕凛痛极恨极,终于破口大骂。

“容谦,你这奸贼?”

“容谦,你目无君上。”

“容谦。你不得好死……”

“容贼……”

容谦大大叹气,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的辱骂啊,就连骂人的词都如此单调,翻来覆去就这么干巴巴,毫无刺激感的几句,唉,皇帝的教育毕竟是不够全面啊。

容谦心中感叹,手中却没有半点松劲得一直打下来。

燕凛初时羞辱,继而愤怒,然而,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肉体所受的伤害,一记重击,可以不当回事,五记重击,可以咬牙忍下,那么,十记呢,二十记呢。最可怕的,不是被打的痛苦,而是,永远不知道,这痛苦何时停止,何时消失,这样的忍受,何时是尽头。

长时间不间断得被狠狠击打,毫不留情地羞辱伤害。心已经痛得麻木,身体却呻吟着呼救,屁股上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火一般烧灼,而那可怖的巨掌,还是全不停留地击打不止。

他初时挣扎,继而力尽,他初时怒骂,到最后,却连骂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绝望地不得不承认自己逃脱不了,绝望地不得不明白,这地狱般的可怕刑罚,也许永无止息。

他是皇帝,从不曾被人暴力对待,在这样的暴力之下,九五之尊,显得如此无力。

他是个孩子,有壮志,有决心,却依然是个孩子。用理智,用固执,把软弱内心封起来的硬壳,经得起多少下,如此激烈的击打呢?

容谦恶狠狠地打个不停,心情一阵舒畅,这么久积压在心里的火一次性全发泄出来了。这么久的委屈,这么多的苦难,这一回可算讨回来了。总算明白,为什么几千年来,关于体罚的问题,屡禁不止,原来把不听话的小孩打得鬼哭狼嚎,这么有成就感,这么让人感觉舒服。

他打了五六十下,忽然发觉不对劲了。那一直翻腾着想要从他手上挣脱的身体,柔顺得不再做任何动作,那一声声无聊刺耳毫无聊乐性的漫骂已经停止好一阵子了,怎么膝盖感觉有点湿,又有点热,不是又在流血吧?

他终于停下手,愕然低头,发觉自己膝上有一片水迹,而耳边也隐约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伸出本来一直在打人的手,小心地捧起那孩子的头。

那小小的身躯畏惧地颤抖起来,微微瑟缩着,如受惊的小鹿,他的脸抬起来,脸上全是泪水,他咬着牙,努力想控制住不发出声音,喉咙却违背他的意志,不断发出啜泣声。

这是一个孩子,无力,软弱,这是一个未成年的驱体,单薄,无助。

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暴力下,努力忍耐,却仍然支持不住的孩子。

容谦心中一软,苦涩地笑笑,却又长叹一声,伸手摸摸那孩子的伤处,才一触及,指下的身躯就一阵颤抖。

这几十掌,打得实在太重,这个孩子,估计有十多天,只能扒着睡觉了。

他长叹,慢慢扶着燕凛站起身,让他能勉强扶着御案站好。他这才站起来:“罢了,你凌迟我,我也打了你一顿,你我两不相欠,就此永不相见吧。”

燕凛惊极抬头,也许是因为伤痛,他的身体仍在颤抖,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哆嗦:“你说什么?”

容谦笑道:“我要走了,咱们之间,也就别计较这些恩恩怨怨了。”

他无意再重复什么,也不想多看燕凛也许是因为受伤而一片青白的脸,带着笑容淡淡交待完一句话,转身便去。

身后有什么东西砰然倒地,他没有回头。一步迈出,却发觉十分沉重,奇怪的是,心中并不吃惊,他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容谦转身便走,燕凛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抓他,受伤太重的身体无法仅靠双足站稳,整个人很自然地对着容谦倒下去。

原本就被打得无比痛楚的身体,被这一震一摔更加痛不可当,他却再也顾不得,伸手一撑,撑不起身体,来不及再想其他,再做其他,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死死抱住容谦的一只脚。

容谦低下头,带着微微的叹息,看他苍白的脸色:“皇上,你何苦?”

燕凛再也顾不得帝王的颜面,皇帝的威仪,只是死死抱住容谦的腿不肯放手,面无人色地说:“你别走,留下来。”

容谦平静地凝神他:“留下来做什么,让你再继续这一场未完的凌迟。”

燕凛猛然一颤,面若死灰,然而双手却并没有松开。

容谦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皇上,你把我的腿又弄流血了。”

燕凛低头,发觉双手所抱的地方,已是一片鲜红。容谦昨日全身都受了刀伤,虽说洗过盐水澡,不过有最好的金疮药,也足以止血了。可是,被燕凛这么一番用力抱住,挤压伤口,鲜血即刻把燕凛的的衣裳湿透了。

燕凛在容谦的鲜血中微微瑟缩着,青白着脸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容谦叹息,摇头,不再去看他悲惨的面容,一甩腿便走。

他的力量足以轻易甩开燕凛,燕凛却在这一刻,发出一声惨叫,这声音如此凄厉,如此绝望,令得容谦也不觉全身一凛,终于再次低头去看。

燕凛大叫起来:“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不要走。”

容谦一怔,燕凛抬头望向他,这被打得半死,犹苦苦忍耐的少年,满脸的绝望和惶恐,眼中竟然有大滴的泪水滚落,他就这样卑微地,仰视着他,以如此弱小无助的姿态,哀求着:“求求你,不要走。”

容谦沉默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伸左手把燕凛抱起来,看他脸上泪水,轻轻笑笑,声音竟也有些惨淡:“你也算个小男子汉了,还流眼泪,你可真好意思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帮燕凛拭泪,却见燕凛的身体急剧的颤抖起来,咽喉深出,发出一声,低微的,怪异的,仿佛是抽泣的声音。

容谦一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存在了,这一伸出来,不过是森然的白骨,也难怪让人看了害怕。

看着燕凛那样悲痛凄惨又畏惧到极点的表情,他莫名地一阵郁闷,随手把燕凛往他的椅子上一推,也不管这小⒆拥钠-苫菇?唤?闷鹫庖蛔???豢囱嗔菝腿坏刮?豢诹蛊???砭缯穑?桓毕胩?鹄从植桓业难?印?

他只是随意地用左手握住右臂一扭,把整个只剩骨架的右臂给摘了下来。

耳边听到一声如同垂死者绝望惨呼的惊叫。

容谦抬眸望去,燕凛定定地望着他,眼睛瞪得极大,却全无半点神采,那种震怖惊痛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呢。

容谦不以为意地道:“反正也没用了,留着碍手碍脚多难看,免得一不小心又把你象刚才一样吓个半死,你不要用那副要死不断气的表情望着我行不行?”

燕凛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怔怔地落下泪来。他眼神依旧绝望而无声气,似个木偶胜于一个活人,就这样看着容谦,喃喃地说:“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你自己,不要这样对我。”

那样悲痛而祈怜的声音,仿若即将坠落下地狱十八层的亡魂,苦苦抓住一丝人间的光明,不肯放弃。

容谦看着他,忽得一叹,然后走上前,用仅有的独臂,抱住了他。

在下一刻,燕凛手脚并用,紧紧地攀在了容谦身上,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依附这世间最大的保护神,再也不肯松开。





第十四章 处罚

在下一刻,燕凛手脚并用,紧紧地攀在了容谦身上,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依附这世间最大的保护神,再也不肯松开。www.65txt.com

容谦轻轻拍着燕凛的肩和背,用无声的动作,安抚这个迷茫而惊恐的孩子。直到那小小的身躯不再无由地颤抖。他耐心地等待着,直至那紧紧抓住他衣襟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

燕凛仿佛刚刚找回他因为惊恐而丢失的神智,渐渐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脸上带着莫名涌起来的晕热,摇摇晃晃地退开两步,勉勉强强地保持着身体平衡,嘴唇动了好几次,终究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话可以说。

容谦微笑着凝视他,轻轻地说:“不用不自在,也不必难堪尴尬,你只是皇帝,你不是神,你也会做错事,也会需要帮助,渴望支持,害怕孤独。”

燕凛一阵迷茫,不明白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容谦依然只是凝视他,淡淡笑着说:“凡事不必太过求全,只要尽力便好。皇帝也是人,没有人能要求皇帝一定是完美的。尽力做个好皇帝之余也一定要记得,善待自己。”

燕凛茫茫然问:“什么?”

容谦依旧只是微笑:“你身边已经有了良臣贤将的铺佐,伴你艰危共渡,祸福同享,但你也当有更远大的目光,看到更多的人,你应该明白,每一个燕国百姓都是你的子民,每一个将领臣子,若使用得当,也都是可用之才。”

他是那样温和地淳淳嘱咐,可是燕凛却莫名地全身发寒,仿佛有一种至大的不幸,正在逼来。

“为君应刚强决断,这一点你不下于人,却要小心不要刚愎自用。为君者不能避免权谋运用,但我希望,将来我们的后人翻看史书,看到你平生做为,不要只见权谋二字。为君者有时需要杀伐决断。但真正的强大,不是因为可以任意而为,而在于,当你可以任意而为时,却不去那样做?想一想,这次你为什么几乎遭难,想一想,你在对我的处置上,究竟都做错了什么?君主的胸怀应该可以容讷天下,以国家百姓为注的赌局中,不宜过份意气用事。为君者应当……”

容谦的语气如此温和,神态如此温柔。燕凛却再也克制不住心头一阵阵涌起的恐惧,他猛得扑过去,再一次失态地抓住容谦:“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答应了我,你答应了,你绝不走,是不是?”

容谦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燕凛的头发,很坏心眼地把皇帝梳理平整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并为那光滑的触感而觉得非常舒服。

他有点小小的满足,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把这个帅帅的,又有点酷酷的小孩子抓到怀里,狠狠地揉他的头发,看他傻呆呆的表情了。可惜,对皇帝来说,这样宠溺的动作是绝不允许的大不敬,而到如今……

他微微一笑,最后一次拥抱了燕凛,然后微笑着对他说:“答应我,做个好皇帝,做个快乐的人。”

燕凛咬着牙,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暗自对自己发誓绝不再松开手。

然而,在容谦一个温和的微笑之后,他只觉得那紧紧拥抱着他的手臂离开,接着头上一痛,眼前一黑,在知觉消失的那一瞬,他下意识地用最后一丝力量抓紧,张开口,却再也来不及把那最后一句挽留说出来。

看着怀中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倒下,本来紧紧抓着衣襟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容谦苦涩地笑笑,人类的力量何其微薄,即使是帝王,在命运面前,一个愿望,亦是无比卑微而可笑的。

轻轻理好这孩子散开的头发,静静凝视那最后一刻因为了悟而苍白的容颜,容谦的脸色一点点惨淡青白,渐至绝无人色。

他慢慢站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整个身体都在无助地颤抖。

低下头,最后看了这个他一手教导长大的孩子一眼。那孩子的声声哀求仿佛响在耳边,如果可以,他绝不愿拒绝,只可惜……

他苦笑起来,这个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

过于强大的精神力,绝不是这个时代的平凡躯体可以承载得了的。他在情急之间,让这个肉体凡躯爆发出不应该拥有,也承担不起的强大力量。带来的后果就是,在这惊世之力的冲击下,这身体会完全毁坏。

在刑场之时,他停止力量之后,身体已经开始疼痛,只是强大精神力的余波还在,暂时压抑了大部份痛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身体的毁坏状况开始呈现,每一分钟,痛楚都在以倍数增加。

过份强大的精神力不能在他体内久驻,一直都在徐徐退去,使他不得不以凡人的感觉神经去加增地感受这痛苦。

随着时间过去,这可怕的痛楚越来越不可对抗。直到现在,最后一波精神力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痛苦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地袭来。

相比之下,凌迟算得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每一寸骨胳都在颤抖呻吟,痛楚地感觉一直深入到骨髓中。

以凡人之躯行使了神人之力的下场,从来都是天谴吧。

容谦无奈地叹息。他的下场是粉身碎骨,还是灰飞烟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让这个孩子亲眼看到他的毁灭,这也是他刚才报过小仇,就要绝情而去的原因,只可惜,心还是不够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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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谦终于相信,他看的立体电影通通是真的,原来人倒霉的时候,真的会喝口凉水都塞牙,原来生离死别的时候,主角就要丧命的时候,真的会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天地同哭啊。

以着他对皇宫的了解,通过密道,直接离开防守森严的皇宫和四门禁闭的皇城,偷了一匹马,快马加鞭,急驱百里,把身体里,最后一点潜力用尽,直到这个身体完全失去控制,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然后原本晴空高照的浩浩苍宇,忽然间风雨交加,电闪电鸣,漫天的大雨打在他毫无遮拦的身体上。

容谦很是郁闷得勉强往四周看看,还算好,这是一片荒野,看不到一个行人。无声无息死在这里,倒也不致惊动谁。他的尸体应该会被强大的力量完全催毁,不留一点痕迹,这样的话,那个笨小孩,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火焚油煎,每一寸骨络,每一根肌肉,都似在断裂撕扯。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所有骨头爆裂的声音,骨髓和鲜血沸腾激荡的声音。以他远比普通人强悍坚韧无数倍的精神,也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放声嘶叫。

可是,他却连滚动的能力都没有,嘶叫的力气都找不出分毫。豆大的雨点打得人身上生疼,四周早就聚满了雨水,把他身上仅有的热量带走。入骨入髓的寒冷,阴湿,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不断被雨水击打,体内如如抽如绞如沸如焚的痛苦。种种内外交困,让他恍惚中,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真正存在,而自己,正在承受着世间最诡异恐怖的地狱酷刑。

就连他强大的精神都渐渐涣散,他痛得恨不得自己完全晕倒,或干脆疯狂,偏偏神智又无比清醒,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知道痛了,当时为什么又那样胡闹。”

容谦如溺水者得到最后一根浮木一般,长出一口气,借着这一次的精神联接,短暂地切断了神经对痛苦的感受。

“跟我说话,千万不要停,直到我死掉为止。”

张敏欣在那一头叫了起来:“你以为我是机器人,可以一直说个不停?”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精神联系只能单方面发起,我何苦求你。你也不希望,我因为受伤太重,造成阴影,回去之后还要看心理医生,顺便再向身心降保护委员会起诉学校虐待学生吧。”

“那是学校要考虑的问题,我只不过是一个学生,而且是一个没有爱校如家精神的学生。”张敏欣的声音明显没有丝毫同情,反倒充满着兴灾乐祸的味道“再说,我们的通话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每个月通话最长不可以超过五小时,去掉前几天的通话时间,现在能和你通话的时间只有三小时。”

“三小时还不够吗?这个身体不到三小时就会被完全崩毁了吧?”容谦努力压抑心头隐隐的不详感觉。

张敏欣的笑声带着明显的奸诈和得意:“我们都知道普通的身体无法支撑强大的精神力而会崩毁,也许灰飞烟灭,也许粉身碎骨,但是,你的身体到现在还是完整的,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容谦心口一紧:“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并不是普通的身体,你的这个身体,从型修练上乘武功,不但外功硬功过人,可以在万马军中纵横驰骋,而且内力精深,就是粗大的锁链也可以轻易崩断,这样的身体,远比普通人强悍,承受力更大。也正是因为这种远超常人的承受力,使你的这个身体在受到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之后,不会完全崩毁,而会继续苟延残喘。”

容谦深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情况就如同古武侠小说中的经脉尽断,走火入魔,却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死一样。”

容谦叹息一声:“那也无所谓,就算我不因伤痛而死,人在这样的大雨里,又不吃不喝不能动,就算是个健壮的人,也撑不了一个晚上,很快就会死的。”

“如果是个正常人很快就能死了,但你不是正常人,就算是死了也得不到安息。”张敏欣的声音满是嘲弄。

“什么意思?”

“你不要以为,你违反规定只是功课当掉就了事。在过多的人面前施用过于强大的力量,就直接干扰了这个世界的平衡,虽说时空交叉理论证实了在古代做的事,未必会影响到我们的现世,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理论是否完全正确,时空局老早就规定除了在我们的基地内不受限制,其他任何时空内,我们做的任何事都不可以超出古人的智慧和力量,违规者必受重处。你一定没有仔细看过处罚条例吧。”

容谦吹牙切齿:“别兴灾乐祸了,给我说清楚,处罚内容是什么?”

“违反条例者,不可借助肉体的毁灭,回归现世,必须在肉体被催毁后,仍然驻留在当时的时代中。也就是说,在你让精神力爆发的那一瞬,你的脑波就已经被牢牢缚在了你的肉身上。如果你的肉身化为飞灰,你倒可以借机逃离困境,就算成为孤魂野鬼,至少还是自由的。可是,因为你的肉身过于强悍而不会粉碎,所以你的脑电波将无法脱离。你活着还好,一旦身体死去,脑电波却还留在这个身体里,就太可怕了,你会清楚得感觉到这个尸体如何慢慢腐烂发臭,如何长满蛆虫,如何……”

“够了。”容谦断喝一声,阻止住张敏欣会声会色的描述,他自己的脸上,也惨无人色“处罚期是多长?”

“不长,五十年而已。”

“五十年!”容谦直欲吐血撞墙,真是悔不当初啊。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安啦,安啦。你如果死掉了,就会在死尸的体内,感受五十年的死亡滋味,让蚂蚁蛆虫在你身上慢慢爬,从你嘴里进进出出,对了,据说,你的脑电波可以感觉到他们在体内每一下的蠕动呢。如果你没死呢,就要忍五十年的痛,用武侠小说的话,是真气倒流,万蚁噬心,做五十年不能动弹的植物人,前题是你比植物人有知觉。”

容谦满眼热泪,恨不得放声嚎哭,苍天不公啊。早知道会是这般下场,那小屁孩就算被人千刀万剐,他也绝不出手。

张敏欣犹自笑悠悠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容谦恨恨道:“等我回去,一定会控告校方虐身虐心,对我的精神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

“这是时空管理局的规定,不是校方的,所以不关校方的事,何况,在事发后,校方还第一时间,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采取了措施,要打官司你输定了。”

“校方采取了什么措施?”容谦带着绝望后的希望小心地问。

“教授在你违规的第一时间,就派出轻尘,让他在不违反时空规则的前题下,尽量帮助你和阿汉。后来看你的情况紧急,轻尘又要顾着阿汉,未必能很快赶到,正好劲节也有点事要重返人间一回,教授就让他顺路去帮帮你,让你能顺利活到轻尘赶到的时候。”

“劲节?”容谦愣了一愣“他不是已经完成模拟就等着拿毕业证吗?”

“是啊,大好人生等着他,可这小子居然比你还想不开。”

“不会吧?还有人能比我还想不开?”容谦现在为自己救燕凛的事,悔得肠子都断了,实在不敢相信,还能有比他还想不开,还蠢的人。

“他的事,其实非常简单,一点也不复杂,一点波折也没有,偏偏……”张敏欣笑嘻嘻开始说书。

而容谦反正还有近三个小时的通话时间,可以让他暂时远离痛苦,所以倒也安下心来倾听。

因为四周无人,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一片狂风暴雨之中,有一个人躺在满是雨水的泥泞中,被大雨无情地击打,却似毫无所觉,脸上表情,时尔惊奇,时尔讶异,时尔竟微笑起来。





第十五章 真相

容谦感到很难过,天底下最痛苦最倒霉的一个人,无疑就是他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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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敏欣聊了足足三个小时,直到把本月的联系时间全部用完。在精神联接被切断之后,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肉身的痛苦。

在这三个小时之中,天居然放晴了。不过,这对容谦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不必再被豆大的雨点,狠狠地打个不停了。可是,大雨之后,居然艳阳高照,热量四射,这也太过份了吧。

现在正好是夏天,虽说天气时晴时雨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容谦就觉得,根本连老天爷都在捉弄他呢。

下面是沉积下来的雨水,淹掉他半个身子,上面是炽热的太阳,无情地把毒辣的光照射过来。

下半身阴湿入骨,冰寒彻骨,上半身炽热如焚,皮肤干燥欲裂。整个一冰火两重天。再加上他体内,注定在五十年内,永远不会停止的至大痛楚,更加让人痛不欲生。偏偏想到死后的可怕,容谦不得不提起精神,勉力对抗身体的虚弱,不肯让自己因为极度的虚脱和痛苦晕过去。

他不敢想象,这一晕之后能否醒来,能否活过来。而死去的之后五十年被束缚在尸体之中,这简直比死还可怕啊。

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人的身体是经不起这样的折磨的,就算是降人若不能获救,也是死路一条,何况他如今,确实只是一个废人。

容谦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死亡已是必然的,而他五十年暗无天日,无可比喻的恐怖地狱生活,也是不可逃避的,而那个罪魁祸首燕小屁孩应该也很快会知道他的死讯吧……

莫名得,心头有些怅然起来。本来以为这个身体会灰飞烟灭,燕凛派出的搜寻队最多只能找到他的衣服,事后得出的推论,可能是他改换衣装,乔装逃走,但如今死亡已定,离京不过百里的地方,怎么逃得过,燕凛的搜索呢,也不知他看到我的尸体……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不知是因为莫名其妙更加糟糕的心境,让容谦没有再想下去,还是因为过于痛苦的感受,让容谦无力再想下去。

只是,容谦发现,老天对他的玩弄还没有到头,还有更惨的一切等着他。

雨水在泥泞中,又脏又臭,浸着他的身体,天上的太阳又似把他身上的每一点水份都晒干了。雨水里开始有小虫往他身上爬,蚊子苍蝇在雨停之后,也倾巢而出,开始在四周飞舞。停在他的身上,脸上,鼻子上,嘴唇上,甚至眼皮上。在发现这个大血库毫无动作,决不反抗之后,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大餐。

极度得麻痒,恶心,痛苦夹杂着身上的痛楚一起袭来,现在容谦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盼望死了算了。

容谦难过得开始流眼泪,可就算是眼泪,也只一流出来,也立刻被晒干了。

如果是别人,处此境地,肯定要大喊,老天你行行好,让我死了算了。可是容谦,却连这一点也不可以做。生固悲惨死更凄凉。他死之后,灵魂依然缚在身体上,依然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外加更深刻得感受到身体腐烂生蛆的感觉。

他只能干脆闭上眼,用自己知道的所有粗话,大声痛骂。时尔咒骂时空管理局,时尔怨恨,学校的冷酷无情,到最后,所有的愤怒,仇恨,悲愤,不甘,全部集中在一个不知好歹,害他沦落至此的坏小孩子身上。

燕凛,我绝不原谅你

然后,他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动静,难道有人来了。强烈的希望让他立刻睁开眼,然后吓得尖叫一声,如果不是动弹不得,他一定从地上,弹跳起来。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狗,一只黑乎乎,毛皮脏臭的野狗。容谦睁开眼时,那只狗的头正好离他的鼻尖不过三公分。

狗头上还带着几处溃烂流疮的伤口,让人一见,无比恶心。

容谦面青唇白,颤声驱赶:“走开。“

不过,野狗完全不听他的话,若无其事的他身上嗅来嗅去,容谦战战兢兢望着野狗,唯恐野狗一时热情,伸出更加恶心的舌头和他做亲密接触,又担心野狗饿得极了,张开嘴享受人肉美餐。

他的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脏肮的雨水泥泞中待得太久,野狗也讨厌他身上的腐臭之气,嗅了几下,就转过身体,用屁股对着他脸,然后,慢慢抬起了一条后腿。

容谦才刚刚放了心,却又猛然一凛,野狗的这个动作,怎么这么诡异,印象中,狗抬起一条腿,通常都是为了……为了……撒尿!?

天啊,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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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唱变后,燕凛迅速控制京城局势,以保护为名的,把所有皇族,以及大臣完全置于掌握之中。与此番大变有关,甚至有嫌疑的人,无不被以铁血手段肃清,其他的大臣们在确定了忠诚之后,一一解禁,而对于血统足够高贵,对皇位有威协性的皇族,这样的保护,将会长长久久地继续下去。

借助兵力,燕凛把朝中大局牢牢把持,而各地的诸候,手握重兵的将领们,也纷纷上表以示忠诚。燕国大局,至此方定。

关于容谦,燕凛对外只宣布容相伤重,在宫中休养。也有过人请求看望,被答以容相伤重,不可惊扰,只遥遥在病房门外,看过几眼便算。

从此之后,聪明人就不再提起容谦了。

燕凛通过史靖园,派出亲信,四处寻访容谦,却一无所获,燕凛心中暗自焦燥,只是当前之势,必不能光明正大,通令全国找人,他也只得暗自按捺罢了。

一个月后,各地诸候,重臣,奉召入京晋见。就算是有人没有亲自来,也无不派出身边最重要的心腹,或是弟弟儿子这样的继承者前来,这样的行动,一来是贺君王亲政,二来,也是表明赤胆忠心,绝无二意。随同而来的,还有在政变之前,就被燕凛派往各地的几位心腹重臣,太傅皇师。

在政变之后,能说动各方势力不加妄动,又能在大局定后,让各地掌权者,能够亲自入京,这几个人的劝说功劳不小。

燕凛自是召开盛宴款待众人,没有如很多人担心的那样,有什么摔杯为号,武士一拥而入,没有以留京为伴的理由,扣住诸候。更没有要求收权夺势,或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立刻提拔一堆亲信来排挤旧人。反而谈笑风生,厚加赏赐。大大小小的臣子们的心都安定下来,管他最上面坐的是谁呢,只要大家的荣华富贵依旧,把忠心给他又何妨。

在众人渐渐舒缓从容的笑容中,燕凛知道现在整个燕国的局势已被完全控制住了,只是,想要这样的安定继续下去,想要燕国更国富有强大,就要靠他以后的表现了。

大宴过后,他秘召了御前侍卫总统领封长清入宫相见。

封长清是宫中第一高手,也曾在军中做战多年,是军中虎将,亦和各地军队将领关系良好,这一次各处手握重兵的将领们能够按兵不动,有很大原因,是看封长清的面子。

御书房中,别无一个闲人,只有君臣二人,一坐一立。

燕凛淡淡道:“京城的变故,所有详情,靖园已同你讲过了吧。”

高大冷悍的大内第一高手,躬了躬身:“是。”

燕凛望着他:“封将军,这么多年来,多亏你,保护朕,支持朕,帮助朕和容谦对抗,帮助我访求名士,帮助我,秘结心腹,若没有你,朕不会有今日。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努力对抗容谦,可是每一谈到将来如何处置容谦之时,你也好,几位太傅也好,王将军也罢,全都反对将他处死,也正是因为你们过于强烈的反对,在动手之前,我故意把你们调离京城,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要妨碍我。现在,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一心和容谦做对,却绝不愿让朕杀了容谦。”

封长清道:“皇上,臣是念及先皇脸面……”

燕凛脸色一沉:“封将军,你若真把朕当做主君,就不要试图戏弄朕。”

封长清一怔,抬眸看燕凛冷然眉眼,心头砰然。他知道这位主君是个极精明聪慧之人,以前没有怀疑及此倒罢了,如今有了疑念,又岂是可以轻易欺骗得了的。

他迟疑半晌,终于叹息:“皇上,臣是受容相之命,才来到皇上身边的。臣本是军中将领,若无容相安排,怎会成为宫中禁卫最高长官,臣为皇上寻找的几位太傅也都事先受到容相的重托,才会在暗中全力教导皇上治国之策,臣为皇上寻找的青年英才,也都是容相亲自挑选,认为可以帮助皇上的才俊。当然,皇上天人之姿,必有万方英才来投,后来皇上自己属意的一些人才,倒并非个个经容相安排,只是容相无不事后派人调查确认过,容相也深赞皇上识人之明。”

虽然是已经猜到的事,但听封长清亲口说来,燕凛依然感到震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连问三声,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尖锐。

封长清竟莫名地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道:“当年,容相来找我,提起此事,臣也不明所以,只问容相只要好好教导皇上,提携英才,便可,何必如此做为,只怕将来毁誉难明。容相说,纵观史书,无论开国之君何等英伟了得,数代之后,君主大多柔弱荒淫,耽于逸乐,而不知国事。只因生于深宫之内,长与妇人之手,一言出而天下随,万事无不随心所欲。便也不知要求上进,只因从来享尽天下富贵荣华,便也不知百姓疾苦。皇上若不想学治国之道,若无心关切国事,有哪一个敢拿着鞭子来逼,又不哪一个能逼得了。自古以来,英才多生于忧患之间,宝剑必要磨砺,方有惊世之锋。于其不断求着皇上学习,让皇上烦扰,不如让皇上自己去寻求学习的机会,与其逼着皇上学会分辩人才,爱惜百姓,不如让皇上主动去求纳人才,了解民情。更何况历代以来,多有君主为小人所谗,为奸臣为误。不是君王不懂亲君子而远小人,实是忠奸混杂,难以分辩。经忧患,方识亲疏,历艰难,才辩忠奸。他要以权臣之身,威逼主上,才能看得出,哪些人弃主邀宠,哪些人生死不负,才能让皇上明白,将来,哪些人可托天下,哪些人不可轻信,才不至于犯上无次君王会犯的错误。”

他朗朗言来,燕凛只沉默倾听,只是脸色越发地苍白起来。

“臣被容相所感,方才来到陛下身边,看着容相屡屡对君不敬,看着朝中百官,渐渐轻慢陛下,可陛下却毫不放弃,以稚弱之身,力求上进,这番志量,令臣无限赞佩。所以臣向陛下推荐名儒能士,帮着陛下偷偷出宫寻访,看着陛下拜得明师,陛下访查民情,学习治国之术,理政之道,每每为百姓疾苦忧虑,这番胸襟,不止是为臣,就是几位太傅也无不欣慰。这些年来,容相表面上打压陛下,暗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帮助陛下,没有容相的暗中筹划,军中,朝中那些青年才俊,不会那样容易对陛下献上忠诚。陛下所有的窗课政论,都会经太傅的手,送给容相,容相每次看了总是赞不绝口,欣慰起来,比太傅还要高兴,仿佛陛下本来就是他的徒儿一般。他若有什么好的见解想法,也会经太傅之口,教导陛下。陛下可知,太傅对史实的解释,对政略的分析,好多次让陛下十分钦服的见解,其实都是出自容相。这些年来,陛下苦心求学,不爱淫乐,不喜奉承,崇尚俭仆,凡事先忧民力,后虑国情,分明是一代明君的气象。我等无不欣慰,也曾暗中劝说容相,对陛下说明真情。容相却一口拒绝,他说,陛下能得今日成就。固有他的安排,但更重要的还是陛下的努力和天份,此事一说明,只怕对陛下是莫大打击,他也不愿将来,世人以他的些微作为,而掩去了陛下的功绩,为了成就陛下,就算他得万世骂名又有何妨。”

燕凛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连椅子都要坐不稳了。

封长清忽然有些不忍看他的表情了,低下头继续道:“容相曾叮咛过我们,不管将来皇上决定如何处置他,我们都不必为他求情,求仁得仁,本无遗憾,只是我们心中不安,所以一心想阻止皇上杀容相,本来我们相约,政变之后,皇上若执意要杀容相,我们就和皇上说明真相,只是没想到皇上会把我们调出京城,然后提前行动。事实上,就连我们这一次出京往各地说服各方臣子,也并不全是我们的功劳,这几年,容相虽刻意淫乐胡为,不理朝政,冷淡旧臣,但当年他所提拔的英才,仍有许多对他耿耿忠心。象定州赵将军,威远方将军,都曾受容相大恩,特别是凌城的李将军,就曾公开宣称,他的性命是容相给的,容相随时可以收回去,不管容相做了什么,他都忠于容相,只怕容相要他自尽,他也二话不说,哪管容相发这命令时是不是疯了。就连这样的人,我们都能劝得了他,向皇上效忠,这分明是因为容相事先有过叮咛啊。”

燕凛慢慢得握紧拳头,说不清心中是悲凉是痛悔是懊恼,他只想容谦就在自己面前,他只想抓住容谦拼命摇晃,大声问他“你怎能这样欺骗我,戏弄我,把我当做玩物一般任意摆弄?”

然面,面对着臣子,就算心里痛苦得要发疯,脸上依旧要维持平静:“即然你是知道真情的人,等京中的事一了,你就负责搜寻容相吧。”

封长清迟疑一下,才道:“皇上,臣以为,容相即已飘然而去,还是不寻为妙。”

燕凛眼神一寒:“为什么……”

“容相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失踪了,必是去了当去之处,让我们不要寻他。”

燕凛一掌击在案上:“你当朕是赏罚不明的昏君吗?他有大功于国……”

封长清苦涩地道:“皇上,正因容相有大功于国,才不宜寻回来啊,他已是托孤重臣,当朝首相,对于这么大的功劳,皇上还能再赏他什么?臣子功劳过大,于国于君,只怕不是好事。再说,容相一心要成就皇上为千古名君,名君需要忠臣能臣,却并不需要名臣,权臣。”

燕凛颓然失色,沉默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去吧,朕要清静一会儿,吩咐外头,没有召唤,不许进来。”

封长清恭敬地行礼告退。体贴地为他掩上了御书房的大门。

燕凛无力得往后一靠,只觉心头,忽得痛不可当。

他恨了他这么多年,原来全是错,为了他不肯正眼相看,所以奋然而起,拼尽了全力,就是想要他吃惊,想要他刮目相看,想要他后悔,不该冷待了他,想要他知道,他不是一个无关紧要,什么事也做不了的柔弱孩子,他是大燕国的君主,他会成为一个英伟的帝王。

可原来,那人一直以来都在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为他的每一天成就而欢喜,为他的每一点进步而高兴,近乎欣然得等待着他的成长,他的强大,哪怕他强大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灭他。

燕凛低下头,用手掩住自己的眼,却不知是否掩得住忽然想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人一直守护他,造就他,为他着想,哪怕被他凌迟,受距楚,依旧拼尽一切,出手救他,哪怕全身伤痕,血肉淋漓,依旧温柔地嘱托他。

他慢慢把手下移,死死按在自己的嘴上,唯恐转瞬之间,嚎掏的痛哭就会失声而出。

但他已不能哭,他的身后,再没有一个叫做容谦的人,为他挡风遮雨,为他苦心筹谋,他的眼前,摆着一个要他治理的国家,无数要他保护的臣民。

他是帝王,他不是孩子,他没有痛哭的权力。

耳边仿佛听到那人最后温柔的叮咛。

“答应我,做个好皇帝,做个快乐的人。”

他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呻吟。

为了你,我会做个好皇帝,但是,终我一生,再也无法做个快乐的人了。





第十六章 青姑

少年君主亲政,少不了要有些示恩于民的举动,大赫天下,减免赋税,都是必然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对皇帝来说,这是规矩常例,也是个好采头,对朝廷来说,这是为新主子营造一派盛世景象。你好我好他也好罢了。

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真正得了实惠的。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时代中,税额变动,影响最大的就是乡村农户,一道减税的政令,也许就可以给无数贫寒的农民以无限的希望。

平安村因为是京城邻近的农村,所以远比普通村庄富有,得到减税的好消息,更是锦上添花,正值村长嫁女,大小喜事一冲,几乎全村人都面带笑容。

对于淳朴的农民来说,眼前的好处最重要,人人交口地念几句皇上老子真圣明以表感激之情,至于一个多月前,京城的肃杀,掉下来的无数人头,和他们的世界全无关系,自然也无人在意。

适值村长嫁女,喜上加喜,本来平安村人的生活就较为殷实,又听到对全村人来说,最好的减税消息,更加精神振奋,索性就在家门口摆上流水席。全村老少,无论礼多礼少,随便坐,随便吃,吃饱为止。

整个平安村笼罩在一片洋洋喜气之中,流水宴席,宴席流水,来来往往的村人,个个笑得合不上嘴。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受欢迎的客人。比如那个在宴席附近徘徊不去,被人赶到东,又赶到西,依旧眼巴巴看着一桌桌好酒好菜的单薄身影。

“去去去,村长嫁女儿,你来添霉气做什么,小心被乱棒打出去。”

“我看是来沾喜气的吧,青姑也二十多了,不乘这机会,沾点儿村长女儿的喜气,还怎么指望嫁出去。”

“我看快了吧,谁不知道青姑家里已经住了男人。”

“就那个废物?要不是他得靠青姑养,会在她家住下去?”

“这样才好啊,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和一个没有人养就活不下去的男人,不正好合适吗?反正青姑没有父母,村人也不管他,那些个贞洁啊,规矩啊,也没有人和她讲究。”

“是啊,青姑,你和你的野男人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得了,跑这来碍人家的眼做什么?”

人人吃得红光满面,嘴上油光雪亮,可能是酒喝多了,可能是精神太振奋,需要做些什么,又可能仅仅是,对于大家来说,侮辱一个全无反抗能力的弱者,已成习惯,并能带来说不出的刺激感,兴奋感,这些吃饱喝足的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语言从开始的厌恶,驱赶,到后来的,轻薄,调笑,极尽侮辱之能事。

被羞辱的少女,开始只是默默低着头,拖着有些跛的脚,慢慢地被人赶来赶去。人们厌恶的语气,已经不能激起她一丝反应,间或酒宴上,有人骂几句扫把星,她也沉默不语,直到后来插嘴的人渐多,话语之中的侮辱涉及到另一个人,她才小声地回应一句:“容大哥是个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好人,我呸,一个那样的废物,还不肯死,偏要拖着,死巴着你这个丑女不放,就为了活命,算得什么好人?”

“听说他连动一下都不行,是不是把屎把尿也要你帮忙啊。”

有人乘着酒意闲闲淡淡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我说,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在床上,他能干嘛?他还是个男人吗?”有人醉得晕乎乎把头凑近过来,笑嘻嘻问。

青姑慢慢地握紧拳头,咬牙忍耐,却觉忍无可忍,终于抬起头,大声说:“容大哥是好人,你们不要这样说他。”

她的脸庞本来应该颇为秀丽,五官也尚端正清秀,如果不是脸上满布青记的话,也许会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而如今,这张脸却只能让人觉得无限憎恶。

凑过来的人,即刻皱着眉头缩回去:“丑人多做怪,也亏得那个废物能忍受得了,换了我,情愿死了算了。”

青姑浑身都在颤抖,她生来拙笨,不懂争吵,平日让人指责辱骂,也不过是沉默忍受罢了,只是这次别人话语中,辱及了另外一个人,她才要争辩一番,只是这相骂的事,她哪里做得来,反反覆覆,也不过是把一句容大哥是好人,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多遍。

这时村长老婆已经皱着眉头,大步过来,仿佛怕沾了她的晦气一般,远远挥了挥手:“你还不走,真要留在这里,坏我女儿的喜气。”

青姑低下头哀恳:“给我点肉吧,我家里还有病人,他……”

村长老婆也不等他说完,掏出个油纸包扔到他脚边:“行了行了,快拿去吧,别在这里碍眼,平白冲了喜气,我的女儿要有什么事,可饶不过你。”

青姑跪下去把油纸包捡起来,感觉到,包里的肉还带着温热,心中欣然,连声道谢。

村长老婆懒得理他,用力挥手,“快走快走。”

青姑低着头,有些吃力地尽力迈动略有残疾的腿,迅速没入黑暗中。

她低着头,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渐渐听不到喜乐喧闹之声,才小心地打开油纸包,看清里面包着几个宾客们不吃的鸡屁股。

她有些欣然地笑笑,今天晚上,不用再给那人喝野菜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个劲落下来,滴落在鸡屁股上。

她默默地往前走,直到村子角落处,一个茅草房外,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干眼泪,绽开一个笑容,推开破旧的木板门:“容大哥,今晚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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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认为是青姑救了那个姓容的。只有青姑自己明白,是那个容大哥救了她。

青姑一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而且生带青斑,一条腿又有些残疾,长相已是无法让人心生怜爱,略带残疾的身体又使她在村子里,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强劳力,而母亲的死,则多少让她有了克母的嫌疑。

也不知道是因为传说她克母而使所有人厌恶她,还是因为她生来相貌不好,让人厌恶,而更加用力地传说她克母。

在她的记忆之中,生命从未得到过半点关爱。父亲对她存在的看法,仅仅只是煮粥时,多加一点水,将就着喂吧。

或许是穷苦人都有着野草一般的生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顽强地活下来,并渐渐长大。她的童年十分孤苦,父亲的打骂,繁重的劳动都在其次,也许是因为她长相不好,动作迟缓,也许仅仅只是克母的谣言让人避忌他。村子里,没有一个孩童愿意接近他。

他们更喜欢当她一瘸一拐,在前面走时,笑嘻嘻成群结队在后面学她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编出顺口溜,唱出儿歌,取笑她的残疾和丑陋。

父亲听到这样的歌词,看到这样的行为,恼羞成怒之后,只会把她重新抓回家里,关起门来再次痛打。

在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依靠后,她不得不学会,对于这样的嘲弄默默得忍受,以避免更大的伤害。

即使是这样的苦难的生活,也还有更大的灾难等在前面。

火灾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十岁就必须在田里做活的她,听到消息时,已来不及再做任何事了,她永远失去了她那并不美好,但至少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她永远失去了那个天天打他,但却允许她同住在一个屋里的父亲,她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

而火灾之后,关于她克父母的传言,转眼变做真理。

村人们见了她绕路行走,孩子们绝不会靠近她,她在别人家门口走过,都有人泼水洗晦气。

仅有的两亩地被不知表了有多远的表叔,打着同宗同族的旗号接收,而把孤女拒于门外。没有人为十岁的稚女说一句话。

也许因为太小,不知道有的时候,人生不如死,也许因为太小,所以只会顺从着生命自然地愿望,努力地活下去。

她小心地避开厌恶她的村人,靠着在后山上的野果子,地里的野菜,慢慢地生存下来。她自己抱着茅草为自己建一个勉强遮风挡雨的居所,她捡村人不要的破布,为自己慢慢长大的身体做仅可遮体的衣服。

她依然活着,尽管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值得活下去。

没有人教过她读书,没有人教过她道理,她甚至没有学过女工针指,不似别的村姑下田种地之余,还能绣出很漂亮的鸳鸯在枕头或被套上,她除了简单的体力活什么也不会。

不知道她是不懂得或许可以走出去另寻出路,还仅仅只是因为什么也不懂,所以根本没有走出去的勇气,她最终还是在这个村子的小小角落,在人们的冷眼和厌恶中,默默地活了下来。

她长到二十几岁,依然是丑陋的容颜,笨拙的身体,因为长久不和人说话,所以偶尔想表达什么意思,都会结结巴巴,很多时候,只是把简单的字句,反覆重复。也因此,她更加沉默。

那一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悲惨的事。只不过,村子最近有好几个姑娘连着出嫁,到处都喜气洋洋,那么多人气,那么多喧哗,那么多热闹。

被认为有晦气的她,很自然地被驱来赶去,可她依然带着好奇,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羡慕,遥遥凝望。

直到头上一痛,一凉,她茫然地抬手一摸,摸到满手烂泥。她愕然抬起头,看见几个孩子在前方拍手大笑。

她沉默地想要退回到无人的角落中,而身后孩子们的拍手声,唱歌声,清晰可闻:“青脸鬼,拐一拐,嫁不出去老妖怪,克亲爹,克亲娘,害人害人真害人。”

是她退得太慢了吧,是她的脚太不利索了吧,所以这歌声才听得这么清楚,所以那不断飞来的烂泥总是结结实实打在身上,痛不可当。

是什么样的感情,在一瞬间被勾起,使她猛然转身,看到那些孩子们笑得无比欢畅得进行他们的游戏。看到不远处,他们的父母微笑着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仿佛这种举动,没有任何可指责之处。

那些人和她一起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曾这样成群结队,以戏侮她为乐,而今他们的孩子还在继续他们当年的游戏。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象以往一样隐藏到最阴暗的地方去,她只是呆呆站着,让无数烂泥打上身,直到一块烂泥,正正打在她脸上。她忽然大声地嚎叫了起来。

仿佛在一瞬间,二十多年的苦痛,通通涌上心头,仿佛二十多年麻木的心灵,在这一刻,才懂得了痛楚。

她象狼一般地号叫着,声音凄厉而悲惨。

大人们扑上来,母亲把被吓哭的孩子护入怀中,父亲拿起棍子准备驱赶这个疯妇人。

她转过身,用尽全力奔跑,一边跑,一边拼命地惨叫。

即使到了此刻,她也不懂得如何报复,如何怨恨,她只是痛得全身颤抖,在她的感知中,整个天地,全部世界,也只剩下了痛苦两个字。

她茫然地奔跑,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拼命逃开,或许能躲开这样的痛苦。

大雨在这一刻,倾盆而下。她在雨中飞奔,不知前路何往,也不知道应该逃往何处。

大雨如注,打得人生疼,她却浑然不觉。满天雷劈电闪,胆小些的人都会被吓哭,她却只知奔往前方,一个念头,就这样萌生出来。让雷劈死我吧。

忽然间,眼前一片光明。是啊,还有死亡。这世上,的苦难太多,还有死亡可以逃离,当人已经走到绝路之时,还有一条死路可选。

她开始怨恨自己的蠢笨,怎么老早没有想到死呢,却白白活在人世间,多受了这么多苦楚。

她在雨中奔跑,如同一个疯子去追逐雷电。

然而,雨止风息,风雷不曾沾她半片衣角。

她喘着气坐倒在雨水泥泞中,她只是想死而已,苍天似乎连这么一点微薄的愿望都不愿成全她。

不过,世人有许多愿望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达成,但若仅仅是想死,就算皇帝老子来了,也是无法阻止的。

她慢慢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眼中一片空茫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也许是找一条河跳进去,找一棵树吊上去,找一面墙撞上去,找……

然后,她听到一声惨叫:“不要啊。”

那声音那样凄惨悲壮,吓了她一大跳,那声音就是响在耳边,响在身旁,把她散乱的心神重新拉回来。她一愣神,一低头,才发现,离自己三步远的地上,有一个大大的类似人的物体,在他的身边,有一条野狗,抬起后腿,正准备撒尿。

青姑没想到,她的寻死之路,寻到的,竟是一个人。





第十七章 相救

青姑记得她在吓了一跳后,本能得双手挥舞,大声叫喊,受惊的野狗,尿还没来得及撒就夹着尾巴,飞快得跑走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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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姑记得,那人曾微笑着对她说“你好。”

这是她二十多年生命中,第一次有人对她微笑,对她问好。

青姑记得当她探身过去,看到那人满身翻卷的伤口已经发乌发黑时,发出尖叫,那人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只不过遇到强盗被人砍了一身伤,外加从山上滚下来,全身骨头断了而已,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害怕。”

那人的声音温和,那人的神色温和,仿佛关心她受惊吓,远胜过关心他自己一身的伤。

青姑记得她也许是奔跑太久而疲累也许是受了惊吓而无力,背靠一株大树,无力地坐了下来,那人开始唠唠叨叨,说自己遇到强盗时如何英勇无畏啊,和恶势力做斗争如何坚强不屈啊,和强盗打架的精彩历程说得是惊天动地,他本人的形象更加是光芒万丈,简直让人不敢仰视。

青姑从不曾听过这样的精彩故事,怔怔得越听越是瞪大双眼,就在她几乎忘记她的本来目的时,那人讲完故事,闲闲问一句:“你一身湿地到这里要干什么?”

青姑一愣,然后忽然记起一切,沉沉地答:“我想死。”

“是吗?”那人的回答,轻瞄淡写,仿佛她刚才只是在说,我想吃饭,我想喝水一样。

她又是傻了一会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听到有人寻死,还这么视若寻常,只是忽然有了些不甘心:“你不问我为什么死?”

“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惨的人,觉得天下没有人爱惜自己,觉得不如死了算了。我遭逢横祸,家产尽丧,亲人全无,投奔无路,自己还全身残废了,我都还想活下去呢,偏有人觉得自己最惨,一个连自己都完全不爱惜,不为自己打算,甚至打算杀死自己的人,却要却怪天下没有人关心自己,这种人我见多了。”

“你……不是……我真的……”青姑还记得自己张口结舌地想要争辩,想要说说自己有多苦,然而面对那个人,却什么也说不出,无论怎样,她也没有法子说,她比那人更惨。

而那人,在一片污泥雨水中,无限狼狈,只有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那样肯定得说:“我想活下去。”

她愣愣地坐在树下,觉得心和身同样无力,忽然间把头埋入双手之间,闷闷地哭了起来。

那人并没有劝慰她。

他只是静静得等,等到她哭得累了,才悠悠地说:“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被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黄土之间,再也呼吸不到空气,是什么感觉。你以为你很不幸吗?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从一出生,就不曾看到过颜色,不曾听到过声音,不能用双脚走路,不能用双手做事?而死亡,是这一切的综合。你有没有胆子来仔细看看我,你知道,被太阳晒成人干却动弹不得是什么感觉,你知道,被陷在阴冷湿臭的脏水污泥中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人死后身体慢慢腐烂,所有的蛆虫开始在你身上生长做窝慢慢把你的血肉啃光是什么……”

“够了。”青姑大叫起来,掩耳颤抖“你不要吓唬我,我要寻死,你吓不倒我的。”

“谁才有空吓你,我只不过是太痛了,想要找个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罢了。”

那声音那样平淡而从容,青姑却忽得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看向他,半晌方道“你……你很痛……”

耳旁仿佛听到很刺耳的磨牙声:“你试试被人在全身割了上百刀,而且骨头全断掉,外加被雨打被水泡被太阳晒,会不会很痛?”

这愤怒的声音让青姑很羞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确很不应当。她知道他应当会很痛,可是,他表现得这样从容,这样大方,这样浑若无事,于是,旁观者,便很自然地就忘记了他身上的可怕伤痛。

“不用难过,我受伤又不是你的错,要是觉得内疚,就多陪我说说话,我的聊天治痛法,还是有些功效的。”那声音甚至带着笑意“就算你想死了,人死之前做点好事,积些功德,下地狱时,叛官也会手下留情的。”

青姑不知为什么,竟也被逗得笑了一笑,尽管那笑意短促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没有查觉。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聊天,也许只是想在死前做一件好事吧,她真的安心坐在树下,打算和那人说说话。

然后,拙于言词,又不懂如何与人相处的她,只是怔怔地坐着,几次张开嘴,就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

不过,根本用不着她来说,那人已经涛涛不绝地讲开了。从天上每一颗星星的故事,到地上,每一株小草的灵魂,从上下五千年,到满天神佛,无数传奇,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不知道的,也没有他不愿意说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怔怔地坐着,听他说了多久,只知道等那人停下时,天色已是一片暗沉。黑暗而空寂的世界让她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她拉紧了破烂的衣裳,站起来呐呐地说:“这个,你……说完了。”

“是啊,说得嘴都干了,也不见你赞一声好。”那人有些没好气地说。

她有些迟钝地点点头:“那我走了。”

“好走,不送。”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她又愣了一会儿。

她要去自杀,他也不劝,他落到如此地步,她要弃他而去,他也不留,这个人真是……

也许是她太笨,自父亲死后,就再未与人相处过,所以完全不懂与人相处的方式,只是在愣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开。

世界一片黑暗,天地之间静悄悄的,夜风袭来,让人凛然做寒。没有人在耳边絮叨呱燥,二十多年来的冷清岁月,忽然让人不能忍受起来,

她要去寻死,而那人,将在这样一片寒冷中,等死。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救不活的人,当然也救不了一个伤得那么重的大活人。

她一步步往前走,走进黑暗最深处,然后又猛然回转,飞奔着跑到那人身边,大口地喘气。

那人一点也不吃惊,只是在黑暗里,用星子般的眼睛望着她。

她喘息着,断断续续说:“嗯,我家很破……我很穷,没有好吃……我请不起大夫……我……”

“行了行了,如果你想救我,拜托你快点动手,我这人很好说话,一点也不挑。”

青姑继续冲他发愣,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始动手,把这个高大的,重得要命的,大男人的身体想办法拖回家去。

在横拖竖拉,撞得他满头大包,伤口翻卷之后,那人发怒地咆哮起来,用冷酷的声音,命令教导她用树枝做出了一个临时用的拉车,然后她开始了艰难的负重回家之途。

一路上,听了他无数的唠叨,抱怨,连称他有多么聪明,没有他的话,这么笨的她会如何如何无所适从。

一路上,累得汗湿衣襟,一路上跌倒了许多次。

一路上,那人都没有道过歉,道过谢,反而指责她撞得他头好痛,她弄得他伤口好痛。

一路上,她都在微笑,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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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十八章 劲节

“容大哥,今晚有好吃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青姑带着笑容推开门,推门的一瞬间,已经闻到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而在下一刻,她看到了她小小的简陋的茅草屋中央用几根木棍支起来的一块木板(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食物。

认得出来的,有鸡鸭鱼肉,但看起来和村里做的菜完全不同,光是浓郁的香气已让人垂涎不已,而样式也说不出地阅目好看。其他摆着的,大多是她完全认不出的菜式,只知闻起来特别好闻,而看起来,简直全都精美漂亮得让人觉得张嘴去吃它,用筷子戮开它是一种罪过。

她愣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飞快地把那个油纸包藏到了背后。

小小的茅草屋中,本来只有一堆供人睡觉的茅草,而容谦住进来之后,她就搭了一块木板床,而今那小小木板床边,正站着一个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微微一笑:“这位一定是青姑娘。”

青姑愣愣得望着这个不速之客出奇英俊的容颜,还有那极是温和的笑容,不能说话,不知动作。

“在下姓风,名劲节,是小容的好友,听说他遇难,就一路寻他,终于找到了他。这是我特意从京城得月楼订来的酒菜,刚刚用快马运到,一路用炭火保温,姑娘一起坐下尝尝如何。”

那人声音亲切大方,举止温和大度,观之如沐春风,而青姑却只会手足无措地说:“我还有点事,等会儿回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不等风劲节回话,她慌乱得甚至没有多看容谦一眼,就逃命一般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她并没有跑远,只是跑到家门附近的大树后面,背靠大树,滑坐下来,即使如此,她依然小心地隐藏起她的身形,唯恐门内的人,偶尔张望,看得到她的身影。

她自己小心地,偷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小小的,禁不起丝毫风雨的木板门。

那人叫风劲节,那人是他的朋友。

她从来没有照料过别人,然而她一直歇力照顾那个根本连来历都不明白的男子。他不能动弹,她为他喂饭喂水,甚至擦身洗澡,便溺相援,也不避嫌疑。没有父母教过她礼法规矩,但在村子里长大,做女人的道理多少她还是懂得。虽然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一个丑八怪,扫把星,她也横着心,不把自己当女人。她也不是不脸红,不胆怯,不羞惧的。只是那人大大方方,毫无一丝难堪尴尬,仿佛男女便是赤裸相对也是平常之事一般。他的说笑无忌,坦然从容,让她渐渐忘了羞畏。

那人叫风劲节,那人漂亮得象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就连容大哥也远远不如他英俊,可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他和容大哥是一个世界中的人。

她没有钱,请不起大夫,是他用口一点点讲解,一点点说明,她照他的话,去山间无数杂草闲花中寻找,拖着残疾的腿,攀上险要的山锋,采摘珍稀的草药,是她一点点捣药,尽心尽力,是她认真熬药,火候掌握无比小心,是她亲手,为他上药,喂他喝药,看他脸上的苍白渐渐淡去。

那人叫风劲节,他长得高高大大,特别英俊,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他了不起,他就象是路过村子的说书人嘴里的英雄,那些征东扫北的故事中的白袍小将,只是一出场,就让人眼前一亮,所有的英雄事迹都属于他,就是敌国的公主,在战场上也必得要喜欢上他。而他,和容大哥,其实是一样的人。原来,那个黑乎乎,凄惨惨,动也不能动的容大哥,其实是和他一样的人。

她没有钱,他却伤得太重,需要好一些的饮食。她每天走很长的路,去邻村找活做,为了挣钱,男人都不肯做的苦力她做,扛货搬东西,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一个人洗二十几个人的衣服,洗得双手起泡,她闷头去干,为了挣钱,她一个人辗转三个村子,做五份工,为了挣钱,她做得比一头牛还要辛苦,然后用那小小的几枚铜板,买些肉放进他的野菜粥中。

那人叫风劲节,穿的衣服虽然不是亮闪闪,也不特别炫眼,可那样式,乍一看,就说不出地舒服,那料子,她洗了那么多邻村里有钱人的衣服,竟是从来没见过。一定值很多很多的钱吧,就算她还这样继续工作,做足一年,也买不起他身上一件衣裳吧。

她每天做事累得筋疲力尽,白天还要抽时间赶回来,给他换药,喂他吃东西,晚上又抱了大堆没有做完的活计回家,一边做事,一边陪他聊天,用他的话说,继续陪他聊天止痛。她喜欢和他说话,他从来不谢他,仿佛她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他喜欢说话,上下古今,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明白的,他说话的时候,神彩飞扬,眼中的光芒,常常让她看得错不开眼。她累得太厉害,他就教他一种很奇怪的呼吸方法,不管做什么苦活都这样呼吸,就算睡觉也这样呼吸,渐渐她身轻如燕,力气渐大,做得再多,也不会太辛苦。

有人在门外闲言闲语,指指骂骂,说些野男人的话,她心急口笨,分辩不及,每每在大门前被人骂得想要痛哭,又惟恐让门里的他听到。他却笑嘻嘻招她进来,一张嘴,蹦出如长河直落,听得她头晕眼花的骂词,让她学好了记住了出门回骂。她瞪眼瞠目,无论如何,学不来。气得连声大骂她笨到无救,她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仿佛门外闲人的闲话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忽然发现,原来骂人,竟是一门这么精深,这么有趣的学问。

那人叫风劲节,他是他的朋友,有这样的朋友,他的伤,会治得好吧?

他总是很痛得,虽然他一向谈笑风生,虽然他从不喊痛,甚至在面对她的时候,脸上连痛的表情都没有,可是她知道,他无时无刻不痛得厉害。晚上,他痛得睡不着,却因为她太累太倦,所以,他只装作睡着了。只有在很久很久地清醒之后,他才会偶尔睡过去一会儿,只有在这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会发出低沉的呻吟。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伤成这样,还可以微笑,还可以有那样明亮的眼,还可以和她说无穷无尽的话题,还可以中气十足地骂人,兴致勃勃地想要和门外的村人对骂。

她只会在他痛的时候心痛,她只会在他痛的时候束手无策,她只会做一些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的活计,她其实,帮不到他。

而他,救了他。在那个大雨之后的灿烂阳光中,他救了她。在以后的岁月里,别人以为,是她在照顾他,他依靠她而活着,却不知道,是她依靠着他,才能活下去。她贪恋着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她贪恋着他给她的每一点温暖。

她不是个好学生,他教她认草药,教得嘴皮子都干得冒火,她还是常常采错药,他教她,做人要堂堂正正,不可以让人欺负,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敢踩我的脚,我就跺你的脚趾。她吓得面无人色,只会摇头,气得他也只得跟着一块摇头。他让她拿着木棍在地上,照他的话一笔一划地写,就这样教她识字。她学得很慢,到现在,除了青姑这个名字,她也只记得几十个字罢了。

那人叫风劲节,他带来了得月楼的酒菜,得月楼?京城,好近又好遥远的地方,不过村长听说曾从得月楼下走过,然后回来说了又说,说了好几年,那是京城最贵最大最好的酒楼,就是村里最有地位的村长都不可以上去,哪怕从楼下走过,都是荣耀啊。那得月楼的酒菜一定好吃得不得了吧,一定好吃得……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已经冷掉的油纸包,里面包着的,是村人不吃的,已经凉了的鸡屁股。

她慢慢地把头埋在了双臂之间。容大哥,其实,我想要识字,我想要能够跟着你,把所有的字都学会,我想要能认识所有草药,再不会采错药,耽误你的伤,我想要可以象你一样坚强,不管别人怎样说,也可以抬头挺胸面对他们,我想要……

她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哭,然而她又不敢放声去哭,唯恐让前方小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她甚至不敢让眼泪尽情地流,唯恐一会儿,用眼睛进灰的理由,无法骗过那个聪明的容大哥,她只能拼命用手抱着头,发出一声又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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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大家圣诞快乐





第十三九章 不舍

“这是个好女子,可惜被你伤到了。www.65txt.com”风劲节回眸淡淡看了容谦一眼。

容谦瞪大眼叫冤:“是非曲直咱们要说个明白,明明是你那一桌子酒菜刺激了人,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风劲节为之气结:“是谁一连上意念通讯就一个劲叫苦喊冤,是谁说天天野菜粥,吃得嘴里淡得要命,是谁哭天嚎地地叮咛,不管是谁来看你一定要带好吃好喝的过来?”

容谦睁大无辜的眼睛:“是谁啊,反正不是我?不是你顺口胡说八道,推卸责任,那就是张敏欣传错话了。”

风劲节冷笑一声:“没空跟你斗嘴,看起来你精神得很,这一桌东西也不用吃了,我早点治好你,早点交差。”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把床头的一个小包袱解开,露出里面一堆瓶瓶罐罐,小刀小剪,还有许多用普通人的眼光看,极之怪异的东西。

容谦精神为之一振,两眼闪光:“带来什么好东西?”

“也就是黑玉断续膏一类的宝物。”

“什么叫黑玉断续膏?”

风劲节斜睨他:“亏你还是每次考试的前三名,亏你还敢自称博览群书。很久以前,有个很有名的小说家,在书上写,象你这样,全身骨头都断了,用这种药就能慢慢复原。即然我这次带来的东西是可以给你接骨的,叫这个名字,当然正合适。”

容谦不以为然:“管他叫什么名字,能恢复正常就好了。”

“恢复正常。”风劲节冷笑一声“你想得也太美了。”

容谦一愣:“怎么?别告诉我,以我们的科技这点小问题都处理不了。”

“你也别忘了,自从我们的精神力发展到极致,脑电波可以自由游离身体后,人类已经不再浪费时间研究怎么救治受伤过重的身体了,身体坏了,换一个完全一样的就行了,何用费时费力地去治疗,更何况,当我们的精神力强大到极点时,为了配合这样的精神力存在,我们的身体也渐渐强悍,完美,几乎不会受伤害,根本也不需要研究如何医治不会生病受伤的身体。有关肉身伤害治疗的研究已经停顿了几百年了。因为你的事,我们紧急调用几百年前的资料,程序,临时赶工做出来的药品,怎么可能让你象重换身体一样,一切恢复正常。”

容谦倍受打击,面色灰败,望着他愣愣问:“那我会怎么样?”

“你身体恢复的状况会比较缓慢,而且就算到了最后,也只是能走能动而已,不能走得太快,跑和跳更不要痴心妄想,至于和人动手动脚得打架,那就更加不用白费功夫了。每逢阴天下雨,身上的骨头就会做痛,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容谦咬牙切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风劲节笑道:“别急,别急,在这里的医疗状况下,我们当然只能做到这一步,但如果可以回小楼的话,有那里的全副设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让你的身体完全恢复机能。”

容谦即刻眉花眼笑:“那我们赶紧回去。”

风劲节笑着摇头:“你又忘了,我们的思想波虽能瞬息千里,但身体还是肉躯凡胎,照规矩,在这个时代,我们不能使用飞行器,也不能用转换术,要去小楼,就得用这个肉身慢慢赶路,就算骑快马,我从小楼赶到这里,也用了一个多月,你这个身体经不起快马奔驰,要用马车慢慢走,没半年不可能做到。我另有急事,只是顺路来帮帮你,没空陪你回小楼,照原来的安排,是由轻尘过来的。”

容谦神色沮幸之至:“轻尘什么时候来?”

“轻尘要去救阿汉,他那边情况很复杂,估计挺麻烦,轻尘又不能象你这样使用不该有的力量,总之,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半载应该可以过得来,要是不顺利,三五七年,十五六年……”

风劲节笑吟吟得说,容谦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如果不是动弹不得,早就扑过去掐这混蛋的脖子了。

他咬了咬牙,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下一口气,堆出一脸谄笑:“其实,轻尘要忙就由他忙去,但是,劲节你不是已经通过就等着放假拿证书了吗?又何必想不开,非得再陷进来不可,倒是及时回头,早早醒悟,直接送我回去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风劲节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得淡淡道:“你自己放不下,把自己弄到绝境,倒来劝我放下,就算我真的放下一切,及时回头,你真能跟我走吗?”

容谦一愣:“我怎么不能……”话说到了一半,忽然顿住,他愣了会神,然后,苦笑起来。

“青姑的腿和脸,应该可以治得好吧。”

“对我们的科技来说,当然很简单,但你也同样明白,我们是绝不允许对普通人使用超水平科技的,更何况,你认为,她需要的,仅仅是治好腿和脸吗?”风劲节凝视他,淡淡问。

容谦苦涩地笑笑,良久叹息一声,悠悠无语。

风劲节平静地道:“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们的考试一定要来这个世界历一遭凡尘,学校这样的安排,究竟是为什么?对于我们来说,生来就拥有悠长的生命,安逸的生活,极度的民主,让权位完全不具吸引人,最好的福利,让财富也失去了意义。有什么,是我们需要追求,是我们懂得珍惜的。极高的科技,让我们可以一个人过上天荒地老,不会寂寞,不会悲伤,人类可以不必群居,不必互相扶持帮助,完全的自由,让我们无需依恋任何人。偶尔看古人小说,那些烛光晚餐,雨中漫步的闲情,让我们不能理解,烛光太暗淡,有什么味道,只要我们喜欢,所有的云霞雨雾都可以随意操纵,又有什么诗意。不到这里,我们永远不会明白。久旱之后的雨水,如此让人惊喜,寒冷之后的阳光,如此让人温暖。人类的生活,原来可以这样艰难,辛苦,人类的关系,原来可以这样紧急相连,不到这里,我们永远不会明白,守护与被守护,都同样让人感到快乐,不到这里,我们永远不会理解,一个象青姑这样的女子,挺身守护一个来历不明,全身瘫焕的男子,需要多么伟大的情操,又必须付出多么艰难的代价。不曾经历的我们,不会懂得感激,也不会明白,有什么值得珍惜,更不会懂得,人类曾经有过的,勇敢,忠诚,无私等等品质,有多么美好。”

他凝视容谦淡淡道:“我和我,都注定放不下。”

容谦沉默,久久不语。

小小茅草屋内的气氛,忽然凝重了起来。

风劲节却又适时一笑:“何况,张敏欣也建议你不要回去得太早。”

容谦哼了一声:“这种完全没有同学爱的女人,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倒霉,她好看热闹,当然不希望我太早回去。”

风劲节闷笑着摇了摇头:“她只不过说,你的养成游戏,越来越成功了,事到如今,不玩出源氏结局就回去,那也太可惜了。”

容谦愣愣地问:“什么源氏结局。”

风劲节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的优等生啊,没有知识也该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懂掩饰,真不明白你这么多年的前几名是怎么得来的。”

容谦悻悻然翻个白眼,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风劲节却兴致勃勃:“说起来,在这里你安全吗?要不要我临走给你换个地方,知不知道,你的小皇帝在派人到处找你。”

什么叫我的小皇帝?容谦很郁闷地说:“不用,事到如今,他必不能明着找我,只能派人暗访,他大概把我当成什么绝世高人,事了拂衣去,不带走一片云彩那种,肯定会派人往名山大川,寻访世外高人的我,哪里料得到,我就要死不活躲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倒是更担心,他经此事后,必会起疑,追查究竟。其他几个知情人,看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许就不想再为我保密,很可能会在逼问下把一切都说出来。”

“说出来不好吗?”

“太伤人了,他会误以为,这么多年,他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我的安排,他费尽心机所做的种种,都成了我的布局,偏偏我又成仇人变成了恩人,他不能恨我,不能怪我,可是,又有谁在意,他被打击的自尊,他的一切,都变得没了意义,他为了国家,为了皇族所做的努力,,甚至无法证明他自己的能力。”

风劲节露出深思的表情:“这就是了,怪不得,他现在为了隐定局面,守护燕国,肯做这么多,为的应该是在你离开之后,证明,他有能力坐那个位置,有能力保护他的国家,为此,年纪还小,却已经开始考虑大婚了。”

容谦眼神一跳:“大婚。”

“是啊,敏欣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据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说,现在,向他提亲事的人一大堆,有世族,有重宦,有手握重权的地方藩镇,对了,还有秦国也有联姻之意。他身边的太傅也说,若能以联姻稳定国家,未尝不是好事。新君主政,内封后妃,与外封功臣一样,都是大学问,成则有益于国,失则祸患无穷。”

容谦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好君主,但若是连自己的生活,婚姻也要牺牲,那就……是我曾做过的事,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吗?”

风劲节看着他笑笑:“亏你历世在那么多皇帝身边待过,所谓天家无私事,天子是不可能拥有普通人的生活爱情和婚姻的,这也不能怪你。孩子总要长大的,你就别象老母鸡一样念叨了,还是多想一下你自己的事吧。”

容谦还没回过神来:“我自己的事?”

“青姑啊。”风劲节脸上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照顾你这么久,你的身子她看光了吧。对我们来说,这是很平常的,可对于她来说,这其中的意义只怕非常重大,更何况,她与你同室而居这么久,在这个时代,她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以后还怎么嫁人,你都想过吗?”他笑笑,拍拍容谦的肩膀“很久以前的小说里,男主角一遇难,肯定会被美人相救,一来二去,感情深化就以身相许来报恩了,有空你也多看看以前的旧小说,真的很有意思。“





第二十章 茶摊

燕京,做为燕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富庶繁华,非平常之地可比。www.65txt.com随着少年英主亲政,数道善政的实施,各地官员的朝贺,四方诸国的来使,通往燕京的数条大道,更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凡。

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带着一身风尘,顶着骄骄烈阳,若能个有歇脚之处,让人饮一杯清茶,歇一口浊气,简直就是神仙的享受了。

所以这官道之旁的小小茶摊,竟是生意异常兴隆,几处方桌,总是坐满了来往客人,忙得摊主脚不沾地。

遥遥驻马于高处,望着那小小茶摊,热火朝天的情景,少年原本冰冷的眼神,忽得有了一缕暖意“我记得,以前这一带似乎没有这样的小摊子。”

“圣主登基,屡颁德诏,京郊的农民因为赋税的减免而不再日夜操劳,有了些闲劳力,自然要出来做事。再者如今京城繁荣昌盛,四方来贺,各处官道,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在此处设摊,即可生财有道,又让来往行人,多一歇脚驻足之处,更可显京城之繁荣安定,吾主之德泽万民。”

少年微微抿抿唇,似笑非笑:“靖园,咱们是出来散心的,你就别搞得与君前奏对一般了。”

史靖园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燕凛遥望那一方的热闹情景,忽道:“出来这么久,也累了,咱们也去喝口茶吧。”

“那处人多且杂,主上千金之体……”身后随从护卫的封长清沉声阻止。

“有你这大内第一高手在,有什么人伤得了我。”燕凛长笑一声,头也不回,驱马而下。

封长清眉头一皱,还要阻止,史靖园却低低唤了一声:“封将军。”然后,沉默着摇了摇头。

封长清叹息一声,终于什么也没说,跟了下去。

史靖园凝眸望着那白马上,披风而驰的少年背景,清眸的眼眸中,有深深的忧虑:“陛下,你还是这样,渴望融进天地间最热闹之处,只为驱除你心中的寂寞与寒冷吗?你还是必须眼看着百姓欢快的笑容,百姓安乐的生活,才可以找到,就这样,微笑着,假装快乐活下去的理由吗?”

茶摊将近,燕凛翻身下马,牵着马,步行向前。眼睛淡淡扫过已经在眼前的歇脚行人,那些碌碌风尘,掩不住他们脸上的微笑,身上淋淋汗水,反衬出他们眼中的明朗。太平盛世,贤明君主,对百姓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他无言地微笑,却看不见自己笑容中的酸涩。

隔着好几步,茶摊的主人已经大声喊:“客官请。”

正巧有几个人客人起坐离开,她忙走上前,用力擦干净桌子,恭敬地说:“摊子小,地方浅窄,客官包涵,请坐这边。”

行得近了,才注意到这个摊主竟是个女子,而且走路微拐,想是脚上有所残疾,不过行动倒是比普通人更加快捷灵敏。她抬起脸微笑时,露出脸上触目的青斑。本应该是个让人望之生厌的丑女。但是,她的声音清朗响亮,她的眼睛明净而充满温暖,她的表情,带着发自真心的热情和关切,竟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意,反倒感到亲近。

燕凛信手把马缰拴在路边的树上,信步入座,身后史靖园也已赶到,很快坐在他的旁边,封长清却不肯坐,只是执剑守护在他身后。

青姑很自然地打量着新来的客人,那穿紫衣的少年,修眉凤目,即使是微笑,也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威仪。他身旁的白衣少年,却如春风拂面,笑意温和,令人觉得说不出的亲切。而二人身后所立的黑衣男子,肃然沉凝,令人见之生畏。

虽说地处京郊,而开茶摊的这几个月,更见多往来京城的贵人,眼界开阔不少。青姑依然感觉,这样三个人,不是普通大富大贵之人可比。就连其他的客人,多少也查觉出不对劲,两三个与那两个少年同桌的客人,竟是手足无措,急急忙忙转换桌位,挤到别处去,而不敢与两人共座。

换了以前,青姑一定会手足无措,心惊胆跳,异常怯场。而现在,她却觉心中一片宁定,不管是天子之尊,还是普通百姓,只要持平常心,正心诚意地招待,就算是最好的老板了。

她还记得容大哥曾经的叮咛,于是,真心地报心微笑,大大方方上前,把擦洗地干干净净地茶杯放好,提壶续水:“路边小摊,只供一种平常茶叶,怠慢客官了。”

燕凛微笑举起茶杯,置封长清皱眉不赞同的表情于不顾,更不理史靖园偷偷递过来的试毒银针,徐徐饮了一口,神色微动:“好茶。”

燕凛在宫中,什么好茶喝不到,这路边小小茶摊,茶叶再好,总也有限。然而一口茶饮下去,只觉生津释汗,令人烦郁尽消,心胸之间竟是一片舒适,便是皇宫之中的御茶也不能让人有这种感觉。他忍不住好奇地道:“想不到一个路边小茶摊,竟有这样的好茶。”

青姑微笑着答:“客官夸奖了,其实茶倒未必是上好,只是曾经有人指点过我,哪一种茶最适合怯热消汗,扬尘适意,再加上烹茶之时,水的火候把握准确,便能让人有极舒适的感觉了。真要和上等茶来比,我这小摊子上的,自是不值一提。只是因为,官道之上,来往行人,大多是经过长途跋涉,倍觉辛苦疲累,就是京城出来郊游踏青的游人,经过长时间游玩,也会十分疲惫,这时一碗茶饮下去,倍觉生津止渴,舒适万分。说起来,不过是合适的茶,给合适的人喝罢了,倒没什么大学问。”

燕凛闻言不觉大笑:“怎么没有大学问,便是皇帝治国,说起来,也不过是合适的事交由合适的人去做,这便是大大的明君了。如此说来,能烹好茶的人,说不定便能做个好皇帝呢,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没准就是这意思。”

史靖园用力咳嗽几声,封长清以不赞同的目光表示自己对此妄论的反对,青姑更是吓了一跳,手里的茶壶差点没脱手扔地上,惊慌地道:“客官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皇上是明君啊,我们老百姓都很感激他老人家……”

史靖园一口茶直喷出去,若不是他及时扭过头,就得喷了燕凛一脸。

燕凛则几乎直趴到桌上去,勉力按着肚子,忍笑忍得面目扭曲:“他老人家……”

“是啊,皇上是天子,是神龙转世,帝星入命,就是再小,他也还是老人家嘛,他一亲政就减免了我们老百姓的好多重税,又大赦天下,清查冤狱,还抓了好几个贪官呢。我们全村人的日子越过越好,都是皇上的功德。听说,皇上就要迎娶秦国公主了,常有来往的路人说,以后和秦国结盟,燕国就是最强大的国家,别的国家就不敢随便对我们动兵,我们老百姓就再也不怕战乱,再也不会有人妻儿离散了。皇上这可是积了大德了。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准备了灯笼喜字,只要皇上大婚的消息传出来,不用里正来催,我们就家家门口挂起来,替咱们皇上应贺呢。”

青姑的话语因为明显的见识不足,而带出乡下人的憨气,正因其憨,方越显朴实挚诚。

燕凛初时带着好笑的表情听,渐渐笑容凛去,神色悠悠,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良久,方淡淡道:“谢谢。”

青姑恍然不解地“啊”了一声。

“谢谢你的好茶。”燕凛朗声一笑。

青姑温和地笑笑,正要答什么,旁边有人叫加水,她应了一声,就忙过去招呼了。

燕凛长身而起,袖子随意在桌上一拂,抛出个小金锭子,回首对史靖园道:“咱们出来得也太久了,回去吧。”

青姑正在支应几个客人,听得一声呼唤:“泡茶的姑娘,茶钱我们可放桌上了。”

青姑手上正忙个不停,头也没来得及抬,就应了一声。

等得略略得闲,回转身往桌上看时,却是一惊,那金光灿灿的是……

她吓了一跳,跑前一步,一把抓起来,放在眼中,看了半晌,犹觉不能置信,又塞进嘴里,咬一口,牙齿痛得差点惨叫一声。

这种贵重东西,就这么随手往桌上一扔,幸亏刚才那客人占了一个空桌,没有别的同桌之人,旁人一时又没注意,否则还不得让人顺手给取了去。

才几杯茶,就给一锭金子,这也太……青姑一阵发晕,抬眼看看,前方那三人都没上马,拉着马,徐步而行,似乎不时在对答几句,走得也不算太远,要想赶过去把金子交还,可这边却又不断有客人呼叫,不能抛开不理,正自怔愕为难,却听得耳边一声笑语:“青儿。”

青姑大喜,转身道:“容大哥,你来得正好。”





第二十一章 改变

青姑的人生,可说是由容谦一手改变。www.65txt.com

那一日,她原以为,风劲节即来,必然会把容谦接走,又谁知风劲节只留下一笔钱,拜托她照料容谦之后,就要告辞离开。

青姑自己愣愣得望着桌上的银子,然后,忽得一跺脚,在风劲节即将推门而出的一瞬大叫:“你,你就这样扔下他不管,你说他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能……”

风劲节一怔,回转身来:“你不希望他留下?”

青姑涨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是那么酸涩:“我治不好容大哥的病,我没本事,我希望他好起来,你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带他去求医。”

风劲节惊愕的眼神变做温暖,微微动容,刚想说什么,容谦却长叹一声:“青儿,我这个废人,到底是连累了你,你也嫌弃我了。”

青姑大惊,急忙回身,连声道:“容大哥,我,我没有,你,你不……不要误会……我……我……”

“我我我,你你你……”容谦大笑起来“人家已经走了。”

青姑又是吓了一跳,追出门来,却见四野寂寂,只是转瞬之间,一个大活人竟是不见了。

她还在门外四处张望,容谦已在里头微微笑道:“这一回,你只好继续照顾我了。”

青姑全身一僵,心头巨震,过了很久很久才感到一阵巨大的惊喜,然而,心中又似乎又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觉。她慢慢的回头,慢慢地走回屋里,慢慢地在容谦身边屈一膝蹲下,望着容谦的脸,良久才轻轻道:“容大哥,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记得要和我说一声,别让我一个人,一直等,一直找。”

容谦神色微动,凝视她半晌,然后,才轻轻叹息一声:“傻丫头。”

风劲节走了,容谦却留下来了,青姑的生活却没有恢复平静。她迫切地想要修一所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她迫切地需要购买好药材,好食材给容谦补身体,风劲节留下的银子足够她使用。

然而,一向赤贫的她,忽然间有了不小的银子,忽然开始散漫地花钱,在这小小的村子终于引来的风波。

当村里的闲汉,跑到门前大喊偷人养汉赚不干净钱时,当村中的妇人把脏水泼到门口,唠唠叨叨说自家辛苦积攒的钱忽然找不到时,当那霸占她父亲财产的表叔,跑到家里来,讨论忽如而来的财富归属问题时,当村长大义凛然,要招她去村中祠堂研究德行时,青姑才发现,这世界比她想象地更加可怕。

她被羞辱,被为难,被伤害,被无数人指骂,被无数人推来搡去,她的说明无人相信,她的话语淹没在一片漫骂声中,然而她依然坚持着,不肯交出银子。那是容大哥的钱,是给容大哥治病的钱。

她一声又一声,无力地抗争着。

而所有的一切,容谦只是冷眼而观,没有劝慰她一句,也没有为她出过一个主意。

直到那一天,几个村里的壮汉,在她无数声声明那是“容大哥的钱”之后,大喊一声“那个野男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作奸犯科之徒,把他拖来祠堂,好好教训一顿。”转瞬之间,竟是应者如云。

青姑惊慌地大叫:“不要,求你们不要,容大哥生了病。”

没有人理会他,村里年青的男人,都向她那孤零零的小屋涌去,她情急之下,就地抓起一根大木棍子,追过去大喊:“不许你们去。”

然后,是一场震惊所有人的搏斗。在她一个人把十几个男人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之后,全村指责她,羞辱她,逼她把来历不明的钱交出来的人,已象潮水一样退去。就连被打者的亲人,也只敢赔着笑脸,小心地,半弯着腰,仿佛随时会跪下一般,尽量不发出声音地,从她面前把伤者拖走。

青姑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不理解,这一切,为什么出现在眼前。

“看,很多事,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只要你可以去面对,去反抗,这人世间,就没有人可以羞辱你。”容谦的笑声从容,却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青姑惊而回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容谦,几乎没有晕过去:“容大哥,你好了。”

容谦微笑:“劲节不但是个好朋友,还是一个好大夫,他为我治疗之后,我好了很多,这些日子,你被别人拖出去为难,我就在家里,不停得练习起身,走路,抬手,弯屈手指,这些基本的动作。今天还是第一次能自己行走,而且,你看……”他扬了扬左手柱着的树枝“不是还需要拐杖吗?”

青姑满心都是欢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容谦大笑起来:“如果你知道我不是以前那个动弹不得的人,说不定就激不起这股子义愤之心了。”

青姑结结巴巴得问:“我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我怎么能打倒这么多人?”

容谦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心情,放声大笑。他教给青姑的呼吸吐纳之法,可是当世最最高明的内功心法。再加上青姑心性纯厚,心无旁骛,学起来竟是出奇地迅快有效。连睡觉的时候也不知不觉在练习内功。这段日子以来,她虽没学过什么招式外功,但内力已经颇深。自自然然就身强体健,力气大,动作快,反应灵活,感知敏锐。

人家一拳打过来,她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慢,随便就可以躲过,背后有人偷袭一棍。她耳力过人,远远就听到风声,脑子不用转,身体也会有自然反应。人家打不着她,她一棍子打过去,动作比普通人快上许多,让人难以躲避,而力量之大,更足以让一个壮汉受了一击,即刻趴下,在这种情况下与普通人打架,根本就没有丝毫悬念啊。

就这样,青姑在村子里的生活完全改变了。再没有人敢骂她一句,就连小孩子也被大人一再警告,不许得罪那个可怕的女人。

再没有人敢冷眼瞪她,再没有人敢指指点点,村里人远远见到她只会绕路而行,实在不小心在近处碰面了,也只敢点头哈腰笑着给她让路。

侵占她父亲田地的表叔,对外称病,连续十多天,不敢出门一步。

青姑从惊愕,惶恐,到不自在,然而,她没有追着对人解释,没有想办法让人正常接纳她。在这时候,她最先考虑的,只是容谦而已。

没有时间盖新房子,她直接用足够的钱,向较富有的村人,买下他们的房子。称不上多奢华漂亮,但前后四进的大瓦房屋再加上一个不算小的院子,无论如何,总比穿风漏雨的破木板屋更适合病人住。

她开始每天购买鸡鸭鱼肉为容谦补身体,还屡次到城里去,为容谦买精美舒适的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以及人参等各式补身药材。

然而,她没有为自己买过一丈布,一件首饰,不曾给自己多添置任何东西。她牢牢的记着,这是容大哥的朋友给他治病的钱。她住在大房子里是为了就近照顾容大哥,她与容大哥吃同样的菜是为了不要让他不自在,这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除此之外,她再不肯为自己花费一文。

而容谦,依然只是淡然受之,从来不劝。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努力学习新的生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一步步走出去,用自己仅有的左手做事。在普通人看来很简单的事,在他来说,全都无比艰难。

就连最基本的拿东西,他都不得不一次次重复着练习。他用了十多天时间,才能勉强用自己的手拿筷子,以奇慢的速度吃完饭。

他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才有办法靠自己的手给自己穿衣脱衣。

他让青姑把家里的大小用具都换成不易碎的木头制品,这样一来,哪怕他的手拿不住,跌落下去,也不会跌碎,他只是艰难得弯下腰,继续另一次拾取。

没有一只手的人,本就比普通人不方便,更何况对他的身体来说,任何平凡的动作都是一种负担。

而他,依然微笑,尽管他在坚持做一些简单的事时,因为辛苦而汗流浃背,因为痛楚,而微微颤抖,但他,依然只是微笑着坚持着,重复着,一次次单调而失败的动作,换来缓慢的熟练,艰难得成功。

青姑常在旁边看着,不觉热泪盈眶,有时哽咽着忍不住阻拦:“容大哥,你不要这样辛苦,有什么事,你吩咐我来好了。”

容谦眉宇间只有明朗的笑意:“傻丫头,我还没有放弃我自己,你就放弃我了吗?”





第二十二章 再会

容谦的进展很慢,但每一天都在进步。(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当他可以勉勉强强,应付自己的洗漱仪容,也能较自由地在院子里走动时,他开始告诉青姑,一个人活在世上,必须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工作,生活才能有乐趣。

青姑听得两眼迷迷糊糊,晕晕沉沉,这么高等的人生追求,对于前不久还不得温饱,现在又只全心关切容谦身体的青姑来说,太高深了。

最后容谦只好挫败地说了一个最浅显的理由:“坐吃山空,劲节虽留下不少钱,但我身体虚弱,常要用贵重药材进补,将来这些钱用完了怎么办?总得找事做来赚钱啊。”

青姑连连点头:“我去……”

“你还去洗衣擦地,搬搬抬抬,给人做下仆?本村没有人请你,你又一天用上一个时辰来赶路,跑邻村去赚的钱够买人参一个角吗?”容谦瞪她。

青姑听话受教地低下头,暗恨自己的愚笨,只好用手指死命扯不听话的衣角。

容谦不耐烦地道:“新主亲政,大行德政,天下已有升平之气象,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必是行人往来不绝。这些人风尘仆仆,远行辛苦,如果路边有一口凉茶喝,让那一股冰凉之气泌入心肺,那就是神仙享受了。”

“啊……我……”

容谦懒得听她心慌意乱的话:“去买桌椅板凳,茶杯茶壶,我教你用什么茶叶,如何烹泡,怎样掌握火候,保证你客似云来,收入会比一个普通小地主还要多。”

“可是,我这样丑,又笨,客人怎么会来光顾我的生意,我怕我做不好……”青姑又惊又急,手忙脚乱,慌张不迭。

容谦皱皱眉:“去买件新衣服,买根簪子,把头发束好,把自己收拾得整洁俐落,靠自己的劳力赚钱,有什么丑,有什么笨,有什么见不得人。”

青姑一怔,却见容谦眼中隐隐怒气,冷冷瞪过来,心中先是一震,后又是一痛,迟疑了一会才道:“我若天天在外头,你怎么办?”

容谦笑笑:“我这些天是白练的吗?你对我没信心吗?我就真的完全照顾不了自己?”

青姑还是迟疑:“要不,我请个人回家照料你……”

容谦把脸一沉,青姑心中一跳,连忙改口:“你别生气,我去试试好了,不过……”想了想终究不放心,还是忍不住叮咛一句“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才好。”

“知道了。”容谦很不耐烦得翻个白眼,真是啰嗦啊。

就这样,官道边,多了一个小茶摊。第一天青姑根本无心做生意,总是担心一个人在家的容谦会出事,他饿了吗?他累了吗?他会不会不小心跌倒在地起不来,他需要什么东西,一个人可怎么拿怎么取?

太阳还挂在天空正中央,她就急急收摊赶回家,容谦毫不客气,骂得她狗血淋头,当天晚上气得连饭也没吃。

青姑捧着碗求了半天,连眼泪也下来了,容谦依旧对她不理不睬。

此后青姑便再也不敢晚出早归了。

开始几天,青姑异常局促,从不敢主动招揽客人,就算有客人来她也畏畏缩缩,答应的声音似蚊子,倒茶的手都会抖,从来不敢抬头看人。

每天捧回那么可怜兮兮的几文钱,还要被容谦冷眼相看,铁青着脸,不理不睬。

不知是因为容谦的冷淡,激发了她的斗志,又或是,长久的时间,让她慢慢习惯了新的一切。她开始敢坦然应答客人的呼唤,她开始可以落落大方地招呼来往客人。她开始能够坦荡从容地抬头面对陌生人。因她动作里的自然平静,眼眸中的坦然自信,人们眼中那青斑也就不再那样刺目那样显眼了。

她的声音渐渐清晰明亮,她的眼眸,渐渐灿然生辉。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迅速,而她的生意,也一日火似一日。

她的茶喝过的人都赞好,喝过一杯的人要喝第二杯,喝过一次的人,第二次经过这里,也一定驻足光临。来往的客人多了,欢声笑语多了,多次光临的老客人熟面孔多了。

她忽然发现,原来她不是扫把星,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和她攀谈。原来她不是被世人排斥的孤独者,她的天地也可以这样热闹。原来她不是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人,有很多老客人,真的开始以朋友的态度来对待她。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精彩,如此有趣。每天南来北往的人,操着各种方言,说着各种无比新奇的事,不知不觉,她的识野开拓,她的见识在一天天增长。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生活,可以这样多姿多彩,充满乐趣。

每天的出摊已经变成了非常快乐的事,即使不去计算那不菲的收入,只凭这心灵所得,便足已抵偿她的一切劳力。回到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和容谦谈起今天有什么趣事,有什么特别的客人,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新鲜事,看到什么异乡外地的好东西。

而容谦只是微笑着倾听。晚上,借着淡淡灯光,容谦从不间断地,教她识字读书,以及一些普通的运算计巧。功课完毕,一起在院子里,吃着她亲自去城里买来的糕点,喝着她亲手烹制的清茶,看着星空,闻着夜色中的草木的香气,闲闲地聊几句,听容谦为她讲天空的故事,星辰的传说。

当她出摊时,容谦就在家里继续他自己的练习,他要自己起床,穿衣,洗漱,这些简单的工作,他往往要做大半个时辰才能成功,他甚至自己做饭,然后带着热乎乎的饭菜送来给她。做一顿普通的饭菜,他需要普通人做五六顿饭的功夫。回家后,打扫整个庭院房屋,然后做好晚饭,等她回家。

这一切普通的工作,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使他必须用尽每一分时间,而不得半丝空闲,一点休息。然而,他浑不介意。

每一个夜晚,她回到家,都能看到他满头的汗水,和脸上安然的微笑,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因这平凡而普通的一切,而急忙低头,唯恐他看到她,在这一瞬,泪盈于睫。

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劝他不要忧劳,从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完全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无论如何辛苦,无论付出多么艰辛的代价,无论做的工作如何平凡简单。然而,以自己的双手,以自己的劳力去完成,不退缩,不逃避,不畏难,不忧苦,永不放弃自己,永不放弃生活。

容谦从没给她讲过一句这样的大道理,然而她看在眼中,便记在了心上。

于是,青姑更加努力地工作,小小茶摊,竟然客似云来。她的收入,有时高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茶钱虽然有限,客人太多,不断叠加,倒也不少。更重要的是,来往京城的人,有很多富商或贵人。就算普通百姓,也大多是中等人家,颇有些家资。燥渴之际,得饮甘泉,心中舒畅,摊主又温和热情,招呼周到,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于是赏钱不知不觉就日日多了起来。出入京城的富商,或来往京城的官员,这些人一旦出手,数目总是不小的。

青姑竟渐渐有些小富气象了。然而,这些凭自己劳力赚来的钱,她还是不肯乱用一文。她不买姻脂,不添首饰,最多会在容谦不满地唠叨两句之后,去扯几尺粗布做新衣裳。

她小心地把她的钱积攒起来,夜深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的地床上,用容谦教她的计算之法,算自己一共有多少钱,估计以后又能赚多少钱。

这些钱,将来都是要留着备用的,可不能乱花。

容大哥那样了不起的人,将来,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吧。如果他要走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有钱,我还能干活,我还可以生活得非常好,我要让他高高兴兴放心地走,不要为我牵挂,为**心。如果……

如果……他竟然可以不走,那么……以后还会需要很多补品,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找最好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这钱一定要留着,再说将来……将来说不定,还要帮容大哥娶一房媳妇,好好置办呢。

她一个人,偷偷地想着,偷偷地微笑,然而,在夜深的时候,眼泪洒在枕头上,没有人看得到,第二天,她又绽开快活的笑容,用爽朗的声音和容谦说话,高高兴兴去出摊。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出摊,卖茶,收茶钱,得赏钱,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得到的赏钱会这么多,这么贵重。

青姑怔怔得望着手里的一绽金子,这实在是太贵重了,让人不安,让人不敢就这样收下,正自惶恐之际,她听到了容谦的呼唤。

是了,时值午后,这是容大哥每天来送饭的时间。

她大喜之下转身说:“容大哥,你来得正好。”





第二十三章 昨是今非

“容大哥,你看,那位客人的赏钱居然是一锭金子,这赏金太重了,我当不起,你帮我追上去还他吧。(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青姑一手指着正在渐渐远去的燕凛等三人,一手举着金子,同容谦说明事件原委。却没有注意到容谦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只是眉头紧锁,望着那三人的背影,低斥一声:“白龙鱼服,真是胡闹。”

青姑光顾着说话,只听容谦喃喃说了句,也没听清楚,只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容谦回过神,一把把那金子从青姑手中取下来“你也真是想不开。人家钱太多,带在身上累得慌,你帮他分担一点就不成吗?一点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你不乐意我乐意,我留着多买几两人参也是好的。”

“啊!”青姑有些傻傻地张开嘴合不上,显然对于容谦这样急功近利,贪财要钱的行为,感到极不理解,且极不接受。

容谦却没心情解释,信手推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有客人在叫呢。”

青姑怔了一怔,回过神,才发觉有三四个客人在喊添茶。她向来不善于应付奇变,即然容谦把金子拿走了,她便也不再多想,不再多管,转头应了一声,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容谦低头看看手上的金子,翻转过金锭,看到背面烙的“宇内呈祥”四字,又是叹气摇头,真是个不解事的笨皇帝,大内御用的金子,都有记号,怎么就敢这样随便在民间乱扔,史靖园到底年少,封长清总还是个老成人,怎么也由着他胡闹。

忽得心中一动,若有所感,他猛然抬头,见正前方,那三个人之中,已有一个忽然转头,幽亮的眸子,无巧不巧,与他对撞了个正着。

离了茶摊,燕凛等三人牵马徐行,慢慢往京城而去。

燕凛突然道:“再过半个月,乐昌公主就要到了,让内府做好准备,不可有丝毫怠慢,公主一到,大婚之事即可进行,靖园你记着要通知礼部,现在就要开始操办。”

史靖园微微一怔:“皇上你决定了。”

“新任秦王的女儿都送上路了,难道我还能让人把她再送回去,再说,这场联姻对我们两国都有好处。”燕凛冷冷一笑“我刚刚亲政,虽说容相给我留下了名将铁军和充足的国库,但要真正统服臣子之心,还需要时间。容相弃位之后,我大燕失了震慑诸国之人。那些虎狼之邦未必不欺我年少,觊觎我大好河山。我大燕虽不惧强敌,然纷争若起,兵连祸结,死伤遍地,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轻轻一叹“刚才,你已看了那么多笑语,那么多快乐,做为君主,难道我不应该守护这份安宁和自在吗?”

史靖园黯然无语,或者是那茶摊上的热闹欢快,或者是那小小摊主一席无心之言,才终于让一直犹豫不定的君主,做出了决定,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不觉得欢乐,只感到悲凉。

“与强秦联姻,结守望互助之盟,断四方虎狼之心,对我大燕,有益无害。而秦国……”燕凛冷笑“三王子还在楚国征伐,先君就倏然暴死。新任秦王甚至不让自己的三弟赶回来奔丧就急忙登基。秦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握在秦旭飞手中,半个大楚国也在秦旭飞治下。新任秦王,忙不迭地发诏书,所有楚地之事,皆由秦旭飞自决。分明是把被攻下的楚国赏给秦旭飞,秦国不从中取一文一毫,只求秦旭飞不回国争夺王位。这位新皇上,对自家的三弟,怕得可是厉害得很呢,就是如此,犹觉不足,把自家的妹子女儿纷纷嫁往诸强国,父丧还没有过,就赶着办喜事,为的就是联结各国,巩固势力,打消秦逸飞回国的念头。”

史靖园苦笑一下:“所以我们这边还没答应,他就急急忙忙把自家女儿送上路,真是把堂堂强秦的脸都丢尽了。”

燕凛淡淡笑笑:“此人虽不堪,到底是强秦之主,秦国多年称霸,根基深厚,非普通小国可比。秦旭飞虽是天纵英雄,但楚国局面至今依然混乱未定,他也未必抽得出身回国,再说此人若真是天纵豪杰,自有大心胸不同凡俗。于其回国,兄弟相煎,令得秦国政局混乱,平白给他国可乘之机,倒真不如凭一已之力,另创一番崭新天地,惊世基业,方不负大好男儿,七尺之躯。”

“所以……”

“所以,新任秦王的宝座,十成有八成可以坐得稳,与秦联姻,是让燕国更加安定繁荣的上上之策。”

他们二人专心议论这一场主宰燕国运程的婚事,没有注意到封长清一直若有所思,竟是从头到尾,一语未发。在他们交谈正酣时,看似不经意地回头,向茶摊望了过去,然后,眼神一凝,再也无法移动。

从走近茶摊,看清青姑之后,封长清就一直感到惊奇不解。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是她一呼一吸之间,间隔极长,倒似有极为深厚的内力。他一直小心地注意青姑的举动,尤其认真观察她的双手,虽然那手上因为做过太多重活而满布厚茧,却无论如何看不出练过功的迹象。

他身负皇帝安危,自是不敢懈怠,只得暗扶剑柄,立在燕凛之后,只要稍有不对,即刻便能出手。此时虽随着燕凛一齐回城,心中想起青姑那奇异的呼吸节奏,倒底不能放心,情不自禁,便回转身去,想要多看一眼那奇怪的摊主,却万万想不到,这一眼入目,看到的竟是多时不见的容谦。

二人目光一触,彼此都是微震。

眼看着封长清眼中绽放的狂喜,容谦的眼神却是微微一凝,然后,唇边绽开一缕笑意,对着封长清摇了摇头。

封长清微微皱眉,眼中流露求恳之色。

容谦却依然微笑,徐徐摇头,神色说不出地坚定。

封长清同他对视只短短一瞬,眼中的终于流露释然之色,他尽量自然地转回身,不着痕迹地跟随着燕凛和史靖园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燕凛皱着眉头,虽然谈的是婚姻之事,脸上却不见喜色,神色倒有些悲怆,似是为着生命中某些永远逝去且不能追回之事,感到痛楚。

而史靖园也是满脸忧色,注意着燕凛的喜怒。

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虑情绪中,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封长清转头,震动,回眸的一系列动作。

封长清也是心中坦然,倒没有丝毫抱歉的感觉。他固然希望容谦可以现身,但即然容谦不愿意,他也不欲强逼。在他心中容相对他屡有大恩,岂能相强,更何况,容相之能,高深莫测,他即不愿现身,若强行点穿,只怕他随时都会抽身离去,从此无踪可觅。如今他即徘徊京郊不肯远离,想必是不能放心皇上,依然要就近守护,即然如此,何不就这样一切如旧,以后有空,再偷偷前来相访。相信容相即在京师之侧,便是国家有什么纷乱,陛下有什么灾劫,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有了这种想法,欺瞒君上他自然是欺瞒得心安理得,绝无半点心虚情怯。

容谦站在原地,看着燕凛毫不知情地向前走去,远方高大宏伟的皇城,衬着蓝天白云,在这无限青山之间,倒也遥远美丽得如同一幅画。

身旁却是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真正的凡尘人烟,俗世风华。他转眸,看着青姑忙前忙后,时不时抬头冲他一笑。额上带着汗水,脸上全是满足。

远去的是他的昨天,身畔的是他的今天,什么该放下,什么应珍惜,难道,他竟会不能分辩?

他抬头,看着浩浩长天,笑了一笑,然后转身,向前走去,在前方,有着他的家,他和青姑那并不大,却很温馨,并不奢华,却很自在的家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燕凛漫步前行,神思悠悠,轻轻地问:“靖园,听说,乐昌公主才刚满十三岁,对吗?”

“是。”

他点点头:“她到京城时,我若忙于朝政,记得提醒我拔出时间去探望她。她毕竟还那么小,就抛父别母,远离故国,来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想来,心里也不好过。”

他的眼神,郁郁伤怀,不象是少年所能拥有:“所谓王子公主,在国家命运之前,也不过如此,我和她,其实并无分别。”

史靖园低下头,小声地应:“是。”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阵悲凉。与他一起长大的皇上,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这般体贴地为人着想。那样飞扬的少年时光,却偏生如此地心细如尘,为什么,他却只觉得难过。

燕凛轻轻地笑一笑,尽管他的笑容全无欢娱之意。他决心,不论那年幼的秦国公主相貌如何,性情如何,他都会好生善待她,照料她,保护她,即决定娶她,就要尽丈夫的责任,尽管他自己,其实也还只是个大孩子。

曾经,有一个人,在临别的时候,要他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快乐的人。

他虽然无法再得到快乐,至少,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以保护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保护他身边每一个人吧。他曾那样地粗心大意,他曾那样地自以为是,他曾那样只会自怜自伤自怨自叹,却从不为别人着想,以后,再也不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失去身边任何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身边任何人为他受委屈,被伤害了。

因为失去得太过重要,所以才要倍加珍惜以后的一切。

他抬头,看茫茫苍宇,用这个姿势,掩饰那倏然潮热的眼睛。

今后,他再也不会快乐,但他发誓,他一定,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所以……

他闭上眼,有些凄凉有些悲伤,有些自嘲地笑一笑。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容谦在往前走,现在他已经可以不用木棍或树枝当拐杖了,但是,他行走的速度比普通人慢上一倍有余。

燕凛在往前走,或许想要享受生命中所剩不多的逍遥,所以他不骑马,也不疾行,就那么信步而走,慢慢得往皇城而去。

容谦知道燕凛在后面,他知道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只要一出声,就可以唤住他,然而,他依然前行,从头到尾,没有回过一次首,没有发过一声呼唤。

燕凛在往前走,走向他的京城,他的皇宫,他的牢笼,他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他用整个生命想要追寻的人,正在远去,所以,他也不会回头,无心回头。过去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他能做的,仅仅只是极力往前看,往前走。

就这样,两拔人,向两个方向而去,尽管行走的速度都那么缓慢,却终究渐行渐远渐绝迹,直到任何人再回首,也都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对方的踪迹。

这个时候,秦国新王登基不过三个月,三王子秦旭飞攻下楚国京城生俘楚王仅有四个月。曾经显赫一时的大楚国,正处在大大小悬队势力的割据混战中,百姓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年少的燕国新君才刚刚亲政半年有余。

这个时候,离方轻尘为了救傅汉卿而把整个天下,无数国家,搅得纷纷扬扬还有两年。离容谦和燕凛再次见面,还有三年。

半个月后,秦国乐昌公主入燕。又过月余,燕主大婚,封秦国帝姬乐昌为后。一年之后,燕凛在五个月内,先后册封四名妃嫔,皆为秦国地方诸候,朝中重臣的小妹或爱女。

两年后,燕宫中又先后有三名普通宫女幸承恩露,封为贵人。

然而在主政的第三年,大臣依旧例提起选秀事宜之后,燕凛却颁昭全国,誓言有生之年,绝不行每隔三年,即于民间选秀之事,以绝扰民之行。

此一前所未有的诏书,转眼传遍诸国,这位少年帝王的异行,成为后世史人,无数难解的谜题之一。

而此时,天下已因方轻尘而纷乱不休,诸国局面为之一变。燕凛才终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相别三年有余,却日夕不曾有片刻忘怀的容谦。

只是昨夜旧梦,今朝新生,往事历历,前尘渺渺,未来的路,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得清了。

(小楼传奇第二部小容篇,终!)





第一章 史上最倒霉的魔教教主

暮色阴沉,断崖森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险峰奇峻,虬枝纠结。

这处不知名的断崖仿佛已在这郁郁暮色中,沉寂了千年万年,从不曾被红尘所惊扰。

唯余巨石苍松,青苔枯枝,伴着雀鸟雄鹰,共对浩瀚天地。

直到这一年,这一月,这一日,那一声,震天长啸,穿云裂石。

又仿佛,千万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惊醒,万千年的沉寂,只为这一瞬的惊雷。

“哈哈哈哈,我终于练成神功了。”

“从此这后,天下地下,谁能是我敌手。”

“武林?江湖?正道,名侠?你们这些伪君子就此看着我杀戮天下吧。”

“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在群山间回荡“从此之后,我将纵横天下,再无一败。”

随着大笑之声,山石塌,大地陷,群鸟惊飞,雄鹰飞避,仿佛天地万物,都为这一刻的煞气所惊震。又似人间生灵,都已感觉到,人世间,注定不可避免的一场杀戮。

如果,不是……那忽然而来的……

或许,江湖的未来,真的会,只剩一片血海。

然而,从悬崖上猛然掉下的一团黑影,让一切就此更改。

笑声愈发雄劲:“好,这是上天赐我的试功之物。”

卓立崖底的高大男子,一头雪白的长发遮尽了容颜,一身锦衣,也因长年处于崖底,而染尽脏污,他抬手一掌,遥遥向那自天上跌下来的人影劈去。

劲风起处,崖底巨树,无不枝断而叶绝。

魔教之主,当今天下黑道第一人,狄绝的名字,足以止小儿夜啼。当年血战连场,武林各派高手尽折,才好不容易把魔教势力,赶往穷山恶水之地。而这位黑道第一高手,受辱之下,竟只身远循,不但天下正道人物,不知他的下落,就连魔教弟子,亦无法联络到他。

没有人知道,他为报大仇,一个人在这断崖之底,闭关二十年,苦练魔教威力最大的天魔大法。至今日九转功成,他深信,就算再遇上天下正道联手围剿,他也足以轻易应付。此刻他满心大恨,又是满怀激动,恨不得即刻重入红尘,再起杀戮,令得江湖自此流血千里。

值此之时,断崖上竟落下一个人来,以这位盖世魔尊的性情,自是要将这当成第一个试功之人的。

他就这么信心满满,信手一挥,满以为,此掌下去,来的就算是当今正道的武林盟主,在他苦练而成的天魔大法之下,也会转眼被劈做肉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事,就此发生。

半空中那人手忙脚乱,手舞足蹈,惊呼连连,偏偏又无巧不巧,在被他一掌击中的一瞬,也一抬手,与他手掌对个正着。

就此,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天下第一魔功的强大内力击出,竟如泥牛入海,转眼无踪,倒是那人掌中真力如潮如海,惊涛骇浪,不可抑制,不能断绝,甚至无法稍稍抵挡。

狄绝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惊愕,只是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在二人双掌一交的这一瞬间,整个崖底,猛烈得震动起来,大地无由裂开长达数丈的可怕缺口,断崖之外,山下的小村庄,都震觉到了震动,淳朴的村人只当是地震,惊慌得四处奔逃,可没想到,这样的震动,仅只一下,就再无声息,惊魂未定的村人们怔愕很久,才敢回到家中。这一次莫名的剧震,从此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相关的理由,想出千千万,甚至在后世,人们可以听到无数种版本,由神仙,妖魔,鬼怪,因为种种原因而引发奇特地震的美丽传说。

然而,在那一刻,断崖底下掉落的人,砰然跌到地上,然后被巨震扬起的灰尘蒙上头脸,整个人立时灰蒙蒙一片。

他扎手扎脚爬起来,想也不想往前冲。一边被灰呛得剧烈得咳嗽,一边努力奔向狄绝跌倒的位置,一直扑到他身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骑马打瞌睡,我不该稀里糊涂由着马乱走,居然跑到断崖顶上了。”

他一只手扶起狄绝,拼命为他抚摸胸口,替他顺气,一只手,努力地四下挥舞想驱开灰尘,完全没有注意到狄绝,直愣愣看鬼一般的眼神。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就算当今天下,武林榜上,前二十名高手,联手把内力合在一处,也绝对不可能一击把天魔神功完全打散。这是什么人,这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说真的,你也有点错啊。你跑这练什么天魔大法啊?你不知道天魔九转而百劫吗?天魔大法,九死一生,随时都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毁的。而就算大法练成,也需要沉凝定气,慢慢把修出的惊世内力和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合起来,这其间,如果受到反震,天魔之绝大力量,反冲自身,那是神仙难救啊。你练成了就练成了,赶快找个地方打坐定气去,干嘛大吼大叫吓死人的。我的马被你吓疯了,在山顶把我从马背上直颠得掉下悬崖。你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打过来,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在练天魔大法,一不小心也就接了你一掌,这下好了,你死定了,我可怎么办才好?”那人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大嚷,又是唉声叹气。

狄绝的眼睛还在发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是谁,他是狄绝,是魔教之主,是天下第一魔头,是十一国的通辑犯,是天下正道的公敌,是所有正人君子的噩梦。就算死,也应该是轰轰烈烈得战死,就算死,也应该是死在正道的围剿之下,就算死,也应该顺手带走十几个正道高手的性命,再惨再不象样,至少也要死在正道苦心积虑的阴谋下,绝不至于因为某个白痴骑马打瞌睡,不小心让马跑上悬崖而死掉。

被反震的天魔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脸色已青白得不似人样,他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襟,声音颤抖地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来的,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练功的,你们如何知道天魔大法初成时,不可反震,为了成就你这身内力,正道废掉了多少高手?你们这阴谋是什么时候定的?”

那人很郁闷得说:“我说的是真话,你怎么都不信啊。我真是不小心睡着了,让马自己跑上这来的。我的内力本来就天下第一,有什么奇怪,天下只有我没练过的武功,没有我不知道的武功,我与你掌力一交,一感觉到你的真气流动,气机运行,就知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功力到了第几重了。可惜我的内力运用还不灵活,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及时收敛所有内力,避免你受反震。不过,我们先说明白。我承认,你的死我是有过错,但你也负有一半的责任,不能全赖给我的。”

狄绝全身因为受真力冲撞而剧烈得颤抖,他的牙齿也咯咯直响:“你到底是谁?”

那人想,这个可怜人真的要死了,看,连牙齿都哆嗦成这样了。他是绝对想不到,这也许是魔教之主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呢。他诚恳地说:“我叫傅汉卿,不小心害死了你真是对不起,不过,因为这是误杀,而且,你自己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所以,我想,理论上,我是不需要偿命的,当然,如果你需要补偿,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尽量为你做到。”

狄绝猛然一震,一口气喷了出来,而拉住傅汉卿的手,却倏然用力:“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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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咪咪,魔主篇终于开始了,我是不是应该得到鼓励或奖赏什么的.摊大手,我要收藏啊.





第二章 死不瞑目

外人从来不知道,自从开山教祖狄飞死后,魔教已经有近七百年,没有真正的教主了。www.65txt.com每一代外人所谓的魔教教主,其实都只是魔教诸王中的天王,以代教主的身份,行教主之职。每一代的魔教教主,都必须改姓狄,都必须容貌酷似当年的开山教祖,代教主的职位,不过是为了报答他们为教祖传嗣的功绩罢了。

为什么会订下这样诡异的规矩,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一代代相传的叮咛中,真相已不可考了。魔教最高层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有朝一日,魔教会迎来一位真正的教主,那人名字里必会有一个汉字,那人必有一双清澈得不染半点尘埃的眼睛,那人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除了这三点相同之外,又相对生出无数传说,那人必会有何等神奇的力量,出众的智慧,神祗般的能力,种种设想,种种故事,已传至匪夷所思。

而真正可信的,也仅限于魔教七王才知道的真相,仅仅是,只有符合那三个条件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魔教教主,而这个规矩,是从开山教祖之时,由第一代天魔八王以铁血之律,天魔之誓传下来的最大教规,凡犯此规者,不论职位高低,必受教中一切至惨刑罚。

然而,七百年的岁月流逝。忠诚,信念,随着真相,也都渐渐消逝于时光中了。

在魔教高层看来,传说,也不过是传说罢了。

不是没有过符合那三个条件的人出现。只不过,都往往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因种种意外而死去,当然,不管如何追查,肯定是查不到天魔七王身上的。

魔教上层的权利争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有人利用这久远的传说,初代的铁律,而故意制造符合那三点条件的人,以求掌控大权,而所能引发的,也不过是另一场残酷的权力争斗罢了。

对于狄绝来说,那个每一代天王口耳相传的故事,也几乎被他遗忘了。几十年的岁月中,也曾想过,如果在他任内,那个人出现会怎么办?而最后能想到的答案,从来只有一个字“杀!”

然而,在这一刻,在他生命即将消逝的这一刻,猛听到一个“汉”字,竟是动魄惊心,他愕然睁大眼,死死得盯着烟雾中由迷朦而渐渐清晰的脸。

然而,他能看见的,却只有一双眸子,聚集他全部注意力的,看入眼中的,也只得这一双眸子。

清澈明净,不染红尘。

那么多的烟雾中,仍会有一双这样清明的眼。

那样烦人得唠叨着,却还保持这样一双,清净的眼。

从悬崖上跌下来,一掌打死一个人,却依然有一双这样清澈的眼。

狄绝忽然间一阵恍惚,这样的眼眸,在他的人生中,可曾遇到过,这样的明净清澈,万丈红尘,三千世界,也沾染不得半点,便是稚龄幼童,也少见这样的纯净。

胸口又是一阵剧痛,使他不得不抽搐着更加用力地抓住傅汉卿:“你答应过的事,是否一定会做到?”

傅汉卿微微一怔:“是啊,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好,我要你答应我……”

“是继承一个庞大的家业,还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门派,或是替你管理一个大宝藏?”傅汉卿有些好奇地问。

狄绝闷哼一声,努力睁大眼,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猜啊,这么高的悬崖,一个看衣服和头发,就知道有很多年没离开过的练功者。”傅汉卿长叹摇头“说起来,真不能算我害死你。谁叫你这么老,还要跑到悬崖底下闭关练功呢。根据我的经验,在悬崖底下好多年,练一身武功,然后跑到外头去,报仇啊,大显身手啊,名动天下啊,外加娶一堆老婆啊,这事,不是没有,而是,必须由年轻的,英俊的男人做,才有成功的可能性,一个老头……”

傅汉卿用力摇头“一个在悬崖底的老头,而且长得象你这样……”

这时,烟雾已经渐散,狄绝的容貌已隐约可见。苍然的白发染满污泥,遍布皱纹的脸,述说着,他生命中每一点艰难和辛酸,脸上三道长长的刀疤,和七八道不知因何原因浮起的肿块,不但让他本来的容貌完全被毁,更加使他的形象,狰狞恐怖,如地狱中的魔鬼。

“最大的可能,就是守在悬崖底下,等着一个掉下来的年轻人,然后把你的内力全送给他,自己变成人干,或是,忽然间非死不可,于是在断气之前,把自己那无比强大的家族啊,帮派势力,或是某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宝藏送给莫名其妙掉下来的年轻人。”傅汉卿抓抓头“你已经没内力可以送我了,那当然是送个什么帮,什么派,或是什么宝藏给我。”

傅汉卿说话是很诚实的,所以当狄绝一口血喷过来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把人生生气吐血了,只是忙着给他拍背抚胸:“你有什么要送给我快送吧,我看你撑不了多久了。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我已经想尽了我知道的所有知识,好象天魔大法走火入魔,真气反震,真的是完全没救啊。所以说呢,练什么不好,练这种破烂功夫干什么啊……”

“破烂功夫……”狄绝想努吼,然而眼耳口鼻已经一起溢出鲜血来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却已经被气得连伤心难过都忘掉了。这个骑马都会打瞌睡,打到马儿上了悬崖而不知道的白痴,居然敢说,天下第一魔功是破烂武功。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有史以来,黑白两道,天下各国,共有一百三十八为绝顶高手,修练过这项奇功,其中七十九人走火入魔而死,三十二人失败,武功尽废,剩下仅有几个练成的,也不过是练到第六重,就难有寸进。他是唯一一个九转功成,练到第九重大成境界的绝代高手。

这个说话都语无伦次的白痴,还敢嫌他老,嫌他丑。当年我狄绝,还不是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如果不是被正道陷害,我现在也不过五十岁,走出去,照样光彩照人,迷死一堆男人和女人啊。要不是为了练魔功,我至于象八九十岁老头这么老吗?我一身的伤痕,包括脸上三道伤痕,和因中毒而留下的永远无法消褪的肿块,哪一处旧伤,不是一成歌可泣的战役,哪一道伤,不代表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对江湖上的男人来说,每一处伤口,都是足以宣扬的他英雄事迹的证据。都是足以让后世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传颂向往的理由,你居然还嫌这嫌那,看不上眼。

他气得两眼突出,牙齿再次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把傅汉卿的肉一块块全撕下来:“你,你说得是,你害死了我,就应该替我把本来我要做的事做完。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我是被你打死的。”

傅汉卿有点感动地说:“你怕你的亲人或下属找我报仇?”

“我呸,我纵横天下,一世英雄,要让人知道,我被你这个骑马都不会骑的白痴给弄死了,不但我,就是我教历代祖师,七百年的面子,全丢光了。”狄绝用尽仅有的力气一声怒吼,立刻满天飘飞血沫沫。

傅汉卿吓得猛往后退。狄绝失去他的扶持,整个人往后又是重重一跌,脑袋正好撞在硬硬的石头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傅汉卿连忙又扑过来,扶他起来,一看,果然,脑袋后肿起一个大包。他手忙脚乱得替他揉,口里又是一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幸好,这时,狄绝已经顾不得生气了,只是喘息着说:“你就说,正道探出我的所在,在我练功的紧要关头,聚集了几百个高手来偷袭我,我在这里和他们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战,因为练功受扰,走火入魔于前,又中毒药暗算于后,才重伤而死的,你说,是你救了我,这样,大家都会承你的情。”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锦囊,递给傅汉卿:“这是,教主信物。”

傅汉卿信手接过,打开一看,忽得一怔:“你是修罗教中人。”

魔教原名修罗教,源自于创教始祖血修罗狄飞。教中密传的武功,大多都是狄飞所留下来的,这其中包括天魔大法,但几百年前,第九代代教主狄靖手中,魔教曾遭过一次浩劫,许多典笈神功都散失于天下,天魔大法就是其中之一。可是这等神功,就算被无数人抢过,看过,在此之前,却没有一个人练成过。

而傅汉卿也因此并没有因狄绝练成天魔大法,而在第一时间,想到他和魔教的关系。在他打开那小小锦囊,低头一看的瞬间,狄绝觉得自己在明明看到,傅汉卿脸上似乎有什么,极为奇异的表情,然而,他定了定神,注目再看,却又见傅汉卿的神色和刚才似乎又并无半点变化。

是伤得太重了,眼花了,还是四溢的烟尘太多,难免会看错些什么。

狄绝略一犹疑,忽得全身剧烈震动起来,七窍同时喷出大量鲜血,全身百脉,无不痛极。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他惊慌得用力抓紧傅汉卿,想要大喊些什么,却再也无力说出一个字了,一张口,涌出来的,只有浓浓的,无穷无尽的鲜血。

他心中满是惊痛,不,不,不,他还没有交待完,他还有很多事要告诉这个白痴。

他没有说过,教中总坛在哪里,象这种骑个马都能不小心跑上悬崖而不自知的白痴,他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啊。他没有说过,总坛附近有多少生死陷阱,这人只怕离着总坛还有老远,就死得连骨头都找不着了。他没有说过,教中诸王勾心斗角,各怀心机,这个笨蛋毫无防备,手捧教主信物,贸然现身,必会有数不清的危难,天知道会不会被人卖了还为人数钱。

还有,江湖正道,视魔教为异端,只要他一不小心暴露自己是魔教之主,必会引来无数杀身之祸,这个白痴明不明白这一点。

还有……

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他都没有来得及说。

这人虽白痴,毕竟有一身不可思议的内力,并对武功有着匪夷所思的了解。如果给他机会,也许他真能如传说中那样,给魔教一个新天地,他真是天命中,唯一可以成为真正修罗之主的人。他真可以让修罗教扬眉吐气,再不受正道压迫。

他有一双清澈的眼,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他说,他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活下去,他必须在做到那一切之前,先活下去。

狄绝努力瞪大眼,死死盯着傅汉卿。他多想,用尽他的一切,去换取说几句话的时间。然而,他再不能说出一个字来了。

傅汉卿见他七窍鲜血狂流,却还死死扯着自己不放手,双眼大睁,满是绝望与痛楚,心里多少也有些难过,他自是不知道狄绝的心意,只道他是没得到自己的答复,微微迟疑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你放心,我的确不想做修罗教的教主。但是,你的死亡,我也有过错。人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所以,虽然不愿意,我还是可以答应你,只是,我不能说谎,也不会说谎,我最多不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死的,却不能对他们说瞎话。”

他很诚恳得说完一番话,却见狄绝还是死死瞪着他,只好叹口气,低下头,凑到他耳边,一字一断,字字千钧地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狄绝又是一阵剧烈得抽搐,身子猛然一挣,然后,重重地倒下去。

傅汉卿伸手扶住他,轻轻一探,知他已气绝身亡,却仍是死死瞪着眼,眼中依然是绝望焦虑和痛楚。

傅汉卿很困扰得抓抓头,唉,我已经答应他了,他为什么还是死不瞑目呢,我看起来这么没信用吗?





第三章 九重天王尊

死亡海没有一滴水,那是一片茫茫无际,沙的海洋。www.65txt.com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狂风,永远飘遥不定的流沙陷坑,连空中的秃鹰,都会远远避开这一片沙漠中的死亡之地。

相传,在那死亡海的最深处,有最美丽的绿洲,有美玉雕成的宫殿,黄金铺就的走道。有无数仙人般美丽的青年男女,永远饮着美酒,享受美食,轻歌曼舞,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然而,在沙漠中艰难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曾无数次因向往那美好的传说而前往死亡海深处,然后,就此永远地把生命葬送在那沙漠中最险恶的地方。

也曾有从遥远地方来的强大武者,他们拥有超人的力量,为了访寻传说中死亡海里,无数的黄金美玉而前往沙海深处,人们往往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偶然发现,一两具被流沙和狂风带出来的骨骸。

死亡海,绝对的死亡之地,绝对的静寂之地,只是……如果长居沙漠的人知道,在这么大的狂风下,死亡海的沙丘里,居然有人在好整以暇地说话,一定会感到无比震惊。

“又热又闷,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换班的那家伙怎么还没来啊?”

“稍安勿燥,就快到了。”

“真是没意思,这地方安全到简直让人厌烦,安静到,一点乐趣也没有,好端端的,怎么还要我们增加巡察时间,和禁卫班数。咱们这地方,谁能进得来。”

“你也不算算,到今天为止,就是教主失踪二十年期满之日,照规矩,将会选出新的天王,然后通传天下,一年后,教主再不归教,我教就要奉天王为教主了。”

“这倒是,这就是未来教主的登位仪式了,加多点警戒倒也应该。不过,我教八王,除修罗王一直空置,大明王从不现身,其他六王,有五王的正位大典都极之隆重,为什么天王这未来教主的正位大典却只在最隐密只有诸王能进的九重天举行,一个观礼的人都没有,就更别提隆重和盛大了。”

“天知道呢,没准是有什么绝世秘笈啊,或是绝顶秘密的要交给天王,不让别人看到吧,毕竟人家可是天王,是未来的教主,谁知道会有什么最神秘最庄严最不可思议的仪式呢。”

“说得也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即然天王是未来的教主,他的正位大典,其他诸王都应该很重视吧。大明王一向神秘倒也罢了,为什么连大鹏王,夜叉王他们,都不回来参加仪式呢?”

“这种上头的事,我们这些下头人哪里知道,诸王身份贵不可言,我们就别指手划脚讲一说二的了,安点心,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

“你哪那么多不明白?咦……”

“怎么了?”

“你看,那是谁,这么大的风沙,怎么还敢到死亡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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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魔教教主狄绝失踪刚满二十年。依天魔旧律,诸王之位,不可永远空置。新一任的天王,即将正位。然而,出乎所有魔教教徒的想象,举行正位大典的魔教禁地九重天,即没有黄金为砖,琉璃做瓦,也不曾有美玉铺地,珍珠镶灯。即没有繁花万朵,也没有美酒千坛。即不见数不清的武功秘笈,也没有看不完的名刀宝剑。

在美丽的魔教总坛天外天里,九重天却不可思议得荒凉而冷寂。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块,看不到一丝绿色。极广大的一片空旷中,只有一间极大极大的屋子,和屋外,许多平平无奇,却仿佛一直沾染着鲜血的普通兵刃。

日已正中,九重天里一片静寂。

那间大屋之外,齐齐站了二十人,相同的灰布衣衫,相似的英冷眉眼,相若的冷悍表情,相近的漠然容颜。

在他们之前,静静站立一位葛衣老者,身量修长如苍松峻拔,面容清逸,双手捧一把样式古拙的长剑。

在他们之后,却静静立着一个彩衣女子,手捧七宝瑶琴,唇边似笑非笑,容颜之美,竟令得烈阳失色,成为这一片空寂之间,唯一的亮色。

老者目光扫视众人,然后沉声道:“狄九。”

“在。”一人排众而出。声音和面容都同样冷漠无波。

“经过一个月不间断的比试,你是所有待选者中,最强的一个,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代的天王,而其他人,将成为影卫,从今之后,没有主人的吩咐,永远不可出现于人前。”

“是。”依然是冷淡而漠然的回应,成为魔教最有权力的人,成为未来的魔教教主,却依然不会让狄九的脸上,有一丝波动。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这些影子的待选者,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权力了吧。那间大屋里,本来住了五十个面容酷肖一个遥远传说中人的孩子,而能活到现在的,也不过二十人。刀枪棍棒,暗器毒药,火器陷阱,从没有一刻停止过学习,每隔两个月的酷刑承受训练,让人尝尽人间一切痛苦,却又巧妙得不伤到人的筋骨。每隔三个月的大比武,失败者面对的,从来只有死亡。每隔四个月的任务测试,上天入地,百般难题,失败的人,甚至哪怕受伤稍重,不能立刻继续参予训练的人,唯一面对的,也只能是死亡。

他们可以完美地笑或哭,完美地指挥一场战争,完美得完成一次刺杀,然而,他们很久以前,就已经忘记,什么是完全的欢喜或痛苦了吧。

狄九静静站立在众人面前。一个月的比试啊,这一个月中,多少场生死相搏,多少次陷阱暗杀,在一起长大,一同学艺的人,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杀戮,睡梦中会有一刀袭来,吃饭时,随时防着剧毒伤人,没有一刻安心,没有一刻停息。胜者逃出生天,败者永沦地狱,尘世变幻,莫过如此。

一个月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腰杆笔直地站在这九重天中,谁会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伤痕遍体,谁会在意,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意志与痛苦做战,苦苦挣扎着,不肯在高贵的龙王和乾达婆王面前倒下去。

“传说,天王是司雷之神,这一把是天王专用的雷霆剑,前代天王弃剑失踪,现在,你是他的主人。”老者慢慢递上宝剑。

狄九静静地接过来,神色依旧冷漠得出奇。

“从现在开始,你是天王,你有权利为你自己取一个名字,而不再是只拥有一个数字代号的影子。”老者微笑“你想叫什么?”

“我叫……”

一阵阵纷乱的铃声乍然响起,如纷乱起伏的波涛,久久不息。

那美丽女子秀丽的眉梢一挑,竟掠起几许英气:“有陌生人向总坛而来。”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

常常有人问我Q群,或问如何进我的群.

其实我是个极懒,极笨的人.上网很久之后,才学会申请一个群.

名字是纳兰的幻境.不过,现在人好象也差不多满了.

后来在写小楼后,有喜欢小楼的朋友帮我申请了一个群.

纳兰的小楼传奇,不过,差不多也满了.

当然,有时候,有别的读者,作过几个与我的小说有关的群,我也帮忙宣传过.但那并不是我的群,我也不常出现.

汗,确切得说,我连自己的群,都经常好多天不上的.

说是群里讨论文章,其实感觉上,大家凑在一块说闲话啊,胡闹啊,打发时间啊什么的.

因为赶稿压力,所以我大部时候都是在潜水写文,上群聊天的时间,真的是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也不是不怅然的.

这几天又常被读者问起,自己一个个地找,终于找到一个好象没有满的,读者申请的群了.

太虚盟24288063

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加,不过,汗,我上网的时间真的狂少,汗死.而且,好象群里聊天说闲话倒是更多的,呵呵,其实改成聊天盟倒也不错.





第四章 惊铃来异客

(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铃声清越,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竟似永无断绝一般.九得天中,三位魔教至高之王的神色,竟似被铃声牵系,隐约生起变化.

“对方只有一个人?遮着沙漠中最常见的挡风的布巾,所以看不见容貌,只能约略估计是个年轻人.”

“骑一匹又瘦又弱的老马,却能越过漫长的沙漠和最强的风沙.”

“他好象完全认得路线,这么大的风,沙漠上眼都睁不开,可他一丝一毫也没偏离过,正对着我们这边过来.”

“暗哨的弟子扮沙盗攻击他,才一靠近他,就被震飞老远.”

“风沙中马行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被震飞的弟子好象听到他在说什么对不起,不过,应该是听错吧.”

美丽的女子笑吟吟一句句重复那铃声中传递的讯息,只是说到这一句时,脸上终有了抹不去的愕然.

就连那身登天王之位也不见喜色的狄九,也微微挑眉.

敢闯死亡海天外天的人,一是不知死活,二是自寻死路,三,应该就是武林正道大联盟,天下高手大联合,高举打倒邪教的所谓正义大旗,自以为是地冲进来吧.那一人一马,还可以勉强解释成艺高人胆大,可是把人震飞之后还一迭声喊对不起,这个,估计,应该,是听错吧.

老者神色微沉,相比年青人的轻松,做为经历过二十年前的血战之后.唯一活到现在的老一代魔教高层,他绝不会轻视任何威胁到教派的事.

这么多年来,天下正道,毁灭魔教之心,无日无之,若不是有死亡海的天然屏障,若不是,教中总坛,外人无法得知,若不是有最好的机关守护,他们绝不能安然而退,休养生息到如今.这么多年来,时时刻刻防备着正道的大举进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狄绝失踪,教中以他为长,他苦苦支撑,直到新一代的孩子们渐渐成器,可以各归王位.各领职责.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天王继任之日,再有任何变故.

“不管他是谁,就算进了死亡海,也渡不过莫愁林.”老人沉定的话,仿佛是死神的宣判.而在场,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

莫愁林中,几多愁.

在莫愁林,哪怕是一株树,一根草,一朵花,都可以杀人夺命,偶尔吸进风中吹来的一丝花粉,无意中被荆棘刺破皮肤,都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更不要说,那能自动把人卷往吸干的吃人树和食人花,更不要说,那无数经过训练的毒蜂毒蛇和毒蚁.

身上不佩戴专门的药物,就连魔教中人,也不敢在莫愁林出入.

然而,老人的话语刚落,铃声就变得无比急促起来.

美人脸色一变::”怎么回事,所有的毒物都不靠近他.他穿过莫愁林,倒象是走在大街上一般轻松.”

狄九微微吸气,握紧掌中雷霆剑.

老者眼中已有隐隐风雷动:”就算过了莫愁林又如何.天外天前还有一条隔世路,只能通过那条路,才能从万丈红尘,走进这天外之天.而那条路没有人过得了:’

美人微笑:”不错,第九代代教主狄靖,结怨于天下,却也在那之前就为我教谋下退身之路,他倾全教之力,或携或请或绑,搜罗了世间最好的机关圣手,暗器高人,在那条无比漫长的隔世路上,做出这世上最巧妙,最不可测度的机关.直至今日,也没有人能造出更完美的机关了.当年我教浩劫,残余教众,就是退入此间.武林盟主领一千名各派高手冲进来,在那隔世路上,就死了一大半,最后只得含恨退回.二十年前,我教大难,又是靠这隔世路,这得延续教中命脉.那隔世路中机关之巧之险,便是我等,进进出出,也需万分小心,行差踏错半步,说不定,便也死得不明不白了,又何况一个外人.不管那人是什么来路,也断断过不了隔世路.”

她这里美目盼兮,巧笑婧兮,一番话说来,自是有极美的风姿,原本沉肃的气氛也为之一阵轻松,眼看着老者眼中渐渐有了笑容,狄九僵硬的神色略有缓和,银铃再次急响不绝,那么响亮的声音,那么急促的节奏,竟似要把天地都震彻了一般.

在场众人,同时色变.

美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老者面如土色:"他能踏隔世路如平地,他好象比我们都熟悉每一处机关,一举手一投足,绝无半点差错,竟似轻轻松松,闭着眼,吹口气般地过了关."

狄九眼中杀意渐起:"一出隔世路,便达天外天."

"我教弟子,此刻必已倾力出动了."美人淡淡说完一句,脸色已是异样紧崩,只凝神听那铃响之声.

铃儿震得无比疯狂,美人纤紧已紧紧勾住琴弦,声音低沉:"无人可近他身三尺之内."

铃声长时间不断剧烈得震响,系着无数铃铛从外伸入天外天的索子,终于发出崩得一声,断了开去,无数铃铛,随着一声最巨列的大响之后,纷纷落地,刚才满天满地满环宇的铃铛声,转眼消逝,再无声息.一如这九重天中,似乎也已安静得,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已不可再寻.

美人慢慢抬头,容颜冰肃如霜雪:"我们的天外天方圆共五里,九重天在最中心,以他这种前进的速度,要冲到这里来,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

"或许根本用不了一柱香."老者声音苍然,却隐隐有杀伐之气.

仿佛是在回应他这句话一般,远远传来一声长啸,穿云裂石,排空驭气,声闻十里,久久不散.

老者振衣而起,也是朗然大喝:"天龙八部众,给我截下."

这一声喝,竟是轰轰浩浩遥遥荡荡传出去,整个天外天,无一人,不听得清晰入耳.

狄九眉锋轻动,魔教资历最老的九霄神龙王,已经调用了他部下最精锐的队伍截杀来人.

然而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那啸声排山倒海,劈山破浪,竟是已在一里开外了.

美人俏面生寒,喝道:"我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五音九宫部,给我拦住."

她纤指一抹,一缕琴音,破空而起,清越峻拔,却又满是杀伐之声.

狄九沉定心声,潜运内息,以抗拒琴音带来的杀伤力.

瑶琴一响,九宫动,瑶琴二起,五音生,乾达婆王部下,宫商角徵羽五部兼九宫精锐,闻音而动,扑杀来敌,不死不休.

然而,一曲瑶琴尚未息.长啸之声,倏起倏落,却又飞扬雄劲,竟似已在近前.

狄九面沉若水,来敌已至九重天外,再不容他坐视,他只低低喝一声:"杀了."

十九道人影同时向一个方向掠去,十九个最顶尖的高手,十九个和魔教新任天王,在一起成长,一起学艺,一起精受磨练的魔教精英,必将尽一切可能,以一切手段,只求杀死一个人.

然而,众人身影乍起,就看到了一幕让人不敢相信的画面.

那是一道由上百人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龙卷风.上百个人,手拿各式兵器,身不由己,手舞足蹈地被带动着向九重天冲过来.只因为人群中间有一个人在飞奔,他一人飞奔,产生的气势,却带动上百个想要杀他的人,不得不跟随着他,一直往前跑,甚至没有力量,没有机会,逃脱他气机的控制.

这种打斗方式,这种进攻方法,不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没有人想到过.

老者和美人全都满面惊愕,竟似怔在当场.

而十九个影卫却连惊愕都来不及,他们是影卫,不得主人允许,不得在人前露面,如今见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人,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退步转身,把影卫专用的铁面具戴在脸上.只这一耽误,他们已错过了攻击的时间.

那冲进来的人终于立定,随着他的站定,强大的气流倏然烟消云散,原本被带着一起往这里冲的人,失去这股力量的控制,无不是东倒西歪,收不住桩,有人跌倒于地,有人踉踉跄跄,有人晕头转向,有人两眼冒金光,再无一个人顾得上攻击敌人了.

那人喘了口气,一脸喜色对着这边大叫:"你们能在九重天,应该是能做主的人了,可算找到你们了,这里竟没有一个讲理的,见面就喊打喊杀,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他一心一意要讲道理,可惜没有人想和他好好说.

至少狄九绝对不想,对方带着上百个人,声势浩大冲进来的这一瞬,他就知道影卫不能第一时间动手,他也不多想,翻腕拔剑,雷霆剑出,剑起雷霆,已是身随剑走,一掠而近.

剑光掠处,雷光起,那正在说话的人一怔抬头.剑风呼啸,已将他脸上那用来遮挡沙漠风沙的布,给完全掀了起来,露出他年轻的容颜.

傅汉卿一心一意想讲理,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劲风已至眼前,他一抬眸,忽得一怔,剑光里,那一张脸,何其熟悉.

是多少年前,那张脸,在灿烂阳光下,美丽桃花旁,微笑着对他说过什么,然后把他送到别人手里,任他被涮尽血肉.

又是多少年前,那张脸,在明月星光下,对他微笑,拉着他喝酒玩闹,然后,把他所有的内力都吸尽,一点点,夺走他每一分生命.

到如今,还是这张脸,还是这容颜,一剑经天而来,追魂夺命,绝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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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读者,问我有关更新的时间.

基本上,周一到周五都有可能更,但不能保证日更一章

周六,周日应该不会有更新.





第五章 乾达婆王名瑶光

在后世的无数传说中,魔教教主傅汉卿的武功,被传成了一个神话。www.65txt.com尤其是他突然出现在魔教总坛,以一人之力,轻而易举闯进集天下正道之力尤不能攻破的天外天,其中种种神奇的武功,因为历代的传说,和后世诸人的种种想想,已被传得强大到如同神祗一样了。

传说中他可以一跃百丈,传说中他一声长啸,声闻百里,甚至千里,传说中,他一掌可以撼山震岳,随便跑一下,就让大沙漠里刮起龙卷风。

当然,一代又一代地传说,一代又一代地渲染,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被无限夸大神话,何况,当年那初入天外天的傅汉卿,表现出来的,的确是无比惊人的力量。

所以,几乎没有人相信,傅汉卿其实根本不会什么武功。

他只不过是内力天下无双,外加通晓这人世间,所有与武功有关的知识罢了。而且他性子懒散,最讨厌打架这种需要花精力时间的事,所以一向对所有的麻烦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然而几世的经验告诉他,你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找你,光内力好,却不会打架,只怕不容易应付麻烦,于是,他找尽所有的武功知识,找到一种,比较轻松,不需要太费力就可以练成的上好轻功,很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花了点时间练。

所以,除了内力和轻功,傅汉卿什么武功都不会,真要打架,如果不用内力伤人,没准他连街头泼皮都打不赢。但他有轻功,打不过可以跑,有强大的内力支持,几乎没有人可以追得到他。所以,这一世的十几年岁月,虽说偶尔也碰上过几次麻烦,但都被他一个跑字诀给轻易解决掉了。

可是,莫名其妙在悬崖下打死魔教教主,不得不负起责任,替他管理整个修罗教,这个天下最麻烦的工作,让世上第一懒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暗中恨了百八十回,啊啊啊,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怎么骑会儿马,也非得打瞌睡不可呢。

当然,不管傅汉卿心中有多少怨闷,但言出必行这一点好品质,还是值得敬佩的。

或者说,也不能算是什么重信重诺,只是在傅汉卿的认知中,答应过的事,应该做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理解,不能明白,不能接受,人,其实是可以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成放屁,讲过就算,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来到天外天,闯进死亡海,这一次,再也不能遇事就跑,反而要往里冲。那么多人拿刀拿剑地冲过来就砍,傅汉卿即不能跑,又不会打,心里一着急。灵机一动,忽然往前猛冲,同时把体内无比强大的内气以逻旋方式散发出去。

他那天下第一的内力全力发挥出来,再加上他这急跑的速度,形成了一个人形的龙卷风。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卷入其中,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身不由己,被他带动着走。如此强大的劲风,如此诡异的做战方式,让这些悍不畏死的魔教教徒都纷纷走避,唯恐一个躲闪不及,又成为被卷进旋风中的人。

有些人躲在远处,拿弓持弩抽暗青子,外加吹口哨,弹怪琴,驱虫呼兽,然而,整个龙卷风,以傅汉卿为中心,四周全是魔教弟子,所有的攻击打过来,就会先一步伤及这些人。

就在魔教教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攻击之时,傅汉卿就这么一直大叫着往前冲。

当然,在他强大的内力下,一声声大叫,也响得吓死人,这也就是在后世,被传得玄之又玄的,声震十里,百里,乃至千里的长啸了。

傅汉卿知道这些小弟子们,即做不了主,也无法参予教中高层决策,没准连教主的最高信物是啥样子都没见过,要讲理,必须直接见到高层,而魔教的高层,有极大可能会在九重天中。

于是他就这么一路冲进九重天,见到果然不出所料,九重天里站着一堆人呢,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张三李四,而是重要人物。他松了口气,笑嘻嘻说了句:“有话好好说。”

然而,显然没有人愿意同他好好说话,所以才有了那天外飞来的一剑寒锋。

然而,傅汉卿也只怔了一瞬,立刻把手一伸,正对上刺来的宝剑。

灿然的光辉,刹时间,耀花了每一个人的眼,而一股奇异的清凉气息更是将以傅汉卿为中心,方圆三尺之内,完全笼罩。

“且慢。”

“住手。”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一苍老,一清柔,却同样急促而紧张。

然而,根本没待他们发出声音。在那光华乍现的一瞬,狄九已是剑势一转,擦着傅汉卿的脸颊斜斜削了过去,正在飘落的面巾被剑风裂为两半,却不曾伤及傅汉卿一丝半毫。

呼啸剑风中,两片断裂的面巾随着狄九飘逸矫健的身姿徐徐落地,露出傅汉卿的容颜来。

他有一张极英挺俊美的脸,唇边又似带着一缕笑意,观之可亲,在任何时候,都易让人心生好感。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面容。所有人都只紧紧盯着傅汉卿掌心那一颗放出灿烂光华的明珠。

狄九眉头微皱,剑势一涨,剑尖已指在傅汉卿咽喉之上:“你这颗珠子可是……”

“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滚出去,自己到刑堂领责。”苍颜白发的龙王忽得面现怒容,发出一声暴喝。

那些身不由己被傅汉卿带进来的人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飞快退走。

美丽的乾达婆王微微一笑,回首道:“你们也累了一个月了,歇着去吧。”

十九个影卫静静站了一会,直到狄九点点头,才各施一礼,转瞬便已消失无踪。

乾达婆王微笑:“不愧是影卫,天王上任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能够在第一时间,确认,谁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了。”

“并非不敬诸王。”狄九淡淡道“只是我们从型必须谨记,影卫的主人,只能是教主与天王。只有在天王与教主都不在时,诸王才能代行管理之权。”

“我没说他们不敬啊。”乾达婆王笑颜如花“我这不是为他们能守住本份而大加赞赏吗。”

“狄九,瑶光,你们够了没有。”龙王隐含怒意的一喝,终于让两个人暂时止宗水官司,他凝眸看定傅汉卿:“请问,你手中这颗,可是我教天魔珠。”

傅汉卿点点头:“是啊,这就是天魔珠。”

狄九剑锋一紧,傅汉卿只觉得咽喉处凉气直透心头。

“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教主给我的。”

瑶光点头:“怪不得你出入莫愁林如同上大街那么简单,天魔珠可驱天下毒物,自能保你无碍。”

龙王面容一紧:“教主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什么?三人都是一怔。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不负责任死老头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只一个死字,就让他们二十年来,满肚子的火再也没处可发泄。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傅汉卿的下一句话,差点让魔教三王一起趴地上去:“他把天魔珠给了我,让我来当教主。”

“你胡说。”狄九一剑挥下,决无迟疑。

好在傅汉卿动作也不慢,飞快往后一跳,到底逃过一剑,只是咽喉处,却还是有血丝溢了出来。眼看着狄九还要挥剑,他急得双手乱摇:“我们有话好好说啊。”

“狄九你住手。”瑶光一掠而近。瑶琴一伸,架住狄九一剑“兹事体大,没问出端详来,此人杀不得。”

“他这样胡说八道,拿颗宝珠,就敢说来当我们的教主,你还能容他。”狄九眼中有隐隐怒意。

“那倒也未必。宝珠是从创教之始,就传下来的教主信物,除教主之外,无人可以佩戴。教主即将此物给了他,没准是真属意他当教主。”瑶光看向傅汉卿,微微一笑“说起来,那老头眼光不错,这小哥,长得,倒极是俊俏的。”

狄九冷哼一声:“不过是他一面之词,也许是他害死了教主,抢了宝珠,再来这里招摇撞骗。”

“那他如何知道总坛的所在,怎么知道死亡海的路线,又是如何走过隔世路的。”瑶光对傅汉卿柔情脉脉地一笑“俊俏小哥,这一切是不是教主告诉你的?”

傅汉卿迟疑了一下,这才说:“修罗教的总坛在死亡海中天外天,隔世路的每一道机关如何趋避,这些,的确都是修罗教的教主告诉我的。”他从来不说谎,他也不会说谎,但经过数世历练之后,他至少学会了,如何在不说谎的情况下,误导一下其他人。毕竟,他没有说明,告诉过他这一切的,到底是第几代教主。

“你瞧,果然如此。”瑶光笑望狄九“只凭他能轻松走过隔世路,就该相信,他真是教主选中的人。你总不会认为,那老头会被正道中人捉住,严刑逼供,然后把这一切全招出来吧。”

狄九无话可说,就算他与狄绝没相处过多少日子,也该知道,依那位的性情,若非他心甘情愿,绝无可能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旁人。

二人争执之时,龙王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里,才沉声喝问:“教主是怎么死的?”

傅汉卿摇摇头:“对不起,我答应过他,不把他的死因告诉任何人。”

“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如何可信。”狄飞抓住机会,又是一剑刺来。

“明摆着有秘密不说出来,而不伪词以饰,这也是一种坦荡。”瑶光娇笑一声。瑶琴动处,连挡狄飞数剑,飘身退到傅汉卿身旁,冲他无限柔情地一笑“俊俏哥儿,我帮你。”

狄九脸都气白了:“你这个看到略整齐点的男人就发疯的花痴。”

“总比你这口口声声骂人家是骗了,其实不过是一心想保住自己教主之位的伪君子强。”瑶光冷笑“我就是看不起你,又怎么样?”

或许是被揭穿心事,狄飞脸色大变,怒喝一声:“我先杀了你。”身形跃起,如鹰击长空,一剑刺来。

龙王眉头紧皱:“你们疯了,教中正适巨变。你们还闹内哄。”他袍袖一拂,人已一掠而近,一掌拍来,意欲分开正要缠斗的二人。

傅汉卿也急忙跳起来喊:“你们别打架,听我说……”

然而,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听他说话。狄九那刺向瑶光的一剑,忽然微乎其微地一偏,以比刚才一剑凌厉十倍的威势,正刺向瑶光身后的傅汉卿双眉之间。

同一时间,瑶光一声娇笑,掌中瑶琴七弦皆舞,一弦飞卷如丝,缠向傅汉卿掌心的天魔珠,一弦紧崩如剑,直刺傅汉卿的心口,一弦如同会拐弯一般练到傅汉卿背后射入,另有四弦,分击傅汉卿的咽喉,胸口,小腹甚至下阴。琴身也在此时一震,一大篷暗器一齐射出,有的即劲且疾,有的角度刁钻,有的方位诡异,有的暗器能在人体炸开,有的上面淬满巨毒。且不论这些暗器的诡异和威力,只是这么近的距离内,贴身的暗器攻击,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法全部接得住。

更何况还有狄九那要人命的一剑。他剑刺瑶光时,傅汉卿全无防备,而等他这一剑临时改招刺向傅汉卿时,剑尖与傅汉卿的眉心,相距仅半尺。就算是傅汉卿再想自救,也断断来不及。

更何况,这时,魔教资历最老的高手,已是遥遥一掌,汇集平生之力,毫不留情地袭至。





第六章 白痴与伪君子

在外人看来,魔教教主,自然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生杀予夺,言出法随,没准还动不动把自己的手下又打又杀,以表现自己有多么威严多么强大多么了不起,在传说中,所有的邪道魔头,大多都是这么残暴无情,而又可怕的。www.65txt.com

然而,即使是在魔教内部,也只有高层才知道,教主的权威其实很有限。

原本从初代以来,每一代继位的都只是代教主,身份不正,并没有过于强大的权限,诸王对教主有节制之权,代教主违背教规,或做了过份的事,诸王都是可以加以干涉的。

特别是第九代教主狄靖,倒行逆施,迫害诸王,想将教内权利集于一身,对外,又横行霸道,结下无数仇怨,几乎给魔教引来灭顶之灾,自那之后,教中规矩又有了极大的更改。为防历史得演,教主的权限被进一步缩小。如果没有诸王的同意,教主甚至无法调动诸王的亲卫下属。而身为最高的修罗八王之一,对教主的意见都有权置疑,只要有三王保持相同意见,就能否决教主的意志,而只要有四王起来号召,就可以召开罢免教主的大会,只要有五王意思相同,甚至可以让教主宝座换人。

在这种制度下。别说傅汉卿只是拿了颗珠子来,哪怕狄绝从地里爬出来,护着傅汉卿回天外天,指着他说,这是我选好的下一任教主,其他诸王,都完全可以不搭理。

开什么玩笑,教主传承是天大的事,自初代以来,就有铁律,修罗诸王,谁不曾在教祖灵前发下天魔血誓,绝不违背世代相传的诺言的。代教主只能在做为影卫培养的容貌酷似教祖的人当中选择。

当然,时隔无数年,所谓的初代铁律,也不过是个场面上比较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骨子里最大的原因是,魔道中人,容不得旁人来分薄他们的权力,容不得陌生人轻易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开玩笑,就算是皇帝老子金口玉牙,也不能随便抓个人就下旨让这家伙当太子,朝中的臣子还不得跟你玩命得谏谏谏。

就算是象名门正派那么厚道,掌门传承,也一样要问大多数人的意见。换个不认识的阿三阿四,拿着掌门信物,上门说,我来当你们掌门,估计就算最厚道,最讲道理,最看重师徒尊卑的门派,也会有人跳起来大发作吧。

何况魔教从来不把这一切放在眼中。对于曾遭受正道多方压迫围剿的魔教中人来说,不管傅汉卿说的是真是假,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实力高深莫测的家伙,忽然冒出来要当教主,绝对是重大的威胁,即是威胁,就要除去。

魔教诸王之间,的确谈不上肝胆相照,友爱和谐,但即为至高之王,能登上这个位子,谁不是历过无数艰险,付过无数血汗,早历练得腹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绝不至于凡事形于色,让情绪外露。

所以,当狄九怒而挥剑之时,其他双王,已知他是在隐藏实力,并开始演戏。大家自然不会缺乏默契,不需要语言商量,不需要言语沟通,便能彼此呼应,天衣无缝。

他们不是不想活捉傅汉卿,实在是傅汉卿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心中太过疑忌,偷袭之前,所有的刺杀,交手,都至少隐藏了一大半实力,直到偷袭的这一刻,全力出击,不敢有半点保留。

所以,也就顾不得傅汉卿的死活了。

反正,这家伙的话,若是假的,自是该死的。若是真的,那个明知道教中情况,却还什么也不说,就让这家伙跑来自称要当教主的死老头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呢。

大家根本是毫无内疚,绝无丝毫心理负担地往死里下杀手的。然后,就在极低极低的闷哼声中,向三个方向被反震回去。

狄九身子一阵摇晃,不得不用左手扶住最靠近的一颗大树,才能勉力站稳,手里的剑已是寸寸而断,虎口迸裂。鲜血转眼间已染满右手,他整个右臂如同失去了控制力一般垂在身旁,脸色惨白地望着傅汉卿。

内力最是浑厚的龙王,被远远震开,虽年迈却一直挺拔的身影终于彻底地佝偻了,他很努力地想要立住桩,却是身不由己,一退,二退,三退,最后身体一阵剧烈得震颤,连骨骼都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响声,这才勉强没有失足倒直去。

然而,最惨的人却是瑶光。她距离最近,出手最狠,七根琴弦全部断裂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她打出来的所有暗器全被震飞了回来。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根本没有闪避暗器的余地,亏得她技艺高绝,百忙中运起全部内力,瑶琴飞舞间扫掉一大片,击飞一大片,却还是有一部份击中了她。

有的暗器击中人时极小,却在入体后炸开一大篷铁片,有的暗器直接在人体内炸出火药来,有的暗器更是巨毒无比,被击中的一瞬,她第一时间伸手掏药,然后整个手臂,已经开始麻木,不听使唤了。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却是,傅汉卿怪叫一声,扑过来,一把抱住因为中毒和痛楚,全身都在流血,正无力倒向地下的瑶光。强大的内力就这么涌入她的身体,所过之处,仿若惊涛骇浪,无对无匹,转眼就把她体内的所有毒素全部逼得一干二净。口里犹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内力太强了,一遇袭击自然反应,真是对不起,伤着你们了吧。你们下手偷袭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我要事先知道的话,就会注意控制内力,不会让你们受伤了。”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太痛,瑶光简直想破口大骂,事先打招呼,那还能叫偷袭吗?

狄九站在不远处,面无人色地望着傅汉卿,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陷在一个噩梦中,而不是正亲身经历这一切。

不错,内力极高的人,可以轻易震飞别人的武器或暗器,然而,这都需要有一个凭借物,或刀或剑,哪怕是拿一条衣带,一根树枝,至少要有一样东西,做为内力发挥的凭借,然而,这个人什么也没有用,纯以无形的内力,就震开最浑厚的掌力,最尖锐的宝剑,最无孔不入的暗器,这根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龙王微微颤抖着站直了身体,努力咽下喉头浮起的腥甜,庄然重色:“修罗教,九霄云龙王莫离,拜见公子,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傅汉卿抱着瑶光,望着那四处溢出的鲜血,心惊肉跳,手忙脚乱,一双手不知道堵哪才好:“我叫傅汉卿,你快叫大夫来,我只能帮她驱尽毒力,我不会治伤啊。”

“傅汉卿?”莫离微微一震,神色却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定定望着傅汉卿,过了一会,才道:“公子称教主选中你为下一代教主,我教之主,绝不可由武功轻微之人担任,我等迫于无奈,出手相试,得罪之处,公子请见谅。”

这样的理由,估计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不过,看起来这人目前并无翻脸的意思,给一个彼此都能下的台阶,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傅汉卿根本没认真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惊慌得望着浑身仍在不断冒血,大大小小的伤口抽肉都在抽搐,脸上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却至此仍未发一声呻吟的瑶光:‘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快叫大夫来啊。”

这样的焦急和惊慌,让旁观者的莫离与狄九都有些怔愕了,如果他们不是清楚瑶光这一身伤的来历,几乎就要误以为傅汉卿是瑶光的至亲之人,才会这般焦虑了。偏偏傅汉卿的语气神容包括眼神,都是一片挚诚,即使再不合情理,也让人很难怀疑他的诚意。

就连瑶光,痛极恨极,想要骂一声:“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好人,还满眼无辜……”但,就连心里的骂,都在触及到傅汉卿那清澈明净,此刻满是焦虑,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时,也为一顿,然后,就再也记不起了。

恍惚中,似乎听到莫离在说:“傅公子,我这就带瑶光去医治,你也请暂时稍做歇息。有关接任教主之事,过于重要,我也不便擅决,必须等其他诸王集齐,才好给公子回应,公子可愿在天外天,做客几天?”

那个不知道是笨蛋还是天才的家伙,还在一迭声喊:“好,好,好,你快带她治伤去。”

好象听到狄九试探般说:“天魔珠是本教圣物,公子可能交还我等保管。”

听到的回应,居然还是一连串的好好好。

天啊,晕沉沉的瑶光,有一种想要惨叫的冲动。那个家伙,到底明不明白,天魔珠有多么珍贵,在修罗教又代表怎样的意义。他就这么好说话地答应交给一个刚才还偷袭他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瑶光昏沉沉得想,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功夫高得吓死人的家伙,要么是天下第一白痴,要么就是天下第一最最可怕的伪君子了。





第七章 八王风云动

傅汉卿被招待得非常好,白玉雕成的巨大泳池,只供他一人沐浴,旁边还一排站了七八个美丽的少女,替他捧衣,擦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每一个都颜比花娇,每一个身上都只简单穿些短衫,优美的胴体暴露无遗。全都满脸带笑,恭敬地服侍他洗尽风尘,清凉的水溅在美人本来就很少的衣服上,令女体最美丽最具诱惑的部位,更加若隐若现,引人暇思。

傅汉卿坦然接受这些女子的服侍照料,全无半点不安,却也同样坦然地看尽美人种种曼妙之态,眼神与看一朵花,一棵草,并无半点不同。

洗尽风尘之后,换上最华贵舒适的衣服,去赴修罗教最盛大的宴席。最美味的佳肴,最名贵的美酒,最动人的歌舞,应有尽有。除了瑶光伤得太重,实在不能出席,狄九和莫离都强压伤势,亲自相陪,殷殷劝酒,语气诚挚,倒似多年不见的知己一般。

傅汉卿是有酒就喝,有菜就吃,旁人不提接任教主的事,他也便不多说什么。别人问什么,他就能答就答,不能答只说,我不能告诉你。至于旁人是不是在套他的话,说话是否有艺术,够技巧,过于直接的拒绝会不会让别人难堪,这些他是全部不考虑的。宴席已毕,狄九亲自把傅汉卿领到整个天外天最好的房间里。

那些华丽的装饰,价值连城的摆设傅汉卿通通没有注意,他一眼看中,心中高兴的就是那张最大最舒服最柔软最精巧的床。说起来,为了这个倒霉的承诺,他一个人在沙漠里,可是吃苦受罪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终于,可以睡一个幸福的,舒畅的懒觉了。

想到这一点,心情十分激动,可怜的懒散家伙,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所以在狄九客气数句告辞之后,在其他留下服侍他的人,都被他以没事打发出去之后,未来的魔教教主心情异常快活,象个孩子般简直是迫不及待地直扑上床去。然后惊叫一声跳起来,掀开柔软的被子一瞧,温暖的被窝里,一个周身未着寸缕,肌肤雪白,身带异香,容颜绝色的女子,对着他微微一笑,即美且媚:“公子。”

这时,瑶光身上所有重要的伤口已得到最好的处理,修罗教新任的天王和资格最老的龙王聚坐在乾达婆王的床前,神色都十分凝重。

莫离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汉字?”

瑶光强提精神问:“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眼神,比孩子还要清澈明净。”

狄九愕然:“那个有关教主之位的传说教中很多人都知道,总有一天,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眼神明净的人,会来把我们的圣教来进一个新天地,但是,那只是传说,这很多人听过的传说,也有可能被很多人利用。”

莫离与瑶光互望一眼,然后莫离轻轻道:“不是传说,或者说,这传说,其实是很多年前,第一代的不动明王,为了制约后代诸王,为了替一个不知道哪一天会出现的人造势而故意营造出来的。”

狄九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瑶光轻轻道:“有一个至大的秘密,最高的铁律,从第一代以来,就只有诸王才能口耳相传的最高教命,你不知道。本来,这个应该在你接任天王的这一天,由上任天王亲自告诉你。但是,那个老头不见了,而龙王也来不及告诉你,就被傅汉卿的闯入打断了。”

莫离轻轻点头:“此事有关我教历代相传的代教主制度?你知道,为什么,每一代教主都只能称代教主吗?因为自初代教主以来,我教能认同的真正教主只有一个,那个人……”

在魔教最年长的龙王向新任的天王讲述教中最高机密的过程中,狄九的神色一直没有大的变化,直到讲完,他才淡淡道:“所以,他应当就是初代教祖预言中的那个人,他将成为自教祖以下,第一个我教真正的教主。”

莫离有些奇怪地看看狄飞,虽说这般影卫的训练方式极之冷酷而铁血,然而知道自己的地位受到这么大的威胁,还能这么面无表情,语气平板,这个少年,真是有些老成地不象话了,也难怪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瑶光忍着痛,轻轻笑道:“已经七百年了,虽说有天魔血誓的约束,但这年头,谁还真把誓言,把尊师重道当回事。倒是我们的诸王与教主的制衡制度更能保证这初代铁律在漫长的岁月中,有被实践的可能。如果诸王与代教主不合时,倒是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把代教主拉下马,扶助符合教祖要求的人上去,所以……”她笑着对狄飞抛个媚眼“记着对我们客气一些,多多讨好,将来保住代教主之位容易许多。”

狄九冷冷挑眉,有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居然还不忘开玩笑。

莫离淡淡道:“数代以来,也不是没出现过看起来符合要求的人,我教历代诸王,甚至暗中培养一批眼神清澈的人,然后用来争权夺利。”

狄九眉锋微动:“你们认为他是……”

“他的确有可能是其他诸王暗中培养指使,用来夺权的,但是,以他的武功,这一可能完全不存在。拥有这等武功的人,怎么甘心成为别人傀儡,坐在宝座上的摆设呢。不会有人扶助这么一个过于强大,自己无法控制的人上位的。”莫离微微摇头。

瑶光淡淡笑笑:“其实要当我教之主,也并不是太难,重要的,不是是否符合初代教祖所说的那些条件,而在于他是不是足够强大,是不是能够领导我们击败所谓的正道,是不是能够把我教带向昌盛。”

狄九抬眉,平静地说:“傅汉卿足够强大,他强大到,超过我们的想象,如果他真心为我教着想,那么由他当教主,的确有益无害。”

瑶光故作惊愕地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若是你都没意见,那我可真要支持他做教主了。”

狄九眼神森冷看向她:“我没兴趣故作大方。你们原与我没什么大的交情,利害之间,也不敢指望你们来维护我反对他。若他登位对我教有好处,你们自然会支持,到时也就由不得我不同意。”

“好了好了,事情都逼到眼前,大家正该同心协力才是,你们怎么又闹上了。”莫离头疼得怒视二人“这件事太过严重,不可能由我们三人决定。今天在酒宴上,该打听的,我们全套出来了,现在立刻传讯,让大鹏王查清关于傅汉卿的所有一切。这个人太强大,太深不可测,一定要找出来的出身来历,掌握他的弱点才行。还有,通知紧那罗王,调动人手,在他所说的地方,寻找教主的坟墓和遗体,如能找到尸体,要对尸体做最详细的查验,以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让各地诸王全都给我眷赶回来,天都要塌了,看他们还逍遥不逍遥。”

瑶光美丽的眉锋微微挑:“别人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大明王只怕不会这么听话的。”

莫离冷冷哼了一声,看向狄九:“你的天王传承仪式还没进行完,就被打断了,不过,关于你的天王权限是不会受影响的,只是,你还没有为你自己取名字呢?”

“不用了。”狄九淡淡道“天意让我来不及为自己取名,那就叫狄九吧。”他的眼神漠然如死“让我永远记住,不管我将来身份地位如何,我也不过是个只有序号的影子。不过是为修罗教的强大而存在的工具。所有和我一起长大,一起苦苦挣扎活下来的人,到现在,拥有的,也不过是个数字,我又为什么要特殊。”

他站起身,也不再看莫离与瑶光,推开门就大步出去。

瑶光轻轻笑起来:“这家伙心情不好呢,看样子,除非他能当上教主,否则他会赌气,永远不为自己取名字。”

莫离对于她的幸灾乐祸也只能微微一叹,正郁闷中,听得外头一声狄九叫:“媚姬,你怎么就来了。”

莫离惊异得大步出门,果见回廊上,一个极美丽的女子,神色郁郁,正立于狄九之前。

“不是命你去服侍他吗?怎么就回来了?”

媚姬脸色有些青白,咬了咬牙,才愤愤道:“他睡着了。”

“什么?”狄九和莫离一起问。

“他睡着了。”媚姬大喊一声,满脸都是恨色“我给他捶腿,替他揉肩,他居然敢睡着。”她咬着牙,一付想把人给生生撕碎的样子。

狄九与莫离相顾愕然。

能让修罗二王如此失色,绝不是因为傅汉卿睡觉,这种简单的事。

媚姬是瑶光属下最得力的一个女子,也是整个修罗教媚术造谐最高的人。本来她就是个绝色美人,不施术时,已能令人心摇神动,若是把媚功全力施展开来,正道武林,德行最厚修行最坚的僧人道长,都会把持不住。她衣衬尽褪,不着寸缕地娇滴滴上前为你捶腿揉肩时,更把催情手法,刺激人体欲望的方式融合到推拿按摩之中。哪怕是清心寡欲的神仙,也会忍不住立刻把她推倒的。

傅汉卿居然会在这样的女子服侍自己时,沉沉睡去。除非他不是男人了。也难怪媚姬的自信被打击得一塌糊涂,气成这个样子。

就连狄九都自问,以他的定力,若是媚姬在面前功力全开,自己要想保持清醒,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不让她近身,此刻见媚姬气成这个样子,竟是又惊又怒又好笑,难得地让冷硬的脸容柔和了一下,笑道:“你别太难过,我看,没准这家伙根本不行呢,否则他怎么能在媚姬面前睡着。”

媚姬失笑:“天王竟也会戏弄我这样的小人物了。”她笑着说“我想,凡是正常男人,没有理由对我不动心,除非……”

“除非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女人,是吗?”狄九眼神微动。

莫离已淡淡道“挑选两个最俊俏的少年,给他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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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即郁闷,也惭愧.前不久才刚就正常的更新时间做了说明,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而弄得一点空都没有,直接影响了更新进度.

最近真是忙得天昏地暗,极度郁闷.

所以满身是债的纳兰,只好狂惭愧地失言,并且眼睁睁看着更新速度减慢了.





第八章 比白痴更白痴

确切地说,傅汉卿在魔教的生活,好得不能再好。(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牙床软枕高睡去,美酒佳肴眼前来。啥事都不用他操心,他自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的任何要求都会被立刻满足。

当然,如果魔教的这些王们,不要那么热情,不要那么好客,不要那么整天拖着他去参加宴会啊,到处游玩啊,不用他费精神应付的话,那生活自然就更加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目前的生活,几乎达到了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操心,就能幸福得生活。虽然他知道,这种待遇不是长久的,却也乐得享受,至于陪着笑脸应付他的一干人等,在欢快的笑容之下,藏着什么,他也就懒得多想了。

这一天,他刚刚赴完晚宴,迫不及待得回到他宽大的房间,欢呼一声,隔着老远,以雄鹰扑兔的身姿,直扑他那温暖的,可爱的大床。随着他的身体重重压下去,耳边即刻响起两声负痛的低叫。傅汉卿咦了一声,跳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啊,又是一丝不挂的美人,而且有两个。只不过……

傅汉卿的眼神慢慢从两张如画的脸向下扫去,平坦的胸部,以及腹下那个重要部份,只不过这是两个男人,很美的男人,很美很年少的男人……

傅汉卿直愣愣得望着两个极之漂亮的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清楚,这两个少年是什么身份,在无比漫长的岁月中,他曾生活在这样的人当中,曾学过他们懂得的一切知识,曾经历过无数他们必须经历的事,只是,在他那漫长而遥远的回忆之中,一直都是别人把他当男宠来对待,还从来没有人把男宠送上过他的床呢。

“公子。”少年的呼唤,带点羞涩,却带更多的期待,

少年的眼神,清澈明净,却有带着不可思议的诱惑。

那么年少的男人,说起来,几乎是大孩子了,对于好男风的男子来说,这个年纪的男孩是最柔软,最可爱,最让人销魂的了。如果是男娼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最红的了。

傅汉卿愣愣得站了一会儿,心中在睡觉和运动之间,做了点小小的挣扎,到最后,奇妙的好奇心,略微占了一丝上风。

一直以来,他所见过的人,大多数都极喜欢整日整夜,没休没止,没完没了,就惦记着用种种方法逼着他做运动,有时候,一边做还一边哀怨,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冷冰冰,有时候,一边做还一边郁闷,我都这么卖力了,你为啥就是不给点反应。一边做还一边疯狂,我对你都这样这样了,你还敢那样那样,然后自然是一边做,一边以很有技巧,即能伤人,又不影响继续运动的方式的来伤害他的身体了。

傅汉卿一直不觉得做运动有啥好的,不过,那些和他运动的人,担负的工作,采取的姿式,和他都不同。有时候看看这些人疯狂的,激烈的样子,他也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好奇,难道同样是运动,以他们的方式,采用他们的姿式,就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就会让人那么快活,那么疯狂,那么销魂吗?

连象傅汉卿这么懒的人,都会产生这一类的好奇,可见以前他曾经历的这一类事情,有多么繁频,又有多么激烈了。

所以他愣了一会儿,在两个少年蛇一般的身体缠上来之后,他开始伸手拥抱他们。

两双手无比灵巧地开始为他解衣衫,而傅汉卿正在很努力地回忆,唉,以前他只学过怎么做男宠,怎么服侍别人,却没有学过怎么做被服侍的人啊。怎么办呢?努力想想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人做什么吧?当然,那些伤人的行动,还是不要回忆了,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怕痛的。

嗯,第一步,嗯,应该是……是先亲,还是先抱,还是先脱衣服?对了,大部份时候,是直接把衣服撕掉的。

啊,不行啊,他们身上根本没衣服,不管是撕还是脱都用不着我了。啊啊啊,那么我现在第一步该干什么才好呢?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瑶光的病床前。

看到他们出现,莫离皱起了眉:“又没有成功?”

狄九回头望望瑶光,冷哼一声。

这一声哼,对瑶光刺激极大,她怒视两个少年:“给我把全部过程仔细说来。”

两个少年低着头,都没说话。

“给我讲。”

一声怒喝让两个少年各打了个寒战,一人脱口道:“一开始还很好,他拥抱我们,亲我们,抚摸我们,调情的手法极为准确,几乎象是受过训练一样。”

“那你们怎么现在会在这里?”瑶光冷声问。

另一个少年脸色青白:“可是,亲了没多久,他就很厌烦得说,这样调情太麻烦,太辛苦了,等一下的工作,还很费腰力,还要不停得动来动去,肯定更辛苦,然后对我们说,对不起,我要睡觉了,今天还是不运动了。接着就把我们推开了。”

“你说什么?”不止是瑶光,莫离和狄九,全部目瞪口呆。

魔教的歪门斜道,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色诱,是最简单最常用的手段。

对他们来说,急色儿见得多,伪君子看得多,就是真正道貌岸然,不为所动,一见所谓淫娃荡子,即刻声色俱厉的人,也没什么稀奇,可是一开始进行得那么好,转眼就不干,而理由居然是嫌干那个太累,他要睡觉,天啊天,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瑶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们没对他说,他要是懒得动,你们就来为他服务,他只需要躺着享受就行了。”

“说了啊。”一个少年委屈地说“他也闭着眼睛,点头答应了啊。”

“可是。”另一个少年,几乎没哭出来“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做,他都没反应而且,没过多久,他就直接睡着了。鼾声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头越说越低,到最后两个少年的脑袋,几乎扎到地底下去了。

瑶光愕然,这两个可是她在属下中,一再挑选出来的,床弟功夫最出色,调情功夫最到家的。就是神仙,被他们摆弄一下,也得把持不住了,那那那,那个人,就就就,就这么睡着了,这这这,这太不可能了。

如果真是这样,倒真怪不得这两个,神色这么委屈,表情如此羞愤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说出去,会让他们所有的同行,身边的同伴,全部笑掉大牙,看不起他们的。

狄九的目光在两个少年和瑶光之间一扫,漫声道:“瑶光,你说,是那家伙,根本是个太监,完全不行,还是你这主管声色犬马音韵杂艺的乾达婆王平时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吹牛呢,你手下这些人,其实根本没多大能耐。”

被他这么一讽刺,瑶光脸色都青了。天魔诸王,一向彼此争锋,互不相让。瑶光连续两次在自己最得意的工作上丢这么大面子,哪里按捺得住。激怒之下,她一把掀开了被子,站了起来:“我亲自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一个油盐不进法。”

莫离皱起眉:“瑶光,你身上还带着重伤呢?”

狄九漫然喜鼓掌:“了不起,了不起,为了圣教,乾达婆王要牺牲自己,亲自上阵了,真是了不起,我实在是佩服。”

瑶光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理莫离的劝说,身形一闪,已出了房门。

莫离重重瞪了狄九一眼:“你太过份了,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窝里斗。”

狄九漠然无语。魔教年轻一代诸王,个个眼高于顶,骄横霸道,以前他还是影卫时,不知受过这帮人多少气。如今能有机会,怎么肯不讨回来。大敌当前,固然要齐心协力,但平时,他可不打算和这些人相敬如宾,更何况,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算不算敌,还真说不定。

他坐了一会儿,想想,不知道瑶光一怒去找傅汉卿,会有多么精彩的故事发生,他自然也不便错过,便也起身,急急追去。

瑶光怒极,一路来到傅汉卿房门,毫不客气一掌拍开房门。

这么大的动静,傅汉卿从床上惊醒,抬头一看,房门被震断了。

不过,他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没有任何吃惊的感觉,在以前他经历过的许多岁月中,他的房门总是一次一次被不同的人震断震飞震毁甚至震碎,以至于他很自然得感觉,毁掉房门,弄得砰砰大响,也是走进别人房间的一种正常方法。

所以,他很平静地坐起身,很客气地问:“有事吗?”

“有……”

“没事。”快步赶到的莫离及时打断了瑶光的话“没事,瑶光只是担心下人们招呼不周,特意来看看。”陪笑的莫离,额头的汗水都快流成小溪了,嘴巴也笑得有些僵。

天啊,这些年青人,平时碰上点大事,表现得还算可以,怎么这么受不得激,一受挫折,便失分寸,这人如此可怕,如此深不可测,好不容易把他稳住了,可是万万不能闹僵的。

瑶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老先生啊老先生,平时看你年纪大,给你点面子,你就真以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就真比我们聪明了。要打圆场拜托也想个正常点的理由,比如说刚刚有个刺客逃到这里消失,我正在追刺客什么的,你说的这话怎么解释我一掌拍毁门的事,这人就算是个白痴,他也不会信你的。

莫离心里也正恨得要命呢,冲动胡闹的是你,这会子倒能瞪我了,刚才发疯时你的理智跑哪去了,你就那么一下子拍毁了门,要编个圆满点的谎,我也得有时间才成啊。现在的年青人啊,真是的。

然而,不管这二王怎么又是紧张,又是郁闷,事实证明,傅汉卿极可能就是个比白痴还白痴的家伙,对于莫离这种完全不合情理,完全没有可信度的理由,傅汉卿居然象是没有异议就全盘接受一般,只淡淡点点头:“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一件关于我接任教主的建议,正想和你们说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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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周末两天没空写文,后是连停了两天的电,天啊,我这鬼地方动则坏变压器,还总是修当了.

再接着是扫了一天的墓,

所以,唉,一直到今晚才有空把新章更出来,前几天根本写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停电,甚至还要投奔到别处去睡,真是极度郁闷中.





第九章 取巧之法

“公子有什么建议?”莫离微笑着问。(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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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心直直口快地说:“虽然你们一直招待得我很好,可是,我想你们心里一定很着急,很生气,很不愿意真的让我当教主,对吗?”

遍历数世,傅汉卿的阅历多少还是有些增长的,对于世人的正常反应,他也有那么一点了解。他不问,不追究,不代表他真的不明白。对正常人来说,怎么会喜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硬要当他们的头呢。虽说傅汉卿这两天吃吃喝喝睡睡的,非常舒服,但想到别人因为他而有这么多烦恼,他也会有那么一点小小内疚的。

这句话对傅汉卿来说,纯是真心所言,然而莫离听在耳中,却似弦外有音,连瞳孔都在这一瞬收缩了,声音虽仍带笑,却似连笑都是僵的:“公子多虑了。”

傅汉卿摇头:“我想,正常人来说,都不会欢迎我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答应了狄绝要当教主,答应了的事,是不能不做到的,所以,只好让你们烦恼为难了。”他抓抓头,颇有一些不好意思。

莫离与瑶光交换了一下眼色,是啊,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正是那个传说中的人最大的特点之一。

傅汉卿犹自说:“这两天,我也想过了,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的。你们不喜欢我做教主,我又答应过一定要做教主,可是,我没有答应做多久啊,你们让我当教主,就算我完成了诺言,然后过个两天,你们把我罢免不就行了。我记得,魔教诸王联合是可以罢免教主的,对吧?”

他这里说得振振有词,自以为得计,脸上还带出些许兴奋之色,可是瑶光和莫离,听得是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太不合常理了吧。

莫离还在发呆,瑶光已经死死盯着傅汉卿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全是真心话。”

“当然是啊。”傅汉卿举手道“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写保证书,发誓,写血书也行,保证我当两天教主就不当,绝不失言,你看,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好,好!”

说第一个好字时,瑶光满面笑容,说第二个好字时,她已经一步跨入房中,莫离拉都拉不住,说第三个好字时,瑶光已是声色俱厉:“你当我们圣教是什么,你以为我们这八部诸王,圣教弟子是什么?自初代以来,每一代都由最杰出的弟子以血泪性命铺平通往教主宝座的道路,为了达到教内平衡,即能保证教主权威又不至因人废教,历代诸王费尽心血,维护教规,每一代教主的传承都是最神圣,最庄严的大事,每一代,你当这是小孩子玩游戏,做两天就不做,是吗?”

她骂起来凶狠凌厉,莫离半句嘴都插不上,打圆场根本想也别想。

傅汉卿也被她这凶狠的样子吓得直往床上最里头缩,双手不知不觉开始抱住头:“这个,这个,我也是不想你们为难,为你们着想。”

“为我们着想?”瑶光冷笑连连“好一个为我们着想。你当初和老教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让你做教主,那意思,绝不是为了让你当两天教主就下台。你答应了他,却用这种取巧的方法来实现诺言。你叩心自问,这就是你的有诺必行,这就是你所谓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吗?若是如此,天底下,又还有什么诺言找不到取巧的漏洞,那诺言的意义又何在,你这无信无义之徒,还敢口称是为我们着想。”

傅汉卿初时被他骂得缩成一团,但表情多少有些委屈,此时神色地渐渐郑重起来,慢慢露出神思之色,然后点点头说:“你骂得对,是我不好,这种实践诺言的方式的确是另一种形式的说话不算,可是……”

他抬头,眼神坦白纯净,甚至带点孩子的无助:“那应该怎么办才好?”

瑶光为之气结,也顾不得身上伤痛,一掌用力打下去:“这是你的问题。”

傅汉卿啊了一声,很自然地抬右臂去挡。

莫离阻之不及,脸上露出不忍目睹之色。瑶光也太不知轻重了,有了昨天重伤的经历,怎么还敢这么胡来。

果然,那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得极为刺耳。但是……但是……

莫离张大嘴望着前方,见多识广的龙王嘴巴里已经足以塞进三个鸡蛋了。

瑶光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傅汉卿。

而傅汉卿收回右臂,用左手托着,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样就好,你这么生气,我就猜你肯定要打人,及时把内力撤掉了,要是你还象昨天那样,笑嘻嘻忽然一声不响得打过来,我来不及收功,就容易把你震伤了。”

瑶光还是僵硬得站在那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傅汉卿。

莫离这次是嘴巴眼睛一起张大,继刚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后,现在他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怎么会有人因为不愿意把攻击自己的人震伤,就情愿自己受伤。

傅汉卿见瑶光和莫离全象被人点中穴道一样发呆,有些不安得咳嗽一声,还是没得到反应。他想伸手在二人眼前晃一晃,奈何右臂骨受伤,左手要托着右臂,一时竟连这么个简单动作也不好作。他只好用力再咳嗽一声:“嗯,我说,你们还好吧。”

刚刚骂起人来,还涛涛不绝,如长江之水奔流不息的乾达婆王,现在已经完全结巴了:“你……你,你为什么……这个……这……那……”

傅汉卿脸有些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个,我这人有点懒,内力虽然很好,但我根本懒得去练习掌控运用内力,结果就搞成这样了,每一次都不是用得太过头,就是收得太过头,完全不能掌握好分寸,上次把你弄得伤那么重,我实在是有些怕了。”

瑶光用看天下第一怪物,或者干脆说是看世上第一笨蛋的眼神望着傅汉卿,对于她这种顶尖高手来说,傅汉卿的话是很容易理解的。很多学艺不精的人都容易有这种毛病,对内力的掌控不够灵活自如,无法如臂使指那么心随意动。象刚才自己一掌击下,真正的高手有很多种方法来应付,用硬功实打实扛下来,以柔术化解,以四两拔千斤之术卸掉,或是以棉力吸纳,这每一种方法都可以即保护自己也不伤害到对方。

然而,傅汉卿一样都不会。他的内力,要么是充盈全身以做防护,不加分辨选择得把所有攻击者反震,要么就是完全收敛,毫无反应地任人伤害。

可是,这种事,又是完全不合情理的。学艺不精的人或许会有这种毛病,但内力练到傅汉卿这种鬼神般的程度,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内功运用都不能做好呢。这,这,这,这太不合情。

而这个笨蛋,居然只为了不震伤一个攻击自己的人,而把自己的内力强行收回,明明有力量反抗却不做,而身受重伤,这,这,这已经不是一个笨字可以形容了。

在那之后,居然还象没事人一样,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他的功夫不够好,内力使用不够精。

天啊天啊,老天啊,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瑶光觉得自己要晕倒,也许晕迷之后醒过来,就会发现,一切全是一场噩梦,根本不曾有过一个白痴到让人吐血的笨蛋跑到他们的总坛来说要当教主。

傅汉卿见瑶光的脸色阵红阵白,短短的时间内,竟变化了若干次,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小心地说:“你没事吧,我,我刚才真的没运内力,应该没伤到你啊,你的样子怎么这么古怪?”

瑶光气绝,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臂骨很可能断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问这种问题,他到底知不知道痛啊。在确定再呆下去自己很可能要气至疯狂之后,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傅汉卿在她身后喊:“你真的没事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只当两天教主就下台,那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呢?”

瑶光咬牙如磨,她再次确定,啊啊啊,这个人如果不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就是个白痴中的白痴,不,他肯定就是个白痴,伪君子?呸,这世上要有这么笨的伪君子啊,还是不要侮辱伪君子这个群体了。

瑶光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莫离还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看到傅汉卿的目光望过来,这才回神,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龙王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根本不合理的变化,他只得手忙脚乱道:“傅公子稍待,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然后几乎是逃一样地转身跑了。

傅汉卿还在那儿怔怔发呆,我真的没弄伤她吗,他们两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啊。对了,刚才忘记说了,其实我真的不痛,只是很困,这么晚叫大夫还不如先让我好好睡一觉,万事等明天醒了再说啊。

瑶光出得傅汉卿的房没行得几步,就见犹九含笑站在道上,知道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只怕刚才的动静全已被他耳目查知,不觉冷哼一声,目中无人地横行直过。

狄九竟也不拦不说话,向旁让开一步,等瑶光过去,后面的莫离赶上来,双方才交换了一个奇特的眼神,然后并肩漫步。

待走到距离远得足够逃离傅汉卿的内力侦听范围,狄九才摇头道:“不对劲,瑶光非常不对劲,身为乾达婆王,为什么竟会如此怒形于色,令人查知喜怒,掌控心境,甚至不分轻重,不顾伤势地攻击那个人。”

莫离轻轻叹息一声:“傅汉卿有一种象孩子一样出奇纯净的气质,刚刚开始相见,不知情的时候或许可以敌视戒备,然而只要时间稍稍一长,就让人很难对他有敌意,甚至很难不相信他。所以,傅汉卿的话,再不合情理,再不可能,瑶光竟是有一种信以为真的愤怒。他是那种也许可以让人很容易生他的气,却难以真正怀疑他,不相信他,敌视他,仇恨他的人。”

狄九冷冷道:“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来,为什么龙王你似乎也没有受影响。”

莫离有些无奈地摇头:“我老了,年纪大的人,经得多,看得多,心重了,思虑多了,就算是小孩子那样明净的眼神,也不容易打动我了。可是瑶光不同,她到底还年青,很容易被感染被触动。我看她现在,竟是连傅汉卿重伤她的仇也不记了。而你……”

他望望狄九,这才道:“影卫的铁血训练,早就让你的心变得比毒蛇还毒,血变得比冰雪还冷。傅汉卿是大奸还是大善,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其实就算是我,现在也觉得很难用敌视的眼光去看傅汉卿,也许那个人,在我教待得时间长了,本教之中,或者只有你,才能完全不动心地去杀死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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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问,为什么他们每一世用相同的名字,每一世都是风云人物,却没有人怀疑.

嗯,没有啊,除了方轻尘,大家第一世的名字都不同.

小容每一世只是姓同名不同.

阿汉每一世名字里都有一个汉字,其他就不同了.

至于方轻尘,七百年才过了四世,平均将近两百年才历世一次,世人很自然就会当成同名同姓了.

这是个特例,方轻尘是自恋狂,他每一世用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容貌.而且这个身体容貌就是他本来在小楼世界的身体容貌.

其他的同学都不学他,只有阿汉第一世用的是本来容貌,但从第二世就不同了.其他人,每一世的长相,名字,身份都是有改变的.





第十章 金翅大鹏王

傅汉卿在魔教的生活很好,有吃有住有玩有乐。www.65txt.com

当然身边服侍的人总是用监视的眼光看他,当然为了防止他窥探教中的秘密,走进一些断不可轻入的禁地,莫离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盘算。到底怎么样才能即显得很热情,一点也不猜疑地接待他,随他到处游玩,一方面又可以不着痕迹得避免他走进教内最不可为外人踏足之处。

然而,这番心思,根本是白费,象傅汉卿这种懒人,能在吃饱喝足之余,走出房门在最近的花园散散步,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别的地方,他根本连瞄都懒得瞄一眼。

长时间下来,就连身负重任专门服侍傅汉卿的魔教精英们都非常之郁闷,唉,整天跟着这么一头懒猪,就看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阴谋诡计也没看出来,什么不可被人发现的小偷小摸都没有,这份工作太无聊了。他们可是神教最杰出的精英,他们人人身上都背着一堆出生入死,险而又险的重大任务呢,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天天在这里陪着这头猪。

唉唉唉,不知道上头那些当王的是怎么想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只能无声地腹诽,还没有谁胆大包天到,跑去找三王提出异议。

这一天,傅汉卿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吊着他那受伤的手臂,在园子里闲逛呢,忽听一声极沉极冷的斥喝:“傅汉卿。”

“啊。!”他本能地应一声,抬起头,却只见人影一晃,胸前已受一击。

自他内力大成以来,耳力目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比之当世绝顶高手也并不输多少。普通人的动作在他眼里,已经很慢了,就算普通江湖人,用尽全力一剑刺来,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并加以回避。

然而这一声喝之后掠来的这道影子,迅疾得超乎想象,傅汉卿只来得及看到空中一道残影,还没回过神,就受了重重一击。

只不过挨打的傅汉卿脸不红气不喘,没事人一样,打人的人反而低低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虽却不惊不乱,在空中以无比美妙的姿式翻腾几下,卸掉反震之力,竟也能勉强落地。

傅汉卿回过神来,见一个身量修长,脸色略带苍白,眼神似带着无比战意激情的少年站在自己的的正对面十几步处。

他叫了一声:“你没事吧?”一边叫一边飞奔过来“你的轻功真厉害,明明先打了招呼,我还看不清你的身法,不过,你动作这么快,害我都来不及控制内力,你没受重伤吧。”

他很小心也很关切地问。

那少年只是微微抿着唇,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倔强,眼神里几乎带着激烈到可以把人燃烧起来的斗志,狠狠瞪着傅汉卿。

傅汉卿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想想不妥,再退个三步,倒吞四五口口水:“这个,你没事吧,咱们先说明白,你就算受了伤,也不能怪我啊,你出手太快了,我还没回神呢。你不能让我赔偿你医药费,我赔不起。”

少年眼中的战意变成啼笑皆非的神色,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傅公子请放心,这位是我教金翅大鹏王萧伤,生来好武,闻公子之神技,心向往之,刚才突施袭击,不过是想与公子切磋罢了,只是他不懂礼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傅汉卿抬眼望去,见萧伤身后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盈然而立,遥遥俏立的身影,站在一片花草丛中,却映得红花绿草,也染上了莫名的清寒之意。

那女子的容颜如冰雪,神色似玄霜,遥遥施礼,声音都清冷得出奇:“圣教紧那罗王碧落,拜见傅公子。”

傅汉卿连忙还礼,转头又对萧伤说:“原来你就是魔教这一代的大鹏王啊,你好有名气啊,想不到你这么年少,就这么厉害了。我在民间都听人常常提起你,人们说你是天下轻功最好的几个人之一,怪不得你一掌过来,我看都没看清就挨了打。不过,你还是别和我切磋了,我不会武功的。”

不会武功,这话说出来,自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萧伤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我打不过你,你内力太强,我就算轻功厉害,动作快到你来不及闪,来不及格,可是在打伤你之前,自己的就被震伤了,等我再苦练个几年,再来找你。”

傅汉卿打个寒战,苦着脸说:“这个,不必了吧。”

萧伤转过头,理也不理他,径自离去。

倒是碧落还是很懂礼貌的,淡淡道:“我二人因公子之事日夜兼程赶回圣教。久闻公子之名,急于一见,一回教便往公子处来了,还没有见过其他同伴,待我们去与龙王天王还有乾达婆王相见之后,再来正式拜见公子吧。”

傅汉卿当然没什么别的意见,只能点头说好了。

碧落礼数周全但却又冷若冰霜地再施一礼,方才转身,正好和已走到她身边的萧伤一起,并肩离去。

二人走出老远,确定身后傅汉卿已经看不到了,旁边也不见别的什么闲人,碧落才冷冷道:“别强撑了。”

萧伤苍白的脸上倏然浮起一缕病态的红晕,伸手掩住唇,低低咳嗽几声,移开手时,掌心已有了殷红的血色。

“你呀,真是太年轻气盛了,我早说了那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与瑶光狄九联手偷袭,尚且吃了大苦头,你偏不服气,硬要自己的试一试。”魔教年龄最长的龙王,在前方现出身形。

“你们说的事太诡异了,我必得亲自试过才能信。”萧伤挺直了腰,少年的眼中,满是锐气“我事先有了防备,出手并不重,所以受的反震之伤也较轻,不至于象瑶光那么惨。”

莫离摇头,为什么年轻人永远都这么任性,瑶光也好,萧伤也罢,骨子里全一样,不过,这种任性有时候,真是让自己的这样的老人眼红啊。他叹息一声才说“夜叉王还是那么偏激任性,最近他杀性发作,根本不管总坛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传话,谁当教主他都不管,只要不影响到他的职权就行。至于明王,也已经传信说不会过来了。看来,这次的大事,要由我们五个开会决议了。”

对于夜叉王的任性妄为,以及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动如山的明王,碧落和萧伤都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二人互望一眼。萧伤冷冷说“果然是他们一惯的作事方法。”

碧落淡淡道:“我们就是一直这么各自为政,彼此防备,人人只想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才一直无法摆脱那些所谓正道的打压。”

莫离叹息摇头:“这些事不必再提,倒是眼前这件大事不能再迟延了,我们需要商议个对策出来。”

萧伤点点头:“我已经查出那个傅汉卿的底细了。”

碧落也淡淡道:“我也已经找到了前教主的尸体,并亲自验过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死因,并能推断出傅汉卿和这件事的关系了。”

天王,龙王,乾达婆王,大鹏王,紧那罗王,当今修罗教地位最高的五王难得得聚首一处,商议关系修罗教未来教主的大事。

密室中,除了他们五个之外,再无半个闲人,桌案上,已放好了萧伤准备的大量资料。

这个刚才还显得很好战很冲动的少年,此时神色沉稳得不可思议。

他慢慢拿出一叠又一叠厚厚的文册,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上。

“我接到龙王的急讯之后,就把所有人手都派出追查有关傅汉卿的一切资料。我们先假设傅汉卿这个名字是真的,由此名字开始追查。我们查出天下各国,年纪相当,名叫傅汉卿的人,共一百二十三人,又根据龙王派人传来的图象容貌和性情特征等一一排查。剩二十一人比较相符,再调查每个人的行踪,加以印证,最后确定,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是前不久离开家乡的,晋国山阳郡大富户傅家的长公子傅汉卿。而后来,我们给傅家很多下人,看过他的图象,这才能够肯定,他报的的确是真名,这人就是傅汉卿。”萧伤神色平淡,程式化地加以解释。

“我们手上有关于他的一切资料,他的父母祖辈的名字,各层姻亲关系和发家史。他自出生之后,人们记忆所及的一切与他有关的事件,上面全部有记载。就连他身上有几块胎记,长在什么部位,我们的人也都查出来了。另外,我们还仔细问过很多人。其中二十三个是他的亲戚,三十八个是认识他的人,四十五个是没有见过但听说过他这个人的人,还有六十几个,是不认识,不知道他是谁,但曾偶尔见过他的人。我们记录所有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学识不同,见识不同,与他的关系也不同的人,对他的了解和看法,详细记录,每个人关于他的见闻,整理并分析所有人对他的看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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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狂忙,根本没有时间上网,更新速度受到最可怕的影响.估计可能到下周才能渐渐恢复正常了.

因为太忙,也没什么空回复读者的意见和贴子.

看到读者帮助我挑出的错字,我已改正.

看到读者三木的一些意见,感觉很有道理,正在很郁闷地反思中.

在此感谢所有提意见和帮助我挑错字的朋友,谢谢.

还有,有读者问,为什么八王只剩下五王,这个,所谓八王,修罗王从第二代开始就一直空置,真正只有七王,明王和夜叉王没到,不就是五王了吗?





第十一章 真相暴露

萧伤的声音冷淡而无起伏地做简要述说:“他虽生于富户之家,但幼年丧母,未几年,父亲也因病去世。www.65txt.com他的家产被几个叔叔以替他管家的名义霸占了。而他得到的只有一个小院子,一个老仆人,和仅够温饱的衣食。为了防他夺家产,他的叔叔们从不让他读书,也不让他出来和别的人接触。不过,他倒是个怪人,处此境地,居然泰然自若,有吃便吃,能睡则睡,毫无忧愁之容,据说那个服侍他的老仆人是忠仆,曾经劝过他好好努力,将来夺回家业。他居然回答,那么多家业要管理是多累的事啊,现在有吃有住,不用做事,不用费心思,有什么不好。没过几年之后,他的老仆也因病去世了。他的几个叔叔长年一起管理财产,不免就会有纠纷磨擦,彼此争闹起来,有的人就想把傅汉卿抬出来,当做自己的傀儡,借用他正统继承人的名义来控制家产。于是那些冷落他多年的叔叔们,开始整天在他的小院子出入,纷纷向他示好,拼命拉拢他,百般手段,层出不穷,最后他嫌烦,受不了,就拜托人请来了族长,并宗族众人,在全族人面前宣布,他对于家产没兴趣,因为他根本懒得去打理那么大的家业。所以,对于叔叔们怎么处理财产,他不想干涉,他只希望能给他一匹马,一点可以让他不愁衣食的钱,让他出去散散心。因他公开表示了不想要财产,而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闭居在小园中,家族中也没有什么人与他有情义,自是没有人为他说话,他的庞大家业就这么轻易地被叔叔们正当地瓜分了,而他自己的则带着一匹马和一小笔钱离开了家。可能他的本意是想避开这片混乱,出去轻松一下。按时间计算,他是离开家不到十天,就遇上我们那位失踪二十年的前教主的。然后就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这里了。”

萧伤一边说,一边扫视众人:“我查过他所有的亲人,没有一个和他曾长时间相处,或同他有什么感情,也追查过他自离开家的所有路线,以及问过很多见过他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没用的懒鬼,胸无大志,毫无才能。与其他将来败坏家业,现在把家产交给叔叔,说不定是对的。不认识他的人,说他是个废物,是个对不起爹娘祖宗没有骨气的不孝子。而只是在街上偶然见他一面,并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只是以为他是个怪人,整天骑着马,懒洋洋好象一直在睡觉,眼也不睁,随便马想哪就去哪,马背上带着大量的干粮饮水,他不用操心没处可以投宿,他甚至连喂马都省了,每次出了城,到了村郊,他都会解开马,让马儿自己的去吃草。详细的询问记录,你们手上全部有,不用我多说,你们自己看吧。”

瑶光一边听萧伤说,一边看手上的资料,不觉笑着摇头:“懒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莫离却觉愕然:“那他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萧伤答得干净俐落,视莫离失望的神色如不见

瑶光却笑吟吟道:“怎么我们消息最灵通,天下没有什么事打听不到的鹏王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萧伤冷冷看向她:“怎么我们乾达婆王,遇事专爱刺人几句的毛病还没改过来。听说前一阵子你和新任的天王闹得很不愉快,看样子你是不介意再多一个仇家了。”

他这一提到狄九,几个人的目光很自然地望向狄九,却见狄九一直皱着眉,久久不语。

碧落见他神色有异便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狄九淡淡道:“目前的资料显示,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亲近之人。他十多年独居小园,没有朋友,他的亲人都贪图他的财富,同他更加没有感情可言,我们目前,没有找到他的弱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以用来胁迫他的人。”

瑶光冷笑抬眉:“你可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除掉这个眼中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狄九冷冷道:“为了圣教的安全,不该如此考虑周全吗?”

莫离也点头道:“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天王有这份顾虑也是理所当然的。”

碧落却仿佛在想别的事,出了一会子神,才问:“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行踪生活全都非常清楚,我想,他唯一能学得绝艺的机会,应该是被封闭在小院子里,不为外人注意的时候。”

莫离也同意:“不错,在很多江湖传说中的故事里,独处小园的少年,偶遇一个风尘异人,学得惊世之艺,而身边之人一无所知,这种事倒是常有。”

“也只因为学成了这等绝艺,便将家产看轻,不愿象普通富家翁一样,窝在家里过一生,所以才任叔叔们争夺家产,他却一人一马飘然而去。”瑶光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眼神带着笑意猜测着。

萧伤心念一动,忽问:“有没有可能,他遇上的那个异人就是前教主。”

莫离摇头:“前教主的武功我清楚,就算是他倾力传授,也没有可能让傅汉卿有这么强的内力造谐。”

“这个,有没有可能是……”瑶光眼睛放光地说“前教主不但教导他成才,还把一身内力全都传给他,让他武功倍增个一二三四五六甲子什么的,而他自己却油尽灯枯而死,在临死前嘱咐他来当教主,所以,他的内力才这么神奇,所以,他不但不用武力来强迫我们,反而表现得对我们这些江湖人仇视的邪教如此友善,江湖上,这一类的传说故事,不是从来都数不胜数吗?”

莫离,狄九,萧伤,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起摇头。开玩笑,他们那位上任教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好心肠。

碧落却淡淡道:“我认为你至少说对了一半。”她目光平静的看向众人“前教主的确是因他而死的,根据我的分析,以及萧伤刚才出手试探的结果来看,前教主应该是被他的内力震得经脉寸断而死。”

众皆怔愕,瑶光疾道:“你怎么能确定?”

碧落平静地道:“我亲自验过尸,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经过苦战围斗或下毒擒拿,你认为,什么人能让他全身经脉寸断?”

萧伤淡淡接口:“那个傅汉卿可算是天下间唯一的一个可以仅用内力就把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震死的家伙。”

瑶光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走火入魔?”

碧落微微抬眉看她一眼:“你认为我会分不清被震死和走火入魔?”

莫离赶紧打个圆场:“碧落,你在医术毒术上的造诣当世少有,不但是圣教第一,亦稳居天下前三位,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判断,只是兹事体大,大家都希望能确定一下而已。”

碧落七情不动地道:“我看也不算什么大事,都这么多年了,有没有那个教主也还是一样过,他死了倒好,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得选下代教主。”

“还选什么,如果傅汉卿不出现,下代教主依例就是狄九,可现在嘛……”萧伤拍掌笑道“他杀了我们的教主,然后口称有前教主的遗言,跑来想做我们的新教主,这可真是有趣。”

“有趣?”狄九冷冷看他一眼“这么严重的事,你会觉得有趣,大鹏王的兴趣的确和我们普通人不同。”

萧伤微笑望向他:“自然自然,对眼看就能登上教主之位的天王来说,这自是天下最严重的大事。”

在狄九反唇相讥之前,莫离已经一掌拍在案上,好好一个紫檀木的桌了生生给他拍得裂开,他立身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样彼此内哄,就不能认真一点,好好解决眼前的大事吗?”

无论如何,对教中最年长的这位老人,大家还是给点面子的,虽说眼中毒箭互射,表面上,也就不再多做唇舌之争了。

莫离暗中自觉头疼欲裂,多少年了,圣教还是这样,因为种种权利纷争,诸王互不相让,彼此内斗不休,若是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别说反攻正道,总有一天,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灭了。

碧落也冷冷淡淡地说:“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怎么处理傅汉卿的事。”

“这……”狄九扬眉欲言。

“等等。”瑶光忽然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们何不各自把自己的想法用纸笔写下来,看看会有什么不同呢?”

狄九想不到这时候她还有玩这个的心情,莫离则是无可无不可,萧伤已经第一个赞同:“好,就这么做。”碧落则直接站起来,为大家各自取了纸笔。

五人各自写好了,聚在一起,人人递出一张纸条来,纸上字迹清晰入目,五人多有微微震动,大家抬起头,彼此或是相视一笑,或是眼神交望,会心会意。

莫离大笑一声:“看来大家还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呀。”

狄九却淡淡道:“毕竟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到底如何证明,的确是他杀死了前教主……”

“好办。”瑶光眉飞色舞“我们直接去问那个白痴就行了。”

傅汉卿正在享受他丰盛的午饭,就只见房门砰得一声,又一次被打得飞了出去,眼前人影连闪,转瞬间五个人就呈半圆形逼到了面前,空气之中肃杀之气逼人而来,而强大内力所带来的灵敏耳力也让他清晰地听到,房间外,正飞快奔近的脚步声。

即使迟钝如傅汉卿,心头也不由微微一紧,抬头面对眼前五个把脸板得象块冰,全身冒杀气的人:“这个,嗯,大家好,吃过了吗?”

没有人理会他的招呼,五个人,十只眼睛,全都狠狠地剜过来。而房外纷乱的脚步声已经停驻,隐约可以听到悠长的呼吸,和偶尔一两声极轻极轻的兵刃相撞声。

傅汉卿从没面对过这么严重的局面,想到外头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以及眼前五位一副不能善了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

就在他被大家看得渐渐惊慌起来时,瑶光干净俐落问一句:“前教主是不是被你杀的。”

傅汉卿根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直觉得反应:“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刹时间满脸得意的瑶光,其他四人无不愕然,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笨蛋,让瑶光这么最简单直接地随便一问就脱口招供了。

傅汉卿虽说仍然不习惯防备别人,但已不是很久以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纯然如一张白纸的人了。虽说他很乖很老实有问必答,并且话不经脑地脱口说出来了,但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手为时已晚地堵住自己的嘴,整个人跳了起来,小心地往后退:“这个,那个,你们听我说,这件事,不能全怪我……我那个是正当防卫……你们教主不让我说出来……说会很丢人什么的……”

看他一幅想溜却不知道往哪溜的样子,萧伤和碧落大为失望,唉,就这种不堪大场面的家伙,至于让莫离他们如临大敌地把大家召回来吗?

瑶光却不觉听得暗笑,正当防卫,教主不让说出来,怕丢脸?哈,果然是傅汉卿有可能杀人的方式,果然是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头会有的死要面子性情。

狄九却上前一步,手按剑柄,杀气腾腾地盯着傅汉卿:“理由已经不重要了,谁对谁错更没什么可谈的,我们是魔教,不是跟你讲理的正道,你即然害死了我们的前教主,那你就要……”

他盯着傅汉卿,眼中杀意毕露:“付出代价。”

傅汉卿头大如斗,他倒不怕别人找他报仇,可是一想到打架这种事,立刻无比头疼,心慌意乱地双手乱摇:“这个,这个,你们听我说,咱们万事都好商量,是吧……”

瑶光立此大功,心头得意,娇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已然欺声而近,不容傅汉卿再作分辩,出手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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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因为修罗王,夜叉王,龙王等名称而异常奇怪,大多觉得本文与圣传有关。

有喜欢圣传的读者十分高兴,也有不喜欢圣传的读者十分不快。

在此说明,本文与圣传没有任何联系,所谓修罗,夜叉等称谓,多是来自于天龙八部,而为什么圣传也有这样的称谓,只是因为,圣传中相关的内容,也同样参考了这些资料。

所以说,套一句电视剧常用的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十二章 新任魔教教主

傅汉卿内力虽好,但武功基本上就没练过,所以瑶光这一抓,竟是避无可避,被瑶光一把抓住,他正打算承受预料中的打击,谁知瑶光居然不打不骂,拖着他就往外走。(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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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傻愣愣得被她硬拖出去,放眼望去,不觉倒抽一口冷气,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回廊转阁之外,视线被阻隔,再也望不过去,也不知道那边是否还有人。

瑶光把傅汉卿往前一推,淡淡道:“拜见新任教主。”

然后,傅汉卿就只见无数人头无比整齐划一地同时低了半截。

“参见教主。”

无数个声音一起响起来,那个声势确实是蛮吓人的。

傅汉卿已经被这番变故震得两眼发花了。若是很久以前,他完全不知红尘事,这样的变化,也许他因为不懂,所以也就不觉得奇怪。可是现在,人世间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多少还是明白的,最基本的人情事故他也懂一点。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弄死了上任教主,还没事人一样让他当教主。

看他这满脸茫然兼两眼雾蒙蒙的样子,瑶光强忍着笑,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是应当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傅汉卿迷迷糊糊地点头。

“那你杀了我们一个教主,不是应该赔我们一个教主吗?”瑶光冷冷道“何况你来这里不就是要当我们的教主吗?现在也算遂了你的心意,怎么……”她眼中倏然露出杀气来“你不愿意?”

忽然间发觉四周温度急速下降,傅汉卿急忙拼命点头。

“好,就这么办了。”瑶光漫不经心挥挥手“三天后行新教主上任大典。”

这话说得虽平淡简单,却透露出,这次的新任教主和以往历代全不相同的实情。

虽然魔教教主的权限远不如旁人想象中的那么大,但这毕竟是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悠久教派,实力庞大,根基深厚,魔教教主是极尊贵的身份,所谓的正位大典,绝不可能仅只三天的准备期。

每一代教主上任前必会给各大门派发请贴,通知他们来喝酒。尽管那些所谓的贵客从来不会真来赴宴,但能让他们心惊胆跳愁眉不展,再看他们上窜下跳地彼此串联,丑态百出的样子也是一个大大的乐子。

更何况还要给所有附属于魔教,依赖魔教保护,或推魔教为首的一众小门派和黑道势力打招呼,叫他们备好重礼来观礼,这也是给新教主造声势必不可少的。

另外,也要通知各地掌控魔教势力的头目们回来参拜新教主,在教主上任大典上行礼,呈递花名册和帐目,这也是权力交接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无论如何,教主的权位和尊贵都使正位大典不可能太草率。

三天,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

其实,依瑶光的意思,最好立刻就举行大典。还是性子较严谨的碧落一力反对,才推迟到三天。

不管怎么样,对新教主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的,大典时总得搭个台子吧,总要挂几块红布,贴几个意思大吉大利的红字,外加几个红灯笼什么的,就算是演戏过家家,也得演得略略认真些才好。

傅汉卿却不知道仅在这句三日后举行大典的话里,就包含了这个所谓教主何等不受重视的内情在其中。这个时候,面对这种诡异的,不合情理的变化,他整个人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

瑶光笑盈盈一挥手,只见无数个人头,潮水般退了出去,她这才亲亲热热挽了傅汉卿的手:“教主小弟弟,再过三天你就要继位了,让姐姐我带你做件最重要的事吧。”

刚才还满面严霜,杀气凛凛,这会子已经笑如春风,亲热无限,女人的千变万化,永远比世事更难预料,而呆头呆脸的傅汉卿就这般木愣愣,又给她拉着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其他几个人相视一眼,也都不觉笑笑,跟在旁边,同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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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五王秘会,各写了一张纸条,递在一起观看,内容大多相似。

“让他做教主。”

“暂且让他做教主。”

“先让他做教主看看。”

“看看他怎么做教主。”

“就让他当这个教主好了。”

事后问起,为什么大家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莫离拿出第六张纸条:“这是大明王传给我的密讯,我只是相信他的判断罢了。”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让他继位。”

萧伤眼中战意飞腾:“我只不过想让他长长久久留下来,我武功进步了,也可以随时找他打一架,即然他是想当教主,那让他当好了。”这说话的口气,那魔教教主之位,倒似块抹布一般,可以由得人随便丢来扔去的。

他转眼去看瑶光:“倒是你,就不记恨他震伤了你吗?”

“就是因为记恨,才要他当教主的。”瑶光恨恨道“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人不爱钱,不爱名也不爱权更加不爱女色男色,简直就不是人了。除了懒散,他几乎就没有缺点。即然如此,我就要这个懒得象猪一样的人,尝一尝被所有的教务压下来是什么滋味。”

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即然打也打不赢,杀也杀不了,咱们就累死他好了。”

碧落眼神有些淡淡得不快,漠然地扫视了萧伤和碧瑶,显然对同伴这样极度的任性有些不以为然:“我选他,是希望给我教一个希望。已经几百年了,我教虽然是天下最有实力最强大的教派之一,但每一次被各派围剿,被各国清洗,失败的,总是我们。究其原因,权力分散,大家各行其政,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然而,权力集中也未必会带来好运。当年狄靖武功大进,力压诸王,收教权于一身,结果却为我教惹来的涛天大祸,至今犹有遗毒。这几百年来,我教精英倍出,不是没有人想过变革,然而,一触到其他人的权势利益,便难以实施。诸王与教主的彼此制衡,诸王之间的隐隐暗争,使我教虽不至因一二人的失策而有灭顶之祸,但也永远止步不前。教中最强大的力量,永远在无休无止的内耗中损失怠。这样单调的循环,我早就厌恶了,我希望能有所变化,却不知道,到底怎样做,对我教才有好处,怎样做,才是可以行得通的。傅汉卿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他拥有我们永远也比不上的强大力量,……”

话说到这里时,萧伤已经跳起来打算抗议,可惜其他几个人,全都连眼角也没瞄他一下。

碧落对萧伤那愤怒的表情视而不见,淡淡道:“如果这力量能用来为我教出力,对我教必有益处。但他的性情为人,又和我们完全不同,也许就不会走我们历代先辈曾走过的错路,曾做过的错事,如果他成为教主,他会为我教做些什么,他又会给我教带来什么,这一切不是让人很期待吗?更何况,初代教主所留下的那个遗言,他最符合,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清澈明净的眼,如果他不是初代教主所指的那个人,才叫奇怪呢?虽说看起来,几百年前的人预言几百年后的事,很不可思议,但是,初代教主到底为什么会留下那么奇怪的遗言,而第一代明王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地费尽心机,要保证这个遗言能一直留传并有被执行的可能呢?这一切,难道大家不能多想想吗?在不会触动大家的权势利益之时,我们尝试着遵守初代教主的遗言,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坏处,说不定,我教还真会有个出奇光明的未来。”

瑶光讶然道:“你连他到底为什么想来当教主,连前任教主到底为什么让他当教主都不清楚,就认为他会给我教带来好处吗?万一他别有居心呢,万一他想要毁掉我教,或是想要图谋我教那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宝藏呢?”

碧落平静地说:“他就算别有居心又能如何呢?我们都清楚,没有我们的配和,他一个外人,就算顶着教主的名头,也不可能真正撑控我教的大权和命脉,我们只会给他无关紧要的资料和情报,真正干系重大的,别说是他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就算名正言顺正式登位的天王,又有哪一次能让其他诸王的和盘托出一切隐密呢?我怕什么?他想杀人?凭他的武功已可做到,不必这么麻烦,他想夺取我教一切?没有我们的配合他做不到?他想图谋宝藏……”

碧落清清冷冷地笑一笑:“那个连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宝藏,还怕他来图谋吗?”

莫离点点头,有些欣慰地说:“难得碧落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我想大明王也是有这样的思量,才做此决定的。”

做为魔教最年长的一个,至此他才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唉,不管怎么说,这些任性的小辈里,总算还有顾全大局的一个在。

瑶光却有些好奇地看向狄九:“我们决定让他当教主的理由已经说明了?你的理由呢?”

此话一问,大家的目光一至看向狄九。

毕竟狄九和他们不同。阿汉当教主,并不会触动其他几个人的真正利益,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太看重这件事,可是狄九本来就是内定的教主人选,现在傅汉卿生生把他手里的教主之位夺走了,他怎么不但不着急,反而表示支持。

狄九眼神冰冷,看也不看其他人:“我料到你们都会推他做教主,我一个人表示反对已经不能影响大局了,又何必气急败坏,争抢不休,让你们来看热闹。”

于是,就在五个人简短的一袭谈话中,魔教新一代的教主定了下来。

大家在商讨这件事时,谁也没有把狄绝的死作为考量条件。调查狄绝的死亡,只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而不是为了替上代教主报仇。

魔教铁律之下,每一代做为代教主培养的影卫,和其他诸王的继承人关系都不好。狄绝当了天王,再当代教主,和其他上任的诸王,也一直是彼此牵制,暗中对抗的关系。

如今在场的诸王对这么一个失踪二十年,在教派最困难之际,没有出过一点力的所谓前教主完全谈不上有一丝感情。怨恨倒是有不少。

就连同样出身影卫的狄九,心情也是一样的。影卫的训练本就让他的心性远比常人要冷酷残忍,更何况从五岁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个老头,因为那人没有尽职,他们这一代的影卫以几前数代影卫吃的苦都多上许多。这些辛酸旧事想起来,没准他自己还恨不得一剑扎死狄绝呢。

魔教和其他门派完全不同,他们不讲究那些门面功夫,上下尊卑位份之别也不在意。人家名门正派,一个闭关十年的掌门被杀,那是全派大仇,一个几十年不见的长老被害,那是奇耻大辱。可是对他们来说,你即没有尽责,那就别想享有教主的权利和待遇。

魔教中人,行事,从来无比实际,强者为尊。傅汉卿即然比狄绝强,那么狄绝死在他手里,也该死而无怨,那么,让傅汉卿取代狄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一代魔教教主,被所有武林人士视为魔尊,受数个国家通辑的狄绝,他的死亡,静悄悄不惊一点尘埃地被魔教五王,放到旁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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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被瑶光一路拖着走,其他几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转四转,道路越来越狭窄,守卫越来越少,身上渐觉寒气越来越重,眼前地势越来越险要,可是傅汉卿居然只是一语不发地跟着瑶光走,连向四周打量几眼的兴趣都似没有。

他这么老实,瑶光倒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笑问:“你也不问我带你去哪?”

傅汉卿老老实实,听教听话地问:“你带我去哪?”

想不到他听话成这样,连瑶光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你带你去做,自第二代教主以来,每一代教主登位之前都必须做的事。”

她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傅汉卿还是那么呆木木的,不觉气道:“快问什么事啊。”

傅汉卿乖乖地问:“什么事?”

这二人的几句对答,倒是让身旁其他几个人暗觉好笑。

不等心满意足的瑶光答话,一向寡言少语的狄九忽然接口:“去亲自拜见我教历代教主。”

原本对万事不关心,象块木头,别人推一推,才会动一动的傅汉卿忽得抬眸,有些愕然地问:“你们要我去拜他们的坟吗?”

“我们去……”

狄九正要答,瑶光忽有些神秘地笑笑,大声打断狄九的话:“你跟着来,自然就清楚了。”

她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对傅汉卿轻轻一笑,悠悠道:“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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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帮忙爸妈搬东西,整理房子,做重体力活,累得腰酸腿软,几欲倒地不起.

不过,为了感谢强推,还是振作精神,拼命写写写.

因为近些日子,实在因为种种事,忙得天昏地暗,所以,实在没有什么存稿.

而且,最近这些日子,家里有些事,要连续好几天做大量的体力劳功

我会尽一切能力保证更新的,但那个,这个,如果做不到,呵呵……

笑咪咪,我旧能做到。





第十三章 碧玉寒冰

“修罗殿?”遥遥望着前方那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的殿宇,傅汉卿念出了匾额上的三个字。(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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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修罗殿,修罗王的居所,尽管自建成之后,就从来不曾有过主人。”瑶光轻笑着解释,领着傅汉卿快步走近,口里细细解释“我教以八王为尊,诸王皆有居所,但只有修罗王的居处,从未有主人入诠,因为自第一代教主,血修罗狄飞之后,修罗王之位,就一直空置,而修罗殿就从活人的居所,变成了死人的坟墓。”

说话间已至殿前,碧落与萧伤一左一右推开沉重的殿门,暗哑的金石之音传来,这高大的殿门,竟似用金属制成一般,无比沉重。

殿中空空寂寂,一片暗沉。

瑶光徐徐引领傅汉卿进入殿内:“天外天是世人的禁地,九重天,是天外天的禁地,但只有这修罗殿,才是我神教最高的禁地。除了诸王,任何人不能踏入一步,就连我等诸王,无故也不会轻易进入这里,因为,这是我教历代教主安眠之所。”

这座大殿深广得出奇,众人一直往里走,除了瑶光轻柔的说明声,就只有空落落的脚步声,此起而彼伏。

过于广大的殿宇,过于深长的走道,让人不自觉感到极深重的寒意。

就在这莫名的寒冷侵心入肤之际,狄九晃亮了火折子,点点微弱的火光中,前方一座巨大而狰狞的神像昂然而立。那神像六臂三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另四手各指东南西北四方,三个头,面容完全一样,都是极为狰狞恐怖的。然而明明是一模一样,理当狰狞可怕的五官,却因为神情不同,而给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一张脸遥望远方,脸上无悲无喜,漠如冰水,偏偏令人一见之下,心中无由悲凉黯淡,不能自持。一张脸是勃然发怒,凛然生威,金刚怒目,威仪逼人,叫人一见之下,竟会情不自禁退出三步,心中惊畏,另一张脸,却是极悲极痛,极苦极伤,明明是狰狞可怕的五官,偏能表达出人世间最大的伤痛悲愁,便是无关之人,偶见一眼,也会忽然忆起一生中最悲苦凄凉之事,由是悲从中来。

黑暗里,神像诡异的面容在光火下微微颤动着,狄九长长久久地仰首凝望,似是也被这无形的肃杀和森冷所影响。

碧落轻轻道:“你登天王之位不久,这里,应当也是第一次来吧。”

狄九长长注目神像:“是,我也是前两天听龙王对我提起这些典故,才知道这些教中隐密的。”

他久久望着神像,不觉轻轻惊叹:“真是鬼斧神工,明明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容颜,可是神容形态,全不相似,以这木石之物,雕琢得这般打动人心,简直是天人之技了。”

“当年初代大明王参考很多传说典藉中修罗神的容貌描述,招集天下所有能工巧匠,以及最出色的画师,费十年功夫,才制出的这尊修罗像,自然不同凡响。”萧伤淡淡道“人人都说我们的初代教主是奇人,我倒觉得,第一代明王才是奇人呢,第一代教主创立了修罗教,使修罗教在天下人围剿下存活了下来,可是初代明王,却让修罗教一直存续下去,并逐渐壮大。当然我们教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全都是他传下来的,当年他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为修罗王雕神像,建死宫,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保证初代教主的遗言能一直传下来,更想出那么诡则的规则限制诸王与教主的权力,这个人,真是怪物。”

瑶光笑笑放开傅汉卿,径自在神象前五个蒲团中一个跪了下去,莫离,萧伤,碧落也纷纷跪下,狄九迟疑了一下,终于也跪了下去。

瑶光抬头冲傅汉卿一笑:“我们诸王不常来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这里的机关,必须至少五个人一同跪拜三次,才能打开。”

萧伤在旁嘀咕一声:“真是天下最可恶的机关,总有一天,我要把它砸了。”

再看,碧落,萧伤,还有狄九,神色也都谈不上好看。

可见,这些无法无天的魔教诸王对于下跪这种事,心里是极之不快的。

莫离勉强笑笑道:“大家也不必不痛快,这毕竟是咱们的老祖宗,祖师爷,就当是给他一点敬意吧。”当下领头叩拜,其他四人也只得照样跟随。

五人在神像前拜了三拜,那巨大的神像居然就无声无息地向旁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小通道,一缕彻骨的寒气从通道内向外袭来。

傅汉卿在五人的引领下步入小小的通道,又走了很长很长的道路,那股寒气,倾肤蚀骨,每个人都不得不运气内力护身,好在傅汉卿别的不行,内功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他倒是从头到尾,形若无事。

走道的尽头,是冰的世界,无数的冰块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而中间的几个大大的长形冰块,透明的冰体里,明明都有着隐约的人身。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狄九眼中隐隐闪动光芒,就连他,声音都略略有些不平静了:“我教历代教主,都在这里?”

“是,都在这里?”碧落的清冷的声音在无数寒冰中响起“当年第一代教主狄飞身死,初代大明王,以寒冰为他保存尸身,每天都以快马运送巨在的冰块。后知遥远的东海观鲸岛有寒玉玄冰棺,能保存尸身,万年不毁。就派出军队,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远涉东海,历三年战事,杀伤无数,夺得此棺。此棺看起来,与普通的冰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尸体放入其中,就永远不毁不坏。所以,七百年后,初代教主的尸身,一如当年逝时,没有丝毫改变。而自那以后,每一代的教主,都会特意留下遗命,把自己的尸体也用冰块保存起来,只是冰块不象寒玉玄冰棺那样神奇,如果温度一高,就会融化。所以,自那以后,我教的总坛一向选择极寒的风雪之地,为的就是保存尸身不化。后来狄靖也是派人在这天外天,探测到一处万年不遇的寒潭阴流,在这寒潭之上建成冰室,这才能顺利把总坛移到这里。”

狄九大步向前走去,在每一处冰棺前止步,迫不及待得凝视那些棺中的人。

几百年的时光如水逝,那些传说中,惊世绝艳的人物,那些铸下无双传奇的人,忽然间,全都到了面前,这怎能不让人心绪激动,更何况做为天王继承人被培养的狄九,容貌和这些传说中的人一般无二,有时看着棺中的人,就象在照镜子一样,这种极神奇,极诡异的感觉让一直以来心冷如冰的狄九,也不觉心绪激动起来,原来,传奇可以离自己这么近,又或者说,其实,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传奇。

相比狄九的激动,傅汉卿的反应就稍稍怪了一点。他只是喃喃道:“原来,天外天还有这样的地方,以前,都没有人告诉过我?”

“你才来到天外天几天,这种除八王外,绝无人会知道的事,怎么可能告诉你?”瑶光漫不经心地说“你都不好奇吗?这里可都几百年来,江湖上最传奇的人物呢。你都不上去看看吗?”

萧伤也笑道:“说起来,碧玉寒冰棺完全和普通的冰块看起来一模一样,你能分辩得出哪一具是碧玉寒冰吗?”

傅汉卿一语不发走过去,到达一处棺材前,似乎都只是随意描了一眼,几乎没有停留地就向下一处冰棺走去,走到第四座冰棺里才倏然止步:“是这。”

萧伤啊得叫一声,瑶光轻轻咦一声,碧落神色微动,莫离眼露愕然之色。

还是瑶光忍不住:“你,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们每一个人第一次进来时,用尽心思分辩,都还找不出哪一具是碧玉寒冰,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

傅汉卿低下头,凝望那被永远永远封在碧玉寒冰中的面容,直到瑶光问了三四句,才轻轻说:“我认得他。”

他认得他,哪怕七百年光阴弹指过。

他认得他,哪怕当初永绝时,那人未满三十,而今封入寒冰中,已然五十许。

他认得他,哪怕四周每一具棺木中的人,都有同样的容颜,但他,依然认得他。

瑶气气道:“你认得他,你当然认得他。我们教中到现在还在正殿挂着他的圣像,我们的天王,还有影卫,个个长得和他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你怎么可能不认得他?可是,这其他冰棺里的人,长相不都一样吗?虽然初代教主去世时,年纪很大了,可他神功通玄,望之也不过是中年而已。我教其他教主,去世时,大多也是中年,一般是很难凭年纪来判断出他们谁是谁的,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傅汉卿没答话,他只是静静低头看着冰棺。

冰层里的人,双目紧闭,神色出奇地安详,唇边竟似还带着一缕极淡极淡的笑意。

他……死去了!

七百年的岁月,仿佛不曾存在,那个人曾微笑,曾愤怒,曾凝眸看他,曾无奈摇头,曾笑着骂他:“你这白痴。”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太过强大,所以记忆力无以伦比吧。幼时河边救人的费力,少年时园中惊遇时他的眼神,所以他曾经的愤怒与残忍,曾经的温柔与笑容,每一幕,每一瞬,其实都不曾忘记。也曾记得那时桃花灿烂,那时流水清澈,那人对他许诺,那之后,他血肉成泥,眼睁睁看那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微笑,谈话,饮酒,下棋,他知道了痛,却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说了话不算数。

七百年的岁月,忽然变得无限长,无限远,无限存在,且不可逾越的距离,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得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七百年了。七百年,于他,不过是睡了几觉,不过是浑浑厄厄,过得几世,然而,那人已死去七百年了。若非有碧玉寒冰为保,尸体早已化尘化泥化为飞灰,纵然有碧玉寒冰相护,那微笑安然的表情,也只是永远凝固在逝去的那一刻,再不会有改变,那冰冷僵硬的身体,也只是永远保持在死亡那一瞬,再不会动弹。原来,他已经死去了啊。自当年之后,他又在人间,流转六世,从来没想过,要打听一下,七百年前的血修罗狄飞,也从没有对任何人问过他,提过他。直到这一刻,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才清楚地感觉到,原来,已经是七百年了,才真正地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已经死去了。

傅汉卿静静地站立,静静地凝视,瑶光似乎问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听清。

他死时,在微笑吗?他死的时候,心中应该是快乐的吧?我死之后,他过得快乐吗?有没有和白惊鸿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张敏欣说,我只是配角。

在所有的故事中,碍事的配角死去之后,主角们就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因为有过幸福,所以死去时,才能安然微笑。

当年的阿汉什么也不懂,做了很多傻事吧?傅汉卿轻轻笑一笑,现在的他,多少懂了很多人情世故,知道,原来诺言不是人人可以遵守到最后的,知道了人们做事,永远都会去分远近亲疏,所以,当年那人把他交给白惊鸿,那人最终没有守信,似乎也是很正常,可以被原谅的吧?

瑶光问了好几声,见他不答,只是直勾勾望着冰棺,悻悻然闭了嘴,罢了罢了,正常人到这里都会震撼的,都会死盯着那些传奇人物发呆的,毕竟是咱们教中的祖师爷啊,江湖传说中都成神成魔的人了,我就当你只是碰巧猜中好了。

碧落则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傅汉卿“说起来,初代教主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但有着许多不可思议,如今已被传成神迹的战役事迹,就连临终遗言都非常怪异,他指定的下一代教主,居然是,名字中有一个汉字,个性很懒,目光清澈且有诺必行之人。但那人在哪里,何时会出现,教主却没有说,只说,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有符合这条件的人出现,那人就是下一代教主。”

这句话,她说来十分轻淡从容,实际上却暗以内力送出,如雷惊心,如针刺耳,直送入傅汉卿耳中,字字句句,无比清晰,震人心魄。

即使是有些出神的傅汉卿也倏然一惊,抬起头来,眼神终于露出一丝迷茫:“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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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忽然重感冒发作,又帮家里搬东西,忙到下午四点多才回家,疲劳加感冒,一起发作起来,头痛欲裂,手脚酸软无力,坐都坐不住.

打开电脑,对着机子,根本一个字也写不出.最后实在撑不住,只好更了一章读者评论.然后爬到床上,一睡到今天早上十点才起床.

幸好到下午的时候,已渐渐好了很多,才有力气更新这一章.





第十四章 清心慑魂音

“废话,这是我教不传之秘,怎么可能会有人告诉你?”瑶光毫不客气地抢白他。www.65txt.com

而其他人却只是定睛注视着傅汉卿。

傅汉卿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疑疑惑惑迷迷茫茫地望着冰棺,望着狄飞那沉睡了七百年的安然神色。

他素来是个极懒散的人,只要好吃好喝好睡觉,哪管他天塌地陷,因此也几乎从来不思考什么。而这一次,却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他会留下这么奇怪的遗言。

即使是迟钝如他,也可以立刻明白,整个遗言都是为他而立的,可他,却根本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狄飞不可能知道小楼的秘密,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还能再次转生,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明明知道不可能实现,为什么还要说?

整个教派,对普通人来说,不是最最最重要的事业吗?为什么,却留下这儿戏般的遗言,

如果他想要待他好,不是应该说,将来遇上一个叫阿汉的懒孩子,好好供他吃供他住,让他舒服过一生吗?

如果他仍然恨他让白惊鸿生气,不是应该说,将来遇上一个叫阿汉的懒孩子,立刻打死了事吗?

为什么,却是这样一个奇特的遗言?

遗言,是人临终时最后的嘱托,说的也必然是生命中最最挂念之事,正常人,挂念的,不应该是爱人,亲人,事业吗?

为什么,他的遗言却只为他而立。

傅汉卿静静地望着冰棺,那晶莹美丽的冰层深处,有人安然一梦七百年,七百年来,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永恒不变。他为什么微笑?是安心,是高兴,是欣慰,是那最后的遗言,终于让他心无挂碍。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怒他,凶他,气他,伤他,但也曾对他一句句傻傻的发问,无可奈何却又细心地解释,尽管他的解释,那个懒懒的,有着纯真双眼的孩子,未必真的能听懂,或是经常会错意。

傅汉卿慢慢伸手,隔着冰层轻轻抚上那安然微笑的容颜,你已一梦七百年,为什么还不醒来,我不明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留下那样的遗言?

为什么你们的生命如此脆弱,为什么逝去的永远不会归来,为什么我已大梦醒来,你却犹在梦中?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从来是个极懒散的人,很少会认真思考什么,就算真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便扔到一边不去想好了,只是这一切,却真如钻了牛角尖一般,一直想,一直想,却又一直不明白。他这才真正地感觉到,这漫漫几世,轮转不息,他以为,他已经明白了人世间的很多事,理解了世人的很多感情,但其实,他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依旧还是那第一世时,茫然如白纸的小小阿汉。

不同的是,第一世时,他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不懂的时候,会去探索,会去询问,而现在,他不知道,却以为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才会面对这与他相隔只有近得薄薄几层寒冰,却又遥远得有不可追回七百年岁月的安然笑容,久久迷茫。

碧落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每一分神色变化,然后轻轻地说:“我教祖师爷是个惊才绝艳,世间难寻的绝世人物,你可知道他的故事?”

这声音极轻,极柔,极温和,极美丽,轻柔地碰触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感到,生命中所有的痛楚,都可以对拥有这样声音的人诉说。

修罗八王之紧那罗王,已经不惜耗费元气,施展天魔诸术中,最强大的慑魂之术来寻找人心最柔软的破绽。

傅汉卿依旧只是静静望着冰棺,浑然不觉已为他人术法所乘:“我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曾经拥有一座啸天庄,他有一个心爱的人,叫做白惊鸿,到很久之后,我才听人说,原来修罗教的初代教主叫狄飞,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曾有过,那样的遗言。”

众皆色动。很久以后……才听人说……那顾其义,这个很久以前,又曾发生过什么事呢……这七百年后,忽然冒出来的,强大如神魔,却又似乎纯真如婴儿的超绝高手,和那七百年前,称绝天下的一代魔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碧落的轻柔地问:“即然你不清楚,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有关他的故事呢?”

傅汉卿依然只是注目冰棺,第一次慢慢浮现出矛盾之色,良久,才道:“不,我不想知道。”

他的声音在回绝,但目光依然没有收回来。

碧落微微一笑,柔声道:“其实这是个很好听很有意思的故事,你真的不想知道……”

“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说的。”随着一阵轻盈的笑声,瑶光轻快地上前,浑然未觉众人愕然的目光,一把拉了傅汉卿的手:“老对着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虽说他长得不错,虽说他足够传奇,但别的人也都不比他差多少,来来来,我带你来看我们第二代教主。”

她拉着傅汉卿到了另一座冰棺前:“他虽说是第二代教主,其实他只是修罗八王中的天王,是祖师的长徒,祖师逝世后,由他接掌本教,可他不愿违背祖师遗命,一直不肯自认为教主,只说是代替将来的教主掌管教务,最多是代教主。他也是唯一一个长得不象祖师的天王了。自他之后,所有的教主,都是由天王升任的,而所有的天王,都是在一群长相酷似祖师的影卫中挑选出来的。这个规矩是初代明王定下的,说起来,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的二代教主,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他的领导下,我教恢复了强盛,还狠狠地报复了所有曾迫害我教的门派,当然,这其中,初代明王的功劳也是不小的,当年有很多经典的战役,比如说……”

瑶光仿佛对整个冰室气异的气氛完全没有感觉,絮絮叨叨地对傅汉卿介绍每一任教主,拖着他一具冰棺一具冰棺看过去。

其他人无不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瑶光。

刚才瑶光那几声轻笑,听来清悦,其实是暗运清心诀心法,借着笑声,破了碧落的慑魂术,这一番拖着傅汉卿说个不停,更叫碧落再无施展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汉卿脸上迷茫之色,渐渐消失,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傅汉卿又慢慢恢复那懒洋洋的表情,跟着瑶光一具具棺木看过去,甚至再不回头,望狄飞的冰棺一眼。

碧落知道,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被瑶光似吹口气般给破坏掉了。

在场五人,能登上诸王之位,那都是经历过无数艰险争斗,表现出足够的才智之后,才能成功的。不管他们外在表现,或冷酷,或轻浮,或严谨拘礼,或任性好斗,骨子里,其实全是人精子。不但个个武功出众,也都精于左道异术。

面对傅汉卿这么强大的人,以武功无法对付,他们也不是不想用左道旁门之术来对付,奈何傅汉卿懒洋洋万事不在意,因无所求,故无所动,便也无所挂碍,无迹可觅,因他从不防人,所以,反而无法在他圆融的心境中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今日这冰棺前的一墓,傅汉卿那极细微的情绪变化,立刻让在场诸王查觉有异,碧落当机立断,紧紧抓住傅汉卿这万年难遇的一次心灵空隙,施术而窥。

没想到,瑶光不但一开始,似是后知后觉,完全没发现傅汉卿的异样,到现在,明知碧落已然出手,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加以破坏。白白让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付诸东流。

瑶光却浑然不觉大家杀人的目光,只带着傅汉卿一具具冰棺解说过来,直走到第九具,漫然道:“这是我教第九代教主狄靖,说起来,他也是我教一个特例,他的尸体和其他教主的尸体有什么不同,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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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可能有些事,回家会很晚,有可能更新相对会晚一些.





第十五章 当年

狄靖尸体是不完整的,准确得说,冰棺里收藏的,其实只有狄靖的一个人头,而即使是这个人头,也有一大半腐烂变形,多处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左耳已经腐烂了一大半,半吊在脑袋上,偏偏又没落下来,右眼眶里早就没有了眼珠,只有一个幽深的黑洞,鼻子下面部份,也全部空白,那里的肌肉,到底是烂掉,还是被蛆虫吃掉了,或许只有当年保存这个人头的人才会知道。www.65txt.com

这样的一个脑袋,简直可以让胆小一点的人只看一眼,就一生被恶梦纠缠,这样的一个脑袋,基本上没有人能从它推测出狄靖原本的容貌了。

然而,如此可怖的情景,傅汉卿看在眼里,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只是安静地默默看去,就象看另外三具遗体一样,不惊讶,不震动。就象他对美丑没有慨念一样,他对于尸体,残骸,断肢,这一类的东西,也同样没有什么感触,更谈不上畏惧或恶心。

在他的时代,人类的身体再没有丝毫神密感和神圣感,人体任何部位,包括大脑都能随意制造。人们对身体早就失去一切好奇心,最后的那次分析人类的最复杂的大脑,也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也因此,对傅汉卿来说,一个普通的人头,和实验室,或教学视频中,或科普节目里常见的人头,没什么不同,最多只是这个人头因为缺乏足够的维护手段,因此有了腐败反应罢了。

瑶光的声音响在耳旁:“你别看他的样子这么可怕,其实他生前长得还挺不错的,和其他几代教主一样,容貌都肖似祖师爷,而他,也和祖师爷一样,是个武功高到简直不象人的神话,然而,这个神话,却成了全武林的灾难,也成了我教的灾难,当年他忽然之间武功大进,开始不再甘心教主与诸王平分权力的局面继续下去,他主张肆无忌惮,疯狂向天下各派报复,诸王反对他这种过于急进的做法,认为这会给我教引来更多的敌人,可是他不但不听,反而当场翻脸,以一人之力,杀紧那罗王,败乾闼王,重伤龙王,打残大鹏王,再加上夜叉王早死,明王不肯露面,教内再无一人可以扼制他的疯狂,最后,只能要求,他在行动之前,至少要给教众留一条可以走的退路。而他,似乎也早有准备,当场拿出了天外天的路线图和机关图,于是,大家再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了,再然后,就是一场武林浩劫……”

瑶光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他在一年之内,居然灭掉了五十多个大小门派,把它们的全部财富占为己有,后来,又使数百个帮会,不得不向他称臣效忠,纳供献宝。他每天作的事,就是杀戮,抢占,毁灭,掠夺。天下之人,闻修罗之名,而无人色。自那以后,修罗教才真正成为所有人口中的魔教。直到最后,过度的成功,让他几乎疯狂,竟开始想要以帮会之力去覆灭国家。他抢夺财富的行为,简直不象是正常人,甚至曾多次闯进好几个国家的王宫宝藏,大行抢掠杀戮之后,又放火焚烧。他倒行逆施到极点时,甚至有过,一天之内,无故连杀三百余无罪教众之事,而就连我教历代教主诸王苦心所得的各类财物珍藏,也都被他纳为己有,不再交还教中。最后激得好几个国家,都倾力出手,再加上所有与他有仇的武林人物,乘势而起,而我教之中,却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效忠了。那几场战役,他几乎是在以一人之力,而敌天下。可最后,他还是战败了。他到底是怎么败亡的,已经没有记载可寻了,相传他在最后一战失利后,一直逃回他的老巢,我教原址中的教主禁地内,后来各门派第一批追兵闯进禁地。也许曾发生一起血战吧,总之后来的人赶到时,禁地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他们把狄靖的人头砍下来,传送各国,而尸体则被所有与他有仇的人,千刀万剐,据说,当时他的仇人太多了,尸体只有一具,根本分不过来,一人砍一刀都不够砍,于是,就有人扑过来,争抢他的肉,但能生嚼一口,都能出心头恶气。当时,我教自然也是全天下的公敌,所有势力肃清的对象。我们的教众,只有退入天外天的,才能保有性命,不及退走的,全被残杀怠,本来,狄靖是我教之大罪人,但念在他建造天外天有功,我教还是派出了一组高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把他的人头抢了回来,只是在路上保管不利,所以腐坏了许多。”瑶光忽得咬咬牙,犹带恨恨地说“当然,我很怀疑那批高手是否故意保管不利的,如果我也是当年的盗头人之一,我会和我的伙伴一路上拿这人头当球踢来解气。”,

傅汉卿静静看着那冰层里的人头,静静地听着瑶光一声声地说着,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

当年他在一个同样的星月之夜,把他从河中救起。当年,他亲眼看到那张酷肖当年故人的脸,当年,他懒洋洋任那人,时时出现在身旁,或携好酒,或带佳肴,闲说万里天下事,然后,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地任那人吸尽了他的内力,当年……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的伙伴,他至今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搁在他眼睛上的手指,还有那在耳边响起如呓语般的声音。

“从今天起,永远忘记你的身份来历,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你的名字里有个汉字,永远不要用你这双比孩子更清澈的眼去看人,永远不要……”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那人为什么想要对付他了,狄飞的那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遗言,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人最后的选择,却并不是如夜叉王说的那样,杀死他。

正如,现在的他,回想当年的那段话,已经能够明白,当年那人是想挖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长久地凝视之后,却又没有下手。

还记得那时仰躺于地,看到那人背后,那无限广阔的星空,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星星,看到夜空。在那之后,他第四世的生命,就永远被困在了一个华丽漂亮的笼子里。

那笼子里有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人间最美丽的用具,就连他身上随便一件衣服,一个饰品,都价值连城。然而,他被用最精至细巧的锁链牢牢锁住,根本不能踏出那华美的笼子一步。他很懒,不喜欢动,下不喜欢出门,然而,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被锁住。他不善与人交流,也懒得同人交流,但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身边服侍的人,全被活生生刺耳拔舌,沦为残废。

那人总是对他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不去见别的人。

可是,那人不知道,在很久很久的前生,他已经看过所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他已经见过,许多人把所谓最好的一切奉献给他,然而,他知道,那不是他喜欢的。尽管直到现在,他纵然知道,却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人,会认为,那一切,就是最好的。

于是,生命又一次开始了单调地重复,狄靖的一切做为和以前的某些人,似乎并没有一丝不同。

提供最好的一切给他,无休者地做一些并没有意义的运功,无休止地在他耳边呓语,无休止地问,你心里有我吗?我给你的一切你喜欢吗?你为什么总不对我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有时候,那个懒散的阿汉也想告诉他,我不能说话,是因为,你让我再也无法说话,你忘了,是你亲手把哑药喂我喝下的吗?我不笑,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不喜欢你,心里没有你,不过,你似乎并不真的需要我的回答,所以,如果你能安静一点,别再那么烦人,让我能多睡一会儿,我会高兴些。

然而,更多的时候,阿汉就算没有被毒哑,也不会有那个劲头去应答那永远无休止的疯狂追问。

那个时候,似乎已经达成了阿汉期盼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懒洋洋不用干活的理想生活,然而,他不快乐,尽管,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不快乐。

而狄靖似乎比他更加不快乐,他容不得阿汉的眼睛有一瞬不看他,容不得阿汉的思想有一瞬不集中在他身上。为了提醒阿汉心中眼中,时时刻刻都只能有他,他用过了他所知的一切方式,销魂的,痛楚的,残忍的,温柔的,他说过他所知的一切语言,疯狂的,急切的,真情的,痴迷的。

然而,他得到的,却从来只有阿汉的困惑。阿汉已经看多了人类的这种行为,并知道人类面对过于美丽的一切,独占欲会达到这种疯狂的境界,但他却永远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每一次,他面对狄靖的脸,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有着同样容颜的人。

那时,在那人身边的如果不是一个叫阿汉的平凡小男宠,而是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的绝世美男子,那个人,会不会也象眼前的狄靖一样,如此疯狂,如此偏执,如此不可理解。

然而,每次这个念头浮起来,他就不再想下去,闭上眼,安然昏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好象又被人拼命摇晃,又有人在耳边切齿地喊:“你竟敢睡觉,你竟敢这样不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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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晚上开始,感冒渐渐加重,不停得流鼻水,鼻子又酸又疼,并导至眼睛也酸痛,人昏昏沉沉的.

今天很晚才有空写文,而且状态极度不佳,自我感觉这一章极差,十分郁闷中.





第十六章 独占

在那之后,狄靖的疯狂越来越厉害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越来越暴燥,易怒,动则把他的情绪发泄在阿汉身上,但又会在事后,把因阿汉受伤而引发的更大愤怒,化做杀戮和残虐,向每一个人发作。

他开始经常对阿汉诉说他的生活。

“什么修罗之主,全是狗屁,我也不过是那初代明王铁律下的可怜虫,处处受尽牵制,根本不得自由。”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任何规矩都不能束缚我了。我要做修罗教真正的主人,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什么武林正道?那帮迂腐不堪的家伙,真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我很快就会让他们明白,只有最强的人,才拥有最终的正义。”

“你为我高兴吗?今天我说要全面进攻各大门派,你不知道那些只图苟安的诸王是怎么跳起来的反对的,我当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你一定会很想看他们被我打得满地找牙时的样子。”

“我终于成为修罗教真正的主人了,你等着吧,等着我威凌天下,等着我羽翼丰满,等着我有了足够的威信和势力,再不用害怕我教的铁律,到那时,我放你出去,你与我,共享这大好天下。”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了。你担心我失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失败的,而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你看,我为我们筹划了最好的退身之地。”他献宝也似拿出天外天所有的路线图,分布图,机关图,摊在阿汉面前“这个地方,我很久以前就在寻找,江湖也罢,修罗教也罢,都应该是未思进,先思退的地方。从很多年之前,我就开始经营这里了,为了把它打造成最美丽的世外桃源,我花了无数财富,为了让它能成为最坚固的堡垒,我不知道杀了多少能工巧匠,将来,万一失败,我们也可以退身到那里去,就算全天下人都合力来对付我们也不怕。”

那个时候,他头脑发热得象个完全没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小孩,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身边那永远沉默,永远懒洋洋,似睡非睡,不管被怎样对待,也不见太大情绪波动的人,拥有着怎样惊人的记忆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扫几眼,已经记下了有关天外天的一切。

在那之后,是外面的狄靖如何叱咤风云,如何震动天下,然而回到阿汉身边的狄靖,依然只是如孩子般冲动而执拗。

他总是不停得讲述自己的惊世之举,自己的每一场大战,自己杀了多少人,自己亲手把人才什么什么掌门打残,把什么什么帮主,慢慢杀死,建立了多大多大的势力,

然而,阿汉没有反应。

于是,他开始了献宝。

他几乎把他所能抢掠到的一切宝物都送给阿汉看。

“你瞧,这是南海的血珍珠,你知道,流了多少血,我才能抢到这稀世奇珍吗?”

“你看,这是火蚕棉,太平广记中,记载用此物制衣,只需一两,而寒冬之夜,暖如三春,我搜遍整个离国皇宫,才弄到三两呢,你想用来做什么?”

“还有这个……”

“还有那个……”

他几乎把天下的宝物都堆到了阿汉面前,然而,阿汉依然没有反应。

狄靖开始有些疯狂了,在骨子里,他和普通人一样,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喜欢自己,崇拜自己,依赖自己,希望自己做的事,可以让自己心爱的人,高兴,微笑,快乐,并感到荣耀。

但是,阿汉不管被怎样对待,都不会有除了懒洋洋想吃想睡之外的反应。

一开始,他是害怕阿汉的身份暴露,所以不敢带阿汉出去见人,不敢让阿汉与聋哑侍从以外的人接触,而现在,是他那日渐疯狂的心已经容不得阿汉再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了。甚至连日常服侍阿汉的聋哑人,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换掉一批,被换掉的人,则只能成为,他那可怕妒忌心的牺牲品。

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把全天下的宝物都堆到阿汉面前,就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试图去逗阿汉快乐了。

然而,阿汉从来不笑,因为阿汉不笑,他日渐疯狂地聚敛财物,甚至开始以一人之力而去抢掠数个国家的宝库,但是,阿汉始终不笑。

那些敌国的财富,那些惊世的宝藏,那些染了无数人血和泪,毁掉无数人性命和前程的财富,却不能让阿汉笑一笑。

他也曾无数次用力摇晃着阿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因为力气太大,甚至屡次抓断阿汉的骨头,而他又因为阿汉的受伤,气愤难抑随手便将那群聋哑侍者打死一大半。

这样的生活,就在杀戮,抢掠,献宝,愤怒,疯狂,这一切中循环往复不绝。

什么时候开始,事情渐渐不利于他,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反对他的力量开始集结在一起,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下属渐渐离心背德,远远逃去的。

一切一切,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禁地里,对外面的时间流转完全没有概念的阿汉并不知道。

他只是记得,狄靖越来越焦燥,总是发火,有好几次来到身边时,身上都带着血,受着伤。

“妈的,这帮家伙真不知死活,还敢跟我对着干?”

“神教的人都死光了,我教生死存亡之际,竟没有一个肯挺身而出。”

“明王?这个王八蛋,我的求援信发了这么久,居然还不回信?”

“那些当国王的人都昏头了,这样倾全国的力量对付我一个,有毛病。”

“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一个一个,把欠我的全还出来。”

然而,这一切都与阿汉无关,狄靖是愤怒也好,得意也罢,阿汉的世界,依然只有这封闭空间的灰暗冷漠。

在任何时候,狄靖带来的,都只有,他所厌恶的血腥气息,和永远说不尽的杀戮。

结局来的时候,阿汉其实也并没有一丝吃惊。

那一天,狄靖冲进来时,跌跌撞撞,仿佛站不稳,全身上下都是血,身上数道穿透身体的重伤,更是叫人触目惊心。然而,狄靖一进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他把所有的聋哑侍者全都杀光了,然后,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冲着阿汉笑:“我就要死了,那些混蛋的联军很快就要杀到了。”

阿汉依然只是冷漠地望望他,懒洋洋闭上眼,谁生谁死,重要吗,他只想一梦沉沉去罢了。

肩膀被大力拉起,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你很高兴是不是,你终于可以逃脱我的手掌了,你做梦……”那疯狂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冰冷的手指搁在他的脖子上“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一起的,不过……”

狄靖低下头,沾满血的唇吻在他的颈上,极轻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真的是很喜欢你,我不会把你留给别的人,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尸体,我不会让你死后,都被和我分开。”

然后,是肩上微微的一痛,阿汉有些愕然地侧头,他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只看到狄靖嘴上慢慢地嚼着一大片流着鲜血的肉,用那带着诡异笑容的眼望着他。

阿汉第一次很愕然地长时间直视狄靖,直到狄靖把那一大块血肉完全吞下去,猛得把他抱入怀,接着,又是一点轻微的痛。

至此,阿汉才明白了,狄靖那极度疯狂的眼神代表什么,他要把自己就这么一片片撕碎,一口口嚼烂,化为血肉,全部吃下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占有这个永远不对他笑,永远不同他说话的人,他才永远不用再提心吊胆,害怕那人的眼睛看向别人,那人的心投向别人,那人的身体终有一日,离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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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的电脑一直被别人占着,直到很晚才回到我手上,只来得及写这么多。先更出来,如果晚上还有时间的话,我尽量再更一章,不敢保证啊。





第十七章 回归

当一众各派高手冲进禁地时,看到了极恐怖的一幕。www.65txt.com

满地都是鲜血,满地都是尸体,而在所有的尸体中间,那天下的公敌,世人心中的杀人魔王正扑在一个血糊糊的人身上。听到声息,抬起头来,那张脸分明不是一个懂得思考的人,而是一张纯粹野兽的脸。那嗜血的眼光,疯狂的神情,以及嘴上大块大块向下滴着血的肉。

而在他身下,那似乎是一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完整的人,现在虽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但至少还隐约有着人的骨架身躯在。

四下都是散落碎裂的衣物和淋漓流淌的鲜血。纵然是这些见过无数杀戮与争战的江湖人,也无不觉得手脚发凉。

这个魔鬼,在吃人肉。

终于有人第一个回过神,伸手一指狄靖:“抓住他。”

于是众人鼓起勇气,呼啸着冲了过去。

狄靖疯狂地搏斗,然而过于沉重的伤势,还是让他渐渐处于劣势,当他被制住穴道,如拖死狗一般,向众人中的首领拖过去时,他大吼起来,他疯狂嘶吼的内容竟然是:“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众人愕然,望向那一堆血肉,这才发觉,那竟然还是个活人,那血淋淋的躯体还在动。

在所有人目光望过去时,那人正好慢慢地,有些艰难地抬头。

于是,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

那人全身上下,几乎都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肉了,却只有脸上,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象是地狱里走出的最残忍的魔鬼,创造了修罗世界,却始终不忍心,去毁坏那天地间的至美。

那满地的鲜血,满眼的血肉,人世间最残酷最森冷的一切,刹那褪色。

靠阿汉最近的一个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他想要碰触,碰触那就算是梦中,也梦不到的美好。

阿汉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很痛了。他对痛苦的感受力和忍耐力远远超过普通人,甚至远远超过他的同伴。但全身的血肉,被人这样一块接一块,不停得活生生咬下来,无数的痛楚就这么迭加在一起,即使是他,也觉得难以承受。

但他依然只是沉默着,不挣扎,不痛哭,不惨叫,痛到极点的时候,他的神智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痛过,那次似乎比这次痛得更厉害,不过,即然那次可以挨过去,那这次应该也可以吧。痛苦的终点便是解脱,这一生的岁月,注定停驻于此,他将可以再次回到他来的那个地方,得会一段短暂的安宁。

于是,他闭目,沉默,忍耐,等待,等待那最后的时刻。

却等到了那轰然的动静,等到了激烈的战斗。

别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别人那飞到半空的肢体落到他身上,狄靖的疯狂的杀戮中,一个高手的半个脑袋被生生削下来,直接落到他的面前,那个身体,犹自手舞足蹈,踏出两步才倒下去。

阿汉定定地看着,那从天外飞来的半个人头,身旁的杀戮仍在继续着,而同样的杀戮也必然在这个世界不断地继续下去。

永不停息地对生命的戮害,永不停息地毁灭和破坏,无论再看多少次,他依然永远永远,无法真正明白,人心与人性。

战斗似乎停止了,耳旁传来狄靖疯狂的呼喊“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然后,他听到了风静止的声音,心跳停止的声音,呼息屏住的声音,思维停顿的声音。

所有的静止,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有形有迹的声音,直达人心。

他看到无数张脸,有的扭曲,有的疯狂,有的森冷,有的残忍,然而,都在望见他时有了惊人的变化。

他看到离他最的的人已经向他伸出手来。

他看到明明已被制住穴道的狄靖忽得大吼一声,把穴道冲开,如疯魔般自远处扑过来。

天地那么安静,所有的动作,仿佛都是无声的,所有的激烈,仿佛都是缓慢的。

每一张脸上的表情,他都熟悉,每一个人将会做什么事,他也知道。

曾有的轮转再次无聊而无趣地重复。

前生那毁灭他国家的君王,前生那疯狂的兄弟,前生那所谓宠爱他的父王,还有那更久远的前生,那些师父师叔师兄弟,以及,今生今世,那个叫狄靖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单调地不断重复,绝无半点新意。

他已见多这一切,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每一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却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这样?

他依然不了解世人。

纵然他看清了世人的每一步动作,可以清楚地知道,世人将有的每一步行动,可是,他始终不了解世人。

他只是累,累得不想这一切,再继续重复。

当那只手堪堪碰触到他的时候,当那个飞扑而来的魔君,把正好站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一个高手活生生撕成两半时,当所有人回过神,再次咆哮着开始新的战斗时,阿汉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次醒来时他已身在小楼。

庄教授神色郑重地站在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足足一年?”

“你知不知道,你的精神力忽然失控,使你的身躯完全毁坏,强大的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小楼,电脑对你的追踪记录,也受到你精神力的强大冲击。即使是小楼的智能中枢全力抢救,也只救回一半的记录,另外一半,全都毁坏了。”

阿汉有些迷茫地摇头。

庄教授叹了口气:“你的精神力杀死了你自己的身体,但是,因为你不是故意使用精神力的,所以,只能算你自杀,不能算你违规,最多只是扣分,而不会按时空管制条例来处罚你,只是这件事太严重了。这种精神力的强力暴发,一个不慎,就会引发时空裂变。在我们的电脑做出完整的数据分析,并回去学院开会研究之前,整件事即使是在小楼内部,也不能公开。以后如果你的同学想调看你的记录,看不到,就说你自己申请封档了,明白吗?”

阿汉沉默着点点头。

“好,你休息吧。”庄教授叹口气“这一次的成绩又无法算,但是的精神应该受伤不轻,需要好好睡个几十年吧?“

阿汉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有伤人吗?“

庄教授一愣:“什么?”

“我的精神力失控,有伤到人吗?”

庄教授有些震动地看着他,经历了那样的对待,回到小楼之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

沉默良久,庄教授用几乎是痛楚的眼神望着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学生:“不,你没有伤人。”

这不是谎言,是实情。

然而,庄教授竟然只觉得悲哀。

在那种至大的折磨之后,在那无限混乱中,再一次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导致阿汉的那无比强大的精神力彻底失控。

那力量令阿汉的肉身,在转瞬之间,千疮百孔,化做飞灰,那力量,令小楼无形无象的电波摄录,全部毁坏,那力量,令得千万里外,小楼的机器几乎全部死机,然而,那力量,竟然没有伤害靠得最近的任何一个人,这其中,甚至包括狄靖。

即使当时阿汉明明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那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依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

这个认知,竟让庄教授感到了几许悲凉。

这样的执着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在他消失之的,狄靖已完全陷入疯狂,就好象凭空又得了无限力量,赤手空拳,把所有人都打死之后,才倒地而亡,死之前还在疯狂地叫着:“你在哪,你在哪,你是我的,你不许走。”

做为导师,庄教授一直不赞同他的学生肆意伤害别人,尤其是方轻尘,因为做事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不知道被庄教授警告过多少次,然而,这一次,看到直到最后,阿汉依然没有伤人,庄教授自己,却感到了至大的悲哀和愤怒。

“教授,我想改论题,可以吗?”阿汉的声音很轻,很慢,很疲倦。

庄教授凝视他,很久,很久,久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眼眸中的动摇,然后,轻轻地说:“不,不能。阿汉,按照规则,论题确定就不能修改,这是为了防止学生们把模拟当作游戏,随便更改论题。虽然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教授在经过中央电脑的分析后,有更改的权力,但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破过例,而我……我其实并不是很想为你破例。”

阿汉不解地看向他:“教授,我……”

“我不是不同情你的遭遇,不是不为你感到难过,但是,做为老师,我必须提醒你,在你每一次的不幸中,你自己也负有极大的责任。”庄教授解释道“因为你的论题,你不断遇上性格残忍黑暗,而且有独占欲的人。狄靖更是这种人的典型。因为魔教的铁律,他的生长环境是极不正常的,这种成长经历使他的人格具有极大的缺陷。性情也往往更加偏激,但是因为有足够的制衡,所以不会显露,你的内力,使他有了力量打破这种制衡,使他可以肆无忌惮,于是,这种疯狂,就显露了出来,但是,阿汉,你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遇上这种疯狂对象的学生。但,你却是过得最惨的一个,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庄教授叹息:“你真以为你的论题很困难吗?我见过更多千奇百怪的论题,比如‘古代的虐待狂的生活方式’这一类的都有。但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在任何环境中,面对任何研究对象,他们都不会真正的吃亏,而这一切,只有你不会。阿汉,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又怎么可以奢华别人去珍惜他,善待他。人应该依靠自己,而不是整天渴望,哪天有什么人跑来,不求回报地呵护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你想要的是好吃好喝好睡,猪一样的幸福生活,那么,你必须用你的努力去争得这种待遇,而不是听天由命,万般由人,否则,你得到的,只能是象猪一样被拖去屠宰场。所以……”

庄教授凝视他仍然有些迷茫的学生:“我不同意你的请求,只有你学会保护自己的方式,而其他状况又符合学样规定的特殊情况,我才会真正地考虑,让你变更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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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看了几个回贴,看到青衣的一些感叹,我自己也颇为感慨。

小楼其实是个蛮小众的文。或者说,虽然我自己认为,小楼不算纯粹的耽美,但无可事认,他的载体就是耽美。因为强推,而招来无数的辱骂,是非,也算意料中事。

在此感谢每一个为我担心,替我抱不平,并为我仗义执言的朋友。

获得强推的机会是我的荣幸,而因此看到书评区,广告如潮,刷贴严重,要找一个贴子都难上难,好不容易,回一个贴子也只怕发贴人已经找不到看不到了。

这样的热闹,的确让人很不适应。

而这其中,极多的辱骂和责难贴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希望读者不用为我担心。

我并没有受太大打击伤害。

确切地说,我怕批评,怕责备,怕的是言之有物的,可以让我心服口服,让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不足,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写得不好的那样的批评和责备。

而一些纯粹空洞的辱骂和批评,我基本上已经是可以视而不见了。

不过,说起来,倒是很多读者极风趣极凌厉,极有水平的回复辱骂的贴子让我极感动也极佩服。

有的时候,恨不得把一些有这么有趣回贴的骂人贴加精置顶,让大家一起欣赏那些精彩有趣的回应呢。





第十八章 思考

听了教授的话,阿汉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问:“这样的实验真的有必要吗?我们的考试真的有必要吗?”

他徐徐抬头,凝视庄教授惊愕的眼:“我可不可以不再申请更改论题,而直接申请废止这样的测试?”

“你说什么?”庄教授不能置信地发出干巴巴的提问。(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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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说过份先进的科学,让我们不懂爱与恨,不懂生命的珍贵,不懂现在幸福生活有多么得来不易。让我们来到古代了解人性,人心,和普通人的感情,但是……”阿汉的声音平静低沉“我们真的能够了解吗?”

“教授,我愚蠢,麻木,冷漠,并不懂保护自己。可是,我为什么需要懂得那一切呢,我们现在的生活,完善的科学和制度,让我们根本不需要为保护自己而担心。以前如此,以后也同样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学习,怀疑,猜忌,防备,对抗,报复,我为什么又一定必须去接受别人的感情,感受别人的心意?是的,在这个世界中,象我这样地活着,难免会受到伤害,可是,我本来生活的世界不是这里,这里,不过是一臣试,一次测验,一回模拟的临时地方,以后,我仍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我为什么又一定要为这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彻底改变我自己?”

阿汉的问题如此尖锐,如此迫人,偏又如此完全与他以往的性情相反,这种异变让庄教授目瞪口呆,一时竟根本无力答话。

“你以为,其他的同学真的就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了多少,又改变了多少呢?这只是一场模拟,每个人都清楚,所以,我才可以这样懒散无为,所以,我才会宽容地不去计较每一个伤害我的人。所以,轻尘才能那样任性妄为,所以小容才能一次又一次原谅亏负过他的人。教授,你总说,让大家本着平常心,站在公平的角度来对面对模拟,面对世人,但是,小楼里的每一个学生,包括口口声声教导我们正确人生态度的教授你,有谁是真正公平公正地看那些世人的,有谁会真正把他们当做对等的人来看待。你真认为,我们可以从这样的模拟中学到东西吗?”

阿汉的问题有着完全与他本性不符的尖锐“就象我们观察蚂蚁,我们知道它们的所有行动方式,但我们永远不会了解他们的感受,就象隔着屏幕看电影,无论里面的悲欢离和,生离死别多么感动我们,那也只是一场戏。我们可以为了屏幕里的人叹息,生气,流泪,愤怒,但隔着一层屏幕,我们依然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的心情,我们依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戏,只是一次娱乐,一回消遣。教授,你真让为,我们混进世人中,就可以完全地接受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思考模式,完全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吗?或者我冷淡懒惰,不管身外事,也不同任何人交流,或者轻尘骄傲任性,要求极端的感情,或者小容总是体谅别人,为人着想,但是,骨子里,全都是一样的。我们从没有谁真正忘记过,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和别人是不同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才会做出那些正常人永远不会做的事。”

他深深地凝视庄教授:‘教授,有意义吗?这样的模拟?真的有必要继续吗?我真的有必要去学习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根本用不上,原本也不打算用的,所谓的保护自己的方式以及和人交流沟通,回应别人感情的方式吗?”

庄教授怔怔地望着阿汉,第一次,他受到深深震撼,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懒散得,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的阿汉,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会对他们的模拟有这么深入的思考,这简直就不象是阿汉会做的事。

这样的模拟有意义吗?至少让那个谁也拿他没办法的阿汉,真正去思考一些事情吧。

不知为什么,庄教授依然只感到了悲哀。他望着那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凝视自己的学生:“自从模拟考试制度建立以来,还从没有哪个学生,对我们的模拟进行过这样的反思,无论你的看法是对还是错,至少,有这种思考,就是一件好事。正如你所说,我们在这个时代,所学到,所感受到一切,在我们本来的世界,也许根本用不上,但我们希望你们来到这个世界,希望你们去感受,不是为了让你们学习什么更了不起的本领,而是希望,在高科技的温床里,你们依然能保有人性中的爱与恨,保有人类特有的激情,和进取心,保有人类,不怕挫折,不畏险阻的毅力和执着。我们坚信,只有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依然保有这一切,我们的文明才不会僵死在科技的温床中。且不论我们和你的看法到底谁正确,或许模拟制度的确有值得改进,甚至取消的理由在,但是,现在,你仍在制度中,你对制度不满,可以要求更改制度,但在制度取消之前,你仍然必须服从,所以……”

庄教授沉静地说:“我不会同意你改论题,我当然更加不会同意取消模拟。”他慎重地说“阿汉,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能反思呢?你为什么只想到事后去修改论题,却不去反思,当你决定论题是有多么轻率。你可以懒惰,可以随性,可以不思考问题,但你毕竟是个成年人,你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当初张敏欣怂恿你时,你未必没有发现不对劲,却因为懒得多想,只想得过且过,而答应下来,那么,你就应当为此做出承担。”

阿汉沉默下来,良久,才慢慢闭上眼,脸上的尖锐和冷漠,渐渐缓和,变成平时困倦欲眠,天塌下来也不理会的神情:“对不起,教授,是我冲动了,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我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仿若沉沉欲眠。

庄教授深深望了他很久,很久,竟找不到半点破绽,刚才那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好象是一场梦,一个幻觉,眼前的人,才是一直以来,真正的阿汉,他甚至已经开始打鼾了。

庄教授摇摇头,眉心依然微微锁着,静静地站起身离开了。

独留阿汉一个人,犹自大梦沉沉,仿佛曾有过的所有伤害,屈辱,悲惨命运,始终不过只是一个淡若无痕的梦境。

原本每一世的轮回于傅汉卿,也不过是一场幻梦,梦过无痕,便悄然置于脑后,万万没想到,在这一日,这一刻,在猝不及防之即,被人重新掀开记忆的帷幕,让他如此清晰得记起,埋藏于心底深处,以为已渐渐淡忘,谁知却仍如此清晰的一切。

傅汉卿的心神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仿佛已重历了一次幻梦之境,只是看着狄靖那仅有的头颅的眼神,依旧淡漠而平常,不感慨不叹息不震动不惊异,无悲无喜无恨无怨。

幻梦始终是幻梦,幻梦中的人,即不值得他去怨恨,更不值得他去讨厌,曾有的一切,他从未刻意去铭记。

他依旧毫无迟疑得跟随着瑶光,迈步走向下一座冰棺,依旧,没有再对狄靖的人头加以回顾,他没有一丝感慨与叹息地听瑶光去讲述下一位教主的秩事。

直到他们来到最后一具冰棺前,听瑶光指着冰棺里那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漫然道:“这一位,你自然认识了,我们的前任教主。接任教主才三年,就因各派围剿,吃了大亏,而丢下困难重重的教派不顾,自己跑到个花不香鸟不语的悬崖底下一躲二十年,然后变成一具尸体的老家伙。得到你的消息后,碧落就日夜兼程赶去,可惜,尸体还是毁坏了一半。”

傅汉卿淡淡抬头,淡淡看着瑶光,淡淡地问:“讲完了?”

“讲完了。”瑶光微笑。

“我可以回去睡觉休息了吗?”

众皆一愣,竟是谁也没能答上话来。

傅汉卿目光向众人一扫,平淡地说:“看来是可以。”然后,转身便往外走。

碧落,萧伤,还有莫离,还一直站在通道口发呆,怔怔望着傅汉卿,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傅汉卿一直走到他们面前,依旧是平淡的目光,平淡的语气:“请让让。”

然而,他那淡漠得不见一丝情感,平静得仿佛没有半点涟漪的眼神,却偏偏让每一个心中砰然一震,身不由主地向侧退开半步。

傅汉卿就这样在三人之间,平平静静地走过去,一个人,落寞而寂寥地走向了通道深处。

而在他身后,修罗教最高的五王,都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有谁能在经历了这样的事,看到这么多传奇人物的尸体,听到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事迹之后,转眼便象没事人一样去睡觉。

又有谁能有那样平淡漠然的眼神,却偏偏让人感觉到那不可思议地疲惫,那种发自灵魂的疲倦,竟可以这样地震动人心,撼人心魂。

他们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傅汉卿,傅汉卿却只是安静地前行。

他不知道有人在他身后凝视他,他只是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也许睡醒了,那样疲倦的感觉就可以消失了。

原来,参观一下墓地,竟然可以是一件,这么这么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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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时间没更新,看到很多贴子读者都在催,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长时间不更的原因有好几个。

主要是五月中旬女频会有一些活动,编辑建议在那时多更一些,因此在这之前,为了攒稿,就有一段时间更新要受影响。

另外,我五一长假期间,有些事,非常繁忙,身边琐事极多,上机的时间少得可怜,同时手上又有两份正好要赶在这段时间交的稿子,确实分身乏术,没有太多精力来保证更新。

目前来说,因为可能要攒稿到女频活动期间,所以,更新也不能象强推时那样一天一章,应该是隔几天一更的。这期间我可能会贴些评论出来。

另外,小楼的进度还有一点受影响,就是我自己心中的迷茫。最近一直在思考小楼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写,以及,现在对阿汉的重点描写,是否已造成读者的审美疲劳,如何分线索给小容轻尘等人,是否应该应一些读者的要求停下阿汉篇而转写轻尘或小容。

种种念头,种种打算,十分矛盾,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因此文章的进度,也变得迟缓了。

或者过几天,我理清思索之后,会就这个问题做一说明。

另,这几天翻看旧贴,对于读者棕黑色的评论,发言,真是十分佩服。批论中肯,而语言有力,每能切中要害,总觉多次能说中我心事,令我颇为激动感动,很想打听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熟人呢?





第十九章 影卫

傅汉卿回到自己房间,就立刻扑到床上去呼呼大睡。www.65txt.com

他睡得即安且香,天魔五王可就没有这么好运,这么安生了。

离开修罗殿之后,四个人的目光都看向瑶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瑶光笑盈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为什么他的话明明不对劲,你却还象是完全感觉不出来似地,一再找借口帮他圆场,为什么我施术乱他心神,你却破我术法,助他回复清醒?”碧落清冷的眉眼间,也有隐隐的怒意“你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次,诱出他背后真相的机会。”

瑶光倒也不抵赖,悠悠然一笑:“我为什么,还用得着解释吗?我们天魔诸王,彼此斗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几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你倒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能让你平白得了去,自然是要给你添点乱的。将来诱出他背后真情的那个人,只能是我,所以紧那罗王,对不起了。”

也不理四个同伴又惊又气的表情,她也自学了傅汉卿,径自施施然走开,而且毫无顾忌地把那张狂而任性的笑声洒落一地。

在听过匪夷所思的解释之后,碧落与莫离简直是目瞪口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萧伤喃喃说:“你们平时还说我任性,比起她来,我不知道有多守规矩了。”

“岂止是任性。”狄九冷冷接口“她口是心非的本事也同样不是别人能比的。”

碧落轻轻道:“虽然我们的这次机会被她破坏了,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傅汉卿,和我们的祖师爷,只怕的确有一层不可思议的神密关系,祖师的遗言,果然是为他而发。”

莫离叹了口气:“不错,真是无法想象,七百年前的祖师,是怎么和七百年后的一个人有牵扯的,而七百年前,祖师又到底是怎么知道七百年后,会有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的人,眼神清澈如婴儿,且能有诺必践。”

萧伤耸耸肩:“不管怎样,这总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们不清楚更进一步的内情,但至少知道,他确实是祖师所指的人,我们选他做教主,也算是忠诚地执行祖师父的遗训,应该是不错的。”

狄九却倏然冷笑一声:“我听说,如果佛道儒各派的祖师神仙,从那泥雕木塑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来到世间,那么,第一个想要除掉他们的,很可能是他们自己的信徒。”

莫离点点头:“是啊,看那各国帝王把祖宗供在太庙,动则叩拜,可是如果他们的开国皇帝真的从画上走出来,他们想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重新奉上举国权利。”

碧落眼神眸澈,声音清晰;“不错,别说他只是同祖师爷有关系,就算他是祖师爷重生,也并不代表什么。时移世易,现在的神教是靠我们历代弟子用鲜血和生命所铸下的基业。就算祖师爷复生,我们最多也只是给他适当的尊敬,好吃好喝好待遇地供起来罢了。要想真正掌控我教,他就必须真正为神教出力,真正让我们大家心服,所以,他是什么人,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且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才是重要的。”

萧伤笑一笑:“说得对啊,不过,照这样说起来,瑶光倒是没做错,要真的证实了这家伙同祖师爷有不寻常的关系,咱们就算心狠,有的事,毕竟还是不太好做的事。现在呢,大家都可以装糊涂,装不知道,实在看他不顺眼时,也可以放手而为,不是吗?”

莫离淡淡嗯了一声,碧落则连应一声也免了。狄九却只抬眸远望瑶光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瑶光一路飘摇摇而行,轻若柳絮,漫若春风,把笑声洒落一地。

那个古怪的家伙,有一双比孩子还纯真的眼眸。

那个强大的家伙,一见面,就让她反震受重伤。

那个疯狂的家伙,为了不再让她受伤,情愿自己的手臂断掉。

那个白痴的家伙,懒得象头猪,偏要来争取这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做。

她抬头望云天,浅浅一笑,妩媚至极。

虽然很恼恨,很想整治那个混蛋,不过,却并不想要在他不情愿的状况下,窥探他的隐私。

那个笨蛋说话时的语调,讲话时的神情,让人不由地会去凝思,在那白痴般的举动之后,是否也会有些旁人不可查知,也不能明了的深深隐痛。

她想知道,却不愿让他在不清楚的情况下,被人诱骗而失去心灵的壁垒。

她想知道,但希望是他自己愿说。

不过,指望那个懒人有心情说往事……

瑶光遥望长天,悠然摇头,尘封的往事,再神奇,再隐密,再诡异而不可思议,重要吗?

她轻轻地笑,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整治笨蛋,出尽心头恶气才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傅汉卿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

傅汉卿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恍惚有桃花,有流水,有一张似乎极熟悉的面容在眼前微笑,有一个声音在唤“傅公子,傅公子。”

傅汉卿洋洋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看到了梦中的容颜。

“你不是狄九。”傅汉卿的眼神依然带着长时间睡眠之后醒来的迷朦,但他说的话,却丝毫不见含糊。

那有着故人容颜的精悍男子屈一膝跪倒于地:“属下狄一,是教主近身暗卫统领。”

“近身暗卫?”

“暗卫共十九人,教主身边,最少需要一半人同时护卫在侧,以便为教主效命。”

傅汉卿嗯了一声:“你们有十个或九个人永远跟着我的吗?”

“是,属下领八名影卫自今日起,随时侍卫在教主之侧。”随着狄一一声应,在傅汉卿床头侍立的两个垂首低头的侍从,忽得屈膝拜下。屋顶横梁上,忽得轻飘飘掠下一人。

屋子角落中,明明不可以藏得下一个人的位置,也分别有两个人,仿佛是从阴影中生长出来一般得出现了,门窗外清晰地映出几个人的影子,以及那黑色的身影忽然矮下去半截的动作。

傅汉卿愣愣地扫视着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人,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熟悉的容颜,同样冰冷的眼。他们恭敬,但冷漠,他们顺从,也疏离。

傅汉卿轻轻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只是暗卫,我们有的,只是一至二十的代号,我们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份,就是教主暂时也很难分得清,如果一定要分,我们可以在身个佩戴不同编号的佩饰。”

“我分得清。”傅汉卿淡淡地说“所以,我能认出你不是狄九。”

容貌再相同的人,也会有细微的差异,而傅汉卿强大的记忆能力,不但让他可以过目不忘,也能让他清晰得记住任何一个最微小的差异。

所以,狄飞,狄靖,狄九,狄一,任何人,不管长得有多象他都从来没有弄混过。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纵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们依然是不同的人。

狄一有些惊异地看傅汉卿一眼,但又立刻恭敬地低下头。他很难相信,有谁能一眼就分清他们谁是谁?影卫一直以来,只有教主能够自由驱策的最大理由,也是,只有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教主,才能分清他们谁是谁?

然而,纵然这一代的教主,不是由他们之中被选拔的天王接任,但即然是教主了,他们就必须遵守魔教上下主从之间的最高铁律。

傅汉卿又望了望他们,神色竟忽然有些迟疑:“你们会一直跟着我,守着我吗?”

“是。”

“我做什么,你们都看着?”

“是。”狄一又立刻补充:“这是为了确保教主的安全,也是为了教主在必要时方便驱策,如果有某些特殊情况,教主不希望有人在场,只需提醒一声,我们就会回避,不过,我们也不能远离,距离必须在教主可以随时招唤的地方。”

傅汉卿再次扫视大家一眼,神色愈见迟疑。

他明白了,他吃饭的时候,会有九双眼睛盯着他,九个人,有着一张同样的脸。

他睡觉时,会有九个人,不睡觉得看着他,九个人,有着很多年前故人的脸。

他做任何事时,都会有九个长着狄飞样子的人,盯着他。

好吧,这是保护,这是教主的气派,这是规矩,可是……

傅汉卿不太明白,心中的不自在,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一向懒散淡漠,从不觉得有任何事需要瞒人背着人,从不在意身外之事,有人在旁服侍看守,日夜盯着,有问题吗?他从未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着一堆相同的容颜,才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种最直接的感受,一想到,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九个长着狄飞样子的人,就这么很关心,很忠诚地死死盯着他,这让他忽然间觉得极不舒服。

“我可以不要影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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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有关更新,因为和编辑约好,要等女频五月活动时多更一些,所以,最近更得确实极慢.现在活动还没开始,所以,嗯,速度暂时也就快不起来了.

本来,想在不更的时候把一些评论全转过来,不过,因为被一些等待更新却只等到评的读者指责的很厉害,因此这两天也就没再转了.

嗯,另外有关小楼,其实从写魔主篇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在退步,阿汉的性格变化也极大.

我一直很想问读者是不是觉得阿汉的情节太多太拖了,会否觉得人物越来越不可爱了.希望读者能在投票中表达一下意见.谢谢.

最近极困扰中.

最后说一句私人话,

雪糕啊,呱呱呱啊,你有看到的话,联系我吧.

我知道你的Q被盗,群全删了,可我的Q也出问题,找不到你的号了,再联系我一次吧.





第二十章 上下之间

狄一惊愕地望着他:“这是对教主安全最基本的保障,我教之主,从来都是天下公敌,必须不断应付各种危险,为了保存我教的根基元气,必须对教主的安全做最妥善的安排。(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如果教主不习惯有人常在身边出入,我们会尽量小心,不让教主查觉到我们,教主做任何事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心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想法,我们不是人,只是教主的影子,我们眼中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耳中不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心中也永远不会记下来,我们不会对教主有任何困扰……”

“可是……”傅汉卿凝视他们“你们是人。”

狄一垂头,语气淡漠而冷静:“我们是影子,只是影子。”

傅汉卿倒也没有跳起来,同他们争论一下人与影子的区别,或是一个人的尊严信念平等自由什么的大道理,他只是懒人,即没有热血,也没有太强的正义感,所以他只皱了皱眉然后说:“如果一定需要护卫的话,我可不可以要求换人。”

狄一略略震动了一下:“如果这是教主的意愿,那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属下需要说明的是,在教内可以担任护卫的人选中,不会有任何人能比我们更好更强。”

傅汉卿抓了抓头,现在他多少懂点人情世故,知道有些话不太好出口,所以略觉为难地说:“我不是为了你们不好不强就不想要你们。”

狄一知他有些话不愿说,略垂了头,只低声应:“是。”

但旁边跪着一名影卫却忽然抬头:“那教主为什么不想要我们。”

狄一神色一凛,低叱:“狄三。”

那影卫神色不动,只眼眸深处悍冷之意一闪而过:“虽然我们是永远不能见天日,只可为神教生,为神教死的影子,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吃距头,才练就这身比之神教诸王都不惶多让的身手。就算我们没有被选为天王,总还是神教最顶尖的高手,却被当成破烂抛弃,至少也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狄一眼神冷肃,再喝了一声;“狄三,你不想活了。”这一声已有些声色俱厉了

“狄一,你忘了,影卫第一要学的,就是不怕死。我们是影子,为了教主一句话可以去死,我这样冒犯教主,自然是万死之罪,可是,没有主人的影子,被抛弃的影子,还有多少存在的必要,我们是被当成废物处理掉,或是有更不堪的一切在前面等着呢?”狄三漠然望向傅汉卿“做为影卫,我们的容貌,我们的武功,都牵系着历代教主至大的秘密,按照神教的规则,教主不需要的影卫,便是不死,也将永不得见天日,一身武功,永远不能有施展的机会,教主,今日以后,我们这九个人,还不知是生还是死。教主的决定,我们不敢违抗,但教主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理由,给我们一个,可以让我们从此永远被封闭在黑暗中的理由。”

虽说同样经历过许多年的铁血训练,但诸人性情不同,很明显狄三是一众影卫中,性格较冲动的一个,而其他人,虽然仍按耐着不语,但神色之中,多少也是有点同样的心意的。

傅汉卿虽说比当年的阿汉,对人世间事懂得了不少,但因为他性格的懒散,和那种永远挥之不去旁观尘世的感觉,所以有很多世间之事的诡异狠绝,以及身为当事人的辛酸苦痛,他是即不会了解,也无法感受的。,狄三这一番话,听得他瞪大了眼,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神教的规矩真是又麻烦又无聊,这个……”他迟疑一下才问“教主有权力改规矩吗?”

狄一垂眸,淡淡道:“影卫无权过问教务,也绝不能干涉教务,这种事,教主可与诸王商议。”

“是吗?”傅汉卿干笑两声“这个,其实,我只是不喜欢你们的脸,就这么简单。”

狄一抬眸,看了傅汉卿一眼:“教主,这确实很简单。”话音未落,他已抬起右手,五指成,直抓向自己的脸颊,破空风声,竟带金石之音,仿佛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的手,而是钢铁铸成一般。

他的动作奇快,但傅汉卿自从内力大成后,眼力远胜常人,普通高手的动作,在他眼中看来,都是略微缓慢的,所以这一动作,看得十分清楚明白,同时更看到,其他所有影卫,虽然略慢狄一一步,却都一起出了手,

有人拔短刀,有人亮匕首,有人手里抖出的是一蓬极小的飞针,但无一不是攻击向自己的脸。

傅汉卿吓得大叫一声:“不要。”

这一声叫,是他情急之下,自然而然,运内力喝出,其威力,竟是比正宗的狮子吼还要厉害。

一来他是教主,他的命令必须被执行,二来,这一声喝的威力太大,其他影卫,不是一呆,就是一怔,手中招式不是顿住,就是抛出的暗器失了力道。

只有狄一,因他出手最急,最快,力道最猛,虽说他也算是顶尖的高手,但他自己出手攻自己的脸,攻击距离太近,用的又是全力,等听到傅汉卿的喝斥之声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来及时收势或卸力了。

然而,傅汉卿在大叫之时,也同时一手猛得格过去,正好格向狄一的手和脸之间。

傅汉卿的轻功内力俱佳,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出手速度还是说得过去的,这一把格个正着,血肉撕裂的声音立刻响起,鲜血迸溅中,狄一的五指如刃,竟已深深插入傅汉卿的手臂,生生穿出五个血洞来。

狄一脸上刹时变色,他没料到傅汉卿会出手阻拦,更加料不到自己可以一抓把武功高得惊人的傅汉卿抓成重伤。

然而心中再震惊,手上却丝毫没有迟缓,右手飞速一拔,反指连点,傅汉卿的臂上数处穴道已被他封住止血,然后反手微托,轻柔地托住傅汉卿的手,靠得最近的两名影卫疾趋而近,一人探手,已自怀中取出一包金创药,小心地洒了下来。另一人见药已上好,立刻为傅汉卿包扎起来,二人动作都轻柔舒缓,傅汉卿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楚,手臂就包扎好了。

一切动作都迅疾而无声,几乎是几个眨眼之间,就已结束。

傅汉卿有些愣得摸摸自己的手臂,怪不得他们自称教中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好呢,办事效率好象真的是很不错的。

而这时,所有影卫都伏拜于地,包括刚才略有不逊的狄三。

狄一的声音阴郁冷肃:“我等失职令教主受伤,请教主责罚。”

傅汉卿摇摇头:“我受伤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刚才你出手太重了,我怕用内力护身,会把你的手臂震断,就卸掉了内力。”

“不能保护教主,已是影卫的耻辱,更何况亲手伤及教主。”

傅汉卿很郁闷得摸摸鼻子,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可理谕:“难道哪天我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关起门来自杀,你们也要负责任?”

“是。”

直截了当的回答,让傅汉卿除了头疼就只剩下头疼了。

他叹口气,摇摇头:“我们先不说我受伤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干什么要弄伤你们自己?”

“即然教主不喜欢我们的脸那把它毁掉,自然就不会再影响我们为教主效力了。”

傅汉卿愕然问:“不太喜欢你们的脸,只是我很私人的一种感觉,你们不什么必要为我的这种要求而残害自己?”

“影卫只是影子,为主人生,为主人死,如果主人不喜欢我们跟得太紧,眼睛看到不该看的事,可以要求我们挖掉自己的眼睛,如果主人,不喜欢我们身为男子,过于靠近,会亵渎到主人身边的女子,可以把我们阉了,这些事以前发生过都不止一次了,何况只是区区容貌。影卫只是影子,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容貌,一切都是为主人而存在。以前影卫都极为小心保护自己的容貌,是因为,必要时,可以做主人的替身,但现在教主并不是天王,与影卫相貌并不相同,则影卫的相貌,也不再珍贵了。”

过于冷漠不带丝毫感情起伏的语气让傅汉卿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上司和下属仅只是公事上的关系,除公事以外,彼此都应该是平等和独立的。我想你们应该是受过很多残酷而不合情理的训练才会变成这样的。但你们的价值和行为,我是并不认同的。”

狄一迅疾地道:“我们自然唯教主之命是从。”

“那只是你们服从我,而不是因为你们认为我是对的。”傅汉卿淡淡道“我认为,上司不合理的命令下属是有权利拒绝的,下属更没必要迁就上司莫名其妙的习惯喜好和情感倾向。我不知道我这个教主是不是真的能做主,但如果我能……”他眼神里略略有一丝了然和明澈“我不会处罚你们,也不会强行要求调走你们。但是,我确实不喜欢你们常常出现在我身边,我也确实不喜欢你们的脸,我不会因为你们伤害自己,就强行改变自己的喜好,但我可以试着忍耐。”

狄一略有不解地微微蹙眉:“如果教主一定不喜欢,那么毁了它不是最好的吗?”

傅汉卿微微摇头:“我不会因为你们的自残,而违心说喜欢你们,同样,我也不认为,你们有任何必要,因为我的不喜欢而伤害你们自己。过于纵容一个人的意愿,对那个人,并不一定是好事。这会让人渐渐失去理智,失去自我控制能力,因而产生极度的自我中心,并有可能导至极疯狂的行为。你们以前历代教主,行事过于肆无忌惮,或多或少有些疯狂,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此有关。而且,就是你们自己也不应当这样,、伤害自己,但是……”

他语气微微一顿,神色安静而平淡:“如果最终你们仍然决定毁掉自己的容貌,我也不会强行阻拦。你们的选择,即使我不赞同,但我会尊重。你们都是成年人,你们要毁掉自己的容貌是你们的私人行为,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尝试过平等的阻止,如果不行,我不会强行命令或不允许。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因为你们是独立的人,而且……”他的眼神略略一凝,却又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和随意“如果你们自己不肯自尊自重自爱,如果你们自己不愿意珍惜自己,爱护自己,保护自己,那么,别的人也不可能比你们更爱惜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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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很长时间没有正常更新而抱歉.本来是约好女频改版后就正常更新的.但因为我周末的时候不上网,所以不知道女频已改版.今天一上来,发现活动原来已经开始了,就连忙更新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如无意外,应该暂时可以有正常更新的.

如果以后,或有什么变化,会发公告说明.

另,刚才翻看贴子,看到棕黑色写的外传,写得极好,想象力真是丰富,让我佩服死了,所以加精置顶,让更多的朋友可以不用花时间寻找就能打开看看.





第二十一章 换人

狄一神色微微有些震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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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想伸手抓头,手一抬,才记起自己的手受了伤,他笑笑说:“嗯,可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了,我要洗漱去了。”

众人依然沉默着拜伏于地,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傅汉卿向四周一看,没见半个闲人,看来自从他被宣布成为教主之后,身边的下人全被影卫换了,现在这帮长了同一张脸的家伙,也同样倔强而别扭地跪着不动,那该做的事,只好他自己来做了,看样子当教主果然没有什么好处。难道现在洗脸水也要自己打了吗?

他悻悻然地打开门,准备自己找地方弄水,却见大门开处,瑶光的脸色极度不好地立于一众垂手侍立的下人之前,看到他便冷笑一声:“怎么,你终于舍得醒了。”

傅汉卿干笑两声,眼神往四下一扫,见瑶光身后站着一堆人,人人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或衣或冠或饰或佩都是极华丽的东西,旁边还放了几个木桶子里头装满了水,不觉讶道:“你亲自给我送水吗?”

瑶光目光往傅汉卿手上伤处一掠,却一字不问,只冷笑:“你睡了足足三天,怎么叫都叫不醒,眼看着今天就是你的正位大典,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所有人都集合了,你这个教主还在呼呼大睡,我特意带了五大桶凉水,打算看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一睡不起。”

傅汉卿打个寒战,连声道:“我醒了,我醒了。”

“醒了就好。”瑶光目光漫然望向房中那跪了一地的影卫:“你不喜欢他们。”

“是……”傅汉卿刚应了一声是,忽想起刚才狄三说过,如果他们被抛弃下场会很惨的话,连忙说:“虽然不是很喜欢,但留在身边应该也没有什么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教主怎么能受委屈。你即不喜欢,把人换换便是。”瑶光漫不经心地说。

傅汉卿愣了一下,才问:“那你们会把他们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不跟着你,自然回去跟着天王,有什么怎么样的?”瑶光冷冷道“你知道神教教出这样的高手,要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心力吗?他们每一个都是神教的宝物,又都是天王的近卫,什么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傅汉卿回过头,见所有的影卫都只是静静跪着,谁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或动作变化,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看傅汉卿那种神色,瑶光暗笑他的天真,口中只淡淡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傅汉卿立刻答。

“那就给我赶快换衣服,要误了时辰,后果你自己考虑吧。”绝世美人刹时换了一副可怕的神情,怒喝出声。

在瑶光的督促之下,傅汉卿被一众下人七手八脚,服侍着换上了华丽的高冠袍服,右手的伤被重装包扎束紧,藏在衣服宽大的袖摆里,基本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了。

从头到尾,瑶光对他的伤没有问一句,只是不断催着动手,傅汉卿才一穿好衣服,就被拖着飞跑而去。

因为事先有瑶光发话,要把护卫都换掉,所有影卫全都留在原地,一个也没有跟,只是目送傅汉卿的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狄三才慢慢地说:“他说我们是人,真奇怪,我们到现在才第一次听说,原来我们是人啊。”

这声音里没有感动,只有淡淡的轻慢与自嘲。

狄一沉默不语,在魔教铁律下,被以非人手法训练大的影卫,早就已经忘记自己是人了,如果他们还记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无法把自己当成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影子,那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因为各种考验而丧生了,即使能活下来,怕也已经疯狂。

“他说,如果我们不珍惜爱护自己,就没有人会珍惜,可是,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有谁会愿意不珍惜爱护自己。在这个地方,对自己的珍惜爱护,只会让自己的境遇更惨。只有不把自己当人看,才能勉强苟活。”狄三冷笑“他真有趣,说的话真好听啊,可惜没有任何意义。”

狄一轻轻喝止:“狄三,如果还知道你是影子,你没有感情和思想,你仍想活下去,那这样的话,即使旁边没有闲人,也最好不要说。”

狄三冷冷一笑:“我们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不一定呢,死之前说两句也痛快些。”

“不至于,象我们这样的高手不是那么容易教出来的,神教不会随便杀了我们。不过,一场惩罚是免不了的。”狄一望着狄三淡淡说。在他们这些影卫之中,狄三仍能保有这种激愤的性子,并一直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吧。明知不妥,但仍希望能保护他,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时时出些激愤之言,至少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还有点鲜活的生机在。

“最重要的是,我们影卫算是天王仅有的资本和力量了,无论如何,天王也不会让我们死的,对吗?”狄三冷峻地笑笑。

狄一叹口气,不说话。

身旁另一名影卫低声道:“换我们的人来了。”

话犹未落,十个身影兔起骰落,迅速近前。

“刚才乾闼婆王传讯天王,要替换教主身边的影卫。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才第一天上任,就让教主不满意了,这在神教已是最大的渎职之罪了。”有着同样容颜的影卫愕然相问,他很难相信,和他同样受过最严格训练的伙伴,第一天就被嫌弃,为了不犯同样的错误,不管怎么样,也得问个清楚。

狄三在旁冷冷一笑:“如果是把你们换来,估计教主也一样不会满意的。”

“为什么?”

狄一摇摇头,不答反问“狄七,你认为,我们历代影卫服侍的教主,会在影卫遇险时挺身相救吗?”

狄七略略皱眉:“影卫是比较珍贵的高手,如果只是举手之劳,应该会的,如果比较辛苦,可能有一半会,如果有危险,可能就不会了,影卫是为了保护教主而存在,不可能为了影卫让教主遇险受伤。”

“如果影卫只是受无关紧要的伤,不会有生命之险,也不会残废,教主会相救吗?”

“就算是举手之劳,也不会的。”狄七淡淡道“魔教之主,不是圣人,不会有仁爱之心,这样的小事,根本不足以让教主去分哪怕一弹指的心思。”

狄一沉默了一会,才说:“刚才我的脸受到攻击,教主处理的方法是直接把他的手臂放在我的脸前方,他的手臂被扎穿了。”

新来的一众影卫都是一怔,狄七的第一个反应,即不是震惊也不是感动,甚至没有追问,什么人能在魔教总坛,一众影卫之中,攻击绝顶高手的狄一:“你们第一天上任就让教主受伤了,这是严重的失职之罪,几可至死。”

狄三冷冷道:“放心,天王会护着我们的,一下子杀掉十个影卫,神教损失不起,天王更损失不起。”

狄一也平静地道:“对他们一顿重罚,伤筋动骨自然是免不了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他语气微顿方道“伤教主的人是我,追究起来,怕会罚得重些,如果我被废了,残了,或是被杀,你们以后要小心些了。这位教主性子怪,人应该很好相处,不用太费心,只是他不善于保护自己,你们以后要多用些心力,不要犯我这样的错误。”

狄七有些震动地望着狄一:“为什么?你攻击你自己的脸?应该不会是教主的命令,否则他不会阻拦。”他觉得匪夷所思,只不过是脸而已,伤了算得什么大事,教主叫一声阻止就够了,要是来不及阻拦,也不算什么,何至于把手伸出去,结果弄得自己受了伤,还要平白害人家的性命。

狄一略略一叹“他不喜欢我们的脸,不愿长着这张脸的人,出入在他的周围。”

狄七愕然:“什么?”

狄三微笑“现在明白了吧,不是我们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的脸不讨好,换了你们来也是一样的,你们的脸,也并不比我们长得好看或可爱。”

狄七眉前头深锁:“为什么,教主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长相?”

“不知道。”狄一抬眸,再次远眺傅汉卿身影消失的方向,这位教主不但行事,让人完全无法测度,不能理解。更加是一个极难极难弄懂的怪人啊。





第二十二章 上任之始

魔教教主的上任仪式极之亢长麻烦,至少在傅汉卿眼中确是如此。(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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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模大样坐在高台的正中央,就连其他诸王都只能肃立在他身后。无数人伏拜在高台之下,从上往下看,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开始傅汉卿以为,不过是拜几下,喊几声,过过仪式就算了,谁知道,光念诵教主登位的贺词就用掉一个多时辰。负责念唱的人,居然可以一下也不用看稿子,把头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从教派的最初历史开始讲,历数从狄飞开始每一代教主的英雄事迹,再由衷地表达了一番后人对先辈英烈的感概,怀念之情,以及以先辈英雄为楷模,要好好学习,努力向上,绝不辜负先人的决心。再说到新教主正位之事,新教主拥有若干优秀品德,身怀何等惊世神功,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宽容仁爱,如何如何了不起,总之傅汉卿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只有优点,绝无缺点,肯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

傅汉卿听得昏昏欲睡之余,十分怀疑,这人嘴里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最后再声嘶力歇地表达一干教众,誓死追随教主的忠诚和决心,然后举臂向天,一众教徒全部大声喊口号,轰轰然无数个声音喊破喉咙一般震天响起,把个在台上听得昏昏然几乎睡熟的傅汉卿,吓得就差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原以为,终于熬到下头人念完那么长的官样文章,大家可以休息了。谁知还有一堆的行礼磕头仪式,大大小小,各处的首领管事,要一一上前见礼,这也是让新教主在第一时间,熟悉下面各个管事,以后方便处理教务所必须的,但是,对于傅汉卿这等懒人来说,这一堆繁琐礼仪,令他烦不胜烦。

说起来,他也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不觉双眼就开始合在一起了,只是很自然地就隔几下点点脑袋,一边打瞌睡,一边兼顾了对上前见礼的大小首领们打招呼。

台子本来就搭得高,一干见礼者也不敢抬头望他们高高在上的教主,下头竟是谁也没发觉古怪。倒还觉得这位教主不错,挺讲礼貌,传说以前的教主都是性子冷傲的,哪里会这么和气地跟每一个人点头招呼。

站在傅汉卿身后的诸王,真是说不出好气还是好笑。

身为魔教之主,代表了掌控多么庞大的权势和财富,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概念。多少人费尽心血,吃距头,流尽血汗,为的就是这一刻的荣耀,这个人又到底明不明白。能在这么重要的仪式上睡觉,叫人该说他什么好呢?

本来,做为天魔诸王,对于傅汉卿待教主之位,如此不在意,应该生气,应该有受辱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似乎都生起一种,无论傅汉卿做出什么荒谬的事,都是很合理,很正常,完全不值得吃惊或生气的感觉。

所以莫离只是淡淡叹口气,萧伤似笑非笑,瞅着那睡得舒舒服服的傅汉卿,狄九也只是皱了皱眉,虽有些不悦,却也不说什么。而瑶光,却是用兴灾乐祸看好戏的眼神,直盯着脸色极为不好的碧落。

在天魔诸王之中,紧那罗王碧落是性情最严谨的一个,据说她出身自一个极大的家族,甚至有人传说她是某国公主,所谓的礼仪规范基本上已经刻进她的骨头血脉中去了。虽然她素来都是冷冰冰不肯近人的性子,却也从来礼数周全,绝不失仪的。瑶光曾笑称她是最完美,但也最冰漠的淑女。

以碧落的性情,傅汉卿这等懒散的样子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但同样,做为一个极在乎规矩礼仪的人,她也不可能在这教主的正位大典上,当场发作,弄得新任教主在大典上睡觉的事人尽皆知。她只是冷静地抬起手,在前方教众无法看到的角度,慢慢地在傅汉卿背上按了一下。

抬手之间,她指上一枚漂亮的戒指里倏然弹出一根针。

以傅汉卿的内力,任何人突然攻击他,只会自讨苦吃,被他的内力给反震回来。但如果是平静地把针压在他的皮肤上,用阴劲一点一点往下扎去,那除非傅汉卿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而且事先早有准备地运好气,否则也一定要受伤的。

更何况那根针乃是碧落为了对付傅汉卿这种怪物,特别搜罗来的,专破武林高手内家罡气的天罗针。所以,随着她这漫不经心地在傅汉卿背上一按,这根针已有一半没入傅汉卿背上。

其他诸王,或略略皱眉,或微露不太赞同的表情,也有人满脸看好戏的兴奋,也有人略略迟疑,到底谁也没有出手去拦碧落。

然而,傅汉卿受伤之后的反应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居然好象只是睡觉时有点不舒服一样,只略略挪动了一下身体,就接着睡。

碧落愕然,收回手,怔怔查看了一下天罗针。

没错啊,针扎进一半了,上面还带着血珠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看到永远保持风华仪态,好象冰雕女神般的紧那罗王这样愕然失色,瑶光心满意足地笑笑,大大方方,伸手在傅汉卿刚才受伤的部位用力一拧,不过,一来她怕自己被震伤没敢用太大劲,二来,也并不是真想弄伤傅汉卿,所以并没有把叫醒人的希望寄托在这一拧上,只是暗运内力,将一缕细若游丝,传入人耳中却如佛门狮子吼般厉害的笑声送到傅汉卿耳中:“回魂啦,快回魂,教主大人。”

傅汉卿哼了一声,立刻坐得笔直,两眼猛然睁开,东张西望一番,嗯,应该没闯什么祸吧。

碧落见他至此也没受伤的样子,更觉惊异:“你不觉得痛吗?”

“痛?”傅汉卿愣了一下,细心感受了一会,啊了一声“好象背上有点痛,我受伤了吗?什么时候受伤的?”

众皆绝倒,这到底是不是人啊,他有没有痛觉啊,被天罗针扎了一下,他居然还只是没事般地问出这种问题。

他们自然不知道傅汉卿不是没有痛觉,只是对痛的感觉很迟钝,一般的伤,对他来说,基本上和被蚊子咬没什么大区别的。

瑶光倒觉得,任何怪事发生在傅汉卿身上都算不得怪,所以也就索性不再考虑这等事,只是眼神威胁十足地打量傅汉卿,温柔而妩媚地笑:“傅大教主,你知不知道,在正位大典上睡觉,对我教是多大的侮辱,你知不知道,刚才已经对我们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

她这里知不知道还没问完,傅汉卿已经象个最乖的孩子一样,正襟危坐,把眼睛拼命瞪大,瞅着下头,也不管正在前面行礼报名的是谁,就一个劲猛点头了,嘴里还说:“我倒歉,我倒歉,我保证不打瞌睡了,不过你们不觉得今天的太阳很晒吗?你们不觉得,他们已经跪了很久吗?膝盖会麻的吧,汗流多了会脱水的,不如眷散了,大家去休息……”

瑶光声音压得极低,语气越发温柔:“教主……”

傅汉卿打个寒战,把嘴闭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当然,台上的这些变化,高台下的一干教众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只能远远看到,他们新任的教主,亲切而不失威严地对他们点头,他们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五王,威严庄重的表情,当然,偶尔也能见到他们微笑着交谈一两句。

看来高层关系融洽,情况大好,神教的前途是无可限谅的啊。

好不容易熬完了亢长的仪式,傅汉卿在五王的带领下离开,下头无数教众才能站起身,直起腰,依次散去。

第一天正式成为教主,行完仪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教主处置全教公务的天魔殿。虽说这里应该是修罗教的最高权利中心,但因为狄绝失踪了二十年,这里一直荒废,少人打理,也只不过是在傅汉卿正位之前,用了三天时间,随便清扫了一下,摆了一点新的摆设罢了,倒也谈不上华丽。

瑶光笑盈盈解释道:“我们时间不多,也没做什么打理,不过,因为历代以来,常有教主在自己的私殿处置公务,至于这正式办公的地方,倒往往当做摆设了,所以这里是否需要好好装饰打理,就看你的意思了。你若是喜欢这里,便叫人好好布置一番,若不喜欢,你的事,也可以直接在你的修罗殿处置……对了,今天你已正式成为教主,不用回你的客房了,等会儿直接去修罗殿吧,你不但是教主,还是修罗王呢,说起来,这个名号,可是自从初代以来,就没有人当过的。”

有她细细分说,大家也都乐得省事,只是和傅汉卿一起跟着她慢慢前行,听她细细讲解。

“这里是正厅,是平常处理教务,发布命令,接见下属之处。那边是书房,查看教中文档,处理文书密册,多是在那里做的。还有那边的偏殿,一般来说,教主与诸王聚议都在哪里,另外,偏殿和书房都另备有秘室,如果要处理机秘之事,或要秘谈,多选此处……”

大家先在正厅坐了,莫离也道:“即然你已经是教主,有关本教的势力规划,以及教主的权责,就有必要对你说明了。”





第二十三章 诸王权责

莫离目光淡淡一扫众人,方道:“我教自教主以下,共分九堂,每堂各设九舵,每舵皆有九坛,诸坛分布天下,让我们的势力遍布四方,这九堂八十一舵,七百二十九坛皆由教主掌控,治下诸人,生死祸福,尽在教主一念之间。(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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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汉卿听得不寒而栗,我的天啊,这得管多少人多少事啊。

瑶光笑道:“你即不要先高兴,也不要先叹气,咱们龙王说话就爱大喘气,该说的话,不肯一次说完。他说的,其实是我教原本的建制,然而,自当年狄靖触怒天下之后,我教受到极大的打击,势力已经萎缩了一大半,而总坛也只得退入这天外天之奇险之地,方得以自保,而很多分坛也不得不由明转暗,以别的身份加以掩饰,才不至被铲除干净。自那以后,我教又屡次与正道,甚至各国冲突,损失惨重。二十年前的一战,我教精英几乎丧失怠,而教派在外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光。所以,现在所谓九堂八十一舵七百二十九坛,大多都是空架子,真正还能由总坛号令的,不过是隐藏身份的一些暗坛,因为身份没有外泄,才能在外面的世界中,悄悄保持势力。所以……”

她美目流转:“所谓魔教教主,也不过是叫得好听,地位稍为尊崇一点罢了。你真正可以控制的,只有现在仍散布天下的二十三处暗坛,以及在总坛的大部份下属。”

傅汉卿略略松了口气,这样看起来还算好。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所有的心境变化,神情中,都完全表现出来。众人看来,一览无余,也不觉暗自好笑。

正常人听了应该高兴的事,他偏要烦恼,普通人最郁闷的事,却能让他异常轻松,这种怪物可真是……

瑶光不觉又笑了起来:“我教的实力自是不不止于此。我教诸王,人人都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在。我们的亲卫以及下属势力,一般都只认我们的命令,当然,对教主仍是尊崇的,教主的一些小吩咐,他们也会照办,但事情如果严重一点,他们一般就要先取得诸王的同意,才会听令。而当王命与教命相冲突时,他们会选择忠于自己所效忠的王,这也是我教一直以来,诸王与教主相互制衡所造成的。”

莫离点点头:“我教共分八王,修罗王就是教主你了。而大明王则是身份最神秘,地位最超然的。据传每一代大明王手中都控有完全可以和教主相比的势力,而每一代大明王的身份,除非他们自己愿意说明,连教主也不能逼迫他表明。我教诸王,每人选择继任者,都要得到其了最少三个王的同意,才能顺利交接权位,但明王则不必。明王一系的身份,势力,以及传承,几乎都完全在我教掌控之外了。所以,有关明王的事,我们也无法对你做更多的说明。基本上,明王在我教的地位,相当于十分尊贵的客卿,要来便要,要去就去,不受教内束缚,但说出的话,却又极受教中尊重。自初代以来,明王一直是超然的存在。明王曾屡次帮助我教度过大难,但也有过好几次,我教大祸临头,明王袖手不救的事情发生,甚至有过整整百年,没有新任明王同我教联系的历史。因此,对明王,我们尊敬,但不能太指望,我教的一切运作,一般都与明王没有什么大的关系,明王的权力对我教其他人的权位也没什么影响。教主只要知道这些就好,以后如果明王愿意,自会找机会出现在教主面前的。”

傅汉卿听了只是点头,显然是没什么别的意见的。

碧落补充说:“龙王司掌教中所有的典籍秘档,手中不但有自古以来,教中流传的无数武功秘笈,也有教内一切最高隐秘,几乎每一代诸王一步步了解教中历史和机密,都是由龙王来引导的。所以,龙王之位,一直是由最年长,最德高望重,办事最慎密稳重之人担任。龙王的亲属是天龙八部众。在总坛有四部,分掌,史,武,机,绝三档所有秘册资料。另外四部分散天下各处,凡有我教势力的地方,就会有四部众的弟子。他们不参予任何战斗,也不为势力扩张出力,他们在各处专责管理一切机密文档,记录所有动向资料。任何一处,遭遇危险,受到攻击,他们要负责把所有秘件安全带回总坛,若不能做到,就彻底毁去,绝不能有一份落到旁人手中。我教能绵廷七百年而不绝,龙王及八部众之功不可掩。”

萧伤笑笑,指指碧落:“我们的紧那罗王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几个人之一,她司掌教内所有丹药,医册。你别写这份工夫,全教上下,没什么真敢得罪她,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不会受了重伤,求她来救命。而且,她用毒的本领,不在她的医术之下,得罪一个随时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用毒高手,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做的。”他一边说,一边望了瑶光两眼,这才笑道“而且,她亲领的神农会和百草堂,更有无数医毒高手,这些人,隐藏身份,游走天下,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一个普通的游方郎中,和一个名动天下的医林圣手,也许都同样是她亲教的弟子。有人隐入民间最底层,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必要时,就能起到惊人的作用。有人救人无数,名满天下,到处有人欠过他的救命之恩,只要登高一呼,就能调动不小的人力与物力,所以,教主,你得罪天,得罪地,最好不要得罪我们的碧落姑娘。”

傅汉卿连连点头,一副乖孩子听教听话,虚心应是的样子。叫人看得好笑,而碧落也不免有些不知啼笑皆非了。

萧伤复又拍拍自己的胸膛:“至于我呢,金翅大鹏王,可追风逐电之人。这并不是说我的轻功高,而是说,天下间没有什么消息是我探不出来的,只要是有风声,我就能抓得住。我手下有七十二路风信子,散布各处,你相信吗……”他忽然嬉皮笑脸的眨眨眼“我连武林盟主和女人上床喜欢用什么姿式都能查得出来。”

这话明摆着是调倪胡闹了,谁知傅汉卿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眼神明澈纯净,仿佛是孩子般全无心机地说:“我相信。”

萧伤忍噤不住,大笑出声,好一会儿才伸手一指瑶光“我教乾闼婆王,她可了不得了,不但音律之术,当世少有。琴瑟管弦无一不精,又善唱歌跳舞,更兼容华绝世,简直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绝世佳人了,不过,你可千万别看上她,她乃是天下狐狸精的首领,真喜欢上她,小心被吸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瑶光居然不恼不怒,反而漫然一笑,百媚俱生:“多谢大鹏王的夸奖了。”

萧伤打个寒战,移开目光不去看她:“拜托拜托,我还年青,定力不足,你那天魔媚术,就少拿出来炫耀吧。”

瑶光笑得眸光流转如波:“我习的是天魔媚术,乃是以情欲勾动人心的左道旁门之法。而所谓的音律,歌舞,不过是为了让媚术达到大成的一种手段罢了。我的下属,无论男女,也多精于媚术,不过,你不要以为,所谓媚术,便只是骚首弄姿,取悦于人。最高的媚法,是找准每个人心中的弱点,以他们最热爱的姿态出现。所以我的下属,有天下最风骚的女人,也有世上,最贞烈的洁妇,有百媚横生的妖姬,也有清华如雪的淑女。当然,各种出色的男人,也从来不少。或英俊,或清秀,或天真,或狂野,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她便如一个得意的老板推销自己的货物一样,冲着傅汉卿抛个媚眼:“教主小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俊是丑,你说一声,我一定给你找来满意的。”

傅汉卿居然也和听普通的教训一样,只一迳点头:“是是是,好好好,我记住了。”

萧伤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莫离也不觉笑笑摇头,狄九冷冷哼了一声,而碧落因为要维持淑女的形象,不能翻白眼,不能叹气,不能瞪眼,因此表情有些僵,想必是控制情绪,控制得极为辛苦。

狄九淡淡说:“乾闼婆王最好也不要忘了说明,天下各国,有十三处妓院,十六处书寓,二十三个戏班子都是你的势力,另外,有很多名闻天下的舞姬歌女,梨园子弟,还有风尘名妓,都是你亲传的弟子。甚至连好几个国家的皇帝的后宫,重臣的内宅,以及一些江湖名宿,武林大佬喜欢的女人里,都有你安排的棋子。”

瑶光漫不经心道:“你还漏了,有很多强大男人喜爱的男人里,也一样有我的徒子徒孙,”

傅汉卿点点头,几乎有点崇拜地看向瑶光:“你好厉害。”

瑶光吃吃笑:“不客气,教主小弟弟,以后要是吃了亏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

对一些琐碎的杂事作一些说明.

因为读者的建议,我已经把男宠篇删掉,这样在阅读上,不会误导读者了。另,有读者指出,前文和魔主篇有些相冲突的地方.比如阿汉在轻尘篇露面时的容貌,那是因为一开始的设定是男宠版,阿汉的容貌是绝美的,但后来,改成了魔主版,因此在一些我没注意的细节上,就有了点自相矛盾,以后,我会重新再审订修改的。

有读者说起,阿汉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得很笨很迟钝,不象他开始表露出来的智慧。比如没有第一时间查觉影卫可能会被处置。其实阿汉本来就是个笨人,并没有什么大智慧。只是经历几世之后,他略略了解世态人情,不至于象第一世那么没常识罢了。另外,因为他自己永远都是身在局外,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无关利害,自然也不会有足够的关心,足够的思虑和联想了。

有关投票的事,则是我很长时间来的一种困扰。

怎么说呢,我是一个写文,不知不觉就会越写越长的人。或者干脆说,我是个不善于写短篇的人。到目前为止我写过的文,发挥得好的,都是超长篇,而相对的十万字以内的文,就很难出彩。

而且,就算是有的时候,我一心想写短,写的时候,不知不觉也会拖长。

当初写太虚幻境是,本来预定是三集一部,可是光第一部就用了五集,而第二部就更长了。

这种不知不觉,不受控制越写越长的情况,让我自己也极为郁闷。

而小楼,则不知不觉,也陷入了这种怪圈。

一开始,小楼最初的设定,只是一系列的小故事。

而在轻尘篇里,这种小故事的节奏我把握得很好,而到小容篇,虽然有些拉长,但总算还受控制。

可是到了阿汉这里,就完完全全失控了。

说出来,也许现在的读者很难相信,十几万字的前生篇,在我原来的设定里,只有最多三章的情节,随意交待一下阿汉的前几生罢了。

然而,也不是故意拖拉,只是不知不觉,就写了那么长。情节自然而然地流出来,随着写作时间的延长,心绪的变化,渐渐有很多新东西想添进去,然后就变成现在的前生篇了。

当时已有读者对我提出,情节比重完全失衡的问题,而我当时的处理只是,把前生篇拉出正文,当作外篇来处理。

然而,随着正篇由男宠版而改成魔主版,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无疑,在我的构思里,魔主版也算是个较复杂麻烦的故事,而以我写故事的老方法,这个故事完全展开,很明显需要极多的情节,极多的文字。

其实到现在,阿汉也还是刚刚接任教主,故事根本没有展开。

他没有别的作为,他没有别的历险,以及,大家一直关心的,他的那一位到底是谁,还完全没交待。

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可以想象,后文是非常长的。

而这一切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失控。

有的时候,我也反思,照这种写法,小楼传奇,可以改成阿汉传奇,而其他轻尘小容等人的故事,倒是可以当成番外来讲,这样来说,结构反而合理了。

又或,用起点其他文常用的构思路子来讲,小楼传奇,其实应该写成,小小阿汉在几世几劫中的成长经历,以及最后他所做的事。

这倒算是比较正常合理的结构了。

所以,在写碧血汉卿篇时,我一直极度郁闷烦燥。找不到前路,不知道该做哪一种变化。

我自己可以清楚得感觉到,自己在退步,魔主篇到现在,依然还是平淡的,缺乏前生篇一些震动人心的力量。而且,这么长时间一直关注着阿汉一个人,读者就不会审美疲劳吗?那些仍在期待轻尘,小容的朋友,还愿意这样漫无尽头地等待下去吗?那些一直追文的朋友,会有追文追到累,累得不想再看的想法吗?

然而,故事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无法把进度加快多少,我不会随便三下四下给阿汉找一个情人,然后再赶快来个虐什么的故事,我个人的性格,以及故事本来的设定,使这个故事,必然是以较慢的进度徐徐向前的。我无法快刀斩乱麻地交待情节。

但另一方面,我又始终一直在惦念着其他几个主角,总想着如果腾出身来,为他们讲述故事,会不会另外有些高潮,有些激情,有些精彩的人与事呢?

而发起投票的原因,也大多是因为这些。

我觉得作者也该反思自己的不足与错误,也需要问问读者的感受和意见。

三项投票中,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投非常拖的读者多,我就要想办法,把这个故事,在某个段落中略停一下,转述其他的故事,估计那时,我发起的投票可能是问,大家喜欢先看小容的故事,轻尘重出天下的故事,还是劲节那没讲过的故事。

而如果回答是完全不拖的为多,我就继续原本的思路写下去。

然而到我刚才看结果为止,投有点拖但还可以忍受的最多,于是,我在感叹自己写文拖拉的毛病无法改掉之余,就只得继续矛盾烦恼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办公

狄九又道:“另外,还有一直没赶回来的夜叉王。www.65txt.com夜叉是杀戮之神,夜叉王也是诸王中杀性最大的一个。他的手下,只有一支冥军,但却是整个神教战力最强,最凶悍的一支人马。个个以一抵百,人人悍不畏死。教主执法杀戮惩罚之权,也大多由夜叉王兼管,同时,报复敌人,与天下各派交战,这些事,也多是夜叉王做得最好。当然,夜叉王也一向是诸王之中最骄傲不驯的一个。以后等见了他你就知道了。”

傅汉卿点点头,又问:“那你呢,你管什么?”

狄九看傅汉卿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却并不说什么。

萧伤兴灾乐祸地笑道:“在你之前,我教的教主一向是由天王担任的。因为天王会成为教主,掌管全教,所以,一直以来,天王本身反而没分配什么权位势力。本来他可以成为教主,但你的出现,却使他失去了这个机会。因此,他算是七百年来,第一个不做教主的天王,所以,除了那十九名影卫,他根本什么也管不了。就连影卫,因为要拔一半做你的护卫,所以,他真正能掌控的只有一半而已。也就是说在我教中他虽名列诸王,地位尊贵,但也不过是个空位子,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权力。”

听他说话,就可以看出,正统相传的诸王,和做为影卫出身的天王之间不但心不和,基本上连面都不和,字字句句诛心戮肝,揭人疮疤,不给人留半点颜面余地的。

身为影卫的训练让狄九拥有出奇的自控能力,几乎可以完全冷静地面对一切,但这么久以来,一点一滴得看到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别人夺走,一直苦苦隐忍着不将内心的情绪暴发出来,可是给萧伤这么毫无顾忌地当众指出他这所谓天王如今在教内的身分,终是让他的脸也开始渐渐沉下来了。

然而,傅汉卿的反应再一次让众人跌破眼镜。

他抬头望向狄九:“你真幸运。”

狄九愕然,这小子把他害到这种地步,还说他幸运“你说什么?”

傅汉卿满眼羡慕地望着他:“你只要管九个人,多么清闲啊。”

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知道这人是笨蛋,是个疯子,然而,当狄九听到傅汉卿对自己此刻的表示出如此的羡慕时,发他看到这个夺走自己一切荣耀与权力的人,还这么眼巴巴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估计就算是菩萨也得发怒了,何况他是个被血腥残忍手段训练出来的人。

狄九慢慢地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僵硬,而且明显是杀气毕露的笑容:“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如此清闲吗?”

傅汉卿虽说常做蠢事,说蠢话,不过对危险的感知力象是还不算太差,至少他立刻发现狄九生气了,而且气得极厉害,于是立刻一副心惊胆战的害怕样子,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四下东张西望,估计在找逃跑的路线。

年长莫离为魔教教主的窝囊表现而连连摇头,碧落则略略皱了皱眉。

瑶光却娇笑如铃:“教主小弟弟,快到姐姐这里来,姐姐保护你。”

傅汉卿应声扑去,竟真的一溜烟躲到瑶光背后去了。

这一叫一应看似极简单,却让在场其他几个人,有点目瞪口呆。

瑶光习的是天魔媚术,平时无论有意无意,一言一行,都自然而然,极之优雅,且媚态横生,一旦她真的运起功法,不但男人受不了,就连碧落身为女子也不敢多看她。

所以,平日诸王相处,对她都是颇为备的,大家都尽量减少直视她的时间。

刚才瑶光的一叫,半有意半无意,说是勾引倒不如说纯是恶作剧,叫得温柔婉转,直动人心,眼神一勾一瞄之间,足以让人倾了城倾了国倾了命也不悔。

男人在这样的叫声中扑过去倒是不出奇,奇的是傅汉卿象是对这一切的媚态容姿都感觉不到,纯是为了这一句庇护给他的安全,而毫不害羞的以堂堂魔教教主之尊,躲到一个女人背后去。眼神依旧清澈纯洁地如同一个婴儿。

他可以对瑶光的一声唤,这样不猜想,不防备,直接地,完全地,不加多心地,直接受那随意一句话中的意思。

到底是该说这个男人迟钝呢,还是单纯。然而,这种极至的纯净,却让看到的人,都不由一愣。

瑶光的力量,能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畏惧和威胁,但傅汉卿不受影响,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去防范人,不去思虑这其中的玄虚,心头无尘无垢,所以天魔之术也无法对他有任何作用。

然而,这样的呆愣只是一瞬。

看到傅汉卿这副缩手缩脚外加缩脑袋地缩在瑶光身后的样子,大家都立刻抛开了刚才的反思,唉,估计就因为他是个笨蛋,所以才根本不懂什么叫天魔媚术吧。

狄九伸手揉揉眉心,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极度郁闷,唉,明知他是个笨蛋,还跟他认真,真是太丢脸了。

瑶光回头看傅汉卿一眼,似笑非笑,眼神却又有些异样。这个笨蛋明知她是什么人,她擅长什么,却依旧可以用那样明净坦荡的眼去看她,这么多年来,自从她天魔功法大成之后,这竟是第一个,可以坦然直视她,全无丝毫顾忌的男人。这个笨蛋居然还真会相信她肯保护他,她能保护他。

该说什么好呢,人笨到这种程度,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了的。

莫离叹了口气说:“大家别闹了,教主,你今天第一天正式上任,也该学着处理公务才是。”

“是是是。”傅汉卿也算是很怕事的了,此刻恨不得离狄九越远越好,自是应声不迭。

萧伤笑笑一指书房方向:“该由你批示的公文,和一切应当交由教主审看的帐册名单全在那呢?”

话音未落,凭空生起一阵劲风,带动诸人衣袂,傅汉卿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萧伤耸耸肩:“这小子轻功不错。”

瑶光笑盈盈眸光如水地看向狄九:“能让我们教主怕成这样,天王的威风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狄九哼了一声,不肯与她对视。转身便向外大步行去。

“去哪儿,身为八王之一,教主正位第一天,总该出点力吧?你就真放心咱们教主一个人对着一堆公务吗?”瑶光笑问。

狄九头也不回,淡淡地说:“我以前一直是影卫,教中的公务并不曾处理过。”

“但每一个影卫都受过如何当教主的教导,模仿教务处理的效率,试验应对所有突发状况时的反应,都是在影卫中挑选天王的参考,不是吗?”

“但我现在虽然是天王,管的,不过是几个影卫罢了,现在我还要忙着去处理失职获罪的影卫,其他的事,就麻烦几位继续为神教出力吧。”他淡淡回应一句,便快速离去。

莫离摇摇头:“诸王与天王一系的心结,虽说已经有许多代了,但有的时候,你们也太过份了。”

萧伤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们好声好气巴结他,他就会把以前的旧帐全忘了。”

碧落也徐徐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有时候,把一些事点明了较好,坦坦荡荡把彼此的不满和心结表现出来,或许比平时笑脸相向,关键时刻暗中相伤好得多。”

莫离叹息一声:“我老了,没有你们的热情,冲动,胆色,我只想得过且过,天下太平,所有一切维持现状,或许是我错了。将来,神魔的一切,需要靠你们来决定了。”他站起身,也往外走去。

瑶光愕然叫:“龙王你也走,我们那位教主那边可还有……”

莫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老了,这些胡闹的事,以后还是别叫上我。”

瑶光喃喃道:“咱们要不胡闹,那家伙也当不了教主。”

碧落对于这样的言辞显然是颇不以为然,淡淡起身,也要离开。

瑶光笑着叫:“你不会也一走了之吧,你真认为那个懒鬼教主真能一个人把公事给处理完,我看,他连最基本的帐目都未必有精神翻完。”

碧落淡淡道:“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萧伤哈哈笑道:“我和瑶光,可从来不是为了神教的未来,才选他当教主的,你真以为我们会有那个闲心好好铺佐他。”

碧落略一迟疑,终于转了身,向书房而去。

瑶光得意地一笑,这位紧那罗王啊,就是过份严谨,过份有责任心,过份为神教着想了。

她这一笑,不免又是媚态横生。吓得萧伤眼睛望屋顶,望地面,就是不敢望她的脸:“我说,你平时就不能多控制一点吗?”

瑶光听而不闻,眼望书房方向:“我看十息就行了。”

萧伤嚷道:“最起码也得半柱香吧,碧落虽说性子古板,也不到于完全没有定力……”

话音未落,书房那边倏然传来傅汉卿的一声惨叫。

瑶光得意洋洋,一手摊到萧伤鼻子前:“看,碧落连十息都还没撑淄发作了,这局我赢,一两银子,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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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后天是周末,我周末不能上网,所以下一章只能等到周一更了.





第二十五章 公务?

碧落踏进书房之前,虽然心中已经知道傅汉卿不会乖乖坐在那里好好批示公文,可是亲眼看到桌子上堆满文书,而堂堂魔教教主则双脚架在书桌上,双手枕在头上,半坐半躺在虎皮大椅上,正自呼呼大睡时,她的眼角还是不太明显地跳了那么几下。(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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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出身自一个礼仪规范极之严谨的地方,素来受的是极淑女的教导,眼中所见也多是礼仪翩翩之人,对于傅汉卿这样的怠懒,这般毫无仪态的姿式,这种把魔教脸面丢光的表现,实在看得眼中心中一起冒火。

她不得不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提醒自己的冷静,从容,注意气度风范形象等诸般问题,好不容易让心境平复一点,然后走上前,到了傅汉卿面前,俯首贴在他的耳边处,运尽全身内力,把声音逼成一道尖锐的直线,毫不留情地全部送到傅汉卿耳中去。

这一招她是从瑶光处学来的,但瑶光只是想叫醒傅汉卿,她却是存心泄愤,自是毫不保留地把全部功力凝身一线逼出去。

傅汉卿一声惨叫,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双手抱耳,痛苦不堪,他的痛感神经再迟钝,耳膜受到这么可怕的刺激,也觉十分痛楚。

碧落悠悠然,仪态万方站在旁边,闲闲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十分淑女也极之客气地道:“教主,你接着睡好了,放心,身为下属,我一定会在必要时叫醒你的。”

傅汉卿再单纯也不至于听不懂这么明显的反话,悻悻地缩成一团,心有余悸地打量她几眼,却又不敢做声。

“咦,怎么教主还没有开始处理公务吗?”轻柔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瑶光与萧伤仿若无事地走过来,径自笑盈盈道“有什么需要教主只管说,我们会尽心尽力帮忙的。”

傅汉卿站起来指指满桌子堆得很高很高的文书:“我刚才已经看过几样了,我想,你们可能拿错了东西给我看,就没再看下去。”

“拿错?不会啊……”瑶光七情上脸,怎么看怎么夸张怎么假地说“都再三嘱咐过了,新教主刚刚上任,对教内事务不熟悉,一定要拿需要的资料给教主看,什么人竟敢拿错,我去教训他。”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翻开一份文书,草草看了一会,笑道:“没什么错啊?教主,你觉得哪里错了。”

傅汉卿伸手从她手中接过文书,打开看两眼,然后说:“当教主应该了解教中的一些事,这是很有道理的,可是为什么……”他伸手指着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我必须连一个负责扫地的弟子,什么时候出生的,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爱讲什么口头禅,还有,说梦话有什么内容都必须读一遍。”

“做教主当然应该是体悯下情,了解属下的一切资料和喜好,这样才能让下属归心啊。”瑶光笑盈盈道“记得不知谁说过,一个最得军心的将军,可以不了解自己的的敌人是谁,却不能忘记属下士兵的名字,这可是至理名言,要当一个成功的教主,当然应该好好学习。”

萧伤在一旁嬉皮笑脸地问:‘有这话吗?我怎么没听过。”

傅汉卿直着眼睛,愣愣望了瑶光半天,然后又从另一堆文书中拿过一份,展开在瑶光面前:“我知道当教主是应该处置很多事的,可为什么一个看门弟子请假回去看生病的母亲,这种事,也得教主特批?”

“看门的弟子是很重要的啊,没有他看门,我们岂不门户洞开,任人出出进进。你身为教主,当然应当巨细无遗地处理公务,如果所有的事,我们这些下头人都解决好了,不交给你这位教主了,那岂不是把你架空了,还要你这个教主做什么?”

瑶光说得理所当然,而傅汉卿基本上已经是听得双眼发直了。

碧落皱皱眉,伸手打开桌上几分文书,草草看了两眼,很好,乾闼婆王恶劣得把资料库中所有低级弟子们可有可无的资料,这些平时就算专门整理资料的人,都懒得翻看的东西,几乎全搬来给新任的教主,美其名为让教主了解教中情况。再把所有鸡毛蒜皮,针头线脑一类无聊的事,拿来正经八百地请示,并称之为放权给教主……

碧落眉头微皱,几乎有点苦笑地想摇头,虽说当初瑶光坦然承认选傅汉卿当教主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累死他。可在此之前,还真没想到,她报仇的方式可以这么绝。就这么多东西,真要人看完,记住,换谁都得丢掉半条命了。

忽然之间,碧落觉得,刚才傅汉卿放开公事不管,自去睡觉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刚才挨自己的的那一下恶整,好象确实有些冤。

可怜的傅汉卿被瑶光这么笑盈盈无限温柔亲切,无比关怀,外加赤胆忠心的眼神死死瞪了半天,终于很挫败地坐下来,拿起一份资料,硬着头皮看了起来。与旁人看东西不同的是,他看得极快,一份陈年的旧资料,密密麻麻的字,他几乎只是扫几眼,就迅速翻开一页,往下看过。三两下就看完一份资料,然后信手拿起第二份。

瑶光微一皱眉,一伸手按住他的手,浅笑盈盈,妩媚如花,她弯下腰,粉脸香腮,几乎都要凑到傅汉卿的面前了,吐气如兰地说:“教主,这些资料是给教主了解教众的,教主这样随意翻看,看了和没看,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近地距离看一个媚术天下第一的女子的笑容,傅汉卿的眼神却清澈明净得不可思议:“我认真看完了,也记住了啊?“

“你记住了?”瑶光笑一笑,就待说一句,教主你真会开玩笑。傅汉卿却也笑了笑,淡淡说“陈汉,四月八日生,十四岁入教,身高五尺二寸,略瘦,以长刀为武器,自幼父母双亡,长于市井,为市井无赖儿之首领,尚武好斗,性喜劣酒……”

他就这么淡淡然背诵下来,开始瑶光还面带笑容,等着看他的笑话,渐渐脸色就开始变了。一边倾听,一边不断低头,对照手中的资料,神色闪烁不定。

一旁碧落还保持风度,勉强按捺,萧伤却是老实不客气,一伸手自瑶光手中把资料抢过来,对照资料上的内容,不觉讶然道:“刚才我们没过来时,你已经背过了?“

“我是刚刚看的时候记下的?”傅汉卿解释说。

“刚刚?”三人面面相窥,刚刚傅汉卿一目十行,三四眼就扫完一页,转眼就看完一份资料,正常人这么快的速度连资料写了些什么东西,都还没弄清呢,这家伙他就能把整份资料都背下来吗?

这根本不可能。

聪明的人他们见得多,天赋异禀的,才智过人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群的,这种人都不算少见,可是谁也不可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连正常地通读一遍都不做,就把整份资料记住的。

对于傅汉卿来说,过目不忘是最简单的问题,而他的精神力,使他有着出奇的专注力,而阅读的速度也是远远超过普通人想象的。

他也实在是没有一丝想要炫耀的心意,只是瑶光扔给他的这堆资料实在太多了,他要是不使用这种超常的速度来应付,只怕这一生就要被埋在资料堆里,任劳任怨,辛苦工作而死了。

然而,他这临时应急的无可奈何之举,却实在把魔教的三王吓得不轻。

碧落一语不发,从一堆资料中间抽出一份,递给傅汉卿。

傅汉卿会意地打开,如前次一般,极迅速地翻看完,然后又递回给碧落,随即朗声道:“何孝,男,二十六岁入教,七月十三日生,善使剑,家资颇富……”

他这般朗声背诵,碧落对照原文,竟然找不到一字之差。她初时难掩惊愕之色,渐渐眼眸中竟露出些许笑意来。

这样神奇的人,这样神奇的力量,又因为那样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原因成为我教之主,或者,这真的是天意吧,或者,我当日的选择并没有错。

心中淡淡的欣慰浮起,碧落含笑抬起头,却听得耳边一声低喝;“别背了。”

碧落心中微讶,转眸望去,素来烟行媚视,美艳无双,天大的事,也付之一笑的瑶光,脸色也不知道是在发青还是发白,总之是不好看的。一双妙目死死瞪着傅汉卿,牙齿都快咬得咯咯响了。

而在一旁,萧伤在拼命地搓手,把十指指骨捏得作声不绝,满面狰狞,一副要扑上去把傅汉卿掐死的样子。

亏得傅汉卿这时正在专心背资料,竟是没注意他们的表情,否则只怕早就抱头躲到一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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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置顶贴的说明.

置顶贴中,除了我自己的几个长年置顶,与文章有关的说明之外,大多是读者的贴子.

因为起点的贴子多,有很多有意思的,值得讨论或争议的贴子很可能会三两下就被刷到很后,大部份读者看不到.

所以,当我看到有意思,言之有物,或觉得大家可以一起讨论甚至争议的贴子时,就会置顶一段时间.

等发现回应渐少,或在几天内不再有新的回应后,就会取消置顶.再把新的贴子置顶.

因此,小楼讨论区的置顶贴有时候会很多.





第二十六章 教主权限

碧落初时只是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不觉暗笑不止。www.65txt.com

瑶光本来捧傅汉卿当教主,有很大的原因是想要出气,这么多的陈年资料往这一放,分明就是要整死傅汉卿,又谁知,把仇人生生累死的希望在傅汉卿这不可思议的能力下破灭得干干净净,反倒平白让傅汉卿大大出了一番风头,实在让人不甘心。

而萧伤的反应则是很正常的,他们这些诸王,无不是万里挑一,极聪明极能干,资质禀赋皆高的人物,而为了得到今天的地位,无不付出了极深的辛苦,极大的代价。

而傅汉卿即有不可思议的武功,又有更加不可思议的阅读速度和记忆能力。武功还可以说是苦练出来的,而这种记忆能力,分明就是天份了。世界上有人能有这种天份,叫那些普通的所谓天才,心里实在太不痛快。和这种力量相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了。

如果能拥有这样的阅读速度和记忆力,他们的成就会比现在高个至少两三倍吧,然而很明显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力量,而做为拥有者的傅汉卿则明显没有当一回事,即无上进之心,也无珍惜之意,这样的力量,只视做平常,仅仅用来应付瑶光的恶作剧。

这种表现,这种作为,实在让人妒忌眼红得想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能出心中恶气。

本来魔教的人就不是善男信女,萧伤和瑶光有这样的表现实在不足为奇。

眼看着这二位一副又气又恨,随时会失控出手杀人的样子。碧落难得地欢然一笑,如云开日现,冰层乍破,清美绝伦。她一笑止住傅汉卿继续背诵:“行了,我们都知道你的记忆好得出奇,不必再背了。”

瑶光一伸手,把半个桌子堆起半人高的资料全拂到地上,没好气地说:“教主说得是,这些资料不看也没什么,以后就别看了,教主,你还是好好批示这些等待你决定的请示好了。”

傅汉卿看看不用继续再看资料,十分高兴,又有点希望得说:“这个,那是不是这些公文也可以不用批示就好?”

瑶光漫然道:“教主不想批,那就算了,大不了让那看门的娘在家病死,我们这里一直不准假,不让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就……”

不等她把话说完,傅汉卿已经飞快把那个请假的文书拿过来,一手拎笔,在下头写了大大的一个同意。

瑶光笑盈盈摇头:“不行。”

傅汉卿一怔:“不行?不能准假吗?”

“当然可以准,但是你应该写明白为什么准假,一共准假多少天,以及对于请假这种行为,你有什么看法,等等等。”

傅汉卿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不会吧,只是请假而已。”

“什么叫只是请假而已,若是让人知道,随便一请假就一定准,今儿这个请,明儿那个请,咱们教里还有人做事吗?”瑶光振振有词:“你当然要写明,只准一来一回几天的假,并说明,这是顾念人家母子之情才破例准假,还要写明白,对于请假这种行为,你并不支持,若无要事最好不要请假,这样人家才知道,你这位新上任的教主,不是好蒙骗的主子,做事才不敢不尽心啊。”

傅汉卿头上冒出大滴的汗珠:“这……这个……”天啊,一份小小请假书都要弄得这么麻烦,那边还有好几叠等着要他慢慢批示的东西呢,这样的话,他的人生那就真的只剩下暗无天日,惨无人道的批示批示,再批示了。

瑶光不客气地把笔重新塞到他手里;“你批啊,身为教主,就是应该是不辞劳苦,为我教尽力的,你多多批示吧。”

她几乎是有些恶意,有些狰狞地说。哼,你看东西快,记东西快,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写字发议论也同样快,你要是不够快,我就累到你手腕断掉,脑子打结,你要是真有那么快,那就算我倒霉好了。

傅汉卿直愣愣望着那笔,就差没打哆嗦了。

碧落看不过去,淡淡道:“乾闼婆王喜欢开玩笑,教主不用理会他。这些待教主批示的文书的确都是些琐事,并不是非要教主批看不可。只因教主今日新上任,对于教务还不太清楚,便用这些小事让教主练练手,慢慢也熟悉教务,以后就可以处理大事了。教主只管批示准与不准便是。我们在旁守着,教主有任何不解或一时拿不定主意,都可以问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半带警示半看瑶光一眼,提醒她就算气急败坏,也不要太过份。瑶光笑笑,见碧落给傅汉卿撑腰,也知道把人欺负得太过不好,便顺着台阶下,娇笑着推了傅汉卿的肩一下,嗔道:“教主,你真是,半点玩笑也开不得,还当真了不成。”

一见她娇嗔无限,萧伤就打个寒战往后退好几步,碧落也急急移开目光。

傅汉卿却是完全不受影响,又听碧落话说得合情合理,心中舒畅,高高兴兴开始批示他那一堆琐事。

“前殿管事请求添置一批新的兵器?同意。”

“总巡查呈问教主新上任期间,总坛防务一切照旧可好?同意。”

“帐房替十三名教众报功,申请一人五十两的赏?同意。”

“左卫队长称病辞职,同意。”

“教主正位,我教大庆,请求抽调美酒若干坛,举教共欢,同意。”

“前锋守卫请求购新衣服十五件。同意。”

“离国分坛请求允许扩展生意。同意。”

“郑国分坛有意出售店铺,同意。”

“宋国分坛请求诛杀铁拳无敌方明远,同……等等……”

傅汉卿猛得坐直了身子,重新再看了一遍手头上这份请示,急忙写下斗大的三个字“不同意。”

本来他批的全是无关紧要,根本不需要等他批示,下头人自会处理的小小琐事,所以,他批示之时,其他三人都没太注意,直到这时,他砰然震动,瑶光这才第一个略欠欠身,注目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教主为什么不同意?”

傅汉卿震愕道:“要杀人,我为什么要同意?”

“可这也不是无故杀人啊。”瑶光伸手指着文书“这上面不是有说明吗?方明远多次公开辱骂我教,并且四处吹牛说曾杀死我教多少多少弟子,因他的胡说八道,令世人看轻我教,我教让他付出代价,有什么不可以?”

傅汉卿只觉异常震怖:“只是因为这么点事,就要杀人?”

“那又如何?”萧伤淡淡道“在这个江湖上,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我们有理而杀人已经是很不错了。”

傅汉卿怔怔望着他们每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不解和疑惑。

而三个人也同样望向他,眼神里也同样是不解和疑惑。

傅汉卿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残忍,这样简单地决定另一些活生生性命的生死,尽管这些事,在他的若干世已看过无数,他依然不明白。

而瑶光碧落和萧伤等三个人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简直天真到愚蠢的人。做为魔教教主问出这种问题,这简直就是笑话了。

傅汉卿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他不再呈说理由,对他来说,将要毁灭一个生命,这已是他反对的最大理由了。

萧伤怒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干什么?身为魔教教主,悲天悯人的软心肠根本不该有。”

傅汉卿平静地问:“又是谁规定了魔教教主不可以悲天悯人?”

萧伤愣了一下才答:“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不代表我必须这样做?魔教教主,做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眼中的那个人。为什么我必须去顺应世人的想法改变我自己的的看法。”傅汉卿淡淡道“我不是悲天悯人,我只是做我自己。我不会去行侠仗义,也不会想救苦救难,但,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垂危,我不会袖手旁观,如果我知道有人将要去杀戮生命,而我的表态可以阻止,那么我一定会阻止。我只是在做一个普通人会做的事,又有谁规定,魔教教主,不可以做一个普通人。”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四个人之间的对视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对峙。

瑶光良久才道:“你自己也说,你继任教主,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诺言,你并没真想做教主该做的事。”

“但是你也对我说过,诺言之所以是诺言,决不是可以靠取巧实践来证实诺言的价值的。即然当了教主,无论是否情愿,都不能推托做教主该做的事。所以,你交给我的这些资料和公务,虽然我觉得并没有必要由教主来处理,但即然你们这样说了,我也同样没有拒绝,而这件事也一样。”傅汉卿清澈的眼中,带着了然:“我知道,我这个教主对你们来说,只是儿戏,我也知道,你们并不真的在乎教主的权威,而这个修罗教上上下下,我能做的主,也许少得可怜。但即然你们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给我一点适当的遵重。这些交我批示的,即然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那么,至少应该允许我做决定。而现在,我的决定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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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算是在为我自己还是在为朋友打广告。

一个朋友办了个以太虚幻境,绾青丝,小楼传奇为主题的群幻青楼,22377,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进去玩玩。

不过,据我所知,这位朋友性格即活泼,也严谨。

活泼是,他喜欢在群里发出讨论,不让群里冷清下来,但严谨是,他对群的管理很严,有时候,进群还会出,与小说内容有关的题目来考试。考试通过的人,才让进群。

在群里长时间不发言,也一定会踢而无赦。

所以,嗯,在这里小小声说,喜欢热闹,爱讨论文章,不怕被题目考倒,而且可以不惧飞踢的朋友,若有时间,且喜欢挑战,倒是可以进去玩玩的。

缩头再嚷一嗓子,呵呵,我不是群主,也不是管理者,只管广告,不管群务,被踢被挡的话,不要骂我啊。





第二十七章 所谓请示

他是那样定定得凝视着面前的三个人,眼神里即无凛凛威势,也无精明锐利,但这样清澈明净,坦荡从容的眼神深处,分明有一种看似天真迷糊,却又于很多事,看得极清极透的了然。(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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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明悟和平静,竟也让人一时有不能正视的奇物感觉。

沉默似是很短,仿佛只是一瞬,但又似乎很长,长得已无法计算时间,然后,瑶光才淡淡笑笑:“即然教主已经发话了,这点小事,我们自然遵从,教主的批示会送交分坛……”

“瑶光,你真认为这样玩很有意思吗?你让他做教主到底只是想要玩一个游戏,还是真要害他呢?”碧落忽然开口,打断瑶光的话。

瑶光脸色微微一变:“碧落……”

“你先问问你自己心中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决定该说什么吗?”碧落再不多看瑶光一眼,只转眸望向傅汉卿:“教主,有些事,我们应当同你说清楚。你猜得不错,送到你手上的这些,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所谓的诛杀某人,其实和总坛一个看门的请假多少天是差不多的事,理由是,那个所谓的铁拳无敌,只不过是民间的一个小拳师,最多只算是九流的江湖人物。其实这些小事,包括分坛卖铺子,或是扩展生意,以及总坛的防务,和其他若干杂务,根本不需要经过教主训示的,下面自有负责的人,会去打理安排,真要是这个事事巨细无遗,全由教主一个人来决断,历代教主就只有一种死法,那就是活活累死。”

她平淡地述说,清华如玉的神色间没有半点表情。

傅汉卿却渐渐露出了悟之色:“所以……”

“所以,这些事,在上交过来之前,下头的人其实都早已做好了,交上来的,其实只是一份报备,就连这些报备,我们这些上位者都不会去看的,只有中层的统领们会去审阅查看。瑶光是为了和你开玩笑,才弄了这些东西让你批示的,其实你批示这些最大的益处,只是让你熟悉教中的一些杂务罢了。事实上,你批同意或不同意都已不重要了,因为,在这些交上来之前,事情早已做好了。”

她看着傅汉卿,七情不动地说:“你批示不同意,并不能救方明远的命,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生蛆了。”

傅汉卿怔怔站了一会儿,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怔愕和惊异也很快淡去,他回头看看满案的文书,然后又对瑶光说:“即然这些东西,看与不看,批或不批都不要紧,那么,我要休息去了。”

他打个呵欠,真的就象没事人一样,向外就走。

如同上次在历代教主冰棺前的表现一样,他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只是觉得疲倦,所以,他也如上一次一样,面无表情,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目不邪视,看也不看任何人一眼。

他没有象这三人意料中那样,惊讶,大叫,震惊,愤怒,斥喝,他只是疲倦。他不是正义使者,也不是侠客。其实他早就知道魔教杀人不眨眼,只是他即然没亲眼看到,那就懒得去想,这次看见了要杀人的请示,他坚持不同意,但即然坚持无效,他也不会义愤填膺,他只是疲倦。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为什么这么容易疲倦,即然教主只是一个摆设,即然所谓的责任根本不存在,即然他已经完全实践了诺言,那么,他当然是可以从此不理任何事,安安心心,吃了睡,睡了吃,做他挂名的懒教主,完成他毕生的心愿了。

这……应该是是可以的吧!

虽然,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如此疲惫。

碧落在他身后淡淡说:“教主,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着什么样的心性,但你自己的应该知道,修罗教从来就不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试着来改变,但没有人可以只凭一句空话,就让别人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改而迎合他的喜好。你这个教主是不是握有实权都一样。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让你喜欢,想要我们做事的方式变得被你认同,那么,先看看你自己的有无付出什么努力。当你觉得修罗教的一切做为都让你刺眼,让你不舒服时,先去问问你自己,你可曾真正为改变这一切做过什么?不错,你这个教主当得是有些儿戏,我和龙王支持你是一种冒险,一种尝试,瑶光和萧伤支持你,纯是为了给现在平淡的生活找点乐子,而天王则是无可奈何才支持你。但是,就算我们全都诚心诚意,奉你为教主,把全教大权交给你,你以为一个天塌下来也懒得理会,整天只关心吃吃喝喝睡睡的教主,就可以凭一句话,改变整个修罗教延续了几百年的生存方式吗?就算你能强行改变整个修罗教,那么修罗教所处的这个江湖,这个乱世,这无数弱肉强食的法则,又如何更改。如果这一切不改变的话,我教为了自卫,为了图存,也一样无法改变。所以当你指责我们残忍的时候,当你不能理解我们的杀戮时,问问你自己的,除了坐在那里说几句,你们不该杀人,你自己还真正做过什么?”

傅汉卿沉默地聆听,等到碧落说完了这番话,就立刻继续往前走,至少从他那并无迟疑的背影和毫不停顿的脚步来看,他应该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瑶光静静望着傅汉卿的背影,轻轻地说:“碧落,你是真的对他有期待,真的希望他能给所有人一些惊喜,是吗?”

“我在希望什么你并不看重,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希望的到底是什么?整死他,累死他,欺骗他,伤害他?在很久以后再告诉他,他一本正经写下的一个个不同意的文书毫无意义,他以为他已经阻止的很多次杀戮,其实早已经发生了?”碧落没有看她,语气淡漠平静“这些事,绝不同于逼一个懒散的人背一堆无用的资料?这是否是你想要的报仇或出气。”

瑶光难得得没有反唇相讥,她静静地沉默着,看着碧落也缓步离去。

萧伤一直在旁边摸着下巴看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至此才笑笑说:“我不是很喜欢咱们的冰美人,不过,天杀的,刚才她说的话,我觉得可真是对极了,你认为呢?”

傅汉卿还很自然地向他以前的住处走去,没走出多远,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在身旁出现,弯腰行礼:“教主,自今日起,你的住处已迁至修罗殿,请随属下来。”

傅汉卿有些惊愕得望向他那熟悉的容颜:“你……”

“属下狄七,奉命替换狄一,领另一队影卫为教主效力。”毕恭毕敬的回答,却让傅汉卿哭笑不得。

“换走了狄一,却换了你们来?”傅汉卿抬头望天,嗯,换走了几张让人不自在的脸,又换来了几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一切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没说什么不满的话,但那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所以狄七把腰弯得更低:“不知属下有何失职失仪,令教主不满?”

“唉,我没什么不满,当然也并没有太满意,我其实只是……”傅汉卿想要说明,心念一转,又想到,万一这位也学着狄一,一听真话,一受刺激就想给自己毁容,这就不好了。

他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住,彻底绝了取消或调换护卫的念头,垂头丧气地说:“我们走吧。”

走出两步,他忽而侧头望向身后跟随的狄七:“狄一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受罚吗?”

狄七沉默不答。

傅汉卿微微皱眉,止了步:“瑶光说没什么事,不过,我估计她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一半可能是不算数的。可是,我问狄一他们几个是不是会有事,他们也没什么表示。”他回头扭头望狄七“他们真的没事吗?”

狄七平静地答:“影卫的处置之权,只在教主与天王手中,属下不能妄测。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就算马上要被砍掉脑袋,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的。”

傅汉卿微微皱眉,略有些不安:“我没想处置你们,狄九跟你们一起长大,肯定会顾及情义的。”

本来是一句肯定的话,说完了,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地问:“是吧?”

狄七眼也不抬地说:“我们影卫无权去猜度天王的想法,也不能打听天王的处置令喻,我们所受过的训练中,只有什么叫冷酷无情,从来不知道情义为何物。”

傅汉卿干笑两声,又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止住,一颗心悄悄向往了一下下修罗殿里那为教主新置的柔软大床,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好吧,我们去天外天和天外殿那里转转吧。”

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不甘不愿不快活,唉,教主啊,这实在是个操心又劳碌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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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咪咪,今天心情很愉快,还有些兴奋。

今天刚收到消息,热心读者,好友为小楼传奇做的COS照片,周日就会贴出来,心里狂激动,还有些期待。





第二十八章 惩罚

皮鞭破空的声音让傅汉卿的加快了脚步,然而一踏进天外天,眼前的情景就让傅汉卿给愣住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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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听到的情形一样,这里正在施鞭刑,而且是影卫对影卫用刑,二人一组,共分四组,一人被吊在半空,一人持麟鞭重击。

这应该是很平常的鞭刑,然而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点。

挨打的影卫并不是被绑着吊在半空的。

两棵大树之间架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上系了四根极细的线,四名影卫用手抓了那细若游丝的一根线,凭空提气,吊在半空中挨鞭子。

而挥鞭子的四名影卫衣衫破烂,血肉模糊,身上到处都是极深的鞭痕。

受刑的人,明明非常自由,武功也没有受禁制,用刑的人倒象是刚刚受过刑一般。

八个人,八张一模一样的脸,是谁在吊起谁,是谁在惩罚谁,长鞭破空声,血肉撕裂声,鲜血滴落声之外,就只剩下单调而简单的数数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傅汉卿定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只怔怔得望着那一场诡异之极的惩罚。

狄飞的脸容,英挺而冷漠,狄飞的眼睛,孤寂而冰凉。

是狄飞被吊在半空,是狄飞在责打狄飞,是狄飞的鲜血溅了满了天与地,是狄飞的血肉被生生撕裂,是狄飞的骄傲和孤独,纵然受伤,受刑,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是狄飞的残忍与无情,哪怕被打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或是他自己的,也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施刑的人是谁,受刑的人是谁?

是狄飞在责打狄飞。

为什么……

是狄飞不肯放过狄飞

为什么……

傅汉卿闭上眼,很多很多年前,那无数岁月之前的前生,那一天,是他被高高吊在半空,是那粗硬的鳞鞭找在他的身上,是他的鲜血溅满天地,是他的血肉生生撕裂。而施予刑罚的那个人,只是冰冷地坐在高处,从头到看到尾,依然是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再然后,他就被送给了白惊鸿。

迟疑出神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所有影卫都看到了他的到来。

施刑的影卫后退一步,吊在半空中的影卫松手跃下,八人一齐拜倒:“教主。”

傅汉卿仍然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只愣愣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八人跪拜于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教主的任何指示,而他们都身上背着天王的吩咐,谁也不敢多怠慢,再施了一礼,便站了起来。

四人重又跃起起,一手抓住半空中垂落的细线,而用刑的四名影卫则继续挥鞭打向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开始重新数数“一,二,三……”

傅汉卿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狄七低声道:“这是影卫之中,最常见的一种惩处手段,从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如此,犯了错的人,必须靠自己的一只内气凭一根细线一直悬在半空中,同时受鞭刑,并不得以内力抵御。如果内息不能长时间提至极处,使身体变重,拉断细线,或是因为受不了鞭刑而让内息混乱,至使细线断裂,则鞭数就要重头开始再数了。”

傅汉卿打个寒战:“刚才他们重头数……”

“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落了地,就要重数。但教主即然来了,是一定要见礼的。”狄七淡淡答,语气淡漠无情。

傅汉卿怔怔望着前方那惨裂的刑场,这些人不是他这种痛觉迟钝的人,他们是真实得感受到每一点痛苦,而且,他们一身武功不但不能反抗,还必须旧能配合别人对自己的用刑。

“如果这样断了一次就重数,可是身上受了重伤,内息也不能一直提着不放,下次再断,再重数,然后再断,一直这样,无法支持完受刑完毕怎么办?”

“这种刑罚本来就含有惩罚和考验武功的两层意思在。如果连提气轻身支撑完一次惩罚都做不到,那就证明武功和毅力远远没有达到神教的需要,而不被神教需要的也就没有存在必要,惩罚是不会停下来的。在我接受训练的这么多年中,有十几个伙伴就是被这样活活打死的。”狄七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过教主可以放心,我们这些留到最后的人,无论是身怀的武功还是心性的坚毅,都足以支撑一次这样的处罚,我想,如果教主不出现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一次接受完鞭刑,而不必重数的。他们四个正在用刑的,刚才应该也挨了同样的鞭打,现在依旧可以正常完成天王的吩咐,每一鞭打出,力道也没有减弱。”

傅汉卿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解释同伴的苦难,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对同伴施以伤害,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接受同伴的伤害。

所有的人,无论用刑的,受刑的,观刑的,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冷漠。

他以为他是个懒人,是个不容易有感情的人,是个天性淡漠的人。然而,这世上,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吝于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淡漠冷酷。

他怔怔得看着每一鞭挥下来,听到那平板的数字一下下数下去。

“十一,十二,十三……”

“够了,住手。”傅汉卿终于叫了出来。

四名影卫立刻住手:“教主,这是天王对我们失职的处罚。”

“什么失职?”

“我们令教主受伤。”

傅汉卿扫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要挨多少鞭?”

“一百五十鞭。”

“你们四个已经挨过了,现在开始打他们四个?”

“是。”

问的声音急促,而回答的声音则相对平静。

傅汉卿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我是教主,我知道影卫只服从教主和天王,天王要施刑,但我要停刑,你们听谁的?”

几名影卫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狄三才道:“教主的意志自然是最高的,我们会停止行刑,但是,如果教主是一片好心想要救我们,最好还是同天王略作商议,万一天王不同意,虽然不会立刻反驳教主的意思,但以后,自可以有无数机会对我们用刑。”

傅汉卿点点头,然后又问:“狄一呢,怎么不见他?”

狄三淡淡答:“我们只是保护不周,令教主受伤,身犯失职之罪。他却是亲手伤的教主,这是犯上之罪,天王把他留在天王殿,亲自施罚。”

傅汉卿一怔,如果只是保护不周已被罚得这么厉害,那亲手弄伤他的狄一该受什么罪?

他一语不发,就往天王殿奔去。

狄七等影卫紧随他左右,而几个刚刚停下鞭刑的影卫则站立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人低低道:“他似乎真的和别人不同。”

“那又怎么样呢?”狄三淡淡地说“现在才来善待我们,已经晚了,我们早就不是人了,也不会有人的柔软心肠,人的感恩之情。”

因为天王与影卫的特殊关系,天王殿就依天外天而建,两处相距极近,使傅汉卿得以在离开天外天后很快地来到天王殿中。

因为历代天王都是要当教主的,天王殿只是个摆设,基本上住的时间不长,所以在诸王殿阁中,这里算是最简朴的。狄九也依然保持了当影卫时淡漠冷酷,不尚奢华,不喜欢人接近的性格,所以偌大天王殿,除了两个看门的,竟见不到一个下人。

傅汉卿是新任的教主,自然是横行直往,绝无阻碍。

以他的内力,远远得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呻吟之声。那是狄一的声音。

这些被那样残忍鞭打,依然可以保持着淡漠表情,连一声痛都不叫的人,竟然会发出如此微弱而痛楚的呻吟。

傅汉卿飞快奔向大厅,砰得推开厅门。

偌大厅堂,除了坐在上位的狄飞,就只有倒在地上的狄一。

他看起来没有受刑,衣服头发都整整齐齐,连点灰尘都没有。身上没有任何用刑的痕迹,然而那种被粗大的鳞鞭打一百下,仍可以提住内息,仅凭一根细线就吊在半空中的人,却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倒在地上呻吟。他脸部的肌肉都扭曲起来,眼神里是极度的痛苦,然而,别说站,他竟似连在地上打滚,或是发出大一点声音叫痛的力量都没有。他只能象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活力都被抽走一样,倒在地上,极低极低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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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解脱

见此情形傅汉卿只愣了一下,就立刻走到了狄一面前。www.65txt.com

狄一所有的力量,只能支持他抬起头,看了傅汉卿一眼。这样剧烈的痛苦并没有使他的神智崩溃,然而,在他的眼神里,除了可怕的痛楚,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傅汉卿伸手扶他,他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没有一丝力量。肌肉因为忍痛,因为紧张,而死死崩住,他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痛楚,连脸部的肌肉都在颤动。

拥有那样一张容颜的人,也会有吃痛不过的表情,也会有这样极至痛楚的表情吗?

傅汉卿想,他以为,那个人是那种就算马上会死了,冰冷的表情,漠然的眼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他就这么蹲下来,俯身,半抱半扶狄一坐起来。

总是这样吧,他总是这样,一次次在那人受重伤时出现,总是这样,一次次伸出手,然后,再一次次被……

然而,这恍惚只是一瞬,他的心静立刻平定如水,他扶着狄一,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以身体的接触,感受着他身体的每一分颤动。

他甚至可以听到狄一全身的骨节磨擦作响的声音,他可以感觉到,千万缕游丝般的力量在狄一体内横冲直撞的恐怖,就算全身的肌肤,都时不时会收缩或撑起一大块。

这应当是武林高手最大的噩梦,全身真气逆流,失去控制,如受万蚊噬身之苦。就象是走火入魔,武功越高的人,碰上这种事,痛苦就越加严重,相反九流的低手则根本不会担心这种痛苦。

但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走火入魔。

傅汉卿的手轻轻按在狄一身上,静静地感受着他体内每一点气机的流动。

这个过程其实是极快的。

狄九只看到傅汉卿进厅,他站起身,然后傅汉卿扑向狄一,蹲下来,扶他靠坐在自己身上。狄九向随着傅汉卿进来的狄七等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而狄七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回答,傅汉卿就道:“狄七,你过来。”

狄七应声接近。

傅汉卿依然扶着狄一,口中淡淡吩咐:“你用三成内力,击他的檀中穴。”

狄七一怔,做为影卫,在任何时候,尽速执行主人的指示,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然而,这一次,他毕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服从。

檀中是人体要穴,以他们这些影卫的武功,别说三成力就是半成力打下去也没命了,更何况,现在的狄一状况这么虚弱,这么差。

然而,这个迟疑也是极短的时间,他分明感觉到,身后,天王的眼神,凛烈逼来,把他的失职尽收眼底,他分明看到,狄一的眸恐略略收缩,痛成这样,他依旧保持着清醒,知道着发生了什么,听得见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这一瞬,他眼中有的,是释然,是解脱,是麻木,还是空白……

狄七分辩不清,他也不想再去分辩。他们只是没有思想,没有权力,没有自由的影子,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感动,不去爱,不去眷恋,这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所以,他抬手,击下。

然后,狄一惨叫一声,全身剧烈地抽搐。

自从离开修罗殿之后,龙王莫离就回了自己的天龙居,在为那一干晚辈们肆意妄为,任性使气的种种行为摇头叹息之余,他也比任何人都深刻地感怀到,自己已经老了。独自站立在院子里,仰望天边的夕阳渐升,怀想起曾经历过的灿烂年华,血泪争杀,怀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肆意岁月,不觉怅怅然,呆立了很久。直到狄九紧急派来的特使惊破了他的安然。

“什么事,这么急着要我立刻赶去天王殿?”

“属下不知,只是天王传话,不管龙王有什么事在忙,都请立刻放下,先赶去再说,天王殿里有大事发生。”因为狄九手中除了影卫并没有象样的有实力的属下,临时急用,随便抓了个魔教弟子传话,这个平日最多只有资格洒扫庭院,连抬头看一下诸王的机会都不多的小弟子,慌慌张张,全身颤抖,答一句话,也好几次几乎咬着了舌头。

莫离知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便不再问,飘然便往外行。

步出天王居没多久,已见前方一左一右两人堪堪行到面前,,正是碧落和萧伤到了,三个人刚点了点头,前头拐角处,恰又见瑶光飘飘摇摇行了出来,远远见了三人,不觉一笑:“什么天大的事,狄九硬是让人把咱们全叫来了。”

四人神色都略带诧异,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联诀往天王殿而去。

远远到了天王殿前,就见九名影卫并肩立在外头。四人心知这是狄七所领的那队替换狄一等人的影卫,却也不觉略略一惊。

影卫素来最善隐匿踪迹,护卫主人,大多或明或暗,先行占住所有死角暗处,却不令人查知,勿要寸步不离教主身侧。只有当教主与诸王密议之时,影卫不可近身,却也必要潜于暗处方是道理,怎会这般明晃晃地站做一排,如此之扎眼。

远远见了四人行近,众影卫无不施礼。

碧落目光淡淡一扫诸人:“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教主刚刚进去不久,狄七做为领队,明护在侧,一同进殿,我们本来是隐于暗处的,但天王忽然出来,喝令我们现身于此,守在门前,不得擅动一步,即不许进入天王殿,也不许离开。又令人分路传信相请四王。”

影卫特有的冷淡平静却条理分明的回答,听得四人心中更觉惊异,也不再问,便踏进天王殿去。

四人踏入殿门,穿过园林,直奔正厅,却见四下左右,再无并个人影,也不知道是天王性子冷僻,不爱人近,还是因事出机密,不得令人靠近。

直到踏入厅中,方才见到四人。

却见狄一席地而坐,脸色苍白,面前地上隐有数滩血迹,狄七盘膝坐在他身后。而傅汉卿却站在二人之旁,口里极低地说些什么,而随着他轻微的语声,狄七双手翻飞,在狄一身上,或拍或按,或点,或捺,只有他额上的汗水,和头上升腾而出的白气,让人看出,他此时有多么吃力。

而狄九则站得稍远,正神色凝重地望着他们,就连四人进来,他也没有回一次头。

瑶光愕然问:“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狄九转身,大步走过来,伸手指向傅汉卿等三人“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的是四王,但眼睛却只盯着莫离一个人。

莫离从进厅之后,眼睛就似被一种无形力量定住一般,牢牢系在傅汉卿等三人身上,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眼神闪烁不绝。

“到底这是……”萧伤也轻声发问,然而话说到一半,脸色却刷得白了下来:“不会吧?”

他一把扯住莫离:“这个,不会是那个吧,那些心法手法早被那老头子带进棺材里了连我们都不知道,他更加不可能会了……”

瑶光眼神微动,也有了明悟之色,抬眼处,却正好见碧落也又惊又骇得望过来“难道是老头死前教他的?”

“这应该是……”莫离沉吟了一会,终于道“但未必是先教主所传,他的手法和我所知道的大不相同,但看起来,效力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瑶光与萧伤已是一左一右掠了过去,齐声喝道:“停下。”

当然,他们的喝止绝不可能仅只于口头上的招呼,声音还没出口,一挥掌,一扬袖,已有凛烈的劲风袭到。

天魔双王联手之威,就算影卫都是顶尖高手,全力应付,也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然而,影卫身边,却多站了一个人。

傅汉卿,魔教有史以来,最怪异的教主。

他只是略一转身,向前踏出一步,动作也不见得多么迅疾快捷,偏偏瑶光和萧伤那迅若惊雷的招式,竟是连变招的余地都没有,全变成对着他招呼了。

这两人在诅咒傅汉卿那恼人的快捷轻功之余,也绝对没意思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再次去试验傅汉卿的内力造谐,身形尚在半空中,瑶光左手瑶琴信手挥向萧伤,萧伤看似漫不经心在琴上轻轻击得一掌,二人借彼此之力,于空中错开,飘逸逸掠出足有三尺,方才轻盈如尘而又洒脱自然地落下地来。

然而,身法虽然足够漂亮,显尽高手风范,但两个人的脸色都极之不好看,瑶光低喝一声:“碧落,你的毒粉毒蜘毒蝎子全是摆着好看的吗?”

碧落神色略有迟疑。而傅汉卿已是回过头,对狄七又疾又快地说了一句话,狄七如奉纶旨,双手在狄一身上,七处穴位,闪电般各拍一掌,这才倏得立起,退开三步。

傅汉卿笑笑,对几人摊摊手:“已经完成了,不用再打了。”也不再看大家或青或白的脸色,他回过头,弯下腰望着狄一:‘你好了吗?”

一阵极沉重而急迫的喘息之后,狄一才慢慢抬起头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只怔怔望着傅汉卿,复杂得不可分辩。

傅汉卿见他不答,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才笑道:“应该是好了,你是彻底地完全好了,以后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他轻轻伸手拍拍狄一的肩,语气轻淡得仿佛狄一只是伤风感冒一般“现在你回去休息吧,对了,狄七也累了,也一起去好了。”

狄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对自己微笑的少年。

他有着英朗漂亮的脸,笑起来,居然眉儿弯弯,眼儿弯弯,仿如春风拂面,极之可亲。天大的事,于他,或许都只是云淡风轻,所以,他就这样不假思索,打开猛虎的囚笼,卸去蛟龙的枷锁,而不研究利害,不考虑后果,不担心被恶虎反扑,却只用那孩子般天真的表情,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面对这个苍茫人间,豺狼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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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时间因为家里的琐事,我有几乎一周的时间无法上网,因此耽误了更新,真是抱歉.

这几天应该会有空一些的.





第三十章 全知

魔教和世人眼中的所有邪派一样,有的是驭使众人,听令行事的手段,或财或势或女色或毒药,无不针对人心弱点,以达成目的。www.65txt.com而对于如何培养完全没有自我,忠心冷酷,如人形兵器一样的高手,自古以来,不但是较大的黑道教派深诣其中玄机,就是某些国家高层,也往往能够培养出最听话,最强大,于其说人是,不如说是一件器具,万事以主上意志为尊的所谓高手来。

但魔教从当初明王提出影卫的建议之时,就遇上一个大大的难题,要培养出一个甚至一群,完全听话的高手并不难。把一些孩子以特定的方式教育,以残忍的手段抹杀其自由意志,硬生生使人丧失所有自尊自爱自我思想,只剩下愚顽的忠诚,这种人可以很强,对付敌人时有足够的聪明,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手段,但也可能会很弱,只要是他的主人,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去死。

但是,魔教需要的却并不只是单纯的木偶高手,他们是把这些人当成未来的教主培养的,因此很多手段不能对他们施用,反而要从另一方面,教导他们如何争权夺位,如何当机立断,如何纵横当世,如何取舍自专,做为影卫,不可以有思想,有感情,不可以把自己当成人来看,而身为教主,却又必须比谁都思虑周全,比谁更唯我独尊,更重视他自己。

在这样教导下长大的人中选拔出一人当教主是没问题,可是其他落选的人,除非是全部处死,否则以他们的才能本领,所受的教育和因此而来的野心欲望,必生大乱。然而,这样的人才,处死一来太过可惜,二来,这些人若是为了保命,奋起相拼,其杀伤力,怕也是极之可怖的。所以,这个想法,要能付诸实施,必须要有办法,先把所有影卫都牢牢掌控,确保他们无力反抗。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顶尖高手,牢牢被控制呢。

历来,也有不少办法,用毒也好,以武功下禁制也罢,拘禁其亲近之人也行。这都是很有效的方法。

然而用毒,以及武功的长年禁制,都容易对人的身体产生伤害,这些影卫之中,必有一人要成为教主,这种做法自然不妥。

而以亲近喜爱之人相威胁,则更加不实际。

对于在魔教铁血教育下长大的人,不大可能会因为别人而卑屈如奴隶。

在长时间的烦恼,以及翻找狄飞留下来的所有武功典籍,和他们自己又去四下明抢暗夺,弄来许多神功密册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项方法。

有一种威力巨大的内功心法,必须练全十二经脉武功,心法方能大成。自那以后,所有影卫弟子,都自幼修练这种功法,但他们所得到的功法并不完全,有一脉始终不通。每月必有一日,因经脉不通而痛苦莫名,其痛其苦,远胜人间酷刑,能煎熬过来的人,不但心性坚毅过人,也代表身体远比普通人强健,对内功的驾驭能力,体内经脉承受真气逆冲的能力越发强。

所以,这即是一种束缚,也成了影卫的一种修炼,以及一种淘汰方法。

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或残或废或死的,将不会再有资格留在影卫之中。

而这等经脉奇痛之苦,必须不断修练下一层内力,才能勉强抑制,但随着内力越来越强,则下一次真力逆转,气血倒流时的痛苦也就加倍可怕。

等到他们练全到第十重时,即使是心志最坚毅,身体最好的人,也将不能再承受这种痛苦,一旦发作,痛不欲生之余,也使身体元气大伤。

也只有练到第十重的人,才是最后可以活下来的影卫。

修罗八王都学过引导抒转这种真气的武功,每次最少需要三王合力,才能勉强替他们定住体内因一脉不通,而奔腾欲狂的真力,不至发作。并能使发作时期延缓为三月一次,下一次发作,若能有三王出手,则能再次止住发作之痛。

而唯一最后一脉的心法,以及以一人之力,止住真气逆流的手法,只有天王知道。当新一代天王被选出时,将由上一代天王,独自为他打痛最后一脉,授以心法,使新任天王武功大进之余,并可手操所有影卫的命门。那就是,当影卫痛发时,可以出手为之止痛,或延痛,而当影卫犯错时,他可以轻易用神奇的手法,使这种走火入魔,真气逆流的灾难,提前降临。

但是这一代,因为狄绝的死亡,至使这一项神秘的功法完全失传了。掌管魔教所有功法典籍传递的莫离查遍资料,也只能找得出临时止痛,或提前引发真力逆流的手法,却再也找不到,补足最后一脉功力的心法。

因此,狄九虽名义上是天王,但并不象以前历代天王那样,完全手操影卫的生杀大权,就连他自己体内的真气之患也没有真正解除,只是暂时止住罢了。这也是萧伤瑶光等人,时常对他无理挑衅,无所顾忌的原因这一。

这一次,因狄一伤了傅汉卿,狄九做为天王,必须重罚,所以提前引发了狄一体内真气逆流之苦,却料不到傅汉卿到来,喝令狄七做出一番不可思议的举动来。

狄九何等眼力,立刻觉出不对来,再联想起,当初莫离传授自己的引制之法,以及自练成十重内力后,常有三王来为他们压制伤痛时所用的手法,此刻似都有异曲同工之效,而且感觉上,傅汉卿所用的方法,更加有效,更加复杂,真气把握更加微妙准确。

他心念动间,立刻出去,令一众影卫,谁也不得乱动,再命人唤来了莫离等四人。

莫离在众人间经验最是丰富,对魔教武功了解最多,对这套内力知道得也最多,他一见之下,已然可以断定,傅汉卿的方式,不但能化解影卫真力逆流之痛,甚至可以帮他们打通最后那没有通的一脉,使十二经脉俱畅,功力大增之余,也使他们再不受任何束缚。

让世代受铁血掌控的影卫,卸掉最强大的枷锁,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所以瑶光与萧伤第一时间出手相阻,但还是晚了一步,狄一的经脉已被完全打通,

此刻看傅汉卿笑嘻嘻没事一般,让他们去休息,瑶光冷笑一声:“教主正位第一天,就可以这般擅权独断了,今日此事,除非我们都死了,否则狄一和狄七,都不得擅离一步。”

傅汉卿笑笑,并不怎么在意地摊摊手:“狄一已经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杀了他?这个,影响不太好吧。外头还有一堆影卫呢,真不怕他们兔死狐悲?再说,他武功也很高,要杀他也不容易吧。至于狄七,我刚才教他的手法他肯定记得很牢,但他这是在狄一被强行引发真力逆流时用的手法,平时打通经脉,和正常发作时,打通经脉的手法,力道,分寸,是不同的,这其中只要有一丝差异,就可以让人真气暴体而亡,所以,这个时候放他出去,歇一歇,也没什么关系啊。”

他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其他人听得眼神凛然,好啊,总算露出真面目了,这话分析得清楚明白,把重点全讲清了,这可绝不是那个整天只惦着睡觉的糊涂蛋能说得出来的。

莫离定定望着他:“我相信,你这套手法与我教世代相传的并不同,应该不是前教主教给你的,你怎么能轻易破解我教第一大玄功奇症?”

傅汉卿笑道:“登山的路从来不只一条,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告诉过你,这世上的武功没有我不知道的,我的武学知识可是天下第一啊。”

众皆冷眼相望,见过狂妄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狂的,世界之大,武功之多,就算是百晓生也从不敢说没有自己不知道的。

傅汉卿摸摸头:“真的啊,不信你们把你们最得意的武功细细使出来给我瞧瞧,我一定能帮你们改进补足,为你们提出好的意见。”

他说得挺热情,也很真心,可是,有谁会真的同意。

把自己的压箱底的功夫,完全展露给一个来历不明,莫测高深的家伙看,除非是疯了。

武林中人,自己本门功夫的高深之处,是绝不会外传的,有时就算是亲如父子夫妻也不泄露,魔教诸王之间,对彼此的绝招神功,也从不互传,彼此多加防范,谁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武功全摊开了给人看,那和送把刀子给人架着自己的脖子有什么大区别?

当然,这样的选择,这样的防备是很正常的,在很久以后,他们为此时的决定悔得几乎断了肠子,那又是后话了。

反正在这个时候,傅汉卿的建议一提出来,立刻遭到诸人怒目而视,那眼神或狠,或怒,或惊,或毒,总之就象千万只利箭要从他身上穿过一般,上半句,他还满心热情,说得极是响亮,下半句已经越来越小声,最后两三个字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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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一段日子很忙,没上线,所以也无法更新,更错过不少事.

对大家抱歉之余,也捶胸痛足一番.

比如没有第一时间把桔子的外传置顶,没有第一时间阅读这么有趣的文章.

比如,小楼被封推,我竟不知道,我很悲哀,不知道我算不算是起点第一个,在封推其间,居然完全不知情,不更新的作者.

而且在封推时不更新,居然还没有被太多人骂,我又觉得,我是极幸运的作者.





第三十一章 决定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狄九才淡淡对狄一和狄七道:“你们去吧。(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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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无声地退出去,但谁也没真的听话回去休息。

毫发无伤的狄一走出天王殿时,已引来了一众影卫略显愕然的目光,狄一一语不发,静静走过去,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而狄七倏得转身迅疾而去,不一会,就带了八名在天外天等待的影卫重新回来,一共一十九人,静静守在了天王殿外。

相比殿外一片肃穆的安静,殿内的气氛可就不太好了。

瑶光冷冷瞪着傅汉卿:“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现在肯定有十九个顶级高手守在外头,就等着你的决定呢?”

“这有什么问题?”傅汉卿丝毫不觉困扰“如果他们想要,那帮帮他们好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牵制他们?他们在神教内受过不少苦的,积怨之下,谁知道会翻出什么风波来,那可是十九个最顶尖的高手,不是十九个庄稼汉。”瑶光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牵制他们?”傅汉卿不解地问“他们每个人接受的都是身为教主的教育,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是最好的。他们武功好,智谋强,懂权谋,会兵法,文武造谐都高,这种人,你们就硬困在这里,拿他们当卫士替身来用?你们不觉得,这么多年来,魔教一直打不过各大门派,和你们的用人方法,有很大关系吗?”

众人不觉都是一愣,如果傅汉卿跟他们说人权啊,道德啊,慈悲好,善心啊,这一类的话,肯定全被当成耳边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可这样的分析却让人不能不听了。其实这个道理,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来,魔教的传统一直如此,不便更改。更何况,那样顶尖的人才,若真要物尽其用,也必要给予足够的权势地位,但八王彼此争权夺势已经够激烈了,谁还愿意多出几个人来分薄手上的权利呢,因此竟谁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去想深一层。

莫离叹了口气;“教主说的确有道理,但教主是临时入教,和我们这些在教内多年的人不同,所以你不受教中规矩传统的束缚,也不考虑教内的铁律,但是,他们这么多年,受尽折辱苦难,现在,只怕也未必会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

傅汉卿低下头,摸摸鼻子,嗯了一声才问:“这个世上,有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的人吗?”

他笑一笑,凝望众人:“有这样的忠诚吗?”

几个人或多或少,脸色都有些僵硬,明明反驳的话就在嘴边,竟是谁也说不出来,谁也报不出一个,真正全心全意为神教效忠的人,这其中,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当你要求别人忠诚时,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付出什么。老板要伙计用心办事时,至少要做到给足工钱。否则伙计跑去别家工作,也就怪不得人了。”傅汉卿笑道“给他们足够的自由,让他们做选择,愿意留下的,给他们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能发挥实力,魔教有的是权力,地位,财富,只要他们能付出相应的努力,只要他们表现出足够的力量,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拥有这个资格,可以比任何人更合适地做稳相应的位置,那么,把重要的事,重要的权位,交托给这样的有能者,不是比交给庸碌平常的人更方便吗?不愿留下的,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从小在魔教长大,未必能适应外面的生活方式,就算能够适应,他们深知魔教强大,也不会轻易成为魔教的敌人。他们甚至需要我们帮助他们掩饰身份,否则正道也罢,各国官府也好,都不会接受在魔教生活几十年的人,溶入他们的生活的。”

碧落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这就是你改变的方式吗?你想要从这一点着手,开始按你的心意,来改变神教吗?”

傅汉卿打个寒战,这世上的人想事情怎么全这么复杂,改变神教,多么复杂而庞大的工程啊。他张张嘴,想说,我不过是看到狄一很难过,就顺手帮忙,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估计这么说,别人不相信,他得挨白眼,别人相信了,他就得挨训了。

碧落淡淡道:“若是如此,我倒不介意你试试,这些影卫都是顶尖的人才,若得他们真心相助,对你来说,也是极大的力量,只是,他们都是魔教铁血手段教导长大的人,在他们心中会否懂得感恩图报,还是一朝脱尽枷锁,便肆意妄为,甚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这都没有人说得清。”

傅汉卿忍了又忍,还是有点儿忍不住,终于问:“你们出手帮人之前一定要考虑对方会不会报恩,能报多少恩吗?”

瑶光冷笑一声:“第一,我从来不帮人,如果我帮人,那肯定是有所图谋。”

萧伤笑着摊摊手:“我不去害人,人家就要烧高香了。”

碧落淡淡答:“若是与我自己得失与神教兴亡无关,我为什么要去帮人家。”

傅汉卿再次摸摸鼻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莫离眉头深皱问:“你一定要帮所有人打通经脉。”

傅汉卿低声道:“我也不是特意要帮他们打通经脉的,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他们练的功法有问题,但没有人说,我自然是乐得清闲省事,可是,看到狄一那么惨,我也不能装没看到,就帮帮忙了,其他人如果希望我也帮他们的忙,我好象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他说得好轻巧,狄九却听得神色微凛:“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怎么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我说过,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武功,第一天见到他们,他们就同时向我进攻过。”

瑶光脸色微白:“你是说,只一招之间,你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武功,心法,气劲,甚至武功到了第几重,内力修到第几层,有无缺陷?”

“是啊,这并不难啊,哪怕是同一种武功,同一种内力,并不多的功力,在同时运行时,因为使用的人不同,功力的差异,所表现来的方式都是不同的,而对身周一切,空气,微尘,风,树叶,花鸟,小虫,蚂蚁的影响全是无所不在,又各不相同的。只是因为这些差别很小,所以你们注意不到罢了。”傅汉卿说得越来越轻巧,对于他那强大的精神力,只要他自己能暂时别那么懒,愿意去看,去听,去观察,现实世界的任何微妙变化,都无法逃脱他的感知,他自己全不把这当回事,却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对别人能造成多大的打击。

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几个人的脸是或青或紫或黑或蓝,颇为精彩漂亮了。

在瑶光跳起来发怒之前,狄九及时地上前一步,淡淡道:“即是如此,你也看出我身上的状况了?”

“是啊,你的情况应该是和他们差不多的。”

狄九点点头,回头问:“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莫离叹息一声:“罢了,我教即然第一次选了一个外人做教主,就暂时接受这一切变化吧。”

萧伤笑道:“还问我们做什么,你自己也是巴不得他能出手相救的吧,即是如此,就只得让他把别人也全给解脱了。只不过,这要是最后弄出什么乱子来,就得他自己负责了。”

傅汉卿见大家都不再反对了,高高兴兴对狄九说:“那好,我们先帮你打通经脉好了。”他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谁出手,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瑶光略带不甘地道:“你自己没手没脚吗?连出个手都懒怠动,倒幸好你没懒到不肯动嘴。”

傅汉卿双手猛摇:“不是我懒啊,而是我自己根本连穴位都认不准,内力运用更是一塌糊涂,完全不能掌握分寸,我要出手,那别说救人,根本就和杀人没分别的。”

很显然,这一句大实话,仍然是没一个人相信,众人一起冷眼相向,谁会相信一个可怕强大到这种恐怖程度的人,会连武功最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到。

但是,也没几个人有力气再和傅汉卿争辩这种问题,最后决定由莫离出手,按傅汉卿的指点,为狄九打通经脉。

毕竟这在场四王中,也只有老成持重,也没有太多争夺之心的他,才能让狄九放心,换了碧落瑶光萧伤,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在救人的时候留一两记暗手呢。

打通经脉的时间持续很长,开始瑶光还在耐心地看,到最后渐渐不耐烦起来,转身出厅,迳自出了天王殿。

一走出来,果然看到十九名影卫沉默凝立的身影,她目光冷然,一扫而过,这才淡淡道:“教主有能力为你们彻底解除多年的痛苦,其实,我们几个都是反对的,不过教主坚持这么做,我们也只得依从,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赶得及,估计今天之内,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武功大进。”

即使是刀架在脖子上,脸色也不会变一下的影卫终于有了一些震动。

这么多年的苦难,即使明明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予他们无条件的好处,不会有什么神灵庇护世人,上天显灵的事情发生,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除非被选中成为天王,否则永远不可能被解除痛苦,但听到这个根本不能置信,也全无可信度的消息时,他们仍然震动了。

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望向了狄一和狄七。

而这两个人,徐徐点头。

那样慢,慢得在每一个人眼中,心中,都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地,点了这么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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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后天是周末,不能上网,所以肯定是不能更新的了.





第三十二章 各奔前程

瑶光一句话说完,便快步行去,没走出多远,就听得身后风声渐近,萧远那带点笑意的声音传来:“事已至此,你干嘛还要得罪影卫,他们可个个有着绝顶的身手,和你我相比也不遑多让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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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就算我说,我非常赞同帮他们打通经脉,你认为他们会相信吗?”瑶光头也不回,冷冷道:“即是如此,何不索性让咱们的白痴教主,做足这份人情,让他们都清楚,那个白痴为他们做的坚持。也算是赌赌他们的良心。傅汉卿再怎么样,也是我教教主,只要他们还有一分感恩之心,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

萧远一扬眉:“你这女人,果然说什么做什么都另怀心思,不过,你这番做为,到底是为了神教,还是为了那个白痴呢?”

瑶光回眸一笑,华光灿然:“你以为呢?”

萧远一个失神,真气为之一窒,飞掠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来。眼睁睁望着瑶光去远了。

在天王殿,为狄九打通经脉之后,傅汉卿又走了出来,很详细地把在平时打通经脉的手法,力道,教给影卫,其他的事,就让影卫们自己去干了,他如释重负地跑回去,在辛苦了一天之后,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扑向他温暖的大床了。

在那天之后,傅汉卿的日子又开始幸福起来了。影卫们的束缚已解,这些顶尖的高手,就全都是自由身了,诸王为了扩张势力,自是想尽办法拉拢亲近,以便收为己用。这段日子,冷冷清清的天外天,热闹得不可思议,影卫们的门坎,基本上都给踏破了。

在这个重要关头,稍一松劲,没准就让别人占了上风去,自是谁也没空再去理会那个无聊的挂名教主了。

于是傅汉卿又再次开始他那吃吃喝喝睡睡的快乐生活。

在房里睡得如猪一般还不够,赶着太阳好的时候,伸着懒腰跑到外头花园的草地上睡得嘴角流涎,梦中傻笑,把个教主形象破坏得一塌糊涂给来来往往的教徒看,可怜一干魔教教众们,受到这等刺激,教主光辉的形象在心中崩塌,个个面无人色,精神倍受煎熬。

傅汉卿迟钝得无法发觉别人的痛苦和失望,不过,就算发觉了,也不见得他会良心发现地让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所改进。

温暖的太阳下,他一觉好梦,睡到自然醒时,张开眼,咦,怎么整个天空都让一张靠得这么近的脸给占了。

傅汉卿眨眨眼,然后说:“你是狄一!”

依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判断。

那个脸上有纵横交错数道刀痕,导至整个面目为之狰狞变形的男子笑了笑,虽然满是刀痕的面容笑起来,也异常可怖:“教主好象永远能在任何情况下,分辩出我们谁是谁。”

“就算你的脸受了伤,但一些细微处的特点不可能完全改变的。”傅汉卿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身旁竖了一大面魔教的教旗,堪堪把阳光挡了一大半。

“太阳虽好,但在阳光下睡了太久,也会不适的,略加遮挡才好。”狄一淡淡道。

“你做的?”傅汉卿笑道“谢谢。”

然后指指狄一的脸“怎么了?”他的语气依然是平淡的,即无惊怪,也无震怖,一张被毁容的脸,在他看来,和正常人的脸,并无什么不同。

狄一平静地道:“教主说过不喜欢我的脸,我即要留在教主身边做护卫,自然不能让教主不自在。”

傅汉卿皱了皱眉:“好吧,我虽然不喜欢,但即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只好尊重。”他的语气里可是找不到一点内疚,着急,难过的意思在,反而略有好奇地问:“怎么你还是决定做我的护卫?我以为你们都有很好的前途呢?”

狄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天性善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某些时候,就象刚才,会有那极短的一瞬间,让人感觉,他又分明是天生无情:“这都是拜教主之赐,我们这些影卫,从来不曾这么炙手可热过。为了留住我们为神教效力,教内空出了四个分堂主的位置,由我们顶上。虽然不如诸王尊贵,却也是一方首脑,而且诸王都答应给我们最大的自主权,很多事,不必一定要等到总坛指示,就可自决,其间表现,论功行赏,决无亏负。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有四个跟随了乾闼婆王。乾闼婆王不惜把手中,最好最媚的美丽男女送到我们之间,我以前也不知道,狄二原来那么喜欢周旋在美丽的男女之间,肆意放纵,而狄八和十一,则与乾闼婆王的得力助手媚姬姐妹相处的如绞似膝,倒似要谈婚论嫁一般,还有十三,倒是同乾闼婆王属下宫部的一个少年极之投缘,不愿分离。还有三人追随了鹏王,据说鹏王许诺,他们之中,如果有谁单打独斗公平较量之后赢了他,就可以接任鹏王的位置。紧那罗王也得了三人,至于是怎么收揽成功的,我也不知道,狄三猜说,没准紧那罗王给他们下了毒,但也只是说笑。还有两个人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只想好好休息,根本不愿再去打杀拼斗,所以他们只跟着龙王,替他管理保护文书,却不负责整理和阅读,也就是说,可以算是整天悠闲没事做,干拿工钱不干活,专门休息了。”

傅汉卿点头赞叹:“这么说,这份工作应该也蛮适合我的,反正在总坛,谁会去偷那些文书,光拿钱不干活,还可以每天睡懒觉。”

狄一挑挑眉,尽力去忽略教主的心无大志,语气毫无波动地说:“还有几个至今仍未决定何去何从。

傅汉卿有些不解地问:“你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想要走的吗?”

“谁说没有,我就要走。”一阵朗然的大笑声之后,一个男子大步行来,阳光下,他的脸上同狄一一般带着刀痕,但是,却只是划了一刀,刀势虽使脸部容貌有所改变,但小心地控制了方位,不会让人看了之后觉得狰狞可怖,反倒让本来英伟的面容,多了份沧桑之感。

那本不应该属于影卫的明朗笑声,那阳光下明朗而坚定的步伐,让傅汉卿迟疑了一下,才道:“狄三。”

“是我。”狄三笑望傅汉卿“教主认人的本领,实在让人佩服得很。”

“你要走?”

“是。”

“只有你走?”

“是。”

“为什么?”

连续三个问题,傅汉卿眼神中,渐露迷惑。

“为什么?因为我们所有的强大都只是表面的假象,骨子里脆弱而胆怯。我们生长在魔教,受魔教的教导,学习身为幽冥之魔鬼的一切技巧,我们从不曾在阳光下生活过,对于那片阳光,我们渴望,但更加害怕。即然现在可以生活得很好,可以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那么,为什么还要去追寻那些未知的东西?走出这里,我们什么也不是,没有来历,没有亲人,没有家,留在这里,我们将会拥有一切。我们学过一的切,都只适合这里,离开这里,也许我们就将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我们学习,杀人,我们擅长,阴谋,而这些,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施展。”狄三微笑“不要以为,打开囚犯的枷锁,犯人就一定会迫不及待得往外跑,其实,那枷锁也未必真的能囚困住我们,真的囚困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心。”

狄一摇头,不赞同地道:“狄三,我们都是因为畏惧经脉逆流的痛苦而……”

“但我们为什么害怕呢。我们被教导不怕死,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毫不犹豫地为了命令去死,如果我们连死都不怕,为什么竟会怕痛,竟会因为想要逃避这痛苦,而沦为奴隶。”狄三微微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因为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这痛苦折磨,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功的增进,痛苦越来越强烈,而教导我们的人,也刻意在我们心中打下阴影,让我们错觉,这天地间,唯一可怕的,就是这种痛苦,只有服从,才能避免这种痛苦,我们甚至无法想到如果不怕一死,这痛苦也就根本不能折磨我们。于是,在我们长大以后,在我们成为最出色的影卫之一,我们竟会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低头任人奴役。记得我们学习权谋时,负责教导我们的人,曾讲过的故事吗?把大象从小锁在柱子上,当大象长大以后,力量已足以挣脱锁链时,他也不会去挣开了。在羊群的前方架上铁栏,让羊必须跳跃才能过去,在那之后,即使把铁栏撤了,羊到了那里之后,也必会跳跃。可笑,我们从小学的就是权谋驭人之术,我们自己被最简单的方式束缚住,却不知挣脱。”狄三轻轻道“如果不是教主解开了我们的束缚,如果不是,当我身心轻松的那一刻,天地豁然开朗,也许我永远想不通这一点,从现在开始,已经没有什么是我害怕的了。我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害怕外面的世界,就算我的经脉逆行之痛再次发作,我也不会再回来魔教了。我想要自己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里,我想要不再时刻提防别人,也被别人提防,我想要不用再时刻担心身后的眼睛,主人的命令,我想要,单纯地做一次我自己,做一个自由的人,哪怕一时一刻一分一瞬都好了。”

狄三微笑,眼神里,有异样的光芒闪动:“我才不怕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呢?我也不理会魔教能不能容我逍遥,我走出这里之后,会不会有暗算追杀陷害?我就想随心所欲,照我自己的心意活上一次。”

狄一轻轻一叹:“狄三,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还能保有真性情的人。”

“不如说我是一群行尸走肉中,唯一一个还有点儿人气的家伙。但是……”狄三冷冷一笑,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你想不想知道,我这点儿人气,是怎么留下来的。”





三十三章 习惯

“还记得二十三吗?”

“当然记得,他那么聪明,学武功最快,就是性格比较软弱,比武时,明明武功比你高,却不够你狠,最后还是……”

“软弱吗?他只是不肯忘记他是谁罢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狄三淡淡说“我们那些被聚在一起的孩子,有的是孤儿,有的是被抛弃的孩子,有的则是他们抢来的。只要脸型长得与那个死了几百年的人相象,只要根骨适合练武,他们就一定会不择手段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从此,我们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没有往事,只能有一个姓,只能有一个数字做名字,为了让我们的脸照着那个人的长相发展,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群大夫来查看,谁的脸长得略略走形,就会有人在他脸上小心地动刀子,用神奇的医术做修改。不可以有自己的面容,不可以回忆往事,不可以记得父母,甚至有人叫一声过往的名字,如果不小心应答了,或只是做梦时叫了一声爹娘,都会有灭顶之灾。永无休止地训练,永远重复的洗脑。我们所有人都顺从了,只有他,在没有人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叫王永贵,我的名字是王永贵。”

狄一微微一怔:“这是他曾经的名字?”曾经的名字啊,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连前生的都不算的事了,记忆中完全找不到痕迹,这个时候,他甚至没能生出一丝怅然的感叹。在这一瞬,他唯一的感觉,竟然仅仅是:“没想到,那个学武飞快攻的家伙,居然有一个这么简单俗气的名字。”

“他简单俗气,但是,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直坚持着的人,不管多么辛苦,多么累,多么恐怖的一切,他总是不忘提醒自己,他本来是谁,他曾经是谁。”

“你与他同房,这一切,自是瞒不过你,想不到,当年你竟然没有告发他?”

“你说他聪明,其实他愚蠢,他甚至曾经半夜里拉着我的手拜托我,请我记住他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他自己的不记得了,请我提醒他。他说,他只记得父亲姓王,母亲姓计,却再也忆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他不希望,这一生一世,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狄三仰脸望天,阳光照在他脸上,竟也是冰冷的:“我答应了他,但我当时的打算是,反正三月一次的比武淘汰要开始了,我能赢他自然是好,若不能赢他,我就告发他。这样,我可以好好活下去。那样的愚蠢和天真啊,明明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是对手,在训练的过程中,会有许多人,就此被淘汰惨败出局,而到最后留下来的人,也只有一个有机会逃出升天。一个人越是聪明,越是学武快,就越是其他人的眼中钉,可笑他居然完全没有悟透。”

“你杀了他?”傅汉卿轻轻问。

“是,我杀了他。”狄三淡淡道“他武功比我好,可他不够我狠,明明有机会杀死我,可是他迟疑了,我却毫不犹豫,下了重手。他重伤落败。在那个时候,我们之中,如果有人重伤,而无法再跟上训练课程,是不会有人花时间治疗他的。重伤,和死,没有区别。他被带回去,扔在床上等死。晚上,他一边吐血,一边挣扎到我身边,象以前一样,握我的手,望着我,恳求我,求我替他记住他的名字,他希望他死了之后,墓碑上能有自己的名字,他希望我能够代他记住,有一个叫王永贵的小孩在人世活过一回。而我,答应了。”

狄三的神情语气,至此仍是平静的:“他和我在一间房里共住了两年三个月零七天,他被我打死了,他临死前没有恨我,只是求我,替他记住他的名字,他死的时候血吐在我身上,他死的时候,还天真的以为,他会拥有一块小小的坟墓,甚至可以有一块刻有他名字的墓碑。”

狄一悲凉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所有失败的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们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否会有黄土埋身的幸运,而到后来,也没有人再去思索,考虑这个问题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记着他,所以你比我们保有一点人性。”

“我记着他,是因为这让我觉得,我还是个活人。这么多年,我忘了我自己的是谁,却还记得他的名字,但是,我并不是我们之中,唯一保有自己的性情的人。”狄三轻轻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依然有着自己的性情,只是一直以来,埋得太深,深得自己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次的变故,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狄二原来那么喜好美色,风流纵性,狄八和十一十三他们,原来那么渴望有一个心爱的人相伴在身边,十五和十九,原来其实根本没有野心,而只希望过平静的生活。是因为束缚我们的绳子松开了,我们才有机会去看自己的的真性情,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狄三凝视狄一:“这张脸对我们来说,是噩梦也是灾难,你毁掉他,真的只是为了……”他伸手一指傅汉卿“为了他吗?如果只是单纯要改变容貌,为什么下手这么狠,是不是在你毁灭这张脸时,心中也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你毁的其实是这么多年来,压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狄一沉默了下来,一语不发。

狄三哈哈一笑,转眸望傅汉卿:“所以,你大可不必为他的牺牲而感动。”

“我没有感动,这是他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他到底为什么而毁掉自己的脸,都与我无关。”傅汉卿很诚实地回答,虽然这样的答案听来未免无情。

狄三深深看他一眼:“这么无情冷酷,让人很难相信你就是那个大仁大义的家伙。”

“大仁大义?”傅汉卿愕然伸手指自己的鼻子,这个,大仁大义的人,应该是整天吃着自己的粗茶淡饭,管着天下的不平之事,累死辛苦死的那种家伙吧。

狄三摇摇头,笑一笑:“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上,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我们这些从小受到黑暗教导,只识利害,不懂忠义恩理的人都是不可信的。狄二的纵情声色是真心,还是假象,狄八和十一十三的情意恩爱,到底是真情,还只是与乾达婆王的门下,互相演戏,彼此欺骗,十五和十九的自甘淡泊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他们是不是都在藏锋隐锐,以便让其他人放松防备,在得到诸王的信任之后,再成就他们自己的野心呢?就连狄一又怎么样?他一直是我们这中最稳重,最顾全大局的一个,所以,他是首领,但也是正因为如此,他的忍耐,他的隐痛,他的压抑,也胜过其他人,也正因此,他给自己毁容时下手就狠得出奇。”

狄三当着狄一的面说这番话时,真是全无半点顾忌,他伸手摸摸自己脸上的伤痕,笑笑:“看,我也要改变自己的面容,下手可小心多了,我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因为长相可怖而受太大的影响。正常人都应该是我这种想法吧,象他这样,可以如此疯狂的把自己一张脸毁成这样,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对别人不狠心呢。所以,你留他在身边,还是小心一点吧,他能对你尽忠,那真是你的运气,可如果有一天他出卖你,你也不要太失望,太伤心。”

这涛涛不绝一番话说下来,狄一也许是镇定过人,也许是因为毁了容,脸上看不出表情,总之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若说是震怒,倒不如说他对狄三说这么一大堆话,感到惊奇。

影卫一向是不多话的。狄三以前虽然在他们之中也算是话最多的,但也绝不至这样说个不停,原来,人在摆脱枷锁之后,真可以变化得这么明显,这么大。

而傅汉卿听了狄三的话,却依然只是平淡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失望,不会伤心。”

狄三一笑:“为什么,你也和神教别的人一样,觉得利之所在出卖和背叛是应该的事。”

“我认为那是不应该的,,但我已经习惯了。”

狄一和狄三飞快互换了一个眼神,习惯?这代表着怎样的过去和经历呢,即使是他们,对这位神密莫测的教主大人,也还是会有一点好奇的。

狄一迟疑一下才问:“教主,以前曾被人出卖过……”

“是啊,这是很平常的,我习惯了。”傅汉卿语气轻淡地简单说明“就象是我知道,捡到钱袋是应该交给失主的,可是连续十次,我都看到别人捡到钱袋,自己放进口袋,那么,当第十一个人也这么做时,我是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和失望的。”傅汉卿简单地说明。

狄三深深望着他,然后问:“那么,在看到十一个人,都把钱袋放进自己口袋时,你还认为,捡了钱袋,应该交给失主吗?”

“当然,为什么不这么认为?”傅汉卿愕然问:“别人要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自己对是非对错的判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看法,为什么要因其他人而改变呢。”

他那样不解地问,眼神清澈得仿若婴儿,仿佛,这一切问题,真的如同捡到钱袋是否交还给失主那么简单。

狄一忽然沉声道:“我不会出卖你。”

傅汉卿淡淡应了一声,依然没有感动,但也没有怀疑,他漫不经心地想,很多很多人说过,不出卖他,说过要好好待他,然后……

然而,就连这样的思考,也都是漫不经心,转瞬即逝的。

***************作者的废话分割线*************最近天气非常热,我这边前几天,天天断电大半日,晚上都没电,为了避暑所以出门到别处安顿了几天,没能写文.

近日我会尽量多写,希望能多更一点,有关阿汉在魔教里发生的事,我也会尽量争取,在几章里交待完,





第三十四章 我是人

狄三望着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傅汉卿,忽轻轻道:“所有背叛你,出卖你的人,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

傅汉卿一时没明白过来,只啊了一声。(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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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痛苦,是永远不会习惯的,你说你习惯,只是因为你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人,无论他们是忠心还是出卖对你来说,都不重要?”狄三淡淡道“我是孤儿,没有人教过我感情,但就算是我也知道,如果是至亲的背叛和伤害,一定会很疼痛入骨,就算我学的只是冰冷的权术,上位者的权谋中,也有一条原则,对于低贱卑微者的无知冒犯,大可宽大处理,以示上位者的宽容和慈悲,但对于朋友,得力下属,亲近之人的背叛,误解,伤害,是绝不可原谅,绝不能宽恕的,因为,这些人,对我们来说,是不同的。”

傅汉卿怔了怀,脸上有些疑惑,有些茫然,有些不解。

不在乎吗,不重要吗,所以不痛吗?

什么是在乎,什么是重要,在那漫长的生命中,又有什么是真正必须在乎很重要的人呢?

不在乎吗?

桃花下的微笑。

不重要吗?

阳光里的诺言?

不痛吗?

骨肉成泥时的身与心。

他茫然地略略皱起眉头,因为是不在乎,不重要,所以才能习惯吗?

看他迷茫的样子,狄三摇摇头,看向狄一:“看来,咱们的教主,的确是个怪人。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狄一淡淡道:“你特意来说这么一大堆话提醒他,不就是放心不下吗?”

狄三哈哈一笑:“他到底对我有恩,虽说我们这些都不是什么知恩必报的家伙,但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摇摇头,再不说什么,转头便去。

狄一凝望他的背影,轻轻说:“不放心,为什么不留下?”

狄三脚步一顿:“留下,和你一样,做他的护卫,管他吃穿睡觉,永远跟进跟出?”他摇头不止“我虽感激他,却还不打算卖身为奴,杀身相报,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愿望,我想要为自己活一回,我想要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束缚,不因任何人牵挂地,当一回真正的人,而不是继续做影子。再大的恩义也不值得我用自己来报答。”他回头,凝望狄一“如果你真的打算赤胆忠心,当他的影子,尽以前身为影卫的一切责任,把作为影卫学到的一切都用在他身上,那么,我们的生活,和过去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

他一伸手,拦住似乎想说什么的狄一:“你想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逼的,但是,这种义仆,这种忠名,我担不起,也不想担。说实在话,对于传说中,那些受了人一点恩,就要算一生一世,做牛做马,做奴做婢,开口属下,闭口奴才,眼中从此只有恩人主人,生命里,没有情人,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追求,没有事业,没有理想的家伙,我一直觉得,他们要不是天生奴性,不当奴才就不安心,就是借着报恩的名义,牢牢巴住有钱有势的主子,骗吃骗喝一辈子不愁吃穿之余,还得个忠义的好名声。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该是这样的人。至少……”他笑一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他又看看至今仍在沉思,对于他们的谈话,好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的傅汉卿“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恩人,所以,嗯,这个……”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如果以后他有难……当然他本事大如天,背后的魔教大如天,还有你这个有本事的护卫,肯定不会有难的,我是说如果他有难呢……你们可以给我送个信,如果我力所能及,而又不用付出太大代价,我没准还是会报一报恩的。当然,我还是希望永远不要有人送信的好。”他大力挥挥手,大笑两声,转头,大步而去,再也不回头了。

就算是受过铁血训练,天塌下来,眉头也未必会动一动的狄一也忍不住有苦笑的冲动,真不愧是自私冷酷的影卫出身啊,就连一个报恩的诺言,许得也这么心不甘情不愿,顺带还给自己留足各种退路。

傅汉卿正魂不守舍,神游天外之中,他一向懒散,很少思考问题,,就算遇上想不通的事,也不过是抛开一边,不想了便是,但这一次千万种念头纷迭而至,竟是混乱无比,却又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再抛下不管了。正自纷乱之间,忽听一声惊雷般的大喝响起,震得两耳嗡嗡生痛。

他啊得一声,怔愕抬头,万千种念头,便也在瞬间冰消雪化,他的眼神依旧无挂无碍,纯净明澈,带点不解,带点惊骇,:“怎么了?”

狄一没好气地答:“有个疯子刚才施展轻功,很快地离开了总坛,估计是跑到外头的大沙漠里头,对着大太阳,把所有内力提起来,拼了命地大喊‘我是人’。这样声音就传得很远,很响,也非常吵,今天教内睡午觉的弟子们心情一定会非常不好的。”

傅汉卿也不觉一笑:“狄三真的很有趣,很特别。”

狄一遥望远处,眼神略有怅然:“他比我们更象人,他比我们有勇气,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会面对什么?”傅汉卿轻轻问。

狄一默然不语,

傅汉卿又说:“其实你刚才的样子,好象也和平时不同,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也有点人的性情吧。”

狄一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傅汉卿,他们再冷酷,再无情,也依然是人,所以有人的软弱,人的感叹,人的怅然,其实,相比之下,这个对所有人都微笑,都亲切,都好说话的教主,才真正比他们更不象一个人。

是人都有追求,有欲念,可是他,却只在乎能否好吃懒坐不干活。

他不为恶,不是因为他的善良,只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让他为恶。

他出手救了所有影卫,可是,他并不在乎影卫的心情,影卫的忠诚,影卫的回报,正如,不管自己的脸是因为什么而毁了,他都不会有感叹,影卫就算为他去死,他可能最多也只会说,你们的选择,我不赞同,但我会尊重吧。

他善待别人,不是因为善心,不是因为关心,只是因为,他不讨厌任何人,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所以顺手一救。所以,明知影卫受经脉逆转之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自己被天王引发痛楚,只怕影卫就是跟了他一生一世,他也会懒得提这件事。

他不是个坏人,或者,应该算得上是个好人吧。在眼前的人,他会救,在眼前的事,他会做,但救人与不救,行善与袖手,对他来说,依然远远不如倒头一睡重要。他不杀人,也不赞同杀人,可是,却似乎从来不想为这个,你杀我,我杀你,弱肉强食的世界,去做什么。

相比他们,这位教主,其实才更不象人吧,

没有人的欲望,没有人的痛苦,没有人的弱点,甚至连他的力量,都强大得不似真人。

看着一直迟疑不语的狄一,傅汉卿又问了同样一句:“他会面对什么?”

狄一这一次终于回答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傅汉卿摸摸鼻子:“好,我们去找能决定的人。”

一向懒散,见责任就躲的教主大人会踏进诸王的议事厅,实在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大事了,而且一进来就直接说:“你们不要杀狄三,好吗?”

正在议事的几个人,一起瞪他:“谁说要杀他了?”

“不会杀他吗?不是所有的故事里,魔教啊,邪派啊,当权者啊,都是一样的吗?若不能为我所用,就要杀掉,或是多方迫害吗?表面上放你自由离开,那送行的美酒一定有毒,没有酒的话,通常走出门三四步一定会被杀,活得最长,也就是离开了之后一两天,就会莫名其妙死掉的。”傅汉卿满脸纯真,满眼无辜地问。

萧伤悲惨地低下头,这是魔教之主,还是睡前故事听多了的小孩子,真是太丢人了。

瑶光忍着笑说:“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所有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啊?”傅汉卿理所当然地答,当年张敏欣给他看过的一堆书里,可没少过,教主,王爷,皇帝,忠心护卫,可怜杀手,这些人物的。

碧落淡淡道:“教主请放心,我们不会杀他的。影卫共有十九人,只有他一人离开,我们必须考虑其他人的心情,虽说影卫之间,未必有深切的情义,但他要死了,别人难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要让他们对神教忠心,就不能让他们对神教有太多的疑虑。”

如果是嘴里永远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的瑶光这么说,傅汉卿可能还要考虑一下的,但即是从来比较严谨的碧落开口,傅汉卿也就完全地相信了,他满脸笑容地点头:“这样就好了,我就不担心了。”

瑶光冷笑:“教主身系举教兴亡,如今居然要为一个破门出教之人操心,可见是我们这几天忙着别的事,忽略了教主,教主请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地辅佐教主,管理教务的。”

明明是绝色佳人,一笑倾城,可是,她这笑意如花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正在咬牙切齿。

傅汉卿一阵发寒,双手乱摇:“你们忙,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在门坎处,毫无悬念得一头栽倒,然后扎手扎脚爬起来,灰尘也不拍一下,逃命也似跑了。

萧伤满脸吾不忍观之的表情,喃喃道:“我们选他当教主,真是正确的吗?”

瑶光却转眸看碧落:“一句谎话也不说,就把咱们好打发的教主给应付了,紧那罗王,世上还有多少人,被你那严谨端庄的假象给骗倒的。”

碧落淡淡应:“我是下属,当然不能欺骗教主,我们自是不会杀狄三的,但把他是神教中人的风声放出去,让天下正道都追杀他,逼得他没有容身之地,只能重回神教,这点小事,当然是要做做的,教主不问,自是就不用去烦扰他了。”





【男宠篇续五】 七宝甜粥(作者 棕黑色)

这本是那人掳掠了天下名厨,费尽心机,专门为他研制的粥色。(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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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那人天天都笑咪咪,一手环了手足俱废的他,端了粥碗。一手持调羹,献宝似地搅搅拌拌,那深红的豆,淡青的莲子,淡黄的松子,棕色的枣泥桂圆,粉色的玉兰片,还有丝丝缕缕的紫藻……便是这样争先恐后地翻到白色的粥面上来。

香气弥漫。

今天这粥又是用了何处的米,何处的莲子,清香更胜,口感更滑,你觉得呢?

无可无不可。他喂了,他也就吃。心下既然厌倦,那人的“辛苦”,自然不能令他有任何感念。

那人却终于暴怒了。砸碎玉碗,掐着他的脖子怒吼:“我对你这样好,你怎能对我如此冷淡!你难道不明白我有多爱你?”

胸口再一次闷涨得痛苦,眼前再一次渐渐发黑,那时候的阿汉,心中不是不无奈的。

果然是不出所料,他又在金笼中清醒过来,仍要面对那人血红的眼。

“既然你不喜欢,那些厨师,都杀了罢!”

他拎了那些血淋淋的头颅来,掷在他身上,然后疯狂地捉住他的腰,穿透他占有他:

“你怎能这么残忍,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笑一笑……”

他用双肘支撑着自己,软绵绵的双手交叠了,侧了头枕在上面。浓稠的血在软毯上洇开来,沾湿了他的身体。双目正对的,是半步开外,死不瞑目的一颗头颅,翻白的眼睛,惊恐地瞪着他。大约是因为身体下面被抬高的缘故?那些粥在他胃部翻滚着,一阵阵想要从喉咙中呕出来。

那一次,他闭上眼睛,漠然在那熟悉的节奏中睡过去之前,隐约地想,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人。如果换了是小容,是会为了让这些人能多活几日,努力对狄靖微笑吧?他却懒得再和第三世一样,去勉强自己回应。

嗅着那熟悉的香气,傅汉卿又开始慢慢搅着碗里的粥,感受自己手腕的自由灵活。写满了字的纸,泡成浆,漂过白,刮过晒过,便还是洁白如新。往事如烟,早已经散了。

昭王注意到傅汉卿那一瞬间的愣怔,笑道:“怎么,这粥不合傅公子胃口?”

傅汉卿吃了一口粥,放下勺子,开口道:“怎么会?这七宝甜粥相当完美。”

傅汉卿悦耳的声音,真是让晋王熨贴到了心里。这粥信昌君呼噜就喝了,让他很有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的不爽。于是得意地瞥了一眼信昌君,笑道:“爱卿知道这乾坤粥中的奥妙吗?”

“北庆旱稻,黑山小赤豆,橘屿的桂圆,岐坞的莲子……”

傅汉卿一样样数来,晋王用眼神询问身旁的内侍,那人连忙弯下腰去,恭谨回答:“傅公子说得极准,一样不错。”

傅汉卿恍若未闻,接着说道:“这米要新杵,用冰水浸泡三天,磨成浓厚的米浆。赤豆挑选大小一致的,用鱼眼沸的热水煮一刻,用冰水过凉,再煮,如此十余次,方能酥而不碎,形色具美。桂圆要晒到半干未干,用桔花蜜浸泡揉搓,去尽异味。而莲子……”

内侍再次弯腰:“傅公子所言半点不差。”

满座皆惊。有人讶然问道:“傅公子果然家学渊源,博闻强记,我等自愧不如。这乾坤粥,我们只知道其中七宝必是来自天下七国,你却是如何能得知它们的具体出产之地呢?”

傅汉卿淡然道:“有一段时间天天吃,各地的都吃过了,自然就分辨得出。”

他是个懒散的性子,只要自己不感兴趣,即便是明知是有用的东西,他也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去学。但碰上自己感兴趣的,他还是会留心了解,只是兴致一过,便又撂到一边,很没长性。这样三三两两,他又是过目不忘的,结果是该会的他一样不会,不该会的他倒是零零星星知道不少,可又没一样能成气候。他这种学生,怎能不让老师们咬牙切齿?

他被囚禁在笼里,手足俱废,口不能言,吃穿用度却是极精美。百无聊赖时,难免会利用他相对并不反感的吃喝这一项来消磨时光。狄靖在他耳边唠叨的那些,他其实全都听在了耳里,记在了心中,只是懒得应对罢了。

信昌君看着傅汉卿的眼神,忽然间就热辣起来。以前他以为傅汉卿是被人豢养来取乐的男宠,就算是绝色,也提不起他多少性趣。但是……一个身份高贵,享尽荣华,教养极好但是如今却沦落到只能任人采撷的优雅公子……傅汉卿整个人在他眼里焕发出极诱人的光彩,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中恨不得现在就能将那人身上的单衣撕了去,将那具完美的肉体压在身下狠狠地宠爱蹂躏,让他发出令人无比愉悦的嘶叫呻吟。

只可恨这般尤物,能采撷的却不是他。信昌君望向晋王。

晋王满面春风,惬意得几乎要飘起来。没有哪个从小被调教的男宠,能有这等见识,这等眼力。原来梁国送来的真是傅家的高贵公子,在秦使前,这真是让他,不,让晋国,太有面子了!再看傅汉卿,越发是爱到了骨子里。

信昌君的目光里,隐隐有了一分傲然,一分挑衅,还有一分不屑。晋王的短视让他十分鄙视。梁既然是属国,一无威胁,二无反意,如果不欲取之,自当怀柔,岂可轻加折辱,使其离心?如欲取之……信昌君心中冷笑。梁国三大世家,赵家轻义重利,可以买通。左家识时务,可以劝服。三者去其二,梁王必降,这便是釜底抽薪!傅家重忠义,但没有了效忠的王,悲过愤过,自然归晋。三大世家对梁国,每个都不可或缺,对于晋国,则唯有傅家必须收为己用,方可为晋国镇守边疆,威慑强楚!现在晋王逼迫傅家进献自家公子为男宠,显然是根本没有考虑亡梁之后,如何拒楚。如今傅家和晋国已经势成水火,将来不是殉梁灭族,就是愤而投楚,眼看后患无穷,而此人还在这里洋洋得意!

怎能不让他嗤之以鼻!晋,可取!信昌君再望向傅汉卿,眼中便如同微红的炭火般,潜藏了热烈。





第一章 阿汉

阿汉是谁?

阿汉是宇宙历5432年出生的一个普通公民。www.65txt.com目前正在过去的若干岁月的某一条支线上,进行他的毕业论文实践。也就是说,这位公民,直至目前,仍然还是学生。

阿汉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联邦的官员长叹:“他本来是我们寄予深厚希望的人?”

某著名科学家在日记中写:“阿汉本来是可以让人类科学更上层楼的人。”

星际学院总院长在备忘录中录下他充满遗憾的表情:“我曾经以为,阿汉会成为学院之星,学校的希望,所有师生的光荣。”

这些叹息,无不表明阿汉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但他有极不普通之处,然而这一系列话,最重要的却只是一两个词,比如“本来”“曾经”这些词,很清楚地告诉所有人,对阿汉的所有美好希望,最后全都在冰冷的事实面前幻灭了。

阿汉是谁?

首先,他是个普通公民,普通的身体,普通的长相。当然,身体和容貌是否普通在这个可以随便改换身体,任意修改遗传密码的时代,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脑电波,精神力。

现代人的脑容量开发几乎达到百分之百。脑电波之活跃,精神力之强大,已不是古代人所能想象的。

然而,阿汉一出生,对他的脑电波测试就显示,他的脑电波强度是普通人的三倍,他的精神力之强,是普通人的五倍。而这样的异常强度,就是亿万人中,也未必会有一个。

这意味着,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肯努力,他将拥有远比普通人强大的力量,他学习任何东西,都会非常快捷,他领悟任何东西,都要比别人迅速。

人们相信,现代社会,很快又会出现一个奇才。各行各业的人都开始争夺他,其中以科学界最为努力。

现代的科学已经发展到极致了,停步不前很久了,人类的脑容量,已经无法容纳更复杂的程式,更精密的算法,更神奇的想象了。他们需要拥有超常能力的人来接班,来敲开紧闭太久的门,展现一个新世界。

而其他行业都在拼命争夺他。就连军界和政界都颇为动心。

战争早已消失了几千年,军队做为某种装饰品而存在,纪念着已成逝水的历史名词,他们太希望有人拥有超常的智慧和创意,给军队一个闪亮的天地。

政界有着同样的想法,在这个科技发展到极致的时代。一切都可以交由机器处理,所有人自出生起就不愁衣食,每个人都可以得到最高的生活享受。不需要付出,不需要劳累,在这种状况下,一切的犯罪都不存在,一切的义务都不需要,政府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相对的,政体也不再进化发展,人类根本无心寻求最佳的政治体制了。

多盼望有一个人可以打破这沉沉死水,可以让人类看到未来的希望,可以使人类重新拥有古人的热情,追求,执着。可以让政体有新的发展,新的发现。

人们在这个生来拥有超于常人力量的阿汉身上寄予了极大的希望。不管他选择什么道路,相信他都可以创出一番让人惊讶的事业。

然而,人们很快失望了。

阿汉的确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力,但另一方面,他还有一个让人无比郁闷的弱点,他懒得出奇。

在若干年后,几乎所有知道阿汉的人,对他的评语都只有一个字:“懒,出奇地懒。”

有人厚道一点,会说他随遇而安,然后干笑一声,补充解释:“这种懒得去改善身边的一切,环境再恶劣也可以安之若素,也叫随遇而安吧。”

现代人可以随意更换身体,人们可以用不同的肉身,享受种种肉体的乐趣,吃喝玩乐,无尽奢华,飞驰战斗,锻炼体魄。

而阿汉自出生以来,就只带着一副不变的肉躯,整天能躺就绝不坐,能坐就绝不站。

现代人类已经可以自由变幻出沙滩海洋,狂风暴雨,每天一个新奇,每天一种变化,人生永远不重复。

阿汉却可以连续三百年,浮在星海中,看着星星,睡醒了就发呆发完呆继续睡。

现代知识无穷无尽浩如宇宙,即使用知识传输装置,也往往永远学之不尽。

可是阿汉却只用了一个小时,使用传输装置学会了普通的生存知识,和人类常识,就信手丢开,这人世间,好象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吸引他,再没有任何知识,可以让他愿意费心去学习。

现代社会,虽然人人都不愁衣食,而强大的科技也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幻化,美丽的爱情,浪漫的人生,传奇的经历,一切一切,科学都能提供,在精神上,谁也不愁困乏。然而漫长的人生总还有寂寞之时,大部份人都会选择一些工作,一些事业,做不做出大成绩来反而不重要,没有生活压力的工作,让人倍感轻松愉快。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一切自己感兴趣的事来做。

然而对阿汉来说,他唯一的事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用远古时代人类的话来说,那是猪一样的幸福人生啊。

当然,人们不会让他们寄予厚望的奇才就这样浪费生命。从阿汉懂事以来,在他身边游说他,教导他激励他的人数不胜数。

而他,从来只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举起把人权法案第六百八十一章第五十二条,放大书写的牌子“人生而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干涉。”

于是,身边所有的呱噪在一瞬间停止。阿汉幸福地再打一个呵欠,世界终于安静了啊。

当然,也有人语重心长,对他谈人类历史,谈人间现状,谈人生意义,真个是晓以大义,痛心疾首,仿佛全人类的生死存亡就撒于他的勤勉于否。

而他只是睁开睡意矇胧的眼,懒洋洋说:“现代世界很好啊。所有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吃了睡,睡了吃,永远不为生活发愁,多么幸福。政治体制也许还不完善,国家制度也许的确有些问题,科学也许还有发展的空间,但是,要达成新的进步和发展,得多么辛苦,多么劳累啊。现在一切虽不完美,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干嘛还要辛苦去改变呢。”

总之,他的理论就是,外在的一切或许不完美,但要让他用自己的辛苦劳动而让一切完美,那么他宁愿安逸得享受现在的不完美。

世界都已经大同了,人类怎么就还不知足呢。

当然即然决定接受这一切的不完美,那么不完美制度下某些让懒人郁闷的事,他也只有默默忍受了。

比如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但人必须受教育,这不是权力,而是义务,每个人都要上学。虽然在现代科学下,分布在星系各处的人,可以在同一个班学习。可以在同一个老师的教育下十年,却彼此不需要见一面。可以隔着星海研究课题,却不需要挤在古人那样的同一间教室中。

只是,毕业之前的论文实践却无论如何取不得巧,偷不得懒。

阿汉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整顿行装,第一次,全班二十个学生并一位导师,来到了一个地方,照面集会。然后,通过小楼,传送到了某条时间线的某年某日某月。

小楼是他们的时间传送门,也是他们在古代的据点。

第一次来到古代,人们并没有好奇的到处玩闹,在无数次的光电模拟中,有关古代的一切知识,所有生活,他们全部了然于心。古代早就没有任何新奇有趣可言了。

大家有一个月时间,学习群体相处,以便融入古人生活中,在这一个月时间,必须选定自己的论文题目,然后化身成一个小小的胚胎,进入母体,慢慢在人间出生长大展开一段人生。

在这一个月中,连阿汉在内,全班二十个学生,一位导师,朝夕相处,人与人之间,有了很深的了解。

阿汉是个什么人,他的导师和同学,对他评价不一。

庄教授提起阿汉就犯心绞痛,他一生见过无数学生,什么怪僻的性子他都能好好教导,只有这个阿汉,让他只能挫败得叹息:“他是个比最听话的优等生小容还要乖,却又比最不听话的坏学生轻尘还要让老师头痛的学生。”

提到阿汉,优等生小容总是会笑笑:“如果他肯用心一点点,我就再没机会拿第一名了。”

说起阿汉,坏学生方轻尘总是很郁闷:“你们这帮人,总说我偏激,可我再坏,也比那小子好吧。你们说我心如铁石,哼,那小子的心倒不是铁石,整个一金钢钻啊。”

性格最正直的劲节一向都说公道话:“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他虽然看起来很懒散,但他只要答应过的事,就一定做到。份外的事他虽然从来不做,但属于份内的事,他也绝不会推给别人。他虽然总说不管事,可要有人在他面前处于不幸,他一定伸手相助。他不懂得欺骗,不知道虚伪,不明白人类可以有七八张面具,随时更换。他身上有着忠诚,善良,诚恳,明朗,纯真,等一切也许人类已渐渐忘记的美德。”

当然,这样的溢美之词是否夸大,这还有待商椎。再联想一下劲节有些老好人的性格,这话的可信度就要相对降低一点。

总之全班师生,除了阿汉之外,其他人听完之番话大多摇头叹气,而阿汉本人睁开刚睡醒的眼,半梦半醒地问:“有这么好的人吗?是谁,有空介绍给我认识。”

而张敏欣说起阿汉来,两只眼睛都会闪闪发光:“阿汉啊,他可是世上最好玩的人,这人世间,若没有阿汉,该多么寂寞无聊啊。”

每当绰号为小楼魔女的张敏欣说起这番话时,其他同学,就会一边用力叹气,一边猛打寒战。

这个时候,阿汉还年少,这个时候,他第一次来到古代。相比他所有的同学,他是唯一一个不曾研究过古代生活,也不曾玩过古代游戏,更不曾用科技摸拟过古代一切的人。

他对古代的认识,如一片白纸,从来不愿意思考的大脑不得不为自己选择什么论题而辛苦地转动。

就在这个时候,人类史上最后一个同人女,小楼最可怕的女魔头张敏欣带着让人见之丧胆的诡异笑容,站到了他的身后。

所有同学都屏息闭气,寒毛直竖,感应到危险,纷纷退开。只有迟钝的懒鬼还坐在那里发呆。

历史的车轮朝前转动,命运女神在云端露出的了微笑。

阿汉那命定的模拟即将开始了。





第二章 陷阱

“阿汉,你想选什么样的模拟题?”大灰狼扮成亲切的外婆,满脸微笑地发问。(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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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帽眨着纯真的眼睛:“不管什么题目,只要不用辛苦,吃吃喝喝睡睡混混过了就行。”

“那你选好了吗?”某种恶毒的动物给鸡拜年的时候,笑容永远都是慈祥而甜美的。

小鸡明显缺乏危险意识:“当皇帝,当大官,这样就不用干活,不用辛苦了吧?”

张敏欣连连摇头:“阿汉啊,你对古代太不了解了,你以为过去的皇帝就和我们现在的执政官一样,什么事也不用管,做在椅子上当摆设,一切交给科技和制度自行控制吗?来来来,我给你看看资料。”

伸手随意在触屏上按几下,调出朱元彰,雍正等出了名勤政的皇帝每天处理的奏折量,以及平常的行事日程表。在满意地看到阿汉脸色苍白之后,又笑嘻嘻说:“当大臣要忧国忧民,要上报君恩,要下报百姓,那日子之惨啊,吃顿饭都不安生,有个历史上的著名忠臣,每次吃饭最少要三次中断,把嘴里的饭吐出来,临时赶去办公,就连洗个头都会有公事缠身,要捏着湿淋淋的头发跑出去干活?”

阿汉愣头愣脑地问:“这个古代没有人类工作保护制度吗?要是过劳死可怎么办?”

“没办法啊,对落后原始人类的觉悟我们不能期望太高不是……”张敏欣很忧郁得叹息一声。

阿汉想了想,迟迟疑疑问:“我可以做只享福,不干活的皇帝吗?”

“可以啊,这太容易了,你来看……”张敏欣转瞬调出纣王,杨广等等若干皇帝后期穷侈极奢,暴政无数,令得民不潦生的内容。两眼亮晶晶得问“你想做这一类皇帝还是……”手指连挥,又是一堆贪官权臣推行恶政,盘剥百姓,卖国欺君之后,整日花天酒地享尽荣华的资料“这些人里有你中意的类型?”

面对这么纯洁,这么热情,这么关怀的问题,阿汉头上大滴的汗落下来:“这个,这个,好象又太过份了。”

“那你想干什么?”

阿汉又托着下巴想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要不,我当皇后得了,找个女主当政,女尊男卑的国家,我当皇后吧。这总不用管国事了吧?”

“可是要管理整个后宫啊,后宫中争宠夺爱,勾心斗角,阴谋暗算,已经够可怕了。几千人的后宫啊,上百个小老公,外加给皇帝把一堆儿子女儿带大,你确定你干得了?”张敏欣手指在触键上,后宫风云从来都是影视界的最爱,随便调几部作品出来,都可以把纯洁的阿汉同学给吓趴下。

“我当妃子吧,妃子不用管后宫。”

“可是妃子要负责争宠夺爱,非常辛苦的,还要对皇后晨昏定醒,天不亮,就要梳洗打扮去给皇后磕头请安。去得晚了就挨骂挨罚,一辈子别想睡懒觉,你确定吗?”

“我当有钱人家,或当官人家的少爷,做官啊,赚钱啊的事都是当爹的干,我只要负责吃喝睡就行?”

“真的吗?来来来,我介绍一本千古名著《红楼梦》给你看,这位少爷是出了名的清闲没事做,你看看这一段,他上学,这一段,他写作业,还有这这一段,作业不好,学业不佳让老爹的臭骂,还有这这这一段,挨打……”

“行行行,实在不行,我当平民老百姓吧?”

“平民百姓?我的天,你以为是我们这个时代,人一出生,就享有一切吗?在古代,普通百姓一出生就要为衣食所苦,一日不做则一日无食。种田,做工,经商,哪一样不需要整日劳心劳力,怪不得古人活到七十岁就古来稀呢,生活压力太大了啊。”

“那我当隐士……”

“当隐士好啊,有个姓陶的放着官不做,跑去采菊东篱下,结果穷得饿肚子,每天带着老婆在田里干活。”

“这个,算了,我还是当大侠好了,听说大侠从不用为生计操心……”

“我说,你指的大侠是现实中的,还是我们立体电影中的,那些从武侠小说改篇过来的立体电影不能信,里头的大侠从来不用换衣服,从来不用上厕所,钱就随便掏,几千几万得用来救济穷人,几十万几百万地赌博喝酒,从来不交待这钱从哪来,你以为当大侠的全有聚宝盆啊?现实中的大侠,还不一样要做事,赚钱养活自己还不够,吃着自己的粗茶淡饭,还要管着全天下的不平之事,那叫天生的劳碌命啊。”

“那我选……”

“其实……”

“要么就……”

“这个……”

阿汉强打精神,勉力提出若干选项,而张敏欣则笑盈盈见招折招,一一驳斥。总之古人的生活,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皇帝要日理万机,当乞丐还得挨家讨饭,又要孝敬花子头,竟是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让阿汉继续他那猪一般的幸福岁月。

四周的同学们各自做各自的事,谈各自的话题,却无不竖直了耳朵,听他们对话,人人嘴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也只有阿汉这种对古代了解如同一张白纸的家伙,才会被张敏欣所欺骗。张敏欣所提出的不过是特例罢了。当皇帝只要选好合格的大臣,十几年不管朝政也不会让国家动荡到哪里去,当官只要选好合适的闲差,光拿工资不干活,照样悠闲一辈子。而不务正业,坐吃祖产的公子哥更是一抓一打把,只可怜小白兔一般的阿汉同学啊。

阿汉虽然屡遭打击,但也谈不上有什么忧虑。他的天性对任何事,都不会太在意。能找到可以偷懒的人生固然好,找不到,也不无谓再费心,大不了到了最后,随便找个论题,以后就听天由命,管他未来如何。

就在他所有的勤勉都在和张敏欣的对答中用光,双眼渐渐合往一处,眼看就要结束这场谈话时,张敏欣笑吟吟说:“我倒知道,每天只需吃吃喝喝,不用干活,所有的事都有人家操心,还被人宠爱疼惜的某种生活。”

阿汉的精神微微一振:“什么?”

张敏欣笑若春风:“男宠。”





第三章 确定

男宠是什么?”阿汉对古代职业的知识贫乏到只知道有帝王将相,渔樵耕读,士农工商,最多加上下人和乞丐,其他的就再没有概念啦。(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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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啊,比较复杂,来来来,我给你看看资料。”张敏欣的双手又开始飞快地点点按按摸摸碰碰。

虚空的屏幕中,出现无数的图样和文字“这是我从已经湮没的古代文学中,发现的一朵奇葩,人称耽美,而喜欢这一类作品的多为女性,又称同人女。这是我从已经散失很久的文档中,找来的残章断篇,据说一般出于两个古代文学基地,一名晋江,一名露西弗。”

本来无论有多少文档资料,只要用传导仪,可以转瞬传入脑海中,但张敏欣坚决反对这一行为。

她对阿汉振振有词的理由是:“你的脑海如果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传导仪不过是把整个图书錧的收全部传到你脑子里,让你的脑子成了个图书馆,但要翻看某一章某一节,还必须努力地在无数书堆中去翻找。就算传异仪给了你无尽的知识,以你那懒惰的性格,也不过是让这一切渐渐沉寂去脑海深处,慢慢忘怀,根本不会去翻寻,去回忆,去思考。没有人翻看的图书馆,再大有什么意思?来来来,还是我们一起,运用人类传统的方式,用自己的眼来看,自己的口来读,自己的脑来记吧。”

总之,阿汉就这样被逼着霸王硬上弓,让张敏欣生生夹缠了三天三夜,对着虚空的屏幕,看尽无数耽美的故事。

而其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

也就是某小受。不知道哪里特别突出,哪里特别着人爱,总之因为种种在后人来说,完全看不出来的原因就被小攻爱上了。而小攻基本上全是大人物,皇帝啊,王爷啊,再不济也是什么庄主啊,教主啊。在他们爱上小受后,自然是把小受心啊肝啊,疼爱惜啊,捧在手上怕跌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哪里还舍得让他劳心劳力,啥事也不让干,安顿在后宫啊,花园啊,秘密基地啊,等一系列地方,总之要有丽日晴天啊,百花飘香啊,楼台亭阁啊,等等等,再加上下人啊,美食啊,最精美的大床啊……

犹其是床,一般都很大,很软,很华贵,很舒服,其原因当然是小攻经常要在上头,拉着小受做某种原始运动。

这运动看起来是很累的,不过,好在受累的一般是小攻,小受基本上没啥要干的事,随人家胡闹就行了。

而这些皇帝啊,王爷啊,庄主啊,教主啊,基本上,是没什么正事可干的,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关心小受吃得香吗,睡得好吗,日子悠闲吗?其后就是在最漂亮最舒服的床上,艰苦运动来着。

张敏欣调出无数耽美文档,以快进方式,加以她自己的解说,很如意地让阿汉看到所有她要他看的情节。而她不想他看的情节,比如小受曾是状元啊,将军啊,某派少年英才啊,哪怕被皇帝王爷教主收为男宠也忧国忧民忧武林,劳心劳力,不断得忍受的污辱误会,为国家为民族为百姓为武林同道奉献自己,不断牺牲自己的一切。整日累得茶饭不思,末了还三天两头吐血,最后心力交瘁,这种凡涉及辛苦的内容,一概飞闪而过,就算人家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也跟不上文字闪掠的速度,更何况阿汉完全是气息奄奄,双眼似睁若闭,要说看文档,不如说是硬被张敏欣的催命魔音灌输情节介绍。

“总之呢,在古代,男风是很流行的一种时尚,有空的话,你可以看看《品花宝鉴》,算了,我看你也没空,而男性与男性之间,发生关系也是很平常的事,不会引起社会大众的反感。男性之间的关系有多种,有上下的,有平等的,有主从的,而这多种关系中,可以让某一方,啥事也不用操心,每天只需要吃吃喝喝睡睡,最多在漂亮的大床上,闭着眼睛让人家辛苦辛苦的,就只有男宠了。身为男宠,不用为衣食操心,所有一切,自有主人买单,他的工作就是吃饱喝足睡得香,让主人有一个对象,可以嘿咻嘿咻地辛苦。”

阿汉看得眼花缭乱,喃喃道:“你说古代的皇帝大官都很辛苦,要操心天下,日理万机,可我看他们,好象最大的烦恼只是小受不高兴,国家也好,百姓也罢,通通不及小受回头一笑,看样子他们全都挺悠闲的。”

张敏欣不慌不忙,从容回答“是悠闲,可你看他们,日也运动,夜也运动,一日二十四小时,生命不息,运动不止,你仔细看看,这些运动细节,多么讲究,多么复杂,有这么多要注意,才能完成一次,完美的,双方都高兴的运动,你确定这么辛苦的事情,你做得了,就算一次做得了,你确定你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辈子几十年,能永远运动不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阿汉打个寒战:“这个,这个,还是算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陈述若干事实之后,张敏欣总结发言”最适合偷懒的职业,莫过于男宠。”

阿汉点头:“那么,我的论题,就是古代男宠的生活吧。”

“那怎么行?这也太没挑战感,没有成就感了吧。我帮你选一个,就叫论爱情中的怀疑猜忌独占欲和伤害。”

阿汉一怔:“为什么?”

“咦,你没仔细看吗?一般的男宠虽然也有吃有喝,但也未必永远那么清闲,时不时的还要侍酒啊,演舞啊,奏乐啊,参加娱乐工作。只有被小攻捧在手心上的那个不用,整天藏在家里,连看都不肯让无关的人多看一眼。这是为什么?一般来说,这些小受都曾被小攻误会过,伤害过。而后真相大白,小攻悔不当初,痛不欲生,从此千倍百倍来回报小受,小受说一,绝不说二,小受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他立马下令,说太阳从东边出来的一概处斩。只有得到了这种地位之后,才能真正一生闲适无忧啊。”

张敏欣一边说,一边又点动屏幕,调出若干片断给阿汉欣赏。

阿汉结结巴巴道:“可是,小受被误会时,会受很多伤,会让他们那个……”

“这有什么?挥鞭挥得手臂酸麻的不是你,做激烈运动以惩罚那个出力的也不是你。书里小受惨叫是他们怕痛,我都不怕痛,你这个精神力强过我好几倍的还怕痛吗?也就是不用吃书里小受吃的苦,却可以得到书里小受所受的一切优待,我给你挑的这个论题不好吗?”

“可是……但是……这个……那个……”

“可是什么,就这样办吧?”女王张敏欣挥手做出决断,十指飞快打出:“模拟人,阿汉,论题,论爱情中的疑猜忌独占欲和伤害,第一候选身份,男宠,来确定吧。”

一把抓起阿汉的手,按在确定钮上。

阿汉迟疑了一下,却也没有挣扎反对。

电脑确认了阿汉本人的确定之后,发出接受资讯,选择相应条件中的讯息。

张敏欣悠然而笑,在论题确认之后,是不可以再更改的。电脑会根据阿汉的条件,为阿汉挑选合适的父母,让他去投胎,并对他做适合论题的人生建议,也会把适合论题的那种性情残暴多疑冷漠寡恩之人做为试验对象,给出阿汉接近的信息。以后的故事一定会非常之精彩。

就这样,阿汉的命运被定了下来。他是最早一个给出论题内容,也是最早接收到相关电脑信息,而投生人间的一个。

他的第一世,过得让每一个同学看到,都啼笑皆非,而老师只得叹气,就连记录他相关信息的电脑,都险险当机。

劲节对此的评价是,干笑两声:“阿汉同学比较纯洁善良,不知道人性中有丑恶黑暗的一面。虽然,天真过了头就是愚蠢,纯真过了界,就是……我说,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小容叹息着:“阿汉太可怜了一点,要不,咱们给他帮帮忙,出出主意。”而这之后,是否越帮越忙,自然就有待事实加以证明了。

只有轻尘提到阿汉,冷笑一声:“你们真以为他是纯真愚蠢才上当的吗?所谓大智若愚,他根本是无情到对一切漠不关心,这一切中,包括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在乎的,什么都不勉强,什么都可以。他喜欢过懒散的生活,但要无法懒散那也无所谓。他不是被某恶女欺骗,他只是不喜欢再有一个人在耳边烦个不停,所以干脆如了她的意。他是那种懒到就算知道眼前有一个陷阱,也懒得绕开的家伙。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冷漠,真正的无情,嗯……我要向他学习,是否只有这样,才可以完全不受伤……喂喂喂……你们怎么全这幅表情,我是受伤了啊,为什么你们从不相信……我伤人?……我伤人也是因为我自己伤得太重了,同情……没有人同情我,我为什么要同情别人……别走啊,听我说完……”





第四章 长大

阿汉的第一世,出生于一户贫穷人家。(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在他之前,已经五个哥哥,三个姐姐了。家里根本穷得揭不开锅,所以他这无关紧要的一个孩子被卖出去,是理所当然之事。

在他小得还不需要参加任何劳动之时,已被再三转卖。五六岁时,已显得有些眉清目秀,看来长相不会太差,于是,在最后一次转卖时,他被送进了男娼馆。

当然,这其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小楼力量的引导的,虽说小楼中人,不被允许使用非人的力量,但若不加以引导帮助,天大地大,也许离着自家论题十万八千里,这辈子就过完了。

想要研究帝王的爱情,总要有足够的身份和机会接近君主,想要研究富人的生活,至少要有留在富人身边的资格和理由。

阿汉五岁半的时候,进了男娼馆。在人世间的生活,已经使他大开眼界,古代科技落后而原始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了,好在他对于身外享受从来没有大的要求,倒是可以很快适应。只是古代人的生活心态,种种规矩,让人觉得很奇怪。然而即使是好奇,和惊异,他也只是淡淡看着,这是别人的世界,别人的天地,再不合理,再诡异的一切,他也只是个旁观者。不会有不平感,不会有激动,不会有热情。

做为一个偶然的介入者,对很多事,他几乎已见怪不怪了。然而,在男娼馆中,他还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各种各样服侍男人的训练,对违反人体自然生理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要求,阿汉从来都是闻所未闻的。

在男娼馆中,他是很受管事喜欢的孩子。

多少刚进来的孩子,哭天喊地,嚎哭哀叫,小一点的嚷着叫娘,天天喊着要回家,大一点懂事些的,干脆就钻天打洞得想逃跑。

代代年年月月,从外头刚进来的人,永远是这样,要大人辛苦地调教,一个个地打服。

只有阿汉很乖,乖得出奇,虽然他总是懒懒的,但该学的东西,一向会很听话认真的学。他份外的事从来不做,可份内的事,也从不会推委。

小小的男娼馆,当红的,过时的,老板,男娼,打杂,学徒,竟是一个众生图,无数繁复的纷争和心机,无数的勾心斗角。但这其中,从来没有阿汉。

他不和任何人交头结耳,不跟任何人结交甚厚,不拉帮结派,不捣蛋生事,从不抱怨零花少,伙食差。每天的学习结束之后,他无非是吃了睡,睡了吃,让所有管事都无比省心。

这个孩子因为懒,将来也许不能大红大紫,但他从来不结仇,不惹事,长相也还清秀,做个不上不下,收入平平的男娼,应该是没问题的。

阿汉十二岁的时候,开苞的日子订下来了,然而,在那之前三天,他遇上了狄飞。

因为阿汉从来都很乖很听话,所以,管事对他几乎没什么约束,他可以自由出入男娼馆,随便到处走动,只是阿汉向来很懒,就连出门散步次数都少得可怜。

这天是接到了电脑的提示,让他去河边撞他命定的人,他这才懒洋洋出了门。

在河边一直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行人全都不见了,才借着月色隐隐约约看到上游有个很大很大,象是人体的东西顺水而下。

他拿根粗树枝,惦起脚,努力地勾啊勾,好在水势很慢,好在他站的地方也挺平坦的,终于把那晕迷的人给勾了过来。

那人一头的杂草烂泥,也看不清长相怎么样,只是满身伤痕,到现在还在流血,看起来颇吓人。

阿汉辛苦而努力地生起一堆火,小心地把他的衣服全脱下来烘干,为他擦净血迹,把自己的衣服一条条撕开帮他包扎。

等所有的工作做完,他累得一屁股坐在那人身旁,唉,想当男宠,其实也蛮辛苦的。

凭良心说,他是想守夜,好好照看这个男人的,但在这一辈子最剧烈的一次劳动之后,还是顶不住睡魔的引诱,小小的头一点一点,渐渐就沉入梦境了。

醒来时,看到一双冷漠而威严的眼睛,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是冷硬的:“小孩子,是你救了我吗?你想要什么报答?”

阿汉想也没想就答:“我是男娼馆的小倌,你让我做你的男宠吧。”

他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在一瞬之后,浮上的轻视和不屑。或许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乎。

一天之后,阿汉被赎出男娼馆,送进啸天庄,成为江湖巨擎啸天庄庄主狄飞的男宠之一。

电脑对他的所有指示到此完全,以后的一切必须凭阿汉自己的能力去应付。如何完成论题,这是每一个学生自己的功课,小楼不会在此给予任何帮助。

所有的成败得失,一切后果,都应该则学生自己承担。从那以后,小楼和阿汉的指导联系中断,而意念联系也只有小楼这边主动发讯息,阿汉才能够接受。在任何状况下,无法由他对小楼求助。

这个时候,其他的同学也已纷纷入世,进入轮回,展开自己的历程,小楼的中央控制室,只剩下庄教授掌控全局,对于这个必须同时注意二十个同学的导师来说,也不可能把注意力多放在一个学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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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很幸福地开始了他吃饱喝足不干活的男宠生活。

在大得吓死人的啸天庄的某一个角落,有一排房子,每一间里住着一个啥也不用干,就整天吃吃喝喝,等着主人召唤的男人。

这些人最小的是十二岁的阿汉,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二岁,大多长得阴柔漂亮,异样俊俏。

园子有单独的厨房,一天三顿饭,大家去厨房外的大食堂吃,每人都有份例,吃完了之后爱干什么干什么。

每人每月有二两银子的份例零花,每人也要遵守一些规矩。什么不得随便找相好啊,出门要报备得到允许才可以,什么,庄里某些禁地不能闯,前庄不能随便去一类的。

这些规矩自然也有人照本宣科在阿汉耳边讲过若干次,阿汉虽然每次都是半睡半醒半迷糊的听,但以他的懒散,也根本不可能会去违反规矩。

整个院子里除了这些男宠之外,就是几个下人,两个厨师负责做饭,三名下人负责打扫各处房间,做若干杂务,一名管事,负责所有的银钱支出,以及管理所有人。

园子里的男宠们,和男娼錧的小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大部份人都很喜欢打扮自己。虽说一切衣食用度有庄上出,但很多人还是情愿把自己的份例银子,一半用来买漂亮的衣饰,或某些据说特别香,或特别有保养柔嫩皮肤功能的油膏,另一半则大多用来给管事好处。求他帮着他们找机会能多多接近主人。

对于这些男宠来说,随着年华老去,不可测的未老,愈加可怕。只有获得主人的宠爱,才能一步登天,脱离苦海,更何况,只凭着每服侍主人一次,当月就可以多十两银子,而且在三天内,厨房只做自己喜欢的菜式,还让下人恭敬送到房里,不用去大食堂挤着吃饭,已经是极大的好处了。

纵然不能得到宠爱,多服侍几次,多攒些钱,将来也是一条出路。

所以,这小小园子里的明争暗斗,竟是没有停过。没被召唤的日日幽怨,气急败坏,奉过几次召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常有人莫名其妙掉进池塘,也会有人生个小病,居然越治越糟糕,还会有人被从房中搜出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财物,极口分辩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也有人,半夜被赤身裸体和别的人在一起被发现,脸若死灰。

相比于恩客众多的男娼馆,在这个只有一位主人的可依附可指望的地方,种种大戏,频繁上演,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这一切,全都与阿汉无关。他依然和以前一样,每天除了去食堂吃饭之外,几乎不出门,天天关门睡大觉,外头的争争斗斗,根本沾不到他半片衣角。

刚开始他进来,所有人都防范他,认为他是主上的新宠,可是,连续三个月,主上没召他一次。渐渐大家对他的敌意就消散了。不得宠的人也开始想要拉拢他,得宠的人,口角言风,极尽讽刺他。

但无论善意恶意,他都不以为意。所有的阴谋纷争,都近不了他的身,入不了他的心。

他的生活,无限安逸自在,幸福,快活,他几乎要感激张敏欣了。

然而,这样的快活并没有持续很久,这小园子里,不受宠的男宠常有,但一直没被召见侍奉的,只有他一个,渐渐下人们都开始拿冷眼看他。渐渐去吃饭时,就算他到得早,也被赶到最后,留给他碗里的,只有剩菜残汤。

渐渐,每月个人份例下的衣服,用品,他能分到的,多是残次品,又旧又破的布,一打开就破的扇子,任何一件东西,分到他手上,几乎就是不能用的了,甚至连每月的份例银也再没有发到他手上。

这时他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不被注意,因为自己被不闻不问,所以管事的,已经理直气壮地开始私吞他名下的一切东西了。

但他安之若素,饭冷一点,菜少一点有什么关系,他对于生活的要求一向很低。别人排挤他,任何事把他赶到最后,这也无所谓,多等一会儿就是。

人家讽嘲他?这个,那话是嘲讽吗?不好意思,没听清,光顾打瞌睡去了。

他不争不吵不抱怨,安静而无声地接受这一切。刚开始连管事都有些不好意思太苛待他。然而人心素来不得足,过份的容让和安顺,一旦让人习以为常,就会有更加过份的要求。

先是厨房的师父要求他帮忙砍柴切菜,后是打杂的小厮要求他帮忙打扫房间和院落,再然后,是其他的男宠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把他当下役来指挥。

阿汉不喜欢做事,不喜欢一切辛苦劳累的工作,但他,从不回避应负的责任。男宠是不用干活,可以白吃白喝的,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象别人那样尽男宠在床上,让主人运动的责任,那么,要求他工作,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虽然不情愿,但他依然没有推拒,于是,因为他的好说话,加到他的身上的工作,渐渐越来越重,甚至要他一个人做两三个人的事。他依旧不吵不不闹,其原因倒不是因为他性子好,而是他觉得相骂打架实在太费精神,太劳心劳力了。虽然工作也很累,但至少不用花心思,只是干死活。

阿汉就算干了四五个人的活,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他很懒,因为他就象块木桩子,从不主动做事,你踢一下,他才动一下,你叫他去厨房拿盐,那么,哪怕旁边的酱油瓶倒了,他也绝不会顺手扶一下,除非你自己再加一句叮嘱“把那瓶子扶起来。”

每天早上,要人去叫他起床,每样工作,要人一样一样地交待,少说一句,他就不做。

所以,他的工作虽是园子里最繁重的,可大家还是很理所当然地骂他懒得象头猪。

阿汉并不生气,只是多少有点郁闷,他那不干活光享受人生的梦想,怎么就这么破灭了呢。无法主动联系小楼,他只得自己转动脑子来思考问题,对了,张敏欣说过,做普通的男宠不行,要做当宠的男宠,才可以达成他的梦想,可当宠的男宠怎么做呢?

他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在半梦半醒中被押着看的那些耽美小说细节。

印象中,那些男宠,根本不必做什么事,就当宠了啊。

只要你是小受,只要你是主角,那么,哪怕你只是一堆男宠之中,相貌最平凡,知识最平乏,本事最低劣的一个,小攻也会遇上你,注意你的。

你走路会撞到小攻,跌倒会掉进小攻怀里,跳墙会落到小攻头上,唱歌小攻一定听到,私奔小攻肯定碰上,就算闭着眼睡觉,小攻也会从天而降,落到你身边。

小受不需要费任何心机,不需要做丝毫努力,也不必有特别出众的才能,只要你小攻一碰到你,立刻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其他人全是脚下的尘土,立马把你当珠若宝,宠上天去。

阿汉努力地想啊想,想了一阵子,最后的结论就是,不是不宠,时候未到,等着吧,小攻总有一天会出现,总有一天会爱上他的,他总有一天,会得回他那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于是,他也就再不多费心思了,每天照旧做他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他也不抱怨,日子就这样如水一样流逝。转眼就是四年,阿汉十六岁了,却仍然没有再见过他的主人。





第五章 相遇

大乱惊至的那天早上,阿汉正在睡懒觉。www.65txt.com很奇怪的是,隐约知道已经很晚了,却没有人来叫他去干活。外头似乎乱哄哄的,不过,这都与他无关。翻个身,继续睡。阿汉从来不曾拥有勤劳的美德,能偷懒就偷懒,自动自觉参加劳功,这离着他的思想境界差得太远了。

你自天塌地陷,他自一觉酣然。管他世界变成什么样,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觉可算是数年来,睡得最畅快最舒服的了,从晚睡到早,又从早睡到晚,一直睡到肚子几乎咕咕响,这才迷迷糊糊爬起来。

走出房间,发现左右房间全部静悄悄,小院中,并无一个人走动。他也懒得思忖,一迳往大饭堂走。饭堂中空空荡荡,别说人。连个饭粒也没有。转而奔厨房,灶台都是冷冰冰的,可见很早的时候,这里就熄了火。

阿汉懒得思考这是为什么,如果不是肚子饿得厉害,没准他会干脆回头继续睡大觉,然而现在生存的本能,迫使他不得不一路向外走,一路寻找可问之人,可食之物。

所有的门户院落的看守荡然无踪,一条条道路,一座座院落,全部空空如也,天地之间,寂静得呼吸可闻。只有地上常有些散落的衣服杂物,似乎是人们手忙脚乱得拿着一堆东西奔走,不慎滑落下来的。

如果是普通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似乎被全世界给遗弃了,就算不发疯,也会紧张恐惧到极点,只有阿汉是个怪物,也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冷漠,连心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往前走,除了饿得有点难受的肚子,基本上没有任何事可以困扰他。

再然后,头顶有风声袭来,他才堪堪抬头,一个黑影已经重重得压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起趴到地上去了。

阿汉双手支地,慢慢站起来,低头时,看到一双冷漠而威严的眼。

阿汉笑了,原来小说都是真的,原来果然不管小受在做什么,小攻一定会从天而降,来到他身边。

一如四年前一样的满身血迹,一如四年前一样,头发散乱肮脏,他依然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但他记得这双眼。

强大的精神力,让阿汉拥有最强的记忆力和学习力,任何事物,他只要看一遍,听一回,只要他愿意,就一定可以记得住。只是,懒怠的本性,使他永远缺乏创造力,拓展力,所以,正常来说,象他这种人,不会有大的成就,但也不应该混得过份惨才对。

可惜这个时候的阿汉,纵然生于尘世十六年,对于古人的世界,了解得也实在不比一张白纸多多少。

所以,他居然笑嘻嘻对狄飞说:“主人,我叫阿汉,是你的男宠之一,你可以多多宠爱我吗?”

而对于忽然间抬手扣向他咽喉的五指,根本就视而不见。

对于狄飞来说,生死危难,成败得失,都已经是寻常之事了。这世界,这江湖,从来如此,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血与火中搏取,所有的一切,也必将在血与火中失去。

生生死死,都不过是游戏本来的规则罢了。

所以,在这次被五大帮联手狙杀身受重伤,而各地分舵的高手,还没有赶到支援的情况下,他迅速下令全庄上下人等眷疏散,各人的生死祸福,各自负责。

但他也不算完全寡情无义,自己带伤出去,冲杀多次,吸引走五大帮最多的注意力,最后破重围而去。五大帮紧急调派人手,洒出漫天大网,不管他从哪条路逃走,都必然逃不脱狙袭。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竟又会回到,他刚刚逃出的庄园。一来,他身有重伤,无力远逃,二来,不知道在久远的过去,有什么人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四处搜查的时候,往往会忘记原点。

于是,他悄悄一人,带着满身伤痛,强提最后一口气,逃了回来。这也是他下令让所有人离开的原因之一。

在这个铁血的人世间,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相信他。庄子里人多眼杂,帮不上忙,却只会添乱,谁也不知道,最后关头,出卖他的人会是谁。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才刚刚回来,就被人撞破。

他已经不认得四年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小孩了。他更不知道,有一个救命恩人,在他的羽翼下,被所有人忽视地活下来,大难来临时,没有一个人记得叫他一声,提醒他一句,就此纷纷散去。

看到阿汉的这一瞬,他心头唯一升起的,只有杀机。不管这个一脸迷糊的小孩子是谁,他都不能给自己留下丝毫后患,在这生死存亡之即,岂容良心。

他猛然抬手,十指成勾,直扣向阿汉的咽喉,然而,耳边忽然听到一句话。“主人,我叫阿汉,是你的男宠之一,你可以多多宠爱我吗?”

就算是狄飞一生屡惊大变,不管面对什么诡异之事也可面不改色,这时也不觉一怔,手上一顿。

就算是这个完全不知羞耻,急于邀宠,说出这种话也太直白了吧?而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机吧?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伤势太重,产生了幻觉。

只这一迟疑间,刚刚提起的真气,全然涣散,胸口如绞如沸,痛不可当,一口血生生喷出来,染得阿汉身上,一片触目的红。

阿汉一把扶住刚站起来,转眼又摇摇欲倒的狄飞,满脸都是关切,说出来的话足以气死人:“你不要死,你死了谁管我的吃和住。”

狄飞气得原本惨白的脸色,转眼紫红,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不会是特意跑来羞辱他的吧。

没有人会相信,阿汉完全是诚实地表达自己的心情。狄飞恨不能把阿汉杀之而后快,可是,已经涣散的真息再也提不起来,他连抬手都做不到,根别提杀人了。武功虽已暂时失去,但多年习武的耳力却让他听得到越来越近的奔马声,脚步声,他很清楚,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五大帮的人就会全面杀入庄中,四下搜查了。

他勉力提了提精神,几乎不太抱希望地说:“扶我往后园走。”

衣食父母的话,当然要听。阿汉很有职业道德地依照狄飞的指示,扶着他一路行走,很快走到后园某个很肃穆的大房间外,打开房门,竟看到里头摆着的是一具黑色的大棺材。

换了旁人,多少都会愣一下,阿汉却即无忌讳,也无常识,很听话地扶狄飞进房,很听话但也很费力地推开沉重的棺盖。

狄飞轻轻拍拍棺材:“江湖厮杀,生死无定,从这庄子建成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为自己准备着棺材。他们自会去四方寻我的踪迹,他们自会在庄里寻找所有的密道密室,又怎知……”他在阿汉的帮助中,吃力地翻进棺材躺好,眼神死死地盯了阿汉一会儿,这才慢慢道:“你去把来路重走一遍,要是看到地上有血迹,就擦干净,别让人查到这里来,不要说出我的行踪,以后,我自会承你的情,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阿汉一听立时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点头:“好啊。”

狄飞眼神微冷,淡淡的不屑又浮了起来,这种人,真的可以信任吗?只是,也别无他法了。狄飞暗叹一声:“盖上棺盖吧。”然后手指在某处机关轻轻一按,棺材底板凭空向下翻去,整个人即时无影无踪,这里依然是一副空空的棺木。

阿汉盖上棺盖,很听话地向外走,地上可有血迹,看到红色的就擦掉,这样慢慢往前去,直到听见雷鸣般的脚步奔走声,抬头处,看得无数人飞快得跑进来,四面八方围过来。

四处都传来叫声:“有人,这里有一个人。”

在下一刻,阿汉的双手被忽然扭住,很用力地反扣在背上,腿上吃了一记重踢,身不由己跪下去,头发被人拉住,头被迫上扬,视线及处,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很高大的身材,很狰狞的表情,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阿汉思考了一下,这么不美形,又没有什么特别冷峻啊,飘逸啊,从容啊,甚至残酷的表情神态,长相也不出众,从耽美文的经验总结来说,应该不会是主角,连当戏份第三第四的小攻也不够格。

耳边听到一个冷硬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阿汉很听话地回答:“我叫阿汉,是主人的男宠。”

“所有人都走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啊,一觉睡醒人都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刀疤脸点点头,就这么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单薄还不会武功的家伙,就算是男宠也肯定不得宠,人又这么小,没经过风雨,面对突发事件,无所适从,直到现在还没逃走,倒也合理。

他也懒得对这么一个小人物费精神,很公事化地问一句:“知道狄飞在哪吗?”他根本没期待得到答案,只打算等这人答一句不知道,就直接一刀砍死了事。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我知道。”

诚实是一种已经被世人淡忘的美德,阿汉一向很诚实,他从来不说谎。

劲节说他是不懂得什么叫说谎,小容认为他是不屑于说谎,而轻尘,从来只是冷笑“我看那小子,根本就是懒得去编谎话罢了。”

知道就是知道,对于实事求是的阿汉来说,诚实地回答问题,是很正常的事。

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低低的惊呼,刀疤脸眼睛里忽然闪出狼一样的绿光:“他在哪里?”

“我不能说。”

刀疤脸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他。”

问题一个比一个惊异莫名,回答一个比一个简单直接。

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吧。对阿汉来说,人生就是如此简单的。所以,他永远不能明白,这些人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变来变去的颜色是怎么回事。

刀疤脸低下头,牛般的大眼睛定在阿汉面前三公分处:“你帮我们找到狄飞,从此之后,荣华富贵任你享用。”

阿汉考虑了一下:“荣华富贵是不是指从此之后,我可以不愁吃不愁喝,什么也不做,一直到老死,连在床上陪主人运动的工作也可以不做?”

刀疤脸愣了愣,这才说:“是。”

“太好了。”阿汉满脸笑容得感叹一声,然后摇摇头“可是,我事先答应了主人,就算荣华富贵比当男宠好,我也不能说。说话不能不算话的。”

刀疤脸咬了咬牙,一把揪起阿汉衣服,把他生生拎起来:“不知死活的小子,不让你见见我们五大帮的酷刑,你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酷刑?阿汉略略一怔,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翻动起来。

好象那些耽美书里的小受很少有不受刑的。大部份时候是被小攻虐,也有时候,是被小攻的敌人虐。

张敏欣说,如果虐人的是第三第四主角,那么不论小受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在深刻了解了小受的高见亮节不屈骨气之后,他们都会死心塌地爱上小受,疼他护他保他,为了救他反出组织也是常事。

如果虐人的只是一般小配角,那小受没准还要多受一点苦,因为一般配角只会非礼小受,强奸小受,绝对不爱上小受,不过,他们所有卑鄙无耻的行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出小受全身上下的闪光点,那叫一个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啊,事后,小攻会更加爱小受,更加宠小受,天天把小受护着怀中,什么事也不舍得劳动小受。小受也可以借着受过伤受过刑,理所当然地啥活也不干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敏欣的总结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所以,酷刑不用怕,虐待不用怕,所有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最后的完美结局做准备的。后妈虽然多,但幸福早晚会降临的。

阿汉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刀疤脸一眼,再次确定,这个人,绝对,绝对,不可能是第三第四主角。啊,暴风雨,你来吧,我不怕你,不过……

他略略有些心虚地想,其实我对彩虹的要求不是很高,那么,暴风雨是否可以不用太猛呢。

想了又想,他小心地举起一只手:“这个,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刀疤脸发出威胁之后,就见阿汉一脸沉思,心中冷笑一声,再硬的骨头,听到五大帮的刑堂也会吓软吧。

果然,很快阿汉开始提要求了。他挺了挺胸,大声道:“你尽管说。”

“在让我见识酷刑之前,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我真的很饿了。”





第六章 受刑

阿汉很快就见识了古人的诸般酷刑,而若干五大帮的用刑者,也在见识了史上第一诡异受刑人之后,纷纷崩溃了。www.65txt.com

话说,最开始,是由某膀大腰圆横眉怒目的大汉,在阴森森暗沉沉的刑房里,对着阿汉纶圆了膀子死命甩鞭子。

眼看着阿汉的头渐渐低下去,鞭手很满意地点点头,被湿了水的鲛鞭这么一通狠揍,换谁也得全身脱力,濒临晕眩。不过,他是受过高等训练的一级用刑师,下鞭子非常懂得掌握力道,

怎样让人痛到极点,却又不使人晕过去,这是一种极高的技巧。

所以,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膀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你还不给老子招出来。”

没动静,没有人理会。

鞭手发出一声怒吼,鞭子在半空中甩出噼啪响声:“小子,你还没受够罪,是不是?”

刑房中依旧一阵静悄悄。

鞭手冷笑一声,好小子,骨头还真硬,慢慢扬起鞭子,正准备再给他一顿,忽然听到了一个诡异无比的声音。

他眨眨眼,一定是听错了。

然而,下一声又响在耳边,他不得不晃晃脑子,肯定是听错了。

在第三声响起时人,他一声咆哮,扑过去,抓着阿汉的头发,把他低垂的头拎起来,看到他紧闭的双眼,也无比清晰得听到打鼾声。

鞭手面无人色,踉跄后退,做为一个优秀鞭手的自尊自信,荣耀与尊严,刹时之间,碎了满地。

天啊天,他全力以赴,打得手酸肩膀痛,结果是让受刑的人舒舒服服睡着了。

帮主啊,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师父啊,我对不起你的栽培教导——

“你***给我醒醒,快醒醒。”当头浇下的冷水和歇斯底里的大叫,让阿汉不得不从香甜的梦境中醒来。

一张开眼,就看到一张扭曲到变形的脸:“你,你,你,你竟敢在我用刑的时候睡着,你,你,你……”

因为过于激动,鞭手根本连话都说不清了。

阿汉了愣了一下,看看对方一副受打击过度的样子,不由有些抱歉了,连忙诚心诚意地倒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久没吃饭,太饿了,没精神。要不,你给我点吃的,我尽量?凶⒁饬Γ?凰?貌缓茫俊?

鞭手更加疯狂:“你你你,你敢戏弄我……”

阿汉愕然:“我没有啊……”

鞭手根本不等他说完,疯了般大吼:“老子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刷得一声亮出他的杀手锏。一根粗如小儿臂,上面挂满倒钩的鞭子。鞭上一片暗沉异色,仿佛是无数已经发黑的鲜血。

在下一刻鞭子狠狠抽到阿汉身上,带起一大块的血肉——

阿汉打了个呵欠,撑起昏昏欲睡的眼皮,不能睡啊不能睡,再睡的话,这个人可能就真疯了,但真是好无聊,好没力啊。到处都是暗沉沉的,刑房里只有单调的挥鞭声,对了,那人喘气的声音好象也渐渐大起来了。

空气中,都是腐臭的气息,身上只有痛的感觉(这个……应该是痛的吧……)

小楼中人的精神力远比普通人强大,这使他们对痛苦的忍耐人超过普通人的十几倍,而阿汉的精神力却比小楼其他人还要强大四五倍,相比之下,肉体的痛苦,要想触动他,真的是太难了。

现在,他真是又饿又倦,真的好想好想睡啊。可是,如果因为他睡觉而让某个人理智崩溃,陷入疯狂,他那小小的良心,多少还是有点不安的。所以不得不苦命地撑住。

直到据说是五大帮第一鞭手的某人喘着粗气,弃鞭坐倒,胸膛起伏不断,不得不靠双手支着地,才勉强不倒下去。

阿汉非常体贴得问:“是不是很累了?要累了就休息一下,没事的,我不急……”

鞭手气急败坏:“我急……”

他咬着牙站起来,再次拿起鞭子。

阿汉很认真地问:“你真的不累吗?那鞭子好象很重,你前前后后,好象挥了一百多下了?腰不酸吗?腿不疼吗,胳膊不麻吗……”

他的语气是那样真诚,关切之色溢于颜表。

鞭手颤抖着手举高了鞭子,抬头看看阿汉,在挥下去的那一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把阿汉吓了一跳:“你打吧,你打吧,我没意思!”

然而鞭手已经无法听进他的任何话了,他一边惨叫着,一边转过身,冲出刑房,过了很久很久,那凄厉的尖叫声,还不断得传来。

话说,五大帮排名第一的鞭手,在某次行刑其间,忽然疯狂。在家人好友的悉心照顾下,用了足足三个月时间,才慢慢复元。只是从此之后,只要一走进阴暗的房间,一看见长长的,象鞭子的东西,就会不停得尖叫。

幸好五大帮在江湖斗争中失败,不再需要鞭手,鞭手失去谋手工作,一家人退出江湖,在乡间耕地种田,和乐融融,安然渡过几十年光阴,得以终老——

在鞭手失踪之后,刀疤脸再次出现。冷冰冰阴沉沉的牢房里,开始温暖明亮起来了。火热的炉子生起来,一排的烙铁排得整整齐齐。

刀疤脸暗沉着脸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逼近过来,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随着皮肤焦烂的声音,他慢慢从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招不招?”

“招什么?”阿汉很清纯很无知地问。

“狄飞在哪里啊?”刀疤脸的额头有青筋在跳。

“可是我答应过他不能说的啊?”阿汉觉得这人很不讲理。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咬牙切齿地死命把烙铁往阿汉胸口上狠狠地按

阿汉微微皱皱眉,这皮肉烧焦的臭气可真难闻啊。

刀疤脸努力让自己凶狠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笑:“你想要荣华富贵吗?“

“想。“”你饿了这么久,想要鸡鸭鱼肉吗?“

“想。“

“你想要停止被人这样折磨吗?”

“想。”

刀疤脸尽力用诱惑的语气说:“那么,把狄飞的下落说出来吧。”

“不行。”

阿汉的每一个回答,都是诚实的,都是发自真心的,所以根本不需任何思想斗争,无比地干净俐落。

在刀疤脸抓狂之前,他又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铁块已经凉了人,再拿着也没什么用,这么重的东西举在手上应该很累吧,放下吧。”

然后因为耳边响起的完全抓狂的声音,而不得不皱起眉头,真的是很刺耳很难听啊——

在刀疤脸之后,阿汉觉得自己开始倍受重视了,刑房里经常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多衣服穿得十分光鲜亮丽,个个眼睛都有长往头顶的趋势,却都还能降尊迂贵地低下头对他细细打量。

阿汉很郁闷,因为来的人多了,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睡觉,还得提起精神来应付一大堆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些已经问过很多遍,完全没必要再重复的单调问题。

在刑房外的看守,对于刑房里的动静,对答,都几乎可以闭着眼地背出来了。

鞭子破空声中,往往重复着问。

“你是谁?”

“主人的男宠。”

“你叫什么名字?”

“阿汉。”

“你进庄几年了?”

“四年。”

“你主人对你好吗?”

“还好吧,管我吃管我住。”

……

……

皮肉焦臭味和烧焦的声音响起时,问题开始进一步。

“你主人召过你服侍吗?”

“没有。”

“你主人给了你什么,你对他这么忠心?”

“他管我吃和住啊。”

……

……

基本上这个时候,问话的声音就有些不够平稳了,而回答依旧干净俐落,无比简单。

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这时候的问话,基本上就有一些激愤了。

“你真的知道他在哪?”

“我知道啊。”

“你为什么就是不说,你真想被活活打死吗?”

“我答应过不说的,当然不能说。”

磨牙的声音咬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说,你为什么这样忠心?”

“因为我答应过啊。”

无比单调毫无悬念的对答,最后一般都会结束于用刑者仰天长啸欲哭无泪的悲凉心境中。

而这个时候,如果阿汉不是昏昏欲睡,如果阿汉比较关心眼前人的心理状况,他可能会小心地发出一点问题。

“这个,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为了套出他的话,用刑的人,基本上都会强装出笑容:“你问?”

“你为什么要抓主人?”

“江湖争霸,成王败寇,素来如此。他即名动天下,风光无俩,自然有无数人想把他踢下来,取代他。”

“啊,你们想把主人踢下来,代替他,然后象他一样老是弄得自己满身是血,一身是伤,到处逃命,让别人把你们的家人全赶走,把你们的手下抓起来打。”阿汉越想越糊涂,古人的价值观好奇怪,主人的处境很值得羡慕吗?为什么这么辛苦地要取代他呢。

“不是这样的。”正在用刑的某个江湖大名人,额头的青筋已经在跳舞了“身为武林一方霸主,会有无限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阿汉瞪大纯洁如小白兔的眼睛:“那么多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他还不是弄得一身伤,自己的人都保不住。”

“成为霸主的人自然有无数人想要挑战取代,我们战胜了霸主,是我们的本事。”

阿汉点头:“然后你就慢慢得让别人来挑战取代,然后满身伤得逃跑,唉,这么辛苦就为了这种目的。”

审问的人已经开始要抓狂了:“不是,那是帮主们的决策,当霸主的是帮主不是我。”

“啊,原来不是你笨,是帮主笨,那你帮着帮主干这些事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以后可以不愁吃穿,可以一世安逸。”

阿汉摇头:“可是我也不愁吃穿,我本来也可以一世安逸,还不用天天做事象你这么辛苦,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改变职业什么的。”

“天啊,我求求你,告诉我狄飞在哪吧,要不然帮主不会饶了我们。老张发疯了,老李训问不利,被打死了,老王昨天还在刑房审你,今天已经被送进刑房了。”

“啊,你们的帮主怎么这么坏?你们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事呢?不管做什么,有付出就有收获,当厨师也好,做渔夫也罢,只要好好工作,都可以一世好逸,衣食不愁的,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服侍这么难侍候的主人,还随时会被打被杀呢?对了,我的主人为人就很不错,我在他这边白吃白喝了四年,他都不来管我,也从来不会骂我打我的。要不你就……”

在惨叫声响起时,守在刑房外的两个守卫一起摇了摇头,第七个崩溃的牺牲者已经出现了。

这个叫什么,好象外号是什么什么搜魂手,据说无论多么节烈勇毅之士碰到他都会哀哭求饶。

本来帮主还答应,这次只要能问出口供,就直接升他做刑堂堂主的——

其实阿汉并不是完全对刑罚那么不在意的。

一开始的挨鞭子,被火烙都罢了。其后的老虎凳辣椒水也还没事。只是十根手指被掰断三根,被压烂三根,还有三根被拔掉整个指甲,最后一根手指被一根针狠狠从针头扎到针尾,这就有点过份了。

再到后来,全身上下都被浇上一种不知什么的热胶,等冷却后生生撕下来,把身上的皮肉,大块大块地带下来,就实在有些疼了。

不过,相比身上的疼痛,他的不解和好奇,更浓一点。

被用刑用得过份时,他会忍不住问:“你们真是很聪明,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让人身体感到痛楚的方法?“

正在行刑的现任刑堂堂主大人板着一张脸:“本座呕心沥血三十余年,深通所有刑讯手段,你若再不招供,就等着一一尝遍吧。”

“三十年,我的天。”阿汉惊呼“整整三十年就研究这种事?怪不得你们的观念这么愚昧,你们的生活这么落后。”

阿汉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些古人们,用尽那么多时间,精力,心思,就为了研究怎么伤害同类的身体,怎么催毁同类的意志,如果这些时间用来发展科技,建设祖国,那人类的生活,肯定会有质的提升吧。

如果是天生象他这么懒倒也罢了,可明明这么勤劳,却把劳动用在最无谓的地方,真是……

唉,古人的价值观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因为脑子打着转得往死胡同里挤,精神力被自然分散,所以,身体虽然痛得厉害,但也不是完全承受不了。

其实阿汉算是幸运。逼供的手段绝不止他所承受的这些。比如万蚊噬身啊,比如全身血脉逆冲啊,甚至给活人抽筋剥皮等等诡异手段,绝对能让即使精神力强大如阿汉也会哀号惨叫的。

但是,阿汉的身体太弱了,他从没练过武,四年来的饮食越来越差,造成营养不良,又受了多日的拷打,身体极之虚弱,就算是五大帮的人,也不敢把所有的酷刑毫无保留地用在他身上,唯恐这小小的男宠一口气上不来,还来不及问出口供就死掉了。

于是,在刑堂堂主受挫之后,五大帮的几位帮主,终于露面了。赫赫有名的江湖霸主,四方奇英,不得不对一个无名的小小男宠正眼相待。而帮主果然比手下聪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阿汉的弱点,并付诸实施。阿汉也很快就屈服求饶了——

对付阿汉的方法太简单了,不让他睡觉,不给他吃的。这就足够了。

派人一天十二时辰看住他,每次等到阿汉撑不住眼皮搁一块,即刻一盆冷水浇下去,立时把人浇醒。

同时在牢门外,摆上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刚刚从崩溃状态下回复过来的刀疤脸大吃大喝。看到阿汉眼巴巴全是渴望的表情,心中无比痛快啊,真是什么仇都报了。

直到阿汉嘴角开始流口水,刀疤脸才慢吞吞拿了个大大的鸡腿在阿汉面前晃啊晃,满意地看着阿汉被香味勾得两眼发直:“想要吗?“

“想!“简直不用听回答,看他一脸垂涏的样子就知道了。

“告诉我狄飞在哪?“

“不能说。”

刀疤脸再次咬牙,把鸡腿伸到阿汉的鼻子前:“你不想要这个?”

“想。”

“说,狄飞在哪。”

“不能说啊。”阿汉觉得自己非常委屈。

“想要吗?”

“想。”

“说。”

“不行。”

单调的问答重复若干次之后刀疤脸气急败坏地把一整桌的吃物全掀到地上。

阿汉很可怜得抿抿嘴,努力忍宗水,真是太太太浪费了啊。

刀疤脸放弃了用食物引诱阿汉,只把铜铃般的大眼越瞪越大,死死盯着阿汉。只要他一有睡意,第一时间,冷水伺候。

如此,不出两天,阿汉出声求饶:“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吧。”

刀疤脸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阿汉:“你说什么?”

他连声音都颤抖了,倒让阿汉十分惊异,呆呆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懂得说:“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儿吧。”

“你求我了,你终于求我了。”刀疤脸激动得全身发抖,眼中蕴满不轻弹的男儿泪,天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他满脸得意,手指直戮到阿汉的鼻尖上:“你也会求饶,你的骨气呢,你的忠肝义胆呢?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也软弱卑劣,你也不过如此,哈哈,你羞不羞愧啊,哈哈哈哈……”

一边说,一边仰天狂笑,只觉多日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洗净了。

阿汉怔怔望着他,只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可以求饶,我想睡,你不让我睡,我求你让我睡。这又有什么不应该,我为什么要羞愧,我没有杀人,没有打人,也从来不骂人。又不是我做坏事,又不是我不许别人睡,人生来就需要睡眠,顺从这种天性,有什么需要羞愧的吗?”

看看刀疤脸的脸又开始变得铁青,他迟疑一下,才非常小心地请教:“还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不懂得的吗?你教我好了。是不是想睡觉就是软弱卑劣,如果是,那也没关系,只是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羞愧。你想不想睡觉,你也羞愧吗?还是你们对羞愧的理解和我不同,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刀疤脸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用力吐气,然后猛然发出一声雷霆之吼:“闭嘴。”

阿汉立刻很乖地闭上了嘴,其实他个人是很期望对方命令他闭眼的。真的好想好想睡一觉啊。

刀疤脸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才问:“说,狄飞在哪,说了就让你睡。”

阿汉叹气,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还是要不停得问呢:“我不能说啊,我答应过的。”

“你不想睡了吗?”

“我想啊。”

刀疤脸刚刚恢复点红润的脸色又开始发青:“你都已经求饶了。”

“求饶是求饶,不能说的事还是不能说啊。”阿汉茫然问“这完全是两回事啊。”他确信,古人的逻辑观也肯定有问题。

刀疤脸现在全身开始发抖起来,越抖越激烈,最后再次发出一声仰天大喊:“天啊。”

在恢复神智之后的第三天,他第二次崩溃——

不让人睡觉的恶人走了,世界恢复安静了。阿汉差一点也要感激得热泪盈眶。赶紧闭上眼,睡吧睡吧,快睡吧,很快就香梦沉沉了。

当然,这样的幸福是不可能持久的,没过多久,全身就是一凉,冰冷的刺激让他不得不从沉梦中醒来。

只是次数多了之后,对于冷水他也慢慢适应了,整个人居然没有马上清醒,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得隐约听见几句对话。

“这人就这么油盐不进吗?”

“是,帮主,都怪属下们无能。”

“听说,此人不过是个小小男宠?你们刑堂号称天下骨头最硬的好汉落到你们手上,都可以软成一摊泥,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男宠。”倨傲而不满的声音,充满了冷意。

扑通的响声代表着什么,那砰砰砰的声音不会是在磕头吧,阿汉迷迷糊糊地想,如果真的是,会伤到头的。

“帮主饶命。”

“罢了,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吧。即然此人是个男宠,没准天生贱骨,用刑逼不出来,找几个男人,让他好好快活一番,也许他就什么都说了。”

冷森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恶意。

阿汉颤了颤,半梦半醒间觉得一切似乎非常熟悉。对了。张敏欣给他看的一堆耽美故事中,十个小受有九个会受刑,九个受刑的,有八个会听到类似的台词。那么,下面等着他的是什么呢?

强奸?轮奸?奸杀?奸完再杀?杀完再奸?边奸边杀?边杀边奸?

这个,暴风雨到目前为止,是不是太猛了一点啊,彩虹啊彩虹,你为什么总是姗姗来迟。





第七章 归来

在那位帮主下达命令之后,刑房从大小行刑手,到从里到外的看守一起聚集了过来。www.65txt.com不过在围着阿汉沉默了半柱香之后,大家开始干笑着议论起来、

“那个,帮主已经走了。”

“帮主也是随口说说,未必当真的吧。”

“是啊是啊,应该不当真的。”

“这小子也就这两天嘴硬,估计过不多久就招了。”

“没错没错,咱们也不必多费那个心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打着哈哈,很快往四下散去。

阿汉被他们围着吵,睡意再浓也醒了。这里心里还一片迷糊愕然,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啊。他心地纯净无垢,想到就问,绝无一丝迟疑:“不是有人下令要你们强奸我吗,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几个没走远还能听清他话的,一起大翻白眼,做要晕倒状。

最靠近他的行刑手跳起来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妈的,你小子犯贱是不是?不让人操你不舒服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肯上你?谁他妈瞎了眼睛会上你?”

阿汉即也不气也不恼,更不可能会感到羞愤欲绝,他居然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已经发黑的鲜血,和大大小小,甚至已经开始溃烂流脓的疮口,然后很诚实没有一丝不甘得点头:“你说得对。”

对他来说,这一切就象问一加一等于几,对方答复为二一样,完全是一个简单到极点的问题。

以前被张敏欣逼着看书时就曾对这一类情节大为不解过。

虽说古代男风盛行,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性向或喜好的,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不爱这调调,甚至有可能有厌恶之感的。而就算有这种喜好的,也不是个个喜欢当众表演活春宫的,多少也该有几个人会有不洁或不适应的感觉吧。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往往只要某上位者一声令下,所有的下人,其中有护卫啊,保镖啊,士兵啊,看守啊,仆人啊,最少十几二十人,多则五六十人,全都一下子变成了同一性向,毫不犹豫,全无丝毫心理争扎,甚至争先恐后地侵犯小受,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古代的军事化训练,或是帮派训练,为了追求统一团结,配合无间,连性向都训练成一样了?

而且,就算是有这方面的性向,动则对一个被长期监禁折磨的人实施强奸,还无限销魂,还是让人不能理解。且不说,一个人再长得漂亮,身材再好,经过长时间的折磨,受过大小刑法,之后,基本上也就不成人形了。长期的监禁一般也不会解决个人清洁卫生问题。让鲜血干透又添新的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发炎,流脓,长疮,甚至可能会有蛆虫,牢房里的草堆可能会有无数小爬虫,阴湿的空气,腐臭的环境是滋生有害细菌的最佳地点.看到一个黑乎乎血糊糊的人,眼前无数被血腥吸引来的苍蝇乱飞,一手摸过去,凝结的黑血,发白的粘膜,惨黄的脓液,稀稀软软粘糊糊臭烘烘一手.要精神多坚定,意志多顽强,性冲动多厉害,才能对这样的人产生欲望。才能完全不介意美感,享受,以及卫生问题,实施性行为?而且一次性是十来二十,甚至五十个人同时如此?

而就算这一切都忽略掉,过多的人对同一个实施轮奸,人家的精液还没干,自己就挺枪上马。即使人人都心理变态,但安全方面就没有人考虑吗?就真的没有人在乎惹上什么脏病吗?难道古代这些人,每隔一段时间都做全身检查以确定所有人都没病,大家都可以放心?这可能性实在太小。

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些人过于忠心,过于听话,为了老大的一句话,冒着心理和身理同时受巨大伤害的危险,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降,以完成这种诡异的酷刑了。

古人真是神奇,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刑法他们也想得出来。

而相对来说,五大帮的组织性,纪律性就大大不足了,虽说帮主的这条命令是很不人道的,但帮主一走,他们就敢这样阴奉阳违,看来,这样的帮派,应该没什么大前途。

以思考学术问题的严肃性,阿汉懒洋洋地转动了一会儿脑子,也就不愿再深究下去,即然没有人打算强奸他,他也就闭上眼,继续他香沉的美梦了。

行刑手早就死了心了,也就懒得再把他推醒,自顾自出了牢门,偷懒去了。

这一觉阿汉睡得很沉,很香,很甜,似乎有几声遥远的惨叫传来,他也懒得去思考,懒得睁眼,坚持让神智在温暖的黑甜乡中休憩。

他不知道牢门开处,有一双威严而冷漠的眼正在打量他。

他不知道,在他一梦之间,外面的世界已天翻地覆,消失已久的狄飞忽然出现,不但伤势痊愈,功力竟似更上层楼。

而狄飞手上所有暗藏的力量,在一瞬间同时暴起发难。

五大帮转眼即遭击溃。这一方霸主的地位,他们到手还不到一个月,就已沦为阶下囚。

狄飞在牢门前迟疑了一下,为那腐臭的气息而皱了皱眉,隔着牢门向里看,黑乎乎蜷做一团的那东西就是个人吧。隐隐有苍蝇的嗡嗡声,到处都是斑驳发黑的血迹。他从不害怕鲜血,却绝对厌恶这样的脏肮和腐臭。

他转身,步出牢房,走过阴暗的通道,直到再看见丽日晴天,才淡淡问:“阿汉是个什么人?你们查出来了吗?”

有人在他身边恭声道:“他在后园住了四年,院子里的公子和下人,一致说他是个胸无大志,只图安逸的家伙,说起众人对他的印象,每个人的都是众口一词,象猪一样懒。”

狄飞眉一扬,一个象猪一样懒又想要安逸的人,怪不得当时他会有说那样的话呢,为了荣华富贵,总也是该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从哪来,为什么我的园子会收纳这种人。”

“当初他是李总管带进来的,而在和五大帮的战争中,李总管已经被杀了,经常在李总管身边办事的那个助手,也不知自上次之后逃到哪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报到,所以暂时我们竟不清楚,他的底细到底如何,又为什么会被纳入庄中。”

狄飞点点头:“李总管是老成之人,即然是他带来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他当时应该很小,一个小孩身上,能有什么阴谋,想来是他小时候样子清秀漂亮,李总管便随意做主,收进庄了吧。”

“主上说得是。”那声音顿了一下,方道:“只可惜李总管这么老道的经验也会看走眼,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此人现在的容貌,不过平平而已。”

狄飞沉默了一下,才淡淡吩咐:“好好照顾他。”

“是。”

阿汉醒来之后,世界就变了。黑暗的牢房变成了华丽的房间,到处是小虫子的茅草,变成了软棉棉香喷喷的床榻被子。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伤口都包得妥妥当当,身边有一堆丫环,一堆小厮悉心服侍,外加一堆大夫专心给他看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彩虹终于来了,幸福的生活终于来了。

而后的生活果然无比幸福。他什么也不必做,什么也不需要说,所有的一切,别人为他办得妥妥当当,就连擦身换衣,这种事,他都只要闭着眼享受就行了。

虽然药汁苦一点,虽然身上的伤痛一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吃有喝有睡,他什么也不用操心,自然就整日昏昏睡。

为他治病的大夫说他身体虚弱,容易昏睡,小心地为他上药,为他治伤,轮班守在他的身边。

他伤得极之严重,胁骨断了一大半,手骨臂骨不是折断就是错位,十根手指基本上就是半残了。而身上大块大块流脓溃烂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再加上长时间受折磨身体无比虚弱,所以他的恢复,十分缓慢。

不过,他却是个极配合的病人,从来不喊不叫不闹,整日就是晕晕沉沉,睡睡醒醒,任人摆弄他的身体。

这其间,狄飞也来过一两次,但他每次都不知道是在昏迷还是睡觉,一次也没清醒过。狄飞看看他的情况,问过大夫几句,便又走了。

用了足足半年时间,阿汉才不再需要天天被药水养着,身边也不必再有大夫日夜随侍了。只是他十根手指已经有六根完全没有了知觉,只是他走路已经变得非常缓慢,而且还一拐一拐,姿式难看,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必须穿得严严实实,从领口到衣袖,都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否则很容易吓着人,只是他从此再也用不得大力,干不得重活,只是从此,只要遇上阴雨天气,每一根骨头都会呻吟痛楚。

不过,这一切对阿汉来说,当然算不了什么。他有一间大得吓死人的房子,还有专属于他的开满奇花异草,养了很多珍禽异兽的院落。专门服侍他的下人,从里到外就有十几个。每天给他安排的饮食都是最美味最精致的,因为他身体虚弱,甚至还请了药膳师父来为他做食物。

隔几天就会有庄主的赏赐送上门来,一堆堆金银珠宝,一个个古玩玉器,单子上的列成一串又一串,很多东西还有很长,很绕口,很不好记,但据说代表非常珍贵的名字。

从今以后,不忧衣食,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终于回来了。

阿汉懒得多想,只管尽情享受人生。他没有空和身边的下人做任何深层次的主仆感情交流,但也从不提任何要求,从不指使人,从不打人骂人。

他的生活幸福得就象一头猪一样。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喃喃得说一声饿了,就有人送上最好的食物,吃饱喝足,伸个懒腰,到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倦了就睡眼朦胧地回去继续睡。

他甚至连身边几个下人叫什么都懒得多问,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世界有什么变化,更是全不在意了。

不过,他不在乎,自然也有人在他耳边动不动得说。

“五大帮灰飞烟灭了,几个帮主,死的死残的残,捉的捉逃的逃,五帮的门下,全都下场凄惨。”

阿汉偶尔也会想,五大帮完了,那些刑房里出出入入的伙计们怎么样了呢?相处了这么久,对他们多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唉,早说什么江湖霸主争来争去已经够蠢了,还硬跑去给蠢人当手下似乎更蠢,荣华富贵没弄上手,说不定就没命了。

对了,狄飞好象也是什么什么霸主,也经常一身伤地逃命,啊呀呀,你可千千万万不要再让人给打倒了,否则谁来养我啊。

“庄主能绝处逢生,败中取胜都是因为公子铁骨铮铮,凛然无惧,誓死为庄主隐瞒行踪所致。庄主对公子无比感念,无论公子想要什么,庄主一定会答应的。”

对于下人来说,主人的前途就是自己的前途,巴结讨好是免不了的事,可惜这位主子好象天生少根筋,下头人为了争取更靠近他的位置,为了拿到可以贴切身服侍他的资格,暗里斗生斗死,他却好象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贴身仆役和院外扫地的下人之间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碰上这种没心没肺的主子固然让人气恼。不过,若能让他更牢固得巩固地位,至少在外头,还有足够耍威风占便宜的机会。

当然,很可惜的是阿汉对这种明显的暗示指引完全不能领会,点点头,打个呵欠站起来:“累了,我去睡了。”

把一帮气得脸发青的家伙抛在身后,我的天啊,吃了睡睡了吃,你,你,你,你是猪啊。

又是一觉醒来,阿汉的神魂犹在沉沉好梦中未曾回归现世,耳边只听一声冷笑:“太阳落山,你才醒过来,真是好福气啊。”

阿汉晕乎乎睁开眼,侧过头,看入一双冷漠而威严的眼眸中。

床前的人,面目出奇地英挺,眉飞若剑,目寒如星,五官如刀刻斧凿一般有一股逼人而来的刚毅之气。阿汉过目不忘,这张脸虽陌生,他却认得那一双眼,当即释然一笑,赶紧坐起来,不管怎么样,对衣食父母必须有相应的尊重,身为男宠,一定不能忘了职业道德:“主人。”

狄飞静静看了他一会,这才道:“你已大好了。”

阿汉点头:“好了。”

狄飞又沉默了一下,方道:“这段日子我很忙,毕竟五大帮刚被诛灭,琐事繁杂,也没什么空来看你?你过得好吗?“

阿汉猛点头:“好。“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狄飞又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幸亏你为了保密,让我有机会疗伤复原,我答应过,只要你为我保守秘密,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现在想要什么?”

他在江湖上出了名的一诺千金,绝无更改。他的一句诺言,真是无比贵重,此时此刻,他已经决定,无论阿汉要什么,他都一定给他,哪怕是要他的一半权力和财富也一样。

权力和钱财,只要努力就会拥有更多,生命却只有一回。

他虽素来狠毒残忍无情,但说出来的话,却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阿汉愣了一愣,要什么?可是他的生活非常满足,非常幸福啊,他能要什么呢?他仔细地想了想,记得张敏欣说,做为男宠要想永远得到这种幸福生活,就必须被主人所宠爱,那么……

他眼神一亮,喜滋滋地说:“主人,你能够宠爱我吗?”

狄飞的脸先是一青,复是一白,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语气说不出的冷峻:“话即是我说的,无论如何,自会做到。即然这是你的要求……”

他慢慢站起身,坐到床上,猛得一伸手,阿汉的衣服被整个撕了开来。

阿汉睡觉的时候穿的当然是贴身的单衣,被这一把撕开后,他才一怔,赤裸的上体已经被搂入一个怀抱中,接着,冰冷的吻落到了额上。





第八章 红人

狄飞确定他已经很努力了,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他都可以发誓当时他真的很努力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知道阿汉身上的疤痕很丑,所以他撕开了阿汉的衣服,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只是闭上眼,去吻阿汉。他只是把这当成一场责任,想要尽力去完成。

有难关就破除难关,就困难就解决困难,从不逃避,从不后退,这一向是他的作风。

但是,即使闭目不见,双手的触感依然告诉他这人的身体如何不堪。

这一块硬硬的是什么疤,这一块手感很粗的又是什么皮肤,这一块肌肉是不是早已经坏死了?

即使不去想,手的感觉仍然忠实地传递到脑子里,他很自然地在脑中幻想怀抱中人,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和因受伤而深浅不一的肌肉颜色。

他咬牙,我忍。

手慢慢地滑下去,没有正常人身体的柔韧感,没有正常人肌肤的光滑感,所触的一切,全都是粗糙的。

他深呼吸,我忍。

无意中接触到他的手,软垂的骨节碎断的肌肉完全没有弹性的手指,让他联想到最初见到他时那腐烂的状态。

他打个寒战,我忍。

手再往下方去,有些畸形的腿,他必须把那双腿分开,但是……

忍无可忍了。

他忽然重重把阿汉往后一推,袖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阿汉被推得砰然一声倒回床上,因为坐的位置不对,后脑勺直接撞到床栏上,好大一声响。

狄飞皱了皱眉头,嘴唇一动,想问一声,却又转作冷哼。

阿汉倒是没放在心上,复又坐起来,莫名其妙看着他。

刚才狄飞抱着他,他也知道这是要宠爱他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的,十二岁之前,在男娼馆里,该学的都学会了。

只是因为狄飞的动作太僵硬,嘴唇太冰冷,和学过的情形不太同,他也就没敢把男娼馆学来的那些扭来扭去的动作,哼哼哈哈的媚叫什么的用出来,怕不小心用错了地方。

所以,这时,他只茫然看着狄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狄飞淡淡地问:“你想要我宠爱你,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地位稳固,荣华富贵,长享不衰,可以永远过安稳日子,不用再操心衣食,对不对?”

阿汉有些吃惊地睁大眼:“是啊是啊,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你真是太聪明了。”

狄飞愕然,他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给自己下台阶,已经准备好,无论阿汉怎么分辩,怎么分说他一往情深,自己也只做不信,坚持原来的意见,万万没想到阿汉这么配合,完全顺着他的话说,这也太……

他瞪大眼,难得吃惊地望着阿汉,犹豫了半天,硬是没弄明白,阿汉那话到底是不是反讽或是讥嘲,还是什么别的以退为进的手法。

但是在阿汉那等待的眼神中,他干咳了一声说:“即然如此,我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在你这里过夜,我只做我自己的事,不碰你,你也不必理会我。只要让所有人以为我宠信你,你的地位就自然稳如磐石,如何?”

“好啊。“阿汉眼睛闪闪亮,男宠虽然可以白吃白喝不干活,床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虽说体力活是由主人干,但多少还是要付出一点劳力的,现在,主人居然连这些活都不让他干了,真是太体贴了。

他无比感动地说:“主人你太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主人,遇上你我真是太幸运了。”

狄飞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这,这,这是正话还是反话,这是夸他还是骂他,什么时候,他居然连别人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都开始分不清了。

然后,阿汉又再说了一句让他几欲吐血的话。

“这个,主人,我现在可以继续睡了吗?”

狄飞的眼睛基本上已经可比铜铃了,他慢慢地点头,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可以了。”

阿汉点点头,重新往被子里一窝,眼一闭,幸福的人生啊,我的主人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啊。张敏欣,幸亏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啊。

狄飞还站在原地,象块木头一样,完全失去动作的能力,他他他,真的就这么睡了。

虽说自己是嫌弃他,可是他是男宠啊,好歹也要说几声,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主人,我对主人忠心耿耿的话吧。虽说明知他要的是荣华福贵,但场面话还是应该交待几句的啊。他就这么睡了,把自己这个当主人的晾这里了。

虽说,你不用理会我,这话是自己说的,但是,他执行的,是不是也太彻底了一点。

他是主人啊,主人啊,这人居然看都不多看一眼,客气话也不说一句,一点招待照料服侍的意思都没有,从头到尾他连床都没有下,现在就这么直接要求睡觉了。

这算什么?

戏弄?赌气?欲擒故纵?还是什么,新的,他完全不懂的,闺中情趣,擒心手段。

狄飞僵在原地,一下也动不了,只是愕然地望着阿汉,直到阿汉的鼾声响起来,他才真的相信,这人是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在一觉睡到傍晚之后,在把他这个主人晾到一边之后,就这么大大方方毫无愧疚地再次睡着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简直象头猪一样。

狄飞傍晚来到阿汉的房间里,为了营造宠信他的事实,不得不在这里一直呆到天明。

阿汉安安稳稳得睡,他只得傻站着,傻坐着,来回踱着步,感受着无聊啊,孤独啊,没劲啊,郁闷啊,种种负面情绪。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打鼾,默默得硬着头皮熬时间,一次又一次把牙齿磨得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这人居然真的睡了,这么深这么冷这么长的夜,这家伙就真的这么大大方方把他搁这不管了。

狄飞深呼吸,长长吐气,坐了下来。罢罢罢,即然长夜漫漫,没有什么可做的,不如练功算了。

他沉凝闭目,潜运内息,可是,本该天地俱忘,为什么那响亮的鼾声还是震耳欲聋,害得他几乎就真气走岔,走火入魔。

他不得不闭目,继续深呼吸,不断在心中默念“说话算数,言而有信。”以防自己忍耐不住,跳起来,一掌打死阿汉,或是干脆摔门走人。

苦等再苦等,好不容易,等到天朦朦亮,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最为年青勇悍,从不畏惧任何事绝代高手,简直是逃命一般得跑掉了。

而这之后,阿汉的园子,热闹得无以复加,无数人来拜访,聊天,送礼,拉关系,这一切狄飞即不知道,也懒得理会。

阿汉很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从早到晚,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个不停。

他想要睡觉,他想要休息,他想要什么都不管。

来访的客人,倒不敢打扰他睡觉,只是一个个在外头苦等。从早等到晚,也一句不满的话也不说。

阿汉不喜欢应酬,但他不懂得如何拒绝,他也知道,把客人关在门外,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好在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快学会了在客人来访时让下人关上门和窗,让光线变暗,而自己的坐在房间里最阴暗的角落招待客人。

他慢慢练成了端坐不动,闭目睡觉,一边睡,一边时不时以不同的节奏点头,偶尔嗯,啊,哦几声的绝招。

而这样一一应付过来,居然长长久久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古怪。他喜欢坐在阴暗处,又有谁敢叫他起身。他不愿起来送客,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满。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现在是红人,能巴结上他,那就是福份。

被主上宠爱的人,骄傲一点,爱搭不理一点,自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是否真的有人心中不介意,就非常难说了。

来拜访他的人,固然有庄里地位较低的弟子,但也有很多已有极高地位的管事,坛主,为了和庄主拉好关系,前来拜访他。

也有和庄子有生意来往的大商家,为了做大生意,前来巴结他这狄飞的新宠。

甚至有狄飞的男宠或姬妾,前来同他亲近示好,也还有一两个,当初在园子里一起居住,后来因五大帮之事而逃亡,最近又跑回来的老男宠,厚着脸皮来拉近乎,套关系。

而阿汉不管来的人是谁,一视同仁,同样待遇。这些人在被阿汉接待之后,也都是笑嘻嘻告辞的。

不过,据说有人脚下生风,据说有人无端端把路上的大石狮子打断了头,据说有人回家后把家里的紫檀木桌给拍烂了,据说有人房里的杯子茶盘,在一天之内,全都打碎了。

“这么一个丑八怪,也不知道主上喜欢他什么?”

“哼,这叫小人得志,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咱们看看他能蹦达几天。”

相似的话,在很多人之间流传,但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阿汉的面说出来。

因为,阿汉真的很受宠,不管有多忙,不管有多累,每隔七天左右,狄飞就要在阿汉这里过一夜。这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长情的狄飞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凡狄飞的属下,以及仰承他鼻息的小帮小派,或与他有来往的商户们,不得不承认,阿汉的特殊地位。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所有对阿汉的不满,还只能被压抑在暗处,所有人在面对阿汉时还是笑脸盈人。阿汉的居处,永远客似云来,各式礼物,如流水般被送进来,各种礼单都列得老长老长。

阿汉素来是懒得理会这些事的,礼物的贵重与否他也完全没有概念。他从不查问这些礼物,对礼单也从来不查看。人家送,他就收,他不收的话,人家会缠着不走,影响他休息,他收了,人家立刻眉开眼笑。让别人高兴,这是一种美德,他一向是很与人方便的。

这时,阿汉身边服侍的人,也早看穿自家主子完全是个糊涂虫。服侍他不用恭敬,不必周到,只要让他好睡好吃就行了,真是轻松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主子太好应付,太好影响,甚至太好指使了。

打着他的招牌,哪怕是这园子里一个扫地的,出去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走到哪,就有人巴结到哪。下到门房,上到管事,人人油水足足,所有送礼的人,都不会忘了他们那一份好处。

更重要的是,阿汉这人好控制。

只要乘他迷糊的时候,说一声:“公子爷,这位李坛主的事,你已经答应为他办了。”

阿汉迷迷糊糊问:“我答应了?”

“是啊。“

“那你记下来,我为他办。”

“好。”管事满面红光得挥笔在厚厚的册子上又重重添一笔。

这真是最好糊弄的主子了。人又好说话,而且他说过,只要答应了一定办到。这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那么多重视,也不可能不办事啊。只不过是他自己的迷糊,懒得去记,所有的事,都要人帮他记好。他事后,一样一样,照着记录办就是了。

这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必完全办完,只要办个一小半,事后的酬劳,就够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三辈子富贵荣华了。

跟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幸福啊。





第九章 美言

狄飞再次来到阿汉的住处.所有的侍从们都很识趣得象以往一样退了下去,留给他们一个绝对清静的小世界。(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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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连看都没多看那个吃饱了睡,睡足了吃的阿汉一眼,径自在桌前坐下,自袖中取出一份册子,信手在灯前翻看。

连狄飞都想不到,他和阿汉的相处,最终会以如此平静地方式延续下去。

他还记得约定达成的那个晚上,自己的不舒服不自在。他也记得每一个实践约定的日子里的无聊与无趣。

几个月的时间,让他不得不承认,阿汉真可以随便把他当做一个无关轻重的人,自去安睡如故。或许诡异,但没有虚伪,或许不可思议,但似乎真不是欲擒故纵。

而他,也曾有很长时间,不能适应这种对待,这种态度。尽管是他自己先一步嫌弃阿汉,但被阿汉这样冷淡,还是让他极不习惯的。

如果不是他素来言而有信,如果不是一再提醒自己有诺必践,也许,他早已按捺不住,狠狠给阿汉一番教训了。

然而,出于对承诺的遵守,使他不得不继续咬牙忍受这样的轻忽和无视,不得不每隔几天来到这里过夜,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营造一个对阿汉宠爱无比的假象。

从初时的惊异,到后来的愤怒,到渐起的不平。从坐立不安,到六神无主,到心烦气燥,然后,再到情绪慢慢平复,心灵渐渐平静。

或许,人的习惯真是非常可怕的力量,他竟也渐渐开始接受,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的奇特态度,他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渡过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

他常会带着帐册或资料,在这里静静翻看,他也会一个人静坐苦思种种筹谋计划,他也曾在灯前研墨,把偶然而起的念头,苦思之后的决定记录下来或写下命令手书。若有精神,他会静静打坐,修炼武功,若是倦了,他便也伸个懒腰,大大方方到床上,把那睡得雷打不动的人踢到床角,自己理直气壮把他的整张被子都抢过来用。

从来,他的身边都不曾少过人。幼时,他是家中的逆子,少时,他是连师父都渐渐开始畏惧,绝对青出于蓝的弟子。出道江湖,做恶行善,有人敬,有人畏,有人惧,有人恨。曾被无数敌人明伤暗算,也打倒过无数敌人,以后依然会有无数敌人的明刀暗箭等着他。

曾被无数人拥护,侍奉,尊之为主,也曾遭许多次背叛伤害,现在仍被无数人奉为主上,但将来也必会继续遭到背叛。

不管是哪一种态度,从来没有人,可以视他如无物。

他身边有很多人,但他不信任何人。不管是最宠爱的姬妾,还是最有能力的手下,或是最贴切身的侍从,都一样。

来到他身边的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是理所当然。当他足够强大时,人们臣服于他,那当他软弱无力时,所有人离弃于他,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在这个时候,他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爱他。

下属会查颜观色,侍从会猜测他的心意,姬妾会尽力求欢。

他不讨厌,也不拒绝,这样的感觉也不是不好。

只是,当策划机密时,从不敢让任何人靠近,只是,当偶然伤感时,从不敢让任何人留在身边。

只是,当想要安静时,纵然身边的人,听话得不发出一丝声音,他也知道身处的世界,并不清静,他也依然会担心,偶然的怅然,一瞬的失落,会让他的落点清晰暴露在人前。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挥退所有人,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孤独的空间。

而这一切,现在,似乎都改变了。

当他开始习惯阿汉的目中无人之后,他也渐渐学会了视阿汉如无物。他可以大大方方在阿汉的房间阅读最机密的资料,因为他知道阿汉根本懒得偷看。他可以毫无猜忌,把自己想到了最新的计划在阿汉房中记录下来,因为他知道,那头猪,根本不懂要窥探。他可以自自然然在人前运行他最高深的心法,而全不担心被人查出他的武功师承以及弱点,因为……

那种笨蛋,不可能会有这种眼力或知识吧。

甚至当他忽然怅然伤感起来时,也不必担心,被人发觉。那人一定是在呼呼大睡,绝不似某些忠臣的下人一般,毕恭毕敬立在眼前,却随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每一点心思和行动,或许那也是忠诚的表现之一吧,不过,忠诚也不是永远都让人感觉舒服的,何况他从不相信忠诚。

在经过多方次的试探,和多番实践之后,狄飞确定阿汉只是一个幸运的白痴。而他,并不讨厌在某种情况下和一个猪一样的白痴,共处在一个房间中。

虽然,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因为不甘和气愤,而莫名其妙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但也仅此而起。

无论他看书也好,谋划也罢,甚至只是什么也不干,坐着发呆,或是上床睡觉,这小小的房间里,永远有着另一个人的鼾声,另一个人的气息。让他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摒弃了整个世界,其实这个黑暗的夜晚,并不孤单寒冷。

多好,有一个人的温暖,有一个人的气息,却不必受一个人的干扰。

那个人,不会吵他,不会闹他,不会恃宠提要求,不会借故接近,不会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只是安静的,满足地,过他猪一样无聊的日子,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是非,有人的地方,就有心机得失,然而,这一切,似乎全都与阿汉没有关系。

感觉得到他,却不必去和他相处,狄飞几乎以为这样省心的生活方式会一直继续,直到这一天,他再次来到阿汉房中,想和以前一样,自顾自坐下看帐册。本来应该睡着的阿汉却从床上坐了起来:“主人,我可以和你提一些事吗?”

狄飞几乎有些惊奇地看向他:“你说。”

阿汉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下床,递给狄飞。

狄飞愕然接过,信手打开,只看一眼,便即愣住。

“七月四日,江州分舵王总管送玉璧一对,请求公子帮忙让他儿子进总舵当差。”

“七月五日,锦绣庄李老板总上好锦缎五十匹,希望公子能帮忙劝庄主,继续和锦绣庄订约。”

“七月六日,临江副分坛主林峰送金百两,求公子帮忙,让他顶坛主的空缺。”

“七月七日,庄主侍姬林枫儿送上好玉环五对,求公子劝劝庄主,闲暇时,也去她的枫林院走走,若能分沾雨露,必不忘公子之德。”

“七月八日……”

这一行行记录,看得狄飞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有很多人送礼给我,很多人希望我帮他们办事。我不答应他们就不走。他们都说要办的事很简单,只要向主人美言几句就行,我说我不懂怎么美言,可是我身边的管事说,美言很简单,只要抽个空,给主上随便提一提,主上记在心里就行了,我想即然很简单,那就别让他们天天赖在这里不走,再说,我迎客人时也迷迷糊糊的很想睡觉,不是很清楚,管事说我答应了,我想就算答应了吧,也不是很难的事。”

阿汉摸摸头,接着说:“不过,事情太多了,他们说的时候,我也没仔细听,都记不住,全让管事帮忙记的,这么多事,一件一件对你提,那多辛苦。即然那些求我办事的,还有我身边的管事下人,都说事情很简单,只要随便向主人提一提就行了,那么我当然就随便提一提,然后把帐本交给主人,主人你自己看好了。”

狄飞还是直着眼,傻瞪着阿汉,过了很久很久,低头看看手上的古怪帐本,再抬头看看阿汉那一片坦然的脸和清澈纯净的眼,然后,放声大笑。





第十章 变化

狄飞内息深厚,倒不至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难免伸手按住肚子,为了他一方霸主的面子,不动声色地掩饰笑至腹痛地事实。(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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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笑,一边望着阿汉:“你……你……你就是这么给人美言,这么给……人办事的……”

话说得断断续续,是因为每说几个字就忍不住想要笑一笑。

“是啊,我是照我答应的事办的,有什么不对吗?”阿汉坦然地回答。

狄飞死死地望着阿汉的眼,很久很久,在那清澈的确里,找不出一丝虚假,半点戏谑,几乎连他自己都真的相信,阿汉是完完全全认为事情应该这么办,所以才办的。其中没有任何心机手段,即不是为了表示清白,也不是想以特别的方式博人瞩目。

狄飞微微笑起来:“如果我不答应你要帮人做的这些事,那又如何?”

“有什么关系?我只答应帮他们美言,但听不听我的美言是你的自由啊,我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我做到了,就尽责了,不过……”阿汉皱了皱眉,忽道“要是你不答应,他们送我的礼,我是不是就要还回去?”

狄飞的唇角略略一勾:“你舍不得那些贵重的礼?”

“这和舍不舍得有什么关系?”阿汉愁眉苦脸地说“那么多人,要一个个上门把礼物送回去,那得多辛苦啊。”

狄飞又是一愣,随即又摇摇头释然微笑,这不是标准的阿汉式回答吗,在这个人身上,发生任何不合情理的事,都不值得吃惊吧。

“不必你来做,你只要吩咐一声,让管事的把所有礼物送回去就行?”

“那就好了,不用我来做就行。”阿汉即时眉开眼笑,烦恼全无。

狄飞深深看他一眼,这个怪物啊,无论是高兴或忧愁,理由都是如此不可思议。无论他如何用尽目力来探索来猜测,阿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丝表情变化,都不见丝毫虚假和牵强,那些惊人财物的价值对他来说,真的是全无意义。

不知为什么,他皱了皱眉头。他追寻荣耀,掌握权利,他喜欢那站在高处,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喜欢天下万物尽在掌中的快意,而钱财富贵,于他,不过是粪土。这些年来,遍历江湖,看过无数不同的人,也确有脱出名利之困的超卓之士,视钱财富贵如浮云。但无论是他自己或是其他人,都比不得阿汉。阿汉心中,是根本就没有钱财富贵的存在。

他看着满面欢喜的阿汉,轻轻地问:“这么小的事,也值得你一会儿发愁,一会儿高兴,你住进这园子这么久,还没学会怎么支使下人吗?”

阿汉想也没想便答:“支使别人也是要费心思的啊。他们都是人,有手有脚有脑子,该干什么自己会想,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想好,然后再告诉他们,他们又不付我工钱。”

此等歪论,听得狄飞愕然以对。阿汉又道“我是男宠啊,我的工作又不是支使下人。”他点点头,理直气壮地总结“我的工作是服侍主人啊。”

狄飞为之气结,服侍主人,说得真是好听,这家伙服侍过自己吗?又或者,在他的脑海里,看到主人来了,自己大刺刺躺进被窝里睡懒觉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代表着服侍。

郁闷的怨言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又小心地收了回去,他还真怕自己把心里的不甘说出来,这小子就真的扑过来,很努力,很尽职地服侍自己。

算了,他不需要这头猪的服侍,猪这种东西,还是只适合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大不了等得养肥了,哪天他心里不痛快了,宰了炒猪肉,炖猪骨,煮猪血吧。

他心里正自郁闷,阿汉已经回头向他的那张大床走过去。他很自然地问出一句一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愚蠢的话:“你干什么?”

“睡觉啊。事情已经办完了,当然要睡觉。”阿汉打了个呵欠,往床上爬。

狄飞闭上眼,深呼吸,开始在心中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千万千万,不要生气。

重复十次之后,这才睁开眼,看看床上那已经缩到被子里的家伙,慢慢地说:“那些礼物人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办不办得成事,和那些礼物的归属已经不相干了,不必让人再送回。”

阿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显然,要送回礼物,他只会为付出劳动而烦恼,不送回礼物,他也不致于为保有这批财富而高兴。他心无旁骛,自自然然很快就进入梦乡。

狄飞在把拳头握得卡卡响,牙齿咬得发出咯吱咯吱声之后,才意识到心平气和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又一次怒不可抑了。

心中渐渐升起迷茫与不解。他很少真的生气,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有机会惹他生气。

看人不顺眼,杀掉便是,面对敌人,灭掉就好。被人打败,受人暗算,有一点愤怒,一点仇恨,但更多的感觉,也不过是自己还不够强,活该。遭人出卖,不会有半点意外,把叛徒除掉就行了。

真正的生气,真是太久太久不曾有过。就如真正的快乐,也太久太久不曾降临。即使杀死最可怕的敌人,即使得到最强大的势力,感觉也已经麻木了。

而就在今夜,就在短短的半柱香的时间,他从纵声欢笑,到气闷难当。

有多久不曾笑得这么肆意这么尽兴,他已忘怀,正如他几乎不记得除了阿汉还有什么人,能让自己气成这样一般。

杀人的冲动,愤怒的感觉,在心底咆哮,低下头,慢慢翻起那厚厚的帐册,看着一条条记录,一个个人名,他的唇角渐渐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这世上,可以用来解恨的人或事,从来不会太少。

阿汉一觉醒来,狄飞早已如以前历次一般,不见踪影。他自然全不放在心上,懒洋洋起了身,才伸一个懒腰,门外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恭敬地问:“公子起来了?”

阿汉的反应很迟钝,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顺口便答:“嗯!”

两扇门被无声地推开,漫天阳光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恭敬地把腰弯到最低:“小人们这就服侍公子洗漱。”

话音方落,便有一少女一幼僮,捧着清水,手巾,细盐等物,迅快而无声地进来,一左一右,在阿汉面前双膝跪下。

阿汉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一男一女都眉目清秀漂亮,但也绝对陌生。不过他连自己的事都懒得太关心,下人们的来来去去,自然是更加不放在心上的。

只是方才那中年男人已经干净俐落地拜了下去:“小人方鸿,自今日起领十八名下人,为公子办事,等公子洗漱用餐之后,小人带所有下人过来,给公子请安。”

阿汉淡淡嗯了一声,自顾自洗漱。

方鸿心间微凛,一个小小男宠,被人如此大礼服侍,不见丝毫不自在,坦然而受,眉目不动,一夜之间,身旁所有的下人被撤换了个干净,连眼神也不变一下。这人物,只怕真不简单啊,倒怪不得主上要把他身边的人全都……

想到自己的前任的下场,心中更是凛然。何止是他,便是那跪在阿汉面前的两个稚龄男女,想到前任们的下场,也都是心中惊惧,战战兢兢举着洗漱用具,都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来直视阿汉。

他们哪里知道,阿汉虽然没有什么人分三六五等的阶级观念,但却有着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观念。他不会叫人家跪,但人家自己跪在他面前,他也绝对不会费那个工夫叫人家起来。

他只是懒人,不能算好人。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奄奄待死,他也许会本着人道主义顺手救一救,但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自杀,那他也一定会充份尊重别人的选择。

他向人下跪不会觉得羞辱,别人向他下跪,他也不会不安。他服侍别人,觉得这只是职责,别人服侍他,他也同样坦然接受。

至于身边的人被换尽而不惊不动,不是因为他的定力好,纯粹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应该惊奇。

阿汉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已经成了个高深莫测,甚至有可能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转眼就把得罪自己的人全部除掉的可怕人物。他洗漱之后,闲闲出来在太阳下绕着花园走了一圈。

方鸿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花名册和开支帐目,恭敬地问阿汉要不要看看帐,或让新来的下人集体来拜见。

阿汉哪有那个勤快,自是摇头不迭:“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问我,问了我也是不管的。”他一边说一边往饭厅而去。

方鸿愁眉苦脑跟在后面,能主事的,谁愿意问你。可想想前头那帮人的下场,谁还长着天大的胆子,敢自作主张啊。

这等腹诽之词,他自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快步跟过去。

阿汉已在摆满了好菜的桌前坐了,吃得甚是开心。

方鸿不敢打扰他,只好垂手站在阿汉身边候他吃完再说。

谁知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骚乱之声。

“让开。”

“王管事,请自重!”

“妈的,你们这帮狼嵬子,老子掌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敢拦到我头上来了。”

“王管事,公子的别院,外人不可乱闯,主上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走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远远得从园门处,已传来高昂喧闹的争吵声。

方鸿眼神微动,侧眼看阿汉,还在吃吃喝喝,他象是根本什么也没听到,自然就更加听不出那争吵的人,就是服侍了他很久的王管事。

几个月的追随服侍,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换不来,薄情如此,狠心如此?

这时园外,已传来争执拉扯撕打之声了。

方鸿皱皱眉,他想等阿汉示下,可是阿汉不发话。他想要请示,又想到刚才阿汉说了,就算问他,他也不理。

他暗中咬咬牙,这位主子,可真是高深莫测,难服侍到极点了。

不得己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指挥其他下人去拦截。

“王老哥,你也是庄里的老人了,怎么就为难兄弟我……”

“我呸,什么兄弟,你要真是兄弟,真记得我照应过你,提携过你,今儿我落难了,你就该抬抬手放我过去。”

“王老哥,你这不是要我的性命吗?庄主的铁令,谁敢违抗。”

“我懒得你和罗索,给我闪开。”

“即然如此,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外头的争吵已经升级到打斗了,呼呼的风声,惨叫声,不知是人还是东西倒在地上的什么,混杂成一片。

在桌前服侍的两个下人,脸都白了。

阿汉却还且斟且饮,筷下如飞。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外头打架,不是不知道叫的人是以前的王管事,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倒也不错,以他的懒,只要那山不砸到他头上,他是不会多动一下的,又何况是人家闹事。

他是男宠,不是警察,不是治安管理员,所以,要说他心狠,从某个方面来看,的确无人能比。

一般的事,只要不闹到他的眼皮前,他决对是乐意听而不闻的。

然而王管事,到底是庄里的老人了,虽是个下人首领,竟还真有一身老练的功夫,硬生生冲开了阻碍,一身是血,满头是灰地冲进来,一见到阿汉就飞扑了过去。





第十一章 求情

王管事直扑过来,抱住阿汉的脚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救命。(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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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愕然看着他:“怎么了?”

王管事老泪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和着脸上的鲜血灰尘全哭到阿汉的衣服上去了:“庄主要我们的性命,现在,只剩公子爷能救我们了?”

阿汉莫名其妙:“他要杀你们做什么?”

王管事脸色惨白,拼命在地上磕头:“公子爷,小人们知错了。小人们不该怂恿公子收受贿赂,小人们不该从中渔利,小人们不该在礼物数目上欺瞒公子,偷盗公子的财物为己用,小人们不该仗着公子的威势,在外横行,小人们不该仗着公子慈善,怠慢公子……”

他每说一句不该就在地上磕一个头,淋漓的鲜血,就这么洒在了阿汉的脚上地上。

阿汉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过来了。

敢情是这帮以王管事为首的下人,在发觉自己是个糊涂懒人之后,在服侍上敷衍了事,却在捞好处上,极尽心力,不但胡乱在外头收礼,甚至别人送给自己的礼,他们在礼单记录中,都偷偷减数字,暗中赚走一大半。而仗着他得宠,在外头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打人骂人,欺负地位低的人,那更是经常发生的。没想到狄飞一次性要给他们算总帐,所以跑来求阿汉相救来了。

阿汉听完只觉莫名其妙:“是你犯了法,是他要处理你,找我干什么?”

王总管想不到他撇得一干二净,愣了愣方痛哭道:“公子,求求你念我我们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个……”阿汉看看王总管“你拿工钱了吗?”

王总管又是一愣。

阿汉没等他回答,点点头:“应该是拿了。首先,你要搞清楚逻辑,第一,你是为主人工作,不是为我工作。是主人让你来照料我的,不是我的要求,所以,我不欠你人情。”他伸出一根手指,和善地解释“其次,主人也不欠你人情,因为你付出了工作,而他支付了相应的报酬。”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循循善诱地说“第三,你拿到了足够的薪资,却没有做好相应的工作,是你的失职。做为你的老板,做为支付工钱的人,主人有权要求对你做出处罚。”

他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王管事,和和气气地继续解释:“第四,你负责管理我的东西,却偷窃我的财物,嗯……这是刑事罪,也就是说,如果由官府来处理,那是要打板子上夹棍,关班房的。我知道这里的律法很严苛,偷了一个馒头要关好几年,被抓住偷钱包要砍手指,这都是很平常的事。那么,算算你偷了我多少东西,多少钱,我不在乎,但做为整个庄子的执法者,管理者,主人要严格处理,那是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第五,你收受贿赂问题,这个,我知道,有公职在身的人,收贿赂是犯法,你只是私人的管事,可能不算犯法,但从整个庄子的角度出发,主人以庄主的身份处罚你,还是理所当然。第六,你们在外头欺负人的事,我不知道你们做过多少,也不知道做到哪一种程度,如果打了人,或占别人的利益为己用,那也是犯法,也是应当处罚的。第七,你们服侍我尽不尽力的问题,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没冷着没饿着,我也就不在乎这些事,但综合以上六点,主人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法理上,都有绝对的理由对你们进行严格的处罚,我没有任何理由来插手过问,整件事和我无关,和功劳或苦劳什么的也没有关。你明白了吗……”

阿汉看看已经完全成呆滞状的王管事,看来是不明白,不过,算了,他只是个男宠而已,传道授业解惑这么高尚的工作,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他提起筷子,准备继续未完的早餐。

王管事,愣了半天,阿汉说了一大堆一二三四五,他硬是没完全弄明白,不过,那意思就很简单,无非就是,你去死吧,我才不管呢。

他忙又抱着阿汉的脚号号啕大哭:“公子你大慈大悲,大人不计小人过……”

自认很讲理的阿汉有些头疼地皱皱眉,无可奈何继续和他说道理:“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呢,整件事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让主人抓你的,而且,第一,我并没有大慈大悲过,以后也不打算大慈大悲。第二,你是一个成年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犯了法,就要接受处罚,如果我为一个该处罚的人说情,让他逃避本应由他承担的责任,那也同样是犯罪。你想想,要是有个清官要把杀人犯处斩,有人跑出去为杀人犯说情,那这人是不是妨碍司法公正……嗯,这词你是不是听不懂……”

眼见阿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领着一干人等站在门前做出等阿汉指示姿式的方鸿终于暗中叹气,王老哥啊王老哥,小弟已尽量给你机会了,奈何你的主子太心狠了,怪不得我了。当下伸手一挥,几个下人便要过去,强行把王管事拉走。

王管事知道时间不多,面无人色地大喊:“公子,就算我等有罪,但这是上百条性命啊,你就发发慈悲吧……”

阿汉终于愣了一下,抬头对拉住王管事要往外扯的下人叫了一声:“你们先等等。“然后注目王管事“上百条性命……”

王管事感觉机会就在眼前,忙道:“今日一早,庄主拿了公子的帐册,让人按记录请客,把所有帐册中送过礼的人全部请来做客,席上说得了一件新奇之物,要请众人观赏,大家都很高兴地凑趣说要看一看,万万料不到庄主让人捧了那帐册,给大家一一翻看。然后庄主在席间翻脸,把客人全部拿下,令人细细讯问,发现了很多人送的礼和帐册中的数目不符,又令人把我们捉去,把诸人分开一打一吓一查,我们做过的所有不法之事,皆被庄主查得一清二楚。庄主发怒,要把涉及此事的上百人全部打死。我等跪哭求恕,庄主才道,除非公子能出面去求情,他或许会考虑饶过我们的性命。公子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屠浮……”

王管事后面的话,阿汉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皱起眉头,非常郁闷地叹口气:“上百条人命,这个,好象真是很严重啊。”

“他在哪里?”狄飞伏案翻阅新并入庄中的几批江湖势力的花名册,漫不经心地问。

“还在怡园等候庄主。”回答的声音恭敬而小心,而且回答的人,非常谨慎地没有就某人等候的方式做以说明。

狄飞微微挑挑眉,继续翻看名册,只是眼中一个个的名字渐渐模糊,已经足足十个时辰了,他虽自问定力极佳也不免渐渐心不在焉。

今天一大早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吓得所有人心惊胆战,颤悚不止,却不知在狄飞心中,这一切,都不过是微末小事罢了。

收受贿赂,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更高的位置,更靠近主人的机会更挖空心思钻营,这都算不得什么。

人有私心,才会畏惧权势力量,贪图富贵荣华,人有私心,才会为他所控制,才能被他所驭使。

他不是君子,不是好人,不是清官,他不过是个黑道霸主大豪罢了。对于手下人的私心,和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水至清而无鱼,有容乃大,真要计较得多了,只怕在这个人世间,就很难有今天的局面,今天的霸业。

他不介意这些小事,这些小动作,只要不太过份,由他去便是了。他所要防的只是一个度。人有私心无所谓,人想为自己争取利益无所谓,但若为此私心而极大地伤害了庄子的利益,就绝不允许。

不给人好处,又怎能使望别人忠心,做为主人,对于手下近人得些好处,大多都是默许的,然而手下若为了好处而胆大到欺瞒主人,才是上位者的大忌。

他不怕手下人私德有缺,他只恨有人胆大包天。他不怕手下人私下勾连,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有足够的精明看破骗局,他有足够的冷酷施以处罚。

所以,该迷糊的时候,迷糊些无妨,但偶尔发作一番,宰几个打几个激几个,杀几只鸡给所有的猴子看,让人知道,他是不可欺之主,现在大家能明明暗暗得多少好处,都是主子宽容,若真敢欺瞒哄骗,以为他是可以被操纵影响的,那么,下惩极为可悲。

这一次,与其说是因为阿汉的事件,让他看到下边的不正风气,有心大力矫正,倒不如说是自从他击败五大帮后,手下众人日益骄横,行事乖张,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力整顿一番。至于那一百多个人,自然不会全杀。那些人里,虽有仆役下人,倒也确实有下属中,颇有能力之人。还有一些与庄子有生意来往的人,只是合作伙伴,而非下属,虽说都惧于他的威势而卑躬屈膝,虽说,他不是不敢杀,但杀得多了,让人心都寒了,怕了,让天下人闻狄飞二字而生疑忌惊惧,对他未来的霸业,并没有好处。

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是找个机会让阿汉来求求情,他借机为难阿汉一番,然后,再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以及几个行事过于不妥,又不太听教训的人物给宰了,以为警示,其他的人,各加相应的责罚,放了便是。

相比这一百多人的下场,他更好奇的是,阿汉会不会被王管事说服,会不会出面来管这件事,会不会来求自己?

想起那个总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狄飞眼中心中都不觉升起不平之意,如果他来求自己,自己该怎么玩弄他,才能发恨呢。

整整大半天,狄飞依旧照常理事,神色不见半点变化,情绪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在内心深处,无比地期盼着阿汉的到来,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及时把阿汉处的一切变化通报过来。

而在得知阿汉见过王总管之后,就破天荒离了园子,来找自己时,他眼中终于流露出快意来,淡淡吩咐身旁下人:“你们知道怎么做了?”

于是,阿汉就开始不停得在庄里转***,问张三,张三说,主上在南边,到了南边不见人,问李四,李四说,主上在北边,赶到北边找不到人,问王二,王二说,主上明明在东边啊,跑到了东边再问麻子,赵五答,主上刚才是是在这,不过,现在已经往西边去了。

就这样阿汉在一堆人的支使下,绕着整个有小半个城大小的庄子,转了足足三四圈。就算是白痴也该发觉有古怪了,可是阿汉居然还真是不断笑咪咪地走,笑嘻嘻地问人,找不到就再往下一站去,没有一丝不耐烦。

所有人对他的定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人真是好修养啊。哪里知道阿汉是个能不动脑就绝不多思考的人。人家指东,他就走东,人家指西,他就走西,反正又不费脑子,最多就两腿累一点罢了。至于有人在设计他,为难他,整他,这种念头,根本是懒得浮上来。

多走走,也不会太累,时间长一点怕什么,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于是,走走问问,问问走走,他从头到尾笑咪咪,而奉命戏弄他的一干人等,从一开始的冷漠好笑,等着看好戏,变成惊奇,不解,非常不明白,接着是暗中打赌,他能撑到什么时候才发作,才着急,才有大的情绪反应,而等到所有人下的注都赔光之后,大家的耐性已经反过来被磨得一干二净了。

好在狄飞的耐力足够强,淡淡吩付一声:“说我有事,让他在怡园等我,我办完了事去见他。”

已经对捉迷藏游戏厌倦的一众下属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传话卸包袱。

怡园是整个庄子的一角,说是园子,其实是个完全荒废的地方,多年没有人打扫过,小小的园子里,树木未有修整,长得乱七八糟,破旧的亭子,发臭的池水,满园枯黄甚至有些焦干的落叶和泥尘,很少有人能待在那里超过半柱香时间。

然而,阿汉却在那儿等了狄飞足足四个时辰。而等待的方法是……

是扯了几块大树叶住地上一垫,自己躺下去,拿块大树叶子遮上眼,安安稳稳睡去了。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庄子都为狄飞和阿汉之间的事惊动了。所有人都在暗中注意事件的发展。

毕竟是上百条人命啊,阿汉的镇定功夫再好,也强撑不了多久吧,已经耽误了快一整天了,他应该也会想到,时间一长,万一他还没见到庄人,人已经被杀光了又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一直耐住性子到最后吧。

就连狄飞也怀着异样的心情,期待着将来的发展。并在心中为阿汉可能的求情反应,求情方式做出种种猜测,却不知道阿汉早已一梦酣然,睡得无比香甜,至于那一百多个等他救的人……这个,他很有同情心地想出点力,很有公德心地到处找人。现在人家都说有事要办,让他等着,他当然乖乖等了。至于什么先拖延时间,把人杀掉,你再来求情也来不及的这种多余的顾虑,以他的懒惰,根本是不可能把念头转过去的。

所以,他毫不多心,更没有丝毫心事,即然要等主人,即然要等很久,即然没有别的事可做,那么他自然就可以没有半点心虚地自去睡他个天昏地暗了。





第十二章 代价

“你给我起来。www.65txt.com”雷鸣般的咆哮声和猛然被抛上九重天的晕眩感,让阿汉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下一瞬,就重重从半空中跌到地上,阿汉揉揉眼睛,对着头顶那张铁青的脸笑了一笑:“主人,早上好。”

狄飞的定力一向很好。他曾经耐心地用了足足三年的等待,换来一举成功天下惊。他曾经为了狙杀一个最可怕的敌人,把自己埋在沙粒当中足足九天。他曾经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冷眼旁观杀伐,等到无数敌方和己方的人死伤殆尽,才在最好的时机出手。

然而这一次,他没想到,仅仅一天一夜,他的耐性就被这个小小男宠给磨光了。

他怀着那样隐密的期待,等待着,却迟迟没有任何让他愉阅的回应。手里押了一百多个人,有不少都是庄里颇有才能本领的青壮骨干,有很多人身后都在牵丝绊藤的关系背景。有很多只是服从于他却还没被他完全并入势力的合作者。现在杀不得,放不得,倒反而是他自己僵在那里了。

仅仅一天一夜,不利的流言,浮动的人心,已令事态向恶劣的方向发展,而无数暂时退避他的锋芒,伺服暗处的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或以利诱,或以势逼,以动摇其他臣服于他势力之下,或想要与他合作的众人的心意。有这番被捉的一堆人做活见证,让人知道与他狄飞合作不会有好下场,也足以让很多人生出二心了。

本来的打算,不过是借机杀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立立威,敬敬猴也就罢了。本来只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似乎永远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懒猪动动容罢了。

本以为,阿汉若稍有良心,必不忍一百余人因他而死,就算他没有良心,想到一百多人因他而死他所必须承受的怨恨冤仇,也一定会前来相求,他只不过是想要为难这家伙,看看他痛苦的样子,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只不过是在郁闷了很久之后,想想稍稍痛快一点点而已,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为什么他等等等,等到的只是尽职的密探们暗中送来的一道道消息,那些浮动的人心,那些诡异的流言,那些暗中频繁奔走的人。

有时候敌人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虽然坐在这个位置就知道有无数人觊觎,就知道时刻要面对敌意和暗算,但世人的行动力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仅仅一天一夜,已有了这么大的成就。

坐等敌人行动,不是他的风格,然而,是他自己亲口说,除非阿汉亲自来求他,否则绝不饶一人性命的话,这台阶却又叫他如何去下。最终不得不忍了胸中一口闷气,亲自来见阿汉,却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那个一直在苦等他,应该已经等得焦燥不安的家伙,其实竟睡得如此香甜。

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僵局中,因为这个人,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因此人没有前来痛哭流涕拼命哀求而泛起的失望和沮丧,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曾有的期待和盼望。

这一天一夜,他在焦灼得等待,而这个人,却睡得这么舒服自在。

这一瞬间的杀意,自是理所当然,因这暴涨的杀机,而发出的怒吼,以及猛然把一个正打酣的人抓起来往天上扔,当然更加合情合理。

可惜,阿汉对于眼前的杀身之祸,完全没有一丝体认,笑嘻嘻打完招呼,就直接话入主题:“主人,我听说,你因为我的原因,要杀一百多个人,他们都犯了罪吗?”

狄飞铁青着脸,慢慢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一字一顿地说:“他们为谋私利而实施贿赂手段,便是有罪。”

阿汉点点头,有点不解地问:“我知道贿赂是有罪,但我不知道是死罪?”

狄飞冷笑:“我说是死罪,就是死罪。”

阿汉怔了一下,他完全没有听出狄飞这话里指的是我即是法,乃是人治的极端表现。他的世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去违法,法律也就成了摆设。但常识性的知识中,他还是了解法制世界的原则的。而来到这个古代之后。分别被封闭在男娼馆和这座庄子里生活直到现在,根本没认真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法律他仅有的了解,只是很不人道,有时候偷个馒头也要坐几年牢,以此类推,贿赂要处死也是很正常的。

狄飞即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死罪。这让他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犯了法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不过,只是贿赂就要杀死,这法是不是太严了。但恶法也是法,理论上,对法律不满意,应该去要求合理更改法律,而不是让现有法律的审判无效。再说,古代的法律虽然过于严格而不人道,但在当时,这种法律可以出现,并能实施下去,自有他的社会基础在。一个超时代的人到原始时代去讨论人权问题,根本就是个笑话,也是对古人生活方式的不尊重。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口求情,但一百多条性命,即使是他这么懒的人,也不敢太过漠视。为难了一下,决定充其量的尽力说说,要是狄飞实在秉公处理,大公无私,那就没他什么事了,回去接着吃吃喝喝晒晒太阳睡睡觉好了。

“这个……”阿汉抓抓头,为措词苦恼了一下子“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从轻处罚,我是指,在不影响公正的情况下,在允许的范围内从轻处罚。”

狄飞脸上慢慢绽开狰狞的微笑,原本出奇俊朗的面孔忽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你想就凭这一句话,什么代价也不必付,就换走一百多条人命吗?”

“代价?”阿汉愣了愣,看着狄飞忽然间似乎有些肌肉扭曲的脸,再看看他额头不停往外迸的青筋。这个,主人的表情似乎很不对啊,好象都快要发疯了似的,为什么?

他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以他那可怜得紧的见识,唯一能用来思考的借鉴,自然就只有当初昏昏沉沉倦极欲眠,却被张敏欣硬逼着看的一堆耽美了。

他的记忆力绝对天下第一,但前题是他真的用心去记了。而当时他完全是迷迷糊糊,只为应付张敏欣,一目十行,颠三倒四,看得非常混乱,记得也不是特别清楚。

印象里,所有故事中小攻发狂的理由,都只能是为了小受。

那么,主人就是因为我而发狂了。我为别人求情,他为我而发狂,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阿汉不得不开始层层推理。

嗯,对了,一百个故事中的小攻,有九十五个是有权有势而且动不动不把人命当回事,别说一百多条人命,一下子杀几万人,屠几座城,好象都是很平常的。而基本上,这个时候,善良的小受都会据理力争,歇力阻止。而小攻放弃原来残忍念头的条件有不少,但最多的一种就是小攻要求清高的倔强的小受做出妥协。让小受和小攻上床啊,亲热啊,恋爱啊……甚至是做出许多献媚的动作……

阿汉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张开手臂,抱住狄飞,很重很重地在狄飞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问:“主人,现在可以从轻处置吗?”





第十三章 情敌

狄飞一口真气走岔,胸口即时一阵剧痛,脸色刹那间苍白中透出铁青,再无一丝人色。(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不得不闭上眼,拼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杀人的冲动,拼力把忽然间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收纳归位。

小小一个男宠,却做到了他所有强敌都做不到的事,把他激怒到几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得在心中大声呐喊,镇定,镇定,不用理他。他是什么小人物,不必为了他而失了方寸。

于其说他是不想恩将仇报,杀死阿汉,倒不如说,他是害怕过于高涨的杀意和愤怒让他再也无法控制沸腾四散的真气。

然而,纵然如此,那心中极度的愤怒,依旧让他有一种想要发狂的冲动。

这个人,他,他,他,他竟敢……

他是什么东西,就这种一见无奇的长相,就那样不堪的身体,居然还敢如此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地跑来色诱他。

他以为狄飞是什么人,他以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狄飞气得想要愤声长叫,可不知为什么,在愤怒至极之时,竟仍有一种想要纵声长笑的感觉。

阿汉见到狄飞全身颤个不停,满意得点点头,唉,原来那一堆耽美小说都是真的,小攻在感情上的执着,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啊,只是小小亲一下,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亲密一点……

狄飞勉力把散乱的真气归入经脉,徐徐睁眸,看进阿汉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中。眼前的少年眼中脸上都是笑意,欢欣鼓舞地再问一次:“现在可以从轻发落了吗?”

那样纯粹的欢喜和快乐,让狄飞忽然愣了一下。他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故意戏弄他,还是真的蠢到什么不可能的事都当真,可是,这样一双的眼,这种仿若婴儿的纯净,却让他那忽然间扬起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落下去。

强大的内力早已凝聚,落掌间可开金石,何况这只是血肉之躯。然而,为什么竟顿在空中,要说他血修罗狄飞竟会有不忍之心,那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然而,这一掌终究没有击下,只是若不报复,这一腔郁恨,又如何得平,便是他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他睁眸,挥掌,手顿,不过是转瞬间事,心中的那没来由的迟疑犹豫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若让他思考决定,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因为在这个念头转完之前,园门外已传来一声恭谨的呼唤:“庄主!”

狄飞扬眉,怒气和杀意悄悄溢满天地之间,他进来之前已经说过,若无他的招呼,任何人不得打扰。莫非自从有了这个怪物阿汉,他的手下,都要学着一个一个让他不顺心,还是觉得,他真的成了活菩萨,慈悲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了。

似乎感觉到即将到来了危机,站在园门前的男子,及时说了一句话:“我们找到他了。”

狄飞身形一震,然后倏然转身,因为转身的动作奇快,带起一阵疾风,因为嫌正在他面前的阿汉碍事,信手一推,阿汉已是应声跌了个晕头转向。他摸着脑袋摇摇晃晃抬起头,却见狄飞眼中迸出无比激越的光芒,双拳无意识得在身衅握紧,声音里也带着不可掩饰的紧张:“是他?”

门前的男子沉默得点头。

“走!”干净俐落的一个字之后,狄飞的人已到了园门外。

阿汉这才醒悟过来,大声说:“主人,你还没答应我呢?”

狄飞眼见就要飞掠的身影为之一顿,回头望向阿汉,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眼中是恶意的狰狞:“即然你有心为他们求情,那就替他们担点罪过吧。一共一百一十六人,你跪足一百一十六个时辰,我便饶了他们。”

话音还没有落,他的人已经渺无踪影。

狄飞不知道,如果他要让阿汉做一百一十六个小时的工,阿汉没准就会把一百一十六条人命给抛弃不管了。不过,如果只是跪着那么简单,别的什么也不用干,那么,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阿汉也不知道,狄飞一离开就吩咐人去把关起来的那些人,择身份大小,犯事轻重,加以选择地放关罚赦,至于阿汉跪不跪,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

然而阿汉心眼比较实,说到必会做到,动心机,玩手段,闹玄虚,撒大谎,完全都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真的跪足了一百一十六个时辰,没有人监督,没有人负责,没有人逼迫。他只是觉得,要想得到,就应该付出,这一切理所当然。所以,骄阳如火也罢,夜风袭体也罢,周身麻木也罢,双膝如有万针刺攒也罢,虚脱无力奄奄一息也罢,痛苦,忧愁,愤怒,不平,这些情绪,根本连一点涟漪都泛不起。

至于一堆和他没啥关系的人,会不会感激他回报他,这种问题,更不是他这个懒人会费劲考虑到的。

他的身体到底和普通人一样,甚至没有练过武功。若不是他有着超强的意志力精神力,就算有舍身救人的伟大念头,也绝对撑不下来的。

纵然如此,等他跪足一百一十六个时辰之后,也即刻大病了足足一个多月才慢慢将养好了。

好在经过了这次风波之后,派到他身边服侍的人不敢有半点不周,全心全意照料他。又有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病,最好的药用来将养身子,他终是渐渐好了起来。

他的小园子也开始渐渐热闹,又有许多人时时上门,依旧经常收到礼物。

不过,现在上门的客人大多是狄飞的侍妾男宠,送来的,不再是珍贵的财物,而往往是几株漂亮的花,一些好吃的点心,或是某某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小菜,一些养身的良药,一些精致但谈不上多贵重的小摆设。

来的客人更是热情而且人人自来熟,见面就喊,大哥,兄弟,人人都说论身份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一见他要起床,就急忙阻止,快别起来,身子还没好,别经了风。

这不过是客气话,阿汉倒是当真的,他正好也懒得应付客人,这下索性连床都不起,直接在被子里坐起来,隔着床帐,象以前应付客人那样迷迷糊糊,隔一回儿,应一声罢了。

这些来的客人倒从来不求他做事,只是特别爱坐下来闲聊。人人都象和阿汉无比亲密,个个对他剖心相待,似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历史都讲给阿汉听,什么时候遇上庄主,什么时候被庄主收纳,如何真心真意追随庄主,这些年来,怎么服侍庄主,俱皆讲得详细周到。

然而又都免不了,说起阿汉对庄主多么有特别意义,庄主对阿汉多么关心多么喜爱。他们对此又是多么佩服,多么为庄主高兴,多么一心一意,希望和阿汉多多亲近,一起为如何更好地照料庄主而尽心。

这些话阿汉一概左耳进,右耳出,隔着床帐嗯嗯嗯地应付。

说话的只当阿汉这个糊涂蛋真是拍拍马屁就忘了自家几两重,真个坦然把所有的夸奖都接受了,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十个有八个会做出义愤之色:“可惜啊,近日庄主被那妖孽缠住,便是冷落了我们倒也罢了,竟是连你都放开不顾了。”

另外两个没有把怒形于色的,则多会淡淡然看似漫不经心谈起,近日庄主又把什么什么无价之宝送到怡园去了,昨日庄主又赐了那位主子什么什么,今儿庄主已经是连续第十天宿在那边了,然后再看似忽然想起地问:“汉兄弟,自你病后,庄主来看过你吗?前些日子那人身子不好,庄主没日没夜守了他三四天。庄主对你素来疼爱,想必也不输于他吧。”

来做客的各色人等,不管用的是哪一种语言技巧,目的很明显都只有一个。

可惜的是,阿汉为人迟钝又懒散,有厚厚的床帐做掩饰,他可以大大方方坐着睡觉,客人的话,从来十句里面只听一句,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月,在每天轮流来这里做客的一干人等,个个露出疲态,人人声嘶力歇,每位都眼睛发红心浮气燥饮食失调,还有好几个来探病的自己都病倒之后,他才勉强把每回偶尔听到的一两句话结合在一起,弄明白一件事。

主人有新宠了,他有情敌了。





第十四章 争宠

对于阿汉来说,男宠只是一份职业。www.65txt.com一份可以保他吃穿无忧的工作罢了,所以,妒忌这种感情,他是不可能拥有的,不过,听说主人有新宠,而且宠爱得特别厉害,从那以后就再没去过任何一和男宠或侍妾那里,包括他这里,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担心的自然是哪一天狄飞发觉用不着他了,不愿意再花钱白养一个人了。至于以前他到底有没有让狄飞用得着,这个问题,当然就不是懒人有可能自觉反思的了。

他终于有些认真地开始去打听,主人的新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无论是他身边的下人,还是来访的客人,自然都不会说那人半句好话的。

“那个姓白的,长着一张小白脸,穿件白衣裳还死不肯换,也不想想,就他那病奄奄,有事没事对着海棠花吐血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白衣剑客不成。”

“我们只当他是和你一样好相处的人,只说大家都服侍庄主,常常走动无妨,偏他永远冷着一张脸,爱搭不理,我们一片热心肠,生生贴了冷面孔,真以为主上宠他,就眼睛就长头顶上去了。”

“对咱们冷冰冰,倒是对卑贱的下人们很是和气,听说他对身边的人,从不说重话,还不让下人给他下跪,不让人叫他主子。说什么一般都是人,没什么谁高谁低的。哼,这样会收揽人心,能是什么好东西。”

“主上对他何等体贴,为了他,在十天之内,把荒废的怡园变成庄子里最精美的所在。为他引长河之水,为他移远山之树,为他养珍禽异兽无数,为他把金银珠玉象流水般送进园子里。为他说一声想吃京城郑记的包子,派人星夜入京,累死了三匹马,硬生生把个名满京城的郑厨子抓来当他的专用厨师,为他喜欢的糕点,把全城的同类糕点,一天之内全堆到怡园。”

“那人是个痨病鬼,走两步喘一喘,三天两头生病,哪一回身子不舒爽,庄主不是没日没夜守着他。换了是我们,得了这庄主这样的深情,还能不百死相报,偏他,竟是个全无心肝之人,待庄主也是一般得冷若冰霜,时时触怒庄主。听说庄主,常常在怡园里一站就是一夜,风露湿衣,又或是狂风暴雨的时候,庄主也总是站在园子外头,望着里面。便是铁石心肠也该感动了,偏偏这个畜牲竟是全不动容,可怜咱们庄主一片真心啊,可怜咱们庄主的身子啊……”

通常说到这种情况时,说话的人,都会红着眼睛,抽出手帕擦着眼角哽咽那么一两声,以表现自己对做为衣食父母的狄飞有多么多么关切在乎,对某个恩将仇报的眼中钉又有多么切齿痛恨。

无论是真心喜爱狄飞也好,担心未来的生活也好,害怕无所依靠也罢,看着无数金银珠宝进入怡园,而自己却沾不上半点眼红也罢,总之除阿汉之外,狄飞身边每一个侍妾男宠都把那个姓白的男子,恨得咬牙切齿。

以前狄飞虽宠阿汉,倒也没有冷落过谁。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阿汉自己也深居简出,从来不出来乱晃刺人的眼,更没做过什么骄横之事让人不顺心。

可那位一进来。狄飞就再也不碰任何人一下了。那人性子冷冰,便是在路上正面碰着,你满脸笑容迎上去,他却连眼角也不看你一下,便与你擦肩而过,足能把人给气得当场晕倒。

他当红得宠,所有人都捧着他,所有的光华都属于他,所有人都奉迎他,所有人都在怡园外钻门路。

当下人的谁不会看眉梢眼角,他们那边的份例东西虽照旧送去,却已不如以往名贵精巧,临时想吃什么好点心好菜,厨房那边说,要先给白公子做。看中什么绸缎饰物,管事的说,仅有的那份已先送去给白公子了。偶尔想玩玩,守卫们说,这处园子今儿白公子在游玩,请回避,那处林子明儿白公子要去,请各位明天也别上那去……

谁能忍得下这口气。只是又有谁不知狄飞是个精明又狠辣的主子,真要使手段,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万一让他知道,报复的手段,谁也承受不起。更何况,在此之前,狄飞除了阿汉,从未表示过对谁有什么特别。谁敢保证闹起来,狄飞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即是如此,倒不如去骗那个听说特别笨,特别好哄的阿汉出头,他到底也是狄飞专宠过的人,或多或少,比他们份量总足些。

却不知阿汉听了这些话,也颇痛苦地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

那位不知道哪里来,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白公子的诸般说明,怎么让人听得那么熟呢,熟得让他生出的第一感觉就是,狄飞爱上这个人是理所当然,狄飞如果是主角,如果是小攻,那么,要不爱上那位白公子才是不合理呢,但是……

他要爱上了白公子,会不会赶我走呢?

阿汉很郁闷很悲伤,印象中,小攻碰上了喜爱的小受,十个有九个会散尽侍妾和男宠的啊。

这叫他以后吃谁的喝谁的穿谁的睡谁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

对那个白公子出手?争宠?

可是,争宠啊?多么辛苦,多么劳累,多么费脑力心力精力的事情啊?

说良心话,阿汉不是没打过争宠的主意,不是没有象很多故事中的邪恶第三者那样,转过类似嫁祸啊,下毒啊,造谣啊,一类的恶毒念头。

但一想到,要把这些阴谋付诸实施的诸般细节,种种劳心劳力的事,立刻头皮发麻,眼皮发涨,全身打寒战。

再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之所以选择当男宠就是为了吃吃喝喝不干活,过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可要是为了当男宠而费尽劳筋,操尽心力,累死累活,这,这,这……这他还要当男宠干什么呢?

想通了问题,阿汉自觉大彻大悟,也就不再理会那些一日三十遍在耳边响起的唠叨声。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无米炊。过一天是一天,享受一天算一天。没准狄飞人好,就算要遣散男宠,还会给一大笔钱,让他可以继续这么混吃等死呢。

主人的新宠并没有给阿汉幸福安逸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影响。那位据说得到无限荣宠的新人,从来没出现在阿汉面前,阿汉也没有足够的好奇心,让他劳动贵趾,去瞧瞧对方是何等人物。

只除了,主人不再出现在他这里,对他来说,只要有吃有喝,主人存在于否并不重要。

只除了,下人的服侍不再过于恭敬,奉迎的人,不再数之不尽。对他来说,只要不饿着不冷着,能日日睡到自然醒,这些事少了,他还觉得省心。

只除了来访的那些姐妹兄弟,渐渐声音粗哑,眼睛发红,神色憔悴,不过……唉,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心细如尘的人。

生活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去,变故来的时候,很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先兆。

白天里阿汉依旧好吃好喝,到晚上,高床软卧酣梦去,自此,仍无丝毫不安,或心虚,心悸等不详的预兆。

醒来是因为那一声如雷的暴喝:“谁也不许进来。”

阿汉愕然睁眼,尚自恍惚,又听得砰然一声,隔着被子也觉寒气森然。他忙坐起来看,却见狄飞铁青着脸,立在房门前,大门早已被震得大开,深夜的寒风,肆无忌惮得涌进来。没有灯光,星月黯淡,黑暗中,狄飞的面目仅隐约可辩。

阿汉愣了一下,狄飞已经足足三个多月没出现过了,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生活中没有这个人了呢?而且,以前也从不曾见狄飞这样半夜三更,这般气势汹汹忽然出现。

他只愕然叫了一声:“主人。”

狄飞冷哼一声,忽得回袖一拂,房门啪得一声,关得严严实实,在下一刻,狄飞的身影已经直接出现在床前。

阿汉却只是呆呆坐在床前一动不动。所以双臂转瞬被铁一般的双手牢牢抓住.

在黑暗中,狄飞的表情一片模糊,只有那双眼,如同狰狞的恶狼,满是杀戮的残忍,而扑面而来的酒气更让阿汉微微地皱了皱眉,轻声唤:“主人……”

狄飞只是定定得看着他,眼神里似要燃尽天地的狂热和似要冻结尘世的冰冷竟似同时存在,他的手慢慢地收紧,阿汉可以听得到自己身上骨节被捏得咯咯做响的声音。

“你们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没有心肝……”狄飞的声音,缓慢,冰冷,满溢着杀意和恨意“我这般待你们,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对不起你们,你们要将把我好好的一颗心,这样践踏……”

阿汉只是听得晕头转向,一片迷茫,再次不解地问:“主人……”

狄飞却忽然仰天长笑起来:“你真以为自己有多么清高出尘,我就真不敢碰你一根指头吗?你也不过就是个男宠,你也不过就是我的一个小玩意。”

他的眼睛里全是狂热的醉意,他的声音,却又象清醒冷静到极点。被子早已被掀下床,下一刻,裂锦之声,预示着阿汉的衣服被一把撕开。

因为寒冷,让阿汉本能得抬起手想要扯住被掀开的被子御寒,或许狄飞在这一刻误以为他要反抗,阿汉的右手刚抬起来,手腕就被牢牢抓紧,随即发出一个很清但也很脆的声音,预示着他的右手被生生折断。

阿汉只是低低啊了一声,也没什么大的反应,整个人就被翻转过来,按在床上,接着下身一凉,想是裤子已经四分五裂了。

双腿被无情地打开,然后是微微一痛。

没有丝毫润滑地,绝然无情地,以伤害为目地得强行刺入,换了普通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子怕要惨叫着晕过去了。

但对阿汉来说,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痛。

他整个人被按趴在床上,无法转头,无法抬起身子,看不到身后的一切,只是感觉一个身体不断得在自己背上上上下下压来压去,压得不太舒服,身后有什么东西进进出出,真是很单调很无聊的运动啊。

阿汉用没受伤的手,托起下巴,开始思考。好吧,他知道,他终于开始做男宠份内的工作了,这就算是所谓的服侍了吧,虽然和以前男娼馆教的情形有些不同。他是不是应该努力回忆一下以前学过的怎么扭动身子,怎么媚叫,以求让主人得到最好的享受呢。

念头刚转到这里,他又低低闷哼了一声,他的腿在受刑后有些畸形,无法张到最大,正在狂热中的狄飞感到不耐,索性生生把他的一只脚给扯得骨头断裂,这才能让他肆意畅快。





第十五章 愤怒

就算是绝世高手,宿醉醒来,一样头疼欲裂.

狄飞低低呻吟着撑起身子,手按在额头,老半天,才慢慢松开.散漫的目光触到身下毫无动静的身体,才倏然一凝.

昨夜发生的一切,遥远得似若梦幻,却又清晰得可以记清每一个细节.

他与他之间的争执,愤怒,痛苦,如火如焚,至今想来,犹觉心痛.

只是恨至极处,依旧不忍心对那人动手,太知道他的骄傲,清楚一旦用强,粉碎的东西,就再不能拼回.太清楚他的体弱,虽有拔山之力,却又断断不忍伤他一指.

只是这满心恨火,满腔痛愤,却又往何处去发泄.

狄飞无意识地皱起眉,低头看看不醒人事的阿汉.

似乎有些吃惊,又似乎理所当然.

在那借酒浇愁至理智崩断的一刻,来到这里,似乎是唯一正常的选择了.

在他的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象那人一样,如此漠视自己,也只得这么一个人,象那人一样,仿佛从来不曾在他的掌控中.

他毫无怜惜地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发泄在阿汉的身上.但是此刻醒来,看着阿汉那扭曲的手和足,看着他全身的青紫淤伤,看着他满身未净的体液,还有那满床的鲜血就算是狄飞,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虽素来心狠手辣,但阿汉毕竟曾救过他的命.这样待他,似乎太过份了一点.

他清楚得记得自己昨夜有多么疯狂,以他的身体,今晨醒来,都有一阵虚弱地感觉,可见有多么放纵,一夜之间,他不知道疯狂地发泄了多少次.而方式又极其粗暴.换了身体稍弱一点的人,就是死在床上,也不奇怪.阿汉仅仅只是晕过去,已经算是身体非常好了。www.65txt.com

狄飞一边胡乱抓起还算干净床帐,擦了擦自己的身子。在床上四面寻觅,发现他自己的衣服也在昨夜被撕开了,没办法,只得从中找了两三块大一点的布片,暂时围在身上。

他以前没有真正在这和阿汉上过床,没有准备他的衣服,而阿汉身形比他小得多,阿汉的衣服他没法穿。虽然理论上,他在自家男宠的房里撕破了衣服不算什么大事,但不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让外头的下人,来为他更衣,来看到,他这一刻的样子。

这时耳边忽听到一个轻松的声音唤:\\\‘主人,早上好.\\\‘

狄飞一怔抬眼看去,见阿汉正眼神明澈地望向自己,脸上的笑容和刚才的招呼一样,自然亲切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也不是没有过醉酒胡为,他也不是没有过残暴对待姬妾男宠的。次日醒来,对方不是面目苍白,有气无力,就是敢怒而不敢言,眼泪汪汪,纵然有几个强颜欢笑,也明显看出笑得有多牵强。而阿汉的笑容和招呼,却和以往没有一丝不同,落落大方,仿佛日升月落一般自然。

然后,下一刻,狄飞又听到一句,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话。

“我象不象娃娃?”

“什么?”狄飞觉得自己应该用力掏掏耳朵,以确定耳朵没坏。

“看来是不象了?”阿汉点点头“即然连娃娃都不象,我身上又没有布,所以自然更加不可能是破布娃娃了?”

狄飞抬起手,想敲敲脑袋,确定自己真的已经酒醒,刚才听到的莫名其妙的话,并不是幻觉。

阿汉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打量自己到处青紫,无数淤痕,外加带了许多白色体液的身体,闻闻空气中的异味,再看看床单上的血,然后,又试着抬了抬断骨的手和脚,没啥问题啊,基本上和无数故事中描写的场面没什么不同啊?的确没什么可以让人联想到破布,外加娃娃什么的,那么为什么一百次里有九十五次会看到这个词呢?明明身上连块布条都没有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按理说,联想到死尸或是刚出生的婴儿,或是什么烂泥,理论上更象一点点吧。

阿汉用没受伤的手,继续托着下巴,研究学术问题。

狄飞没想到,这受了一夜折磨的家伙,竟好似没事人一般,把自己干晾在这了,他愣了愣,才懂得咆哮一声:“阿汉!”

阿汉这么迟钝的人,听到这声音,也知道不对劲了,他茫然抬眸:“主人,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狄飞面沉似水,从牙齿缝里挤出字来:“你说呢?”明明刚才他还觉得对不起阿汉,怎么一转眼,他感觉分明是阿汉欠着他了。

阿汉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抓抓头:“这个,我知道,我做得不太好了。男娼馆说,男宠应该取悦主人的。应该抱着主人不停得摸摸亲亲,让主人开心,就算感觉索然无味,也要不住地哼哼唧唧,叫几声,我要,我要,我的心肝,我的主子,我的祖宗,你饶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干死我吧。这样主人就会快活了。被打被折磨的时候,要娇滴滴,欲绝还迎得喊,不要,不要,要坏掉啊,什么的。这些我昨晚都没做好,不过,真的不能怪我。我很努力想摸你亲你,可你折断我的手,又把我压得动不了。我也很用力地想要叫给你听了,可是,你不停得在我耳边吼吼吼,吼些我都不知道说什么的话,我不管叫什么,都没你的声音压得听不见。当然,我昨天睡过去,是有些不应该,可是,整整四个时辰,你都不停得在一上一下,一撞一撞,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真是太单调了,虽然是生命不止,运动不休,但是,太无聊了啊,我睡着也是很正常的,是吧。”

随着阿汉的忏悔,狄飞的脸越来越沉,到最后,基本上比锅底还要黑了,阿汉几乎每说一个字,他头上的青筋就要用力那么跳一跳,该死的,刚才他居然会觉得内疚,他居然会觉得对不起这个家伙。

“你是说,你根本没有晕,而是睡着了。”

狄飞慢吞吞一字一字地说。

“是啊。”诚实的阿汉,诚实的点头。

狄飞也点头,他一边点头,一边抬手,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捏得咯咯作响,他非常确定,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得想要抓着这家伙的脖子把他拎起来,慢慢地把他的笑容一点点撕碎,亲手把他挫骨扬灰。

也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大了一点点,他刚刚披在身上的几块破布,很自然得就滑落下去,立刻一片清凉。

阿汉看看他**着挺立在面前的身体,笑道:“主人,你的身材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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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自从狄飞夜闯而入,阿汉身边的下人们,就一直守在门外,以防庄主呼换。从晚上守到大白天,日上三杆,骄阳高挂。只听房门砰得一声打开,一阵疾风旋过。有人两眼发晕,有人被劲风带得一跤跌倒在地上。

眼花的揉眼,倒地的站起,大家面面相觑,那个影子是庄主吗?太快了,看不清,应该是吧?

那个,这个,为什么……庄主,好象没穿衣服……

这这这,这肯定是看错了,绝无可能的。

咱们庄主虽行事出人意料,作风有异俗流,可从没听说过他有裸奔的爱好。绝绝对对没可能。就算他轻功好得我们都看不清他的身影,也绝不至于不穿衣服到处跑的。

肯定是咱们看错了。

大家用眼神做完交流和推理之后,由阿汉贴身服侍的两个小厮进去看了看,等再出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同情。

众人围过去,同样用眼神问,怎么样?

两个小厮一起摇摇头,唉呀,惨惨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咱们自调到这位主子身边,还是第一次遇上庄主留宿,原来受宠信竟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宠爱来得果然不简单啊。

做下人的,当然不敢议论这种事,两个小厮急忙招呼着人,打水,拿药,给自家主子清理。

阿汉懒洋洋躺在床上,刚才狄飞不知道怎么,忽然气得脸色铁青,低头随便抓条大破布往腰上一围,转身夺门而出。他小小地为自己没有尽到男宠取悦主人的职责而内疚了那么一下下,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两个小厮小心地进来,看了看他的情况就又无声地退了出去,没过多久,装满热水的洗澡桶,干净舒适的手巾衣服,全为他准备好了。

然而,第一件要做的事,却是为他清理最隐密的伤口。

阿汉随意地趴好,负责为他清理的小厮看着阿汉那完全撕裂的伤口,脸色一片苍白,倒好象受伤的是他一样。他战战兢兢伸出手,整个人都哆索得不象话,好不容易按下去,就是不敢往里探。

庄主姬妾男宠都很多,不得宠的,无非是给块地方,一人一间房,包你吃住,一切由你自己打理,自生自灭,就象这位主子以前那样。

稍有地位些的,房子大些,有一个随身服侍的人。再得宠一些的,就会有独立的园子,三到十个不等的手下。

象这位主子和怡园那位,居然能有这么多人服侍,已是特例了。

他们都是从别的主子那儿调过来的。以前他也服侍过其他得宠的公子爷。也不是没有见过庄主因为心情不快,而被粗暴弄伤的时的主子。替主子处理善后,清理身体,是件大大的苦差。受过罪的主子,不敢对庄主有异议,火气发在他们这些小人物身上,却是绝无问题的。没错尚要找出错来打打骂骂,何况受伤后的身体,特别容易被触动痛处。

若是清理那一处,更是几乎要冒着被打死骂死的险,才能有过关的机会。

可是,以前从不曾见过哪位公子的秘处,竟伤成这个样子的,他已经不敢指望不触痛主人,但是要怎么样才可以做到,即为他清理干净,又不让他痛得太厉害。

想到这位主子受宠的程,想到以前那些服侍他的一干人等差一点全被活活打死,这个年少的小厮,脸上简直没了人色。

阿汉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这少年苍白的面容,以及其他一干下人简直如同赴死般的表情。他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明白,笑笑说:“我不怕痛的,你随便用力好了,弄干净就好。”

转过头,自自在在,安安心心,把脑袋搁在枕头上,又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他随口说一句“你快些啊。”

那小厮一凛,全身一颤,手指往内一探,然后,僵住,同一时间其他一干人等,一起屏住呼及,只用眼看,他们也可以想象,刚才那一瞬,有多么剧烈的痛楚。

然而阿汉连呼吸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继续。”

众皆愕然望着阿汉,负责清理的小厮几乎是机械化地开始动作,直到这一艰巨任务完成,他还是两眼发直,完全没有恢复思考能力。

阿汉是没当回事,其他人,全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正常人刚才那一番清理,那就如受地狱酷刑一般,不惨叫连天,骂不绝口,对身边的人连打带骂才怪,怎么这位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听说他就是因为被敌人抓住受踞刑也没出卖庄主,所以才有今日之地位的,果然是个特别能忍痛的怪物。

因为阿汉手脚断了,没法洗澡,大家只好直接把他抱到大盆子里,一边分出两个人去把整张床所有的床单被褥都换新的,一边为阿汉擦洗身体。

阿汉大大方方坦然地展开身体,随大家摆弄。更让众人生出极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们是从各处侍姬男宠那儿抽调过来的人,服侍过各种主子,为主子擦身换衣,打理欢爱过后的身体痕迹都是常事。但就算青楼出身的侍妾或男宠,对于这种事,多少还是会有一点点羞涩,对于自己身体的一切隐密处,由人拔弄擦洗,都会有点儿小小的不自在,让人看尽自己纵情欢爱后的样子,也不可能完完全全适应自如。

但阿汉不同,他是完完全全地不在意,好象让人这样服侍,这样擦洗,这样清理,就和平时服侍他吃饭穿衣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对阿汉来说,他们的时代,思想波可以自由地游离于身体之外,人类可以随意更换身体,肉体的一切神密性神圣性都已经不存在了。

来到现世,每一次入世,每一番轮回,所用的肉身,也不过是临时的皮囊,完成论文的工具,把弄脏的工具拿给别人清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第十六章 流年

阿汉手足折断,一身是伤,本该即刻找大夫来看,只是身上欢爱的痕迹太过叫人难堪(虽然他自己完全没有难堪的感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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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庄里的大夫给阿汉把把脉,看看状况,也多少知道怎么回事了,留下了给密处用的药,为他把断折的手脚上好板子,开了些保身的药。原本应该叮咛切忌房事,不过,做主的不是阿汉,而想让狄飞忌房事,这话,谁敢开口,于是也就免了这份麻烦。

阿汉又开始过他躺在床上不下地的休养日子,好在他天性懒散,不以为苦,倒也不放在心上。庄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又有人专心服侍,日子倒是过得悠闲。

只除了一个半月后,狄飞再次出现,一夜之后,旧伤还没好的阿汉再次伤上加伤。然后又是清洗,整理,请大夫。

再然后,整件事,就形成了一种规律,每隔一段日子,狄飞总要出现一次,每次他匆匆来去之后,阿汉的状况都会极惨。

整整一年,阿汉竟是从没有伤好过。

知道内情却又不敢对外人多嘴的下人和大夫叹息摇头,这年头,想要宠幸真是不容易,便是阿汉身边服侍的人,现在看他的眼神都渐渐有了同情之意。又哪里知道,整件事中,最郁闷的人不是阿汉,而是狄飞。

也许是旧恨未消,也许是因为,的确全庄上下,只有阿汉才能给他在那人面前方有的无力感,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即然阿汉不怕痛,那索性就放手让他痛。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不服气,阿汉在面对种种折磨的从容。几乎每一次,他被那人激怒,每一次他一片真心被那人轻视,他忍无可忍又不忍发泄在那人身上时,每一次他满腔欲火,却又不忍对那人用强时,都会很自然地去寻找阿汉,然后,在阿汉身上,再次找到更多的挫折,和更深的愤怒。

第一次是一时失控,第二次是有意去找麻烦,第三次是连续失利之后的怒火中烧,第四次之后,基本上也就没剩什么理智了。

一开始只是在那人身边遇上了挫折才会到阿汉身边来发泄,到后来,只要生活中略有愁闷,就会出现在阿汉这里了,再后来,就是没有事,隔了一段日子,他都会忍不住到阿汉那边去。

这样一种奇特不甘心和执念,让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把他能想到的一切残忍的方法都对阿汉用光了。

打也罢,骂也罢,皮鞭也好,蜡烛也罢,穿刺也罢,束缚也罢,总之他是费尽心机,累死累活,阿汉每每因为觉得无聊,而不捧场地半路睡着。

阿汉从不抵抗,于是一切强暴的行为,倒没了乐趣,阿汉从不畏惧,于是一切的残忍没了意义,阿汉从不哀求,于是,最后他只能脸色铁青得一次次把手指捏得咯咯响。

他也曾要求阿汉做出最下贱的娼妓都不肯做出的卑贱姿态,然后嘲讽他不知羞耻。阿汉满脸讶然地问:“为什么要羞耻?我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没有做害人的事,为什么要羞耻,姿式是你要我做的,如果你不羞耻,我为什么要羞耻。”

狄飞额冒青筋地问:“我杀人,我放火,所以我该羞耻?”

阿汉点头叹息:“是啊,生命是上天最珍贵的赐物,不懂得生命之美好的人,当然应该感到羞耻,不过你能及时领悟,早早改过还是……”看到狄飞铁青的脸色,他只好及时改口“你放心,虽然道义上你是很不对的,但我不是卫道士,我只是个懒人,最多也就说说,你实在不肯改,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也曾给阿汉服下过最强的春药,用尽办法挑逗他。他却不知道,阿汉的精神力无比强大,可以轻易忽视肉体的感觉。痛感即然不能刺激到他,同理,快感也是一样的。

即使身体不耐地蜷起,即使四肢不安得燥动,即使秘处,自然地昂扬,他的精神却超然于肉体之外,无比清晰,完全不受影响。

当他冷笑着说:“碰都不碰,你就起来了,果然天生淫贱。”

阿汉居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说:“啊,那主人你也是天生淫贱。”

狄飞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阿汉奇怪地问:“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吃了这种药变成这样叫淫贱,你吃了这种药,也会这样的啊?难道你竟不会?难道你竟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这个,难道……”他有些不忍地说“你不行了……”

看到他满脸的同情,狄飞失去理智地扑向阿汉:“你试试我行不行?”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本来是打算让阿汉被春药折磨地半死不活,开口求他碰他的了。

他当然也曾命令阿汉象他第一次说过的那样,做出亲热的动作和迷醉的姿态来。阿汉是个绝对绝对缺乏创新力却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模仿力的人(当然,前题是他有心去记,而不是无心去睡)所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熟悉人体每一分每一寸,他每一个动作,都直指身体最敏感,最无力抵抗的位置,他的声音无限煽情,他的表情,无比沉醉,就连眼神都一片迷朦痴醉。

如果狄飞以前不认识阿汉,只是第一次与他上床,一定会因为他的服侍而得到最高享受,一定会因为他的表现,而自觉雄风天下无敌,感到无比满足。

但正因为阿汉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让他感觉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并没有任何让阿汉沉迷的力量,所以阿汉的表现越是完美,他的心情就越是郁闷。

而且,阿汉演得是这么好,好得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让他在失去自信的同时,也不由怀想,以前他身边所有的男宠和侍妾与他行房时,都是那么沉醉快乐,都说他很厉害,如今想来,说不定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为了取悦他而做的戏。说不定他根本就是……不行……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小男宠都降不服,否则,怎么会,费了这么多苦心,也难以打动那个人。

极度的郁闷,和失落,让他再次恶狼般扑向阿汉,试图以行动找回自信,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他一大早灰溜溜一个人逃走。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阿汉受伤受伤再受伤,明正言顺得躲在温暖的床上,不用起来。狄飞越郁闷越折磨阿汉,越折磨阿汉越郁闷,恶性循环越来越严重。

阿汉这个第一受害者完全没有什么愤怒的感情,可是其他的侍妾男宠们,都快急疯了。

一年多的时间啊,主上忙完工务就赶到怡园那边去给那冰人做受气包,偶尔去见见那个整天就会睡懒觉的怪物,除此之外,其他们,别说是沾,竟是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位已经一年没添新衣了,那个觉得自己的首饰过时了。这一位昨天跟怡园一个管事迎面撞着,居然让一个下人冷嘲热讽了一通。那一个哀叹说,家里的亲戚朋友,再也不上门逢迎了。

这个说,月例减了,那个叹,丫环又调了二个到怡园去。众人怨气冲天,阿汉的门坎再次被踏破。

可是阿汉仗着受伤啊,有病啊,这些理由,连坐起来的功夫都省了,直接躺在被子里招待客人。别人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那真是鬼也不知道。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那位主子当红得宠,却从来不在乎唯一能分宠的阿汉。正如没有人理解,为什么阿汉对那个占尽庄主宠爱的人,不但没有敌意,甚至连一丝好奇心都没有。

然而,现在,指望能在庄主耳边说上话的,有机会动摇庄主心意的,也只剩下这个一年多来,恩宠不减的人了。

只是纵然旁人费尽心机,阿汉却是两耳不闻窗外室,一心只做懒散人。直到一场残忍的谋杀,打破了一切平静。

刚刚还鲜活的身体,就那么血淋淋地躺在了阿汉的面前再无半点声息.





第十七章 受伤

死者无辜地躺在阿汉的床前,刚刚的活泼可爱,已变作沉沉死气。(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房中一片静寂,鲜血红得触人眼目。

整个房间只剩下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哭泣,刺得人耳痛头晕

“小白,我的小白啊。”美艳的如姬摇摇欲倒,满眼泪痕,满腔凄楚,那哭声,实是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而她的眼睛,只知道痴痴地望着地上七窍流血而死的小猫。

身边两个丫环忙用力扶住她,“夫人,不要太伤心了。”

“是啊,小白它一只小猫,能得夫人这么疼爱,就是死也值得了。”

如姬痛哭不止:“你们哪里知道,它虽然是只猫儿,却通体雪白,说不出地漂亮可爱。这庄里的日子,虽说富贵荣华,却也寂寞凄凉。要不是早早晚晚,有它在我身边陪伴,我早就熬不下去了,谁想到,谁想到……”

如姬掩面痛哭。

两个丫环一起点头:“说起来也怪,那猫儿刚才还在夫人怀里乖乖的,谁知那糕饼一端上来,它就跳起来抢着吃。”

如姬泣道:“都是我宠坏了它,一闻到香气,它就犯馋,我又是什么好吃的都舍得给它的,谁知道……“

她眼神忽然一凛,转头怒视刚刚端糕点上来的丫环:“这糕点谁做的?”

丫环脸色苍白:“大厨房那边许师父做的,公子爱吃,我们每天都去端起过来,从来没出过事。”

如姬厉声问:“大厨房里不有什么人?”

“大厨房从不让无关之人进入,里头有什么人我们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在外头接东西的。”

如姬思考了一下,这才问:“你们来的路上,撞着谁了没有?”

丫环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回来的路上,我碰上在怡园做事的小瑛了,说了一会子话,就再没遇上别的人别的事了。”

如姬脸色一变,恨恨地咬牙:“果然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扭头对着床帐道:“弟弟,你如此宽容大度,可惜却有人生性恶毒,根本容你不得。”

阿汉对于那些莫名其妙扯关系,论排行,赶着叫他哥哥弟弟的若干人等,根本就没分清过谁是谁。刚才那只可爱的小猫在把他的糕饼抢走吃光后,忽然七窍流血死掉时,他倒多少也觉得有些难过了。毕竟这么一只圆滚滚小雪球般的猫儿,实在让人喜爱,叫人很想抱在怀里疼爱一番。

不过,这如姬的伤心涕泣却实在让他有些吃惊,看如姬哭的那个样子,他怀疑就算狄飞死了,如姬也未必会伤心成这样。

不过,众生平等,她就是对一只猫感情比人还深,阿汉除了佩服她境界高,倒也没什么别的意见。

只是如姬哭了半天,阿汉却没精神奉陪半天,渐渐得就又迷糊起来了,所以如姬刚才那句话,他是根本没听清。

如姬说完,只道阿汉就算不暴跳如雷,也得咬牙切齿,谁知等了半天,终于听到了声音,却似乎是微微的鼾声。

如姬美丽如花的脸刹时间扭曲若鬼怪,什么讨好啊,怀柔啊,原定策略早忘个精光,尖着嗓子大叫一声:“阿汉。”

半靠半坐在床上的阿汉正在半梦半醒中,被吓了一跳,忙忙坐正:“什么事?”

如姬咬牙切齿:“姓白的想害死你?刚才要不是我的小白为你挡了一劫,你就……”

阿汉茫然问:“什么姓白的?”

如姬身子一颤,几乎跌倒,也不知道到底恨的是谁,咬牙切齿地说:“怡园那个姓白的?”

“他害我?”阿汉更加茫然“现在是他得宠啊,按我的经验,现在最应该最可能发生的事,是我们陷害他,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戏剧冲突都是这么来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陷害我啊?”

哪一本小说也没说过哪个得宠的小受,偏要害不得宠被冷落的人,不得宠的人联和起来要陷害当红的小受,这倒是最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阿汉说来自是言者无心,如姬绝对提听者有意,煞时间脸色一片惨白。

不知道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竟在颤抖:“小白是吃了你要吃的糕点才出事的,拿糕点的人,曾经碰上过姓白的手下,若不是他下毒,又会是谁?”

阿汉摸摸鼻子:“是吗?难道我其实也是很得宠的。”

他也没注意如姬几乎气晕过去的表情,唉,果然得宠是会有是非的,所有故事中的小受一得宠就要被明刀暗箭当靶子了,唉唉唉。罢罢罢,被人下毒陷害是主角的宿命,也就不用太奇怪了。

如姬气得手指发抖,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弄明白重点在哪里:“他如今要害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阿汉愕然了一下“这个,他要害我,这只是推理,疑罪从无,没有证据,不能认定为事实。”

如姬气得脸色铁青:“他存心害人,哪这么容易叫人抓住把柄,你要不反击,只怕他不会收手的。”

阿汉再次抓抓头:“那……以后,我吃的东西大家注意一点,不要让别的人或小猫小狗碰。”

如姬等待着,房里所有人都等待着,然而,再也没有下文了。

过了很久,如姬才诧异地问:“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阿汉道“我知道你为你的猫,误吃我的东西而死感到难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现象了,你可以放心了。”

如姬一个踉跄,她已经理智全失到想要扑过去,掐住阿汉的脖子大声叫喊:“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需要讨论的是什么……”

然而,在她将要做出可能的粗暴行径时,阿汉身边的侍从已经及时冲过来挡在了床前。

对于日夜随侍在阿汉身边的人来说,他们多少已经了解到自家主子那气死神鬼的本事已经多么可怕了,如姬夫人不怕死,他们可不敢让这位主子被磳破一点油皮。

如姬堪堪被架住,阿汉只觉困扰不堪,不过是一场很平常的拜访,怎么又是死,又是毒,又是哭,又是闹的,他正犹豫着,不知此时送客是否无礼。

外面忽传来一声大喝;“阿汉公子,庄主有请。”

众人皆是一惊,狄飞虽常宠幸阿汉,但每一次都是自行前来,从来不能曾召过阿汉前往。至于以前和别的侍姬有过的游园啊,舞乐啊,饮酒啊,取乐啊,等等活动,自从怡园那位主子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自然就不需要召人却助兴了,这一番有别以往的举动,令一众下人都是愕然,如姬本来就很已又青又白的脸,更加难看了几分,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对狄飞的眼光产生极大怀疑,怎么居然曾经宠幸这么恐怖的女人。

至于阿汉他唯一的反应,只能是打着呵欠,有些埋怨狄飞多事,却又很尽男宠职责地懒洋洋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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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汉公子,事关重大,老夫不得己伪传庄主之令,请你到来,还望你不要见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人神色凝重地说。

阿汉为他那同传说中古代圣诞老人一模一样的长相大感惊奇:“你是谁?”

老人一愣:“事态紧急,公子不要开玩笑。”

阿汉讶然:“我问你是谁?这是开玩笑吗?”

老人露出审视的表情:“你真的不认识我。”

阿汉诚实地点头,十分忠厚老实的表情,让人很难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有着隐隐的怒气。他是谁,他可是名动天下的擎天庄的副庄主,庄中偌大基业的第二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狄飞对他也客气三分。

庄里上上下下,就算没见过他的人,一看他这白须白眉,貌似神仙的样子,也能认得他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就算是怡园那位主子,待庄主都不假辞色,见了他,也多少保持一点礼仪。

偏这个小小男宠,仗着庄主的几分宠爱,竟似连他都不看在眼里了,此人到底是真认不得他,还是假认不得他,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明显从来没在乎过他这响当当第二号人物,不但没见过他的面,倒似连他的样貌长相,也从没认真打听过。

如今看来,今日之事,他愿也罢,不愿也罢,都由不得他不做了。徜能立功,是他的造化,要是丢了性命,那也不过是他的命数。

老人心间沉吟,脸上却是神色不动:“阿汉公子,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庄主受了重伤。”

阿汉吓一跳:“他受伤了,严不严重,不会死吧。”

老人自是不知道,阿汉纯是担心万一狄飞死了,没有人管吃管住了,只是因他那没有教养的话而皱了皱眉,

真个不学无术,死不死地挂在嘴里,连一声无恙都不会说。

“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庄主内外伤极重。却不肯让大夫看诊,也不肯上药裹伤,若就此恶化下去,只怕性命也将不保。”老人面色凝重。

阿汉愕然:“为什么他受伤不肯医?”

老人苦笑:“说起来,这也是庄主一直以来就有一个古怪的习惯。受了伤之后,绝不看大夫,甚至不许身边任何人靠近,若是有内伤需要调息,就把所有人都赶得老远,他自己运功,旁的人,便是连看一眼,都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外伤,则更加不管不顾,只由着伤口自己止血结痂罢了。至于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下属也实在并不知晓。庄主武功绝代,素少受伤,我们当下属的平常自是不好说什么。但这次情况不同,庄主中了关东七大高手的连手伏击身中三掌二指一腿,而刀伤剑伤暗器伤竟不可计数。庄主却还是如以往一般的倔强性子,自己回了他的擎天园,把所有下人都远远赶开,严令进入者死。我们不管怎么劝,他也不让我们叫大夫来看视。别说他的内伤极其严重,而一身外伤也颇为可怕,若不处理,只怕……”

老人说到后来,眉眼之间,无限忧愁,堂上其他人的表情,皆十分沉重。

若说他们关心狄飞的生死安危,自是没错的。

擎天庄好不容易从五大帮的打击中翻身过来,如今是一方之霸,而今堂上众人,哪个不因此受益,身家财产,权势富贵,皆无比丰厚。若此时狄飞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各大势力乘人之危,群起而攻,他们眼前拥有的一切,转瞬便会化做流水落花去。

阿汉岂知众人这么深的私心,只是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叫我来做什么?”

“庄主严令,我等下属不敢违背。只是庄主的性命又是天大的要求,耽误不得。我们只得请来阿汉公子,庄主对公子素来宠爱,公子若是肯进去相劝,庄主便是生气,想来也不至于将公子如何。”老人温和地解说着,有关这些年来,在狄飞受伤期间,不应召而入,或是被他们强行命令硬着头皮进去的弟子,是怎么被打得胁碎骨折,死无全尸的,他是一句也不会提的。

“可是,怡园的白公子不是比我还得宠吗?为什么不找他?”阿汉的问道。

老人叹息一声:“公子也该知道,怡园那一位,性子素来冷僻,只怕对庄主的关怀,未必有公子深切。”

四周众人一起点头:“是啊,谁还能比阿汉公子更关心庄主呢。”

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自然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话了。

开什么玩笑,找那位去,那位公子,见了庄主,从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听说庄主要死了,没准他比谁还高兴呢。

再说了,万一庄主一生气,一失手,把他打死了,回头问我们要人,谁交得出?

那可是庄主的心尖尖,命根子,谁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你虽说也常被宠幸,可真以为咱们是瞎子聋子,真当我们是那些不受宠耳目也不灵通的男宠或侍姬,哪一回他从你那出来,你不是伤得起不了床。可见,庄主就算喜欢你,怕也有限得很。

说起来,象你这种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东西,死了也就白死,正好省了粮食了呢。

阿汉听不到众人的腹诽,只觉他们讲得有理,便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该怎么做?”

老人大喜:“阿汉公子答应了。”

“当然答应,他要死了,我可活不成了。”没吃没喝自然是活不成的。

只是,这话听了却实有同生共死之意,就连老人也愣了一下,略略迟疑,这才道:“请公子入擎天园去,劝庄主接受大夫的诊治,要实在劝不动庄主,至少要让庄主上药裹伤。”

阿汉点头,毫不迟疑道:“行。”

为了他吃饱喝足,猪一样的幸福人生,有什么是他不敢做,不能做,不愿做的呢。

所以,很快,他就带了最好的伤药啊,布条啊,灵芝啊,雪莲啊,人参啊,外加一堆各种各样,冒着不同的香气或是臭气的所谓各类灵丹妙药,走过了擎天园。

不可否认,狄飞很没有取名字的天份,自己的基业叫擎天庄,他的园子叫擎天园,他的住处叫擎天楼,完完全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创新精神。

擎天园说是一个园子,其实一进园门,就是一大片池塘,仅留一道小桥通过。

正值夜深之际,天地寒彻,池水上似有一丝薄雾笼罩,小桥在雾中,似见非见,似有若无。阿汉渡桥而过,在这烟尘浓雾之间,倒似凭虚步空,涉水而行。

穿过小桥,便是一大片花地。没有任何名贵的花草树木,倒似山间最常见的野花闲草,在浓雾中,淡淡开放。

每一步踏下去,都是柔软的,不知已踩坏多少花草的生命,每一步行去,都是冰凉的,带着露水的花木悄悄湿了衣襟。

若是换了旁人,不知会生出多少情怀,几番暇想,

可惜阿汉是个天生迟钝的家伙,全无一丝诗意情怀,就这么横行直入,推开大门,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厅,步步上高楼,按照那白头发老头的指点,找到他要找的房间,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户,眼前是漫天漫地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灿然生光的一双冷酷眼眸。





第十八章 孤狼

很多人都知道,血修罗狄飞有个受了伤,绝对不许人靠近,不许人治伤的毛病,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怪脾气是怎么来的。www.65txt.com

他还记得他幼年的时光,还记得那日日在鞭子下练功的苦难日子,弟子们优胜劣汰,弱者就算被强者打死,也不算什么大事。幼时一起练武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死去,随着时光流逝,已经不大记得清容颜了。唯一永生不忘的,是那个他一直爱惜照顾保护的小师弟,在他于一年一度同门比武中,好不容易击败若干敌手后,却跳上台来,挑战已经受了无数内外伤的他。

是怎么遇上小师弟的,是为什么觉得他比别人好,为什么不忍心看他受欺负,为什么要尽力帮他护他,都已经忘了。

忘不了的是擂台上,招招式式的无情攻击,忘不了的是每一击都对准他的伤处,迫他忍受无以伦比的肉体折磨,忘不了的是那疯狂的叫声,你是最强的,打败你,我就是最强的,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忘记了他是怎么带着身伤心伤在所有同门师长的冷眼中,与自己所保护的人周旋的,忘不了的是,他徒手穿过小师弟的身躯,死死扣住他的心,然后,毫不留情地捏紧。手里的热,鲜血的红,小师弟绝望而怨毒的眼,他都已不记得了,记得的,只是冷然一击时,冰雪般的心境。

这么多年的江湖争杀,无数的苦难,无数的艰险,他都已淡忘了,唯一记得的只是,永远,永远不要示弱于人,永远永远,不要让人看到你软弱的样子,永远永远,不要让人觉得,某一刻的你,弱得只要轻轻一击,就可以被摧毁。

因为,人心太过软弱,软弱得不能抵抗任何诱惑。因为,人性本来是恶,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人就会在转瞬间,变作魔鬼。

所以,他学会了,伤得越重,表现得越若无其事,身体越虚弱,笑得越是傲岸自得。受伤的时候,他总是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有时候,他伤得很轻,却假做很重,引得旁人自以为得计,乘虚而入,被他随手斩杀。

他刻意做几件佯伤诱敌或引诱自己人露出真面目的事,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来杀戮折磨,并故意把这行径宣扬得天下皆知。

果然,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在他受伤时,不经他呼唤,来到他的身边,不管是伤是真重还是假重,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然而,他的阅历终究不足,他的心,终究还有温暖柔弱的角落。他还记得那个***下盈盈微笑的女子,崇拜他,爱慕他,称他为主上,视他若夫郎。为他荐枕席,为他战江湖,为他做羹汤,为他缝新衣,然后,为了他大战后一身的伤痛,泪落如雨。

是受伤让人软弱吗?是痛苦让人无法拒绝别人的接近吗?他还记得那女子是怎样无限关心,把最烈的毒药,当做伤药,洒在他的伤口。

在他被万蚁噬身,钢刀剜肉的痛苦折磨时,在他真气消退,胸闷欲呕,根本无力做战时,四面伏兵尽出。

他已看不到那女子美丽的容颜上得意的笑容,他已听不到那女子银铃般笑容里的残忍恶毒,他看不清,也听不见。他不能思考,他无力逃脱。

于其说是凭着毅力苦撑,不如说,他是凭着狼一般的本能在拼命。狼的狠,狼的拼,狼的悍,狼不惧死,所以,他竟然没有死,即使如今回想,他依然惊奇,在那种困境中,他竟得不死。

虽然那一战令得他遍体麟伤,虽然那一战使得他足足休养了半年才慢慢复元,但他终究没有死。

只是,从那之后,他那受伤后再不容人接近的怪僻,从此真正牢不可破,只是,从那以后,再重的伤,他也不肯用药。

他知道,声名赫赫又如何,天下惊惧又如何,在骨子里,他不过是一头孤独的狼。受了伤,只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地疗伤。

再重的内伤,只要够坚持,总能压得下来,再重的外伤,由着他去吧,血自己会止,伤口自己会结痂,狼的命,从来都是贱的。生生死死,由天命去吧。

这人世间,没有任何他相信的人,他也不期望别人相信他。

他得到世人最艳羡的权势地位,但是,他从不知道自己要那权势到底有什么用,只是,生命如此漫长,即然争权夺利可以打发时间,那么,就去争夺吧。

他有无数下属,但是,他从不相信他们,他只觉得,那不过是交易,他给他们权势富贵,他们回报以暂时的忠诚,如果有一天,他不能给予这权势富贵,或别人给的更多,那么忠诚的转移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怕背叛也不恨背叛,因为,早已不再期待忠诚,如果一个人,会因别人的背叛而死,那也只是因为他的愚蠢,怪不得旁人。

他有过无数姬妾男宠,无数床上欢愉,但他从不让任何人为他生下血脉,他没有亲人,也不需要亲人。因为,他自己也不被人任何人需要。

他只是一头孤独的狼,受了伤,只要一个人,找一个冷清的地方,悄悄得躲起来,等待着,他在人前,只能是风光的,威严的,强大的。他的软弱,他的无力,他的孤单,他的寂寞,他不允许任何人窥看。只除了……

这一次真的伤得很重很重吧,重到他回来时,竟在怡园门前止了步,有那么一刻,他真得很想进去,很想最后看一看那个人,最后听他说一句话。

这一次,真的伤得太重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下来。然而,他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那一瞬在怡园之前踌躇却终究让他感觉到了痛楚。

只是,依然没有进去。

男儿于世,岂能以伤口示人,行祈怜示弱之事。

在他风光万丈时,他愿把所有的的珍宝都献出来博那人一笑,在他凄惨无奈时,他所能选择的,也只能是一个人,独自看着伤口慢慢流淌热血。

最终,他依然不需要任何人,正如任何人都不需要他。

没有了他,擎天庄的人,依然会在这个名利场中,继续追逐争斗,没有了他,那些口口声声,爱他爱得要死的男人和女人们,依然可以带着他们多年的积蓄,好好得活下去,也许会找到另一有权势的人,对那人说,爱你爱得要死吧。

没有了他,那人,或者更快活一些。

他在黑暗中独自思考,身体的痛楚已经不再重要了。努力了许多次,依然无法顺利让真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只是气息越来越急促,只是,觉得,天地之间,很冷,很冷。

他慢慢地蜷起身子,如同那些没有出世的婴儿,无助而柔弱,只是四周是空旷寂寞的暗夜,而不是母体无尽的温暖。

他在黑暗中冷酷而讥诮地笑了。他伤得重,所有人也知道他伤得重,可是,有以前无数先例可循,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别人依然不敢进来,不敢靠近他。

也许他就这样,在这黑暗而冰冷的世界里,一个人,一点点得死掉,让尸体一点点得僵硬,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有人壮着胆子进来,看见他,也许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

他在心中轻轻叹息,到底,还是失败的人生啊,最骄傲的狼,在死去时,也懂得找一个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独自归去,再不让人寻到它的尸体。可惜,他却连如此简单的事,也无法做到了。

门开的声音让他凛然一惊,猛然睁大眼,却觉眼前晕眩阵阵,他根本已经无力看清黑暗中正渐渐接近的人影。

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只是,即然进来了,那么,不是他死,就是那人死,结果已定,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

他闭上眼,冷静地调均呼吸,冷静得运起最后的内息,抬手一掌劈出。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别人的。来的若是关心他伤势的下属,明知他的禁忌还要进来,死了活该,来的若是想乘他受伤取他性命的刺客,这一掌肯定伤不着人,死的应该就是他。

不过,谁死谁活,重要吗?

他微微冷笑,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主人,你不会死吧。”

心间微微一惊,脑子还没有思考,手却自然而然地一偏,当胸的一记重击,擦着阿汉的肩头过去了。





第十九章 疗伤

阿汉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手里一堆瓶瓶罐罐药粉纱布掉落一地.他心痛得大叫,也顾不得肩头疼痛,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又有些放心地喊:“主人,你力气还这么大,应该不会死吧。www.65txt.com”

狄飞咬了咬牙,暗暗咒骂自己,刚才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移开掌力,居然没把这小子劈死呢?这人一张嘴,就足以把人气死。

阿汉怀里抱了一堆东西,重又小心地靠近狄飞。

狄飞在黑暗中冷冷瞪着那渐渐接近的身影,嘶声道:“出去?”

阿汉叹气:“主人,如果你乖乖吃药上药,我立刻就出去。”

狄飞慢慢地捏紧拳头,在黑暗的至深处冷冷地笑。

阿汉已来到他身边,轻轻放下手上的东西,伸手想要去碰触那带着冰冷气息的人,然后,胸前传出骨头折断的脆响,整个人飞了出去。人向后飞跌,耳旁掠起的劲风中少不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不走,就死。”

“砰”得一声之后,阿汉重重撞到墙上,然后慢慢滑跌下来。而狄飞也在尽一切力量压抑着不能控制的喘息声。慢慢收回刚刚击中阿汉胸口的右掌,用左手握住,整个感知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直到低低的咳嗽声微微惊动他,抬眸间,隐约的黑暗中,那小小的影子慢慢挪动起来。

狄飞闭上眼,慢慢吸气,一定一定是他受了重伤,力气不足,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心软或任何别的原因,才没有尽全力,竟然让那家伙活下来了。

阿汉慢慢地试着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来,然而胸口惊人地痛了起来。骨头断掉甚至移位的痛楚倒无所谓,但是被击断的胁骨没有处理,任何稍大的动作,都会让他的断骨,不断刺痛他的内脏,稍一不慎,体内的脏器可能会刺出重伤,这种可怕的伤痛,才让阿汉也微微皱起了眉。

他不敢站起来,也无力站起来,只好慢慢得向狄飞爬过去,不敢有较大的动作,他一边爬一边剧烈得咳嗽,不得不用手掩往嘴唇,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断得落在手心上。

狄飞森冷地再次说:“出去。”

阿汉叹气:“主人,我真的很想听你的话……”一阵猛烈的咳嗽让他无力把话说完,好不容易等到咳嗽完,才能喘息着说“可是,如果你不治伤,搞不好就会死掉的。”

“你真不怕死。”狄飞尽力让语气冷漠而威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强行击出的两掌,已经把他最后的力量全部用尽,现在,死亡的威胁也就只能嘴上说说罢了。

阿汉继续叹气:“我怕死,所以才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没有人管我,我会饿死的。”

狄飞为之气结,啊啊啊,刚才看到他一边咳嗽一边爬过来的时候,自己肯定没有感动,绝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愚蠢的感动。

阿汉慢慢地爬到狄飞身边,伸手摸索着想要查看他的伤:“这地方怎么连蜡烛也不点。”

狄飞愤怒得抬手想挡开他:“你走开。”

阿汉便适时握住他的手。

狄飞忽然一颤,那突然间从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清醒得意识到,在阿汉来到之前,自己的身与心,有多么冷,多么寒。而指尖感觉到的温润,让他确定那一定是咳嗽时吐在掌心的血。

他才莫名地一闪神,耳边忽听到一个尽量温柔的声音:“乖,别怕,吃药一点也不苦的。”

刹那之间,狄飞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吐着血去撞墙了事。天啊,为什么他要为这种白痴走神。

他奋力想抽回手,然而让他惊愕的是,就连这样的力量自己都已失去,就这样被阿汉死死抓着手,继续劝他治伤:“我知道每个人的意志都应该遵重,我知道,就算有人活得不耐烦了,一心要找死,那也是他的自由,不过,我真的不能让你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

为什么明明应该很感人的话,狄飞却莫名得觉得,自己应该恨得磨牙才更加合适,合理。

但是,此刻他的身体软弱得根本无法抗拒,如果这个人硬要给他上药,他也无力拒绝。

心中怒愤如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对他来说,情愿伤重而死,也不要无能为力地任人摆布自己。怒极之际,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一件极遥远的事,忽然轻声道:“你真的想要治好我?”

“是啊。”阿汉连声说。

“好。”狄飞冷冷道“脱衣服。“

阿汉一愣。

狄飞一字字道:“同我行房,我的伤就会好.“

阿汉又是一怔,没立刻答话。

狄飞冷笑:“你不是想要救我吗?”

阿汉摸摸头:“嗯,那个,真的能治伤?”

“别人不能,但是我能。”狄飞那冷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冰冷的异色。

若是旁人,听到如此荒堂的建议,断然不会相信,但阿汉却没有怀疑别人的习惯,刚才多问一句以确定,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即然狄飞这样说,他便再不迟疑,真的立刻宽衣解带。

黑暗中,狄飞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得到悉索之声,他极缓慢,极冰冷地说:“我伤得太重,没有力气,所有的事,都要由你来做。”

阿汉嗯了一声,没有半点置疑。

狄飞自己却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阿汉胸口骨头断了不止一根,若真的行房,让他做为承受的一方做尽主动的事的话,必有许多极大的动作,那样的痛苦,就算是最硬郎的铁汉,也会恨不得死掉算了,阿汉他再能忍痛,也应该……

思索在这一刻忽然停顿,因为一个温热的身体就在黑暗中悄悄得贴近过来。两个身躯无比亲密地接近在一起时,那无穷无尽的温暖,让他的身体自然地违背自己的意志,去依偎去拥抱去融入。

那温暖的唇从什么时候,开始由额头,徐徐下向移去,那神奇的手,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从肩部向下滑落。

狄飞在心中冷笑,是啊,差点忘了,这小子,也是男娼馆出来的,就技巧来说,永远不会差的。

他听见低低的闷哼声,他知道,身体极度的纠缠,必是又让那人的内腑被断骨刺痛。然而,除了那几乎微不可闻的闷哼声,怀中身体本能得微微颤抖,几乎让人无法查觉他的痛苦。

极尽热情的拥吻,柔若无骨的身体,悄悄游走的手,正在褪去他的衣服,然而又悄悄僵在空中。

狄飞微微冷笑:“就算是衣服被冷去的血糊住,撕开就是,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不怕痛吗?”

那双手如奉纶旨,用力一撕,狄飞痛得微微颤动一下,暗自咬牙,小子,用得着这么听话吗?一报还一报,他忽得双手抱住怀中人,在地上猛然一滚。

双臂间的身体极剧烈得颤动一下,那极力压抑的低低呻吟,让他升起极度的满足感。

他在黑暗中狰狞地笑着,向那最温热的方向深深吻去。





第二十章 温柔

阿汉觉得,他长久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如此疲惫过,醒来的这一刻,眼皮重得让他怀疑自己也许根本没有力气睁开.

已是清晨了吧,似乎有淡淡的阳光照进原本黑暗的楼阁中,只是,头晕眼花,根本看不清阳光下那挺身而立的人.

他动了动嘴唇,想呼唤一声,却觉得,连发出声音都是十分辛苦的事。www.65txt.com直到那张脸慢慢地凑到面前,他才勉强认出狄飞的面容。

昨夜还应该是伤重待死的人,今天居然出奇得神清气爽,眉眼清明,看不到一丝一毫重伤疲惫的样子,只是脸上却带着明显的讥嘲之意:“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阿汉轻声唤:“主人。”声音微小地几乎听不见。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丝乎连移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就连痛楚都非常非常得迟钝,只是觉得很无力,很无力,很累,很累。仿佛全部的生命力在一瞬之间,被抽取了个干净。让人什么也不有想,什么也无力做,只想就此昏睡,沉入最深的黑暗世界,直到天荒地老,再不醒来。

这种感觉和他平时贪吃贪睡,享受人生,只想睡在温暖的被子里,永远不起来,感觉截然相反。

阿汉略略有些不解。虽然他昨晚骨折了,虽然,一夜欢爱,使他伤上加伤,但以他的精神力,纵然稍觉痛楚,也可以尽力忽略这种痛苦,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昨晚主人没有多少力气,并不象平时寻欢那样粗暴无情,也没刻意在他身上增加别的伤口,为什么竟然会……

一夜之后,狄飞已然神完气足,冷冷看了看阿汉:“这就是你不知死活的下场。”

阿汉略觉茫然地看着他,时间久了,眼前的一切勉强可以看得清楚了。狄飞就那样赤裸着身体,居高临下望着他。原来行房能治伤,这事竟是真的,一夜之间,奄奄一息的人,竟象奇迹般得大有好转。不过,估计这这种事只能治内伤,不能治外伤。狄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却还一样狰狞可怖。因为昨晚一直在剧烈运动中,所以伤口的血液无法凝固,到现在,他身上仍有许多地方在滴血。

不过,狄飞显然不把这些小伤放在心上,只冷冷看了看阿汉,就径自走开,这里是他的房间,随便就取了几件替换衣服准备换上,若不是他的耳目极灵敏,几乎就听不到那一声,微弱得几至不可闻的呼唤:“主人。”

狄飞挑挑眉,转身:“你还想说什么?”

阿汉慢慢地用手撑着地,想要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却无比缓慢,他可以忽略胸口传来的阵阵痛楚,却无法让酸软无力的身体,做出超出他极限的动作。

狄飞冷着眼,静静地看着他的挣扎和努力。

很久很久,阿汉才能勉强坐起身,他满头都是大汗,动作极之缓慢,但却持续不懈地在地上慢慢向前摸索,捡拾。有的时候,不得不依靠双手的帮忙,以爬行的姿式,才能到达他的目的地……短短几步之外。

狄飞看着他慢慢地,把纱布,伤药,一一捡在手里,看着他,慢慢抬头望向自己,很慢很慢,扶着墙,支撑着站起来,然后在向自己迈步的那一刻,重又跌倒下去。

那样重重的一跌,狄飞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重重一震,他胸前的骨头还是断的,这么剧烈跌倒的动作,稍一不懈,就可能让他的某个脏器被生生刺穿。

眼看着阿汉的脸苍白中透出惨淡的青绿,他一手仍然捧着那些药,一手开始颤抖着扶着墙,试图再次站起来。

狄飞浓眉紧紧皱起,终于大步走近,扶住他已经完全不受意志控制,正在剧烈颤抖的身体:“你要干什么?”

阿汉松了一口气,想要回答,却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慢慢得用打哆嗦的手打开药瓶,把药粉往狄飞正在流血的手臂上洒。

曾经有过的记忆如此鲜明得在脑海中浮现,狄飞不由自主,微微一颤,然而,他即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推开阿汉的手。

他静静得看着药粉零零落落洒在创口上,他静静看着阿汉用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且没有半点力气的手试图为自己的包扎,却又一次次失败。

良久,他才轻轻问:“你这样,就是为了给我包扎伤口?”

“嗯。”阿汉尽量用最不费力的声音回答。

“你没发现,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阿汉不得不打起精神,却又实在有气无力地说:“可是,你还是在流血,我答应过,一定要让你处理好伤口的……”

除了虚弱,还是虚弱,除了疲惫,只有疲惫,阿汉明明累得只想放弃所有的意识,就此沉入长久的休眠,偏偏又死死挣扎着不肯闭目,只因为,他眼前,依然有鲜红的血在流淌。

狄飞木然看着他继续与虚弱的身体抗争着,完成为自己治伤的工作。这个笨蛋难道没发现,他的身体状况,比我糟糕了多少吗?

他慢慢地咬了咬牙,然而,出口的却是:“你累了,就睡吧,伤口我自己包扎?”

阿汉一惊,露出欣喜的一表情:“你答应处理伤口了?”

狄飞点点头。

阿汉立刻抓紧机会谈条件:“要好好治伤,要看大夫?”

狄飞露出忍耐的表情,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阿汉对他笑了一笑,在下一刻,完完全全沉入了黑暗世界里。在狄飞的怀抱里,手足垂落,低下头去。

这短短的一瞬,狄飞心头一跳,几乎以为,这个虚弱到极致的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了。那么微弱的呼吸和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心跳与脉膊,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那么久那么久,他一直期待看到阿汉软弱的样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凭真本事让阿汉晕过去,然而,这一切发生在眼前,他却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特别高兴。

在园外等了一天的庄中高层人物,终于在黎明时分,看着他们的主人抱着那个小男宠走了出来。主人神清气爽,举步从容,完全看不出丝毫重伤的样子。看来,昨天的伤,也只是表面上严重罢了,根本不能真正影响到主人。江湖一直传说,血修罗狄飞的伤势轻重,根本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每一个想乘他伤重杀死他的人,最后的下场是自己伤重而死。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大家感叹着,互相给个眼神,咱们这位主子,果然深不可测。至于他怀中那个生死不知的人,就没有谁会付予多少关心了。

阿汉不知道是狄飞一路把他抱回去的,阿汉不知道狄飞叮咛了自己身边的人一些什么,阿汉不知道,自己晕迷了足足十三天,不管什么灵丹妙药,灌下去,一概吐出来,阿汉不知道,除了狄飞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是死定了。

再强大的精神,也需要身体来负荷。精神力可以漠视一切伤害与痛苦,却无法超越身体的极限,当身体因为用尽所有生命力而无法再维持清醒时,纵然拥有神祗般强大的精神,也终将无所依归。

直到阿汉醒来,那软弱虚惫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不同于以前他因为懒散而喜欢赖床,现在,就算外面有再好的阳光,他也没有力气,没有意愿,从床上起来。

以前,除了睡觉,他最喜欢吃吃喝喝,现在,就算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食欲。

然而他身边的下人,却似乎异常强硬,不管他乐不乐意,该吃的,该喝的,确定对身体有补益的东西,就算他不肯,掰开他的嘴,也要硬给他灌下去。

多日来,狄飞没有来探望过他一次。阿汉也没往心里去。相比以前的懒散,他现在是什么也不做,却整日疲惫不堪,什么事也没有力气想,没有力气在意。

他自然就更加不知道,几乎每天自己这边的管事都会亲自向狄飞报告有关他身体的情形。每一次,狄飞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听,只是偶尔下几道极强硬的命令。

“不管他喜不喜欢,大夫开出来的药和食补的膳食,一定要按量给他灌下去。”

“不要理他赖不赖床,外头阳光好时,用绳子子绑也绑他出来,在阳光下走动,他走不了就扶着他,他站不住,坐在椅子上推也行。”

无论如何,在狄飞的强硬处置下,阿汉的身体在两三个月后,终于开始渐渐好转。只是,似乎上天也看不得阿汉慢慢复原,继续过他猪一般于世人无益的生活。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全庄的第二号人物,那个眉毛胡子全都白白的老头,亲自来到了阿汉的房间,抬手间,几个侍夜的下人,全都被点中睡穴,沉沉睡去。

而本来沉睡的阿汉却被叫醒,眼睛还不及完全睁开,意识还迷迷糊糊之际,已听得一个声音道:“阿汉公子,主人又受了伤。”

阿汉睁开眼,有一瞬的茫然,然而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得起床。他的动作依然不太利索。

老人看看他显得病恹恹的神态,微微皱眉,却也一样不说话,只静静旁观。只是是待阿汉穿好衣服,下床走路,走得太慢时,他才有些不耐烦得一伸手抓起阿汉飞掠起来。

劲急的夜风中,阿汉好奇得问:“为什么主人又受了伤,不是说主人很厉害的吗?怎么老是受伤?”

“最近几乎每隔几天,就有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来找庄主决斗。庄主上次受伤,虽然不太严重,到底没有全好,屡次与人决斗,元气一直不能复元,便是铁人这连番决斗下来,也终是撑不住的,直到现在,才受重伤,已是极了不起了。”老人神色倏然沉重下来“说起来江湖人士对庄主素来的敬畏三分的,不知为什么最近会有这么多人来挑战。我们怀疑是庄主曾受重伤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但关系庄主伤势之事,我们一向是全力保密的。此事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一次为了确保消息不外泄、我不得不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全昏睡过去,公子莫怪。”

阿汉听得莫名其妙:“即然受了伤,为什么还要不停得和别人决斗?为什么人家要决斗,就一定要应战?”

老人则是更加莫名其妙:“人家要决斗,我们怎么可能不应战?庄子的威名还要不要了,庄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江湖巨擎的身份还要不要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完全无法沟通。

此时已至擎天园外,照例大包小包大瓶小瓶的药物往阿汉手里塞。阿汉也不再多说什么,就径自进去。

静静盘膝在黑暗中运气疗伤的狄飞,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次看到房门被推开,今夜月色极明极亮,一个似乎是极弱小极伶仃的身影,踏着自外而入的月光,很慢很慢得走进来。

狄飞觉得自己应该惊奇,经历了那么严重的教训,他怎么还敢来。狄飞又觉得自己完全不该有一丝惊奇,这个时候,这种情形,能够自黑暗中踏着月光走近他的,也只能是那个人。

阿汉走得很慢很慢,但到底还是到了狄飞身边。“主人。”他轻轻唤,带些欣喜:“今天没闻到血腥气,你伤得没有上次重吧。”

狄飞沉默不语,不知为什么,忽然不想回答阿汉任何问题。

阿汉见他不应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弯下腰,把手上的若干东西全都放下然后开始脱衣服。

听到宽衣之声,狄飞那沉寂不动的身躯猛然一震,忽然爆发般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阿汉,力量大得几乎要把他揉碎了:“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给你治伤啊?”阿汉很平常也很不解得答“你不是说这样能治伤吗?而且上次效果那么好?”

狄飞气得莫名得颤抖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白痴,上次我好得那么快,你却变成那个样子,谁都知道,是我吸了你的精气真元造成的?”

阿汉茫然不解:“你吸我的精气真元?”

狄飞气得咬牙切齿:“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精元,而邪派常用交合之法,采旁人的精元,以增自己的功力,以左道旁门的采补之术,直接吸走降者的精元,可以比任何灵丹妙药更有效得治疗伤势,使人快速复元,只是被吸者,重则当场身亡,轻则终身瘫焕,就算再好一点,没死没残,也必要短命许多年,你知不知道?”

他说得如此愤怒,如此激动,阿汉听得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行房能治病,原来这叫采补啊?”

狄飞冷下眼,松开手,因为忽然远离那温暖,让他的手心空空寂寂,他闭上眼,沉下心,等着那寒夜中的温暖在彻悟后迅速离去。

然而,下一刻,一个赤裸而滚烫的身体,就这样将他紧紧拥抱住。

狄飞猛然一震,那剧烈的震颤,让他以为,一颗心将要跳出胸膛,他脱口再次问:“你想干什么?”

“给你治伤啊。”阿汉再次回答,答得简单直接“即然采补能治好你,那就太简单了。”

黑暗中,那仿佛比千个太阳更炽热的唇吻下来,深深重重,缠绵无尽。

狄飞死死咬牙,他想推开这个疯子,不知为什么,几十年的功力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怠,他手脚僵木得任凭那温暖丝丝缕缕侵入他孤绝的身躯,无情得一寸寸赶走原本的冰寒。

那手温柔而灵动,巧妙地点燃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那唇炽热而温暖,由额头慢慢滑向颈侧从最敏感处一点点移动,慢慢到了他的耳垂,轻若游丝的声音响起:“主人,我求你一件事?”

狄飞依然咬着牙,僵硬着声音答:“你说。”

阿汉难得求他,若是以前,他会得意他会冷笑,而此时,他却只想静静凝听,因为他知道,这个的请求,必定和他所想的,所以为的,任何正常人有可能提的,大大不同。

“如果,下次你再受伤,不要找别人,不要对别人用采补之术,来找我吧。”阿汉想了想,又补充“在我死之前,来找我吧。”

狄飞抬手,再次抓住紧贴住他的胴体,声音莫名得有些嘶哑:“你知道你这样活不长的?”

“所以,我才说,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找别人。”阿汉微笑,这人给他衣食,供他安居,如今受了伤,自己付出一点,帮他复元,是理所当然的。即然这种治伤法,会损及生命,为什么要让别的人承受呢。所有的生命都珍贵而平等,这个时代的杀戮残忍,他懒于介入,但份内之事,为什么不去做好,至少在他死之前,可以帮助其他的生命,担下这劫难。

于他,这只是很自然的想法,于狄飞,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要求,却如惊雷闪电,震人心魂。他嘶声道:“我答应你。”

在下一刻,终于放开所有的自制,将那身体紧紧抱住,任神智就此沉溺于无限的幸福与苦痛之中。

阿汉醒来的时候,身在柔软的被褥上,温暖的床帐中,耳旁有一个声音轻轻问:“觉得怎么样?”

阿汉愣愣得看了看狄飞带点关切的眼,然后才说:“有些虚弱,不过比上次好很多。”

狄飞笑笑:“纵是采补也有轻重深浅之分,施术者可以掌握住一个度,在治疗自己的同时,旧能减少对方的伤害,虽说这样一来,治疗效果可能会差一些,不过,也足够了,至少现在,等闲来一个两个高手,我还是可以应付自如的。”

看看阿汉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困顿的神情,他依旧有些歉然,叹道:“本来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我不应当如此待你。只是,我受重伤的消息被人传出去,很多人都想乘火打劫,为怕我躲避,个个都明目张胆来挑战,据我的探子报来的消息,不出两天,最少有三路高手会来到这里。我要想保住我今日的地位和足以震动天下的威势,就不得不眷让自己复原。我信不过大夫,也从来不喜欢用药,何况,就算以医药之术,也很少有立刻见效的,你又让我答应,不能对别人施术……”

他的声音尽量温柔,一边说,一边轻轻伸手,理平阿汉额头散乱的一缕头发,又顺手为他扯了扯被子。

阿汉震惊得望着他,脸色极之复杂,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主人,你从来没有这样待过我,从来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

狄飞笑道:“我这样不好吗?”

阿汉还是用极之奇特的目光望着他,又过了很久,才问:“主人,这是你的温柔吗?”

狄飞微笑:“你说呢?”

阿汉的身躯仿佛剧烈得震动了一下,却又一语不发,只是眼神变幻莫测,闪过种种光芒,直直得望着狄飞,很久,很久,也不肯稍稍转眸,身体更长长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式不曾动弹一下。

就算以狄飞的定力,在这种目光下,也没撑多久,就忍耐不住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主人,我是在很用心,很用心,很努力,很努力地,爱你,喜欢你,为你的温柔而感动啊。”阿汉坦然答。

狄飞浓情密意的话,听得足够多,却还不曾听过,这样直白,这样简单的话,他素知阿汉是决不会说谎的,一时心中大悦,竟觉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朗笑出声:“你这个小白痴啊。”

这一次阿汉晕倒在擎天楼后,狄飞不但亲自送他回去,亲自叮咛人为他擦身换衣,亲自把他送上床,亲自为他盖好被子,不害他床边守了他一夜。在阿汉醒来后,又一直在此处停留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三天,才去理事。

如此荣宠,如此关心,于狄飞对阿汉而言,竟是从不曾有过的。所以狄飞离去后,阿汉身边的人,直接把他当菩萨来小心服侍了。

阿汉却似心有疑虑,把管事叫到面前来提问题:“管事,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

管事连忙笑道:“公子请问,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汉问:“如果有一个人三天两头对你拳打脚踢,欺负你,辱骂你,你会不会恨他?”

管事还以为他要问多么深奥的问题呢,以至于刚听到这么简单的话时还呆了一下,这才答:“会。”

“那么,要是有一天,他忽然不打你了,或是,打得很轻了,你会不恨他吗?”阿汉象个好学的小学生一样问。

“当然还是恨,我不会因为别人本可以杀我,却只剁了我一只手就不恨他。”

“那么?”阿汉思索着“如果有一天,他忽然,不但不打你,还对你很好,你跌倒了,他扶你起来,你受伤了,他问候你,你还会恨他吗?”

“如果他折磨了我三年,却在某一天对我稍微好一点,我就把三年的痛苦全忘掉,那我就是圣人了。”管事冷笑说。

阿汉露出迷茫之色:“可是,我听说过,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被人肆意折磨,又打又骂了好久好久,却因为别人某一次不经心的温柔而感激涕零,觉得别人本来可以对自己无比粗暴,谁知这次居然不粗暴反而很温柔,他多么好,多么善良,对我多么体贴,于是从此就肯为他生为他死。”

管事愕然:“这种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天生犯贱。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被抽了一顿鞭子再给一颗糖后,只记得那颗糖的。”

阿汉很慢很慢地点头:“也就是说,被一个常打你的人偶尔温柔对待之后,不喜欢他是完全正常的。”

“自然。”

阿汉皱起眉头,托着下巴,唉声叹气起来。

主人啊主人,你不能怪我啊。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张敏欣给我看的那些小受们的感情变化了。在发现做为主人的你忽然给予的,百年难逢的温柔之后,我真的很用心很用心地去感受你的温柔,去努力让自己感动,我很用心地想,你多么伟大,多么高贵,多么了不起,却肯这样温柔地对待我是多么了不起,我应该多么感动,多么激动,多么多么地动心啊。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这样的感觉啊。

为什么,一百个小受,有九十个,在倍受折磨之后,会因为折磨他的人偶尔流露的一点温柔,就爱生爱死,爱得决然无悔呢?

主人的确不算上多坏的坏人,只不过常常打我骂我羞辱我喜欢捏断我的骨头罢了,我也没有象无数经典小受那样,痛哭流涕,赌咒发誓说我恨你。所以,在你忽然对我温柔一把之后,我当然也做不到象经典小受那样,立马把赌过的咒发过的誓当放那个气一样的放掉,一转眼就爱生爱死去了。

啊,白管事说得对,没准我还真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即不是疯子,也不是天生犯贱,所以,是没法成为一个完美小受的。

这可怎么办啊,我的主人,我对不起你,我未来吃喝无忧,被小攻当做掌中珍宝呵护的生活,不会受影响吧!

相比于采补对身体的伤害,这种对未来安逸生活的不确定,才真正让阿汉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第二十一章 一诺

之后的生活证明了阿汉的担忧似乎只是多虑.现在狄飞待阿汉确是极好的。(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到阿汉这里来的次数渐渐多起来,面对阿汉时,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有什么好东西,除了怡园那份大头雷打不动,其他的几乎都搬阿汉这里来了。

纵使看到阿汉用他费尽心血夺来的南海玉珍珠,趴在地上打弹子玩,他也不过笑笑,便凑过来,陪他一同玩罢了。

床弟之间,待他总算与往常大不相同了,再没有象以往那么粗暴,虽然还谈不上有多温柔,多少还是顾及了阿汉的感受了。

只是,狄飞依然常常受伤。挑战的事不但没有停止,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又发生过多起暗算,骚乱,刺杀,等事件,他疲于应付各处火头,心力交瘁,还不能不对挑战者加以示弱,又要摆出超强之态,以震慑自己的下属。

几乎只有在阿汉身边,他才略略露出疲态。

每一次,只要他神色稍显黯淡苍白,阿汉就只会无声无息地抱住他,以自己的身体来暖他,以自己的臂来支撑他,以自己的生命,给他生命。

他每一次,也只是苦笑着摇头:“你这个笨蛋。”

他无法拒绝阿汉,因为在眼前的重重危局中,他需要比往常任何时候更强大。他不能拒绝阿汉,因为如果他倒下去,就再没有人可以保护一切他想保护的,其中包括阿汉。

他只是尽量掌握住其中进退之度,只要能稍稍控制住伤势,使其不至恶化,使自己在面对任何意外时都可以压下伤势加以应对便足够了。他只得尽自己所能得减少阿汉可能受到的伤害。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灵药,最好的药膳师父,在他的命令下,全都住在阿汉的园子里,一召即到。

但即使如此,他也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对他来说,只要不伤及元气,倒也不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随着他与阿汉关系的缓和下来,非疗伤的房事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因为阿汉过于强大的精神,痛觉和快感,对他来说,同样都是没法有大的触动的。所以,狄飞的粗暴或温柔,对他的影响也都很轻微。

好在他受过绝对专业的训练,所以就算并不觉得如何舒服快活,该有的反应一样也不会少。只是,有的时候,反应过多,也不是太好的事。

比如,当狄飞专心运动时,手足将狄飞紧紧缠绕住,同他契合得如同一个人的阿汉,会忽然蹦出一句:“主人,你最近时间比以前短很多,是不是受伤之后不行了。”

正在紧要关头的狄飞差点直接从床上跌下去,定了定神,咬着牙答:“你闭嘴。”

阿汉渐渐也不太敬畏这个主人了,不象以前那么言听计从,耸耸肩:“又不高兴了,你总是不高兴。”

狄飞喘息着冷冷道:“这世上,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你每天做那么多事,不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快活吗?”阿汉奇怪得问“如果不是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做呢?”

狄飞闷声不响,狠狠动几下,这才咬牙切齿:“你这种白痴不会懂的。”

“整天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到底谁才是白痴。”阿汉小小声地嘟哝。

狄飞恨恨瞪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明不明白?”

“就算我在江湖,我也绝不会做我自己不喜欢不愿做的事了。”阿汉大声反驳“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的不由己吗?还是根本没有认真去想过,去尝试过。不好的事,就是不好的,不正确的事,就是不正确的,让别人和自己都不快乐的事,就是不应该做的,这和人在不在江湖有什么关系?”

狄飞倏然沉默下来,忽然伏下身,随着某种激烈得律动,狠狠一口,咬在阿汉肩上。

阿汉低低叫一声,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惊奇。

尝着阿汉的血与汗,狄飞才沉声道:“你不明白,身在高位的风光之后,是什么样的压力和重担,你怎么会懂?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行差半步,便让世人看轻?有很多事,就算不喜欢,也不得不做,有很多仗,就是不愿意,也不得不打。”

“如果你自己不看轻自己,别人看不看轻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别人真的可以勉强你吗?”阿汉依然不解。

狄飞冷下眼:“够了,只会躲在我的羽翼之下,外头的风风雨雨,你知道多少?如果我死了倒了,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安逸日子过。”

这话立时说中阿汉的心病,急忙说:“要怎么样,你才不会死,不会倒?”

狄飞只道他关心自己,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白他一眼,心里多少还是高兴的,却又不得不叹口气:“除非我是天下第一高手,什么人都无法击倒。”

阿汉恍然大悟,轻声问:“啊,当天下第一高手是要武功很好的,经常练功的?”

狄飞正值最最重要的关头,再没力气应答他,只随便点点头,身子急速动了几下,眼看就要达到快乐的顶点,忽然……

本来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足全部松开,在最最紧要的关头,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刻,一个身体正在迅速离开他。

狄飞先是一愣,又感到身边一凉,心中一惊,然后是一种上下一齐要出血的极度郁闷,他狂吼一声:“你干什么?”

阿汉紧赶着爬开两步:“我总算明白,所有故事的霸主英雄们,虽说了不起,却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如意了,就因为,所有人都日也运动,夜也运动,无时无刻,不惦着运动,把练功全搁下来了,所以才老是挫折重重,动不动中人暗算,或陷入阴谋,要么被人谋反推翻。我说,你还是别再这么白白运动得浪费时间了,人家不是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

狄飞要还能有耐心听他把话说完,他就不是修罗而是佛祖了,他狂吼一声,双眼通红得叫:“我要杀了你。”飞扑而至,一把将逃脱不及的阿汉按得动弹不得,下体恶狠狠得刺下去,就此痛快淋漓。

而此时,阿汉犹自嚷嚷着:“这运动又不好玩,一点意思也没有,又不舒服,又这么浪费时间,有这么大把时间,你为什么不练功呢,当了天下第一高手,再没有人能打倒你,这多好啊。”

他这里为自己的安逸未来叫嚷不停,至于某人的在某方面的自尊自信,就此被刺得鲜血淋漓,他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狄飞与阿汉之间,虽然磨擦不断,总算最终还是相安无事的。至少阿汉没有再被整个半死,虽然气得急了时,狄飞也会把整个房间,打得除阿汉之外,再没一件完整的东西。

虽然阿汉对运动开始推三阻四,每次见面,就苦口婆心劝着狄飞去好好练功,不过,总算他还记着男宠的本份,狄飞坚持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阳光正灿烂,狄飞行过曲桥,忽见池塘边一树桃花,开得艳夺人目,映得池中水上,都是绚丽的红。

他不觉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那个总是懒洋洋躲在小园子里,不愿走动半步的人。

如此春光好,怎么就让那懒人给辜负了呢。

是那一日特别闲吧?是那一日阳光特别温暖吧,是那一日花儿特别明媚吧,所以,他忽然间不想去理事了。笑着让人在花边池旁,备了桌案,令人去叫阿汉来陪他赏景。

阿汉来的时候,还是愁眉苦脸的,见了他,张口就说:“这么悠闲,这么有时间,为什么不去练功。”

狄飞对他这句话听得太多,已经麻木,原本是绝不会理会的,只是此刻忽有春风拂面来,让他的心境,莫名有了点温柔,于是他轻声道:“你放心,我不是铁石心肝之人,你这般待我,无非是见我近日受伤太重太多,所以盼我练好武功,再也不至为人所伤了。”

阿汉愣了一愣,不是这么回事啊,他开口正要解释。狄飞却似难得心情好,微笑如春风地拍拍身边的椅子:\‘坐到我身边来.\‘

阿汉自然乖乖听话。狄飞笑着为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对了,正要跟你说,服侍你的小杰,昨儿和别处的小厮打起来了。人家倒不敢怎么不手,不过,他一个打三个,还把人打得到处跑。本来这也不过是小子们打架闹事,原不必我费心,因是你身边的人,才报到我处来。你说我该怎么处置才好?”

阿汉愕然:“打人是不对人,人家不还手,还打人,更加不对,应该处罚。”

狄飞看看他:“他毕竟是你的人。上次那帮子人待你不好,罚了也就罚了,如今这批人,对你真的是照顾周到又细心,日日相处,也总该有点感情,你真愿让他受罚?”

阿汉不加思索道:“他照顾我,和他做错事,这是两回事,不应该扯到一起的。不能因为他照顾过我,就可以做不应当做的事。”

狄飞凝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你与他,当真不同。“

阿汉莫名其妙:”什么?”

狄飞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你这样的话,是不会有心腹的。”

阿汉笑起来,眼神明朗而坦荡:“我要心腹做什么,我有主人就好了。”

狄飞微微一震,眼神终于有了复杂的变化,他静静凝视阿汉良久,终于轻轻道:“从今之后,有我一日,总还有你一日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总尽量为你办到……”

阿汉啊了一声:“那么,你能让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吗?”

张敏欣说过,只有成为最受宠爱的那一个,才能终身在霸主啊,王爷啊,皇帝啊,若干小攻的呵护下,过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

狄飞深深得看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唇角轻轻飞扬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大笑出声,朗声道:“好,我答应你。”

阿汉刚刚展露笑容,还不及说什么,就觉得一股森寒之意,逼人而来,就看到,狄飞那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僵木一片。

一个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原来,他就是你最宠爱的男宠。”

阿汉闻身回头,曲水之畔,小桥之上,那人一袭白衣,衬得骄阳也失了颜色。





第二十二章 解释

那男子极是俊美,只那么一袭白衣,站在小桥之上,便让所有人的目光不能从他身上移开。www.65txt.com相形之下,本来就容貌平平,又身带残疾的阿汉,被对比得简直丑陋不堪了。

几乎每一个在旁边的侍从,都很自然地生出一份感慨来,有这样的绝品人物在眼前,怎么主上愣是喜欢上那么一个,连他们下人,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残废呢。

唯一不被那男子俊雅容貌给震住的,只有阿汉。那男子的容颜在普通人中,当然算是万里挑一的俊美。但阿汉来自遥远的岁月,在他的世界中,身体可以自行制造,自由更换,便是比那人好看个百倍的男子,也常常满眼都是,随手一抓就一大把。

反倒是,阿汉这种懒洋洋从来不为自己更换身体,总以本来面目见人的怪物,成为稀有品种,走到哪里,回头率永远比美男子高上不知多少倍。

那白衣男子只是站在桥头,眼神冷冷地望了望这边,一语不发,便转身离去。

阿汉只觉一股大力推来,人飞出两尺,砰得一声,也不知道撞到什么,头晕晕得有点痛。他爬起身来,摸摸肿了个大包的脑袋,他不以为然得挑挑眉。唉,真是已经习惯了,他家的主子,有事没事,就爱突然袭击,莫名其妙把他这个挡道的障碍远远扔出去省事。

他笑笑抬眼向前望去。不知所料,大力推开他后,狄飞已疾掠而出。那男子速度自是不如狄飞快,人才下桥,就被狄飞生生扯住,直跌入他怀中。那男子奋力挣出狄飞双臂之间。狄飞激动得说着些什么,那男子也冷漠地回答了些什么。

因为隔着远,倒是听不太清,不过看得出,应该是一场比较严重的争执了。

阿汉摸着隐隐做痛的脑袋想,啊,最受宠的男宠待遇就这样吗?是他对最受宠的男宠定义有错误,还是古人的承诺其实是根本不算数的。

正迷茫间,听到狄飞一声怒喝:“所有人滚开。”

声犹未落,众人皆作鸟兽散,阿汉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让两个侍从一人挟一条胳膊给硬架走了。

这两人是狄飞身边的贴身侍从,宰相门房七品官,地位与旁人不同,对阿汉也敢数落:“我的公子爷,咱们主上要和白公子说私话,你还站着不走,那不找死吗?”

“别真当主上宠你,就没了进退,这么点眼色也不会看吗?“

一边说一边跑得飞快,把阿汉扔回他自己的园子,他们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阿汉走回自己的房间,窝回自己的床,摸摸肿起来的脑袋,啊啊啊,他的主人特意把他叫出去,就是为了说那么几句废话,然后把他推得跌一跤再轰然赶走吗?

古人的世界,真是诡奇异啊。

接下来的三天,即使象阿汉这么迟钝的人,也发觉不对劲了。身边的下人,只是默默得做事,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世界忽然间就静悄悄肃杀了起来。

只有夜深人静时,下人在门外说悄悄话,阿汉听力还不错,不是很困的时候,偶尔能捡着那么两句。

“今儿庄主身边的小玉被打个半死,还有阿风,什么错也没犯,一样被赶了出去。”

“没丢了性命已是极好了,谁不知道,庄主这次和白公子吵得那么厉害,心情极度不好。庄里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唯恐祸从天降。”

“李先生说,这叫什么什么失火,咱们当鱼的就要倒霉。”

“唉……”

房外的人叹息。

“唉……”房内的阿汉也叹气,庄里真的人人心情不好吗?怪不得这两天的菜都不可口了,估计大师父也担心自己成了被烧着的鱼,整天提心吊胆,没准盐和糖都分不清楚了。”

“庄主……”

惊愕的声音之后,是房门倒塌的轰然之声。

阿汉面不改色懒洋洋从被子里起身,他的房门基本上就是个摆设,专门用来让庄主大人练掌力的,以前也不知道壮烈牺牲多少次了。也就是最近这段日子,狄飞的火发得少,这扇门尽忠职守,多做了一段时间的工作。

也不过就是一切回到重前,没什么好担心的。阿汉起身掀帐,却不觉一愣:“主人,你怎么了?”

才几天不见,狄飞就似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神情困顿,满脸憔悴,两眼布满红丝。他探身过来,一把抓住阿汉的手腕。用力之大,让阿汉可以听到自己骨头的脆响。

他骨头断也断得习惯了,也就懒得提醒狄飞自己的腕骨曾被他捏断过,现在虽然长好,毕竟有些脆弱,经不起这样的大力。

好在狄飞似乎仍未完全丧失理智,总算及时控制了力道,声音有些嘶哑得说:“你去,去向他解释。”

阿汉愣愣问:“什么?”

“你去向惊鸿解释。”狄飞眼神几乎带点疯狂“你是我的男宠,就算再受宠,也只是男宠,可是他……”狄飞声音里带点痛楚“他是不同的,我从不敢以男宠待他,他是我最重视的人。”

阿汉总算有点明白过来了:“白公子不高兴。”

“是,他不高兴,而且还不承认他不高兴。”狄飞气急败坏,一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知道那人会不高兴,不痛快,他心中的确有着窃窃的欢喜。但是,自己想要解释,那人却冷冷一句“我是什么人,怎么干涉得了狄大庄主收哪个男宠,宠爱哪一个。”便再也不肯见他,不肯理他,实在让他心浮气燥,神魂不宁。

是副庄主临时一句:“即然白公子是因为阿汉而生气的,为什么不让阿汉去解释呢。他若心中喜欢庄主,不肯见庄主原是寻常,但他心中若嫉恨阿汉,倒正要见见阿汉,暗中与他相比才是。”点醒了他。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阿汉的感受,便急急赶来。

倒也正好,阿汉却是个迟钝到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伤害,痛苦的家伙,即然这是主人的要求,所以他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

反是狄飞听他应得这么干脆,倒略略愣了一愣,这才定下神来,看着刚才被子里起来,还没穿上衣服,就让自己硬拎起来。因为衣衬单薄而显得有些寒不胜衣的阿汉,他心中终于微微一软,这几日来,一直缠绕不去的焦燥略退,暗中感到有些惭愧。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我知道这事为难了你,只是……”他长叹“盼你谅解我,惊鸿对我非寻常可比。他如今误会我,只得你才能化解得开,我……”

他目光深注阿汉:“你能这般待我,无论如何,我总有报答,总不至负你便是。”

阿汉倒不理解他如此郑重其事,有何用意,只笑说:“我去找他解释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很久以后,阿汉不得不承认,世人眼中的大事,和他所以为的,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而在当时,第一世,世事人情,无知若白纸一张的阿汉,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件仅听主人吩咐去办的小事,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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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一直对狄飞闭门不见的白惊鸿,居然真的肯见阿汉,虽然他接见的态度冰冷而不屑。

“主人让我来告诉你,我是他的男宠,就算再受宠,也只是男宠,可是你是不同的,他从不敢以男宠待你,你是他最重视的人。”不得不承认,阿汉绝无做说客的天份,狄飞也是昏了头,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人身上。他完全就是把狄飞的话一字不漏得重说一遍,而且说得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就算是白痴也不会相信,说这话的人能有多少诚意在,所以白惊鸿的反应也就是理所当然。

“我是什么人,怎么配和狄大庄主的男宠相提并论。”

阿汉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你的确不能和男宠相比。”

白惊鸿一愣,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你说什么?”

阿汉象是完全听不出他的讥讽之词,笑说:“男宠也是一门工作,给予服务,也得到报酬。主人供我吃供我喝,给我衣服和住的地方,我就为主人做事,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在床上想要怎么样,我都听他的。可是白公子你……”他偏着头想了想“我虽然和你不熟,但我常听人家说起你。主人给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穿最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你,可是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付出,只是心安理得得享受,而且,看起来好象主人永远欠着你十万两银子一样,这样很不好,做人要厚道啊。”

他说来振振有词,白惊鸿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起初是因为惊愕,后来是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了起来:“你宗,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样的语气来羞辱我。”

他愤怒得大喝,站起身来。

阿汉眼也不眨一下;“我是主人的男宠啊,我也没有羞辱你,我是在讲道理。”

白惊鸿气急败坏:“你,你,你怎么敢拿出卖身体的男宠来和我相比。”

阿汉平静地反问:“男宠出卖身体,工人出卖力气,师爷出卖知识,每个人都在出卖自己的一样,来换取报酬,这又有什么不对。这不过是一份职业罢了。男宠卖的只是身体,不是尊严,不是良心,男宠也不曾杀人放火,也不曾伤人害人,为什么不能拿出来相比。至少男宠也是在自食其力,至少男宠得到多少就付出了多少。并不欠任何人。而你,现在……”他坦坦然说“似乎是什么都不做,白白让人养。你觉得这种身份比男宠更好吗?。”

白惊鸿脸色阵青阵白,跌跌撞撞,冲前几步,让人几乎误以为他要冲过来和阿汉撕打,然而,他死死瞪了阿汉好半天,也只是愤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一切又不是我要的,是他硬要给的……他……我……。”因为极度的愤闷,他连说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阿汉恍然大悟:“啊,你是说,你每天吃的山珍海味都不是你自愿吃的,是他掐着你的脖子捏着你的鼻子逼你张开口吃的,你每天穿的绫罗绸缎都不是自己要穿的,是他剥光了你的衣服,硬是一件件套上去的,你每天用的这些下人,都不是你要用的,是他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收的,你每天……”

他说来平淡,白惊鸿却已是满面通红,伸手指着阿汉,手指都颤得不象话:“你……你宗……”

他嘶声喊,然后猛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无数人迅速得飞扑过来,无数张脸满是惊惶,无数个声音都在乱轰轰得喊:“白公子。”

只有阿汉低低咦了一声,忽然记起,有人说过,这位公子闲着没事,对着海棠花都能吐出两口血来。

他有些郁闷地抓抓头,没这么严重吧。他真没什么恶意啊。只是以前看张敏欣的书时,老见着一堆又一堆的小受,很不屑得对若干王爷皇帝教主等等等,说着,我才不在乎你的钱,我不要你宠爱,我不稀罕你的好东西。另一方面,却又毫无不安得吃人家的山珍海味,穿人家的绫罗绸缎。他是真心地觉得,当男宠,怎么也比这些人好。

他只不过是想要说明,很多事,其实旁人是不能逼迫的。所谓身不由己,所谓被迫,在大多时候,不过是自己用来欺骗自己说服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只是说实话罢了,怎么就弄得人吐血了呢?难道真相永远都是如此让人不能面对,无法直视的吗?

阿汉感到迷茫且郁闷。白惊鸿却颤抖而坚决得推开过来扶他的人,双目直视阿汉,脸上神情,竟不知是悲是喜,良久,才惨然一笑:“你说得是,我素来自视甚高,却原来,我竟是个连男宠都不如的东西。“

一句话说完,他双眼一闭,直接往后就倒,接着又是一阵子震天响的惊叫。

阿汉愕然,啊,这个,这个,似乎是比吐血还要严重一点啊。

接下来。就是一片的混乱。神色惨淡的下人,紧张慌忙的大夫。大呼小叫的声音,来去奔走的脚步,以及狄飞那雷霆般震怒的吼声和冰雪般冷酷的眼神。





第二十三章 受刑

粗硬而带着麟片的鞭子划破空际的声音单调刺耳,强劲的力道使得每一记鞭子与血肉交击,都带起长长的血痕,以及肌破撕裂的声音。www.65txt.com

血静静得滴落下来,很快就成了一片小小血泊。

天地间一片静寂,安静得只剩下挥鞭声,鞭子与血肉相击声,血液滴落声。单调而沉闷。

所有人都沉默着站得笔直,从没有见过庄主如此暴怒,从没有哪一次处罚一个小小男宠,竟要把全庄若干人等一起召来同时观刑,从没有哪一次,那位占尽宠爱的白公子,脸色会如此难看。

就算是一人之下的副庄主,此时也噤若寒蝉,很不自在地坐在侧位上,小心地偷眼瞧坐在正中央,面色铁青的狄飞,和神色漠然的白惊鸿。

所有观刑者都有硬着头皮受罚的感觉,空气中的肃杀和冷沉,让人呼吸不顺。几乎人人都在心中埋怨着阿汉,怎么就好端端惹这么一场大祸,平白让大家一起受罪呢。

刑罚已经持续了很久,这是最粗最重最狠毒的麟鞭,就算是骨头最硬的铁汉,被打了这么长时间,也会痛不欲生。

然而,从头到尾,阿汉都安静得出奇,他甚至没有象以前那些,唠叨一些很无聊的话,也没有不解得提出一堆问题,他安静得看着事态变化,安静得看着狄飞气急败坏,安静得听着狄飞发出指令,安静得被人脱了上衣,吊起来当众鞭打。

他瘦弱的身体就这样无所遮掩得展示在每一个人面前,他身上有无数道伤痕,只是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伤,是为了在困境中保护他们的庄主而留下的。

相比之下,人们更对他那毫无美感的躯体,以及略略畸型的身体感到好奇,庄主对他长时间的兴趣,到底是因何而来。

狄飞一开始只是拉着白惊鸿怒气冲冲地观刑,一开始,他虽然下令当众鞭打阿汉,并让所有人来观刑,但他自己却是连看也没有多看阿汉一眼,他只是无比焦虑地对着白惊鸿解释。无比心痛地担忧白惊鸿被气坏的身体,无比气愤得暗恨,阿汉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早就对白惊鸿含恨妒忌,今日有此机会,竟这般出口伤人。

他捧在掌心如珠如宝,舍不得碰一个指头的人,竟被阿汉当众那般羞辱。

他是那样地焦急,那样地忧心,那样得魂不守舍。然而,或许是时间渐渐长了,那一声声鞭响,终于还是慢慢唤回了他的心志,或许是因为白惊鸿一直冷心冷面不理会他,他说得太多,没有回应,于是偶一分神,忽然记起了正在受刑的阿汉。

于是他转眸,抬眼,他看到了半身赤裸,全身除了脸部,几乎已找不到完整之处的阿汉。

那被吊在半空中的人,瘦骨支离,伤痕遍布,新伤旧伤,重重叠叠,已不可分。

他瞳孔微微收缩,一语不发。那么多的伤痕,有多少是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有多少是被他自己留下的。

那样清瘦的身体,怎么那么多的人参燕窝鹿茸何首乌,就是养不胖呢?

他记得他曾怎样伤害那个人,却忘记了在熄尽***的黑暗中温暖他的身体有多么虚弱瘦小。

长鞭划破空际,带起呜呜的响声。落在人身上,声音无比沉闷。那小小的身在在空中颤动着转一个圈,无数的鲜血,随着鞭梢洒落。

狄飞慢慢把手拢到袖中,人们只看得到他森寒的脸色,不知道他指尖的冰凉。

用刑时间有多久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他有些困惑得看着一记记鞭子重而有力地挥下去,以前为什么从没有发现,他的行刑手这样用心,这样卖力。

抬头看着阿汉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愤怒仇恨或痛楚哀求。

如同以往无数的岁月一样,坦然的容颜,明净的眼眸,只是,带点微微的不解,淡淡的困扰。

隔着长空,隔着丽日,隔着无数人流,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天下最森冷的眼睛,世间,最清澈的眸子。人间最冷酷的双目,红尘最无垢的清瞳。

狄飞微微一震,生平不惧任何血战,任何强敌,然而这一刻,却忽然有一种想要转头,不与那人目光对视的感觉。

他曾毫不留情地处罚过无数人,他见过太多血泊中的嘶声惨叫,痛苦挣扎,有人至死骂不绝口,有人到最后,依然哀哀告饶,然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平静,那略带困惑与不解的平静。

那个少年,和以前无数次一样,视他为主人,无论他的要求是什么,他只是无声承受。

即使他不解,他也不反抗,即使他困惑,他也不置疑。

狄飞寒了脸,强迫自己望过去,他不能在属下面前流露他的软弱,他更不能让白惊鸿看到他此时的心软。

那样的血肉淋漓,那样的伶仃瘦弱。那样清澈得不带丝毫红尘杂质的眼,那样明净得,仿似不属于人间的眸。

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他又会那样仿似无心地问:“主人,你说要让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你宠爱人,就会鞭打他吗?”

然后自己又会哭笑不得地摇头。

他总是这样的。

狄飞在袖中一根一根捏紧手指。是啊,几乎都忘了,阿汉就是这样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天真的,不知红尘事的孩子,孩子不会撒谎,孩子只会想什么说什么,孩子不懂复杂的想法。所以,他总会说一些成人无法接受,无法相信的话。

是啊,他忘了。阿汉连他都能气得火冒三丈,又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惊鸿。错的不是阿汉而是他自己。是他用人不当,是他病急乱投医。阿汉说了伤人的话,只怕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此刻纵然想起,也是枉然了。

说出来的话,不能收回,否则做为庄主,他的威信何在,在白惊鸿受到如此伤害之后,他若不有所表示,又怎么化解这场怨恨。

所以,无论心中是否有懊悔恼恨,他依然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一场没完没了的刑罚。

那样的一双眸,隔着无数的时间与空间,无数的人与物,遥遥望来,无恨无怨,只有淡淡的不解。每一鞭击下,血肉横飞,他只是这样望过来。

狄飞慢慢把手在袖中握拳。他忽然极害怕,害怕阿汉会这样大声叫他:“主人。”害怕阿汉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质问:“主人,为什么?”

他不能回答,为什么?因为他自问自心,即始最开始,他没有惊怒,没有愤恨,没有失去理智,在看到白惊鸿吐血气晕之后,他能做的,也依然只是,下令,刑责。

这世上,没有是非,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有的只是利害。在白惊鸿之前,小小阿汉,从来微不足道。为了白惊鸿,杀死任何人,牺牲任何人,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那鲜血为什么那么红,那么触人眼目,那鞭声击下,为什么如此刺耳,令人五内烦燥。这一场漫长的刑罚到底有多久,阿汉挨了多少鞭,他为什么还不晕,他为什么不哭叫,他为什么不求饶,他为什么不大喊,主人,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饶了我。

只要他说出一句,自己就有了台阶下,只要他肯点明,曾救过自己的性命,那就连白惊鸿也没有理由再加以为难。

然而,他什么也不说。

阿汉从来都不说,阿汉从来不会为难他,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居功,从来不曾对他做过任何稍高的要求。

他只是说,主人,请宠爱我吧。主人,让我做你最喜欢的男宠吧。

阿汉对他最大的一次要求,唯一一次谈条件,只是说,你要让大夫看你的伤。

他从来不会说,即使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即使被打得遍体麟伤,他也不会记得提醒世人,他曾用他的生命,救过血修罗狄飞。

然而,他不明白,世人有多么善忘,当你自己不再提起之后,世人也就理所当然得以为,这一切,不曾发生。





第二十四章 出卖

狄飞静静得等着,他几乎有些无望得在等待。(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他等待,任何一个人,看不过去这无情的处罚,站出来说一两句情。

然而,他知道,他不会等到的。

没有人,会为阿汉出头,因为不值得。

阿汉从不懂拉帮结派,所以,任何侍姬和男宠都不会为他说情。阿汉从不懂得要如何收服身边人,所以他身边也不会有忠心护主的下属。阿汉从不知如何示人以好,所以庄中的实权人物,全都与他没有交情。

阿汉不是白惊鸿,白惊鸿善待每一个下人,身边有人犯了错,无论有心或是无意,他总是挺身而出,代为说情。他身边任何一个人,对他的忠诚,可能都胜过对自己的忠诚。

白惊鸿亲切和善,除对男宠侍姬们不理不睬,待庄中所有执事人员,都温和有礼,有人需要帮忙,他一概会帮,有人需要他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话,他也一定肯出头。

白公子能给大家这么大的好处,他若处此境地,或许会有很多人猜准庄主的心思,知道求情的好处,全都跳出来死保。

但一个动则就被庄主弄得一身伤的小小男宠,一个明明听了一堆流言,却从不参予任何争宠恶斗不识时务的笨蛋,一个让人狠心地毒死了自己的猫也无法挑拔无法利用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收了一大堆稀世奇珍,却又能面不改色全交出来,不肯帮人私相授受的不识趣的家伙,一个身边的人犯了错,也可以坦然说,做错事就应该受罚,和他是不是我身边的人,有没有服侍我,没有关系的人……

这种人,又有谁会为他出头呢?

狄飞心底冰冷而绝望,他等待着,至少会有一两个人,还记得这人曾救过自己吧,至少会有一两个人,还记得,这人曾在自己受伤时助他疗伤,立有功劳吧。

然而,他又是如此清醒而残酷得知道,纵然有人记得,也没有人会站出来,就象他自己,纵然清楚得明白一切,看透一切,却又同样知道,在没有足够台阶的情况下,在无法下台的情况下,在不能确定是否会引起白惊鸿误会,更加气恼的情况下,他依然只能,冷酷得看这场遥遥无尽的刑罚继续下去。

他不能冒永远失去白惊鸿的险,他不能让阿汉成为他与白惊鸿之间,永远不能拉近的鸿沟,他不能让白惊鸿感觉到自己对阿汉异乎寻常的重视,他不能让世人发觉,他对一个小小男宠,如此放不下.

于是,他沉默着,等待着,心中明知绝望却依然无言得注视那淋漓的鲜血,倾听那刺耳的鞭声。

所有人噤若寒蝉,只除了……白惊鸿。

他慢慢站起身,眼神漠然,声音清冷:“对不起,这场闹剧,我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

他转身,就要把一切的残虐血腥,轻松抛下从容而去。

狄飞猛然站起,一探手抓住他的胳膊:“惊鸿……”

“怎么,狄大庄主,还想我继续坐在旁边接着看这人被活活打死?然后让人议论我的冷血无情。”白惊鸿挑眉冷笑“又或者,你希望我心肠一软,替他说句好话?对不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狄飞脸色苍白,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知道你素来最看不起的就是男宠,他这样的身份,还这般羞辱你,以你的性子,便是要将他杀了,也不是什么稀奇。只是此人生来愚钝,倒也未必真是有心。我痛打他至此,也是为你出气。”

白惊鸿完完全全不理会众人旁观,冷冷甩开狄飞的手,漫声道:“是啊,我被人指着鼻子骂声比男宠也不如,狄大庄主随便抓个不三不四的人,打了一通,我便该出够气了,断不能再这般不识抬举了。可惜了,狄庄主,你素来只知强权凌人,只怕从不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你便是当着我的面杀了他,这羞辱我也永生难忘。”

狄飞只觉胸口猛然一痛,连声音都嘶哑了起来:“惊鸿,你何必如此,你明知我……”他的眼情忽得赤红“我待你……”

白惊鸿见他如此激动,也不觉微微一震,神色忽转悲伤,却又一咬牙一冷脸,冷冷道:“罢了,早知如今,当初你又何必派这样一个人来辱我至此。”

狄飞再次探手抓住他,眼中是万丈惊涛的激越情怀:“你说,你说,你要怎么样,你要怎么样,才相信,这事不是我指使的,你要怎么样,才不再和我计较,你要怎么样……”

他是那样得愤怒,那样的激动,只觉便是生生将一颗心掏出来,换来的,也不过是轻视与践踏:“你要怎样……才肯信……我的心……”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起来,却是如此艰难,断断续续,停顿数次,终是说不完。

白惊鸿终于动容,怔怔望了他半日,忽道:“你把他交给我处置。”

狄飞一震,一瞬间,忽得失去了答话的力量。

白惊鸿静静看着他,然后,微微笑起来,笑容悲伤而淡漠:“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处置你最心爱的男宠。”

他轻轻拂袖,仿若拂开一片尘埃般要把狄飞甩开。

狄飞猛然抓紧他,声音似乎都紧了起来:“他不过是个男宠……”

白惊鸿有些悲凉地一笑:“是啊,他不过是个男宠,可是,看到,看到你对他……”他轻轻地笑,摇了摇头“罢了,他说得对,我果然竟是个连男宠都不如的人。”

在他再次要拂袖离开之前,狄飞猛然一用力,把他抱入了怀中。耳边听到低低惊呼,胸膛感觉到极力的推挡,然而,他却再不肯放手。满心满意都是。他在吃醋,他竟真在吃醋,他竟然肯在我面前直承他吃醋。

这一种惊喜交加,使他在瞬息间把阿汉完全忘怀。

白惊鸿似是未料到,他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事,努力挣扎几下,挣扎不脱,耳衅听得他低声唤:“惊鸿,惊鸿……”

他的脸先是一红,后是一白,然后咬咬牙,在他耳边说:“把那人交给我,你即说你喜欢我,我就容不得你身边有其他人,你即说你喜欢我,我就容不得这样的人来羞辱我,除非你说的全是假的。”

狄飞垂眸,看着白惊鸿的眼。这样愤怒的声音,可是,听来却是让人狂喜的。

他容不得,他容不得,他终于也肯容不得了。

然而,他依然迟疑;“他……他到底曾救过我……”

“是啊,他到底曾救过你。”白惊鸿眼中掠过微妙的光芒“我不杀他,我只要教训他。我只要让他知道,不管他多么得宠,不能这般待我。”

他微笑:“你忘了,我素来是有仇必报之人。”

狄飞静静望着白惊鸿,有多久,他们不曾这样亲近过,有多久,他不曾这样对自己微笑过。

很多很多年前的偶遇,那时他一袭白衣,撑一把青竹伞,乘一叶小舟,从雾水迷朦处而来,仿若从无数传说,无数神话中,乘风乘云乘水而来,仿若画中的人,翩然入红尘。

然后,是无数的血泪交缠,无数的争执杀伐,无数的彼此伤害。他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时间,一次次捧上赤热的心,又一次次不得不正视彼此之间,如天渊般的距离,就在他以为绝望之际,终于,终于……

惊鸿不能容狄飞的男宠,原来,这世上,依然有惊喜,只是,那个男宠毕竟是……阿汉……

那本已忘记的一切,忽然逼人而来,刚刚自然消失褪色的身外人事物,重又来到身旁。皮鞭声依旧响彻长空。血液滴落声依旧清晰可闻。

狄飞身子僵硬,他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得出那从始至终,不曾自他身上移开的眸子。

他望着白惊鸿。那样绝世的容颜,那样绝品的风华。为了得他一顾,不惜倾了国,倾了城,倾了这人间的一切。

然后,他微微笑笑,他清楚得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说:“好。”他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甚至很温柔地对白惊鸿笑了一笑

这是一场背叛,自然,很久以前,在他为白惊鸿而颠狂时,不曾仰天大喝,只要能得到他,不惜背叛任何人吗?如果旁人能背叛他,他为什么不能背叛旁人。错的不是背叛者,而是信任别人的傻瓜。

这是一场出卖?当然。但是杀人如麻的血修罗,心中还有良知的存在吗?出卖又何妨。多少回他为白惊鸿而苦痛时,酒醉如狂,若能得到那个人,他不惜出卖所有的一切,不是吗?

出卖了,又何妨。

他在心底冷冷地笑,冷眼看着自己对那绝世风华的男子极尽温柔。

鞭刑忽然间就停止了,狄飞吩咐了众人散去。转眼一大帮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又低声和白惊鸿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很快离开了。他走得那么快,象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他走得那么忙,所以才没空正视那双清眸明净却被他抛弃的眼眸。

白惊鸿低低咐咐一声,阿汉立刻被从半空中解下来。在他做出示意之后,在场最后几个人也很快退得不见踪影。

他慢慢走过去,一点也不介意满地的血腥,走到阿汉身边,徐徐弯下腰,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你以为,我真的会被你几句话气成那样?我只不过是要你看着他,亲手把你交给我罢了。”

阿汉愕然抬眸,好奇怪的行为,好诡异的心理。

白惊鸿静静望着他,美丽的眼眸中,全是沉郁的黑:“你永远,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

白惊鸿一怔,眼中惊色一闪而过。

“我知道。”阿汉平静地说“我听过的声音,见过的人,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一直记住,绝不会忘记。”

白惊鸿的身体微不可觉得轻轻一颤,眼神愈发幽冷,死死盯了阿汉半日,见他眼神坦然,这才徐徐道:“你真的知道……”他语气忽转凌厉“即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恨你。是你坏我大事,是你害我亲人。是你令我沦为阶下囚……”

“阶下囚。”阿汉仍觉惊愕。

“是啊。”白惊鸿惨笑“看我如此风光的人,有谁能知道,我是被谁禁了武功,我是被谁断了生路,我是被谁囚禁在此,全都是你……”

“对不起!”阿汉忽如其来的三个字,让白惊鸿原本气势如虹的话,便似被一把刀生生砍断一般,倏然而止。

“我不知道你是囚犯,以为你和我一样,住在这里,白吃白喝还不做事,所以上次指责你,是我不对。”阿汉坦诚地说“虽然我觉得这里有吃有喝有住,是非常好的地方,没有必要有什么怨气,但是,被关起来和自愿住进来是不同的。我不该说你不好。”

白惊鸿愣愣得睁大眼睛,看了阿汉半日,忽得摇头惨笑:“晚了,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明白,都已经晚了,我不会放过你,就象我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我自己一样。”

他微笑,笑容说不出地凄凉,又说不出地绝望,他慢慢把脸凑近阿汉的脸,距离极近地观察他,声音极轻极柔:“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付你才好。我知道你不怕痛?我知道你也不怕人羞辱,不过……”

他伸手,轻拍阿汉的肩,状似多年的好友,对于转瞬间染了满手的鲜红,视而不见,对于那因触痛而自然抽搐的血肉,他只是扬眉淡笑:“就算杀了你,你若不痛,我如何快活?所以,为了对付你,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把唇凑到阿汉耳边,声音亲热:“你想不想听?”





第二十五章 识痛

走进怡园时,狄飞的目光迅速向某一处院墙扫去。(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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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耳目还是那么灵。”白惊鸿微笑“我让人在墙外教训那人。你是不是想看看?”

狄飞淡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随你的意吧?”

那人在受罪,他知道,不过,难得惊鸿肯消气,难得惊鸿肯主动邀他赏花闲聊,难得惊鸿不再想起那不快活之事,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多提起。

今天,是花正好,水正美,阳光正灿烂吧。所以惊鸿才会对他微笑,所以惊鸿才会说起那么多曾经让他们快乐的往事。

他没有迟疑,拥那男子入怀。那人微微挣扎,却又很快还抱他。是否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是否漫长的坚持,终于可以期待回报,可是,为什么,他明明竖起双耳,凝聚所有内力,仔细地倾听。

没有鞭声,没有劲风声,没有咆哮声,应该不是鞭打吧,不过,比鞭刑狠毒得多的刑罚,数不数胜数。

隔得稍远了,他又要分心听惊鸿说话,所以,他无法确定,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用刑的人,有什么动作。

不过,听不到惨叫,听不到嘶吼,他应该不是太痛苦吧。

惊鸿在说什么,刚才没有听清,不过,不要紧,只要对他微笑,只要应几声“是啊”就好。还是专心一点为妙,让惊鸿知道我心在不焉,又要闹闲气了。

其实,惊鸿也只是想要解恨,无论如何,不会真的杀了他。其实,他素来不怕痛的。其实,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没责任的。其实,他从来不记恨的,所以,等事情了了,让人给他看看伤,待他好些,也就是了。

白惊鸿笑着携了他的手,同他一起并肩坐下,捧起清茶,笑谈起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欢乐。

他静静地听,微笑着凝视他这一生最爱的男子,看他眉梢眼角,渐渐有了欢愉。

惊鸿说的每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可以微笑,可以点头,可以适时插几句妙语,二人一起仰头大笑。

白惊鸿提议下棋时,他微笑点头。

白惊鸿兴致勃勃起身去拿棋盘。为了和狄飞好好相聚,他已遣走所有下人,这点小事,自己去做,自是无妨的。

在他走开之后,狄飞慢慢垂下手,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的阴影。坐在长椅上的他,安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他需要多大的力量,才可以克制自己,没有一跃而起,奔向那只需两三个纵跃,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是啊,他不怕痛。所以,他活该被伤害。

是啊,他从不记恨,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卖他。

是啊,惊鸿不会杀他,所以,这一场背叛,可以没有丝毫罪恶感。

指尖的冷意一直流向心头。他不会痛,可那无辜受的痛楚是他施予,他不记恨,可那一次次冤屈是他造成。惊鸿不杀他,可将他毫不留情推出去的人,是……是他自己……是他狄飞……

“狄飞。”呼唤的声音,明郎而愉快。

他抬头,看到白惊鸿手捧棋盘的笑颜。

他曾誓愿,用整个世界来换取的笑颜。

隔着一堵墙,爱他的人在受苦,他爱的人,在微笑,他还能做什么选择呢。

人性从来如此,世事自古如此,他的选择只能是……

他站起,微笑,接过棋盘摆好,笑着抓一把棋子:“猜先!”

白惊鸿眸中笑意悠悠:“单!”

如此阳光,如此鲜花,如此池水,如此清茶,如此人间。

他魂里梦里,求而不得的的一切,如今已尽在眼前。

他是血修罗狄飞,他不能言而无信。他不能把他亲自交出去的人再要回来。他不能破坏眼前如此美好的一切。

惊鸿今日的好心情,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报受辱之仇,为了确定在我的心中,那小小男宠,微不足道。

无论是为了哪一点,他都不能是愚蠢得开口求情,再一次把走到近前的人,推向远处。

所以,他微微闭目,真力潜藏收纳,再不去试图探查一墙之隔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看,那人的血肉淋漓,他不想听,那人的低沉呻吟。他只需要微笑着摊开手,在阳光下,对那眉眼如画的男子说:“五枚,你先。”

那种感觉是什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遇狄飞之后,就一直被这奇特的感觉纠缠。陌生的是,以前无数岁月中,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如此激烈的痛。

这样的痛楚,让阿汉即陌生,又无措。

白惊鸿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怕痛的人吗?除非他是个死人,或是知觉麻木。只不过有人感觉灵敏,有人感觉迟钝罢了。正如同样被针刺了手,闺中的小姐会低声痛叫,田间的农夫,也许根本茫然不觉,但如是狠狠一刀把整只手都砍断,不管是谁,一样会痛不欲生。不管是坚强也好,不怕痛也罢,都有一个极限在,只要能打破这极限,天下第一的硬汉,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是这样吧。再强大的精神,也依然有极限在。

普通人挨了一刀,他只当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可若是千万之痛,同时发作起来,便是他,也会痛楚难当。

这就是痛吧。所以,身体剧烈得颤抖,不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是因为灵魂在呻吟,这就是痛吧,所以手足猛力地抽搐,十指拼力在青石地上抓挠,不是因为自然的反应,而是因为,精神在惨叫。这就是痛吧,所以才这样陌生,这样可怖,这样让人觉得生命的存在,清醒的意识,是上天最可怕的惩罚。

是谁抬起他的头,迫他的眼隔着墙洞,看着那美丽园林中并肩而立的人,是谁在他的耳边不断得重复:“公子有交待,让我们不要只顾着用刑,你多瞧瞧里头的风景才好。”

可是,好痛,好痛啊,我可不可以晕去,可不可以不要看。

传说中,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当感到极致的痛苦时,会自然地停止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但是做为小楼中人,做为精神力超然一切存在的生命,他们早已经忘记,如何让自己强大的神志在面临伤害时逃避到那黑暗的世界中。

传说中,普通的人,在承受痛苦时,会放声大叫,以减轻身体的痛楚,然而,从来不曾感受到如此强大痛苦的阿汉,在这陌生境况下,真正手足无措,他甚至不懂得,他其实可以大叫大吼大声嘶喊。

隔着墙洞看过,园中花正美,草正绿,池水正青青。那映得落花流水两黯淡的白惊鸿轻轻抬头,对主人说了什么,所以主人把他紧紧抱入怀中,再不肯放开。

阿汉想要摇摇头,摇掉那满头的晕眩,他想要沉沉睡去,再不醒来,为什么不能晕倒,却只感迷眩。

好痛,好痛,不是身体,而是灵魂,在被一点点,一分分,一寸寸撕裂焚毁。否则为什么这么痛。

“公子告诉庄主,你正在这边受刑,庄主连问也没多问一句,你一个小小男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冒犯公子。”

阿汉有些迷迷茫茫,恍恍惚惚得往前看,白惊鸿微笑的时候,主人眼中的,是温柔吗?骗人的,你说,要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我想,最宠爱的男宠,应该不会是这种待遇吧。主人,其实说话不算话。

低低倒吸一口气,身体痛得颤抖,却又似连颤抖都是无力的。人类如此聪慧,从一片蒙昧中,走向整个宇宙,从茹毛饮血,到能几乎掌控世间一切。然而,为什么这样的智慧,却只会用在如此残酷的事情上。为什么生为最高的智慧体,却以研究如此深刻得伤害同类为乐。

冰冷的水当头浇下,把迷迷糊糊晕晕沉沉的阿汉重新拉回痛楚的深渊中。真的很痛啊。张敏欣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可是,如果我不期待彩虹,是否可以不用经这样的风雨。

为什么水会那么冷,好象结成无数冰棱在身体内四处乱撞,把每一片血肉切割撕裂。张敏欣说,小受注定要被小攻虐,现在虐得越惨,将来小攻后悔越深。现在小受受的苦,将来,都会一点一滴,全都报到小攻身上。

可是,这么这么痛啊。如果,我都痛得这么难过,主人怎么受得了。

我不想要他痛,那么,是不是可以求他,不要让我痛。

阿汉用勉力隔着墙洞望去。那两个男子,一英伟,一清俊。并坐在一起,闲闲品茗,时不时谈笑几句,眉眼间都是快意的笑。

记得白惊鸿说过“你要受不了,你就大叫你的主人来救你。看看当着我的面,他最后的选择又是谁。不会有人堵你的嘴,痛得极了,你可以哭,可以叫,看看在我的面前,他会不会为你皱一皱眉头。”

好痛,好痛,可是,他们很快乐。打扰主人的快乐,是不应当的吧。其实主人,似乎是一个很少快乐的人。他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快活。我就很快活,有吃有喝又有睡,如果主人可以更宠爱我一些,就更好了。

真的好痛,可是,主人真的喜欢白公子,所以,还是不要叫他。

张敏欣说,总有一天,小攻会爱上小受,总有一天,他会对小受最最最好,把他捧在掌中,含在嘴里,把一切好的都给他。

可是,我其实不要那么多,我只要你稍稍得对我好一些,我只要你,不要,不要,让我这么痛。

主人,我不生你的气,我不报复你。将来,你后悔了,我不会不理你,不会让你难过,让你受折磨,那么,是不是,你可以,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爱我。不要等以后。

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痛。

其实,我是很怕痛的。

所以,主人,请你,快些,爱我,一点点,好吗?

(本该放在此章有话说,然而看了一群读者的留言之后,我觉得还是在放在这里,不易被忽略.我想说明的是,阿汉绝对没有爱上狄飞,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读者误以为阿汉是看到狄飞和白在一起,伤心才痛,那就只是我在描写上做得不妥,让大家误会了.阿汉的痛,是因为肉体感受到了极致的,超过他强大精神承受力的痛.当然,白之所以让他看园里自己和狄飞在一起的情景是为了刺激阿汉,但白自己并不知道,阿汉不爱狄飞.但是,阿汉完全不在乎吗?只怕未必.

阿汉是个不知世情的孩子,然而,即使是孩子,也知道要亲近常出现在面前的人,即使是孩子,也知道,若是痛了,应当放声大哭,这样,身边的人就会好好呵护爱宠.

然而,阿汉到底不完全是孩子,所以他虽纯真,也感觉得到,狄飞一直以来,都不在乎他受伤,在白惊鸿的快活面前,阿汉若是呼救喊痛,应该是没什么用的,也应该是不应当的.

阿汉不伤心吗?确实有一点伤心的.

阿汉到底是人,不是铁石,和狄飞在一起这么久,完全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这感情不是爱.绝对不是.

只是有一点点依赖,一点点期待,一点点亲近,却又知道,这亲近的人很远,这依赖的人不可信,这期待得不到结果,仅此而已.

很多读者都说,阿汉没有爱上狄飞,是我唯一的仁慈,而这一点,我目前,并不想改变)





第二十六章 自杀

放下决胜负的一子,白惊鸿抬头一笑:“我赢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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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微笑:“棋艺见长啊。”

白惊鸿目光淡淡掠过棋盘:“我赢了,是你分了心,还是,你根本不曾认真应对我的挑战。”

狄飞微微挑眉:“你也太过写我了。”

“是吗?”白惊鸿微笑“是啊,你没有分心,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他,我不会对你言而无信,我虽然常生你的气,可我从来不超过你容忍的限度,我虽然总是闹脾气,可我从不真的无理取闹,你知道,我比谁都会掌握分寸,只要我还想得到,我要图谋的一切。”

狄飞脸上笑容微微一凝,转眼又变做漫不经心,他随手收拾棋子,浑若无意地问:“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我苦心孤诣,我暗暗隐忍。我刻意善待身边所有人,不着痕迹收揽人心,能帮人的,我一定帮,只要有机会,就让人欠我人情。我在一点一点,拉动你的根基,我一直以为得计,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其实,这一切,你早已知道。”白惊鸿用纤长的指,慢慢拈起一枚棋子,在指间把玩“这真是一成笑的棋局,你早已知道,却冷眼旁观,你早已发现,却不声不响,你高高在上,坐视我小丑般的行径,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好。”

狄飞沉默,一语不发。他抬头看看白惊鸿,摇了摇头,忽然间,再也不想解说任何事。

是啊,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能屹立江湖这么久,他靠的,从来不是侥幸。

在很久很久以前,偶遇白惊鸿时,月下饮酒,花前斗剑,抵足而眠,通宵长谈的无数岁月中,他或许,不曾防备,不曾怀疑。

然而,五大帮的连番暗算,无不正中他势力最薄弱处,最后的众人围剿,招招式式,都针对他武功中的破绽,他若再不醒悟,岂非可笑复可怜。

之后的连番恶战,之后的苦心孤诣,之后的成功反击。他除尽五大帮,却终究不曾杀了白惊鸿。遍布眼线寻找他,出手禁止他的武功,并不是想要把他束缚关禁,而是唯恐他激愤之下,肆意寻仇,自己虽有容让之心,终不能保证他行遍天涯,不被其他手下,聚众所伤。

知他内伤未愈,为他寻遍天下良药,恐他郁闷忧愤,为他在怡园中,遍植他最爱的花木,所有的珍玩宝物,一概送到他面前。

知道他暗中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说话,不阻止,让他有些事做,他总会安心一些。让他感觉到正在一步步成功,他总不至于日日忧闷。

知道他偷偷把自己受伤的消息通报出去,暗中怂恿各方高手如潮水般不断来挑战,他只是悄悄阻止了副庄主的暗中调查,然后忍下一次次的重伤,强装无事,迎接下一个挑战者.

是啊,他是狄飞,他是血修罗,他岂是可欺可骗可瞒可哄之人。

所以,手下人暗相奔走,逢迎阿汉与白惊鸿,他知道。阿汉的无知无觉,纯净坦然,他知道。白惊鸿看似高洁,暗相结讷,他知道。

所以,男宠侍姬们勾连相结,私下挑拔,他知道。阿汉的从容应对,即不臭味相投,也不轻蔑不屑。所有的馋言阴谋,暗里勾当他知道,阿汉的含笑接受,不伤人,却也不赞同,不以为然,却也不出言相讥,明明不喜爱,却还加以忍耐,他知道。

白惊鸿的目下无尘,对于他认为无所作用,不需容讷且又身份卑微如尘者是什么态度,他也同样知道。

奈何,他爱的人是白惊鸿。

奈何,经过那么多背叛与杀戮,受过一次次重伤,他到底还是陷进了自己的爱情里。

明知被负,被骗。被伤,他依然不说话。

明知白惊鸿对阿汉的怨恨是因五大帮之事而来,他却总是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值得欢喜的,因为,他吃醋了。

明知,这如许阳光,如许池水,如许笑颜背后一定别有用心,他却一再对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在这一刻,至少,让我相信,这阳光,这池水,这鲜花绿草,和那笑容都是同样真实的。

即使虚假,他也情愿这虚假,持续得更长一些。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你想要的权势,只要你开口对我说,我就会立刻让你如愿。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我为你磨折了霸主的雄心,我为你斩尽了男儿的傲气,我为你,抹杀了我最后一点良心。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所以你才会陷害我,暗算我,围剿我,如今依旧谋算我。

惊鸿,惊鸿,你从来不知道,你苦苦的谋划,万千重思虑想要得到的,其实只要你对我真心坦诚得说一句话,就可以到手了。

这人间,有什么事,是你开了口而我不能给你的。

只是,我做尽一切,你不信我,我又何必一定要开口来诉说。来祈求。惊鸿,你可知道,我可以为你死,却容不得你如此践踏。

说到底,血修罗狄飞,依然是个愚蠢的人吧,纵然曾受过多次背叛,纵然曾遭过无数惨痛,然而,一旦爱了,终究收不回来,然而,一旦爱了,纵然被背叛,被欺辱,被伤害,也依旧,无法回头。

我不是不想回头,我只是,无力回头。

原来,血修罗狄飞骨子里,和一个叫做阿汉的白痴,一样愚蠢。

狄飞握紧五指,数枚棋子在掌心搁得人生痛。一墙之隔的园外,有人在受刑,一墙之隔的园内,有人在受难。

那受刑的人身痛,却不知痛。那受难的人心痛,却忘了,原来,自己其实在心痛。

为什么,惊鸿,为什么你要把最后一层浮华的虚像在我面前,如此狠狠撕裂。

白惊鸿望着狄飞,眼眸冷肃如霜雪:“你虽查知我的动静,但为了不让我起疑,并没有在我身边安探子,大的动静你能事先查觉,但有些小事,你并不是完全在掌握,比如,现在,那个人,在受什么刑。”

狄飞猛然抬头,他看不到自己的容颜,然而白惊鸿却看穿那铁样男子眼眸中最深的恐惧。然后,他微笑,尽管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微笑,何其惨淡:“我以前有所图谋,当然不敢过份触怒你,当然不致言而无信,令你生起防备,但如今,我发现,我的一切图谋,原来早已在你掌握之中,你认为,我还会有什么顾忌。”

棋子洒落一地,有人影冲天而起。

白惊鸿不言不动,低头看破裂的棋盘和满地乱转的棋子,黑黑白白,一片纷乱。这一局棋,胜的,究竟是谁。

轰然声响中,烟尘四溢,他知道,那一堵院墙已经被人一掌生生击穿,然而,他没有抬头,只是惨笑。

院墙忽然碎裂让用刑的两个汉子面色大变,顾不得血肉模糊的阿汉,纷纷后退,看着纷纷烟尘中步出的狄飞二人一起拜倒,同唤“庄主。”

不知为什么,身体颤抖起来,不知为什么,声音也跟着颤抖,不知为什么,会呐呐得补充说明:“是白公子命我们在此用刑的。”

狄飞低下头,看着阿汉,他见过无数血腥,无数死亡,然而,从不曾见过如此惨状。

左边是一大桶滚烫的热水,下面架着干柴。右边是浓浓的火堆,燃着烈焰。

两个手臂粗的大铁刷子,一个在热水中烫到最热,一个在火堆里直接烧红,就一下一下,刷在人的身上。

一点一点,刷得肉烂骨折,刷得不成人形,此时还有一只大铁刷子留在阿汉体内,另一只由一个用刑人迷茫得拎在手里,铁刷上,尚有大量的血肉。旁边还扔着一堆已经没用了的大刷子,因为上面沾了大量内屑,不再锋利了。

狄飞闭上眼,深深吸气,然后睁开,平静地问:“你们用的什么刑?”

“白公子说,即然这人皮粗肉厚,不知痛,就给他刷得薄了。即然这人……”明明庄主不象是生气,可是,为什么身体会抖若风中落叶,为什么,声音会零落得不似人声

狄飞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阿汉,他的脸色很平静,很苍白,无怒,无恨,无激动。

那小小的身躯伏在地上,四周都是鲜血,那么多的血,如同一个小小湖泊,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从今之后,有我一日,总还有你一日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总尽量为你办到。”

他慢慢走近过去。那小小的身躯。血肉已成泥,四肢上的血肉几乎全都刷烂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就连骨头上都有深深的刷痕。

如果他没有出现,他们会这样一直刷下去,直到把骨头也刷成泥。

“你能这般待我,无论如何,我总有报答,总不至负你便是。”

他慢慢在屈一膝跪在阿汉面前,弯下腰,凑近阿汉的身体。

阿汉已肠穿腹烂,那留在他身上的铁刷子,就是因为刷在他肚腑之中,内脏之上,拿出来不便,所以才没有被人及时取下来。

这是什么样的痛楚,狄飞已经不能想象。

他慢慢伸手,捧起阿汉的头。

他依然活着,依然有一双明澈如婴儿,不带半点红尘杂质的眼。

这双眼睛,曾这样看着他,轻轻地问:“你能让我做你最宠爱的男宠吗?”

狄飞的手居然没有丝毫颤抖,他轻轻唤:“阿汉。”声音极轻,极微,微小得,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阿汉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他看到狄飞,轻轻张唇,那么小,那么小的声音;“好痛。”

狄飞用右手,小心地托住阿汉的头,左手收回在袖中弯屈,然后传来极轻极微,似是骨头生生被掰断的声音。

他喊痛,这个不知道痛的白痴在喊痛。这个无论怎么打怎么骂,也不懂得痛的人,原来也会怕痛。

狄飞觉得,自己会仰天长啸,会泪流满面,然而,他的声音竟然沉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别怕,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不会痛了。”

“你……主人……不要……再骗我。”阿汉轻轻说“我就来不骗……人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微,狄飞不得不倾身向前。把耳朵凑在他的唇边。

“我……我会……好起来……的。你不要……伤心……”

伤心,谁说我伤心,是我把你推到地狱中,当你血肉成泥之际,我在旁边饮茶闲聊。我怎么会伤心。狄飞冷漠而讥嘲地笑。

他的手抵在阿汉的背心,即刻满手鲜血,他的真力徐徐传入阿汉的体内。

阿汉迟钝,不知人心变化,人情反复,然而,在他生平最痛的那一刻,在他看到那个明明面无表情的人时,不知为什么,他知道了,这个,应该叫做伤心吧。

有了狄飞的真元支持,他说话,不再断断续续:“故事里的人,不管受了什么伤,不管被怎么折磨,都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我会好起来的。主人。”

“是,你会好起来的。你从来不骗人。你说的话一定做到,我知道。”狄飞微笑,他说过不说出他在哪里,无论被施加怎样的酷刑,也不说。他说过,要为他治伤,即使被吸尽真元,也还记得为他裹伤。

叫做阿汉的男宠做到了每一句他说过的话,而叫做狄飞的霸主,轻易地把他答应不负的人,推入地狱。

“主人,你快些喜爱我吧。我好痛,好痛。你要是喜爱我,就会把我捧在手心上,好好待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果不是狄飞内力耳力都惊人,根本听不清。

“我想你好好待我,我怕痛,主人,我怕痛。我答应你,你喜爱我的时候,我不会任性,我不会不理你,我不会生你的气,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痛,我痛就够了,你不要痛,主人,你可不可以……”

再也没有声息了,狄飞静静地等,很久,很久,他一直维持一个姿式不动,他一直没有停止输入真气,他等待着,一直。

有一个叫做阿汉的白痴,他愚蠢,他傻,他可笑,但他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说,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他说,不管受了什么伤,不管被怎么折磨,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所以,有一个叫做狄飞的霸主,在等待。一直一直,在等待。

白惊鸿慢慢走近,看着那已变成泥雕木塑,仿佛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动弹的身影,淡淡地说:“我答应过,你不杀他。我也没想杀他。我告诉过他,若是痛得厉害,可以大声呼救,你就隔着一道墙,你一定会来救他的。是他自己不叫,是他自己不求你相救,所以,他是自杀的。”

他微笑,笑容残忍却惨淡:“是你,让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





第二十七章 配角

张敏欣选的题目是论母爱之伟大。(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在人类最无私最美好的感情中,享眷活,死死拖着不肯结束第一世的模拟,等到她八十余岁的人间母亲逝世,她懒洋洋结束生命,留给世间一个惊世孝女殉母的传说后,轻轻松松回到小楼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已经回来了。

小容和轻尘已经在虚拟游戏机中,断断续续,大战了三十年,劲节懒洋洋和自己下立体棋也下了二十多年。

不过,张敏欣最关心的却是:“咦,怎么没看到阿汉?”

大家你望望我,我瞧瞧你,这个摊手,那个耸肩。好不容易,有一位笑笑说;“这小子,睡了足有六十年,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去了。”

“回来得这么早?”张敏欣笑问“成绩如何?”

成绩?众皆叹息着摇头。

庄教授适时走进来:“我教了这么多届学生,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形,就连小楼的中央电脑也差点当机。”

“不是吧。”张敏欣愕然“就算再滥,也不至于如此啊?”

庄教挨苦笑:“我所教过的历届学生,就算再差的,至少入世历练,也和论文扯得上关系。象轻尘是论帝王的完美爱情,虽然他觉得不完美,但于少有一个爱情摆出来让他论一论。象小容,论托孤之臣的下场,就算下场不好,至少他还是托孤之臣。可是阿汉……”

他郁闷得连连摇头,为人师表的骄傲几乎碎落一地。

方轻尘笑着解释:“这小子论的是爱情中的猜忌怀疑独占等负面感情,可是,这也得先有爱,才能论啊。偏他这一世,从头到尾,连爱的边也没沾着。直到他死,也没见着爱的影子,人家爱他也好,他爱人家也罢,总之什么也看不到。”

“我估计他光惦着白吃白喝过猪一样的生活去了,完全把做论文的事给忘得精光。”劲节笑着补充“从没有一个学生会象他这样,对于学业这样不在乎,这样不认真。我们的智能中央电脑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记录出了错,不停得搜索搜索再搜索,什么也搜不着,就反复查毒,拼命找BUG,如果不是教授发现得早,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小容冷笑一声:“最可恶的是,这罪魁祸首一回来就直接跑去睡觉,到现在也不见起来。”

张敏欣再也没耐心听下去,直接扑向操作台,调出阿汉的模拟记录。

“起来,混蛋,快起来。”咚咚咚,睡眠舱拍得惊天响。

“好吵。”阿汉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下去,身上先是一凉,接着耳朵一痛,整个人生生被揪了起来“起来啦,教授说要倒扣你的分,你还有心思睡下去。”

阿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是张敏欣,好半天才嗯了一声:“为什么要扣分?”

“你还好意思说?”张敏欣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一篇论文做得差也就算了,离题万里,差点搞到系统当机,害整个小楼瘫痪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自杀?你不知道照规矩,除非是象我那样,论文对象死亡,继续留在世间没有必要,否则任何形式的自杀,都代表考试态度不正确,应当倒扣分的吗?”

阿汉莫名其妙望着她:“我没有自杀。”

“你没有?”张敏欣拖了他的手就走,一直到主控制台下,调出当日阿汉受梳洗之刑的记录:“明明就隔着一道墙,你只要一张口,就可以叫到那家伙,你为什么不叫?你可以救自己却不救,这不是自杀这是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我会死啊?”阿汉终于从半梦半醒中完全清醒过来,居然瞪她一眼:“我正想问你呢,你给我的那些故事,没有哪一个主角是因为受刑死的,不管受什么刑,哪怕比我受的严重再多,最后都不会死,最后都可以救回来。”

“没错啊,主角的确是九命怪猫,可不死之身是主角的专利啊。”张敏欣冷笑望向他“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你就是主角了?”

阿汉一怔,什么?

张敏欣笑道:“你只记着主角是不死之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些配角,犹其是爱上小攻却不被小攻爱的配角们是什么下场。”

阿汉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张敏欣手指飞快点按,转眼调出若干她曾给阿汉看过的耽美资料:“你看,你看,这个教主,只因为那个爱他的师弟一心为他好,眼看小受刺伤了他,打了小受一掌,他就直接把自家师弟给宰了。你再看,这位庄主,就因为陪他无数年,痴心不改的男宠因为妒忌,骂了小受一顿,即刻让自己所有的手下,把这男宠给轮奸至死。再瞧瞧这位皇上,就因为喜欢小受,直接把皇后给逼死了。这可是原配发妻啊。还有,还有这个,他的妹妹因为爱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救他那个小受的命,这位小攻,竟是眼也不眨一下就同意了。再瞧瞧,这位,人家那个第一男配,多用心啊,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中毒,为他受伤,为他吃苦受罪十多年,救过他,帮过他多少次,数都数不清,怎么样,就因为对他的小受不太客气,让他给打成什么样了?再看这个,更厉害,小受说,如果我要杀你的儿子呢,他立刻答,你杀好了。小攻如此,小受也一样,你看看这么多小受,父亲,母亲,师父,哥哥,妹妹,未婚妻,被人家小攻杀杀杀,砍砍砍,到最后,小攻说几句,我爱你,那死掉的,也就白死了。你看,父母儿女杀了都无所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男宠,对他心爱的人那样无礼,打死你有什么稀奇。亏得你被打成那个样子,居然还不叫一声饶命,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阿汉静静看着那些资料,沉默无言,过了一会,才问:“良心何在?”

“什么?”张敏欣愣了一下,才问“你也知道怪狄飞没有良心?”

“不,我是说所有故事中的人,对那些深爱自己的人,对那些曾多次帮过自己,救过自己的人,如此残忍,良心何在?”

张敏欣瞪大眼看着他,半日才摇摇头:“要良心干什么呢?好人早就不当红了,你不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你不知道,男人要酷,要冷,要帅,才有味道吗?你不知道,有着悲惨往事的魔头,残忍却犹存一丝温柔的坏蛋,远比标准的好人受欢迎吗?这不过是耽美的故事罢了,又不是济世救人劝人向善的教科书。杀人如麻又如何?血流成河又如何?杀几个痴心的配角有什么关系,这不更显出小攻对小受多么不同寻常,多么爱若珍宝吗?这算得什么大事,你看那些故事中的人,杀人盈城,是为了夺萨世美男,灭国灭族是因为看上人家的王子,动则祸害天下,只是为了成全一场爱情。所有的一切,在美丽的爱情光环下,都不再有任何丑恶可言。读者要看的,不过是一场轰轰烈烈,要生要死,骗人眼泪的爱情故事,然后为那些因爱生,因爱死,因爱搞得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有好日子过的主角大大心疼一翻,说一声,他们好命苦,也就是罢了。其他人,死得再多,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谁会为他们多费一分心。只要拥有美丽的爱情,只要懂得去爱命定的小受,再阴险,冷酷,残忍,自私,无情,偏激,都是可以理解的,杀戮再多,毁灭再多,作恶再多,都是可以原谅的,你明白吗?”

阿汉沉默,脸色迷茫,如同一个误坠红尘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适应这个他所不了解的世界。

“狄飞他再不好,至少他爱那个命定的小受,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出卖一切也就没什么可指责了。”张敏欣信手点按,调出所有狄飞与白惊鸿相遇相识相恋的资料。“你看看,一个盖世霸主,惊逢一个绝世美男,白衣飘飘,清贵出尘,心醉神迷,倾心相交,却不料变生不测,屡遇伏击,惊觉真相,痛不欲生,却谁知对方也是戏假情真,关键时刻,下手不够绝情,让他有机会逃出生天,等狄飞东山再起,五大帮转瞬飘零星散,四个师兄弟俱皆身亡,白惊鸿至此才恨满胸膛,怨深若海,之后还有那么多的纠缠不休。任谁一看,也知道,这两个是标准主角啊,任何第三者冒出来,都是理所当然应该被牺牲的对象。一般的情况,自然是,他们吵一吵,闹一闹,死几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然后,他们误会冰释,发现对方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于是大团圆结局。你啊……”张敏欣的手,再次指到阿汉的鼻子上“正常来说,你就是那个死了白死,作者和读者都不会记得的路人甲乙丙。”





第二十八章 动机

“你一回小楼就迫不及待,奔向睡眠舱,你就对你死之后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好奇吗?”张敏欣微笑着按下按纽。www.65txt.com

屏幕上狄飞安静地半跪在死去的人面前,身后白惊鸿冷眼而立。一片奇异的平静中,就连鲜血的流动仿佛都带着惊心动魄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站在屏幕前的阿汉几乎要昏昏欲睡了,狄飞才慢慢地站起来:“你说对,杀他的人,不是你。”

他转头,面对白惊鸿,面容出奇地平静:“这件事,我不能怪你。”

阿汉打个呵欠转过身就走。

“你去哪?”张敏欣问。

“睡觉。”阿汉有气无力答。

“都要倒扣分了你还睡?”

“反正扣定了,下一次模拟还没到,不睡白不睡。”阿汉头也不回地走。

张敏欣一皱眉,想要追上去,却觉臂上一紧,是劲节抓住她的手臂,正平静地对她摇头。

张敏欣正要用力挣开,抬眼却看见小容也用不赞同的眼神看过来,她扬扬眉,笑笑,也就作罢了。

等阿汉离开之后,方轻尘才笑说:“你这个邪恶的女人,故意调这一段给他看干什么,开始引他选那种要命的论题也就罢了,他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你还要打击人。”

“我邪恶?”张敏欣冷笑“比起你庆国相王方轻尘,我善良得简直可以做天使了。那么大一个国家,因你而多年混乱,衰败不堪,连累无数无辜,也不见你稍稍愧疚一下。我根本没有打击到他,用得着你们出来替天行道吗?”

“你真觉得你没有打击到他吗?”小容皱眉道“阿汉又懒又迟钝,但也不至于睡足六十年,马上又想睡觉。这一场模拟让他过于疲惫,就算他自己还没有发现,我们难道就完全看不出来?”

“六十年前,他回到小楼,仿佛对他死后的一切全无好奇,就这么迫不及待得进入沉眠。他自己也许意识不到,可我们都该知道,他若没有受伤,不会这样疲惫不堪,不会这样渴望休息。”劲节淡淡道“就算他为人迟钝,和人相处久了,多少也会有一点情份在的。他不是笨,只是懒得算计人,也懒得猜测别人是不是算计他。所以,他虽然不深思狄飞的心意,但从心里还是知道,狄飞不在乎他,就算隔着一堵墙,他被活活打死,对狄飞来说也没什么。他虽然不会为此太难过,但多少还是会有些伤心的。回到小楼,立刻进入沉眠,根本不去追究现世诸人的结果,是他很自然的自我保护。他一向迟钝,只要你不提配他,他也许永远发觉不了。一梦百年,当年的一切人与事,都化落花流水去,也许,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忘怀了。你却偏偏要换醒他,提醒他,让他面对这种现实,让他真正确认,在别人的心中,他如此轻贱如微尘。再豁达的人,也会受伤的。”

“即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带他继续看下去,看一些,可能让他愉快高兴的事呢?”张敏欣笑问。

方轻尘忽然大笑起来:“因为我们的道德完人小容,和大圣人劲节,偶尔也会和我这偏激的怪物同样小气,狄飞那家伙如此混帐,怎么能让阿汉到最后还念着他挺好。”

小容白他一眼:“我们对狄飞的死活没兴趣,不过阿汉这人笨得要命。又不容易恨人,顶了天,也只是现在这样略有点不痛快就是,真看到狄飞那样,不但谈不上解气,没准念他几句好之余,还要怪自己不好,让他弄到这种下场。都六十年了,姓狄的尸骨都要化灰了,何必再为这种东西挂心。”

听他的语气,张敏欣忍噤不住地笑:“容大圣人,容优等生,听这口气,你的心胸实在也大不到哪里去。”

小容挑挑眉,不说话。

“张敏欣。”有点不客气的声音让张敏欣转过头,看看神色不善的劲节“怎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成这样。”劲节神色略沉“阿汉没有得罪你,这样陷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前我们以为是一桩小小玩笑,也没管你。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人性可以黑暗成这样,阿汉的第一世实在过得有些惨,就算我们的精神力远远超过普通人,接二连三,不断受到这种折磨,也会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他又懒又笨又不懂保护自己,以后还不知道要过多少世这样的倒霉日子。你到底为什么设计他?就为了你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想从真人身上找刺激?”

张敏欣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阿汉拥有我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力量,如果他愿意尽力发挥,运用,谁也不知道,最后的成就能有多大。可是,他却有着最懒散迟钝,甚至冷漠无情的心境。他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他自己,他也不在乎我们的世界,他只想按他的方式,就这样生活,把那万中难求的天赋,就这样的浪费掉。我希望他改变,我希望他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理想和渴望。然而,他又是这样木纳迟钝,只有用最极至的感情来刺激他,才有可能触动他。而在很多时候,恨比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人性中负面的情绪,远远超过正面的,黑暗比光明拥有更强的震撼之力,当人有了恨,也许才会懂得尝试爱。当人有了期望,懂得理想时,也许才会真正去努力。”

“但他拥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任何人不应该以其他方式加以强迫。”小容冷冷说。

张敏欣冷笑一声:“我强迫他了吗?我只是提出建议,你们可以说是引诱,但经不起引诱的人是他,确乏常识的人是他。就象张三诱骗李四说,想赚钱吗?抢银行去。于是李四真的去抢银行了,能说整件事只有张三一个人错,一个人坏,一个人有责任吗?你们真不觉得他的生活态度极有问题,需要改进吗?”

她脸上渐渐露出激愤之色:“我们拥有不可思议的科技和力量,我们拥有古人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幸福世界,永远充足的物质和绝对的自由,没有罪恶,没有犯人,没有监狱,这是古人心中的天堂国度。但是,已经整整有两千年了,两千年来,人类的科学再无半点进步,人类的社会制度没有一丝变化,人类失去了探索力和创新力,我们因循守旧,生活在强大的科技文明的摇蓝中,但是,失去活力的文明,真的有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吗?有没有可能,到最后,我们看到的,是整个文明的衰弱和毁灭,是人类的真正末日。阿汉拥有最强的精神力,只要他肯,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能长时间专心努力的付出,最后必能得到远超过普通人十倍,甚至百倍的成果。这种强大,有可能让我们的世界发生真正的变革,让我们死水一般的天地,产生新的变化,对这一切,你们就一点也不期待吗?”

“我很期待,如果是我拥有阿汉的力量,我一定会选择我认为,对人类最好的方式,去努力,然而,我不会强迫别人,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小容淡淡地说“这种生活方式,也许颓废,也许无聊,也许对人类没有益处,也许让人看不起,但这是他的自由,我可以不认同,但没有权力去干涉。”

劲节平静地说:“早在二千五百年前,人类已通过最高的法律共识,在不伤害别人,不伤害社会的基础下,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任何个人或国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加以干涉。生命的尊严,自由的尊严不可侵犯,即使以国家,以宇宙,以人类的名义也同样不可以。”

张敏欣冷笑:“以天下救一人固然不为,以一人救天下,亦不为,是吗?”

“什么救不救?”小容微微皱眉“有没有可能是你说想得太严重了。人类文明发展到了极致,想要有突破性的成就,本来就很困难,这不是阿汉的责任。”

“什么天下不天下,人类不人类,现代文明会不会毁灭,我还真没看出来。”方轻尘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我只知道,如果我拥有阿汉的力量,而我又觉得自由自在的活着,比背负全人类的希望更快活,那我就会毫不在意地说,让全人类滚一边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小容看着张敏欣:“你真认为,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唤醒他的感情和渴望是正确的吗?远古的神话说,混沌无七窍,他的朋友自以为为他好,替他凿开七窍,却导致他他的死亡。

张敏欣沉默不答,良久才慢慢地说“反正不管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叫当初选题时,你们一起袖手旁观看热闹,现在论题已经选了,照规矩是绝对不能改的。你们再批判我又有什么用?”

三个人男人相顾望了望,很快地三颗脑袋凑到一块。

“要不,咱们想法子帮帮阿汉。”

“怎么帮啊?咱们入世,虽然也多少吃点苦头,但我们自己识得轻重,知道怎样尽量避免受伤害,就算躲无可躲,也能有应付的办法。可是他,根本就懒得费心思保护自己。”

“有时候,连我都觉得,即然他自己这么懒,那受罪也是活该。”

“要不让他学武,让他当天下第一高手?”

“你认为就那懒鬼会愿意天天练功?”

“他的强大精神力虽然让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武功可不是光靠脑子好就行的,必须千万次地练习,让身体牢牢记住那些动作,那些力量,才有用。”方轻尘前一阵子闲得无聊,看了一堆上古时代的武侠小说“那个什么王语嫣,懂得全天下的武功,还不是随便什么张三李四都可以打她捉她抢她。”

“可是,不会武功,却很强大的人也有很多啊。”

“是啊,可人家聪明,心眼一转十七八个弯呢?你看我们心爱的同学,愿意费力气去思考吗?”

“就算不聪明,多少还有一技之长什么的,善于用药啊,懂得机关啊,能役使动物啊。”劲节大摇其头“就阿汉那样,哪怕让他投生成皇帝,不用一年,也得让人给谋朝纂位了。”

小容仰天长叹,三个男人一起叹气,都感到极度之郁闷,非常地无力。

三个男人嘀嘀咕咕商量来商量去时,张敏欣悠悠然坐下,好整以暇地欣赏屏幕上展示的一幕幕往事。

刚才调出狄飞的画面后不久,阿汉就走了,三个多事的家伙跑来问罪,她没机会关画面,屏幕上依然一幕幕紧跟着狄飞,展示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她索性也不关了,笑吟吟再一次欣赏。

说起来,狄大庄主的的下场,实在是……





第二十九章 流浪

狄飞冷冷地说完一句不能怪你,便转身离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多看阿汉的尸体一眼.

整个啸天庄的人都知道,庄主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整整三天,期间除了吩咐过一次让人把阿汉的尸体火化,当风扬其灰,再不留一丝痕迹在人间,就没有再见任何人,人们甚至无法听到书房里有丝毫声息.

三天后,狄飞令人请来了白惊鸿.

白惊鸿一踏进书房,就觉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心中略略一惊,还不及反应,周身几处大穴同时一热,体内那久违了的真力自然流转,那几乎以为永远不能再得回的力量,再次充满四肢百骸.

白惊鸿愕然望来,狄飞却已平静地袖手而立:“我想了很久,一直以来,我明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却从来不肯给你,闹到今天这种地步,是我的错。www.65txt.com”

白惊鸿怔愕得望着狄飞,他原以为自己多番苦心,早已被狄飞看破,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猫儿戏鼠,以为取乐罢了。在发现狄飞对阿汉略有不同寻常之后,干脆施出毒手,以此打击报复,一心只想激怒狄飞,就算被杀,至少也要让他不痛快。却没料到,这几天,没等来狄飞的惊风暴雨,却似反得来意外之喜。

狄飞却根本看也没有看他,信手一指堆满了书册的桌案:“你要的,不过是啸天庄。这里是所有的花名册和帐册,你拿去吧。”

白惊鸿怔怔地望着书案,原本应该喜不自禁,可此刻却莫名只觉手脚冰凉。他甚至连惊疑之心都来不及起,狄飞已经走向大门。他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却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就直接拉开了房门。

直至此时,白惊鸿才叫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你要的,我给你,也免得你再费心思。”狄飞没有回头,只淡淡回答。

白惊鸿不敢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开始颤抖:“你,你要去哪?”

狄飞平静地说“已经与你无关了。”

白惊鸿猛然转头,眼睛忽然间红了:“你就这样把这个啸天庄扔给我,我凭什么让所有人臣服于我?”

“坦白说……”狄飞终于回头,眼神漠然地看着白惊鸿“这也与我无关了。”

“你……”白惊鸿终于失态得猛扑向狄飞,然而,他的手指仅仅碰到狄飞的衣角,还来不及用力抓紧。那曾充满他整个生命,无论羡是妒,是痛是恨的人,就已飘然远去。偌大身影,转瞬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追寻,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呼唤。

离开啸天庄之后,狄飞就一个人,担风袖月,踏遍天涯。以他血修罗的名头,自然不可以完全清净。有人只道他被人推下权位,有心要打落水狗,有人为求名动天下,一心想要挑战他,有人想要乘他落单时报仇,狄飞的麻烦,从来都是数之不尽的。

他却根本不放在心上,有人上门找事,信手打发了便是,连想也不多想。管他是否陷阱重重,险阻道道,反正他无牵无挂,可战则战,不可战便避走,任人家站在大街上,跳脚骂狄飞是个胆小鬼,闹得路人皆知,他却躲在一旁,喝着酒连眉毛也不动弹一下,欣赏旁人谩骂的技巧。

不需要顾忌威名,不需要考虑身分,肆意而为,任意逍遥,竟有一番,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自在。

只是,很偶然,很偶然的时候,或许夜极深,或许月极明,他会忽然忆起,似乎在很久以前,有人笑话他当一方霸主时做的全是自己不喜欢的事,那时他都答了些什么呢?记不得了,也不想去记.只是,这个时候,总可以放下威严,放下身份,放下所有其实很可笑很幼稚,很无聊的事,去做真正可以让自己高兴的事吧.

然而,就连这样的念头,他也会很快忘记,自去天涯浪迹,却不知道,什么可以真的让自己高兴.他长笑,他高歌,他饮酒,他酣唱,然而,他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高兴.

他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事,也听说过江湖一如既往纷纷扰扰,天下一如既往,诸国纷争。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听说,啸天庄在经过若干纷争后,终于安定下来,而最终做主的那个人,不出意外,果然是白惊鸿,不过,这也不能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人们说起血修罗,总是摇头叹息,这个人以前是个铁血的霸主,固然可怕却不及现在这么让人头疼。现在的血修罗,没有了那么多琐务纷争,武功似乎越发高得不可思议,现在的血修罗,没有了啸天庄偌大基业,行事,越发让人不可测度。

以前的狄飞,因有所求,尚可琢磨,现在的狄飞,无人知其所求为何,无人知其行止若和,他可以上一刻和你两不相干,下一刻就出手要你的性命,他可以,上一日与你说笑谈话,下一刻翻脸不认人。

他的行动,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他曾在花魁楼前,醉酒当歌,同人争风吃醋,把个五陵名侠,江南才俊,纷纷打做落水狗。他曾在一夜之间,把满城豪门巨富家中珍宝搜掠个干净,然后一日飞驰三百里,倾尽万金,也不过只为买三坛桃花名酿。他会因卖花少女的一个笑容,而直接把调戏女子的街头混混一拳打死,顺便跑去把混混所属的什么恶虎帮给灭了,再顺便把恶虎帮所吏属的西江盟给砸了,再再顺便就这么单身一人,三日三夜,驰骋千里,一路去,把西江盟所属的南方十八联盟,全给挑得一干二净。

一时天下为之大哗,武林为之惊震,无数人都传言又有什么新魔头要给天下带来浩劫……

然而此时,他已在庆国第一美人雪姬的船中,品酒赏月。为得美人一欢颜,他掷杯而起,一路累死十三匹马,潜入离国皇宫,夜盗名琴月宵。却只听美人一声琴曲,便从此长笑而去再不复归。

那一日,他在楼头闲饮酒,也不记得是哪个大世家的公子哥刚刚出道江湖,一心要名扬天下,居然找到他的行踪,拿了把剑就敢来挑战。那时风景正美,阳光正佳,他的心情也正好,只管着喝酒看景色,把那少年人的谩骂当做下酒菜。闲坐楼头探身看长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楼下有个衣衬褴的少年正在吹箫行乞,看那衣着势派,怎么看都是个倒霉的读书人。箫声竟是出奇地悦耳好听,他信手掏出大锭金子从楼头扔下去,漫声道:“好男儿何必行乞于市间,何不以此为盘缠,往赴京都,博个书生万户候。”

那少年愕然抬眸,破烂衣衫,竟不掩眉眼间的清秀俊雅。

那个被他视而不见的公子哥大声道:“就这长相,行什么乞,出去当兔儿爷,可比考状元容易多了。”

楼下那低如尘埃的少年眼中屈辱之色一闪而过,楼上那华服贵饰的公子哥,已变成一块石头,重重落了下去,跌个灰头土脸还不及站起,一只大脚无情地踩在脸上,冷漠得让人全身血液刹时冰冻声音传入耳中:“道歉。”

这位从小不曾遇过挫折的贵公子,绝对想不到,今天的挑战绝不仅仅是一场屈辱的道歉就能结束的。血修罗狄飞一手拎着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一手迎敌,从南宫世家的正门一路杀进,杀得血流成河,南宫家七大高手,或杀或废。南宫家满门皆被赶出南宫庄园,南宫家所有的珍宝灵药名剑武功密笈和房契地契被堆在一起,连着整个南宫庄园,被一把火烧成灰焚的恐怖战役,在江湖上流传了很多很多年,只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最初是为了什么。

正道大派昊天帮大弟子,因为与守寡的师弟之妻相恋而不容于师门,遭遇追杀被狄飞无意中撞个正着。狄飞懒洋洋信手救人之余,打算照以往的行事规律,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直捣敌巢。被救的男女跪地苦苦相求,深感狄大侠相救之德,然师门恩重,断断不敢连累,否则他们绝不能心安。

狄飞似笑非笑答:“一,我不是大侠,二,你们心安不心安,与我何干。”抬手敲昏了两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人。

等他们二人醒来时,才知道,昊天帮十八大弟子,被人打得满头包,吊在城门口示众,最可怜昊天帮的帮主,一代宗师,正气凛然的一方大豪,被人脱光衣服扔到全城最有名的风流老寡妇床上过了一夜,从此那位寡妇天天守在昊天帮门口,要他负责。那位据说铁肩担道义的一代大侠,从此再不敢在江湖上行走。昊天门灰头土脸,闭门谢客许多年,自然就再也顾不上追杀两个叛帮逃走的家伙了。

长河十三盟霸占河道,一些热血的民间汉子,纯为不甘屈辱,结义联社,想要争一个公平,被血腥震压,残忍杀戮。长河十三盟在江山驱舟追杀仅存的逃亡之人,一路驱尽大小船只游人渔夫,偏赶巧狄飞闲来无事,正在船头钓鱼,居然有人不识相地指着他的鼻子喝令他滚开,依照他一向的行事准则,长河十三盟,自然就很快在武林中除名了。

短短几年之间,狄飞的名字,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啼,以前的啸天庄主,要顾忌到各方势力,要注意整个庄子的立场,要孝虑属下所有人的发展,行事多不敢做绝,现在的狄飞,无牵无挂无负担,胆大包天,行事偏激。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害怕。就算天下英雄齐聚,可战则放手一战,不可战,便脱身而去,武林群雄,数次围剿都被他破重围而去。

得罪不起他,自然只能讨好他了。锦城大豪,听说血修罗出现在自家势力范围,敲锣大鼓上门迎接,又是美酒,又是珍玩地送上来,半夜还免费奉送美人暖床。第一夜,千娇百媚大美人被姓狄的怪物,大冷天地扔出来,冻个半死,第二夜,就有个漂亮的少男躲在了狄飞的被子里。

那个晚上,狄飞在烛光下,冷冷望了眼前稚嫩的孩子很久很久,然后……

据说,半夜里,锦城忽然翻了天,那个跺跺脚锦城晃三晃的大人物家中,火光冲天。没有人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那之后,足有两个多月,那位才敢出来见人,而且脸上看起来还带着青肿。

总之,狄飞是个即惹不起,也讨不好的人,江湖上人,只好对他避之则吉。

就连啸天庄的人寻找狄飞,见了面叫声庄主,凑过来想要说个什么,通常还没来得及靠近,不是头晕眼花,被扔出三丈远,就是被劈面几掌,打得眼冒金星。基本上,啥话也没空说了。

如此若干次之后,再也没有啸天庄的人,敢寻找狄飞了。至于这些人是为什么来的,是不是有人在后面指使,狄飞根本就懒得想。

狄飞根本不知道他那纯属性之所至的随性胡为,给后世武林乃于天下,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也不知道,他最终会留给后世怎样的传奇,

他只是随行所欲地生活,兴起游千里,翻脸便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理想,没有事业,所有的空闲时间,不是饮酒观景,便是练武,练武练武。他的武功高得如神如魔,万里江山,几乎让他踏遍,如此悠闲的日子过了足有数年,直到那一日,阳光异常灿烂,曲江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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