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样儿别装了 - xp1024.com
《小样儿别装了》


第一章 花魁之女

“你是谁?”

ヾ(﹏)

她挤出黑暗,只问了三个字。

然而,三字杀人。

“鬼……鬼啊……啊”

稳婆被这一出生就说话的“鬼”,吓得两眼一翻,翘辫子了。

卧槽……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人怎么倒了?!

她一扫四周古色古香的陈设,惊悚地寻思着,难道自己穿越了?

(o﹏o)

她扭过头,又看见一张双目紧闭,惨白美丽的脸,但这张脸上毫无生气。

尼玛……难道又吓死一个?我滴个亲娘啊……

(﹏)

的确是她亲娘。

她心中登时冒出八个字:流年不利、天煞孤星。

(;)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大哭,而不是说话!

为了不再作孽,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匪夷所思得那么明显,尽量以一个优秀女婴的行为准则要求自己,就这么安分守己地过了一年多。

然而,再娇小可爱的躯体,也难以压制来自21世纪地球的奔放灵魂,只不过克制了一两年,她还是原地爆炸了,言行越来越不像个原生态女婴,或者女童。

她越来越像个……怎么说呢……要说女流氓可能有些过分,但说是女混混绝对不算夸张。

于是,这名带着二十八年地球记忆的超级女婴,或者女童,就成了谜一般的存在,在这个叫“浩瀚神州”的地界,蹦蹦哒哒长到了十五岁。

浩瀚神州,像地球却未必是地球。

浩历五百二十年,像古代却未必是古代。

——

元宵之夜,浩瀚神州的咏春城内,张灯结彩,喜庆和乐。

江童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在街上瞎转。

不知不觉,已来到“童香楼”。

脂粉香直冲天灵盖!

不愧是咏春城最大、最贵、姑娘最美的青楼。

江童停住,望向楼前揽客的美人们,还没看清她们谁是谁,周围人群已开始议论纷纷。

“快看,是江童!当年那个花魁,童小倩的女儿!”

“哎哟,真是她,也不知江府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小公子,竟为一个青楼女子殉情,啧啧啧”

“殉情?一个娼妓会有什么感情?你这么说也忒抬举她!”

“什么人生什么种,你们看那江童,跟她那个狐媚的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哈哈,不过我看她呀,也颇有几分像她爹,只可惜那江小公子,多么风神毓秀的少年郎,竟为个娼妓”

“快别再说了,小心混世魔王撒泼!前几日,我表妹就因为说了童小倩几句坏话,竟被她打得三日下不来床!”

这女人不提此事,江童倒还忘了,此时一经提醒,顿觉如此良辰美景,真该见见红方才更显喜庆。

江童冷冷一笑,吃剩一半的糖葫芦倏地飞向那嚼舌根的女人,那女人“啊”地一声,避之不及,脑门儿上立时印了三个红球,还黏糊糊的。

江童暗笑,早知道不吃那么快了,才三个球。

众人哈哈大笑。

女人在大家面前失了面子,暴跳如雷,骂道:“江童!你个混球!”

江童邪邪一笑:“谁是球?我脑门儿上又没球!”

人群又一阵爆笑。

女人的脸青白转换,说不出话来,气鼓鼓推搡开人群,溜了。

江童不屑地望了望四周,还有不少人叽叽喳喳,似乎对议论自己和童小倩这件事乐此不疲,看来不得不动手了。

她大叫道:“谁有糖葫芦?本小姐全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有个卖糖葫芦的人钻了进来。

“江小姐,您买多少?”

“听不懂人话吗?全买了。”

“嗯嗯嗯!全给您,一共二两银子!”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间,周围看热闹的人,已吓得一哄而散。

人都散了,自然没必要浪费钱了。

江童道:“多谢,我不要了。”

那人一呆,急道:“您这是耍我呢?”

江童道:“耍你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耍我啊。”

那人哑口无言,黑着脸,背着一大堆糖葫芦走开了。

“喂,老兄!”江童叫住那人,“方才多有得罪,这点小意思,收下吧。”

她给了那人两文钱,那人嘻嘻笑开,刚想取一串糖葫芦给江童,江童摆手:“不必了,吃腻了,告辞!”

接着,她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童香楼。

青楼这种娱乐场所,逢年过节更是人满为患,江童便贴墙站着,抬手向忙忙碌碌的兰姨招了招。

兰姨早就看见她了,只是不想搭理而已,不过这丫头既已招呼自己,便也不能当成没看见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兰姨夸张地拧巴着脸,在拥堵大厅中,挪动着满身肥肉。

“你来干嘛?”兰姨毫不掩饰地一脸嫌弃。

“来过节啊。”

兰姨向上翻了翻眼,无可奈何,劝道:“小姑娘家的,别整日往这种地方跑,你没见那些公子哥儿瞧你的眼神儿?”

“见了啊,都是惧怕的眼神儿,那个黄袍子的,那个绿长衫的,还有那个,帽子从来戴不正的,都被我揍过!”

兰姨噗嗤一笑,“就你厉害!好了好了,快回家吧,我这里还忙着呢。”

“别啊”江童撒起娇来,“江家人又不跟我玩,您安排个姐姐给我弹个小曲儿呗!”

“胡闹!”兰姨故作愠怒,“这大过节的,你哪个姐姐不忙啊?江家人不待见你,你江源哥哥总会陪你玩吧?”

“江源哥哥今晚相亲去了。”

“还有江凌呢?”

“江凌姐姐被江琪那丫头拖去什么灯谜会了。”

这时,一旁几个公子哥儿开始催促兰姨安排座位,兰姨一边眉开眼笑招呼,一边不耐烦地朝江童使着眼色。

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江童大步迈出了童香楼。

她继续在街上转悠。

不巧,路过了那什么灯谜会,她被小堂姐江琪叫住了。

“江童,躲我么?”

江琪的尖嗓门儿真难听。

江童:“没有!”

江琪:“那你怎么不过来?”

江童想说,因为大过节的,不想看见你那张又丑又张狂的脸,但她不想让凌姐姐又为自己和江琪的争执烦心,话一出口便成了:“我不喜欢这种文邹邹的活动。”

江琪听了,果然又开始冷嘲热讽,“像你这种人,就不配呆在我们江家这种书香门第,你不是从小就很能耐吗?我看你赶紧滚吧,省的我哥哥姐姐整日为你操心。”

江童虽早已习惯江琪整天的风凉话,但每一次都无法完全无视。

真想扔她几个糖葫芦,刚刚怎么就不拿一串呢。

“阿童,过来吧,很好玩的。”江凌柔声唤她,江童心中一暖,看在凌姐姐的份上,今日不与你计较。

三姐妹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出题的先生卖力表演,江童只觉无聊透顶。

那先生出了个灯谜,让台下各位来猜,一个两个都猜不中,先生便不停地补充提示,直到一个蓝色道袍的公子答对了,先生便兴高采烈地给了他一盏莲花灯。

“蓝道袍”拿着灯,竟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像是从来不拿这种东西的,观众哈哈起哄,怂恿他干脆在场寻个姑娘送了。

“蓝道袍”倒是真听话,立时在场上寻起人来,他这一抬起脸,就连江童这种视帅哥为无物的假小子都心下一颤。

这人长身玉立,眉清目秀,肤白如玉,俊极雅极。简而言之,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还有,他这蓝道袍看上去,像极了天极山碧空镜的弟子。

江童忽然扫见他银白发冠上的东西,“十字剑鞘”,就是剑和鞘交叉成十字的图案,确认了他的身份。

这种男子发冠,浩瀚神州几乎无人不晓,江童自然也听说过。

十字剑鞘,碧空门仙门纹章。

天极山碧空镜,那可是浩瀚神州最nb的仙门啊!

江童开始犯起了花痴。

我去!

这家伙竟向自己走了过来!

难道是要送给我?

江童的小心脏开始砰砰乱跳。

然后,就见“蓝道袍”将莲花灯递给了自己身边的小堂姐,江琪满面绯红,羞答答接过了。

什么鬼?!江琪身边站着自己,还有凌姐姐,两个大美女,这货居然看不见!

原来是个眼瞎的帅哥,不要也罢。

江童这番心理活动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江凌。

江凌温柔笑了笑,在江童耳边安慰道:“他呀,只怕是不好意思送给你。”

江童听了,咬唇一乐,凌姐姐这话,才真叫人受用。

不过江凌虽是为了安慰堂妹,却说的不假,堂妹江童年纪虽小,却已颇具当年花魁童小倩的风采,而亲妹江琪不仅长相平平,还身材矮胖,实在没法比,是个长眼睛的都不会选江琪。

“蓝道袍”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向江琪行了一礼,低低一声:“有劳姑娘了。”便即转身离去。

灯谜会结束,三姐妹结伴而回,江琪一直盯着手中莲花灯,傻笑了一路。

这丫头真会自作多情,江童心想,她虽不信“蓝道袍”真看上小堂姐江琪,但见着那盏莲花灯在江琪手里晃来晃去,仍十分不爽。

回到江府,三姐妹各自回屋,最开心的自是江琪无疑。

江童睡至半夜,忽闻屋外有人喧哗,仔细一听,又是伯父江老爷,在训斥堂兄江源。

“柳小姐哪里不好?你这是要上天么?!”

“爹,我”

“你什么你,你都二十岁了!”

“我才二十岁。”

“才?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妹妹都出生了!”

“我”

哎,可怜的江源,江童重新闭上眼睛,在不知听了多少遍的雷同对话中睡着了。

梦中,她又见到了“蓝道袍”,不过这一次,那盏莲花灯,是送到了她江童的手中。

()

次日清晨,江童在嘈杂人声中醒来,心中纳闷,大伯怎么还在训堂兄啊?

再仔细一听,不对,有好多人!

她衣冠不整地冲出房间,跑到客厅,好家伙,一群“蓝道袍”!

第二章 入室检查

江童披头散发,睡袍只系了两个扣,鞋子一只红一只黄,拨开站在后排的“蓝道袍”们,闯了进去。

主位上的江老爷拍案大怒:“江童!你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滚回房去!”

江童跟没听见似的,眨巴着眼,打量满场蓝色,“哎?你们在这干嘛?”

一个眉心有颗红痣的陌生“蓝道袍”向江童微微颔首,“府上有妖。”

江童大喜,“有妖!哪里?让我看看!

(^▽^)”

满场蓝色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_-||

江老爷再也无法抑制怒火,大叫:“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我拖出去!”

两个家丁冒了出来,挤过人群,抓住了江童。

她被拖了出去,两种颜色的脚丫一边在地上划着,一边大叫大嚷:“仙长!别忘了给我看看妖!”

满场蓝色中传出几声轻笑。

江老爷面色尴尬,道:“各位仙师见笑了,这丫头欠管教,还请见谅。”

“红痣”仙长微微一笑,“无妨,江老爷,还请带我们去各房查探一下。”

江老爷起身笑道:“请仙师们随我来。”

江府大大小小几十间厢房,倒有一半是空着的,“蓝道袍”们检查得十分仔细,连空房间也不放过。

一行人走到后园,忽听一间房门口传来激动的叫声。

“仙长!妖呢?找到了吗?快来我这间看看!”

“蓝道袍”们寻声望去,正是方才那位“欠管教”。

带路的江老爷青筋暴跳,“江童!滚进去!”

江童嘻嘻坏笑,“先来我这间找呀!”

“来人呐!”江老爷怒声叫唤,江童一见大伯又要叫人,伸出舌头向他扮个鬼脸,砰地关上房门。

其他房间都已查完,就只剩江童那间了。

江老爷敲了敲门,没好气道:“江童,给我把衣服穿好,仙师们要进来检查了。”

江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袍,很保守啊,有什么没穿好的?

她直接打开屋门,江老爷见她仍是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登时忍无可忍,“啪”地甩了她一耳光。

“你这个畜生!跟你那个风骚的娘一样!家里这么多仙师在,竟还这样不知检点!”

江童被一巴掌打懵了,又听了这些刺激人的话,怒从心头起,咆哮道:“我娘是青倌!从不卖身!你才不知检点!”

这位浩瀚神州的新娘亲,童小倩,倒未必是被吓死的,只怕就因为江童这只,地球穿来的超级女婴,太聪明脑袋太大,才难产而死。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其他什么特殊感情,江童最无法忍受别人侮辱童小倩,特别是江家的人!

接着,怒火中烧的江童砰地摔上房门,咔嚓落锁。

众人被关在门外,无法进去检查,江老爷开始暴怒踹门,终于被“红痣”仙长劝停。

大家一时不知所措,但查探妖孽一事刻不容缓,“红痣”仙长微一沉吟,目光扫向队中一人,“倾城,你一人去吧,江小姐这般模样,不便见太多男子。”

前边的江老爷微微一愣,且不说这位“倾城”仙师名字起得惊艳,就“红痣”仙师话中意思,好像也不把他当男子似的,奇哉,怪哉。

“是。”

倾城低低应了一声。

江老爷看向“红痣”:“仙师,您让他,一个人,进去?”

“红痣”笑道:“江老爷请放心,我这个师弟,道心坚定,无人可比。”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江小姐,请开门。”

很好听的声音,柔和清冷,江童走到门边。

看在仙长们要抓妖孽的份上,罢了罢了。

她打开屋门,吃了一惊。

“蓝道袍”“莲花灯”

倾城行礼:“倾城打扰了。”

倾城?我没听错吧?这名字……惊艳!

江童喜笑颜开,忙将他迎进屋来。

倾城进屋后,便即关上了门,江童又是一愣。

倾城面无表情,在屋里踱步扫视,目光几乎一刻也不曾停在江童身上。

江童呆呆站在一边,看看专注寻妖的倾城,再看看乱七八糟的自己。

哎,只怕现在自己这样子更像妖孽吧。

她默默从衣架上拿了件外袍披上,再小心翼翼瞟向倾城。

倾城完全没有注意。

倾城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半点妖孽痕迹,便即转身向门。

“那个……公子……”

倾城回头。

天呐,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微微一笑很倾城。**

额不过,他好像并没笑……

全是江童自己的想象。

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叫他……公子……了?

花痴了花痴了,该叫仙长!仙长!

倾城面无表情看着她,“无妨。”

江童更惊了,赶紧改口,“呃……仙长。”

倾城:“何事?”

江童:“你还没……检查我呢……”

话一出口,江童颊上蹭蹭蹭一顺儿红,她突然很想找个地洞钻。

倾城依然没半点表情,只道:“也是。”随即走近江童。

扑通,扑通,全世界似乎只能听见她的心跳。

倾城凝神查看了江童,全程如在观察一块石头或者植物之类。

“无妖。”

倾城无平无仄吐出两字,然后转身,离开。

屋中,只剩下春心泛滥的江童,独自,凌乱。

倾城走近“红痣”:“无妖。”

“红痣”微微皱眉:“奇怪。”

倾城:“确定是这家吗?”

“红痣”:“我亲眼所见。”

倾城:“会不会上身?”

“红痣”:“极有可能。”

江老爷上前询问,“红痣”道:“江老爷,贵府可有人外出?”

江老爷想了想,道:“早间我两个女儿一起外出上香了。”

“红痣”道:“只怕妖孽在其中一人身上。”

倾城点头。

这时,前院传来女子叫声,众人一惊,齐齐向前院赶去,江童在屋里也听见了,急忙穿戴整齐也奔了去。

只见江凌扶着江琪,江琪面色潮红,两眼全黑,不见眼白,四肢不停抽搐着,当真吓人。

倾城凝神聚力,箭步上前,长剑一挥,一缕青烟立时从江琪天灵盖上冒出,倾城追踪青烟而去,江琪大叫一声,随后缓缓闭眼,失去知觉。

江老爷大叫:“琪儿!!”

江源江凌两兄妹忙将妹妹安置回屋,江家其他人也跟了去。

“蓝道袍”们有的守住江府,有的去帮忙查看江琪状况,更多的却是跟随倾城而去。

江童拉住“红痣”:“仙长,那是什么妖孽?”

“红痣”急着去帮忙,只道:“暗影山猫。”话毕便急急离去。

难得碰上个妖孽,自己居然没看见,这可怎么行?江童原地转圈儿,琢磨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心中一喜,飞奔回房。

第三章 想入非非

江童飞跑回自己屋中,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大红福袋,上好绸缎,两巴掌大小,双面都绣着精致“福”字。

打开福袋,开口处冒出一缕红烟,化作个眉开眼笑的红袍婆婆。

红袍婆婆是个得道散仙,修为极高,多年前为报童小倩救命之恩,来到江童身边。

婆婆眯眼笑问:“咋了江童?”

江童激动道:“仙师们去捉妖了!”

婆婆道:“怎么?”

江童道:“这等好戏怎可不看?!”

\(≧▽≦)/

婆婆笑开:“嘿嘿,老婆子最爱看热闹,走起!”

红袍婆婆携着江童,倏地穿顶而去。

她们赶到城郊大荒山。

此时天色已晚,她们找不着暗影山猫和蓝道袍们,婆婆便带着江童在山间飞来飞去。

转悠一阵儿,江童突然大叫:“倾城!”

婆婆也看见了,携着江童向那十几个“蓝道袍”飞去。

一群蓝道袍围着一只黑色山猫打转儿,那暗影山猫足有一头豹子大小,龇牙咧嘴,黄橙橙的眼睛透着凶光。

婆婆大笑,“哈哈,你看看这些仙门中人,十几个人都打不过一只猫!”

江童微感失望。

她只盯着最前方的倾城,倾城执剑与山猫面对面对峙,不进攻、不后退。

一人问:“倾城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上?”

倾城道:“他已受重伤,师尊有令不可害他性命,我们就等他自行脱力。”

江童闻言笑开:“婆婆你看,倾城可不是打不过他!”

婆婆哈哈一笑,说道:“这些仙门中人,迂腐得紧,我们上!”

江童讶道:“我们?我没捉过妖!我不会!”

婆婆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说着,婆婆带着江童从空中俯冲而下,钻入蓝道袍的包围圈,直直骑到山猫背上!

江童吓得大叫:“不要不要不要!”

婆婆将她放在自己身前,紧紧抓着她。

蓝道袍们大惊失色。

倾城语气略显焦急:“危险,下来!”

江童挣扎着要爬下猫背,却被婆婆牢牢箍住。

山猫狂怒咆哮,拼命颠簸身体,江童吓得大喊大叫,婆婆却越发兴奋起来。

倾城面色冷峻,“放她下去。”

婆婆边笑边摇头,倾城等人怕伤到江童,不敢上前,只得执剑凝神,等待时机。

暗影山猫达到狂怒巅峰,因为甩不掉背上二人,竟跃上半空,肚皮朝上背朝下躺倒撞向地面!

这下可把江童吓破了胆,自己一个血肉之躯,被这么从半空中砸将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

倾城当机立断,飞身跃起,看准猫腹柔软处,提剑便刺。

长剑刺入猫腹,却恰到好处地在剑尖将要贯穿猫身伤及猫背上人时,及时收回,鲜血飞溅而出,但倾城已施了一道法术让婆婆和江童平稳落地。

江童眼见倾城在自己面前,用长剑挑着一只巨大山猫向一边甩去,那动作和气势,已让她心中惊涛骇浪掀过了头顶。

猫妖并没有死,虽瘫在地,仍能勉力转头,看向众人。

倾城向那猫妖走去。

婆婆突然对江童道:“福袋拿来!”

江童不知原因,随即照做。

婆婆接过红福锦袋,倏地闪至猫妖身旁,袋口对着猫妖一开,婆婆低低念咒,那暗影山猫“喵”了一声,立时化作黑烟,被福袋吸了进去。

婆婆飞快地扎紧袋口,嘻嘻一笑,然后将福袋抛向江童,“接着!”

江童稳稳接住,只觉福袋在手中抖了两下,随即没了动静。

蓝道袍们一片惊愕,红袍婆婆哈哈大笑:“你已满十五岁了,你娘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也报完了,这东西就送给你,江童,后会有期!”

婆婆说完,立时又化作红烟,向空飞了去,瞬间没了影子。

倾城看向江童,目光冷如霜雪,道:“江小姐,请将暗影山猫还于在下。”

江童愣住,什么叫还给他?说的好像自己抢了他的家猫似的。

倾城走了过来,江童拿着福袋,望向倾城,虽是绝世美男,但这冷肃表情着实令人发毛。

罢罢罢,你帅你说了算,不就是只猫妖嘛。

江童扬起嘴角,双手捧着福袋,递给倾城,“仙长,谢谢你救了我!这猫妖,不是你抢的,本来就是你的!给你!”

倾城微微一愣,依然板着个脸,伸手接过福袋,“多谢。”

蓝道袍们一起围了上来。

“红痣”道:“师弟,这袋子是什么法宝?会不会把他闷死?”

倾城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点头摇头,只专心看着福袋。

倾城眼光扫向江童:“这是什么?”

江童摸了摸后脑勺,道:“福袋啊。”

倾城目光冷冷,“什么福袋?”

江童被他看得微一哆嗦,“大红的,锦缎绣了个金丝福字的福袋。”

倾城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收回目光,垂目去解袋口丝带,福袋红光一闪,倾城的手微微一颤。

“红痣”惊道:“如何?”

倾城道:“有禁制,这法宝认主。”

江童一愣,谁是主?难道是我?

冰块脸美男将福袋递给江童,道:“打开。”

江童接过,轻轻松松解开丝带,福袋的口子大大敞开。

倾城和其他蓝道袍们都围着江童,仔细打量她手中福袋。

江童把袋口向下,倒了半天,什么也没出来。

“红痣”道:“猫妖难道已被这法宝化灭了?”

倾城道:“不该。”

江童见倒不出东西,便自己凑近袋口往里看,好家伙,一只小黑猫正缩成一团,好端端在袋子里睡觉。

江童喜道:“他在睡觉!”

倾城伸手,江童会意,把福袋给了他。

倾城往里看,空空如也,对江童道:“福袋认你为主,只有你看得见摸得着,你把他弄出来。”

江童摸了摸后脑勺,“啊?我不会啊。”

倾城道:“想办法弄,先回去。”随即踏上长剑,其他蓝道袍们也各自祭出仙剑。

倾城袍袖向江童一挥,江童立时站到了他的长剑上。

江童心花怒放,众人御剑而飞。

夜幕云端,江童紧张兮兮地站在倾城身前,同乘一剑,本该是件极浪漫的事情,但她却时刻担心自己掉下去,紧张情绪破坏了一切美好意境。

风儿呼呼吹过,他们飞得越来越快,江童吓得紧闭双眼。

“别怕。”

倾城一句本该是安慰的话,以一种断冰切雪的声音说了出来,倒像是在命令她不准害怕。

江童当成了命令,乖乖睁眼。

他们终于回到了江府,落地之时,江童只觉自己已和倾城在空中同历了生死。

“把他弄出来,我有用。”

这是倾城今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语气,不知是命令还是请求。

管他是什么呢,倾城要她弄出来,她一定得弄出来。

想着倾城的脸,江童满心欢喜地回了房间。

这一夜,不用睡了,兴奋成这样,怎么睡得着?她拿着福袋琢磨起来。

江童仔细回忆着,红袍婆婆是她十岁生辰那日突然出现的。婆婆是个修为高得离谱的散仙,一次在大荒山修炼时走火入魔了,娘亲正巧路过,便救了她,给她喂水喂药,她就记住了娘亲。过了十几年,婆婆游历重回咏春城,却听说救她的姑娘,童小倩,已死了,还留下个女儿,这女孩儿的爹也死了,于是婆婆就找到了江童。

这五年来,婆婆对江童几乎有求必应,虽然江童经常惹麻烦,却总有婆婆摆平,这更助长了她的猖狂性子。这个福袋就是婆婆炼制多年的法宝,有很多功效,收妖只是其中之一。可问题是,婆婆却没说怎么把里面的妖精放出来。

江童把脸贴着福袋口子,瞪着里面还在呼呼大睡的黑猫,口中嘀咕起来,“你怎么才能出来呢?出来吧,出来吧,快出来!”

突然,暗影山猫睁开了眼睛!

那黄澄澄的圆眼和江童一对上,就吓得江童立马把福袋扔了出去。

然后,暗影山猫就真从福袋里钻了出来。

“啊!”

江童惊叫起来。

这还得了?她一个不会法术的凡夫俗子,怎能和一只猫妖独处一室?

她这一声惊呼,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江府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当然也包括暂住在江府的蓝道袍们。

黑猫站在她面前,瞪着她,用一只前爪指了指自己腹部剑伤,猫说:“我肚子还疼,你叫我干嘛?”

这猫妖说话竟是个小男童的声音。

江童傻了眼,“呃没没什么。”

猫妖继续瞪着她,似乎在等她多说几句。

第一个冲进她屋里的是倾城,可他刚出现,那猫妖已飞快地钻回了福袋。

很快,其他人也赶了过来。

倾城问:“怎么了?”

很明显,他没有看见暗影山猫。

江童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倾城微微点头,然后又是冷冷一句:“把他弄出来给我,有用。”

江童道:“那你呆在这啊,我跟他说。”

倾城点头。

江童打开福袋,“猫妖,你出来。”

猫妖道:“我肚子疼,外面有人,我不出来。”

这声音在江童听来清晰响亮,但她发现周围其他人似乎都没听见。

江童向倾城说明情况,倾城冷着脸道:“一定要弄出来,什么时候把他给我们,我们才走。”

江童一听这话,倒有些欢喜。

若真如此,她倒希望这家伙永远别出来!

蓝道袍们很快离开了,他们并不担心猫妖会伤害江童,倾城那一剑,绝对已让那妖孽失了九成修为。

然而,江童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第二天一早,几个家丁就把她从屋里直接拖到了江府客厅。

原来,从昨天上午到今天早上,江琪一直没醒,而且一直发高烧,蓝道袍们和郎中们谁也没办法,倾城说必须把猫妖弄出来,用他的血才能救江琪。

江老爷狠狠地教训江童,命令她必须赶紧把猫妖从自己的破袋子里弄出来,不然要她好看。

江童可没心思和江老爷顶嘴,因为她现在心情糟透了,难怪倾城不肯伤猫妖,还一定要自己把猫妖给他,原来都是为了用妖血救江琪!

气煞人也!

江童闷闷不乐地在江府里瞎转,扫见江琪窗边挂着的“莲花灯”,更是恼火。

这个倾城,真是眼瞎,江琪这家伙,既没有外在美也没有内在美,怎么就看上这丫头了!

江童咬了咬唇,大步走到江琪窗边,推开窗户,扯下了那盏莲花灯。

真想撕了它。

“你在干嘛?”

是倾城的声音!

江童忙把莲花灯又挂了回去,“呃……没……没什么。”

倾城面无表情,无平无仄道:“你这位堂姐身子阴虚,极易招邪,那日我便发现有邪祟纠缠于她,所以才想趁给灯之机,替她驱了邪祟,你不要多心。另外我想要那猫妖,主要也是别的原因,你不要介意。”

江童傻了,白玉小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又为什么主动向自己解释这么多?

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江童瞬间又变花痴童。

倾城看着她,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却依然没半点异样神色。

他道:“猫妖在身边,要小心。”

江童又是一阵迷醉,他提醒我…小心……好有爱……

()

倾城见江童又开始发愣,也不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衣袋里福袋又动了。

江童打开来看,那暗影山猫打了个哈欠,“放弃吧,我不会出去的。”

江童:=(=(д=(д)=(д)))

猫妖:“凶也没用,我知道你没办法。”

江童:“弄不出来,不代表弄不死!”

猫妖:()

江童抓紧福袋,计上心来。

第四章 砒霜害命

自打听过倾城一番解释,江童看江琪,那可是顺眼多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这可怜虫现在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江琪这人固然讨厌,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小堂姐,怎么着也不该见死不救。况且,倾城也需要这只猫妖。

可要是把猫妖弄出福袋,给了倾城,解决一切事务之后,他就走了,怎么办?

啊!不不不,可不能让他这么快就走!

可是人命关天,啧啧,也不能太邪恶。

盘算、琢磨、纠结她拿着福袋,在倾城那间厢房门口痴痴站着。

“何事?”

倾城推门而出。

江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啊没事。”

倾城微微眯眼,见她两手抓着福袋,神色矛盾,心中大概有数。

倾城冷着脸道:“弄出来,我不走。”

江童张大了嘴,半个字也蹦不出。

他难道真有读心术?!!

━Σ(Д|||)━

还有……他不走是什么意思?陪着我?嫁给我?!哦不不不,弄反了,是娶了我!一定是!()

倾城不再说话,也不打招呼,径直去江琪那屋帮忙了。

江童心里乐开了花,抓着福袋简直想要跳舞,她扯开系着的丝带,对着猫妖咆哮:“你给我出来!”

猫妖翻了个白眼,继续呼呼大睡。

江童恼了,把福袋倒过来又抖又甩,却没半点用,她也不系带子,直接拎着福袋就往街上冲。

江童拎着福袋冲进江家经营的药铺——江氏大药堂。

江源正在柜台后面查看账本,铺子里还有几个买药的人在穿穿梭梭。

“源哥哥,我要砒霜!”

刹那间,整个店铺里的人都傻眼了。

江源抚了抚额,一张圆润的娃娃脸纠结起来,“阿童,你又要闹哪样?”

江童一脸认真:“我只是想去杀耗子!”

其实药房里的砒霜,正当用处是做女子的化妆品,但是因为江童实在天生丽质从不化妆,要说自己用来化妆,江源断然不信。

江源无奈一笑:“阿童乖,回家去吧,也帮着照顾照顾江琪。”

江童哪会善罢甘休,趁着江源转到后堂放账本,直接溜到药柜翻出一袋砒霜。

药铺的客人大多也认识她,所以也不想多嘴,准确地说,是不敢多嘴。

她拿着砒霜跑到街上,蹲在路边,打开福袋。

妖精嘛,不至于被一点儿砒霜就给毒死,但是,应该可以把他吓出来。

“猫妖,吃饭了!”

暗影山猫睁开眼,“吃什么?”

“面粉。”

这个傻缺猫妖,竟真的张开了嘴,不过眼睛又闭了起来。

让我喂他?好极了!

江童拿着砒霜袋,将手伸进福袋,往猫妖嘴里灌砒霜。

猫妖真的吃了下去。

“喵!”他突然叫了起来。

“你敢毒我?!”猫妖咆哮,虽是小男童的嗓音,听起来却很狰狞。

“婆婆说过,妖精不会被毒死的,我只是想要你出来。”

“放弃吧!毒死我也不出来!”

猫妖的声音很大,但是只有江童能听见,街上其他人看见她蹲在路边,对着个红福袋说话,只当她疯了。

这时,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从的柳小姐走了过来。

柳小姐站在江童身后,讥讽道:“我当是谁在这里发神经,原来是你啊。”

江童回头,站起,“你才发神经。”

这柳小姐家世显赫,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但为人势力,言谈举止矫揉造作,江童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人人都道江府公子配不上柳家小姐,江童却道,这姓柳的哪有半点儿配得上江源哥哥?

柳小姐两手插在胸前,扭捏身子,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阴阳怪气道:“不愧是娼妓的女儿,用的东西都那么骚。”

江童既恼怒又莫名其妙,“你才骚!”

柳小姐轻蔑一笑:“我又不像某些人,整日拿着个红艳艳的物什,又不是新嫁娘。不过也难怪,听我娘说,那个死了的童小倩,当年也喜欢穿一身大红衣裳,要多骚有多骚呢,哈哈哈哈……”

江童的怒火在燃烧。

不过她没动手,因为柳小姐身后几个壮汉,貌似不好对付。

江童的简单拳脚功夫,都是红袍婆婆在屋里教的,仙术她也没学会半分,对付普通人倒还够用,几个大壮汉就难说了。

江童白了柳小姐一眼,冷笑道:“你娘就会说人闲话,谁让她和你一样,都是弃妇呢?切”

这条街上,无人不知柳小姐的娘亲虽是柳家正室,却最不受柳老爷待见,而柳小姐和江源的相亲,也是以江源的暗示拒绝而告终。

柳小姐气得牙齿直打颤,怒道:“大强、阿六、揍她!”

两个壮汉走上前来,举手就要打人。

江童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这姓柳的竟真敢叫手下行凶,她吓了一跳,转身拔腿就跑。

一不小心,福袋掉落在地。

江童回头去捡,柳小姐却先一步拾起福袋。

“我倒看看,你这个神经病,对着里面什么鬼东西嘀嘀咕咕。”

大强和阿六此时已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瞪着江童。

顾不上福袋了,江童撒腿往附近的江氏大药堂跑去。

大强和阿六见她跑得挺快,也就作罢折回。

柳小姐托着福袋,从开口处朝里望,什么也没有。

这时,袋中猫妖正在呕吐,见有外人目光射来,打扰自己呕吐这些难吃的“面粉”,随即抬头将“面粉”向那人喷去。

柳小姐被袋中莫名而出的砒霜喷了一脸,因当时她好奇还微微张着嘴,一些砒霜也就喷到了她嘴里。

柳小姐也是认得砒霜的,赶紧往外吐口水,可猫妖方才喷“面粉”力道太大,仍然有少量砒霜下了她的喉咙。

不多久,柳小姐就呻吟起来,然后昏死过去。

家仆们吓得赶紧把她往附近的“柳氏医馆”送去。

江氏大药堂和柳氏医馆只隔了一条街,江童见大强阿六没追来,就往回走去找福袋,结果刚路过柳氏医馆,就见半死不活的柳小姐被众人抬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江童虽纳闷,却也没多想,这时,福袋竟自己飞到她面前,她一把抓住,果真好法宝。

福袋既已回来,江童便又想到了刚刚一幕,好奇心起,也跟着那群人进了医馆。

倒要看看这姓柳的是怎么回事,死了才好呢。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家伙真死了!!(Д)

柳氏医馆里的人哭成一团,今日当值的郎中主管还正是柳小姐的哥哥柳公子,柳公子边哭边叫:“妹妹死于砒霜!谁下的毒?!”

江童惊得一哆嗦。

大强哭道:“小姐刚刚只和江府那个娼妓女儿说过话!”

医馆里一个来看病的老太婆神秘秘道:“我先前在对街药堂买药,正撞上江家那个混世魔王向她哥哥要砒霜!”

众人哗声一片。

“一定是那小鬼下的毒!”

“江童那个小魔鬼,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混世魔王早该死了!”

“跟她娘一个德行!”

……

此时江童正躲在医馆偏门门后,听到柳小姐尸体边众人的话,哪还敢多呆,吓得扭头就跑。

“是江童!”一人叫了起来。

“抓住她!杀人犯!”好几个声音喊道。

江童不辨方向一路狂奔,直到撞进一人怀里,一抬眼,竟是倾城!

第五章 幽禁逼供

倾城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虽然只是一丢丢,但在他惯常的冰山脸上,已属难得。

江童对这一番亲密接触,若放在平时,定会兴奋至极,然而现在,她却只得错开倾城身子,继续狂奔。

倾城眼见前方又呼啦啦追来一群人,口中还喊着什么“杀人”、“抓人”、“报官”之类,心下又有了猜测。

不久,江童被柳府众人逮住了,不过,没被送官,而是直接被关进柳府的“小黑屋”。

不送官的原因很简单,柳家人听了仆从对当时情景的描述,觉得送官也难以定罪,所以打算私刑解决了。

小黑屋里,江童可怜兮兮缩在角落,这破屋子冷得出奇,光线昏暗,空无一物,霉味直冲天灵盖。

她打开福袋,怒瞪猫妖:“混蛋!是不是你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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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打了个哈欠:“你又不喜欢她。”

江童:“不喜欢就杀了吗?”

猫妖:“不喜欢留着干什么?”

江童气得把福袋摔了出去。

不多久,她又过去捡起福袋。

江童对猫妖道:“他们只怕想在这里做掉我,你说怎么办?”

猫妖:“我怎么知道?”

江童:“祸是你闯的!”

猫妖哈哈一笑,说:“我还是你害的呢!”

江童怒道:“我没害你!”

猫妖回道:“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被倾城刺伤,损耗九成修为?!”

江童暗笑,这厮已没了九成修为,又有何惧?

于是,她将手伸进福袋用力掐捏猫头。

猫妖喵喵乱叫,江童十二分得意。

江童威胁道:“你这混蛋赶紧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猫妖咬牙切齿:“我死也不出来!你能奈我何?!”

江童大怒,捏住猫头就往外拔,结果……居然拔出来了!

猫妖被江童从福袋里揪了出来,扔到地上,又变回豹子大小,面目狰狞。

江童心中暗叹,折腾半天,原来只要伸手去拿他就行了。

正所谓,大道至简!

江童瞪着猫妖:“你凶什么?都没了九成修为,我才不怕你!”

猫妖忽而想起自己方才说漏了嘴,后悔不已,凶猫立马变成温顺小可爱,坐下,喵喵叫了两声。()

猫妖:“让我回福袋,我现在很弱,外面太危险,福袋里妖气灵气并存且极盛,我要在里面休养。”

江童扎紧袋口,说:“帮我离开这里。”

猫妖想了想,道:“我帮你离开这儿,你让我呆在福袋里十年。”

江童:“成交!”

猫妖:“口说无凭。”

江童问:“你要如何?”

猫妖道:“你从福袋中拿出契约书。”

江童看进福袋,什么也没有。

猫妖道:“我在里面看见了契约书,你心中默念契约二字,它应该就会出现。”

江童照做,竟真看见一本红皮书,上写“契约”二字,她拿了出来,原本在袋中仅仅一掌大小的红皮书,拿出来后比江童在学堂里用的书都大。

江童道:“婆婆的法宝真厉害,这契约书你参透怎么用了吗?”

猫妖道:“那当然,里面有说明,我在福袋里已看过了,你自己翻来看看。”

江童翻开第一页,果真白纸黑字写着说明。

“本书中签订契约的双方,不得擅自违约,若想解除契约,须请对方在契约内容上画叉,若在对方未画叉之前违约,契约书将对违约者施加惩罚。本书共一千页,解除或完成的契约将自动消失,可重复书写。”

江童纳闷道:“怎么不说清楚是什么惩罚?”

猫妖道:“这契约书定是那红袍老太婆根据某种特殊的天道地理炼制,具体是什么惩罚,只怕得亲自试一试才知道。”

江童笑问:“你要不要试一试?”

猫妖道:“我可不敢,要试你试。不不不,你要试也别和我试,我可是一定要在福袋中调养身子的。”

江童往后翻去,之后便全是空白纸页了,好厚的书,一千页,可重复使用,也就是说,可以同时签署一千份契约!

不过,法宝就是法宝,这本如大板砖似的红皮书,拿在手里却很轻便。

江童忙道:“那我们赶紧签,只怕柳家人快来了!”

猫妖点头。

“糟了,没笔!”江童摸着后脑勺急道。

猫妖用一只爪子,在江童手中契约书第一页拍了一下,竟出现一个黑色爪印!

不需要笔!

于是他俩便在契约书第一页签下了这本书中第一份契约。

内容:猫十三尽最大努力帮助江童逃出柳家,江童允许猫十三在福袋中呆十年。

“猫十三……什么鬼名字?”

“江童才是鬼名字!我猫十三的名字是有来头的,我在我们家排行十三。”

“我的名字也有来头,我爹爹姓江,我娘亲姓童。大伯本来给我起名叫什么,江过,什么鬼名字,我就自己改成了江童,大伯他们也没办法,就改过来了,我厉害不?这名字好听不?”

“这么厉害?你几岁给自己改的?”

“呃……”

事实上,自从她知道童小倩,也就是刚穿越来几天,听周围人提及,她就给自己起好了这名儿,不过她怕再把其他人吓死,硬是坚持到一周岁才开口说话,别人问她名字,她就说是江童。

“呃……反正很小的时候,江童这名字,只怕是浩瀚神州最好听的。”

“猫十三才是最好听的名字!”

“好好好,快去吧!”

猫十三虽说修为失了九成,穿墙术倒还会使,转眼便消失了。

不久,大强和阿六气势汹汹地走进小黑屋。

大强两手叉腰,粗声粗气道:“江童,柳老爷叫你写供状!”

同时,阿六阴笑着把纸笔扔在江童面前地上,“老实点,快写!”

江童蹲在地上,拿起面前那堆物什,但见其中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喵了个咪的,竟是个供状范本!

“快抄,然后按手印!”大强高叫道。

江童将纸笔往地上一扔,“我不识字,也不会写。”

这种鬼话自然没人信,她可是从小就上学堂的,尽管一直惹是生非,换了好几个地方,但若说连字都不会写,实在是胡说八道。

“那就照着画!”大强咆哮起来。

“你要是不写,我们就放狗咬你!”阿六阴测测地说道。

这下江童有点怕了。

“我写就是了。”

她只好拿起了纸笔。

大强和阿六得意地走了。

江童自然不可能真的好好抄供状,她磨磨蹭蹭,一个字画老半天,只是在拖延时间。

却说那猫十三,隐着身悄悄溜进一家字画铺子,偷了纸墨,用爪子粘着墨汁,在纸上写了江童的情况,还画了柳府小黑屋地图,然后叼着纸团就往江府飘去。

猫十三在咏春城飘荡了多年,自然知道很多八卦,所以绝不会指望江老爷去救江童,也没法相信江源江凌的能力,于是想到了倾城。

不过猫十三可是很怕倾城的,断然不敢亲自去找他,于是从他屋外飞掠而过,然后将那纸团抛进窗内。

岂料,猫十三还是低估了倾城的水平,纸团入窗之时,也是他猫十三被倾城捏在手中之时。

“倾城,我是为了帮江童才被你抓到的!你……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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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冷冷地道:“你这妖孽,为了加快修为提升,不惜上到人身吸取人类精气,伤害人类身体,对你何须厚道?”

然后,他将猫妖装进随身携带的白色收妖瓶中。

倾城捡起纸团,打开来看,全程无表情,看完即扔了。

当天夜里,一道清冷的淡蓝身影,闪进了柳府。

第六章 大仙骗人

此时的柳府挂满白布条,正在办丧事。

倾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柳家人面前。

会客厅里,柳老爷恭恭敬敬请倾城上座,毕竟,这身天极山仙师的道袍,可是很有份量的通行证。

门外的女眷们,白花花围了一堵墙,如痴如醉地看着他,不管是姨娘还是小姐,一个个都是一副陷入热恋的表情,全然忘了自家刚死了人。

主座上的柳老爷面色哀伤,“不知仙师莅临府上,可有何事?”

倾城一脸肃然,语气平淡,“府上有妖。”

众人大惊失色。

柳老爷忙问:“在哪儿?”

倾城道:“后院小黑屋。”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时,一身丧服的柳夫人哭将起来,闯进大厅。

“仙师!就是那个妖孽害了我的闺女!您一定要帮我做主啊!”

倾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一行众人来到小黑屋,管家拿钥匙开了门。

江童被突然出现的场面吓了一跳。

柳老爷走进屋,指着蹲在角落的女孩骂道:“妖孽,有人收拾你!”

江童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倾城。

倾城走到她面前,扫了扫地上的“供状”,然后俯视着她。

“起来。”

江童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因为又渴又饿,她动作迟钝,站起来后,更觉头晕眼花。

倾城:“跟我走。”

江童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走向门外。

柳老爷惊道:“仙师,这是?”

倾城边走边肃然说道:“这妖孽,我收了。”

众人哑口无言。

柳公子最先回过神来,厉问道:“仙师,你莫不是来救她的吧?”

倾城停住脚步:“为何?”

是啊,为何要救她?众人心中都闪过这个疑问。

小姨娘冷笑道:“仙师莫不是看上这妖孽了?”

倾城顿了片刻,冷道:“若真如此,在下怎会只是带走她而已?”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倾城此话虽然语气平淡,但却隐隐带着杀气威胁,众人知道他是天极山仙师,若真动手,柳家全体而上也不是他对手。

柳老爷不仅担心家人安危,也顾及躺在前厅那尸骨未寒的女儿,便只挥了挥手,“散了吧。”

倾城带着晕晕乎乎的江童回到江府,刚一到大门口,就听见院里“啪啪啪”的掌嘴声。

院内,江老爷正在教训四个家仆,这四人跪在主人面前,正在自己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矮胖的江老爷站在前面,看起来暴跳如雷,整个人骂骂咧咧。

“一群混蛋!说了多少遍,不准江源江凌离府!这下可好,自己送上门去给柳家人报复!”

一个仆从哭唧唧道:“小的拦不住……大少爷急坏了,力气大得出奇,大小姐也在一旁帮他,我们……”

另一个脸都拍肿的仆从又道:“我们本来想跟上去把他们抓回来,可他俩一转眼就没影了……”

江老爷提脚踢翻最壮实的一人,吼道:“你也不行?江源江凌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把你们扔去大荒山喂妖精!”

江童虽然又饿又渴浑身无力,但见此场面也是气得不行。

她怒气腾腾冲上前去,指着江老爷叫道:“你就知道在这里打骂别人!哥哥姐姐去了柳府,你明知他们会有危险,为何不自己去找?你就是害怕连累自己!”

江老爷气得浑身哆嗦,“还不都是你这畜生害的!他俩要是出事,我扒了你的皮!”

江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就向江老爷砸去,江老爷果然中招,哎哟一声,抡起拳头冲向江童。

倾城上前劝道:“救人要紧。”

二人这才停下。

江老爷喘着粗气,向倾城微一拱手:“仙师,多谢你捉到那妖孽,用妖血救了琪儿,但这个混世魔王,你当真不该救!”

倾城直接绕过这个话题,道:“江公子和江小姐何时去的柳府?”

江老爷道:“走了一阵儿了,我一直在琪儿屋里没注意他俩,居然就这么溜了,家仆们说他俩往柳府跑了,估计都是为了这混世魔王去的!”

倾城问:“可有派人去找?”

柳老爷道:“已派去了,还让他们抬了礼物,但愿别出事。”

倾城又问:“您为何不亲自去?”

江童插话:“他害怕呗!”

江老爷瞪了她一眼,随即看向倾城,“琪儿刚醒,又没个娘亲,我得在家陪她呀。”

江童又叫:“你扯淡!”

江老爷咬牙朝她挥了挥拳头。

这时,“红痣”仙长赶了过来,见这几人在此争执,急忙劝道:“二位且先停一停,江琪小姐急着找爹爹。”

江老爷哼了一声,向后院江琪厢房赶去,临走时又指了指江童,“小畜生,你给我小心点儿!”

江老爷和“红痣”仙长走后,前院只剩江童倾城和四个跪着的家仆。

江童对家仆道:“你们快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

家仆们谢过江童,急急散去了。

江童心急如焚,抱着脑袋走来走去,“我哥哥姐姐会不会有事?我得去找他们!”

倾城道:“无事。”

江童一愣,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倾城道:“此事与他二人本就无关,又送了礼物,你也已离开了,柳家不会再为难。”

江童听了,这才放下心,对倾城又钦佩又感激。

大门口传来声响,是送礼物的家仆和江源江凌回来了,江童急急迎上前去。

“哥哥姐姐,对不起,又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江童忍不住掉泪。

“你这丫头,就不该把砒霜给你!”江源捏了捏堂妹的小脸。

江凌让仆从们先各自回屋,然后握住江童小手,“一天没吃喝了吧?姐姐给你弄点吃的去。”

江童撒娇:“不要,让其他人弄,我要凌姐姐陪我。”

江凌浅浅一笑:“你闯这么大祸,谁还敢给你做饭?我去吧,爹爹总不能拿我怎样的。”

江童好生感动。

夜幕深沉,皓月当空,江府一处偏僻小园内,石桌石椅,假山小池,一切刚好。

石桌上是江凌刚刚做好的几道小菜,江源自斟自饮,江童狼吞虎咽,江凌坐在二人对面,笑盈盈给他俩夹菜。

三人正在说笑,江凌突然想起什么,对江童道:“阿童,倾城仙师为了你忙碌一晚上,你快去请他来吃点东西。”

江童撇了撇小嘴:“我早就叫了,他说今晚他们都要给江琪驱邪,不过来。”

江源又抿了一口酒,“以后再好好感谢倾城仙师不迟,还是琪儿的事重要,等琪儿完全好了,我们要一起好好请一请诸位仙长,尤其是倾城仙师,若不是他捉住猫妖,用妖血救……”

江童筷子“啪”地搁在桌面,江源顿住了。

江凌疑道:“怎么了,阿童?”

江童咽了口米饭,“没……没什么……”

这一晚她真是急糊涂了,居然把猫十三给忘了。这家伙,不会已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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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舞娘诈尸

三兄妹散场后,江源江凌回房休息,江童却悄悄转向江琪房间。

透过窗户看去,果然有七八个蓝道袍围在江琪床边,盘膝闭目作法,倾城也在其中。

看样子,这时候打扰他们很不明智,江童折返回去,却被身后一人叫住。

倾城负手而立,问道:“何事?”

江童定了定神,“没事。”

倾城面如霜雪,“说。”

江童摸着后脑勺,张了张嘴,纠结半晌,“那个猫……”

哎,自己是傻缺吗?居然想向捉妖的人把妖要回来。

“没事!”

她拔腿往自己住处跑去。

江童在床上思来想去,辗转反侧。

契约中,自己陈诺允许猫十三在福袋里呆十年,却没说必须帮他怎么着,所以这是他自己被逮住,真真怨不得江童。

然而,从道义上来讲,猫十三的确是为了替自己求助才被捉的,若就这么不管他,实在是不太厚道。

可江童确实无能为力。

蓝道袍们努力了七天七夜,江琪终于能下床了。

江老爷为表感谢,安排仆人们准备晚宴,今晚要大摆宴席,宴请各位劳苦功高的仙长们。

到了晚上,江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宴席摆在了江府前院,除了几十个蓝道袍,还请了江老爷在咏春城的亲朋好友及其家眷。

江老爷的五个姨娘也出席了宴席,这五人虽然嫁到江家已很久了,人也都年轻,可却都没有孩子,江老爷只有江源江凌江琪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后辈也就是江童。

至于江源他们的爷爷奶奶,很悲催的,都被江童的爹爹气死了,原因可想而知,都是因为花魁童小倩。

所以江家可以说人丁并不旺,但是家仆倒有不少,有些家仆的家眷也住在江府,再加上请来的亲朋好友,今晚的江府已是极热闹了。

宴席开始,江琪因为大病初愈,为防邪气入体,座位竟被安排在倾城和“红痣”两位高人中间,看得江童好生羡慕。

不过宴席中,江童发现一件颇为滑稽的事情。

伯父江老爷,也真想得出来,为了增添气氛,还请了个什么“俏佳人”舞娘团来给晚宴助兴,也不看看主宾都是些得道仙长,弄些个莺莺燕燕在台上扭来扭去,当真奇怪。

江童坐在远处,咬着筷子,气呼呼瞪着倾城。

倾城既不搭理身边没话找话的江琪,也不理会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江童,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俏佳人”舞娘团中的一位领舞舞娘!

哼!男人!

江童的牙齿摩擦着筷子,咯咯作响。

她实在气不过,也仔细打量起那领舞舞娘,什么鬼装束,穿得跟“哪吒”似的,脸化得红一块白一块,若再加根长舌,简直就是个吊死鬼。

丑得如此登峰造极,倾城这个没眼光的家伙,真真和自己不在一个审美水平线上!

然而,多看了一会儿,江童却惊悚地发现,这领舞的女子,竟然颇有几分眼熟!

这……这这这……这不是……柳……柳小姐嘛?

诈尸了诈尸了

江童嘴里筷子一掉,突然站起来,把左右两边的江源江凌都吓了一跳。

“诈尸了!”她指着台上那舞娘叫道。

这一声惊叫,虽是出自少女甜美嗓音,音调却着实骇人,众宾客齐刷刷望向江童。

伴舞音乐戛然而止。

江童傻眼,这帮蠢蛋,一个个盯着自己看干嘛?该去看那个“柳小姐”啊!

可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江童所说,更不可能去研究谁诈尸了,只当江家这混世魔王又在捣蛋,自然盯着她看热闹,不少人还在暗暗幸灾乐祸,且看这江老爷在众仙长宾客面前如何收场。

主座上的江老爷拍案而起,气得面色发青,指着江童骂道:“混账东西,什么时候砸场子不行?偏要现在?这是感谢仙长们的晚宴,你给我老实点儿!闭嘴!坐下!”

江童还是直直盯着舞台,此时舞娘们都已停下,交头接耳,白眼直翻,似乎在讨论这个江家神经病,然而那领舞的女子,却站着不动,目光诡异地与江童对视着。

“阿童,快坐下。”江凌扯了扯她的衣袖。

“阿童,大家都看着你呢,乖一点。”江源抓住她手臂往下拉。

江童被那酷似柳小姐的舞娘看得浑身发毛,身子随着江源的拉扯坐回椅子。

江老爷忙向大家拱手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家继续,继续。”

宾客们继续开席,管家向台边乐队示意继续吹啦弹唱,然而,一个稚嫩童声却把晚宴推向了“惊悚的高潮。”

不知谁家的小娃娃,眼力竟和江童一样犀利,蹦蹦跳跳地跑上台,拽着“柳小姐”的花袖子,嗲声嗲气道:“柳姐姐,你不是死了吗?”

这一下,满场宾客终于注意到了那“哪吒”造型的舞娘,紧接着,与柳家熟稔的宾客开始吓得大叫。

━Σ(Д|||)━

“柳……柳小姐!!!”

“诈尸了!!!”

“快逃啊!!!”

……

江府登时炸开了锅,男女老幼哭爹喊娘地互相推搡涌出门去,还有一些摔倒在地被踩得爬不起来的人,更是叫得撕心裂肺。

江琪被几个姨娘带回后院,江老爷已吓得抱头躲到了案几下面,颤声求饶:“柳……柳小姐……不干我们的事,都是那个……江……江童,你……你找她去!”

江源江凌拉着江童就要往外跑,江童咬牙挣扎就不肯走,“哥哥姐姐,这姓柳的要找我报仇就让她来好了,我可不要连累小孩子!”

兄妹俩再往台上看去,却见台上其他舞娘早就吓没了影,而那个“柳小姐”手中却拎着那个小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娃娃还眨巴着大眼睛嘻嘻笑着,嘴里叫着“柳姐姐”。

小娃娃的娘亲在台下哭成个泪人儿。

蓝道袍们把舞台围了起来,都已拔出了剑,“红痣”和倾城逼近“柳小姐”。

倾城道:“妖孽,放下孩子。”

“柳小姐”道:“倾城君,这是你家孩子吗?”

倾城道:“不是,放下。”

“柳小姐”道:“把猫十三给我,我就放了这孩子。”

“红痣”怒道:“妖孽,竟敢向我们提条件?”

江童甩开哥哥姐姐的手,飞快地从蓝道袍队伍空隙蹿上舞台,站到“柳小姐”面前。

“姓柳的,要报仇吗?我江童在此,你把小孩子放下!”

“快下去。”

倾城在后面命令道,江童不听。

“柳小姐”冷冷扫了扫江童,“你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

江童恼羞成怒,不管不顾扑上去抢孩子,众人倒抽凉气,倾城和“红痣”急急出击。

“柳小姐”手臂一甩,一巴掌打在江童脸上,江童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去,重重跌下舞台。

接着,“柳小姐”一手抵挡“红痣”和倾城,另一手抓着小娃娃向台下重重扔去。

倾城飞身接住小娃娃,交到他娘亲手中,短喝一声:“快走。”那女子急急抱着孩子跑了。

蓝道袍们齐齐向那“柳小姐”出击,“柳小姐”自知敌不过,扭头欲逃,却被飞身而来的倾城收进了小白瓶中。

众人围上前去看倾城手中收妖瓶,原本白色的瓶身此时一会儿黑一会儿红,一会儿半黑半红,仿佛有两团气体正在争斗。

这时江童也已揉着摔疼的p股,歪歪斜斜挤进人堆,望着倾城手中小瓶。

一人问:“倾城师兄,收妖瓶怎会有此异样?”

倾城道:“二妖相争。”

众人了悟点头。

江童此时猛然反应过来,刚刚那“柳小姐”明明提到了“猫十三”!

她突然抬眼对倾城道:“仙师,猫十三没了九成修为,打不过刚刚那妖孽的,你快救救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倾城,似乎毫不奇怪。

然而,倾城看上去却并没有把猫十三放出收妖瓶的打算,江童忍不住伸手去拿那小白瓶,倾城迅捷一让。

倾城:“你干什么?”

江童:“猫十三快被‘柳小姐’打死了!”

倾城:“干你何事?”

江童:“知恩不报是畜生!”

倾城:“那我呢?”

江童有些莫名其妙,“你……你不是……畜生啊……”

(ノ﹏ヽ)

话一出口,江童便即后悔,倾城的意思明显是说,他倾城才是她江童的恩人,可江童却傻缺一般冒出这么一句。

再看倾城,他那张俊脸,已经青了又绿绿了又黑黑了又红,薄唇紧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突然,也不知是何原因,他竟真打开了瓶盖。

第八章 妖孽显形

收妖瓶还在黑红交替地变着色,江童紧张起来,她可不想有恩于自己的猫十三,就这么被“柳小姐”给结果了。

“红痣”道:“倾城,不能让他们这么打下去,猫妖还有用,死不得。”

倾城点头,将收妖瓶向空一抛,瓶子上下翻转,瓶口向下,一红一黑两缕烟雾一道挤了出来。

然后,就见一只红毛猴子和一只大黑猫双双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已是几乎动弹不得了。

此时,现场除了两只妖孽,就只剩一群蓝道袍和江童了,方才见事态已经控制住,江氏兄妹便赶紧把案几下的江老爷扶回房去。

江童急急蹲下身,对大黑猫道:“猫十三,你还好吧?”

猫十三道:“暂时死不了。”

红毛猴子恶狠狠对猫十三道:“等我缓过力气,再弄死你!”是个女子声音。

“红痣”怒道:“你这红毛猴妖,竟敢上了柳小姐尸身来这里装神弄鬼!”

红毛猴道:“为何不敢?我又没想惹你们!我只要找猫十三报仇而已!”

猫十三道:“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家那小猴子,是被狼妖叼走的,我只是恰好在现场,又不是我吃的!谁不知道我猫十三只吃鱼和老鼠啊!?”

江童听他们吵得好不热闹,竟是往他俩中间一坐,“谁主张,谁举证!猴子,你说猫十三吃了你的小猴,有何证据?”

红毛猴想了想:“没有。”

江童转向猫十三:“你呢,有何证据证明你没吃小猴?”

猫十三眼珠翻了翻,道:“倾城大仙为我作证!”

倾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我们对大荒山妖精有过研究,猫十三一家,的确只吃鼠类和鱼类。”

红毛猴似信非信。

江童笑道:“听见了吗?倾城大仙是天极山仙师,难不成还会帮一只猫妖忽悠你吗?”

红毛猴微微点头:“罢了,那就算是场误会,我先走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就要跑路,却被“红痣”一把拽住,“你偷上柳小姐尸身一事,怎么算?”

红毛猴道:“我只是借用下她的身体,人又不是我杀的,而且她的尸体是收妖瓶刚刚融化的,又不是我毁的”

江童道:“也是了,不就是具尸体嘛,有什么的?”

倾城道:“一具尸体,对你来说没什么,可是对柳小姐家人来说,却很重要。”

江童对他这般批评语气实在不服,叫道:“你干嘛这么凶?人又不是我杀的,尸体也不是我毁的,她她的尸体,是你的瓶子毁了的,是你毁的!”

倾城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非常难看。

江童心中后悔,哎,自己刚刚什么语气啊,那可是倾城啊!

她咳嗽两声,亡羊补牢道:“呃当然了,随便上人家身本就不对。那个那个你,猫十三,你别笑,你也不是什么好货,你上我小堂姐身,吸取她精气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猫十三忙把头埋了下去。

蓝道袍们开始商议如何处置二妖,最终决定,把这两只妖都捆起来塞进收妖瓶,带回天极山发落。

红毛猴先被捆好吸进了收妖瓶,倾城正准备捆绑猫十三时,猫妖对着江童嚷嚷起来:“江童!契约!别忘了!你答应的!”

江童摸着后脑勺纠结起来,答应的是让你呆在福袋十年,可没说要亲自把你放进福袋啊。

不过从道义上讲

江童急忙上前拦下,陪笑道:“呃,倾城仙师,那个你们到底要如何处置这猫十三啊?”

倾城淡淡道:“带回碧空镜。”

江童道:“要不,用我这袋子装吧。”她把福袋递给倾城。

倾城接过,道:“可我无法使用,猫妖进去后,我没办法让他出来。”

说完,他将福袋还给江童。

江童笑道:“我可以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天极山!”

众人面面相觑,倾城面无表情看着她。

江童忙补充:“红袍婆婆说我极有仙根,是个好苗子呢!”

倾城抬手探她印堂,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触,江童一阵儿激动。

“的确极有仙骨。”

倾城几个字说得冷冷清清,但江童听来却是大大的夸赞。

“但是”

江童一听但是二字,心下凉了半截。

“碧空镜不收女弟子。”

江童叫道:“凡事都有先例嘛!”

倾城不再说话,准备继续捆妖。

猫十三大叫:“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江童飞快地举起福袋,“猫十三进来!”

猫十三立时被收进福袋。

果然是大道至简,她根本没用什么咒语,只这么一叫,猫十三就进去了。

众人大吃一惊。

“红痣”神色有异,对倾城道:“师弟,这位江小姐当真天赋异禀,连红袍散人都需要念咒方才能收妖,她却只需”

倾城神色平静,“师兄,看来我们得请这位江小姐一道回山了。”

“红痣”仙长点了点头。

江童的心情飞了起来。

倾城对江童道:“我知你为报恩,想让猫十三在福袋中调养,免受瓶中其他妖孽侵扰,但若我们需要用他之时,你不肯将他拿出,山上师尊只怕不会饶你,你可想好了?”

江童认真点头道:“江童自然不会违逆各位仙师的!”

倾城又道:“天极山碧空镜不收女弟子,我们只能让你在那里游玩一阵儿,事后你还是要离开的。”

江童低着头不答话,心想:走一步看一步,我去都去了,你以为就那么容易赶得走么?

江童又问:“仙师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不走的吗?你说过,就算我把猫妖给你你也不走。”

她面色绯红,众人都觉吃惊,但她才不在乎,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管周围人会不会觉得她奇怪。

倾城面上无波无澜,说道:“天极山,又不远,我回山,不算走。”

江童整个人都被这个回答深深震撼了。

这个倾城看上去一本正经,没想到这么会耍赖!

倾城转身回房,“红痣”仙长和其他蓝道袍们也各自回屋,江童抓着福袋,恨得牙痒痒,她觉得自己被倾城从头到尾耍了一遍。

但是转念一想,他终于肯带自己一起去天极山了啊!这以后,不就照样可以朝夕相处了嘛!

想到这里,她又兴奋起来,蹦蹦跳跳地回房了。

却说这场晚宴,闹得一个天翻地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可第二天,江府就被包围了。

原来柳家很快听到消息,说是失踪的柳小姐尸体竟在江府出现,还被个什么妖孽上了身,于是柳老爷和柳公子带着全家男丁和招募的打手,把江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叫嚷着让江府交出柳小姐遗体。

然而,与一般家族间闹事不同,这一次,与柳家人一道来的,还有另一个仙门,奔流门的二十名弟子。

第九章 少年月桃

江府前院,聚满了江家人,还有各位蓝道袍们。

大门被柳府人又敲又踢,哐啷哐啷响个不停,江老爷肺都快气炸了。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畜生害的!咳咳”江老爷脸都白了,抚着胸口骂着江童,两个家仆忙上前扶着,一个给他拍背,一个给他喂水。

“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我我早晚被这混蛋气死!”

江童兀自站在一边,心里真真冤枉,这回,她可是被倾城给连累了。这仙家法宝,效率也忒高了,不一会儿就把人家尸体给融化了,现在可如何是好?

江童瞟向倾城,他倒好,一脸漠然站在一边,好似这事儿和他没半毛钱关系。

大门外噪声越来越大,好像已经有人在用身子撞门了!

“红痣”仙长上前说道:“江老爷,此事躲着也不是办法,既是我们的法宝毁了柳小姐尸身,我们自当担责,请开门吧。”

江童又看了一眼倾城,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心下暗叹,这个倾城,真是比她江童还要脸皮厚啊。

江老爷向“红痣”拱手道:“这些事都是江童那丫头惹出来的,怎好怪仙师们呢?”随后,他斜了一眼江童,“你,给我出去,自己去向柳家请罪!别连累我们大家!

江童这下可不依了,叫道:“明明是他的收妖瓶化了柳小姐尸身,怎么怪到我头上?”

她一指倾城,甩锅甩得那一个利落,虽然她心仪倾城,但这一码归一码,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的。

倾城面无表情回看江童一眼,“江小姐意思,是要在下去请罪咯?”

江童抬起小脸,也望向倾城,“不该吗?”

倾城淡定道:“也对。”

说着,他就自己往门口走去,江老爷喊道:“倾城仙师,且慢!他们只怕带了凶器!”

江童听了,真真觉得大伯迂腐多虑,倾城连妖孽都不怕,还怕他们几个凡人拿凶器吗?

果然,倾城回头,“无妨。”

岂料,倾城尚未走到门口,门边院墙上竟翻下一人!

那人身材纤细,一身淡黄长衫,亮晶晶的一双大圆眼,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俏姑娘。

江童心中一疑,这小姑娘,女扮男装作甚?柳家何时竟多出这么一号漂亮人物?

黄衫“姑娘”站稳后,满面俏皮笑容,迎上倾城,拱手道:“倾城兄,别为无恙!”

听了此人说话,江童又一愣,呃,这货竟真是个男的!

倾城面无表情,朝黄衫少年一拱手道:“月桃兄。”

江童差点笑出声,这些个少年郎,名号一个比一个奇葩,前有倾城,后有月桃,还好他们长得都挺美,不然,真真要笑死人了。

那月桃嘻嘻笑道:“我都听说了,兄长你做事也忒有效率,人好好一姑娘,说融就融了,你让人家父母亲怎么受得了嘛,呃我们碰巧路过柳府,大师兄经不住柳老爷连连哀求,只得一道来了,呃,我说倾城兄,这可怎么办呢?”

倾城一脸淡漠,“这里,不是奔流门的地界。”

月桃道:“那是那是,可这不是路过嘛”

江童听见“奔流门”三字,不禁多看那月桃一眼,果如红袍婆婆所言,他左胸处黑线绣着一艘“扬帆战船”,正是奔流门的仙门纹章。

倾城淡淡问道:“柳家什么意思?”

月桃道:“他们也没什么意思,我看呐,倾城兄不如就把那偷盗柳小姐尸身的妖孽,当着柳家人面处死了,柳家人出了气,也就是了。”

倾城犹豫起来。

江童心中暗笑,这个倾城,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就是个妖孽嘛,弄死就弄死呗,谁让她偷人家尸体。

少顷,倾城道:“不可。”

月桃一愣,“我说倾城兄,现在可不是你发慈悲的时候啊,你们天极山碧空镜的门训可是‘守护’二字啊,你这样子,让人家老百姓怎么看你嘛!”

这月桃开始做出一副夸张的惋惜表情。

江童心中又一阵好笑,人家怎么看倾城,又干他月桃什么事?他俩明显不是一个门派,且貌似这奔流门,还越界到了碧空门的地盘儿上。

倾城冷声说道:“柳小姐尸身是我的收妖瓶融化的,我岂能让一只妖孽替我顶罪?”

月桃怪眼一翻,大叹一声:“我的好哥哥啊,你又来了,能不能灵活一点儿?兄弟我可是该帮的都帮了,你这收不了场可怪不得我咯!”说着,他便转身跃上墙头,跳出院外。

倾城靠近大门,两个看门的家仆望着江老爷,不知该不该给他开门。

江老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名家仆上前欲开大门。

“慢着!”江童跑近门边,面向倾城,“你这一开门,万一他们闯进来,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办?”

倾城微微蹙眉,思忖片刻,蓝袍一掀,跃出墙外。

江府门外顿时又炸开了锅,院里人也听不清外面在吵嚷什么,无外乎就是向倾城要人的节奏。吵嚷过一阵儿,外面竟匪夷所思地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倾城又从门外跃了回来,面无表情,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时门外静得仿佛人都走光了。

众人围了上来。

江童急急问道:“你把红毛猴子弄死了?”

倾城看了她一眼,目光三分冷淡、七分怨念,仿佛这一句问话是对他倾城人品莫大的侮辱。

他说:“没有。”

江童又问:“那他们怎么放过你的?”

倾城道:“我答应收那柳公子进碧空门。”

江童惊道:“那家伙有仙根吗?”

倾城道:“没有。”

江童道:“那你收他干嘛?他又修不成什么玩意儿!”

倾城道:“强生健体还是可以达到的。”

江童没话可说了,她心中忿忿不平,浩瀚神州的仙门收弟子何其之严,没仙根资质的根本不会收。本来嘛,收了也没用。

可柳家那个大公子,什么垃圾玩意儿,居然要收他进天极山碧空镜!江童和他的关系可是从小差到大,现在又出了柳小姐误食砒霜这种事,他们之间更加水火不容,江童怎能忍受和他一起上天极山!

当夜,众人回房休息,江童还在不爽,倾城他们为了自己福袋中猫十三,愿意带自己上山,可没答应收自己入门啊,也许等用完这只猫妖,就要把她赶回来呢,可这柳宪仁,命也太好了!(益)

这个倾城,说是守规矩吧,也不见得,明明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就能收个没半点仙根的人进仙门,而倾城明知她江童是个不可多得的修仙人才,居然说什么不收女弟子,这种不平等待遇,她绝不能忍。

福袋又动了起来。

江童打开福袋,“干嘛?我烦着呢!”

猫十三嘻嘻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童道:“怎样?”

猫十三道:“嘿嘿,我可以帮你。”(w*)

第十章 自作自受

猫十三不愧是天字第一号智多星,馊主意的邪恶程度,简直令人发指,然而江童却拍手叫好。

半夜三更,江童披着一身惨白大褂子,脸上涂成个吊死鬼模样,披头散发,拎着红福袋悄悄溜出门去。

街上空荡荡的,江童边跑边问猫十三:“你有把握吗?”

猫妖道:“不信我,就回去。”

江童道:“不回去。”

跑至柳府,江童停在门口。

月黑风高夜,潜入民宅吓唬人这种事情,实在不地道,然而为了节约仙门资源,总要有人做坏人。

“猫十三,看你的了!”

“你先打开福袋。”

江童照做,猫十三探出个小脑袋,朝那门锁轻轻一吹,门锁无声开启,当真神奇。

“猫十三,别看你没了九成修为,法术倒还不赖!”

猫妖嘿嘿一笑,“恢复得好,多亏你这福袋。”

江童在柳府踮着小碎步,来来去去绕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哪间是柳宪仁的卧房。

猫十三不耐烦道:“你小时候不是常来这家吗?这都不记得了?”

江童道:“十一岁用石头砸掉柳宪仁一颗牙后,就再没上他家来过了,早忘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少年身影闪进一间厢房,江童喜道:“就那间!”

猫十三探着脑袋向那里望去,疑道:“你确定?”

江童道:“本来是忘了,刚刚他走进去,我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一间!”

猫十三又问:“刚进去那人……是柳公子吗?”

江童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除了他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谁还会这个时辰才回屋?”

猫妖笑了笑:“你确定就行。”

他们等了一会儿,估计柳宪仁已睡着,江童溜到那间门前,透过门缝朝里望,已经熄灯了,黑不溜秋,什么也看不见。

“猫十三,又该你发挥了。”

猫妖又轻轻向门锁吹气,门,又静悄悄开了。

一切都悄无声息,除非屋里那人一直盯着门看,否则绝对发现不了房门莫名打开。

江童又蹑手蹑脚往屋里走,自己都觉得夸张,天呐,这是妥妥的犯罪吧。

透过射进窗棂的微弱月光,江童找到了床,床上人侧卧在塌,似乎已陷入睡眠,江童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

江童把心一横,扑身上塌。

这样做的确有点夸张,但是江童觉得这样效果更好,毕竟是个21世纪的地球穿越来的灵魂,自然不会那么封建。

她将整个人凌驾于那人上方,两手撑着塌,把那人困在两臂中央,脸则缓缓贴近。

两张脸之间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江童都快呼吸困难,她终于开口:“我是冤魂……我要找天极山碧空镜的弟子报仇……”

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在这夜半屋中甚是吓人,都快把她自己给吓到了。

岂料那人竟一点也不害怕,慢慢抬手拨开遮住侧脸的发丝,然后转过脸来,勾起一笑:“江小姐,要一起么?”

那人的大圆眼长睫微颤,近在咫尺,与江童对视。

不是柳宪仁,有些面熟,江童终于想起,是那个月桃!

原来是奔流门弟子,难怪不怕鬼!

此时此刻,江童才真慌了,刚想逃下床,忽觉腰间一麻,四肢无力,紧接着,整个人扑通一下,跌到了月桃身上。

这个程度,只怕地球上到了22世纪,都算得上夸张了。

ΣΣ(дlll)!!!

江童吓得半死,又不敢惊叫,怕引来别人,且这个时候,她的头贴着月桃左侧肩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月桃的声音幽幽传来,又低又磁,“江小姐,我同意了。”

江童欲哭无泪,怎么也没料到是如此下场,拼了老命想起来,可完全使不上劲儿,便只能以一个窘迫至极的姿势,紧紧贴在这个月桃身上,她整个人都懵圈了。

(﹏)

终于,她冷静下来,低低呼救:“猫十三”

然而,此时的猫十三,就跟死了没两样。

江童哀求:“大仙……大哥……大侠……在下、进错房了、抱歉!”

月桃闭着眼睛,红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江童拼命勾着脖子把耳朵贴近他嘴边,想听听他在念叨什么。

结果···她听见了几个字——“呼”“噜”“呼噜”“呼噜噜”!

(_-)

江童绝望地撑着脖子,瞪着眼珠,盯着月桃的鼻尖,为什么看他的鼻尖呢,因为江童有个习惯,只要盯着一个点看,很快就能睡着,她可不想醒着忍受这漫漫长夜!

日上三竿,柳宪仁屋里的月桃江童乃至猫妖一个都没醒,房门却被柳宪仁推开了!

要说就巧呢,这柳家大公子,柳宪仁,这些日子天天晚上在外面混到早上才回来,酒肆青楼赌场一条龙畅游,柳老爷也管不动。

这次为了感谢月桃仙师帮衬,顺利让这个没半点儿仙根的儿子混进了浩瀚神洲第一仙门,柳老爷特地让月桃住进了柳宪仁的上房,还差了个小厮在门口等着,让他在大少爷早上回来后,通知大少爷直接去客房休息,别到自己房间打扰月桃仙师。岂料,这小厮也是个不上用的,少爷没等到,他自己倒睡着了,于是,这一出好戏便被柳宪仁给撞上了!

柳宪仁一见屋内光景,恼火的程度还不及兴奋的一个零头!

为什么兴奋?这事儿说来话长,因为他太了解江童了!

自江童三岁、柳宪仁五岁起,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骂街打架一出接着一出。柳宪仁当然知道江童不可能是为了奔流门仙师的美se而入室爬床,瞧她那造型,一看就是半夜三更装神弄鬼想来戏弄自己,结果被仙师捉个正着,反戏弄了一番!

痛快!混世魔王江童,你也有落在我柳宪仁手里的时候!

┣¨()

柳宪仁一时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蹑手蹑脚在房里踱了几步,坏点子蹭蹭直冒。

他悄悄溜出门,再轻轻带上门,然后招呼院里正在忙碌的家仆们,把二十来个家仆凑到一起,对这群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指导一番,众家仆不住地点头、对对好好大公子主意妙极地奉承着。

指导完毕,众人散开,柳宪仁端着个凳子往自己房门前一坐,守门神般守着自己的门,时不时还偷笑两声,路过的柳家姨娘们一个个也对着他指指点点,可柳宪仁一点儿也不生气,毕竟,他这点洋相,和即将上场的好戏,那怎么能比呢?

第十一章 麻木不仁

嫩黄的日头在天上咧嘴傻笑,似乎对眼前一番人间奇景大加赞赏。

江童被一阵儿唏嘘讥笑惊醒,一睁眼,竟发现自己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而且,大多还很熟!

什么情况?!这是哪儿?!

∑(;°Д°)

卧槽···我怎么趴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忽然想起了一切,一骨碌爬了起来,还好,这月桃的法术没能持续到早上,而此时此刻,这位奔流门的恶毒仙师还没醒!

柳宪仁带着一帮街坊邻居跟看猴子一般盯着她,这姓柳的原本长得还可以,容貌三分锐利,七分俊美,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充斥着得意奸滑,把他的五官完全扭曲了!

“柳宪仁!!!”

“江童!!!”(益)!

二人互指对方鼻子,似乎就要爆发一场搏斗。

别看柳宪仁是男人,还比江童大两岁,真要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赢,因为江童毕竟从红袍婆婆那里学过几招。是以,即便几年之后,江童面对这位已经长大成人的昔日手下败将,仍然无所畏惧。

至于那些家仆打手,只要他柳宪仁好意思叫,她江童就有胆子一对多,她就不信,当着这么多人面,柳宪仁还敢叫帮手!

柳宪仁当然不会这么做,他可是要入仙门的人,怎会不顾脸面?

一众乡邻叽叽喳喳起来。

“真不愧是童小倩的种,自己就爬到男人床上了……”

“啧啧啧,江府真是家门不幸啊……”

“这混世魔王也真不把柳家放在眼里,想来就来、想睡就睡……”

“你看她脸上什么鬼样子?女鬼一样!”

“我看她的女鬼妆已经花了,搞成这样干嘛?难道……嘻嘻,难道仙师平时降妖捉鬼的事干多了,竟有了那种癖好……喜欢和女鬼……”

“你别瞎说,仙师定是被这不要脸的丫头勾引上床的!”

……

江童咽了口唾沫,斜眼扫了扫睡得跟死过去一样的月桃,真真快要爆炸了!

“柳宪仁,你到底想怎样?”

“我还没想好!”

这时,一个婆娘龇着歪歪斜斜的黄牙对柳宪仁道:“柳公子,你就该把这副鬼样子的丫头带到江家去见他们家主!”

柳宪仁阴阴一笑,果然好主意。

于是,大街上就上演出一幕光明正大强抢民女的戏码。江童实在高估了自己,原来,她被月桃施法僵硬了一夜,以至于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柳宪仁轻而易举就把她又拎又拽地往江府拖去。

正常情况下,大家看见这种场面,都会说道是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且也应当冒出那么一两个救美的英雄义士,然而,这个被拖拽的“民女”,是江童!

从三岁起就在这条街上撒泼打混的混世魔王!

于是,人群一片叫好。

“柳公子真乃英雄侠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呐!”

“要我说,像江童这种人,早该有人好好收拾了!”

“听说这丫头已经猖狂到入室qj奔流门仙师了!多可怕啊!”

“是啊,祸水啊,她就是第二个童小倩!”

……

江童被柳宪仁拖着,听着周围的议论,要是以前,她才不会因为这种话而羞耻难过,然而,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这姓柳的拖到江府大厅,柳宪仁会添油加醋地把她说成一个荡到不能再荡的荡妇,而此时此刻,倾城还在江府!

苍天大地,这tm什么破事儿!!!

就像天要与她作对,当她被拖到江府客厅,扔在地上时,倾城,还有“红痣”,正坐在客位上与主位上的江老爷喝茶聊天。

不消说,最先失控的就是江老爷。

“你……你……这个鬼样子!!!”

“江叔叔,鬼不鬼样子的不重要,您知道江童昨晚去哪里了吗?她跑到我家,我的房间,睡了我的客人!”

“柳宪仁,你放p!”

江童被柳宪仁在倾城面前这样污蔑,羞极怒极,此时若她有把刀,只怕就去捅人了,然而,就算没刀,她也照攻击对手不误,只是,月桃的法术让她直到现在还使不上劲儿,她刚扯住柳宪仁前襟,就被柳宪仁挣脱。

“放开!你这个疯子!江叔叔……您看见了吗?!”

江老爷摔碎了茶杯,“江童!你…给我……滚出去!!!”

柳宪仁忙道:“不能让她滚啊江叔叔,您不能再这么便宜她!”

江老爷抚住额头,大口喘息,看上去就像要昏厥一般,两个家仆急忙上去安抚,喂水捶背,一个劲儿地劝解。

江童忍不住偷偷看向客座,“红痣”仙长微微蹙眉摇头,倾城美男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冷冷淡淡地抿茶。

尽管如此,江童还是不相信倾城毫无感觉。

他一定也把我当成荡妇了吧,哎!

“江叔叔!您一定要严惩她!再这样下去,她可就要把你们江府的名声全毁了!”柳宪仁目光一凝,瞪了一眼江童,同时抱拳向江老爷深深一揖。

江老爷好不容易缓过气儿,终于酝酿出一个指令:“家法伺候!”

江童一惊,家法?鞭子还是板子?她以前最多只被掌过嘴!

哎,红袍婆婆也不在了,哥哥姐姐现在也没在场,这下死翘翘了。

一个小厮问道:“老爷,家法的话……鞭子还是板子?”

江老爷想了想:“哪个更疼?”

小厮摸摸脑袋,“小的不知。”

江老爷顿了顿,“那就一起上!”

江童傻眼了,她看见柳宪仁笑得嘴都歪了!

不多会儿,江府的两个家仆分别拿着鞭子和板子来到客厅,又有两个家仆把江童按跪在地上,然后鞭子板子就默契地你一下,我一下,交替向江童劈下。

大厅里惨叫连连,此时的江童再也顾不得形象了,哪怕是在倾城面前。

“红痣”看不下去了,起身替江童求情,江童心中好生感激,然而,仁善的仙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倾城劝回了座位。

倾城道:“她该受的。”

不咸不淡四个字戳在江童心上,真真比那些板子鞭子还要痛几百倍。

鞭子板子把江童的“女鬼白大褂”打成个鲜血淋淋的惨状,当真更像女鬼了!而且,还是个遭虐惨死的厉鬼!

江童心想,你们就打吧,等我死了,变成厉鬼,再把你们一个个生吞活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阻止了这一幕惨剧的继续。

倾城起身微微颔首,“江老爷,差不过了,再打下去,只怕要没命了。”

江老爷咬牙道:“仙师不必多虑,我就是打死她,也是为民除害、大义灭亲!”

倾城道:“可在下的东西还在江小姐手中,她若死了,在下难以拿回。”

江童苦笑,这个时候了,倾城还想着他的猫十三,好个倾城,人面兽心,冷酷无情!自己看上他,真是瞎了眼!

第十二章 为何混世

在外听到传言的江凌冲进客厅,正撞见半死不活的“血衣女鬼童”被两个壮汉家仆往门外拖,一张灵秀小脸上完全失了血色,江凌一时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气儿,吓得一声尖叫。

江童微微睁眼,她模模糊糊看见凌姐姐的脸和泪,拼命挤出一丝笑,也只有凌姐姐还会在乎她了吧,所以,绝不能让凌姐姐担心难过。

江童被拖回了房。

一向温柔乖巧的江凌一把擦掉颊上泪珠,冲至主位下,悲愤交加。

“爹,您怎么能这样?!!”

江老爷面色铁青,“你在外面没听说她做了什么吗?!”

江凌:“阿童她做了什么?!她能做出什么?!”

江老爷:“你要不要问问宪仁?”说着,眼光瞟向一边的柳宪仁,那柳宪仁却眸光一避,似是不敢与江老爷或者江凌对视。

毕竟,他虽与江童水火不容,却也没真想把这丫头害成如此惨状,心中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

“宪仁,你倒是跟江凌说说!”

“江老爷,还是···让仙师们说吧···宪仁先告辞了。”

柳宪仁躬身一礼,离开了客厅。

江凌脸色发白,侧目扫了扫坐在客位的两位碧空门仙师,咬了咬唇。

“不需要你们告诉我阿童做了什么,我了解她的,她从不是你们口中的混世魔王……”

“红痣”轻轻一叹,倾城面冷如霜。

江凌看向江老爷,目中愤恨之色十九年来从未有过,江老爷被她盯得毛了,怒道:“你还有何话说?”

江凌:“您凭什么打她?”

江老爷:“凭她一出生就害死你叔叔!你爷爷!你奶奶!这个混蛋一出生,稳婆和童小倩死了倒无所谓,可你叔叔为那娼妓殉情,你爷爷和奶奶因你叔叔的死双双病倒,没几天就一起驾鹤西去了,这都是拜谁所赐?你倒是说啊!!!”

江凌苦笑:“一个婴孩儿···您竟把这些偶然事件怪到一个婴孩儿身上···爹···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江老爷:“可笑?婴孩儿?你见过这么可怕的婴孩儿吗?她自出生那日起,几时像个婴儿过?你见过哪个婴儿会给自己改名字?!我给她起名叫江过,再贴切不过!她居然,一岁多就说自己叫江童!简直就是个妖孽!”

“就算她是妖孽,她也是个不忘本的!她知道自己娘亲姓童!”

江老爷气急,又将手边一个瓷杯砸碎在江凌脚下。

“你觉得她好,那江凌,爹问你,城南米铺张老板家的粮仓是谁烧的?城西聂家庄的九姨娘是谁掳走的?大酒河里的小娃娃是谁推下水的?程员外家二公子的腿,是谁打折的?钱氏钱庄的银票,又是谁偷的?你倒是说啊!”

江凌苦笑,一字一句道:“城南张老板,在正常的米里掺杂发霉变质的米粒,害了多少人!聂家九姨娘,只有十二岁,天天被其他姨娘联合欺侮,已经病入膏肓,是阿童救了她!大酒河的小娃娃不慎落水,阿童自己都不大会游泳,还是不顾一切把他捞上来,可那孩子怕爹娘责怪自己不小心,求阿童不要告诉别人,阿童就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把孩子撞下水的!那程员外家二公子,强暴了童香楼的青倌,十一岁的小姑娘啊!钱庄的钱老板,放高利贷害死了多少人!阿童偷拿的那张银票,是被害者要用来给老母亲治病的啊!爹……您从不了解这些,就算了解,也决不肯相信,就因为,您认定阿童是恶人,无论她做什么您都不会觉得她好!”

江老爷哑口无言,顿了半晌,才道:“她从小到大,都在给我们惹麻烦,江柳两家本是世交,原本你哥哥是可以和柳小姐成亲的!爹原也打算把你许配给宪仁的!现在可好,就因为她,柳小姐死了,江氏和柳氏,再回不到过去的交情!再也不能结亲!江氏大药堂和柳氏医馆,再也没法合作了!”

江凌咬破了唇,泪水又滚滚而落,“结亲?爹,您别忘了,没有江童,我和江源早就死了!和谁结亲去?!!”

江老爷顿了顿,冷着脸道:“若不是她的馊主意,你们又怎会瞎跑到寺里?!”

原来,江凌十二岁时,与八岁的江童、九岁的江琪、十三岁的江源结伴出游,四个人溜达到一座寺庙里,玩得嗨了,竟是到天黑也没回家。岂料那晚寺里走水,四个人一起被困在一个柴房里,烧坏的房梁突然掉下一节,砸晕了江源,江凌惊慌失措崴伤了脚,完全站不起来,而江琪,已经吓得哇哇大哭,只有江童还算冷静,在柴房里转来转去。

混乱中,江童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狗洞,狗洞太小,只有江童和江琪钻得过,江童叫江琪钻出去找人来救,自己却陪着江凌和江源呆在这个随时会被焚毁的小柴房里。

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江琪久久未回,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江琪太害怕了,寺里到处都是火烟,她不敢久留找人,自己跑回家了。

柴房里,江源昏迷着,江凌站不起,江童最终决定钻出狗洞去叫人,结果一出狗洞,发现此时叫人来救绝对来不及,柴房已经危在旦夕。也是苍天见怜,居然被她在附近找到了推土造屋用的推车,和铁锹之类的劳动用具,也许是因为高温的缘故,墙面已经不那么硬实,江童居然用铁锹把小小的狗洞凿到足够把江源拖出来,然后她把哥哥姐姐先后弄出狗洞,拖上推车,三人这才活了下来。

这件事,自是深深印刻在江凌和江源的心上,自那之后,无论江童闯出多大祸事,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站在堂妹这一边。

江府客厅中的气氛陷入僵局,江老爷甩袖离去,江凌还站在那里,心潮激荡,难以自持。

“红痣”和倾城对望一眼,二人互相微微点头,同时站起。

“红痣”走近江凌,温和劝慰,倾城却直接迈步出厅,向后园走去。

倾城轻轻敲响江童房门,里面传来一声虚虚的回话,声音微弱,又隔着门,一般人是绝对听不见的,可倾城不是一般人啊,他稍稍凝神,便听清了那句话的内容:

“我……还没死……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第十三章 倾城探视

“女鬼童”伤痕累累趴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照理说,这种情况下,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该对前来探视的人感恩戴德,然而,江童清晰地从门下缝隙中,看见了碧空门的淡蓝靴尖儿,心中火焰腾腾而起。

这厮是来看我死没死,还是来抢猫十三的?

门被轻轻推开,江童看见一脸冷淡的倾城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这位…仙师,我、我可没让您进来啊!”江童因疼痛加愤怒,说起话来虽然虚弱,但明显在咬牙切齿。

倾城站在她面前,没表情没言语,淡淡定定从怀中拿出一个土黄色的罐子。

江童大惊:“你要干嘛?”

她可不信倾城会好心来给自己送药,她怀疑,这家伙是想趁人之危来谋害自己,然后抢走福袋。

倾城不说话,不看她,兀自揭开罐盖,一股怪味儿腾地冒了出来。

果然是来谋害本宫!

“你……想干什么?我……变厉鬼……弄……弄死、你!”

“上药。”

江童听见这两个字,简直比听见倾城说‘我就是来毒死你的’更令她惊悚。

简直……人面兽心!真是……看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已认定自己是个荡妇,所以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

苍天大地,谁来救我!!!

ヾ(﹏)

江童紧张地瞪大双眼,盯着倾城手上动作,但见他眉目低垂,冷冷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后背,然后伸出两根纤长手指,从罐中粘了点白花花黏糊糊的东西,微微弯身,似乎要来揭自己的衣服上药,江童吓得尖叫道:“不!!!”

刺耳的尖叫声似乎令倾城觉得吵闹烦躁,一双冷目扫了扫江童,然后收回眼光。

江童觉得,他刚刚好像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一种,相当优雅,相当不屑,相当鄙视的,白眼!

倾城的手完全没有触碰到江童的衣服和身体,他似乎在对着手上药膏轻轻吹气,然后,江童就觉得背部一阵清凉舒适,疼痛登时缓和了不少。

江童长舒一口气,算他还有点人性。

不过这个药,当真神奇,大仙就是大仙,连上个药的操作都那么神乎其神。

江童:“我…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把猫十三给你的,我和他,有约定。”

倾城这次连个白眼都没有回应。

倾城重新站直身子,收回药罐,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他刚走到门口,江源便带着好几个背着药箱的郎中赶到了。

“倾城仙师?您…怎么在这?”江源的眼睛瞪锝滚圆。

倾城微微颔首礼貌回礼,却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

江源和郎中们冲了进来。

郎中们开始倒腾各自的药箱,江源急忙坐到床边,心痛不已地望着堂妹。

“阿童啊,以后可别胡闹了,你看看,这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好啦源哥哥,没那么疼……”

“还嘴硬,你姐姐都不敢过来看,她只哭哭啼啼说你快死了,真真吓死我了。”

“我?死了?想我死,没那么容易!此仇不报,我就不叫江童!”

“你还嘴硬什么?你找谁报仇?你大伯还是柳宪仁?大伯是家主,柳宪仁以后说不定还要和江凌成亲,你就别折腾了吧阿童。”

“哼…他们,我以后再收拾。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先……”

“你想先干什么?”

江童不说话了,她可不想江源再为自己担心,若江源知道自己打算挑衅奔流门仙师,一定会被吓死。

要说这一次的家法,着实是江童两辈子以来所受到过的最严重体罚,然而也不知是倾城的药膏神奇,还是源哥哥请到的郎中们特别尽心,江童不到半个月便好得差不多了,伤疤也没留下,真真是幸运至极。

伤好后,江童又听说一件事,后天,自家留宿的碧空门仙师,和柳家留宿的奔流门仙师,要结伴御剑返回各自仙门,她踢踢踏踏往倾城住的那间厢房跑去,想问问他,猫十三怎么办?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带自己去天极山?

离倾城的房门还有至少两丈距离,倾城就开了门,那淡定表情,就像是早知她要过来似的。

“喂,你还要不要猫十三?”

“要。”

“我不能强迫他出来,我跟他说好了的!”

倾城目光冷冷一凝,“你先答应我们的。”

江童仔细一回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可此一时彼一时,答应他们交还猫十三时,她还没认清这个冰美男的心是有多冷漠。

可现在,自己凭什么要帮他?

就算他给自己送了药,那也是怕自己万一死了,他也得不到猫十三。

也不对,就现在,又凭什么要帮那猫十三?这猫妖也是个混蛋,都是他出的馊主意,出了事就一直装死,要不是因为可能带来惩罚的契约,江童早就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了!

然而,什么都可以藐视,契约可不能,红袍婆婆的法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真来个什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之类的惩罚,可就得不偿失了。

琢磨了一会儿,江童道:“罢了,我答应让他呆在福袋十年,不能违约,但是这福袋我可以给你们,有没有本事弄他出来,就是你们的事了,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去天极山了。”说着,江童把福袋往倾城怀里一塞,“我不召唤福袋,它不会回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江童也回敬给倾城一个白眼,当然,这个回敬有点迟,迟了半个月。

倾城把福袋塞进袍袖,不多停留,转身回房。

江童本来还指望他说些什么,哪怕是句分不清命令还是请求的“把他弄出来。”或者是“随我一起去天极山”,然而,倾城似乎知道说什么也没用,所以什么也不说。

也许他急着回房研究福袋了吧,哎,可怜的猫十三,自求多福吧,谁让你坑我……

然后,江童马不停蹄地奔到了柳府大门口,此时柳家大门紧闭,似乎正在关门商讨什么,江童估计,是柳老爷在对柳宪仁进行临别教育。

江童自然是恨透了柳宪仁,但是,她现在更恨那个奔流门的月桃,柳宪仁反正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可这月桃一旦离开,再找他报仇可就难了。

江童心知自己是个凡夫俗子,硬碰硬自然斗不过月桃,但是,武斗不过还有智斗,她一个21世纪的地球灵魂智商,难道还比不过这个奇奇怪怪人妖并生,没有国家只有州城的浩瀚神州人士吗?

她邪邪一笑大步上前,攥起拳头,砰砰砰地敲响柳府大门。

第十四章 戏精上身

辣椒水在眼睛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然而,江童为了当好一个戏精,豁出去了,怎么难受怎么来。

柳府大院儿中围满了人,主子家仆、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围成一团看热闹,场中两个主角,正是最近家里来的奔流门仙师月桃,和那个江府的混世魔王。

江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扑在月桃身上嘤嘤嘤,她当然知道,无论自己多么卖力,演得多么逼真,周围的柳家人和专门赶来看热闹的乡邻都绝不会信,然而,这些人信不信并不在江童的考虑范围,她要的,只是那些袍子上绣着扬帆战船的奔流门仙长们相信,哪怕不信,只要让他们有所怀疑,江童的诡计便算得逞了。

“月郎…你答应过会娶我的……”

江童的声音悲悲戚戚,听得她自己都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场。

这个月桃的反应真真令江童钦佩,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大惊失色连呼“不是我不是我”,就是忧容满面安慰着“小姐您别难过您弄错了”,而这位月桃仙师,弯着眉眼,勾着红唇,笑盈盈揽着江童,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江小姐,月桃答应过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做到呀。”

江童惊了,但戏精童可不会因为这么点小挫折就半途而废,这短短一瞬,各种考虑在她脑瓜里转了好几个弯儿。

江童心道:这可不妙,他若否认,自己还好发挥,他若将计就计,真要把自己娶回去,那可怎么办?浩瀚神州的四大仙门,都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娶就娶了呗,自己既然出此下策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又岂会害怕嫁给月桃?等到成亲后再好好折磨他也不迟,反正自从大失所望放弃了倾城,她对浩瀚神州上的所有男人,都已不抱任何希望。

想到这里,江童心一横,牙一咬,抽泣道:“真的吗?那我们何时成亲?”

月桃笑容灿烂:“可是江小姐,月桃并未答应与您成亲啊。”

江童闻言大喜,这才是她想要的剧情,她装模作样伏在月桃胸口一抽一抽地哭诉道:“月郎、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明明答应过的……你怎么能…始乱终弃……你……”

她越说哭得越厉害,一边还悄悄斜眼观察周围聚在一起的近二十名奔流门弟子的反应。

果然,那些奔流门仙师都拧着眉头,表情凝肃,一些看上去年纪稍长的仙长甚至面露愠色,有些看起来比较嫩的仙师眼中,还流露出满满的同情。

效果还不错,江童心中暗笑。

月桃依旧笑容满面,语气温和:“江小姐的美貌固然令人心动,但月桃一心向道,暂时还没有娶亲的打算,不知江小姐可否另觅佳偶呢?”

江童心中越发得意起来,娇滴滴道:“怎可另觅?我可是已经与月郎你…春宵共度了啊……”

江童偷笑抬眼打量月桃神色,然而,月桃的反应令她大吃一惊,但见那小白脸的一双明眸突然由笑意绵绵变作惊恐万状,脸上血色霎时间全没了。

月桃忽然推开江童,战战兢兢道:“江、江小姐…切莫乱讲…月桃不过上次在江府与小姐您匆匆一面,何来春宵共度?”

这一下,轮到江童傻眼了,这厮竟来个死不承认,这可如何是好?

转念一想,这有何惧,柳家仆从和街坊邻居都看见了,到处都传言江家混世魔王夜半入室强睡了奔流门仙师,虽然并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月桃却也是无从抵赖的。

江童夸张地大哭大闹,“那天明明大家都看见了的!我不依我不依!月郎你不要我的话,我只能去死了!”

月桃的脸色青白转换,似乎还未从方才惊悚中缓过来,他结结巴巴道:“江小姐……那日……与您共度春宵的……分明是柳宪尧,柳家三公子啊,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乃是乱泥河奔流门弟子月桃,怎会做如此禽兽之事?!”

江童圆了一双眼,盯着月桃的一张俏脸,他那个表情,真真不像装的,这下轮到江童惊悚了,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不不不,这不可能,分明就是月桃,还有那种定身法术,柳宪仁的弟弟,柳宪尧怎么会用?这月桃,定在抵赖!

“大家都看见的!就是月郎你啊!你…你问大家!”江童指着众人,边哭边叫。

月桃黑着脸,目光随着江童的手指方向看向人群。

岂料,一个家仆满面愧疚道:“对不起啊,月仙师,都怪我家三公子一时糊涂,着了这妖女的道,却因为长相与仙师您有几分相似,让这妖女逮着机会污蔑仙师您,真真对不住啊!”

江童傻了。

这时,又有几个柳家的家仆走上前,向月桃躬身道歉。

江童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儿,但是直觉感到,自己被套了!

江童转向乡邻们,喝问:“你们说!那日早晨,你们不是都在柳宪仁房里看热闹吗?当时,月桃就在他床上,我也在!不是吗?”

乡邻们互相望了望,江童分明看出了他们的古怪!

还是那个黄牙婆,就是那个给柳宪仁出主意的老婆子,走上前道:“我们都看见了啊,你就是勾引的柳三公子,柳宪尧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乡邻们一个个点头称是。

“可不是嘛,就是柳三公子,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这妖女怎么想起来,竟要污蔑仙师呢?真不要脸!”

“是啊,这柳宪尧公子虽说与月仙师有几分神似,但江家这妖女与他自小相识,怎么可能认错嘛,这妖女,定是因为柳三公子前天出了事故,嫌弃人家,这才想坑到仙师头上,真是蛇蝎心肠,没脸没皮!”

……

江童明白了。

她真的,自己跳进了惊天大坑。

江童再也演不下去了,她不顾周围人群说三道四,走近月桃,很近很近,盯着“戏精桃”一脸真的不能再真的惶恐面容,低低地寒声道:“月仙师…这、怎么回事?”

月桃的惶恐表情凝在脸上,但嘴角隐匿浅笑,轻轻道:“认命吧,江童。”

月桃的这句话,轻到极致,只有江童听得见,而少年的脸,还是那么无辜。

江童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但她还是轻轻问道:“柳宪尧、怎么了?”

月桃以方才那种方式,低低地道:“前日,坠马,已傻。”

虽然只有六个字,但江童已经完全明白了。

前天她还没能下床,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扫视四周,看着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仆,和被收买的乡邻,握指成拳。

柳宪尧,柳宪仁的弟弟,排行老三,人称柳三公子,的确也是个小白脸,然而,他与月桃长得并不很像。

这个柳宪尧,原本早已和江琪定下了娃娃亲,现在却……

江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收买这些家仆和一众乡邻,还有这位奔流门仙师的,到底是谁了。

伯父,江老爷。

江童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她甩了月桃一耳光,她倒想看看,这位戏精仙师能不能随机应变,迅速扮演一个受冤打的无辜被害者出来,果然,月桃急急后退两步,揉着被打的半边脸,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江…江小姐!”

“滚!”

江童咆哮。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江童,我把你夫君带来了。”

江童听出来了,是柳宪仁。

人群让开一条路,柳宪仁推着一个四轮车走了进来,车上,坐着目光呆滞的柳宪尧。

江童看着柳宪尧的样子,愤怒中又增添了几许难过。

柳家三公子,柳宪尧,与江童一样大,是江童在柳家唯一看得顺眼的后辈,虽然性格比较懦弱,一副标准小白脸模样,但与他那些蛮横的兄弟姐妹们相比,已是温柔善良多了。

只可惜,柳三公子的亲生母亲也是红颜薄命,所以柳宪尧在家里也一向没什么地位,但因为柳三公子的母亲与江源他们三个的母亲自小交好,是以尽管柳宪尧是庶出,依然定下了与江琪的娃娃亲。

可是现在不同了,柳宪尧已是废人一个,江老爷又怎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他呢?

因为柳小姐的事,江家本就愧疚,现在若主动退婚,又怎么说得过去?

于是,太好了,有个江童。

江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柳宪尧身边,蹲下身子,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完全没反应。

她轻轻道:“宪尧……”

当然更没反应。

柳宪仁语气冷淡:“江童,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和宪尧玩嘛,既然你们已经春宵共度,不如早早把婚事办了吧。”

江童没有理睬柳宪仁,只是盯着柳宪尧的眼睛。

她心里其实在问,你真的是意外坠马么?

少顷,江童冷笑,“好,我嫁。”

第十五章 婚事反转(1)

柳宪尧与江童的婚礼来得神速,这厢江童和月桃刚在柳府闹过一阵儿,那厢江柳两家的家主就已经开始筹备婚事。

对于江老爷的急吼吼,江童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夜长梦多嘛。把江童嫁到柳家,一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比如什么,害死人家女儿还不肯自己女儿嫁给人家儿子,二来还能把这个混世魔王打发滚蛋,一石二鸟,可不得赶紧趁热打铁?

但对于柳老爷的配合,江童就有些费解了,这傻缺怎么敢让已经痴呆的儿子把自己这么一个难缠人物娶回家的呢?但是想想也能想通,柳宪尧这辈子,娶媳妇儿基本很困难,能和江童成亲,柳家自然不吃亏,也许某天柳三公子稍微恢复一些,也能和妻子生个一儿半女,到时候,混混江童再猖狂,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当个小媳妇儿?

然而,江童的想法却是,你们既然坑我,我就让你们坑,反正呆在江家只能祸害江家,嫁到柳家,我就能连你们柳家一起祸害!

因为江柳两家婚礼的缘故,暂住两家的仙师们,自然只能推迟回程日期,一则柳老爷坚持这些日子大大帮忙的奔流门仙长留下喝喜酒,二来也不肯放柳宪仁和碧空门仙师在婚礼前离开,于是,两个仙门的仙师都暂且留下了。

这几日,江童一直闭门不出,看话本子,睡大觉,胡吃海喝,其余时间都在琢磨,琢磨来琢磨去,就在某个瞬间,她豁然开朗了。

这两辈子,她都没结过婚,要说对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怂,那是瞎说。但她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发现与柳宪尧成亲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反正她是个21世纪的开放灵魂,哪会在意这种有名无实的拜堂成亲婚礼?而且,压根儿没有谁好拜,两辈子的双亲没一个会在场。这种亲,成不成都一样。

就算某天柳宪尧恢复了,想履行夫妻之实,只要江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柳宪尧的温和个性,定不会为难江童,说不定还会一纸休书放过她。哪怕到时候这位相公不乐意,反正也是个温顺性子,一起过日子也没什么大问题,江童小时候,其实和柳宪尧还挺合得来,只是后来因为砸掉了他哥哥的牙,江童便与整个柳家都疏远了。

既然想通,就该高兴,江童努力想让自己高兴,却总有那么一丝纠结,她不肯承认是因为倾城,心道:我已经放弃他了啊,这种心冷的男人,想他干嘛?

婚礼前夜,江童在屋里踱来踱去,隐隐焦躁。

明儿一早,柳家人就会来接亲,江童思前想后,还是没忍住,她迈出屋子,踮着小碎步,向倾城住处溜去。

不去还好,这一去,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倾城的房门虚掩着,这一点非常奇怪,而且,房门后似乎还有低低的交谈声。

偷听别人说话这种事无论在21世纪的地球还是浩历五百二十年的浩瀚神州,都是很不厚道的行为,然而此时的江童,早将这些抛之脑后,她悄悄靠近,附耳倾听。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她原地爆炸,更何况,那个尖细做作的女声,是江琪!!!

江琪声音含羞道:“倾……倾城仙师……我、我没有婚约了,爹爹……答应我,让我,就是,让您,那个,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江琪话到这里就停了,不用再听下去,倾城已经明白了,门外江童当然也再明白不过。

江童只恨自己没带刀。

“嗯,江小姐,这件事,在下会向江老爷禀明的,江小姐先回吧。”

“真……真的吗……您真的……会去向我父亲……提……提……提亲吗?”

江琪的声音激动得快哭了。

江童磨着后牙槽,握着拳头,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涵养,竟让自己忍到现在。

她之所以还能忍,其实只因为她想听听倾城的反应,不过目前看来,倾城似乎并不反对。

许久,屋内一片安静,倾城什么也没说,江琪也没声儿。

江童莫名紧张起来,要是倾城答应了,自己该怎么办?呸呸呸,她已经放弃这个人了,他答不答应,关自己毛事?

“江小姐,请回吧。”

倾城的声音礼貌而温和。

江童松了一口气。

房门打开,江童躲到稍远暗处,观察着他们,透过屋里亮光,她可以清晰地看清二人面容。

江琪脸上惴惴不安,倾城却是表情柔和,十二分有礼。

江童心道:倾城这厮,见到我就一脸如丧考妣苦大仇深,和江琪说话倒是一脸良善,真垃圾,他就是个垃圾!

“阿童?”

是凌姐姐的声音!

江童回身去看,江凌正提着灯,快步向自己走来,江童急忙迎了上去。

“凌姐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明天都要嫁人了,大晚上跑仙师们的住处来干嘛?我就是在找你的。”

江童拉着江凌一只衣袖撒娇道:“嘿嘿,随便转转,转转。”

江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堂妹额前碎发,眼中似有水光闪动,“阿童,你受苦了……姐姐……也帮不了你,姐姐知道,你心里喜欢倾城仙师,只是……哎……”

“打住!没有的事,凌姐姐。”

江凌淡淡一笑,有些苦涩,然后递给江童一个四方小盒,“阿童,这里面是姐姐这么多年存的私房钱,给你当嫁妆。”

江童愣了愣,“我要钱干什么?”

江凌道:“在柳家,只怕不会太好过……”

江童哈哈一笑:“凌姐姐不要担心,谁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他没的过!”

江凌笑了笑,“你啊,少惹事。快拿好。”

江童接过钱盒,心里感动得要命。

眼见江凌神色依然低落,江童安慰道:“姐姐何必难过,柳家这么近,又不是不见面了,总比嫁到天南地北好吧,嘿嘿。”

听了这话,江凌似乎心情好了些,握了握江童的手。

堂姐妹分别后,江童折回了自己屋子,就见江源正在门前慢慢踱步,江童笑嘻嘻奔了过去。

“源哥哥,你也来给我送钱吗?”

江源抬头看见堂妹嘻嘻哈哈,眉头拧巴起来,“都要成亲了,还这般不稳重。”

江童跑到堂兄面前,有些奇怪地问:“源哥哥,你怎么了?”

江源道:“我不是来给你送钱的,但是你以后没钱花,随时去江氏大药堂拿,只是,不许再拿砒霜了!”

“不会的啦,嘿嘿。”

“还有一件事。”江源的圆润娃娃脸突然十分严肃,表情与他的气质极不相称。

“阿童,哥哥要提醒你,别看柳宪尧已经痴傻,什么都做不了,其实,他很危险。”

江童一惊,“宪尧从小性格就柔弱,现在又傻了,会有什么危险?”

江源看了看四周,凑近堂妹,压低了声音。

“奔流门的一位仙师,下午去药堂找我,专门让我带话给你,说是柳宪尧的坠马事故有蹊跷,他现在的病症也很古怪,并不是一直都这么痴傻无害,总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留神……”

江童的心抖了两抖,急问:“是不是那个月桃说的?!”

江源摇摇头,“我不确定,那人穿着奔流门门服,却蒙着脸。”

第十六章 婚事反转(2)

半夜三更,江童在屋里倒腾明早要带的东西,她没有伴娘,浩瀚神州的婚礼,和地球上东方古代不大一样,女子是不必须有伴娘的,江童就不需要。

这个时间,她该穿喜服,梳妆打扮了,当然,这一切,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红盖头也是需要的,但浩瀚神州的红盖头是一种特殊布料,从外面看不见新娘的脸,但是盖头下的人,可以透过盖头布看见事物的大致轮廓,所以即使没伴娘,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见而无法走动。

她坐在梳妆镜前犹豫起来,昨晚江源的话着实有点吓人,虽然她很怀疑这是月桃在装神弄鬼戏耍自己,但是…万一不是呢?万一柳宪尧真的很危险呢…

正纠结着,房门被诡异地推开了。

江童吓了一跳,她明明记得自己落了锁。

紧张回头,竟是倾城!

江童只觉匪夷所思到极点,她不可置信地走近倾城,看着那张清俊而冰冷的脸,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是明知故问,这种门,怎么能拦得住大仙呢?

倾城没有说话,淡淡扫了她一眼,兀自向房间里侧的一个大衣柜走去。

江童惊了,“你要干嘛?打劫吗?”

倾城当然不会理她,径自走近衣柜,打开柜门,拿出火红的喜服、喜帽、以及各种新娘服饰配件,动作不徐不疾,优雅沉稳,有点儿像……地球上21世纪影楼专门整理服装的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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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童惊悚地跑了过来,语气又疑又怒:“你干什么?这些破布不值钱!”

倾城不理她,把那些红艳艳的东西一起铺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仔细地整理起来。

“你疯了吗?这些是我的!我马上要穿着成亲的!”

江童几乎是对着倾城的耳朵吼了出来,倾城微微一停,虽然没表情,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对噪音的反感,他说:“安静。”

“什么鬼?你半夜三更闯进我的房间,打劫我的衣服?你脑子有病吧!”

“我穿。”

淡淡两个字从倾城口中飘出。

江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什么?他穿?他他他…他穿!?!?!?

“你们…你们这些仙门中人……都那么喜好戏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吗?!”

江童继续对着倾城的耳朵大喊大叫。

倾城又是一顿,他明显很难忍受这种噪音,一双清冷眸子微微眯了眯。

“你、安静。”

断冰切雪的回话。

江童被弄得一头雾水,仙门中人,真真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接着,江童眼睁睁看着倾城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脱下碧空门蓝道袍,换上新娘大红喜服,戴上新娘高帽,放下帽子上的红盖头,一个活脱脱的浩瀚神州新嫁娘,就此冒了出来!

然而,倾城优雅地换上衣服,戴好配件,却把高得离谱的新娘高跷鞋藏在了衣柜后面。

江童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干什么?”

她是对着红盖头说的,因为倾城的高帽上盖头已经铺了下来,一直拖到地上。

这些操作看似玄乎,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因为,浩瀚神州的新娘礼服,和地球古代东方也大不一样。

喜服虽也是大红色,但非常宽大,男子穿亦很宽松。而新娘的帽子,是那种,类似地球古代东方男子发冠的玩意儿,不管头大头小,只要系紧绳子,都可以戴住。而且,帽子顶部是极宽的长方形帽檐,宽度远远超过人的身体,上面缝着长长的红布料,也就是红盖头,这盖头一直拖到地面,所以不管什么体型的人这样打扮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个竖着的大红箱子。

当然,浩瀚神州的新娘,是要穿高得没命的高跷鞋的,不过倾城没有穿,因为,他太高了,要想让红盖头完全遮住身子,还得屈膝而走。

此时此刻,“红箱子倾城”已经慢悠悠端坐在床边,他没有回答江童的问话,只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当真是个,“静如处子”。

江童只觉自己看了一出匪夷所思的大戏,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到底想干嘛?”

红盖头下传来淡淡两字:“安静。”

江童抚了抚额,不知所措,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边走边打量床边那无声无息的“红箱子”,她怀疑,倾城疯了!

不一会儿,房门又被推开,“红痣”仙长走了进来。

江童如遇救星!

“仙长!您可来了!这家伙疯了!您看!”

江童指着“红箱城”,声音因激动都变了调。

“红痣”仙长温和一笑,向江童微微颔首,“江小姐,这边请。”

江童呆了呆,问他:“去哪儿?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柳家人就要来接我了!我连衣服都没换呢!喜服还在那家伙身上呢!”

“江小姐稍安勿躁,且随我来,与柳三公子成亲想必不是江小姐本意,我与师弟有意相助,还请江小姐仔细配合一下。”

江童的心砰砰直跳,她想起了西游记高老庄里的剧情,只是没想到,这扮演七十二变孙大圣的,竟会是倾城!!!

江童虽然一时搞不清状况,但直觉这位面目仁善的“红痣”仙长不会害自己,若真不用嫁给柳宪尧,当然再好不过。

江童跟着“红痣”,刚要踏出房门,就听床沿的“红箱城”那里,幽幽飘出三个字:“拿回去。”

江童一回头,但见红盖头凸出一只手臂形状,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蓝道袍。

江童狐疑地望望“红痣”,“红痣”看着她微笑点头,江童会意,跑过去拿下倾城的碧空门门服。

江童和“红痣”迈出了门,走在静悄悄的夜幕之中,江童又激动又紧张,但最多的感觉,是匪夷所思!

“仙长,这太难了!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倾城总不能一直装成我吧!?他难道会变身?”

“呵,他不会。”

“那,那那那,等到盖头揭了怎么办??!”

“呵,江小姐不必担心,倾城师弟自有计较。”

第十七章 婚事反转(3)

江童躲进倾城的房间,“红痣”便离开了,临走时,这位和蔼可亲的仙长还在已经落锁的门上,又加了几道禁制。

江童当时心里还犯嘀咕,问:“仙长,您这么一弄,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啊。”

“红痣”呵呵一笑,“无妨,到时候,禁制自会解开。”

这位仙长一脸好人相,江童对他也很信任,双手抱拳嘿嘿道谢,仙长走后,江童便开始打量这间冰美男之屋。

啧啧啧,强迫症、他一定是个强迫症!

⊙_

这间屋子,整齐得简直不像有人住过,而且一尘不染,连半点人味儿都不存在。那张床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平整得令人发指,桌上的茶壶茶杯,竟也排列成横平竖直,且每条边几乎都一样长,简直就是个正方形!

最可怕的是,床边地上,也齐整到匪夷所思地摆放着一堆仙门中人用的玩意儿,什么仙术学习用书、丹药瓶瓶罐罐、画着奇怪符咒的符箓、指南针,哦不,江童仔细看了看,不是指南针,也许是指示妖怪邪祟位置的某种法器,还有奇形怪状的各种小东西。

这些物件儿,颜色相近,大小相近的排在一起,乍一眼看上去,真tm像21世纪地球上的夜市地摊儿,只不过,绝对比那些地摊儿上的小东西们整齐几百倍!

看到这里,一股邪念自江童心底蹿了上来,尽管她现在还挺感激这个倾城愿意替自己顶包,但她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的蓝道袍揉搓成一团,向地上那堆整齐的小玩意儿砸去,嘿嘿,砸倒了几个瓶瓶罐罐,一派整齐的排列登时被破坏,但在江童眼里,这才顺眼多了。

她大半夜没睡觉,已是困得不行,蹬掉鞋子,揭开可怕的“豆腐块儿”,扑上了床,一倒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真不知睡了有多久,但肯定非常久,因为她一觉醒来,就觉得自己又要倒了,她以为自己中了邪,后来听见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才知道,她是饿了!

这辈子就没这么饿过,她头晕眼花,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几乎是在扶墙走路!

好不容易打开房门,禁制真的解了,可是,大白天的为什么没有人?

顾不上去想江家人都去哪里了,她以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挪到了厨房,当然,一路上也是一个人都没看见,厨房里也没人,好在,有吃的!

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她打了个饱嗝儿,然后开始找人,其实不多会儿便找到了,江家人,包括所有家仆,全在前院儿议事厅里济济一堂。

议事厅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声却不小,江童一只耳朵贴在门上,厅里说话的声音很熟悉。

江老爷怒气十足,“三天了!还没找到?!这丫头能逃到哪里去?!”

三天!难怪会这么饿!江童忽然觉得,自己一睡就三天,只怕是那“红痣”仙长做的手脚,然而,这一招可太狠了,她要是再晚醒几天,只怕就直接饿死在梦里了。

接着是管家孙长生的老迈声音:“老爷,我们这方圆几条街全找遍了,实在是找不到她啊···”

江老爷:“府里呢?每间房都搜过了吗?根本没人见她离过府,她还能飞了不成?!”

孙长生:“飞是不可能飞了的,但是所有房间都寻过了,除了……倾仙师那间,但是……那间厢房的门总也打不开,估计是被仙师施了法术。不过一定是仙师怕有人进去偷法宝才封住的,肯定不可能藏人的。”

江老爷:“怎么就不可能藏人?”

孙长生:“三天都没人出来,这要是江童,绝对忍不住的……”

江老爷似乎叹了口气。

然后,江源的声音响起:“爹,既然倾仙师已经住进柳家,何必一定要再把阿童交出去呢?您就放过她,让她走吧!”

“啪”的一声,应该是江老爷猛拍了桌面,江老爷道:“就这么放了她,你让柳家人,还有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大家一定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江源道:“怎么就是故意的呢?外面都传遍了,柳宪尧本就是个断袖,这事儿柳家虽然一直瞒着,但是这几天也默认了。柳宪仁也承认,半年前,倾仙师来过柳家除祟,当时弟弟柳宪尧就出现了古怪举动,难保他俩不是那个时候就暗生了情愫,况且现在倾仙师也不否认,他也坚持要和柳三公子住在一起,还亲口说,既拜堂,就不能分!这些事情已经街知巷闻,您为何不干脆顺水推舟,放过阿童呢?!”

一片惊涛骇浪掀过头顶,江童彻底懵了,她愣在那儿,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失望、难过、那是一定有的,但也有那么一点儿感动。哎,这个倾城,还真是个情种,柳宪尧都那副样子了,他还愿意……

哎,所以,他根本不是为了救自己于危难,他只是见不得自己嫁给他的心上人!

(﹏)

哎……这世道,太tm可怕了……

“这个倾城仙师,真的是……哎!”柳老爷又是一声长叹。

这时,江凌说话了,“爹,不管怎么说,倾城仙师对我们家有恩,他救了琪儿啊!您之前也说过,他前两天就向您禀明了自己是个断袖,不能让江琪错爱了,您也是亲口答应不会强迫他的,怎么现在,还硬要在他和柳三公子之间塞进阿童呢?柳宪尧已经傻了,您就成全他们吧!”

江童真的,真的真的,听不下去了。她在心中嘲笑自己,怎么就沦落到和江琪一样,变成个大傻球和第三者了呢!?

江老爷哼了一声,说道:“我说那个时候,怎么那位仙长让他一个人进江童房间查探,还说什么这个师弟道心坚定无人可比,原来是个断袖!这可不就是无人能比么?!要说那个倾城,自己断就断了,怎么能擅自顶包江童这小畜生?还有那些天极山碧空门的人,假新娘盖头都没揭,就一个个都溜走了,也不带上柳宪仁!我看这些碧空门弟子,一个个心里都有数,都有鬼!哎!”

孙长生也配合地长吁短叹,道:“这些仙门中人,也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别说碧空门,那个奔流门不也一样?柳家一出事,奔流门的那群人也溜之大吉。现在,柳家上下,谁也不敢对那个倾城说不,眼睁睁看着他成天呆在柳三公子屋里足不出户,真真是伤风败俗啊!这柳家,也真是倒霉,死了女儿,傻了儿子,现在媳妇儿没娶到,还招来个厉害的仙师玷污门楣,真是……哎……”

江老爷冷笑道:“你还有心思同情他们?我们江家都自身难保了!你看看,现在那小畜生还不知在哪儿作孽,你说怎么办吧!?”

孙长生道:“我的好老爷啊,咱们除了找,真没其他办法,慢慢找吧……”

江童用拳头捶着太阳穴,她真是太受打击了,她需要缓缓,缓缓……

后面的对话,江童也不想听了,猜都猜得到,无非就是商讨怎么把那小畜生抓回来,她也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然后转身向江府大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一个纸片小人儿飘飘忽忽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肩头。

江童大奇,忙从肩头拈下那个纸片人儿,发现纸人身上写着字。

她仔细打量字迹,轻轻读了出来:

“东西拿来。”

江童一惊,攥紧纸人儿,转身向倾城的房间飞奔而去。

第十八章 情种倾城

江童用蓝道袍把倾城屋里的一堆玩意儿包裹起来,扛到肩上,刚踏出房门,就迎面撞上以管家孙长生为首的一干“搜童人士”。

那群人,眼睛都瞪圆了,孙长生胡子一抖,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指着江童,说话都因为惊愕而结巴起来,“江……江…江童!”

“怎么了孙大爷?我叫江童,不叫江江江童!”

孙长生气急,道:“你、你竟敢……偷…仙师的东西!!!”

江童两手叉腰,哈哈大笑:“偷他东西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进来偷啊!”

孙长生等人脸色越发难看,两个壮汉家丁在孙管家的眼神指示下,迈步上前就要来抓江童。

“没良心的家伙…”江童暗道:“也不想想那天,你们被江老爷踹的时候,是谁帮你们说的话。”

家丁们还未靠近,江童伸手一摆,朗声道:“别过来,老娘自己走!”

那两个家丁一愣,似乎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江童斜起一双丹凤长眼,冷笑道:“不就是要把我送去柳家嘛,我自己去啊,闪开!”

她那闪开二字,说得那叫一个凌厉威严,众人竟被她这猖狂气势震慑得让了开来。

江童朝孙长生一翻白眼,扛着大蓝包裹,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人群让开的一条道上径直向大门走去。

孙长生突然反应过来,对家丁们叫道:“跟着她,别让她溜了!”

于是,一众江家家仆就跟着这位混世魔王,迈出大门,走上大街,在行人们好奇的目光中,一直跟到了柳府大门口。

柳府门口小厮见到扛着大包裹的江童气势汹汹向自己家门走来,吓得飞奔回报,柳家上下早被倾城吓怕了,现在又来一个江童,他们只当他俩是一伙的,谁也不敢出来见江童,除了,柳宪仁!

当然,柳宪仁是提着棍子来的。

柳府大门口,柳大公子与江姓女混混对峙着,一个提着大木棍,一个扛着大包裹,这场面,相当浮夸!

柳家门外大街上,瞬间聚满好事者,胆儿小的躲在远处偷看,胆儿大的走近了围观,窸窸窣窣叽叽喳喳,一个个面色兴奋又紧张,就跟在观看什么比武擂台似的。

“江童,你来干嘛?!”柳宪仁的声音,三分轻蔑、七分警惕。

“你说我来干嘛?!”江童的声音,三分戏虐、七分挑衅。

柳宪仁注意到她背着包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冷笑道:“你和宪尧的婚事,就此作罢,哼,算你走运。”

江童嘿嘿一笑,把大包裹往脚边一搁,歪歪脑袋,“哎?怎么能作罢呢?我们可都已经春宵共度了,大家不是都说看见了嘛!”

柳宪仁恼火起来,“你这魔头,到底想干嘛?!”

江童往大包裹上一坐,两手插在胸前,“我干嘛?我回家!”

“这不是你家!”

“我相公家,就是我家!”

“宪尧不是你相公!”

“你们家刚给他办了喜事,他不是我相公,又是谁相公了?!哈哈哈……”

江童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不停地在问,他是谁相公?你说啊,谁相公啊?

柳家出了这等丑事,柳宪仁自然也很郁闷,这混世魔王明摆着来伤口上撒盐,他真真是忍无可忍了。

柳宪仁举起木棍挥了挥,“女魔头,想打架吗?!”

江童干脆躺倒在大包裹上,仰面望天,“本魔头不跟残了的人打架。”

“谁残了?”

“谁说要跟我打架来着?”

“我没残!!!”

“你残了,十三岁时就少了颗牙,嘿嘿。”

“你……江童!你、你你、找打!!!”

大木棍向江童脸面挥来,江童急急一滚,从包裹上滚下地去,然后倏地爬起来,飞快地转到柳宪仁身后,对着他的p股就是一脚,柳宪仁哎哟一声,向前扑去,接着就被包裹绊了一跤,摔在包裹上,木棍也掉了。

江童嘻嘻暗笑,婆婆教的功夫还真有用。

柳宪仁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听见围观者的嘻笑声,更是火冒三丈,他刚想捡了棍子继续,就听柳府门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让她进来。”

是倾城!!!

柳宪仁无可奈何,一脚将木棍向看热闹的人群踢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看他行走的方向,江童估计,他是去童香楼了。

江童重新扛起包裹,冲进柳府大门,在门后找起人来。

“仙师!我把东西拿来了!你在哪儿?仙师?”

门后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江童刚刚明明听见了倾城的声音,奇了怪了,看来,大仙们还有隔空传音的法术!

江童扛着包裹一路向里,柳府的人见到她都回避着眼神碰触,仿佛多看她一眼,自己就要瞎了。

“喂,倾城仙师住哪间?”

江童拉住一个扫洒小厮问话,那小厮连连摇头,跟个哑巴似的,江童一叹,自己真糊涂,怎么能这么问呢?

“小兄弟,柳三公子住哪间啊?”

其实江童小时候和柳宪尧挺熟,可时间长了,就也忘了他的房间位置。

小厮紧张兮兮地往一条小路指了指,江童回忆起来,“多谢!”她松开小厮,扛着包裹踏上小路,一直奔到柳家后院儿,找到了柳宪尧住的庭院。

“仙师!出来啊仙师!倾城仙师!”

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诡异,无论江童怎么喊,都没人回应,江童怀疑自己走错了。

这时,一扇厢房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里面还飘出一股淡淡药香,江童急忙奔了过去,果然,倾城正坐在厅里,穿着朴素的白色长衫,头上依然是碧空门的“十字剑鞘”银白发冠,神情静谧,眸光专注,一只手拿着把圆扇子,扇啊,扇啊……

倾城正在煎药!

江童心中又生出一阵感动,啧啧,真是个多情种啊!江童现在看他也顺眼多了,虽听说他是个断袖,但是,这份重感情的优秀品质,也是值得钦佩的嘛。

虽然,这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自己,对自己还非常冷酷,但是,这不更体现出他对心上人柳三公子的痴情专一嘛!

江童决定,和他做朋友!有个这么厉害又重情谊的小伙伴,漫漫人生路,必然更好走!

江童把大蓝包裹往倾城脚边一放,笑道:“仙师!你的东西!”

倾城微微侧目,看清脚边事物后,那张俊脸慢慢起了可怕的变化……

江童吓了一跳,“你…你干嘛这副表情??”

倾城不说话,眼睛缓缓抬起,眸中一片霜雪,江童懵逼了,她条件反射挡在了包裹前面。

“让开。”

好冷的两个字,江童打了个寒战。

倾城突然起身,抓起包裹,大步走向里屋,江童莫名其妙地跟着他。

“哎哎哎?怎么着?你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病?!你那个药,是煎给你自己吃的吧?!”

倾城不理她,拎着包裹走进一间内房,然后,蹲了下来。

接着,江童盯着他手上一举一动,整个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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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嫁妆飞了

“倾城仙师…真的没必要…你别别别…哎哎哎…要不我去裁缝铺子让人给您做件新的??”

“安静。”

江童只好安静了,她往门边凳上一坐,一脸匪夷所思加无可奈何。

另一边,倾城正玩命儿似地用手在摊平的蓝道袍上抚着衣料褶皱,他身旁,已经又同色系同大小一堆,无比整齐地排好了那些仙门法器和书册古籍。

“仙师啊,真的怨不得我,你就写了‘东西拿来’,也没说不能用你的衣服打包啊……”

倾城黑着脸,不理她,继续手上的抚平动作。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些衣服褶子是摸不平的!你不是有仙术吗?就不能施个法吗?”

“闭嘴。”

江童闭嘴了。

但是只闭了一小会儿,她就受不了了,因为,倾城实在太可怕了,他坚持不懈地用手抚摸着蓝道袍,江童觉得,那淡蓝色的袍子,都快被他摸褪色了!

“你们学那么多法术,就没个平褶子咒什么的吗?我来找我来找!”江童说着,就走过去拿起一本仙术学习用书,放到桌上唰唰唰地翻阅起来。

倾城突然起身,从江童手中一把抢过书册,放回原位。

“碧空门道袍,怎可用法术修复?!”

江童惊了,道:“我说你呀你,你这个样子,哎,你已经摸了一个时辰了吧,它不还是皱着吗?你自己在这发神经没什么,但是你这个行为,会给我造成困扰好不好?搞的好像……是我把你和这件衣服害成这样似的!”

“难道不是吗?”

“这……怪我咯?你那么多琐碎的东西,不用袍子包,怎么带过来?”

“明明有乾坤袋。”

倾城指了指放在古籍旁边的金黄小布袋。

江童摸摸后脑勺,“呃,这个……我当时没注意啊……我又不是仙门中人,哪里会那么快反应过来,可以用这个小袋子,装那么多小玩意儿呢……”

“你自己,明明也有。”

江童闻言,知道倾城是指自己的红福袋,理直气壮道:“不是已经给你了吗?还给我!”

倾城:“不。”

江童:“为什么?”

倾城:“你答应给我的。”

江童有些怒了,“真好笑,我那是答应让你带回天极山,你不是说你们师尊要这猫妖吗?现在人家都回去了,你赖在这大俗世,还要它干什么?还给我!”

倾城声音无波无澜,却不容置喙,“我不。”

江童觉得,这个人,就是个无赖!

(︷)

呵,这货怕是忘记那福袋到底是谁的法宝了。

江童伸手,叫道:“福袋,来!”

红福袋倏地从倾城袍袖里飞了出来,活泼伶俐地落在江童手中。

倾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过,江童早已料到,并不觉得可怕。

“看我干嘛?这东西本就是我的。”

“给我。”

“光天化日,你打劫啊?”

“给我。”

倾城的声音越来越冷,江童莫名有点慌,“你,真打劫?”

倾城:“请、给我。”

天呐,他服软了!江童不知为什么,突然心花怒放,尽管知道他对女子没兴趣,但能让倾城这样的人服软,江童还是非常得意,“我不给,你能怎样?”

“要怎样,才给?”

这下,江童觉得没意思了,她把福袋抛给倾城,“放你那里就是了,替我保管着。”

反正福袋一叫就来,给他玩玩也没什么。

倾城接过,也不道谢,兀自收起福袋,继续蹲下身闷着头,坑次坑次折腾他的宝贝袍子。

再滑稽的戏,看久了都是无趣,江童甩甩袖子,站起身,准备撤,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倾城:“我的钱呢?”

“不知。”倾城头也不抬。

“不知?嫁妆不是跟着你一起抬来柳家的吗?别的无所谓,反正不值钱,就有个小盒子,红木小盒,我姐姐给我的,你看见没?”

“不曾。”

“怎么可能?!你再仔细想想!!”

“没有。”

靠···这厮,真真气死人了!!!

江童当然知道倾城不会私吞她的钱,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一点儿不在意,还一问三不知!

怎么办怎么办,那可是江凌十几年的积蓄啊!

江童冲出柳宪尧的庭院,跑到柳家仓库,抓住一个小厮,问道:“我的嫁妆呢?!”

这小厮生得矮小瘦弱,个头儿还不及江童,被她这么一拽,脚都快离地了,“在···仓库里。”

“打开,我要找东西。”

“这、这这这、江小姐……这样、不好吧……”

“我现在是柳夫人,你废什么话?我自己的嫁妆,还不能看看?你难道不知我和谁是一伙的吗?你敢惹倾仙师吗?我告诉你,我和倾仙师可不是情敌,这次,是我帮他进的柳家门!你们敢拦我,就是跟倾城大仙作对!打开!”(益)

小厮吓得连连点头,颤巍巍打开仓库门,江童钻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柳家还是相当有钱的,不愧是坐拥咏春城几十家医馆的富豪,但是就因为宝贝太多,江童想在其中找到红木小盒便不大容易了。

好在,这个仓库小厮的服务还算周到,很快带她找到了江家的嫁妆,江童直接忽略那些江府家主给她准备的破玩意儿,仔细搜寻凌姐姐送她的红木小盒,结果令人失望,她没有找到!

钱盒虽小,但也不是那么小,至少比骨灰盒要大啊!怎么就没了呢??

仓库小厮见江童面色不善起来,急忙解释:“江、江小姐,哦不不不,柳夫人,我们真没看见您说的那个什么,红木盒子……”

“滚!”

小厮滚了。

江童独自在仓库里又找了一遍,nnd,就是不见凌姐姐的红木钱盒!(益)

江童冲出仓库,离开柳府,径直向童香楼奔去,钱盒绝对是被人偷拿了,但是柳家家大业大,根本不差钱,家仆也绝没这胆子,那么,偷拿钱盒的人,就不是图财,而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这个人,最有可能是,柳宪仁!

第二十章 暴富赌坊

兰姨一看见江童,就横在了童香楼门口。

“江童,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老来这种地方!”

“我没老来,很久没来了,兰姨,柳宪仁在哪儿?是在如花房里还是翠花房里?”

兰姨夸张地大叹一口气,“他没来。”

江童不信,道:“是他让你拦着我的吧,我跟你说啊兰姨,他今儿拿给你的钱,那是我凌姐姐给我的嫁妆,每一块金子银子都意义非凡,您要么还给我,要么告诉我姓柳的在哪儿,不然,休要怪我江童不念旧情了。”

“小兔崽子。”兰姨嘀咕了一句,“你把你兰姨想成什么人了?你可是小倩的女儿,那柳宪仁再有钱,跟你能比吗?他确实没来,快回去吧。”

江童还是不信,她下午亲眼看见柳宪仁往童香楼方向走,现在天已黑了,他十之八九就在这里。

江童一个闪身,钻进一楼大厅,兰姨太胖,动作自然不灵活,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江童兔子一般飞奔上楼。

江童在二楼走廊里叫着柳宪仁的名字,熟门熟路地找到如花的房间,这姑娘跟江童也熟,此时正好没客,见江童推门而进,喜笑颜开地留她喝茶。

“我没空喝茶,如花,见到柳宪仁了吗?”

“嘻嘻,柳大公子最近比较迷翠花,你快去隔壁看看。”

“谢啦。”

江童去了隔壁,一推门就见翠花正与一位恩客相对而饮,这景象着实奇怪,一般翠花如果不锁门,那肯定是没在干什么,但与恩客距离这么远地喝酒,江童还是头一遭见到。

不过,这位恩客,不是柳宪仁,尽管不是,却也令江童惊奇。

因为,他蒙面!

江童脑中立时冒出前几日江源对她说的话,一位蒙面的奔流门仙师,让他给自己带话,小心柳宪尧!

可这位蒙面恩客却穿着富家公子常穿的锦袍,藏青色的,面纱是同样颜色,露出的眼睛也很普通,没有半点儿仙门中人的气质,想必只是个逛窑子不想被认出的家伙。

“江童,你还是这么没礼貌。”翠花撅起小嘴埋怨道。

“谁让你不锁门?”

江童转身准备离开,忽而感觉有些不对,这位恩客的领子,似乎挺奇怪,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的衣领。

虽是藏青色的衣领,但似乎衣服有点儿偏大,所以领子那里,露出了中衣的领子部分,那里面一层领子,是淡黄色的!这种小鸡崽儿的淡黄色,浩瀚神州的男子很少穿,然而月桃他们这些奔流门弟子的门服,就是这个颜色!

江童的心抖了抖。

蒙面恩客像是发现了江童投向自己的探寻目光,整个人都警觉起来,方才还平凡无奇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有神,江童一眼就看出这双眼睛与普通人的不同,走近两步,问他:“先生是谁?”

那人目光闪避,低头不语,倒是翠花插了嘴,“你怎么回事儿?没看见姐姐这里在忙?赶紧回家去!”

江童才不理翠花的唠叨,继续盯着蒙面人看。

蒙面人沉声道:“小姐不认识的,还请快回吧。”

江童越来越觉得古怪,虽然这人没多说话,但这两句的语气,实在不像个逛窑子的人士。而且,他和翠花这个距离,这个动作,太奇怪了。翠花是长得挺漂亮,但绝对是那种肤浅到极点的漂亮,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是个百分百的只卖身不卖艺,所以他们这个样子呆在屋里就十分诡异了。

“先生是奔流门的人吗?”

蒙面人怔了怔,手中酒杯停在半空。

江童更加确信,又靠近蒙面人一步,“仙师可是去江氏大药堂找江公子带话的那位?”

蒙面人酒杯突然掷在桌上,飞快地起身闪至窗边,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江童和翠花都吓了一跳,二人赶到窗边往下看,蒙面人已没了踪影。

江童一把抓住翠花,“他跟你说了什么?”

翠花用力抽手,“疼死了江童,撒手。”

江童松开了手。

“这个人啊,名字我还没问到呢,傍晚刚来,打听童小倩的事。你娘毕竟养我到七八岁,她们就让他来找我了呗。不过我那个时候那么小,真记不得多少了···”

江童微微蹙眉,“他具体问了什么?”

翠花道:“主要问童小倩和谁关系比较好,和谁比较差。也真是的,干娘那么好的人,又能和谁关系差了?就算是关系差,那也是其他人的错。哎,可惜啊,天妒红颜……”

江童微微低下头,她觉得翠花最后一句似乎有点责怪自己的意思,毕竟这个浩瀚神州的娘亲是因江童而死,不管是被吓死还是难产死的,总之都是她江童的错。

“哎呀,罢了罢了,又怎么能怪你头上呢?快回去吧江童,你一直赖在这里,兰姨知道又要骂我了。”

“嗯,谢了,翠花。”

江童离开童香楼,天色已经很晚,街道两边商铺都点起了灯,她又去了赌坊,柳宪仁不在童香楼,八成就在赌坊了。

咏春城最大的赌坊——“暴富坊”,也是个惊艳的存在,江童以往偶尔也来折腾折腾,当然,用的都是江源给的零花钱,数量不多,照理是没资格进场的,但是,谁又敢拦她呢?

倒不是因为江童武艺超群以一当百,连赌坊的打手都敌不过,实在是,这年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架最怕不要命的。

而这么大一个“暴富坊”,怎么能为了一个娼妓女儿,惹出事端呢?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是以,暴富坊的金老板,便从不跟江童计较,无论她带了多少钱,带不带钱,都让她进来玩儿。

江童这个人,虽说行事猖狂,但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且向来自诩侠肝义胆侠之大者,只要不被她看见出老千这种恶状,她也绝不会惹是生非。

但是,重点就是这个但是,如果被她发现有人出老千,那么暴富坊这一天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必将是一番鸡飞狗跳。

今天,江童不是来玩的,也不是来抓出老千的,她是来找柳宪仁的,所以,钱和心情都没带,一进赌坊便开始四下搜寻,果真在靠墙一个大赌桌边看见“四个五啊七个六啊”嚎叫着的柳宪仁。

“柳宪仁!”

江童恶狠狠叫着他的名字,推开不识相的“路障”们,挤到了赌桌边柳宪仁身侧。

柳宪仁放下手中赌具,斜眼望着她,“干嘛?”

“把红木盒还给我!”

“什么红木盒?我没有。”

“还给我!”(益)

江童作势就要揪他衣领,桌边其他几个赌客都吓了一跳,一个胖子忙道:“江小姐息怒,你是不是要这个?”说着,那胖子举起一个红木盒子。

江童抬眼一看,还真是!

江童绕了过去,一把从那胖子手里抢过红木钱盒,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瞪着柳宪仁,问:“我的钱呢?”

柳宪仁双手插在胸前,翻个白眼,“什么钱,这东西又不是我的,你问他啊。”

江童转向胖子:“里面钱呢?”

胖子一愣,“这一盒金银是我赢来的,里面的钱,在……”他看向堵桌,用手向大家面前指了指。

江童一看,大怒,她原本就是想把江凌送的盒子连同里面的金银都当作珍贵纪念供起来,压根儿没打算花里面的钱,现在这些金银都已和这些赌客们的钱混在一起,哪里还找得出来?

“柳宪仁……算你狠……”江童捧着空盒子,指了指柳宪仁。

她也不知道盒子里本来有多少钱,也不打算在桌上捞些放进去作为补偿,她觉得,这盒子里,只要混入这张桌子上这些赌徒们的钱,那简直就是对凌姐姐,和这个宝贝盒子的玷污!

于是,她捧着红木盒,瞪了瞪柳宪仁,离开了暴富坊。

此时已经入夜,江童考虑再三,还是迈步向江府走去,快到江家时,她看见几辆马车从身边急急掠过,奔走方向与自己一样。

那些马车上,似乎都是抱着医箱的郎中。

这么晚,这些郎中急匆匆去哪儿?难道是江府?谁病了?

这时,又一辆马车奔至她身边。

“阿童!”

江童转过头,竟是江源。

“源哥哥,怎么回事儿?”

江源面色焦虑,急急道:“快上车跟我回家,阿凌突然病了。”

江童心下一惊,急忙登上马车,车夫一扬马鞭,马车向江府飞奔而去。

第二十一章 不歧视你

兄妹俩赶到江凌屋前,房门开着,里面挤满了人,江源进去了,而江童却被两个家仆赶了出来。

一个家仆死死堵住门,另一个则道:“江童,老爷不许你进去。”

“为什么?”

“大小姐就是你害的!”

“什么?!”

“大小姐的状况和那日二小姐一样,老爷说,定是你的猫妖害的!”

江童胸口剧烈起伏,又慌又惊,指指自己,“猫妖……我的?”

那名家仆冷冷一哼,没再吭声,与那挡门的家仆紧紧靠在一起,堵住江童。

江童一头雾水,却无心思考原因,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江凌的安危,只想赶紧进去看她一眼。

可这两名拦路家仆高大健壮,像是新来的,且这个时候,江童也不能惹出乱子影响屋里的江凌和郎中,于是,她只好抱膝坐在门口石阶上。

看上去,挺可怜的。

抱了会儿膝,她腿麻了,干脆完全瘫坐在地上,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过了好久,江源才黑着脸出来,“阿童,爹让你现在就去请倾城仙师过来。”

江源话音刚落,江童就箭一般蹿了出去,连红木钱盒都落在石阶上忘了拿。江源在后面高喊:“门口有马车!”

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不出一炷香功夫,江童已赶到柳府。

然而,柳府大门却是紧闭着,江童让车夫在门口等着,自己上前“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门里小厮开了门,见是江童,眉头一皱,轻轻一叹,就让她进去了。

虽是夜间,但柳府到处都是照明的灯笼,只当踏上那条去柳宪尧庭院的小路时,环境才黯淡下来。

柳宪尧虽是庶出,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柳家的主子,他的住处本不该既没什么亮堂灯笼也没半个仆从,江童估计,这都是倾城安排的。

也许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吧,江童如是想着。

只是,今夜非打扰不可了。

江童在黑暗中摸索着路径小跑,人还未到院子里,就已高声喊了起来,“仙师!倾城仙师!救命啊!十万火急!”

没人回应,江童更加着急,她跑到白天所见倾城呆的那间厢房,门虚掩着,她急忙推开,屋里有微弱烛光,似乎从里间传来,她赶紧跑了进去。

哎,实在对不住二位,打扰了打扰了!

烛火所在的那间里屋窗上,映出一个男子剪影,江童认出,那是倾城的侧脸,位置很低,他应该是坐着的,江童靠近,从窗棂向里望,倾城跪坐在一张很大的四方床榻上,身前仰面躺着柳宪尧,旁边还有很多盛满各色汤药的大小碗碟,以及各种高矮胖瘦不一的瓶瓶罐罐。

诡异,他这是在干嘛?柳宪尧又没死,他这一副凭吊坐姿是几个意思?

还有,他这是什么表情?凝神、蹙眉、思考研究?心上人躺在自己面前,不该是柔情蜜意温柔缱绻吗?

不过大半夜的,他愿意这么陪着熟睡的柳宪尧坐着,就算表情古怪,也该算得上深情一片了,也许,倾城这个人本就古怪吧。

江童“咚咚咚”敲击着窗子,边敲边叫:“倾仙师!倾仙师!”

倾城侧脸剑眉微微一动,明显知道有人在敲窗叫喊,却还是凝视着柳宪尧,一动不动。

江童知他故意不理,忙绕到门边,又撞又踹,终于,倾城打开了门。

倾城一手还搭在门上,似乎不大耐烦,冷眉冷眼道:“干什么?”

江童自知打扰了人家和心上人独处,满心愧疚,少有的语气恭顺道:“仙师、我姐姐出事了,就和上次江琪那情况一样!不过肯定不是猫十三,您赶紧去看看吧!”

“没空。”

“为什么?难道因为三公子?他又不会飞了,你明天再来陪他不迟啊!”

“不行。”

“为什么?!我姐姐情况很危急!”

倾城“砰”地关上了门。

江童这下恼了,她用力踢着门,发出极大的噪音,但倾城就是不开门!

江童抬手轻轻捶了捶额头,心生一计,但也不知有没有用,她伸出右手,轻轻呼唤:“福袋,来!”

福袋穿门而来,落在她手上,几乎是同时,门又开了!

“你干什么?!”

“你明知故问!”

倾城眸中闪现一丝焦躁,“拿来。”

江童比他更急,“不,跟我去江府!”

倾城顿了顿,道:“猫十三不在里面。”

江童一惊,这才发现,福袋的口子开着,急急朝里看,空无一物!

“你把猫十三放了?!难道真是他上了我姐姐的身?!”

倾城:“不,他在里面。”

什么鬼话?一会儿在里面一会儿不在里面的。

江童:“什么意思?先别管他了,快跟我去江府!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说着,她就去拉倾城的小臂,把他往前拽。

江童并非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这个时空也不是开放的21世纪地球,但反正倾城不喜欢女人,那他们就如兄弟姐妹一般,没什么好避嫌的了。

倾城用力挣脱,怒道:“拉拉扯扯干什么?”

江童一脸莫名其妙,“反正你是个断袖,在意这些干嘛?我又不是男人,你怕什么拉拉扯扯?”

倾城的脸青白交错,“你……不要胡说八道!”

江童:“我说错了吗?我承认我以前是喜欢你,但是现在,既然我们都喜欢男人,那就是兄弟了。当然,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角色,要当姐妹也行,我去,我跟你废话这些干嘛?快走吧!”

倾城的拳头握了起来,又是那副紧抿嘴唇要死不活却又一语不发的可怕表情。江童暗道糟糕,还是不该当着他的面揭示这件事情,激怒他不仅朋友做不了,他也更不肯去救江凌了,于是,江童亡羊补牢道:“你别多想,我们是朋友,我支持你,我不会歧视你的,快走吧!”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如野兽咆哮,门口二人皆是大惊,江童第一反应是猫十三在叫,但倾城知道真相,突然上前两步,带上了房门。

“快离开。”倾城命令。

“你跟我一起走,去江府!”江童坚持道。

倾城目光一凝,正当还要说什么,刚被带上的房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了!

木门直接裂开,门板重重砸向倾城的后背,倾城忽然一把抓起江童的胳膊,携着她飞快闪至院中。

二人站稳后,江童向外屋大门看去,那扇门是开着的,厅里被内屋照出的烛光映得忽明忽暗,突然,门边出现一个人影,准确地说,是人形的影子,却未必是“人”的影子!

(;Д`)

第二十二章 兽化公子

柳宪尧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十足疯子模样,他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一边甩动着那一头乱发,发丝被从脸上甩开,露出他一双赤红而杀气满满的眼睛。

渐渐地,他的牙齿变成了獠牙,整个脸面变成了青色,上面布满暗红血丝,如血管将要爆裂的形状。再然后,他原本清瘦的身体变得满是疙瘩肉,上面还长出了棕色的坚硬长毛,密密麻麻,随风颤动,随着身形的变化,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现在的柳宪尧,若不是那身紫衣锦袍,江童绝对认不出他是谁。

江童和倾城站在院中,谁也不说话,都紧张地盯着这位面目全非的柳三公子。江童其实怕极了,但她见倾城在此,心里有了几分底气,终于忍住没有尖叫出声。

柳宪尧一边怒吼,一边艰难地扭动着粗壮的脖颈,他的四肢僵硬迟缓,似乎每走一步都艰辛得很,那双伸出长长弯爪的巨手,似乎也很难抬起来。

总之,江童觉得,这个怪物柳宪尧,难以驾驭自己现在的身体!

江童怀疑,他已经不是柳宪尧了!

虽然柳宪尧形态可怖,但似乎眼神儿不好,他虽然努力地向他们靠近,但是方向倾斜,判断不准,江童觉得只要他们保持安静,就不会被柳宪尧攻击到。更何况,柳宪尧现在的动作那么慢,他俩若想逃跑真是易如反掌。

但是江童知道倾城不会逃跑,无论是基于他碧空门仙师的身份还是对三公子的一片深情,他都不会逃,而江童自己,今夜死活也得把倾城弄去江府救治江凌,所以,他们谁也不能逃。

“仙、仙师、他还在叫……为、为什么、没人过来救咱们?”

ヾ(﹏)

江童虽然胆子不算小,但毕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还是怕得有些结巴。

“他们听不见。”

“为什么?!”

“我设了结界。”

“你干嘛不让大家听见,人多力量大啊!快撤了结界,让他们来救援啊!”

“我不需要。”

“我需要啊!”

“你想让别人来送死吗?”

“我是不想咱俩在这送死!”

“安静。”

“……”

江童不停地拉扯倾城的袖口,边拉边问他怎么办,倾城每每甩开,她就又拉上,边扯边抖,但因为倾城注意力集中在柳宪尧,也顾不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摆脱拉扯,只得随她去了。

柳宪尧的举动又开始渐渐发生变化,他似乎正在觉醒,然而,并不是人的神智在苏醒,而是兽性在觉醒!

江童只觉汗毛竖起,急道:“你不是大仙吗?快捆了他呀!没见他已经渐渐适应变化的身体了吗?他眼睛似乎看得清楚了,动作也灵活多了,他、他他他、在向我们这里移动啊!!!”

倾城凝神看着柳宪尧,似乎在思考对策,手上却无任何动作,江童又怕又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舍不得下手?又没让你杀了他!”

“安静。”

倾城瞪了她一眼。

柳宪尧更近了!

江童紧紧贴着倾城,两手齐齐拽紧他一只袖子,心里暗道糟糕,这柳宪尧就算发狂,想必也是舍不得吃倾城的,只怕要先拿自己开刀了!

柳宪尧离他们不到一丈距离,他扭动头颅,龇牙咧嘴,低低兽吼,血红双眼拼命瞪视着他们,似乎努力想看清眼前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柳三公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江童已经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奇怪腐朽恶臭,这味道方才还不那么明显,现在只熏得她发晕,她强打精神和勇气,松开倾城衣袖,拿出福袋,将袋口对准柳宪尧!

“收!”她发出指令,也没底这次能不能像收猫十三那样顺利,结果,福袋口处迸射出一道金光,直直照进柳宪尧的眼睛!

“收不了的”倾城立即抬手挡住袋口,金光被遮住了!

然而,为时已晚,柳宪尧已被激怒了,他仰天咆哮,接着,张牙舞爪向江童扑来,江童吓得扭头就跑,倾城长剑出鞘,唰唰唰向柳三公子高举的利爪挥砍着,不过,全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伤他。

江童一口气飞奔出院子,冲上那条小路,气喘吁吁边跑边回头看,不知何时,她已经冲出了结界,怪物公子的吼声也消失了。

江童停在路口,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她琢磨着,柳宪尧定是被什么怪物附身了,而倾城因为舍不得伤他定然要与他僵持好久,今晚只怕没办法把倾城拖去江府了,江凌怎么办?江童简直要急死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回家看江凌吧。

此时的柳府已经入睡,只有一些家仆还提着灯在府里走动着,不过他们见到江童都是躲躲闪闪,江童也懒得去跟他们说三公子院子里的事,她知道倾城不想有外人出现。

江童冲出府门,欣慰马车还在,还好车夫有耐心,他要是先赶车走了,这大半夜的还真难再叫到车。

江童登上马车,“大叔,回江府!”

马凳上的大叔弯着身子,不言不语,甚是奇怪,江童一惊,起身戳了戳他的背,然后他竟然倒下地去!

江童赶紧下车查探,车夫仰面躺在地上,眼睛还睁着,但是眸中全黑,不见眼白,脸色涨得通红,身体也在微微抽搐,江童突然想起了那日江琪的症状和今天家仆口中江凌的情况。

她愤怒地拿出福袋,骂道:“猫十三!滚出来!”

一个小男童出现了。

约莫八九岁模样,穿着黑色衣裤,头发很短,乱蓬蓬的,身材很瘦,脸却挺圆,一对眼珠是黄澄澄的颜色,眼神和表情,完全是个成年人的样子。

江童猜到,他应声而出,定是猫十三。

男童小跑着靠近江童,嘻嘻哈哈,在江童对面,车夫身侧蹲下。

江童:“福袋果然是个好地方,这么短时间,你就又能化成人形了。”

猫十三:“嘿嘿,那是,不过我修为恢复还要很久,我想我该进去了。”

江童收起福袋,“你以为,我的福袋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哎?江童,你忘了契约了吗?”

“我没忘!说!这是怎么回事?”

猫妖舔舔嘴唇,“你问哪件事?”

江童狠狠瞪着他,“每件事!”

猫十三一脸无辜,“每件事,都不关我的事。”

江童哼了一声,捏了捏额心,眉头拧巴得可以夹死蚊子。

猫十三道:“柳宪尧今日突然有异状,那倾城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箓把我从福袋里逼了出来,现在他们在那里折腾,我出来找你,有问题吗?”

“这个不要你说,我问你,我姐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天大冤枉,你看看这车夫,也是这个症状,但我就在你眼前啊。”

江童再看那车夫,还是两眼全黑,脸面涨红,身体抽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和那日江琪如出一辙。

“那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什么妖孽在害我姐姐?”

猫十三想了想,道:“不知,也未必是有妖在他们身上才会有这种症状,这个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以后再说吧,先让我进福袋,我累死了!”

江童满心郁闷,却没问出个所以然,哪有心情配合这猫妖?

见她没动作,猫十三威胁道:“小心惩罚、反噬!红袍散人,修为了得,你可别不把那契约书当回事!”

江童咬了咬牙,打开袋口,让他进来了。

江童重新敲响柳府大门,把车夫交给开门小厮,小厮一脸莫名其妙,江童却也不解释,随即转身登上马车坐上马凳,自己赶着马车向江府奔去。

马车跑出不远,身后就传来阵阵惨叫声,江童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

完全疯狂的柳宪尧身躯已是他原先两倍高大,他已经冲了出来,动作敏捷,一手抓着一个柳家家仆,正左一口、右一口地啃食他们的脸!!!

那两个家仆叫得撕心裂肺,脸面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但是江童却没看见倾城!

江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倾城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倾城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

她勒住缰绳,跳下马凳,绕过正在吃着活人的三公子,向门里奔去。

柳府大门已经被兽化的柳宪尧毁了,江童直接跨过门槛跑了进去,运气真好,柳宪尧只顾吃人,漫无目的地边吃边走,根本也不去管从眼皮底下溜回柳府的江童。

江童眼前的柳府,已经乱作一团,各种嚎叫声不止,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全在尖叫!

虽然怪物已经离开,但他们明显还在惊魂未定。

江童又向柳宪尧的庭院跑去,穿过那条小路,踏入了倾城的隔音结界,来到院子里,发现三个人影正在半空缠斗!

两个陌生人,和倾城。

第二十三章 吃人浪费

江童向斜上方望去,倾城的蓝色剑芒把他们三人照亮于空,那两个陌生人都是灰色战袍,体格健壮,二人都使大刀,气势凶猛,但倾城剑法凌厉,闪避迅捷,虽然一对二,看上去倒也并不吃亏。

江童捶着脑壳儿,只觉脑瓜疼啊脑瓜疼,外边儿正有个怪兽公子在吃人瞎转,这里倾城却在和两个大汉打得欢实,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时,半空三人稍稍放缓攻势,喊起话来,江童仔细听着。

年纪稍长的大汉语气平稳道:“倾城君,切莫意气用事!”

倾城:“哼。”

年纪轻的大汉似乎脾气不大好,“我说倾城,你是不是昏头了?这要闯了祸,我看你怎么向山上那老头儿交代!”

倾城冷道:“不干你事。”

江童大概猜出他们在说什么,八成是这两位壮士想要为民除害弄死柳宪尧,然后倾城不肯,于是三人就打了起来,接着那位柳三公子就自个儿溜出去觅食了。

江童随即在心里把倾城狠狠鄙视了一把,这货果然拎不清,还曾听那月桃说过,碧空门的门训是什么“守护”二字,正常想来,自然是守护苍生咯,可倾城这货,竟满脑子只想着守护柳宪尧!

重色轻道,辣鸡。

江童对天大叫:“别打了,柳宪尧已经在外面吃人了!”

那三人都是大惊,齐齐落在江童面前,江童这才看清那两位壮士的面容服饰细节。

年长的约莫二十七八岁,当然,这是看上去的年纪,浩瀚神州仙门中人,多的是几百岁了也像二十几的样子,这位仙师也许已经是个老妖怪了。他五官端正,皮肤黝黑,气质稳重,其他没啥特点,就是特别壮实。

另一个年轻些的,看去不到二十岁,当然也只是看上去。他皮肤色泽健康,双目炯炯有神,给人一种虎头虎脑的感觉,也挺壮实,但整个人的气质就是个愣头青。

他们二人的灰色战袍上,有色差并不明显的黑色条纹,袍袖右肩处,金丝线绣着个奇怪图纹,像是一种兵器,去掉一半的话像把斧头,但是这个图案却仿佛是两把斧头背靠背黏在一起,江童从没见过这种兵器,但以前确实听红袍婆婆提过双刃锤这么个玩意儿,她忽然想起来,这图纹就是双刃锤。

婆婆说过,双刃铁锤,就是磐石谷玄铁门的纹章,玄铁门与碧空门、奔流门,还有一个深居简出的霜雪门并称为四大仙门,在浩瀚神州除魔卫道、守护生灵、人尽皆知。

这俩壮士竟是玄铁门的弟子!

三位大仙也顾不上安抚柳府里惊魂未定哭爹喊娘的一干人等,与江童一道冲出府门寻找柳宪尧。

他们四人在夜幕寂静的大街上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倾城手中的邪踪盘指针转来转去,根本指不定一个固定方向。

江童心中暗笑,什么破法器,也不知谁做的,妥妥一个劣质产品。

“愣头青”首先不耐烦起来,替江童说出了心中所想,他道:“什么破东西,你做的?”

倾城不答,目不转睛盯着邪踪盘指针,算是默认。

“愣头青”鼻子里哼出一声讥嘲。

年长者斥道:“荆力,休得对你倾城师兄无礼。”

荆力道:“我说鲁琛师兄,你才是我师兄啊,他一个碧空门的怎么也成我师兄了?我荆力可没这么会胡来的师兄!”

“找到了。”倾城淡淡一声,随即御剑向空,鲁琛荆力也踩着他们的大刀跟在后面。

江童站在地上,仰头愣愣望着远去的三人,御剑她还可以理解,不过御刀…啧啧……

江童向江府奔去。

路过江氏大药堂,忽闻一打更人惊叫,江童向那人跑去,“怎么了?”

那人哪里顾得上回答,吓得把打更锣一扔,哇哇乱叫着跑了。

江童凑近一看,地上竟是两具残破不堪血淋淋的尸体,面目全非,头颅、躯干、四肢,都露出森森白骨,当然,也是连着一些血肉的,如同被野兽啃食过。

纵使江童胆子再大,也被眼前场面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更何况,还是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大街。

江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没有立即跑路,而是蹲下来仔细观察,一切都是好奇心作祟,因为她已从那二人的残破衣着上看出他们是柳府的家仆,他们脖子上,都挂了名牌。

江童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小心翼翼拈起一人名牌,上写大强,再翻开另一人的名牌,是阿六。

哎,报应为何来得这么快,这么狠?江童一阵惋惜。

这就是柳宪尧方才一手一个啃着的吃食无疑,只是…也太浪费了吧…柳三公子几乎是每个猎物都随便啃了几口就扔在这里,看这两具尸体的缺失程度,只怕三公子还没吃饱呢,真可怕……

江童赶到江府,大门敞开,里面乱糟糟的,她心下一惊,然后就见倾城,鲁琛和荆力,扭送着看上去狼狈至极的柳宪尧从江府走了出来,三公子已经变回原先那个清瘦少年,浑身血污,目光呆滞,动作僵硬,与行尸走肉无异。

鲁琛和荆力都是一脸晦气,倾城脸色更差,他走过江童身边时,江童只觉他那冻死人的眼刀在割着自己的侧脸。

江童赶紧跑向后园江凌的屋子,一堆人聚在那里,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江童拨开人群,“凌姐姐怎么样了?让我进去!”

家仆们没有出来阻拦,因为江老爷亲自出马了。

他一上来就甩了江童一耳光,“畜生,差点害死阿凌!滚!”

江童捂着脸,她没心思计较这些,她问:“凌姐姐没事吧?”

江老爷哼了一声,转身进入江凌屋子,关紧房门,不一会儿,江源从里面出来,眸色黯淡,“阿童。”

“源哥哥,怎么了?姐姐没事吧?!”

“阿凌没事。”

江童长舒一口气。

“阿童。”江源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听鲁仙师说,他看见你用红福袋刺激到了柳宪尧,这才……刚刚,好可怕,阿凌差点……”

江童心下恨恨,那个鲁琛看上去一副正气凛然,没想到竟是个背地里揭发的人。

“那人……怎么会认识我?”

“他们玄铁门已在咏春城驻扎游历了不少时日,在我们这一带也常出没,自然……都认得你了。”

江童哼了一声,“那他们想必也该知道那场冒名顶替的婚礼,还有倾城和柳三的事,为什么不去怪倾城?他也没提醒我不能用法宝刺激柳宪尧啊!”

江童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是强词夺理,第一,鲁琛和荆力早已责怪过倾城了,第二,猫十三当时已被倾城逼出,明明不在福袋里,倾城却还强令自己把福袋给他,明显就是怕江童乱动福袋刺激到柳宪尧,只是,还是得怪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提醒清楚吗?!

江童又问:“那凌姐姐到底什么病?有好些吗?”

江源叹了口气,“不知,估计也和妖邪有关,浩瀚神州妖魔邪祟盛行,多的是附在人身吸人精气的妖孽,只不知,为何都盯上了我们家。”

“那源哥哥你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江童。”

兄妹俩说完话,江童自己去了厨房,她肚子太饿了。

半夜三更,厨房里却亮着灯,到处是忙忙碌碌的江府厨娘,大家都在忙着给江凌煎药和准备清淡饮食。

当她们看见江童走进来时,一个个翻着白眼躲她远远的。

江童看见一个大盘子里有个白花花的馒头,其实她不爱吃馒头,太清淡了,没味道,但饥不择食,她走过去伸手想拿。

一只枯槁老手用力拍开了她的手,声音又老又凶,“这是给江凌小姐准备的。”

江童抬头一看,是管家孙长生。

江童道:“那边那么多,她吃得完吗?我饿了。”说着,又要去拿馒头。

孙长生一把抓住她手腕:“你不是江家人了,不准吃江家食物!”

江童一甩手,把那老头儿一推老远,拿起馒头跑了。

跑到自己房门口,她一边啃馒头一边推门,门里的门闩锁着,不知谁在里面。

“谁啊?这是我的房间!”

“现在不是了,快滚吧江童。”

是江琪的声音。

江童踢门怒道:“江琪,你这死丫头,干嘛不睡你自己屋?滚出来!”

屋里传来尖细冷笑,“你已经被扫地出门了,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这间房归我了,快滚!”

“江琪,你是故意的吧!”

“是啊,怎样,把我姐姐害成这样,现在看你去求谁帮你!别指望我哥哥,他也不敢给你安排住处!”

江琪的声音满满得意,江童快要气炸了。

江童愤愤然调转方向去了江琪的厢房。

窗户上还挂着那盏莲花灯。

江童踢开江琪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她好不容易摸索到蜡烛,却找不到火折子点火。

“谁?”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有些耳熟。

怎么有男人在江琪房间?江童惊了。

江童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江琪屋里?”

男人道:“你是……江童?”

不知为何,江童觉得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微微发颤,好像有一种激动情绪压制其中。

“你认识我?”

“不。”男人语气突然坚定。

江童慢慢挪着步,继续在桌上摸索火折子,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声音来源方向,当然,她什么也看不见。

摸到了!

江童摸索着,小心安静地点亮手中蜡烛。

第二十四章 天外飞叔

“呃先生、您今晚的造型,很时髦啊”

江童已经看直了眼,这位“蒙面恩客”今夜依然蒙面,但是他的藏青锦袍大敞着,里面突兀地露出了淡黄色的奔流门门服,胸口的扬帆战船栩栩如生。

蒙面人眉头微微一皱,其实他是没听懂“时髦”是什么意思。

“还有您这地上画的什么玩意儿?您坐在这里面玩儿呢?”

江童一脸懵逼。

蒙面人讪讪道:“这是伏魔阵”

江童疑道:“现在的法阵,都先进到这地步了?连符箓都不用贴了?”

蒙面人顿了顿,解释道:“并非所有法阵都需要贴符箓。”

其实,这个伏魔阵是需要贴符箓的,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贴,就被江童打断了,也怪他自己,之前忘记锁门。然而他觉得,若说自己没来得及贴,或者被江童打断,总显得不太有面儿,便来了句听起来官方又高端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江童了解了,方才她不明情况,只觉得这位高人正在呃,怎么说呢,画地为牢、就是这个词!

蒙面人站了起来,奔流门门服上有本门辅助法术,所以施阵之时必须有所展露,现在既然已经被江童撞见,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蒙面人坐到桌边,倒了杯茶,隔着面纱喝了进去,江童也没搞懂他是怎么做到的,一脸惊疑,也在他身边坐下。

“先生,您是受江家家主委托,来江琪房里清查妖魔邪祟的吗?”

“在下,自主而来。”

“啧啧,这么好心?收钱吗?”

“不收。”

江童忽然觉得这番对话毫无意义,其实四大仙门根本不缺钱,因为浩瀚神州妖魔横行,邪祟烂大街多,神州世人崇仙,有仙根的修士数量又极少,所以百姓们总会送很多吃穿用度去仙门之中,而这些仙师们,又有不少都辟谷了,根本就不吃东西,就算吃,也只是尝尝味道而已。

江童想到了更感兴趣的话题,“嘿嘿,先生,老实说,您之前为什么躲我啊?还有,您为什么打听童小倩?”

蒙面仙师紧紧捏着茶杯,敛眉垂目,神色莫辨。

“不说我也知道,哈哈”

蒙面人一愣,微微抬眼看向江童。

江童道:“我娘亲,童小倩,当年是咏春城花魁,就是咏春城里最美的女人,其实不仅是咏春城,应该是东州、乃至浩瀚神州最美的女人,你说是不是?”

蒙面人又垂下眼睫,不言不语。

江童专注地打量他的眸光,心道:这人一定是童小倩的粉丝之一,而且是个死忠粉!

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坏笑,“那么,让我来猜猜,你喜欢童小倩,而且是非常喜欢!嘿嘿,这也没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她有相公,你也可以爱嘛,我没意见的!”

死忠粉惊了。

(╬☉д⊙)

江童见他如此惊讶,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言论太过奔放了,毕竟这个浩瀚神州,明明还是地球上的东方封建社会呢。

“那个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其实是,爱本没错,只是,斯人已逝,我们都要向前看嘛。”

蒙面人眸光一暗,微微低头,似乎陷入悲伤。

他果真是个死忠粉,先有情种倾城,后有死忠粉蒙面大叔,江童感叹,这个浩瀚神州的仙门中人,当真一个比一个痴情啊

房间里静默下来,江童觉得有些困了,对蒙面人道:“您忙您的,我要睡觉了。”说着,她便离开凳子,爬上了江琪的床。

江童真不想睡她的床,但是没办法。

桌上那根蜡烛,还在燃烧,发出微弱烛光,将蒙面人的眼睛映照得闪闪烁烁,江童没有发现,那双眼睛里,隐有点点泪光。

“你这孩子,有陌生人在房里,就这么上床睡觉,多危险。”

江童面朝里侧卧着,都快睡着了,冷不丁听见身后这么一句,先是奇怪这人怎么会说这么多个字,随即又汗了汗,道:“哎,你们这些人,真是封建又死板”

“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

“哎呀,大叔您可真啰嗦,您是奔流门仙师啊,难道还会图谋不轨吗?我觉得您人很好呢,还提醒我柳宪尧的事,您这么好的人,能不能别跟他们一样,整天胡思乱想”

“你这孩子,在我面前自然怎么随便都无伤大雅,但别的男人,万万不可啊。”

江童有点蒙圈,这大叔一口长辈语气,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浩瀚神州新爹爹已为新娘亲殉情,她都快把这人当成那位新爹爹了。

江童睡着了。

次日清晨,江童眼睛一睁,发现枕边有个红木盒子,正是她落在江凌房门前的嫁妆钱盒!

江童喜出望外,一骨碌坐起身,抱起那红木盒子,咦?怎么有点重?

江童打开盒子,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糕点!上面还有张字条,写着:我没钱,小倩爱吃的,送给你。

江童想了想,难道是死忠粉大叔送的?也只有可能是他了,真是个大好人!

江童昨晚只吃了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急不可待地在江琪床上就撕开糕点的彩色包纸,嘎嘣嘎嘣地啃了起来,撒了江琪满床点心屑,心中得意,边啃边笑,一笑就喷出更多点心屑,她真想看看江琪见到这情景是什么表情。

刚想到江琪,她就出现了,但见那丫头冲进屋中,绿着脸,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江童!你给我滚出去!”

江童嘿嘿笑了笑,又喷出一口点心屑。

(((((()))))))

“你你不是住那屋嘛”江童嘴里包着点心,含混不清道。

“滚!”江琪声嘶力竭,活像个小泼妇。

江童得意洋洋,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红木盒子与吃剩的点心,把一堆拆了的包装纸天女散花般在江琪床上一撒,龇牙咧嘴嘻嘻哈哈地爬下床,撤了。

身后,还传来小堂姐的吼叫声,“江童、你这个混球!畜生!魔鬼!”

哎,江童嗟叹,江琪怎么和其他人一样,永远就是那么几个词,单调乏味,都不知道更新更新的,自己难道这么多年,都没进化出新的混蛋特点吗?

江童抱着盒子,晃晃悠悠来到自己原先的厢房,果不出所料,几个大汉家仆双手叉腰堵在门口。

“江童,老爷说了,你已经”

“打住!”江童道:“你已经不是江家人了,不能住江家的屋子,对不对?”

方才说话的大汉愣了愣,随即嗯嗯点头。

“也罢,再见。”

江童只是来确认一下,既然确认无误,她只好走了。

她绕到江凌的屋子,远远地望了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淡淡一酸。

罢了,又不是见不着了,走吧,江童!

她捧着一盒子糕点,出了江府大门儿,向柳府走去。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这次去还能不能混个屋子住,权且一试了。

第二十五章 兴师问罪

天大的诡异,倾城居然没有拒绝她这个新邻居,江童抱着红木盒踏进柳宪尧的院子时,倾城又在煎药!

而且这一次,他把这项工作的具体地点,从厢房客厅搬到了庭院正中央,江童觉得,一定是他有了经验,终于意识到烧火煎药这种事,如果不在厨房,就应该在露天之下。

江童挑了院里最小的一间房,与最大那间,也就是倾城现在住的那间,遥遥相对。

至于柳三公子,说实在的,江童也不知倾城安排他住在哪间,大概和倾城同一间吧,江童邪恶地想到一些事,整个人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之所以挑最小的那间,倒不是说她天生谦虚,实在是寄人篱下,而且是个修为了得,看她又不顺眼的仙师篱下,真的必须低调又稳妥,江童这个人,狂归狂,却也不是个无脑蠢货。

经过几个时辰的观察,江童终于明白,倾城为什么不阻止她住自己对门儿了,因为,倾城根本看不见她!

自始至终,倾城一直在煎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这么扇啊,扇啊,一副太上老君座下烧火童子的架势,江童真怕他也要跟八卦炉里炼猴子一般,扇个七七四十九日了!江童还怀疑,他根本就没发现自己,但这是不可能的啊,要么就是他完全将自己当空气,这个可能性倒比较大。

江童又是一天没吃饭,盒子里的点心毕竟都是甜食,早上吃过了就再也没法把它们当午饭和晚饭。到了晚上,实在饿得不行了,她不知死活地凑近了还在煎药的倾城,“仙师,吃夜宵么”

倾城无视此人,继续干自己的活。

江童也不生气,她本就没指望倾城会理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新邻居,看见另一个邻居劳作一天不吃不喝,礼貌性地问问而已。

她也不想去柳府的厨房,又不是没钱,干嘛向人家讨饭?没错,她有钱,在江氏大药堂某个隐秘药柜里藏着,这是江源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江童拿了银子在街上买了各种吃食,蹦蹦跳跳地回了新家,琢磨着明儿再上街买些新衣服,顺带给新邻居也买几件,毕竟自己弄皱了人家的门服。

回到柳三大院儿时,白胖月亮已经爬上树梢,倾城终于偃旗息鼓收起炉子和药罐儿,人也不知所踪,江童估计他回房休息了。

本着友谊精神邻里和睦,她应该送点好吃的过去,但见了那紧闭门扉,她又想起一些事,一阵儿哆嗦,还是自己吃吧。

江童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往自个儿屋里钻,刚进去把东西放下,门还没关,就扫见外面几个人影,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江童数了数,四个人头,好家伙,有三个都是熟人。

那三人分别是:“红痣”、鲁琛、荆力。

那个不熟的老头儿,江童觉得他快死了,因为实在老得可怕,都不知道那位大爷是怎么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还能竖着的。他的白胡子一直拖到地上,江童有点儿担心那胡子会把他绊一跤,不过他也是个“蓝道袍”,估计是倾城和“红痣”的师父,或者祖师爷,或者祖祖祖师爷,反正是个领导就对了。

那四人就这么静静站在院中,似乎在等着什么,不出所料,倾城开门走出,面色平静,就跟什么都料到似的。

倾城走到那位“领导”面前,二话不说,一掀衣摆扑通跪下,身子笔直,面无表情。

“领导”发话:“不孝。”

倾城一动不动,江童觉得他已经灵魂出窍了。

荆力插嘴:“你啊,你说怎么办吧?死了两个人,活生生的两个大小伙子,上有老下有小,青吾祖师连夜赶来,你现在倒哑巴了?!”

鲁琛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荆力,眼神示意请他闭嘴。

荆力微微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青吾祖师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捋着胡子,苍老的声音幽幽地道:“为何不用收妖瓶直接了结?”

倾城:“无用。”

青吾:“无用还是不想用?”

倾城:“亦不想。”

青吾领导一戳拐杖,语带愠怒,问:“人呢?”

倾城答:“不知。”

这时,荆力怒了,一跺脚指着倾城,扯着嗓门儿道:“什么不知?!我和鲁师兄一起陪着你把他押解回来,你居然说不知?!”

倾城垂目、不言。

鲁琛劝道:“倾城君,祖师在此,不要倔了”

倾城还是不说话。

青吾:“猫十三呢?”

倾城:“逃逸。”

青吾祖师举起拐杖就要揍他,江童侠义之心大起,竟从房里冲了出来,拦在倾城面前,“祖师且慢!”

青吾顿住,收回拐杖,问:“这位姑娘是?”

江童嘻嘻笑着,“在下江童。”

青吾微微颔首,“老朽青吾,见礼了。”

江童急忙摆手:“别别别,老人家,那个”她的好奇心已经爆表,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您怎么这么老?大仙不都是青春常驻的吗?”

老头儿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呵呵,老朽大器晚成大器晚成”

江童明白了,这老头儿虽然nb,但修成之时已经老得快挂了,所以就成了这样。

青吾又道:“老朽教训弟子,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江童一愣,急忙解释:“祖师啊,您也知道,这个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倾城和这个三公子,您懂的,情难自持嘛,谁忍心把自己的心上人法灭了呢?凡人身体进到收妖瓶可是立马化得没影啊!您就网开一面,反正那两个人死都死了,我想倾仙师一定会看好柳宪尧,不再让他出来吃人的!”

祖师惊得身子晃了晃,江童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一大堆,他到底为何而惊,倒是另外三个人,因为早就知道了那场闹剧婚礼,所以毫不讶异,荆力依旧嘲讽地冷笑,鲁琛皱眉叹了口气,“红痣”就望着别处。

“走开。”

倾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微微有些咬牙切齿,江童回头,发现倾城脸色阴霾,心下一抖,糟了,又得罪他一回!

(―)

江童赶紧让到一边,毕竟她站的这个位置,正在受倾大仙跪拜!

青吾祖师好不容易缓过来,接着,江童就见这老头儿做了个夸张的举动,他竟跟小屁孩打架耍赖一般,抬手把倾城脑袋上的发冠扯了下来!

江童震惊了。

老头儿把那“十字剑鞘”银白发冠放在手里撮来揉去,捣鼓好一阵儿,然后扔在倾城面前地上,“戴上!”

倾城弯身正要去捡,江童抢先蹲下来捡起发冠,然后无比殷勤地替他戴上,她一来觉得倾城这么清高的人这副样子实在可怜,二是不趁此机会调和邻里关系更待何时?

然而,倾城的脸还是绿了,因为江童从未给男子戴过这玩意儿,一番折腾下来,不仅发冠没戴好,倾城的发髻已是一片杂乱,散开的发丝在他脸上挂成横横竖竖,乍一看真像个疯子。

江童被倾城那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震得终于放弃,手上动作刚停,发冠就被倾城一把抢过。

倾城自己整理好发型,戴好发冠,继续跪着,神游天外。

青吾祖师戳着拐杖,哼了一声,然后将拐杖抛出,灵活一跃,整个人带着那大把白胡子一起跳到了拐杖上,稳稳站着。

江童发现自己多虑了,这老头儿是绝不会被自己的胡子绊跟头的。

“红痣”仙长全程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望着别处,见祖师御杖飞起,便也御剑跟上,那两个玄铁门弟子也滑稽地踩着大刀飞走了。

江童只觉莫名其妙,再看倾城,他已经站起来,掸了掸衣摆,回房了。

此时已经入夜,江童溜达回屋,关上门开始吃东西,咯嘣咯嘣啃着肉骨头,真是好吃哭了!

“咚”的一声,有人敲门,只是这个敲门声着实古怪,江童从来不知道竟会有人连敲门都只敲一声,“谁?”

“我。”

是倾城!

江童纳闷,手上还抓着肉骨头就奔去开门,倾城站在门外,不说话,不进门,却看着江童手上的肉骨头,目光中竟隐隐有一丝渴望!

“干嘛?!你……又要打劫?!”

“饿。”

江童怀疑自己在做梦,“倾……大仙……您……没辟谷吗?还会……饿?”

倾城缓缓点头,双颊微红,似乎有点羞愧。

江童抓了抓脑袋,随即善良地把吃剩的一半肉骨头递给倾城,倾城居然一点儿也不嫌弃,竟要来拿,江童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拿开,跑回桌边,重拿了根新的给他。

“送给你,不要钱。”

“谢谢。”

淡淡两个字后,倾城转身离去。

江童:(⊙﹏⊙)??????

第二十六章 倾城困境

夜半时分,房内烛火摇曳,江童不熄灯是为了在怪兽三公子突袭时,可以看清路线逃跑。

江童被一阵欣喜若狂的笑声吵醒,声音来自枕边福袋。

她坐起来,打开福袋,鄙视道:“笑什么?”

猫十三哈哈哈地道:“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我忍了大半夜,实在忍不住了太好笑了太喜悦了太开心了”

江童捏了捏福袋,“说人话!”

小黑猫在袋子里打着滚,捧腹道:“倾城,也会饿哈哈哈他完蛋了,他完蛋了,他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江童伸手进袋子准备捏死他!

“哎哎哎,别别别,我说我说!”

“快说!”

“倾城的剑鞘冠被祖师爷施了禁法咒,从今往后,倾城大仙,哈哈,就是个没半点法力,会饿会困的凡夫俗子了哈哈哈!”

江童一惊,问:“什么意思?他被逐出师门了?”

“不是不是,逐出师门多没创意,倾大仙接受的这个惩罚,那可比逐出师门有意思多了!哈哈”

江童不解,作势又要捏他,猫十三忙止住笑,细细解释。

“碧空门弟子,除非祖师允许,不得擅自拿下剑鞘冠,凡拿下者,即视为叛离碧空镜。”

江童在心中说了三个字:有毛病。

猫十三接着道:“青吾祖师在他发冠上施加的禁法咒,限制了他的一切仙术,包括辟谷等能力。反正,只要他戴着那发冠,就是个普通人。当然了,长生不老这种自身已经修得的属性还是有的,不过,其他各方面,他都不比常人强了。”

江童不太理解,这算哪门子惩罚?

江童道:“这有什么的?不戴不就行了?”

猫妖道:“这是你的想法,换做倾城,就是死也不肯叛离师门的,哪怕做千万年的庸碌之辈,他也决不肯拿下发冠。”

江童听了,也忍不住好笑,“他有毛病吧?那个祖师都剥夺他一切法术了,还呆在那个仙门干嘛?做个逍遥散仙不好吗?你看红袍散人,多么自由自在!”

猫妖嘿嘿一笑:“好在倾大仙不是那个性子,太棒了,我可算解放了嘿嘿”

江童毫不掩饰对他的嘲讽,“猫十三,你这妖孽就这么怕倾城?他们干嘛要捉你啊?还有,你居然能从倾城眼皮底下溜走,我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猫十三叹道:“哎,倾城是个好人呐,其实不是我逃逸,是他放了我。”

江童更惊了,“怎么说?”

猫十三道:“倾城这个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那日他发现我是被他们冤枉的,便有心放过我了,至于附身江琪那件事,他也原谅我了。具体的话哎,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江童并不关心这妖孽与碧空门之间的恩恩怨怨,心想无非就是和那红毛猴子差不多的纠纷,无关紧要。

“你这妖孽,倾城对你这般仁义,他如今倒霉了,你怎的这么高兴?”

“哎,倾城这个人,太死板较真了,我身为一个妖精,怎么可能事事做得上规矩?如今与他同在咏春城,可不就希望他倒霉么?嘿嘿”

“无聊,睡觉!”

江童系好袋口,把福袋往枕边一扔,躺下睡觉。

她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重新打开福袋。

江童道:“别睡了!我拜托你件事。”

猫妖装作迷迷糊糊道:“好困有事快说猫十三不白帮忙契约交易,可以考虑”

江童道:“成交。”

于是,她又从福袋中拿出了契约书。

一人一妖讨价还价了半夜,签下了契约书中第二份契约。

内容:猫十三尽力帮江童打探消息一年,一年内,江童不得将福袋让与他人。

不得不说,猫十三从被倾城用符咒生生逼出一事中吸取了教训,他虽可以在福袋中呆十年,但若下次江童再将福袋给个什么修为了得的大仙,难保他猫十三不会重蹈覆辙。

第二日,猫十三就接受了一个新任务,去江府查探江凌的状况。

江童其实可以去找江源问,但她知道总找江源,其他人看见还会跟江老爷说三道四,然后江老爷就会跟江源唠叨,真的不想再给江源惹麻烦了。

这个任务对猫十三来说并不困难,他虽失了九成修为,但福袋中恢复得不错,已可化回人身。于是,这日中午,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小男童,要饭要到了江府。

其实他本可以隐身飘进去看,又方便又快捷,然而,他是真不敢,因为虽然碧空门和奔流门的家伙们都撤了,却又冒出个玄铁门。

猫十三看见玄铁门的弟子们在江府进进出出,哪敢作法隐身,搞不好就被擒,而化作他本身修得的人形,却能最大限度地隐藏妖气,那些仙师和法阵,八成也分辨不出。

小乞丐拿着个破碗,趴在江府大门口,有气无力道:“哥哥行行好吧”

开门的小厮皱皱眉头,在那破碗里丢了个碎银子。

“我没力气去买”小乞丐看上去就要昏厥了。

那小厮叹了口气,折返回去,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两个馒头。

“给你。”他把馒头丢进破碗。

“谢谢哥”小乞丐话未说完,昏死过去。

那小厮低低骂了句娘,只得叫人把他抬进了柳府,毕竟不能不管,要是死了,自己可就作孽了。

猫十三在一间客房里,被人喂水喂饭,感觉真真惬意,他享受了一会儿,微微睁眼,那名照顾他的家仆可算放下心来,叫他休息好后赶紧离开,然后便出去干活了。

猫十三溜出客房,在后园找到江凌的屋子,一看有不少玄铁门仙师和郎中在那里穿梭,便又没胆靠近了。

一个丫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哪儿来的小乞丐?怎么跑这来了?没看见这里人在忙?”

猫十三大哭起来:“好心的江凌姐姐她怎么了呜呜”

丫鬟并不奇怪,江凌一向乐善好施,外面很多乞丐都认得她,为她伤心也很正常。

“据说是被什么妖怪邪祟上身吸取精气了,哎,咱家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招惹这些东西。不过你也别难过了,仙师们已经把那东西赶走了,江小姐现在状况稳定,郎中们把脉也说,不多久就会醒了。”

猫十三抬手擦掉眼泪,嗯嗯点头感谢,随后一溜烟跑了。

江童得到这个消息,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放了下来,她让猫十三回到福袋,然后带上钱,出门了。

“喂。”

倾城在对面门口叫住了她。

“怎么了,仙师?”江童边问边走了过去。

倾城脸色微微一沉,江童心知,也许是这个称呼刺激到他了,毕竟,他若是不肯叛出碧空门,死活不摘下发冠,就永远没有仙术,算不得仙师。

“我是说,倾倾兄,呵呵,倾城老兄,你又饿了?我早上给你的那些东西这么快就吃完了?”

倾城面色有点尴尬,“我想赚钱。”

江童明白了,原来倾城不想白吃白喝,她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情,紧张兮兮凑近倾城,压低声音道:“倾兄,有件事,你可千万记住,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没了法力,咱们现在,可是鸠占鹊巢,住着人柳家的屋子!他们若是知道你没法力,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搞不好会把咱俩都赶走!”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倾城和江童,没一个受柳家人欢迎,更没一个是柳家认可的真的和柳宪尧成过亲的,更何况,现在柳三公子连人影在哪儿他们都不知道。

倾城喉结微微一动,点了点头,少见的温和乖顺,“我得赚钱。”

江童笑道:“好说好说,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去药堂拿点儿银子,咱俩一起花的话,少了可不够。”

倾城点头,看上去颇为懂事。

江童心中暗暗好笑,但倾城毕竟以前是个大仙,她还不敢在面上表现出轻视,于是她礼貌地拱了拱手,蹦蹦哒哒地离开了院子。

第二十七章 青楼惨案(1)

江童进到药堂,一眼就看见柜台后站着的孙长生,她恍若未见,兀自在药柜前负手徘徊,一副巡视模样。

孙长生翻着账本,幽幽地道:“江童,别琢磨了,药柜里只有药,没有钱。”

江童微微一愣,面色如常,转身问:“源哥哥呢?”

孙长生道:“少爷去西州进货了,半年都不会回来,药堂以后归我管。”

江童明白了。

她低低骂了一句,大步向外走,身后又传来孙长生的声音。

“以后别再来江家的地方,也别想着找大小姐,若不是因为大小姐身体刚好,受不得颠簸,老爷定将她和大少爷一齐打发走,离你远远儿的。”

江童顿住、回头冲至柜台,一把抓起桌面上几锭碎银子,笑道:“我今天就白日里抢劫了,你能怎样?!”

孙长生惊了惊,“你你你你”他突然抬起头,冲着门外大叫:“展捕头!这儿有人抢劫!”

江童扭头一看,一排绿油油的身影正急急从药堂门口掠过,想必巡捕房的展捕头也在其中。不过,他们对老头子的呼救恍若未闻,只顾向前跑。

江童回过头,得意笑了笑,随即把那些碎银抛在药堂地上,甩甩手走了。

她在街上晃着,郁闷起来,这下可怎么办?没钱了…

柳三大院儿里还有个不食人间烟火,却又不得不吃饭的倾城,哎,怎么办呢

只能去借了。

(╯︵╰,)

江童向童香楼走去,她如今只能仰仗兰姨了。

快到童香楼时,江童又见到了那群“绿油油”,怪的是,他们竟一个个满面轻松自在地往回走,全然不见之前的急迫。

江童心猜,也许他们这次出勤的案件特别简单,已顺利解决了吧。不过,这么多人出动,绝不会是小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匪夷所思

她叫住了展捕头,“老展,回去了?”

展捕头见是混世魔王江童,眉头立马皱得可以夹死蚊子,这家伙可是在巡捕房几进宫、哦不对、是十几、也不对,是几十进宫过的老熟人了!

可每次她被关起来,没几天就莫名越狱,他们并不知道是红袍散人相助,只当这丫头是个妖孽。浩瀚神州的妖孽向来不由官府惩治,自有仙门收拾,再加上,江童所冒犯的那些人,巡捕房也有数都是些什么货色,便也不会较真儿地一定要追究江童什么责任。

“是的,回去了。”展捕头冷冷淡淡几个字,说完便赶紧移开目光,催促手下人跑起来,珍爱生命、远离江童!

江童才不在意,她并不讨厌这群绿油油,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百姓的卫士嘛。

江童潇洒一挥手,“嘿嘿,兄弟们慢走!”

绿油油们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嗖嗖嗖地溜了。

江童来到童香楼后,方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也明白过来那群绿油油为什么急急地来,却悠悠地走了。

大事绝对够大,死了两个姑娘。

简单也足够简单,定为自杀。

“阿童你可来了你的二花姐姐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兰姨扑在江童身上呜呜咽咽,江童想搂着她安慰安慰,无奈自己太瘦,兰姨太胖,根本抱不住。

“怎么回事?自杀?翠花和如花怎么可能自杀?!”

在江童的印象里,这两位都是乐天派,只卖身不卖艺的豁达典型,谁自杀也轮不到她俩。

兰姨边抹眼泪边道:“捕头们就是这么说的,她俩一起死在自己屋里,那个样子确实像自杀为什么啊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我可怜的花儿们啊呜呜”

江童心里登时蹦出四个大字:胡说八道!

两个姑娘同时死在各自屋里,还是隔壁,居然被定为自杀?一群绿傻b,这要是换做21世纪的地球,是要被全体撤职查办的!

江童问:“尸体有人动过吗?”

兰姨道:“还没,现场安排人守着了,我们打算请城里游历的仙师们来看看,也许是妖邪作祟也未可知”

江童:“兰姨,我想上去看看。”

兰姨:“哎,你自己去吧,我实在不想再看见那伤心场面了”

江童独自上了二楼,她先看了如花,再看了翠花,开始理解为什么这群绿油油要定自杀了。

因为他们无能为力,现场一看就是妖邪作祟。

两个姑娘从死状上来看,明显都是自杀,但是谁都知道不是,而再高明的凡人杀手,想做成如此假象几乎不可能,那只能是妖邪干的好事。

在浩瀚神州,妖魔邪祟这些东西做的孽,官府管不了,既没技术也没胆子,是以都是四大仙门的弟子在管,这种模式已经成为潜规则,但捕快们若明说:“这个事儿我们管不了啊,你们去找仙师吧”未免太掉价,于是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以个“自杀”为搪塞,其实就是让你们去找仙师处理的意思。

江童无比郁闷地下了楼,正撞见几个小厮围着兰姨你一言我一语。

“全走了,哎,最后一批玄铁门仙师治好江家大小姐后,今早也走了,仙师们都是用飞的,我们实在追不上啊”

“距咱们这里最近的是天极山,可就算快马加鞭,来回至少半个月,只怕那会儿如花翠花的尸体都烂了,也查不出个什么东西”

“我们本打算在城里找散仙修士,或者四大仙门落单游历的仙师,可真是不巧,一个都没见着”

“别着急啊兰姨,明儿我们继续到街上找去,总能找到一两个的”

“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要是太慢了,尸体臭了烂了,也是没用啊”

“哎对了,我想起来了,碧空门那个倾城美男,碧空少杰,他不是嫁到柳家去了吗?人还在柳三公子屋里住着呢!咱们何不去请他来看看?!”

“算了吧,柳宪尧出的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倾城,现在哪有心思管其他人?忙他相公的事情还来不及呢”

“哎,这倒也是了”

江童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第二十八章 青楼惨案(2)

江童和倾城并肩站在童香楼前,群众们惊了。

群众甲:“听说他俩……现在都住柳三公子屋里啊?!”

群众乙:“可不是嘛,真可怕,这混世魔王……啧啧,简直了,只怕当年的童小倩都没她夸张!”

群众丙:“哎哟喂,那个童小倩哪里比得了啊,她不过就是勾勾人、作作妖,哪像她这个女儿,直接上门听说是……”

这人压低了嗓子,“听说啊,她先在柳家qj了一位仙师,还是扮作个女鬼干的,然后又钻进柳三公子被窝,可柳三不从啊,他喜欢男人啊!于是这个江童,就把柳三给弄晕了,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qj了三公子!结果三公子一醒来,受不了刺激就傻了!”

群众丁捂起嘴咯咯咯地坏笑着,“我就说这江童厉害吧,作了这么多孽,竟还哄得倾城仙师接纳了她!嘿嘿嘿,你们说她使的什么妖法?竟能把倾城仙师这么个痴心断袖给笼络了?!”

群众戊激动起来,“我看过不了多久嘿嘿嘿这倾仙师,就当不了断袖喽!哈哈哈哈哈”

广大群众们随着这位的怪笑一起哈哈哈了起来。

楼前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他俩谁也没有动怒。

混混江童自是脸皮厚到无人能敌,如此等级的闲言碎语,对她来说不过挠挠痒的刺激,若是之前,她对倾城心存幻想之时,可能还会有所忌惮,而现在,反正幻想破灭,她还在乎个毛线?

至于倾城,话是自己说的,事儿是自己做的,别人再怎么以为他是断袖、白痴,都是他自找的,况且现在被祖师惩罚没了法力,还得仰仗这个混丫头救济自己,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又能计较个啥?就算他想计较,也妥妥的有心无力。

江童向门里走,倾城停滞不前,江童转身,道:“你不是答应了吗?又在犹豫什么?”

倾城道:“竟是青楼。”

江童道:“退邪除妖,还挑地方?”

倾城道:“碧空门弟子,不得踏进此类场所半步。”

江童惊了,“你又不是来嫖娼的,你是来行侠仗义,顺带赚点小钱的啊!再说你一个断袖,谁会以为你来这里能干嘛呢?”

倾城脸一黑,不言语,继续犹豫。

江童见他有退缩之意,加大力度劝道:“兰姨可是答应好了啊,你查出名堂,如花的私房钱归你,翠花的归我,你可别临时给我掉链子,不然我俩以后只能喝西北风!”

倾城语气硬了硬:“除魔卫道,不为钱财!”

江童哈哈大笑:“好好好,不为钱财,那你进来啊!”

倾城又道:“碧空门弟子,不得踏进青楼。”说完,他竟一掀衣摆,直接在地上盘着膝,闭眼打起坐来。

江童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将将就要喷出来了。()

“倾兄,我说你你逗我呢???”

自从倾城失了法力,江童便不再尊称他为仙师了,毕竟他现在还需要仰仗自己呢。

倾城继续打坐。

兰姨走了出来,驱散开看热闹的人群,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俩。

“这位是碧空门倾城仙长吗?”

兰姨低着脑袋凑近倾城的脸,职业习惯地分析起来,白、嫩、雅、纯、端的是倾城之姿,啧啧,不推荐给南风馆负责招募小倌的刘妈妈真是可惜了……罢了罢了,人家已经有相公了,哎……

“咳咳”江童提醒着兰姨。

兰姨这才直起身子,眼睛还瞟着下方倾城的脸,“呃倾仙师这是在干嘛?”

江童道:“看不出吗?人家在打坐!”

兰姨:“不去楼上看现场吗?”

江童:“自然无需仙师亲自去看。”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兰姨讶道:“江童,你又搞什么鬼?”

江童笑了笑:“倾城大仙这等修为,何需亲自出马?由我江童打头阵即可。”

兰姨一脸懵逼。

江童又道:“兰姨,烦请您安排几个伙计围护仙师,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叨扰仙师打坐。”

兰姨懵逼地点点头。

江童:“再请兰姨给我准备,纸、笔、颜料、要二十四色的,没有的话,十二色的也行。”

兰姨又点点头,这些东西童香楼里都是有的,因为常需要请画师来给这里的姑娘们画像,以便在咏春城各大富豪世家里做宣传。

一切安排妥当,江童先去了如花房间,宣纸往桌面一铺,开始临摹。画完后又去了隔壁翠花屋里,同样操作一番。

哎,上辈子,一个三流艺术学院国画系的学渣,还是个中途因为画春宫图被学校开除的学渣,没想到这辈子竟用上了如此技能。

长久不练,技艺生疏,好在无需画得有多优秀,只要把她们死的形状,哪里有血哪里有伤口,眼珠子和舌头掉在哪里,各是什么颜色画清楚就行了。

半个时辰后,江童携着两幅大作,推开把倾城守护得严严实实的一众青楼伙计,蹲在倾城身边,道:“倾兄,醒醒,该干活儿了!”

倾城睁眼,江童递过两幅画。

说实在的,这种查案方式,连江童自己也不信能查出什么,但是总不能让兰姨知道倾城不肯进去,这样的话,报酬什么的都没戏了。

倾城接过画,展开看了看,不得不说,这混丫头画画的水平着实不低,然而一个本该肃穆恐怖的死亡现场,竟被她画得如此yingdang!如此春宫!那两个女子的衣服,天呐,这混丫头怎么下得去笔的?!

(_-)

江童见倾城脸色微微有异,知他心中所想,然而自己却着实冤枉,因为自己的确是如实临摹,连颗扣子都不曾落下。

江童:“倾兄,看出什么吗?”

倾城:“没有。”

江童:“没有也请你说些什么,总不能跟兰姨说,什么都没有!”

倾城:“哦。”

于是,倾城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还别说,看久了,还真看出一些蹊跷。

倾城忽然把两幅画还给江童,“重画。”

江童惊了,“你又逗我???”

倾城:“重画,加全景。”

江童:“要多全?”

倾城:“屋内全部。”

江童:“收到!”

接着,江童卷起两幅画轴,飞奔回楼。

第二十九章 青楼惨案(3)

又过了半个时辰,江童携着补充完整的两幅案发现场图飞奔下楼,倾城已不在童香楼前打坐,一个小厮告诉江童,倾大仙去了对街的酒家。

江童远远望见一个淡蓝身影坐在露天一张桌边,端端正正,安安静静,目光空灵,恍如灵魂出窍。

江童在倾城对面坐下,递出画卷。

江童:“你怎么不继续在那里打坐了?坐在这里又没钱点菜,不怕人家赶你走吗?”

倾城接过两幅画,逐一缓缓展开,同时道:“吵,没有。”

江童无语,但心中很快译出:那里吵,这里没有人赶他走。

江童捏了捏拳头,真真想揍他,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江童已能从他简洁到令人崩溃的字词中译出信息,但她还是想揍人。

倾城扫视画卷,江童忍不住转过来凑近了一起看,倾城冷冷地往旁边一避,与她保持距离。

江童也不生气,她已经习惯了,只在心中默默鄙视,同时坐远了些,勾着脖子一起看画。

他们先看的如花房间,这姑娘外衣脱落在地,且明显已经裂成好几截,身上只剩个红肚兜。她趴伏在桌上,歪着一张死不瞑目的惨白面颊,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只与眼眶连接着一丁点血肉,舌头也掉了出来,舌根与口腔也只连接了少许部分,满口鲜血,恐怖至极。她一只手搁在桌面,手边是个翻倒的酒杯,另一只手软软垂下,如果排除那诡异的眼珠和舌头的异状,明显就是被毒酒所害。

再看翠花,她靠在一张椅子上,脑袋也歪着,外衣同样脱落、撕裂。她的眼珠,舌头,都和如花情况相似,身上只剩个绿肚兜,心脏位置插了根金色发簪,一只手还握着发簪尾部,另一手自然下垂,若排除与如花同样的恐怖异状,翠花明显就是自己用尖锐发簪把自己给戳死了!

倾城:“为何定自杀?”

江童:“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不过,她俩的门窗的确都是从里面反锁的,没有杀手入侵和逃跑的痕迹。今天早上其他人闻到血腥味才把门撞开。还有,我画的这个,就是如花酒杯旁边的这个小袋子,他们确认过了,是砒霜!”

倾城:“衣服、眼珠、舌头、绝非自杀。”

江童汗了汗,当真废话,这一点连傻子都知道。

江童道:“我当然知道她们不是自杀,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儿?”

倾城顿了顿,指着如花搁在桌面的那只手问:“左手吗?”

江童道:“是啊,我是临摹的,左右绝不会错。”

突然,她心中游疑起来,如花是左撇子吗?

倾城看了看江童,似乎在等她回答,江童道:“我以前偶尔也来和如花喝茶喝酒,真没印象她竟是个左撇子”

见她语气不确定,倾城道:“速速确认。”

江童又飞奔回童香楼问人,结果是,如花不是左撇子!

江童也很惊悚,难不成真是被凶手摆成的这个造型?那这个凶手也太糊涂了,居然摆成个左手拿酒假象?真会有如此粗心的杀手吗?

江童急急赶回,告知倾城,倾城微微皱眉,又仔细看了看翠花那幅图,问江童:“她呢?”

江童不解,“她什么?”

倾城:“左手么?”

江童又看了看翠花那图,“不是啊,这不很明显是右手么?”

倾城又道:“速速确认。”

江童纳闷:“她明显是右手握簪啊,正常人不都是右手吗?这还要确认什么?”

倾城望着她,不说话,江童撇撇嘴,又跑回童香楼。

不一会儿,她更加惊悚地回来了,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倾倾兄,太太诡异了!原来,翠花才是左撇子!!!”

倾城面无表情,继续凝神思考。

江童陷入混乱,这怎么可能呢?如花不是左撇子,却是用左手拿毒酒喝下,翠花明明是个左撇子,却是用右手握发簪戳自己心脏,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童再一次奔回了童香楼,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也许左右弄反,也许如花房里死的是翠花,翠花房里死的是如花!

不过经过确认,江童没有弄错方向,也没有认错脸,真是见鬼了

倾城收起两幅画卷,对江童道:“先回。”

江童还在混乱,“回什么?你想通了吗?”

倾城:“没有。”

江童:“没想通回什么回?不行,我受不了,太奇怪了,我一定要搞清楚!”

倾城也不多说,携着画卷离开了酒家。

江童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直到酒家打烊,那店小二也不敢赶她走,只是天色渐黑,江童也饿了,然而酒家打烊没有吃食,就算有她也没钱买,她虽是个混混,但吃霸王餐这种没素质的事情,她可是从来不干的。

江童郁闷地回了柳府,正要踏上那条柳三大院儿的必经小路,撞见了一脸晦气的柳宪仁。

江童现在可没心情对付此人,便当作没看见,径自错开与他的照面,往小路深处走,可这柳宪仁却转身叫住了她。

“江童。”

他的语气十分奇怪,完全没有昔日的蛮横劲儿,倒有几分紧张和礼貌。

江童停住,回头。

刚刚因为不想见他,所以没仔细看,现在看着眼前柳宪仁,昏暗夜色中,他神色沮丧,甚至可说是憔悴,身子也没站直,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你怎么了?”江童的语气依然不甚友好。

柳宪仁几许慌乱地靠近江童,“如花和翠花到底怎么死的?”

江童冷笑,“怎么?你居然看起来挺伤心的?不像你啊”

柳宪仁一反常态地丝毫没计较江童的嘲讽,反倒有种乞求神色显现出来,“倾仙师查出什么了吗?”

江童觉得今晚的柳宪仁古怪非常,不禁有了一丝遐想,道:“柳宪仁,你有那么多女人,怎会为她俩难过成这样?难道她们是你杀的?”

江童的声音越往后越阴森,柳宪仁似乎哆嗦了一下。

“不不是我不不不”他真的哆嗦起来!

江童大惊,她见柳宪仁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真怕他突然栽倒在自己面前,那可就麻烦了,江童道:“怕什么?就凭你这样的?我才不信你有胆子杀人”

江童是真不信,柳宪仁这个人,雷声大雨点小,整日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架势,但真遇到什么事儿,第一个怂的就是他。而且,那种谋杀现场,就算真是个水平高超的杀手造的,也绝不可能是柳宪仁这种蠢货。

那他怕什么呢?江童猜测,也许他和如花翠花之前有些感情或者钱财方面的纠葛,现在两个姑娘死了,他怕她们变鬼报复什么的吧。不过,若真如此,他可真也太怂了

“不是我江童,真的不是我啊!!!那个我早就和她俩分手了啊!我我我,我马上就十八岁了爹说,我成年了要娶亲,就是你姐姐,其实我我挺喜欢凌姐姐的,真的江童!如花翠花那都是娼妓!我怎么可能”

柳宪仁莫名其妙地慌张至斯,语无伦次,江童听他提到娼妓二字,不免想到童小倩,心中大为不悦,“别废话了!我姐姐才不会嫁给你!你这个神经病,怂个什么鬼?亏心事做多了吧!”

柳宪仁愣在那儿,看起来越来越紧张,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江童觉得,他真的快晕倒了!

“你要死也别死我面前!”江童扔下这么一句,扭头就向柳三大院儿发足狂奔。

她身后,柳宪仁再也承受不住某种压力,轰然倒地

第三十章 荒山见鬼

咏春城富人街近来怪事连连,少年兽化食人、青楼离奇命案、柳家长子失魂、江姓混混销声匿迹猜测议论四起,形成众多故事版本,最普遍的说法是:

江氏妖女施妖法把柳三公子变成兽人,驱动兽人杀害了童香楼两名妓女,原因是妒恨那二女与柳大公子的奸情,后二女化为厉鬼,因不敢直接挑战江氏妖女,便吞噬了柳大公子魂魄以作报复

这一切江童完全不知情,柳宪仁出事后没过几天,她就去了城郊大荒山,一呆就是七天。

这种地方独自前来自然凶险,好在她带着猫十三。

马车车夫根本不敢近山,把她丢在离山脚很远的地方就回去了,她走了大半天到了山脚,又行了两日山路才进入大荒山腹地,好在兰姨给她准备的干粮充足,猫十三也会指导着如何野外生存。

那日柳宪仁突然失魂,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口中一直念叨什么凤钗、礼物、春风醉之类,家仆们的议论也传到江童耳中。江童只觉有异,急急赶去问兰姨,方知,原来翠花胸口插着的金钗是一支“凤尾钗”,如花掺毒的那壶酒就是“春风醉”!而这两样东西,都是柳宪仁以前与她们相好时送的!

江童自然第一时间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对门儿的倾城,然倾城毫不在意,莫名其妙来一句“凶手已死”,听得江童一头雾水,江童问他是不是自杀,他只摇头,江童问那是怎么的,他就说什么放过死者,不赚此钱之类的废话。

那几天,无论柳家人怎么求倾城,他都不肯去救治柳宪仁,这倒是很好理解,因为倾城现在没有半点法力,而且他也不是个郎中。

倾城虽然看起来已放弃查案,可江童了解到这么多古怪情况,实在心痒难耐,不搞清楚她真真是要憋死了。于是她每天死缠烂打,求倾城告知线索,结果自然是没用的。然而某一日,她再去找倾城时,却发现倾城竟不在对面屋里了。江童进去搜索一阵儿,好家伙,不仅人没了,各种仙门法器也全没了,而且完全不见柳宪尧的影子,他们就跟凭空消失一样!

“是摄魂女。”

那日猫十三是这么说的。

江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猫十三道:“柳宪尧和两个女人的情况我没弄懂,但是这柳宪仁,八成是被那摄魂女摄走了大部分魂魄。”

江童道:“我觉得柳宪仁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把自己吓的,我现在最纳闷的是,如花和翠花,她们这一左一右怎么就反了呢?”

猫十三笑了笑,“这很难理解吗?灵魂互换了呗”

江童心头一惊,猫十三的话不无道理,然而还是说不通啊

猫十三见江童纠结非常,提醒道:“去大荒山,那里八成有答案。”

江童回过神,“呵,你是想回家看看了?”

猫十三道:“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摄魂女在大荒山,你不想去看看吗?”

江童道:“我去看她干嘛?我对柳宪仁的事情又没兴趣,就算摄魂女把他杀了也不干我的事。”

“哎呀,你和柳宪仁是死对头,摄魂女帮你惩治了他,你不该去谢谢吗?”

“笑话,她又不是为了我才害柳宪仁的,这摄魂女是个什么妖物我都不知道。”

“她不是妖物,她长得可美了,像极了你娘亲。”

江童怔住,“当真?”

猫妖点头,“千真万确。”

于是,他们稍加准备,就出发了。

其实“大荒山”之所以称“荒”,并不是它真的很“荒”,这个字只是相对于人而言的。山外围,其实与浩瀚神州其他深山老林无大差异,可一旦进入腹地,各种鬼物就会冒出来,上次红袍散人带着江童与蓝道袍和猫十三相遇的地点,也只是个外围。

江童根据猫十三的指引,进入一片暗林,毫无征兆的一阵儿毛骨悚然,不知哪儿来的腥风呼呼刮着,吹在脸上潮唧唧黏糊糊,抬手一摸,竟是血!

江童声音微颤骂道:“什么鬼地方!我要撤了!”

猫十三道:“可别,你已进入摄魂女的势力范围,她对你本无敌意,可你一来便走,忒不礼貌,只怕会被……”

猫妖的声音越来越阴测测的,江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喀拉”一声脆响,江童似乎踩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一惊,低头一看,竟是个碎裂的头盖骨,极小,比婴儿头还小,上覆着几片枯叶,所以江童才没注意,她咽下一口唾沫,踩着这一小摊齑粉走了过去。

眼前出现一团雾气,如梦似幻,江童不敢向前,猫十三道:“她在里面,进去。”

江童踌躇,猫十三又道:“放我出来。”

江童道:“你溜了我可怎么办?”

猫妖道:“你只能信我,这里没别人,就算有也全是妖魔鬼怪。我俩有契约,我既答应帮你打探消息一年,就绝不可能开溜。”

江童别无他法,只得将他放出福袋。

黑衣男童出现,牵起江童的手踏进迷雾。

雾气浓重,伸手不见五指,膝盖以下便是一团白气,江童一边走一边听见“喀拉喀拉”的声音,与方才那踩踏头盖骨声音相同,她不由地额上冒汗。

“什么东西的头骨,这么小……还这么脆……一踩就……”

“别瞎想,是荒山小精怪,未长成就夭折了,所以头骨极小。”

“他们怎么死的?这里……怎么这么多?”

“嘘……我哪知道……”

二人又行一阵儿,雾气渐散,出现个红砖红瓦的建筑,有点像寺庙构造,却满是阴森鬼气。

他们进去后,停在大厅中央,四下观望,这个建筑里面,墙和地都是鲜红的,前方简单摆着一张供桌、几个蒲团,别的什么都没有。

又一阵阴风袭来,二人身后红门哐啷一声大响,二人迅速扭头,见门关闭,忙回过头,此时的供桌上已经单手撑额侧卧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红衣、白肤、相貌卓绝,嘴角似弯非弯,眼神似凶似媚,躺卧姿势极其撩人,真真是诡异得不能再诡异了!

然而这女人哪里像童小倩?童小倩的脸虽是十五年前所见,江童可记得一清二楚,很明显这猫妖忽悠了她。

猫十三躬身行礼,道:“摄魂娘娘,暗影山猫十三郎特来拜访!”

女人微微抬手,猫十三起身,侧目向江童使了个眼色。

江童直直站着,磕磕巴巴:“江、江童、见过、摄魂娘娘。”

摄魂女:“何事?”声音柔媚却阴冷。

猫十三:“咏春城出了怪事,想请娘娘指点迷津。”

摄魂女:“供奉九十九只少婴精怪。”

猫十三:“是。”

说着,他拉起江童向红门走,靠近门边,门又猛然哐啷开启,门扉狠狠撞在外墙,让人觉得这门是被一个暴怒之人发火推开的。

江童衣衫已经湿透,她现在只想逃跑,但是很明显已经身不由己。

“干什么去?”

江童被猫十三拖得脚下踉跄。

“抓少婴。”

“什么东西?”

“就是你方才脚下踩到的东西。”

江童:“……”

第三十一章 诱捕少婴

大荒山的少婴精怪,是一种集浩瀚神州天地精华与怨毒之气融合而成的奇异鬼物,食之可增修为,且对修行的妖魔鬼怪来说,它们的味道也极其鲜美。因此,少婴虽在大荒山产量丰富,却极难存活下来,夭折之数可谓是活下来的好几倍。这种鬼物大多聚集在浩瀚神州东州的咏春城郊大荒山中,但实际上,长成的少婴也有不少游荡在西州、南州和北州。

少婴此物,状似婴儿,即便长成也只半岁婴儿大小,故此得名。虽像婴儿,却不是婴儿,它们皮肤灰白,身肥肚圆,四肢却极长极细,灵活无比,脑袋大而圆,额头尤其凸出,眼大口小,叫声似婴儿啼哭,攻击敌人时,十指伸出带尖钩的利爪,不消片刻就能把对方抓个鲜血淋漓,但与一般妖物不同的是,它们从不咬人,因为它们与婴儿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没有牙齿。

少婴精怪体内既有灵气,也有怨气,因此它就是一个典型的矛盾体,心情好时堪比小儿一般纯善可爱,愤怒之时却如同一个小恶魔,残忍凶戾到令人发指。

猫十三的解说全面而详细,听得江童越来越紧张,江童问:“这些小东西不好对付,我们要怎么抓?”

猫妖道:“它们数量众多,自然不能明着来,跟我走。”

江童跟着猫十三,在暗林中小心翼翼地行走,时不时就会在地上看见幼小少婴的头骨或者残肢,因她仔细小心,再也没踩着它们,而是按照猫十三的提议,将一路看见的少婴头骨收进福袋,不多久,她就已收集了上百颗头骨。

“这些小东西,好多都没长大就死了,怎么我们竟看不见一只活的?”

“活的藏在树上,有枝叶遮蔽,成年少婴不容易对付,所以妖精们常吃小的,而且只吃血肉,少婴的骨头很难消化,吃了还容易肚子疼。”

江童忍不住抬头看树。

“这里离摄魂女太近,它们不敢来的。”

江童纳闷,“那地上这些是怎么回事?”

“其他妖精拖过来吃剩的呗。”

“想想也挺残忍的,你吃过吗?”

“我?没有。我们暗影山猫只爱吃鱼类和鼠类,你不是知道的嘛。”

“这么久也没见你问我要鱼和老鼠啊。”

“我又不是你们凡人,还要一顿三餐,我可以几个月吃一顿的。”

他们说着说着,就来到一片殷红世界。

眼前树林,所有树木的颜色都是鲜红的,从叶子到枝干,红得没有一丝杂色。

猫十三在一棵红树干上摸了摸,再看看手掌,道:“量还不错。”

江童看着猫十三一手黏糊糊红彤彤如血一般的液体,只觉得恶心。

“这不会是血吧?好腥的味道。”江童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不是血,是腥树的树汁,少婴没有牙齿,只喝树汁,尤其喜欢腥树的树汁,但这片腥树林与摄魂女的地盘太过接近,它们不敢过来。江童,快把那堆头骨拿出来。”

江童已猜到他想做什么,一边将头骨们从福袋中倒出来,一边问:“用这些头骨装腥树汁,然后呢?”

猫妖道:“先装了再说。”

二人收集了腥树汁装进夭折少婴头骨,将这些头骨收进福袋。

他们穿过腥树林,又到了一片烂泥沼泽。

猫十三环顾四周,“就这里吧,把头骨扔进去,它们不会沉入沼泽,这里离摄魂女也远了,它们想必会被吸引过来。”

上百颗灌满腥树汁的小头骨被抛进了沼泽。

江童与猫十三躲在沼泽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观望。

等了半个时辰,他们果然看见一些小东西向这里爬来,浑身惨白,酷似婴儿的小东西,手脚并用爬得飞快,一边还发出“咯咯咯”的稚声尖笑,他们的表情欣喜而急迫,一个接一个地冲进泥沼,不一会儿,沼泽中就聚满了少婴,准确地说,是幼年的少婴,他们看起来比普通婴儿还要小。

江童悄声问:“小少婴,都未长成,为什么?”

猫十三答:“成年少婴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江童道:“我们真可怕。”

猫妖笑了笑,“低阶鬼物,死不足惜。”

江童皱了皱眉。

这些小家伙疯了一般争抢着头骨,抢到的就抱着头骨,从头骨的眼窝或口部开始吮吸,没抢到的就不停撕扯骚扰抢到的同伴,渴求分一杯羹。

一群小东西很快就陷入泥沼,它们挣扎着,哭叫着,声音尖锐凄厉,江童耳膜震动,忍不住双手捂耳。

猫十三叫道:“江童,收网!”

江童犹豫着。

“你在干嘛?快收!”

江童一咬牙,开启福袋,一群少婴小鬼化作白光尽皆被收进福袋,江童飞快地扎紧袋口。

猫十三喜道:“棒极了,超额完成任务,我们走!”

江童顿了顿,“太多了,她只要九十九个。”

猫妖一愣,“多些不是更好?我这次带你来,一则守约帮你打探消息,二则也有问题想请她指点,当然要多进贡一些食物!”

江童道:“没必要弄死那么多,还是放一些出来!”

猫十三急了,“你怕是疯了吧!你可是混世魔王啊!难不成还会这么仁慈?!别傻了,你放它们出来,它们会一起冲上来把你撕碎的!”

江童闻言,不敢再有此打算,随猫妖赶回了迷雾中摄魂女居所。

摄魂女从供桌上轻盈跃下,诡笑着接过江童递来的福袋,江童已经解开了袋口丝带。

摄魂女将朱唇贴近袋口,一脸满足地吸食起来,江童隐约听见了类似婴儿的哭叫,不知是真有还是她的幻觉。

摄魂女吸食了不到一炷香功夫,结束后用手轻轻擦了擦下巴,明明没有任何污渍,这个动作在江童看来纯属多余。

江童接过摄魂女递还的福袋,心情颇为复杂。

“我很满意。”摄魂女盈盈浅笑,“现在说吧,想问什么?”

江童还未开口,猫十三抢道:“娘娘,您储存了那么多生魂死魂,能不能帮我问问,天极山碧空门的加蓝尊者,到底被何人所杀?他身上为何会有暗影山猫掌印?又为何留字说自己就是猫十三?那人为什么要陷害我?!”

江童大惊,她瞪了猫妖一眼,这厮,明明该先问江童想知道的事情!

摄魂女羽睫微颤,声音微微疑惑,“就凭你?能杀碧空加蓝?天极山上那帮家伙,竟会蠢到怀疑你这小妖?”

猫十三躬身解释:“娘娘有所不知,听那些追捕我的人说,当时加蓝刚从北州回来,他在协助霜雪门除魔行动中受了重伤,那时正在闭关疗伤,一众护法弟子却莫名昏迷,那贼人便潜入了关室,趁人之危下了杀手、还把脏水泼到我猫十三身上!这件事可害惨了我!”

江童发现猫十三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摄魂女明眸流转,似在思考,少顷,她又跳上了供桌,以之前那勾人姿势躺下来侧身卧着,撑起半边脸。

摄魂女命道:“你们出去吧。”

猫十三和江童皆是一愣。

“过会儿再进来。”摄魂女补充道。

猫十三面露喜色,拉着江童退了出去。

红屋外,迷雾中,江童咬牙:“猫十三……”

猫妖嘿嘿一笑,“别急嘛,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的比较简洁明了,先易后难,先易后难嘛……”

江童哼了一声,不自禁拿出福袋举至眼前。

好好一个法宝,红袍散人的馈赠,怎么就成了……杀生工具了呢……

第三十二章 女鬼相斗

“哐啷!”

二人身后的两扇红门又仿佛被人暴怒推开,他们齐齐惊悚回头。

“进来吧。”

听见摄魂女的召唤,他俩对望一眼,赶紧往门里跑。

刚进门,又是“哐啷”一声,门关上了。

屋内供桌蒲团犹在,摄魂女却不见踪影,淡淡红烟缥缈,他们仿佛置身迷梦。

红色烟雾本就不浓,此时仍然呈现退去之势,他们前方一团粉红淡雾逐渐分裂成两团,每个粉团都在迅速变化,不一会儿竟化成两个人形!

“十三郎,爱莫能助,我的宝宝们没谁敢飘到天极山上,谁也不知那里发生过什么,先易后难,我把咏春城的宝宝们先放出来了,好好玩儿吧……”

轻声细语伴着咯咯娇笑飘远,眼前两个人形却越来越清晰,猫十三大恸,“江童,你好好玩儿,我怕鬼、我先撤了!”

猫十三扯着江童手臂,“袋子!袋子!我要进袋子!”

江童盯着眼前两个人形粉雾,冷汗直冒,“鬼……你……你一个妖精……怕什么鬼?!”

“我不管!契约!快让我进去!”

江童哆哆嗦嗦打开福袋让猫妖进去了,只恨为什么自己没法一起进。

不多会儿,两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两个女鬼出现在江童面前!

如花,和翠花。

粉衣裳的如花,衣襟大敞,露出里面的红色小肚兜,披头散发,歪着脑袋垂着双手,整个人软绵绵地站着,两只眼珠掉了出来,一点血肉粘在眼眶之中,舌头也掉了出来,口中不断喷出汩汩鲜血,正是她的恐怖死状,她的左手上,还拎着一壶酒,春风醉!

再看她身旁的绿裳翠花,造型与如花如出一辙,绿衣、绿肚兜、右手紧紧握着一支金钗,凤尾钗!

江童觉得,要不是因为认识这两个女鬼,自己一定会吓晕过去,然而即便如此,她背上还是立起一排疹子。

二女鬼一开始只是愣愣站着,江童看不出她们的表情,毕竟,眼珠子掉出来后是看不出眼神的,而嘴巴因为已成血洞,自然也看不出是笑是哭。

但很快,如花和翠花都注意到了江童,她们头颅竖起、直着身子双脚离地,就这么飘了过来!

江童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甭管认不认识,反正是吓个半死了,她刚想扭头尝试逃跑,便已被如花和翠花一边一个扯住了手臂!

二女鬼的恐怖面容贴了上来,开始在江童身上闻来闻去,江童一动也不敢动。

她们几乎是同时又闻上了江童的脸,江童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缓缓把头向下埋去,岂料,就在此时,因少了江童脑袋的阻隔,二女竟互相看见了对方!

四只吊在眼眶下的眼珠猛然对视,她们抛下江童不管,竟同时发出凄厉鬼啸,然后扑咬在了一起!

江童睁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她想起红袍散人所说,死魂是没有理智和思考能力的,他们全凭生前爱恨情仇形成的执念行事,如此看来,如花和翠花之间,早已是死对头了!

趁着二鬼相斗,江童悄悄往门边挪,只是那该死的暴脾气红门怎么也推不开。

福袋中传来猫十三的声音:“赶紧问!”

江童会意,鼓起十二分勇气面向那两只女鬼,弱弱地道:“如花、翠花……”

二女听见声音,放拖彼此,又齐齐向江童飘来,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

“谁……”

两个鬼音同时发问。

“我是江童。”

二女持续着在江童身上闻来闻去的动作,似乎根本听不懂江童两个字。

江童回想起来,婆婆曾说过,死魂往往不会记得生前的熟人容貌姓名,除非与其有重大爱恨纠葛,或者与其身死有莫大关联,于是,江童硬着头皮、大着胆子换了个名字,“我是、柳宪仁……”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得要命,这柳宪仁八成与她们已是因爱生恨,自己可别被她俩给撕了!可现在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若再补一句我瞎说的我不是柳宪仁,只怕二花会更恼怒!

这个名字对二花来说果有奇效,她们又齐齐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公子……公子……”她们更紧地扯着江童,一边一个,无比瘆人。

江童与翠花的关系比如花略熟,于是她缓缓将脸转向翠花,“翠花,你……”话未问出,翠花突然尖声咆哮:“我不是翠花!”

江童突然确认了一件事,之前倾城说什么凶手已死之类的话时,她就对这件事有所怀疑,直到猫十三提到灵魂互换,她就更加怀疑,然而怀疑归怀疑,她实在难以置信,若说她二人不知弄了个什么法子上到对方身体,然后通过“自杀”的方式,目的只为杀死对方,江童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

“呃,好好,如花,你……”

江童的脑袋突然被另一侧的女鬼掰转过去,女鬼道:“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江童急道:“别这样,翠花……”

如花闻言大怒,又掰回了江童脑袋,哭哭啼啼,江童心道必须赶紧脱身,不然只怕她二人要将自己抢成两半。

“你们先打,谁赢我跟谁走……”

此言一出,二女鬼果然再次放开了她,同时疯狂撕咬在一起,掐脖子,揪头发,场面相当壮观,江童瞅准机会,再次冲向红门,求道:“摄魂娘娘,放我出去吧!太吓人了!”

t﹏t

红门果真应声而开,这次倒是挺温柔的,没有“哐啷”一声。

江童欣喜若狂地踏出门槛,脚下一空,没入滚滚红雾,她惊得急忙伸手去抓福袋,大叫:“猫十三!”

然而,江童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手!她吓得魂飞魄散,再一细看,她什么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长在哪里!

我死翘翘了吗???

t﹏t

飘坠落地,红雾散去,江童陡然又看见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她却根本无法操控这具身体,身体自动向前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许多模糊人影,男女老少似乎都有,但是寂静无声,脸面模糊,煞是奇怪。

莫名走到一处建筑物,身体抬头看门匾,身体在看,江童也只能跟着看,好家伙,她居然到了“童香楼”!

第三十三章 二花之恋

身体踏进童香楼,周围模糊的人影飘来飘去,身体掠过她们,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房,迎接这具身体的是清晰整齐正正常常的如花。

如花满面娇笑,“公子,你可算来了……”然后拉过这个身体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们面前茶几上,有一壶酒和两个已斟满酒的酒杯。

江童终于明白这具身体是谁了,她正在以柳宪仁的视角看着这一切。

柳宪仁语气犹豫道:“那个……如花啊……我是来跟你说件事的……”

如花面色一沉:“你想分手?!”

“不要用这个词啊……我们本来就……”

柳宪仁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都不敢看向如花,他不看,江童就也没法看。

“为什么……”如花的声音开始哽咽。

柳宪仁低低地道:“你也知道,你和翠花向来要好,我夹在你们姐妹之间,总归不大好……”

“那你就不能挑一个?你若选翠花,我如花绝不再纠缠你!”

“不是这样的,如花,你们都这么好,让我怎么选呢?这令人好生为难呢……”

如花听了,扑在柳宪仁怀里痛哭流涕,江童心中骂了千百句“渣男”。

这时,房门被人极没礼貌地推开,翠花气势汹汹闯了进来,手中还握着一支金钗,正是柳宪仁送她的那支凤尾钗,不过好端端一支发钗拿在她手里,搭配上她此时怒气腾腾的表情,当真像一把凶器了,而翠花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来杀人的。

她拿金钗尖端指着坐在床沿的亲密二人,怒道:“柳宪仁,你倒是选啊!”

柳宪仁急忙推开怀中如花,惊道:“翠花,放下发钗,你这样会伤到人的……”

翠花一边掉泪一边恶狠狠道:“你是怕我伤到她?!”

柳宪仁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怕你伤到自己啊……”

江童心中又骂了千百句“蠢货”。

如花见状也怒了,她突然站起来,走近翠花,让她手中举着的金钗对准自己胸口,“你想杀就杀吧!”

翠花道:“你以为我不敢?我和他相识在先!你……无耻卑鄙的第三者!”

如花道:“呵……可你脾气暴躁,又爱说三道四,不然宪仁为什么又来找我?第三者?宪仁本就和江家大小姐有婚约,你难道就不是第三者了?!”

江童一阵恶心,柳宪仁要是敢打江凌主意,自己定要把他满口牙全砸了。

翠花咬着下唇,一脚踢翻那摆放春风醉的茶几,她用金钗指了指如花,“你等着!”

翠花愤愤转身向门走去,柳宪仁急忙追上,口中央求:“翠花,翠儿,宝贝儿,你别这么暴躁……”

他们身后,如花握指成拳。

唰的一下,画面切了,江童见到了江府门匾,门扉打开,里面走出个虽然模糊,但给人感觉十分温婉的身影,江童知道,那是江凌。

柳宪仁走近江凌,他在看江凌,所以江童也在看,柳宪仁道:“凌姐姐,宪仁有几句话想和凌姐姐说。”

江凌的模糊身影似乎怔了怔,然后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江童听来却是嗡嗡之声,这柳宪仁明显听明白了,他又道:“宪仁不怪凌姐姐生气,江童的事,是宪仁做得过了,宪仁以后绝不会了,还请凌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

柳宪仁的声音听起来十二分诚恳。

江凌那影子又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柳宪仁似乎笑了笑,“凌姐姐,你真好……呃,我以后……可以叫你阿凌吗?爹说……那个……总之,宪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只把你一人放心里……”

江童愣了愣,对面江凌影子又嗡嗡两声,接着便走开了。

柳宪仁就这么目送着江凌的背影,他在看着,所以江童也看着。

江凌身影消失,柳宪仁转身,江童又看见了翠花。

“柳宪仁……你是不是要娶江凌?!”翠花眸中带火。

“翠儿,别瞎说,我是来跟她说明白的,我不会娶她的,你用不着找她麻烦。”

“呵……所以,你是因为谁要和我分手?真的是如花吗?”

“不是……实在是,你们姐妹俩,何必为了我反目成仇?”柳宪仁焦躁起来。

翠花不依不饶,“那你说,你到底选我还是如花?”

柳宪仁道:“你怎么一遍又一遍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了,都不选!”

翠花语气突然软了,她问:“宪仁,你说实话,我保证不生气,你是不是也挺喜欢如花……的性格……”

江童暗道:柳宪仁这蠢货只怕要上当,女人说什么你说实话我保证不生气,八成是胡扯。

柳宪仁当然上当了,他说:“翠花,如花确实比你温柔多了……”

翠花又恶狠狠瞪了柳宪仁一眼,江童感觉就像她瞪了自己一眼一样,然后翠花转身向远处跑去,柳宪仁这次倒是没追。

画面骤然又切了,这一次,江童眼前竟是一派阴森景象,这个柳宪仁慢慢走着,江童从他的视角认出了这片环境,大荒山的山脚下!

这厮竟跑到大荒山来了!这怂货竟有这种胆子?!

柳宪仁并没进山,他只是在山脚绕着,走走停停,似乎在跟踪什么人,后来江童终于看清了,他在跟踪翠花,而翠花似乎也在跟踪一个人,江童瞅了瞅,她在跟着如花。

江童心道:这三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他们仨就这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跟到了一个隐蔽洞穴,一个接着一个进了山洞,一直走到一间没有门的空旷石室,里面有个蒲团,还有个石像,不过石像模糊,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如花先对那石像磕了几个头,然后口中嘀嘀咕咕似乎在祈祷什么,翠花和柳宪仁都躲在四周堆放混乱的大石后面,江童也盯着如花。

可惜看不清石像,听不清言语,当真是获取不了任何信息。

如花祈祷完毕,起身离开山洞,然后翠花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接着是柳宪仁。

江童本以为可以从柳宪仁口中得出重要信息,结果不知是不是那石像有鬼,柳宪仁跪在它面前所说的话在江童听来,全是嗡嗡之声,完全没有头绪!

江童心想,柳宪仁如此举动一定当时就被翠花或者如花看见了,不然江童在这两个女鬼的魂魄意识或记忆中是绝不会感受到这种场面的,除非摄魂女已把柳宪仁的魂魄放在这里和她们一起,自己感受到的是他的记忆。

画面再切,江童一个踉跄栽倒在一张供桌脚下,她爬起一看,摄魂娘娘盈盈浅笑侧卧在供桌上,正望着她。

第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再次见到摄魂女,尽管她依然诡异,但和方才的二花女鬼比起来,实在是正常太多,江童竟也不觉得她可怕了。

“娘娘……我、还没看明白呢……”

摄魂女掩口一笑,“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说着,她抬手向半空一抓,江童身后一红一绿两道光芒倏地被她收进掌心。

江童还不死心,“娘娘,能不能问一句,那个大荒山山脚下的神秘洞穴,还有那个奇怪石像……”

“自己找去。”

“哦,还想问一句……”

“你到底要问几句?”

“一句、就一句、最后一句!那个……柳宪仁的魂魄……他毕竟还没死……您看能不能”

摄魂女似乎有点讶异:“他是你什么人?竟想跟我讨要他的魂魄……”

“呃未来姐夫”

江童其实是想把柳宪仁弄清醒了一顿拷问,不过她还是编了个更善良的理由。

摄魂女道:“哦,那关我什么事?”

江童道:“您这魂魄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

摄魂女笑了笑:“还别说,真就差他呢。”

江童:“您这是什么意思?”

摄魂女:“就是没有!”

这下江童明白了,柳宪仁这厮压根儿没失魂,他现在这幅鬼样子,就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把自己吓的!

这个怂b

江童正当还要说什么,摄魂女目光一凝,警觉起来,她突然看向红门,“谁?”

江童也扭头去看,门紧闭,哪里有人?

“哐啷!”

红门似乎又被发怒之人推开,门槛处红烟一滚,走进一人。

此人襟袖轻盈,缓带轻飘,白衣胜雪,行走间带着森森寒气。

他的皮肤白到几乎晶莹剔透,面容冷若冰霜,不是倾城的那种清冷,而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凛冽。

男子道:“摄魂女、还我师妹。”

摄魂女道:“凌雪珠擅闯大荒山红雾林,我为何要还你?”

男子道:“你还是不还?”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攻击之意,江童瞅着大开的红门,心想还是先行开溜为好,免得两位高人在这屋里斗起法来连累自己。

她不动声色挪至门边,一靠近那男子,就觉一阵寒气蔓延而来。

“休想逃。”男子长臂一挥,将她拎了过来。

“哎哎哎,大侠大侠,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路过!”

那人才不管她说什么,固执地认为,在这屋里的人就是和摄魂女一伙的。

摄魂女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想与其起正面冲突,哼了一声,向红门外扔出一样东西,那东西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远处林中,摄魂女道:“去吧,以后你们霜雪门的人再敢出现在这里,我可不轻饶!”

那男子扔下江童,奔出门外,接着摄魂女便消失了,江童赶紧也奔了出去。

她一路向前跑,直到摄魂女居所消失于红雾方才停下,她拿出福袋,“猫十三,快出来,带我离开大荒山!”

猫妖没有回应,江童知道他要么睡着了,要么又在装死,然而自己与他有契约,不可强迫他出来,只得独自凭感觉向山下走。

江童没走多久,脚下一绊,滚下一小坡,到底停下时,只觉自己压着个凉飕飕的东西,爬起一看,是个白衣少女,长得冰雪可爱,似在沉睡。不过江童觉得,她只怕不是在睡觉,哪有睡觉的人被她这么个大活人压了一压,还不醒的?

江童拍着她的小脸,叫道:“姑娘,醒醒,这里不能睡觉!”

她正拍得欢实,后颈一凉,一个冰冷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脖子。

江童不敢乱动,停下手中拍打动作,“谁”

“我。”

江童听出是方才问摄魂女要人的白衣男子,这女孩儿八成就是他那个师妹,凌雪珠了。

“大侠,我只是路过”

“哼,你又路过了?”

“没错啊,又一次,路过了。”

那人大抵是见江童确实没啥功夫,收起武器,推开江童,抱起那白衣少女向前走去。

江童紧跟在后。

男子停住,没有回头,江童也跟着停住。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我只是想下山。”

“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你离我远点儿!”

“好好好,但是你别走太快,我怕我跟不上”

江童真是憋屈,向来都是她不给别人好脸色,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些仙啊鬼啊的牵制,都快和那姓柳的一样怂了!

江童方才听见摄魂女提到霜雪门,心知这二人定是霜雪门弟子,觉得很纳闷,因为浩瀚神州的四大仙门之中,只有北州的这个霜雪门,向来不入俗世,一般人是很难见到的,而他们居然会跑到东州来,这就更加奇怪了。

“我说这位,霜雪门的仙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不答。

江童又问:“你为什么不御剑啊?”

那人道:“哼,我御剑,你跟得上么?”

江童笑了笑,“带我一起啊,我以前也和一位仙师一道御剑的呢。”

那人道:“我没有剑,只御冰,你踩不住。”

江童自然没指望他会带自己御个什么玩意儿飞出大荒山,不过现在想想,这人不用飞的,只怕是因为手中的师妹,就算是仙家,受伤了在空中颠簸还被风吹来吹去,自然没有被这么抱在怀里行走安逸。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暗,江童大着胆子越靠越近,她是真怕天黑了距离稍远就看不见领路人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江童听见前方传来少女的声音,“霜华师兄,快放我下来!”

霜华一喜,放下师妹,女孩落地后伸腰跺脚,嗔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霜华道:“你还好意思问!”

凌雪珠咯咯咯地笑着,“知道啦知道啦,以后不敢啦,你可别告诉师父哦!”

霜华道:“再有下次,我定不帮你!”

接着,他们各自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细长的冰凌!然后二人各自踏上冰凌,倏地飞向空中,两道白光夺目至极。

“什么?你们!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地上的江童懵逼了。

凌雪珠道:“哎呀,师兄你看,下面有个好俊的姑娘,怎么独自在大荒山溜达?”

霜华道:“不要管她了吧,我们赶紧回去。”

凌雪珠道:“这怎么能行?她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啊!”

霜华皱了皱眉,“珠儿,我们霜雪门不争、也不救、不要管她,她和那摄魂女看起来关系不差,又独自来这种地方,能是什么好人?快走吧。”

凌雪珠摇头:“我不走,我不能不管她。”

她御冰直下,落地后对江童道:“姑娘,你踩不住冰凌,我们也背不动你,我带你走吧。”

江童满心感激,真真是个大好人呐,感动哭了

“为什么背不动啊?我很胖么?”

凌雪珠微微一笑:“不是的,我们霜雪门修炼的法术比较特殊,修炼之人的力气,会比常人小很多,别说你了,就是比你再瘦小的人,我们也背不动……”

“哦……那你师兄刚刚可是抱了你一路,他可真厉害了。”

“呵呵,抱我倒不累,因为霜雪门法术修炼过后,身体也会比常人轻很多。”

江童心中冒出两个字:神奇。

霜华见师妹坚持,无奈,也只得随她们一起走路。

行至半夜,原本静谧的山间莫名传来兽吼,霜华道:“小心!”

凌雪珠哈哈笑道:“霜华师兄,你修为这么高,还怕妖孽?”

霜华蹙眉道:“这叫声不像普通妖孽。”

此时的江童也紧张起来,这种兽吼的声音她很耳熟,像极了柳宪尧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他们小心翼翼又走一段,兽吼声渐渐消失,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霜华沉默不语,凌雪珠却很开心地与江童聊天,但她每每提到霜雪门里的事情,身后师兄就会咳嗽两声警示她不要多嘴。

虽然凌雪珠没向江童透露太多他们门中趣事,但其他奇闻异事倒说了不少,最令江童惊诧的便是那摄魂女,据说她就喜欢勾了各种生魂死魂到自己身边玩儿,既不用来吃也不用来作祟,纯粹因为无聊,喜欢通过这些魂魄看到他们身前所见世事,丰富多彩又有趣。

他们走了近两天,一日拂晓终于到了山脚,三人道别,准备各回各家,就在这时,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时快时慢、时顿时响,仿佛铁链相击、铁锁拖地的声音在寂静林间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三人屏住了呼吸,就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慢慢显出一个硕大黑影,正是双目赤红、青面獠牙、披头散发、一身疙瘩肉和长鬃毛的兽化柳宪尧!

这次不同的是,他的手腕和脚踝都扣着漆黑铁链铁环,一旦拖动便会发出叮当之声。

柳宪尧一边向这里慢慢挪动,一边低低呜咽,却没有再发出什么可怕吼声,霜华对师妹道:“我们快走!”

凌雪珠道:“江童怎么办?”

霜华道:“兽人已被控制,定有高人在此,她只要赶紧往城里跑,不会有事的!”

凌雪珠看向江童,江童还死死盯着柳宪尧,她回神对二人道:“你们走吧,我也要跑路了!”

说完,她扭头拔腿向咏春城里方向跑去,凌雪珠与霜华对视一眼,二人御冰离去。

江童一路小跑,已是精疲力尽,不多会儿迎面冲上来一堆人,好多都是“绿油油”的巡捕房人士,还有不少壮汉打手之类,一个个手拿各式各样的武器,看起来风尘仆仆。

展捕头眼见江童迎面跑来,大喝一声:“江童,不许跑!”

江童一愣,本来看见这群人就奇怪得很,再听展捕头雷霆一吼更是莫名其妙,她琢磨着自己最近一直呆在大荒山,根本不曾在城里闯祸,这群人这种眼神又是要弄哪样?

展捕头怒道:“说!你把兽人藏哪里去了?!”

江童停在那里,被众人包围,她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我?藏兽人?为什么是我?”

展捕头道:“你这妖女和兽人住在一起,你还趋使他行凶伤人,那大强阿六是不是和你有仇?我们在城里遍寻不见兽人,要不是有车夫举报你去了大荒山,我们还真想不到你把他藏这里了呢!”

江童真心佩服他的神逻辑。

“大哥,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趋使兽人干嘛干嘛了?他不是和倾城仙师住一起吗?你们怎么不找他去?”

“妖女!仙师才不会干这种事!”

江童汗了汗,道:“好吧,兽人就在后面,你们去找吧,我可要继续逃命了。”

一群人围着她哪里让她走,江童烦躁起来,向后一指,大叫:“他来了!来吃人!”

人群一阵骚动,但还是没让出路,展捕头道:“大家别信她!”

大家嗯嗯点头,皆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时,人群外围又骚动起来,忽地响起了人们的惊悚叫喊!

“来了!他来了!”

“谁来了??”

“柳宪尧!兽人!”

“在哪儿?!快抄家伙!!!”

“我看见了!那不是倾城大仙吗?!”

“哎呀,我说坐着的那个!那个不就是柳三嘛!”

“坐哪儿?哎呀!真的哎,他他他、他怎么又变回去了?”

江童赶紧拨开微微散乱的人群,大家注意力都在外围的远处,谁也不再管她了。

江童终于看清了,前方一个淡蓝身影正推着一个四轮车,车上坐着披头散发的清瘦少年,少年手脚上依然扣着锁链,正是倾城和柳宪尧!

倾城平静地推着四轮车,走近这群人也当什么都没看见,江童稍加留意了柳宪尧的表情,那少年一如江童和月桃在柳府闹事那日出现时的状况一样,目光呆滞,恍如空壳。

展捕头道:“倾城仙师、他是兽人!他是杀人凶手!您一定要把他处置了!”

众人附和着。

倾城兀自推车行走,旁若无人。

江童急急追上倾城,“倾兄,原来这些天,你带他藏到这里来了。那你现在要带他去哪儿?”

倾城:“回家。”

江童:“哦哦哦,他看上去是好一些了,也该回家了,可是那些人只怕不肯放过他啊!”

倾城:“安静。”

江童:“”

事实上,捕快们的确没打算放过谁,但是见到碧空门仙师带着这个人出现,还拴了锁链,自然也不敢插手了。

一行人回城后,向城官老爷做了汇报,最终老爷决定,就让那个柳宪尧呆在自己家,再派十个捕快在柳三大院里看守一阵子,确认倾城仙师已经控制住此人就撤。毕竟,他们也没把握自己能对付得了这个兽人,柳宪尧突然兽化这件事本就已经属于妖邪事件,只是因为柳宪尧本是个普通人,官府不管实难服众,现在既然大伙儿都看见仙门中人管了,官府的人自然是能躲则躲了。

柳家家大业大宅子大,连柳宪尧住的院子都有近二十间厢房,这下,原本冷清的柳三大院儿可就热闹了,几乎住满了人,柳府上下对这些“绿油油”也是毕恭毕敬,吃喝全包,真是巴不得他们能多呆些日子,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柳宪尧什么时候再发作,想赶走又办不到,碧空门仙师做主,谁敢违逆?然而江童却隐隐担心,万一哪天倾城没法力这件事露馅儿了,他们可就不好过了。

他们回来后开始几天,大家相安无事,倾城继续每日煎药,柳宪尧继续被他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猫十三依旧装死,江童依旧整日琢磨怎么赚钱。

现在有一帮捕快在这里,吃吃喝喝还能混一混,也不会有人发现大仙突然不经饿,可等这些绿油油们走了,就真得考虑养家糊口这件事了,柳家是断然不会给他们送吃穿用度的,也不会给这个怪物柳宪尧送,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去抢劫或者要饭,总向兰姨借钱也不是长久之计,然而这位倾城大仙根本就不考虑这些事情。

更烦躁的是,大概回来后第四天,猫十三也提出了吃小鱼干的要求,江童自然可以不搭理他,然而江童不理睬他,他就在袋子里没完没了地吵嚷折腾,搞得江童烦躁得要命。不过猫十三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和江童经过商讨研究,想出个谋财路子,不过需要倾城大仙帮忙就是了。

于是,江童又要考虑一件事,怎么才能说服他呢?

第三十六章 招摇撞骗(1)

江童:“倾兄,我们这不是招摇撞骗、而是劫富济贫!”

倾城:“谁富谁贫?”

江童:“他们富、我们贫!”

倾城:“我不贫。”

江童:“好好,你不贫,你最有钱,敢问那日是谁跟我说要赚钱来着?等这巡捕房的人离了柳府,你打算怎么办?”

倾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江童:“好的,告辞!”

尽管在倾城那里碰了钉子,但江童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某天起,她就扛着“仙人驱邪”的大旗子出去招摇撞骗了,旗子是用被单和竹竿做成的,虽然粗陋,但十分显眼。

她扛着旗子招摇过市自然极吸眼球,然而大家都以为她和倾城大仙是一伙的,也没人当着她面儿明着说道这件事,当然大家心里自然是很怀疑的。但城里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登时打消了所有人的怀疑,这件事发生在钱氏钱庄的钱老板府上。

钱府也是咏春城大户,一听这名儿就知道他家多有钱。一般来说,有钱人家总有那么几个刁蛮任性的孩子,比如钱老板这最小的女儿钱九九,就是个典型。

钱九九在家排行第九,生日也是九月九,因此得了这么个好名字。这女孩儿平日里游手好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自己找个新乐子,这一阵儿,她迷上了捉迷藏。

这位十一岁的钱大小姐并不屑于和一帮没意思的家仆玩儿,其他兄弟姐妹也不一定都听她的,于是她让人从街上纠集了一帮小乞丐,在钱府园子里面玩捉迷藏。

然而这钱九九却不是个善茬,她让十几个小乞丐在园子里躲起来,然后自己来找,谁能坚持到最后不让她找到,她就赏给那获胜小乞丐一袋银子,谁要是最先让她找到,那可就惨了,要被用绳子倒挂在园子里一天一夜。

原本这些小乞丐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倒挂一天一夜也不至于就会怎么滴,可有一次,一个倒霉孩子碰巧发了高烧,他被倒挂在园里一棵树上不停求饶,钱九九却就不同意放他下来,觉得自己定的规矩绝不能这么容易被破坏,于是这可怜的小乞丐就在高烧和夜风的双重打击下丢了小命。

这件事在乞丐圈儿里很快传遍了,圈儿外人虽也有所耳闻,但都不把它当成什么大事,这令江童非常生气,为什么她江童自从穿到浩瀚神州,一直行侠仗义却被骂成混蛋,而这些富家公子小姐残忍至斯,大家却完全不当回事儿?

其实江童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自己虽然行事轻狂不羁,但他们恨她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童小倩。

浩瀚神州东南西北四大州,美丽的女人多的是,美丽的妓女更加多,童小倩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就算她勾搭了江家小公子,然后江小公子为她殉情,也并不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啊。

事实上,因为童小倩当年是童香楼花魁,却是个青倌,不知得罪了浩瀚神州多少求而不得的达官贵人,偏巧她又喜欢研究些鬼鬼怪怪神神道道的东西,还经常去大荒山,那些心中愤恨的达官贵人便想方设法给她造了个妖女名声大肆宣扬。而那一阵子,咏春城还真的出了不少怪事死了不少人,便就都传成是童小倩干的。再后来,江小公子和江家二老,也因她而死,她生的女儿,一出生就吓死了稳婆,更加坐实了这对母女的妖孽身份,且江童自小就古怪非常,大家皆以为,除了妖孽根本没有第二种合理解释。

江童与猫十三商议,第一笔生意就从钱九九开始。

却说那钱九九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小乞丐的死的确与她脱不了干系,所以那些天里她也是很不好受的,不能说毫无愧疚,但愧疚并不多,最大的不适来源于恐惧。

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醒着梦着,她似乎总能看见那个男孩儿的身影在身边飘荡,有时甚至还会听见哭喊声,男孩儿哭着求着,又可怜又可怕,但那些声音和身影都是一闪而过,钱九九总觉得是自己的幻觉,毕竟,一个小乞丐,就算死了变成鬼,又能有多大能耐?

然而一天傍晚,她独自在房里居然看见了一个男孩儿,衣衫褴褛,八九岁模样,脸上全是泥巴,蓬头垢面在她屋里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叫,形象十分滑稽,说的内容却耸人听闻,他一直在叫:“钱九九你还我命来,你不还我我天天来!”

钱九九一开始并不害怕,因为这个在地上打滚的小男孩实在不像个鬼,就像个小无赖,哪怕他喊出那句拿命来,也一点儿不像鬼。他的体型虽然和死去那个男孩儿差不多,但脸上全是泥巴看不出是不是同一人,声音却也不那么像,八成是个来捣乱的。

钱九九骂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混蛋!滚出我的屋子!”

男孩儿道:“好,我先滚,明天再来向你讨命!”

说完,他便化成一缕黑烟遁了。

这下钱九九慌了,赶紧告知父母此件事情,钱老板又派人去各地寻仙师,可是最近仙师们都不在附近,就算去天极山求人帮忙也要很多天,而之后那几天,只要钱九九独处在某处,不管是房间里还是院子里,甚至是街道小巷,只要没其他人在场,那个小男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打滚讨命,于是钱九九再也不敢独处,连解手都要丫鬟陪着,心里憋屈得要命。

钱府对街一家酒馆角落,江童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颇为奇怪,因为她不仅扛着个“仙人驱邪”大旗子,还一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江童撑着下巴,对着自己的袖子在说话,袖袋里自然就是福袋,江童道:“抓紧点,等他们真把天极山上什么人请过来就麻烦了。”

猫妖道:“别担心,前几天我不过逗逗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可不想一出马就把她给吓死。”

“听你之前所说,这丫头胆子不小,倒是不怎么怕你。”

“要她怕还不容易?我只是没好好发挥而已。”

“抓紧时间发挥,让她怕,让她等不了天极山上的人。不过,注意分寸,别闹出人命,吓死了就完了。”

“嘿嘿,所以我之前才给她来个热身恐吓啊,哈哈……”

江童笑了笑,又仰头喝下一杯酒,起身扫了扫四周狐疑目光,冷哼一声离开了酒馆。

第三十七章 招摇撞骗(2)

钱九九只在家呆了几天就憋不住了,带着一大瓢保镖继续到街上转悠,闹市中突然涌出一窝蜂小乞丐,保镖们赶紧一字排开去拦,然而其中一个黑衣男孩动作极其敏捷,竟从人墙间细小空隙钻过,飞快地扑到钱九九身上,对着她右手腕就是一口,直咬得小姑娘白皙肌肤上一排血红牙印。

钱九九吃痛得大呼小叫,肇事者一溜烟就没了影子,保镖们只好放弃追捕,急急把九小姐送回钱府。

一帮郎中挨个儿给钱九九诊治,内服外敷一堆药,那些被咬的伤口倒是无碍了,但是伤口中有个针眼般细小的孔却一直渗出暗红色血渍,无法愈合,情况越来越严重,原本只微微麻痒的一个点,逐渐扩散至整个儿右臂,钱九九最后甚至无法抬起臂膀!

钱老板急得团团转,焦急询问管家:“派去天极山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带仙师们过来?!”

管家躬身唯唯诺诺:“只怕,还得过个七八天……”

话音甫毕,突然有人急急来报:“老爷,去请仙师们的那些人……他们…回来了……”

钱老板一惊:“这么快!仙师们呢?!”

那人道:“他们没到天极山,刚出城不久就折回了……”

钱老板大怒:“什么?!!”

“老爷,他们说一路有鬼魂纠缠,不允许他们去天极山求援,他们实在害怕,怕是小姐害死的那个小孩儿……变鬼……来、来来……”

“混账东西!什么叫小姐害死的?!是那小鬼自己得病死的!怎么能怪九九?!一群胆小鬼!每人杖责一百大板,打死活该!”

管家急忙安抚:“老爷别气,再派人去好了……”

钱老板斥道:“哪里还来得及?!九九的右臂都快废了!也不知那混蛋小畜生使的什么邪术!那群废物……连个小鬼都抓不住……养他们干嘛用!?废物!那几个和九小姐一起上街的人呢?一起乱棍打死!”

管家和那传话的小厮见主子发怒,齐齐噤声。

这厢钱府乱成一锅粥,那厢江童扛着大旗斜靠在附近一棵大树下得意洋洋盯着钱府动静。

她果然又见一波背着包袱的人马出动了,这一定是新一批被派去天极山求援的,不过江童知道派多少批都没用,反正都会被猫十三吓回来。

即将出发的人马正在钱府门口折腾收拾,江童扛着“仙人驱邪”,大摇大摆走向那群家仆。

众人迅速回避开她投来的张扬目光,谁也不指望她真能驱邪。

“小哥,何必舍近求远?我们家不就有个天极山仙师么?”

江童的旗面从一个白净小厮脸上拂过,那小厮斜了她一眼,急忙躲开了。

“哎……你们家九小姐真可怜……眼看就要成残废了……啧啧……”

突然,钱老板强硬地推门而出,吹胡子瞪眼道:“小魔鬼、你又想做什么?!”

这钱老板曾经放高利贷害人,与江童也曾有过切磋,当然也没分出个输赢,只不过结下了梁子而已。

“钱老板,你干嘛这么凶啊?没看见我这旗子上写着什么吗?你确定、要把你女儿的救星赶走?”

“你给我滚远点儿!”

“啊?我们家可有大仙啊,你确定要我滚吗?”

“你是说那个传说中的碧空少杰倾城吗?他住在柳家,连柳宪仁都不肯救,青楼命案也查不出,整天和个怪物混在一起,我还指望他救我女儿?哼……”

江童愣了愣,这钱老板所说的怪物,到底是指柳三还是自己啊?无所谓了,反正在他眼里估计都是怪物。

“钱老板,柳宪仁那厮没病,他是自己把自己吓的,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何必劳烦我们家倾大仙?青楼那件事儿,我们家大仙早就查出来了,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而已。至于怪物……不瞒你说,柳三公子已经被倾大仙治得差不多了,你要说他老和我混在一起,那就冤枉他了,我们只是邻居。”

钱老板再也受不了听她巧言令色胡说八道,催促众家仆赶车出发,然后转身就要关门。

江童扛着旗子转过身,口中朗声道:“惨了惨了……残了残了……亲爹害惨亲闺女喽……”

管家在钱老板耳边低低道:“老爷,不妨让她一试吧,小姐那只手臂,已经……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钱老板微微一愣,“你敢信这魔头?”

管家道:“她再混,那倾城仙师总不会故意害小姐的。”

钱老板想想也是,叹着气扭头道:“你过来。”

江童停住不动,也不回头,“这么没礼貌?”

钱老板虽然怒急,但为了女儿,也只得暂且压制怒气,“请帮个忙吧。”

江童笑嘻嘻回过头,歪歪脑袋,“不客气。”

她扛着大旗就要往门里跨,钱老板抬手一栏,“你会治?”

江童笑眯眯道:“不信我啊?”

钱老板正色道:“你刚刚不是提到倾大仙的吗?”

江童原打算自己搞定,省的还要去倾城那里费一番口舌,可貌似这钱老板不大好忽悠。

江童侧过身,向钱老板伸出手:“既要请倾仙师亲自出马,请先付诊费。”

钱老板面色一沉,“仙师出诊什么时候收过钱?你这小混蛋想诓我?”

江童笑道:“有本事你去柳家请他,看看请不请得来?”

钱老板怔了怔,那管家急忙上前对他附耳道:“老爷,小姐情况紧急,不要跟她计较钱的事了”

江童龇出一口白牙,向管家竖了竖大拇指,管家看见了,急忙避过她的眼光。

钱老板哼了一声,随即让仆从拿出一大袋银子给江童,这个数量怎么着也该让这魔头满意了。

江童收下钱,嘻嘻一笑,“我江童说话算话,九小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她扛着旗子转身蹦蹦哒哒地往柳府去了。

猫十三在福袋里哈哈大笑,“好搭档,江童你很优秀啊!”

江童道:“那是,可惜这姓钱的不让我直接治,倾城那个小古板,还需仔细考虑怎么把他弄过来。”

猫妖道:“你别告诉他钱九九只是中了大荒山蚂蜂刺,那玩意儿没啥大不了的,她那手臂麻个十天半月就会自己好了,你得让倾城以为她真的快残了。”

江童道:“这还用你提醒?我又不是傻子!不过你以后还是别把这东西卷在舌头下面了,你这虽然一咬人就能暗算吓唬,但万一不小心扎着你自己舌头,岂不是要又哑又麻十天半月?”

猫十三咯咯笑着,“我可是吃鱼的,这小小荒山蜂刺,不就跟鱼刺一样?我猫十三会操控不好?”

“嘿嘿,也对,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江童,你还挺好心的。”

“你夸我?”

“人好路子野,了解!”

第三十八章 招摇撞骗(3)

江童扛着大旗跟在倾城后面,满心得意,他们的行进方向是钱府,走至半路,倾城突然驻足,扭头,黑着脸道:“拿下来。”

江童一愣,摸摸后脑勺,“什么?”

倾城冷道:“旗。”

江童嘿嘿一笑,“哦哦,好。”

收了大旗,江童把旗面儿揉成一团塞进福袋,却将那长长的竹竿扛在肩上继续走路。

倾城的头依然没有扭回去,他道:“做什么?”

江童:“什么?”

倾城:“竿子。”

江童咬了咬下唇,一脸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说出口的却是:“那钱九九害死小乞丐,谁都知道她遭了报应,我们却要去给她除了报应,你不怕乞丐圈儿其他人来群殴咱们?如今你又没什么本事,还不让我拿根竿子自卫了?”

倾城的反应与江童所料差不多,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甩下一个极不友好的眼刀,扭头走路。

江童很识趣地跟在他后面,一路保持着一丈以上的安全距离。

他们到了钱府,倾城自然受到了钱家人的热烈欢迎,但那些人看江童的眼神却是恨不得这个人立马原地暴毙。

倾城在钱九九榻边提起女孩儿的右臂仔细查看,手腕处果如江童所说有个细孔,他一时也无法判断这是个什么伤口,但听江童描述,什么红袍散人曾教过她这是个什么毒蜂之刺,什么若不及时救治半月内就会废掉一只手,然后毒素攻心而亡。倾城估计江童八成是胡扯,然而人命关天,他只能来了。

钱老板问道:“仙师,小女这是?”

倾城没有回答,本来嘛,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碰碰运气地拿出先前也给江童用过的那个土黄罐子,把药膏轻轻敷在钱九九伤处,然后默默收起罐子,起身欲行。

钱老板等一众钱家人点头哈腰声声道谢,站在门外看戏的江童差点笑喷了,她突然很佩服倾城的镇定自若,她见倾城那认真上药的架势,一看就是根本没搞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刺的伤孔。

钱老板捧出一托盘金元宝,躬身递给倾城,倾城看了看,微一颔首,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递给钱老板,摆手婉拒金元宝。

江童见状,莫名其妙,只当倾城又给了他什么奇妙药方,便没在意。她急忙推开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屋骚扰的几个家仆,飞快地抢过那一盘子金元宝,粲然一笑道:“多谢钱老板!您真有钱、您真大方!”

钱老板胡子一抖,伸手就要来夺回金子,怒道:“这是给仙师的!”

江童一个闪身避过,托盘稳稳拿在手中,她一脸又邪又得意的笑,道:“送出的东西,哪有还要抢回去的?我替仙师拿着,反正我们住一起,一起花的!”

钱老板气得不行,但他见倾大仙一脸面无表情,也难猜他心思,心道:莫不是倾城仙师也希望由这丫头拿回这些钱,从而维护他碧空门仙师的高风亮节名声?

其实江童心中有数,倾城这个人只管救人,谁给钱谁抢钱他根本不管,面无表情本就是他的常态,现在事情办完,那药膏有没有效也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他所要做的就是离开,多余的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反正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结果就是,江童欢天喜地地将一托盘金元宝倒进了福袋,然后把托盘丢在钱九九的床头柜上,在一众钱家人怨毒的目光中跟着倾城离开了。

回去路上,江童笑得合不拢嘴,她依然与倾城保持着一丈安全距离跟在他后面,咯咯咯地一边笑一边道:“猫十三,你没被砸死吧?”

猫十三道:“砸死也开心啊!晚上去夜市买小鱼干喽!”

江童道:“有句话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么多钱够你吃十年小鱼干了有没有?”

猫十三道:“你这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喵!”

(=^^=)

当天晚上,江童真的去了夜市,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全都一股脑儿塞进福袋,猫十三在袋子里接得眼花缭乱,时不时发出啧啧喵叹。

“江童,你一个假小子,买这么多姑娘穿的衣服干什么?”

“洗衣服太麻烦,多买几件换着穿,脏了一起洗方便。”

“这些男装不会都是给倾城买的吧?”

“是啊,他整天就那么一件蓝道袍,他穿不腻我看都腻了。”

“为什么没有童装?你真不够意思。”

“你几乎不出来,要那么多衣服干嘛?穿了给谁看?”

“哼!”

这时,猫十三头顶突然洒下一片鱼干雨,他欢呼起来:“够意思!够意思!”

=^^*=

却说那些在柳三大院儿守着的“绿油油”们,那些天就跟放假没两样,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柳宪尧在哪里。展捕头本来想多嘴问一句,后来想想没必要多此一举,对于这种兽化的怪物,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十天一到,这帮人就开开心心地撤了,人人都在庆幸这些天没有遇到兽人险情。

突然发大财的江童心情大好,她也不是个贪心的,开局大丰收后就暂时收手了。尽管倾城没有接受她的礼物,仍然每天都穿着那件不知怎么不洗也不会脏的蓝道袍,但是江童隔三差五将在街上买的馒头包子炊饼之类的吃食送进对门屋里,倾城却也从未拒绝,每次还会说声“谢谢”,尽管这两个字说得极为冷淡,江童心里还是很高兴。

又过了几天,钱九九的右臂逐渐恢复了知觉,伤口也不那么疼了,整个儿钱府这才松了口气。钱老板大摆宴席开仓放粮,破天荒地发起善心救济贫民,街坊四邻颇感奇怪。

放粮那日,一位好奇心极重的大娘问正在监督放粮的钱府管家:“钱管家,你们家老爷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行大善了?”

钱管家笑了笑,“小姐得脱大难,此乃有恩仙师的留书之愿啊。”

大娘频频点头道:“是柳府的碧空少杰倾城仙师吧,真是好人呐,据说他坚持分文不收,却被那姓江的混世魔王占了大便宜啊”

钱管家轻轻一叹:“罢了罢了,九小姐这次能好,那江童多少也有些功劳”

咏春城富人街的一条小巷中,一群小乞丐们正围着一个端庄少女,那少女体态匀称,动作温雅,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但这群小乞丐似乎和她非常熟稔,一个个的都热情叫着“凌姐姐,凌姐姐。”

江凌微笑着把兑换的银子分发给他们,口中还叮嘱他们不要总是偷偷抢抢,平时在外要多多保重。

一个羊角辫小女孩一边啃着江凌刚给她的烧饼,一边扬着小脸问道:“凌姐姐,这次给的钱怎么这么多?”

江凌笑了笑,摸着她的小脸道:“这些是你们童姐姐托我带给你们的,以后你们见到她也要友好些,知道吗?”

孩子们嘻嘻笑了起来。

“哈哈,童姐姐吗?我看叫童哥哥还差不多。”

“哪有哦,该叫童小弟,她比我还皮呢!”

“就是就是,不过我很喜欢她呀,她对我们也很好呢,可她怎么老爱揪我辫子玩儿啊”

“人家都给你这么多钱了,你就让人家揪两下头发怎么了?还能把你揪秃了不成?”

“那上次你怎么不让她揪?”

江凌掩面而笑,余光扫见一个淡蓝身影正向这里徐徐走来。

倾城在她身边停下,微微颔首,道:“江小姐,上次柳宪尧的事,让您受惊了,倾城深感抱歉。”

江凌福身回礼,温和笑道:“倾仙师说的哪里话,当时多亏了仙师及时赶到,江凌感激不尽。”

倾城又道:“江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江凌道:“已无大碍,多谢仙师。”

倾城再一礼,“无碍就好,倾城告辞。”

江凌点头。

倾城转身欲行,江凌忽然抬头叫住了他,“倾仙师”

倾城驻足回头,“江小姐还有何事?”

江凌道:“阿童现在住在柳家,还请仙师多多担待”

倾城面上神色莫辨,淡淡道:“我会的。”

江凌笑开又道:“阿童虽顽皮,但绝不是坏人,仙师可莫要被其他人对她的非议影响……”

倾城道:“我知。”

江凌道:“钱府的事我也听说了,阿童绝非贪财之人,那些钱,她大多散给他们了”她说着,目光移向身边的孩子们。

倾城点头:“我知。”

江凌微微一愣:“你知?江童这个人,从不会和别人说这些的,你怎么知道的?”

倾城顿了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我知道。”

江凌微笑,向倾城轻轻挥手道别。

倾城转身,迎风而行,嘴角弯起一丝清浅弧度。

第三十九章 心灵导师

倾城救治钱九九的事情很快传遍咏春城富人街,柳家人自然也知晓了,这下他们可不淡定了,因为柳宪仁虽说已不像一开始那样失魂般瘫在床上,但依然每天足不出户也不与人交谈,整个人恍惚又郁结,几乎是不吃不喝,好好一个少年郎却是日渐消瘦竟显老态,着实令人揪心。柳老爷和柳夫人无论如何也求不动倾城,问询了街坊四邻,得知钱九九一事是江童叫来的倾城,只好拉下面子去找江童。

江童觉得,柳宪仁的病,这个时代的浩瀚神州怕是没人治得了,这种病大概就是21世纪地球统称为“抑郁症”中的某一种,当然这都是江童的猜测。

江童虽与柳宪仁不睦多年,但细想想,二人的确没什么深仇大恨,互相看不顺眼主要都是性格使然。好歹也是幼时玩伴,江童如今见他这副鬼样子也怪可怜的,既然柳氏夫妇已经来求她,她便打算好好跟柳宪仁聊聊。

江童进门的时候,柳宪仁头发微微散乱,面朝墙坐在椅子上,左右手握在一起,眼睛半睁半闭似乎盯着墙在看什么,一副面壁思过的架势。

他听见有人进来,微微侧过脸,见是江童,两眼一亮,竟突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向江童。

“江童,查出凶手了吗?!”

江童被他的憔悴面容吓了一跳,原本俊朗的年轻脸庞已经凹陷得几乎可以用枯槁来形容,她扶住歪歪斜斜几乎要跌倒的柳宪仁,道:“你冷静点儿、坐下说。”

“我快死了!冷静不了了!我会死的!”

他激动地大喊大叫,门外的柳家人赶紧冲了进来。

“柳宪仁你冷静点儿!你乱吼乱叫的,别人还以为我要谋害你呢!”

柳家人见状,默默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江童好不容易哄着柳宪仁坐到椅子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这副可怜样,以往与他的矛盾不快霎时烟消云散,江童真心希望这货赶紧正常起来。

江童道:“柳宪仁,你这是心病,什么大仙都救不了你知道吗?”

柳宪仁颤声道:“是的,我觉得我快死了”

江童揉了揉眉心,“到底怎么回事儿?”

柳宪仁低头不语,左右两只手局促不安地互相揉搓。

江童又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想谋害你吧?”

柳宪仁猛一抬头,道:“不是的!我江童,如花翠花到底怎么死的?!”

江童:“你先告诉我你们去大荒山干嘛的?”

柳宪仁一惊,“你怎么知道?”

江童道:“说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说。”

柳宪仁急道:“去求神。”

江童:“求谁?”

柳宪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是宪尧说的!”

江童也惊了,急问:“怎么回事儿?宪尧又是怎么回事儿?他到底怎么坠马的?”

柳宪仁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突然抱起脑袋自言自语,“不能说,不能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江童掰开他的双臂,凝视着他道:“你不说,就等死吧!”

柳宪仁闻言,突然大叫一声,站起来摇头晃脑踢起墙来,边踢边叫,整个人陷入狂乱,眼神惊恐至极,还带着些许愤怒,门外一堆人又被惊得闯了进来,几个人冲上前控制住发疯的柳宪仁,江童彻底放弃,赶紧撤离了现场。

她一赶到柳三大院儿,就急急把这件事告知了倾城,倾城神色镇定,只重复问了一句,“柳宪尧么?”

江童连连点头:“是啊!这可关系到你的柳宪尧!你可得查清楚啊!”

倾城微一皱眉,横了江童一眼,随即开门送客,江童只好走了。

当晚,江童准备再去夜市转转,房门刚开一条缝,竟扫见倾城正开门而出,这可当真奇了,倾城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更别提大晚上的出门了。江童不知为何起了跟踪他的心思,一路悄悄跟着他走过小路,穿越柳府的各个庭院,竟是走到了柳宪仁住的院子!

江童看见倾城向院前两个看门小厮颔首行礼,心想他一定是去见柳宪仁,果然,小厮们一脸欣喜地点头哈腰,给倾城让了道,然后倾城又低低向他们叮嘱了什么,就进了院子。

江童跟了上去,小厮们却拦住了她,“仙师看病,闲人勿进。”

江童这次没有坚持要进去,她知道是倾城要求的,不进就不进吧,说不定倾城真能治好了柳宪仁,到时候再询问柳宪仁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迟。

过了几天,江童竟真见识了奇迹,柳宪仁好了!

虽然他还是很瘦很虚弱,但他开始能正常在院子里散步,正常进食,正常与人交流了!

江童当然控制不住好奇心要去问他,不过柳宪仁咬死不答关于如花翠花大荒山柳宪尧的事情,他与江童说起话来客气而友善,仿佛换了一个人,江童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柳宪仁!

她当然不死心,继续对倾城纠缠不休,可倾城半个字也不跟她说,这一切就成了一个巨大谜团堵在她胸口,连猫十三都被她问得受不了了,因为这只暗影山猫也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妖精,可就连这只生长在大荒山的千年猫妖,居然都从没听说过大荒山那里有个什么神秘洞穴,还有个什么可以求的神!

更加荒诞的事情还在后面,又过了几天,江童发现柳宪仁竟开始频繁往江府跑,还时常与江凌结伴出行,这下她可毛了,她虽知道他们有婚约,可是发生这么多事情,柳小姐的事,柳宪尧的事,如花翠花的事,柳宪仁又莫名其妙疯了一阵子的事,他们难道还会履行婚约吗?

江童想想都害怕。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柳宪仁和江凌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下来,两家开始筹备忙碌,这场婚礼可是江柳两家一桩大事,是两家正室嫡长子与嫡长女的联姻,必然是要大操大办的。

尽管柳宪仁变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是眼睁睁看着江凌嫁给他,对江童来说仍是一场噩梦,柳宪仁从十五岁起就浪迹在青楼酒肆赌坊,几乎每天都是夜不归宿,胡作非为的狐朋狗友一大堆,桃花债一大堆,现在还有两个童香楼姑娘的死与他密切相关。而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夜之间发疯,一夜之间又变成个纯良少年郎,一夜之间即将成为她的姐夫,这叫江童如何能接受得了?!

但无论她能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势不可挡,临近婚期,江凌几乎不再出门,就算出门也有未婚夫相伴,江童根本没机会再劝。其实她也知道再怎么劝都没用,之前她难得逮到与江凌独处的机会时就竭力劝过,然而她发现,凌姐姐已经对现在这个柳宪仁动心了。

怎么会不动心呢?柳宪仁天生一张讨女孩喜欢的俊朗脸蛋,且本来就与江凌有婚约,尽管以前胡作非为,但他完全可以推说是年少无知,况且现在的柳宪仁,已经不仅仅是好看了,言谈举止都十二分温良守礼,对江凌更是温柔体贴,连和江童说话都一副充满关怀疼爱的姐夫架势,江童几乎天天都在害怕,有时半夜都会吓醒,她总觉得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是骗局。然而,连江凌都动心了,她还能怎么办?江凌长这么大还从没对哪个男人动过心呢!

随着他们婚期的临近,江童觉得自己已经神经衰弱快要发疯了。

怎么办?!怎么办?!只能求倾城了!

她酝酿好一肚子说辞,敲响了倾城房门。

第四十章 酒河夜话

夜色深深,江童本不该这么晚去打扰邻居,但她实在忍不住了,她这个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必须去做某件事,就一刻也等不了。

门开得比她料想得快,倾城面色沉静,看起来十分清醒,显然还没睡觉。

江童心事重重,道:“倾兄,有件事我”她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眼前所见惊得不要不要的。

厅里,一张大敞椅上,竟然坐着柳宪尧!正正常常、整整齐齐的清瘦少年,数月里不知被倾城藏在哪里的柳三公子!

此时的柳宪尧,看起来依然呆楞,但给人感觉已不是完全的一具空壳了!不过他的手脚依然扣着锁链。

江童呆住,惊吓与惊喜都有,她道:“你真的治好他了?!”

倾城走近,淡淡道:“即将。”

屋内烛火摇曳,椅中少年的绵密睫毛在他瘦削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静谧的阴影。

江童打量着他,道:“他看起来好多了呢!倾兄,你真厉害!太好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倾兄,我都要被你感动了!”

倾城顿了顿,道:“你有何事?”

江童轻轻一叹,“我姐姐的事,半月后的婚礼,我想不通,我不安心!”

倾城没说话,兀自走出了门,停在院中,抬头仰望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江童追了出去,对他郑重一揖:“倾兄,我拜托你了!麻烦你告诉我柳宪仁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真的变了吗?他会对江凌好吗?会好多久?会不会有其他变数?”

倾城看向她,道:“不知。”

江童心下一沉,心情更加糟糕,她很没礼貌地错开了倾城,闷不吭声地向对门自己屋子走去。

“江童。”

这一声可把江童给震住了,自从和倾城认识以来,他一开始叫自己江小姐,后来便叫自己“你”,或者根本没称呼,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叫自己名字,真是稀奇。

江童以为倾城改变主意,愿意告诉自己关于柳宪仁的事了,激动地立马转了回去闪到他面前,一脸期待道:“倾兄、多谢!”

倾城看着她,道:“我不知。”

江童大失所望,强压怒火道:“柳宪仁他们那些怪事你不想告诉我就罢了!但是我姐姐马上要嫁给他了你懂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有你在乎的人我也有!!!”

倾城道:“你姐姐自有选择。”

江童道:“她什么都不懂!她会选个什么?!”

倾城道:“你懂?”

江童哑然,气得七窍生烟,她哼了一声,撞开倾城侧身,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却又被倾城叫住。

江童回头横眉冷眼道:“你又叫我做什么?”

倾城道:“帮忙,可好?”

江童冷笑,“我没听错吧?倾大仙居然要我这个小混混帮忙?”

倾城微微垂首,语气淡然,“他快好了。”

江童愣了愣,看向门里柳宪尧,道:“如何?”

倾城缓缓走近江童,低低对她说了几句,江童眉头蹙起,疑惑不解,但她无法不帮这个忙。

江童接过倾城递给的柳府大门钥匙,这钥匙是倾城来到柳家后没几天就向柳老爷要到的。

半炷香时间后,江童已从附近车行租了一辆四轮马车,她将马车拴在柳府外大树上,快步回到柳三大院儿,此时倾城已将柳宪尧包裹得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他们推着四轮车到马车旁,二人合力将四轮车上全副武装的少年扶进车厢,安置坐好,接着倾城也坐进了车厢。

江童帮他们拉下车帘,然后赶紧又将四轮车推回柳三大院儿,锁好门,又奔了出去,然后坐上马凳,扬起马鞭。

他们向大酒河奔去。

“呵倾兄,没想到你失了法力,就真跟个废人一样,马都不会骑,也不会赶马车。说实在的,你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吗?何必呢?反正你这个碧空门弟子身份也是名存实亡,我看你那祖师爷是不打算接你回去,也不打算解你禁法咒了。你那破发冠,摘了拉倒吧,没个门派至少能当个逍遥散仙,不就是背叛师门嘛,有什么的?背叛就背叛吧,是不是啊倾大仙?”

江童依然对倾城心存怨恨,所说的话自然不会好听,她是故意让倾城不痛快的。

车厢里的倾城没有答话,这一点江童早已料到,完全不在意,继续刺激他道:“你以为你可以就这么在柳家混下去吗?就算宪尧恢复了,他也过不好的。你说谁能容下他呢?谁敢靠近他呢?我真觉得他好了还不如不好,若他心智恢复,该怎么面对自己兽化杀人的事实?谁还会愿意理睬他?难道他一辈子就只与你一人相交吗?反正你们别指望我,我和他关系也就一般般,我可不会为了你们高兴就理他。”

这番话当然不是出自江童真实想法,她还在赌气。

她边赶马车边继续道:“我说你这是什么鬼方法?半夜三更让他在大酒河里游一圈儿他就能彻底化解兽性了?到底哪位大师哪本书上教你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红袍散人陪了我五年,我可从没听说过在水里泡泡就能化解兽性的。”

“还有啊,你就不能弄个澡盆子里面装水让他泡泡吗?大酒河里泡?宪尧会游泳吗?你给他解开镣铐真不会出问题吗?他淹死了怎么办?”

……

“对了,你会不会游泳啊?到时候他万一沉下去你救不救得了啊?我可告诉你啊,这个时间,大酒河那里肯定是没人的,溺水了都喊不到人来救的!”

江童本打算继续吓唬他,岂料车厢里传来倾城的清淡回应,“不解,需自然河水,你可救。”

江童迅速拓展字词心中译出:他不解除镣铐,柳宪尧最后一点儿兽性的去除需要在自然河水里浸泡,出了问题你江童可以救他。

她忽而一愣,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救他?”

倾城道:“你救过。”

江童回忆着,她曾经的确在大酒河里救过一个小孩子,也不知倾城是怎么知道的,她又道:“那是小孩子,柳宪尧这么重,手脚上还有铁镣铐,我只怕救不上来。”

倾城道:“他不会。”

江童无奈一叹,“不会什么啊?不会溺水?手脚都扣着锁链他怎么游啊?大酒河哪怕靠边的水位都不浅的!还有你这个人说话就不能说完整吗?一字千金舍不得说吗?你现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凡夫俗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所以用不着如此言简意赅装高深,明白吗?”

倾城:“没有。”

江童:“你是说你没有装?好,好好,希望你保持住,你一定要保持住现在这个状态,哪天你端不住了,我一定会嘲笑你的!”

马车奔到大酒河边,果是一片深夜寂寂,他们把柳宪尧扶下了车,二人松手后,柳宪尧便拖着手脚铁链,叮叮当当地走近河沿。

江童有点紧张,道:“我不记得宪尧会游泳,你有把握吗?”

倾城微微点头。

“扑通”一声,柳宪尧跳下了大酒河。

第四十一章 寻衅滋事

柳宪尧手脚被束,自然无法游水,且那漆黑铁链看上去十分沉重,但他却真真切切在水中缓缓沿岸而行,江童确定他双脚绝对没有踩在水底,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也许他体内还有某种古怪力量也未可知。

柳宪尧在水中缓缓行走,倾城却在原地驻足不动,看上去对柳宪尧的情况很有把握,而江童却没那么乐观,她总有点儿担心柳宪尧会突然沉下水去,于是在岸边紧紧跟随。

不一会儿,身后倾城的影子就在月色中逐渐模糊,江童与柳宪尧已是沿岸走远了。

忽然,江童看见不远处荡着一条小木船,上面挤了七八人,还放着个大木桶。

江童很快看明白,船上七人乃是一伙夜间偷鱼的小子,为首的精干少年姓平,也是个平头,据说生来头发就长不长,大家都叫他小平头。

江童对这小平头相当熟悉,两人一年前还打过一架,事故起因是这小平头吃了豹子胆,竟敢对混世魔王动手动脚,他那日只一人与江童斗架,而江童又有红袍散人暗中相助,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这小平头是个十足的小混混,偷窃抢劫霸王餐调戏良家妇女等等什么坏事都干过,他与江童、以及另外两个街头混混并称为“咏春四害”。另外二人暂不提,就只论小平头,江童便对他没有半点同为“四害”的惺惺相惜。在江童看来,这厮做的事情下作又低端,完全无法与她见义勇为侠肝义胆的大壮举相提并论,与他同为“四害”,实在令江童不齿。

小船渐渐划近,江童看了看水中的柳宪尧,心下坠坠,这些小混混都是认得柳宪尧的,可别撞上了惹出什么麻烦。

她本不想惹事,可船上小平头已经冲她吆喝起来:“江童!哈哈你也半夜三更地来偷鱼吗?上哥哥船来,分你几条!”

江童眼见小船与柳宪尧越来越近,因柳宪尧大半身子浸在水中,目标并不显眼,且他们全都在盯着江童看,谁也没注意到柳宪尧,可要是再近些只怕就会看见了,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定会大做文章,于是江童迈开步子向那小船方向沿岸跑去,边跑边叫:“小平头,呆在那里等我!”

船上少年们哈哈哄笑起来。

小船靠岸,江童已站在船头岸边,笑道:“小平头,大酒河的鱼是公家的,你要偷也该有点儿节制,你看你那桶里,啧啧,太过分了吧”她语气调笑,毫无指责,只想吸引这帮少年的注意,耽搁一些时间,等柳宪尧从后方水域游走过去就没事了。

小平头赤着上身,两手叉腰,咧嘴道:“我也觉得太多了,这儿还有个小桶,给你也装点儿?”

江童跨上两步,道:“好啊,我在这等着,快装吧。”

小平头嬉皮笑脸地拿出小桶,身边两个少年帮他一起从大木桶中舀着鱼,江童在岸边坐了下来,一边余光扫着渐渐靠近的柳宪尧,一边打量这些少年,口中喋喋不休:“动作慢点儿,挑仔细了,别弄死的给我,等等,那个,就刚刚那个尾巴超大的,我看见它翻肚皮了,这个不要,对,换一个”

少年们挑着,舀着,互相调笑着,一条倔强威武的大鱼竟从小平头舀勺里一蹦老高,“啪嗒”摔在船舷,小平头骂了一句,扑过去捉,这威武大鱼又是一跃,一道抛物线划过,它竟跳回了河里!

小平头恼了,一个扎猛子钻进河水追鱼,整船少年都惊了:老大只怕是疯了吧,竟以为自己可以在水里追上鱼?!

江童也惊了,她突然站了起来,惊悚地发现小平头与柳宪尧已近在咫尺!

小平头当然没追到鱼,但他发现了柳宪尧。

关于柳宪尧、倾城、江童,顶包婚礼和兽化食人的事情,咏春城无人不晓,小平头本也认得柳宪尧,见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飘在水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因害怕柳宪尧突然发作吃人,掉转方向没命地向小船游去,一碰到船舷就飞快地爬了上去。

这时,船里其他少年也看清了柳宪尧,皆是大惊失色,小平头站稳身子,指着江童怒道:“妖女!你竟敢将兽人带出来!”

江童见已暴露,沉声道:“想活命就赶紧滚!”

小平头又道:“我们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滚?官府早有榜文,谁杀了兽人,赏金一千两!我刚看柳宪尧好生虚弱,我们七个人,绝对可以拿下他!”

江童道:“那榜文是老早之前的了,柳宪尧的事已是仙师在管,你们赶紧离开!”

小平头笑道:“我们偏不!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江童早便知道这些人会搞事情,可现下倾城法术被禁,她该怎么办?

两个少年抄起桨,将船向柳宪尧那里快速划去,小平头和另外四个少年每人都手拿鱼叉,目光凶狠地盯着缓缓移动的柳宪尧。

若真如倾城所说,柳宪尧兽性已基本清除,那他断然不会是这几个手持武器的少年对手,只怕会被戳成肉泥,若他还会兽化,那只怕这几个少年也是死路一条,这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江童回头看向倾城所在方向,他走过来了!

“倾兄!快阻止他们!”

倾城眼见那船与柳宪尧越靠越近,眉头紧蹙,双手攥拳,似乎相当紧张。

“你这个死脑筋!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把脑袋上那破玩意儿摘了?!会出人命的!”

倾城微微抬手,却还是犹豫,江童捂住脸,急得直跺脚,就在这时,空中一道蓝影掠过,倏地俯冲下来,劫走了柳宪尧。

倾城轻唤:“师兄”

江童也看清了那人,正是“红痣”,她对着空中远去二人叫道:“仙长,你带他去哪儿?”

没人回答,他们瞬间没影了。

船上几人大吃一惊,掉转船头急急靠岸,一个接一个爬上岸去,怒气冲冲围住了江童和倾城。

第四十二章 身份遭疑

小平头双手插在胸前,歪着脑袋斜眼打量倾城,道:“刚刚那大仙把柳宪尧抓走,你怎么不去追?你不是和他拜过堂的吗?”

倾城淡然道:“追不上。”

小平头道:“你不也是大仙吗?”

倾城沉默片刻,道:“请让路。”

小平头冷笑一声,道:“不回答,只想跑,原来你一直在装大仙啊。”

其他少年点头赞同。

江童捶了捶脑壳,真真脑瓜疼啊脑瓜疼,倾城这货,真是死板得令人崩溃!

她走上前,也一副二溜子表情道:“小平头,让路听见没?”

小平头笑道:“赔钱!”

江童一愣,“什么钱?”

小平头正色道:“我们本来杀死兽人能得赏金的!”

江童哈哈大笑:“你这个疯子,我救了你的命你都不知道,他可是会吃人的!”

小平头哼了一声,又道:“他那个样子,我们七个一起上,他死定了!”

江童道:“也罢,我不跟你这疯子掰扯,但他是被方才那位仙长劫走的,关我什么事?”

小平头猛一跺脚,怒道:“要不是你故意跟我们打岔耽误时间,我们早杀了他了!”

江童骂道:“滚!”

小平头对周围兄弟们叫道:“上!”

他身侧一少年讷讷转头问:“老大,上什么?”

“揍他们!”

“呃真揍啊这个蓝道袍会不会”

“怕个球?!老子早就看出他不是大仙了!给我上!”

“是,老大!”

江童心道糟糕,倾城这个死脑筋现在打架只怕比她还不如,这这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只能挨打了???

福袋在她袖袋中动了动,猫十三道:“放我出来。”

江童心中一喜,急忙照做,豹子大小的黑色山猫突然出现在一帮小混混面前,目露凶光,其实猫十三修为已失了大半,现在并未恢复太多,真打起来也是挨揍的份儿,然而他这副大豹子模样足够唬人了,那帮刚准备大打出手的小混混吓得抱头鼠窜,小平头边跑边吼:“江童你个死妖女!竟勾结妖精!你惨了!还有你,你这个假仙师也惨了!”

他们终于摆脱纠缠,赶回柳府,但把整个柳三大院儿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柳宪尧,江童问:“倾兄,你师兄干什么要劫走宪尧啊?”

倾城微微蹙眉,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是郁闷,江童又道:“没事儿,红痣仙长不会对宪尧怎样的,许是方才见他危险,才把他带走了,你不用太担心的。”

倾城轻叹点头,看起来还是很郁闷,兀自进了里屋,江童识趣地撤回了自己房间,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江童睡到日上三竿,一起床就跑去对门儿十分友善地邀请倾城一起出去逛街,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太大度了,这么快就原谅他不肯告诉自己柳宪仁之事的梗。

她想想,倾城也挺可怜的,柳宪尧突然离开,他一定心情郁闷,而且没有柳宪尧作伴,他也一定非常孤单,江童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她也没指望一邀请倾城就会随她出去,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倾城虽然面无表情冷冷淡淡,但竟真跟她一道出门了!

二人到街市时已是中午,江童提议下馆子吃午饭,为昨夜之事压压惊提提神。

一路上,江童发现广大群众看他们的眼神更加怪异起来,其实以前就已经很怪异了,只是今日的怪异中含了不少轻蔑嘲笑。当然了,轻蔑嘲笑这种眼神江童也习以为常,只是今日这轻蔑嘲笑目光,似乎更多地是投给了倾城,江童一路纳闷,这是怎么了?

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富人街大街小巷都贴着告示,白纸黑字写着对倾城的污蔑之语,比如什么半夜偷鱼,私放兽人,勾结妖精,伪装大仙其实没什么本事云云,真真看得江童哭笑不得。

江童侧目打量倾城,他自然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塞外高人,江童道:“哎,幸亏你之前治好了钱九九和柳宪仁,这两大功绩尚能让柳家人对你不生怀疑,不然咱俩必被扫地出门,然后你反正也没了柳宪尧这个包袱,拍拍p股回你那什么天极山了,我可怎么办?真真是要无家可归的你知道吧。”

倾城侧目看了看她,道:“回不了。”

江童暗暗一喜,她本就是为了套话来着,故作同情道:“为什么回不了?你不是碧空门弟子嘛,你又没摘下你脑袋上那破玩意儿。”

倾城道:“被禁法者,不得回山。”

江童差点笑喷出来,原来不仅是限了法力,还是个俗世流放,被罚者不能使用仙术还得在不擅长的俗世过生活,还要忍受叛与不叛师门的抉择纠结,而且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真真是厉害至极的身心俱罚!

江童咳嗽两声,故作严肃又问:“真惨呐,哎对了,其实你偷偷摘下一会儿那玩意儿也没事的,需要用仙术时用一用,完事儿赶紧再戴上,谁又会知道呢?没人会去祖师爷那里告状的。”

倾城皱眉,道:“会有感应,即便没有,亦不可。”

江童撇撇嘴,叹道:“好吧,呵,吃饭。”

二人走进一家小饭馆儿。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阴暗角落的四方小桌前,点了两菜一汤两碗饭,正准备开吃,江童便扫见一胖一瘦两个华服男子正眼神古怪地向他们这里走来,心道:都挑了这么不显眼的位置了,怎么还能惹事儿?那两人看上去来者不善,要不要赶紧开溜呢?

不待她决定好溜不溜,那二人已一边一个在四方桌另外两面坐下了。

胖子扭扭捏捏,色眯眯看着倾城,道:“倾城仙师听说您把兽人弄丢了?”

不待倾城答话,江童抢道:“我们是把他交给其他仙师看管了,关你们什么事儿?”

胖子又道:“可是明明很多人看见,兽人是被劫走的呀,再说倾城仙师作为碧空少杰,又是柳宪尧的,呃,不说、不说,总之倾大仙怎么会突然把他交出去呢?莫不是没办法控制”

江童筷子啪嗒拍在桌面,道:“干你何事?想挑事儿吗?”

这时,瘦子细声细气加阴阳怪气道:“江童,你有种就再放妖精出来啊,饭馆里这么多人,搞不好还有什么大侠散仙的也在,你倒是放妖精出来吓唬我们啊,哈哈”

胖子也掩面而笑,一个大男人如此扭捏做作,看得江童一身鸡皮疙瘩。

江童一看这两人架势,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以前虽然没见过,但估计他们是南风馆的管事,得知倾城可能是个假仙,且拜过堂的柳宪尧被某个真大仙劫走了,便打起了倾城的主意。

倾城虽然不常在俗世,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自己现在冤屈地被当成个断袖加假大仙,真真无可奈何,他又好面子脸皮也薄,总觉得多加解释别人反而更加不信,再说,他一代碧空少杰,凭什么要向这一干凡夫俗子做何解释?遂一掀袍裾,起身欲行。

江童本以为南风馆那两人会纠缠不休,岂料那二人竟是相视一笑,自行退去了。但是江童觉得,他们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阴谋,看起来今日不过是来探底儿,更邪恶的计划还在后面。

第四十三章 荒诞赌局(1)

三日后江凌大婚,江童整个人几乎陷入恐慌状态,她买了一堆话本子在屋里逃避现实,闷久了就自己出去转悠,她也不敢叫倾城一起逛,这位实在太容易招惹是非,而江童近来完全没心情处理麻烦纠纷。

猫十三除了迎接小鱼干的时候基本上都在装死,但他上次帮忙吓退小平头有功,江童基本上每天都会扔点儿小鱼干进福袋。

猫妖装死归装死,但不是真死,自然能感觉到身边这个人日渐强烈的焦躁情绪,一日夜半,他被福袋带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转来转去晕得一塌糊涂,叹道:“别翻了,你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觉么?”

“你睡你的别管我!”

原来江童今日心神不定地忘记睡觉时把福袋拿出来放枕边,福袋还在她袖中,但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她一翻来覆去,就带着福袋和里面的猫妖一起翻来覆去。

“江童,你怕什么呢?你姐姐嫁给柳宪仁后就住进柳家了,你们就更近了,多好!”

“闭嘴,你懂个p。”

“我怎么就不懂了?你怕柳宪仁有阴谋?欺负江凌?拜托,你不就在柳府呆着嘛,有什么事儿发现不了?你好好保护江凌就是了。”

“成亲后就来不及了!到时候真出事情……又能怎么办?他害我姐姐,我还能杀了他不成?杀了他我姐姐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你一个妖精懂什么?!”

猫十三打了个哈欠,不再说话了。

次日清晨,有人敲门,江童心觉奇怪,现在这个院子里只住了她和倾城两个人,而倾城除了先前那次因为刚被禁法饿极了才来敲过她一次门要吃的,之后就从没找过她,且这敲门声也不是倾城的那种“咚”的一声,而是急促的“咚咚咚”。

开门一看,竟是柳宪仁,他神色焦急道:“江童,我要去趟暴富坊,你陪我一起,给我做个见证。”

江童闻言心中大怒,道:“你后天都要和我姐姐成亲了,现在居然让我跟你去赌钱?!柳宪仁,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柳宪仁忙解释道:“倾仙师在暴富坊有麻烦!”

江童大惊:“什么?!?!”

柳宪仁道:“路上说。”

于是江童随柳宪仁一起驾了马车,匆忙赶去暴富坊。

原来柳宪仁病好后,便向江凌赌咒发誓再也不嫖不赌,可今天一早,他以往赌场上的狐朋狗友之一,也就是那次江童见过的那个,赢得红木钱盒的胖子,突然来柳府找他,告诉他他家那个倾城仙师被人五花大绑地带进了暴富坊,倾城对柳宪仁那可是有大恩大德的,柳宪仁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又怕江凌误会他去赌坊赌钱,想到江童与倾城关系也不错,便来把她叫上一起去,也好给自己做个见证。

他俩冲进暴富坊,真真惊呆了,厅里人头攒动,赌客和小厮们都顾不上自己的赌局和活计,全部挤在一张巨大长桌前看热闹,这张赌桌上的赌局可谓绝对惊艳,赌注便是绑在桌前的倾城美男,下注双方分别是南风馆代表和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少年郎。

江童和柳宪仁挤进人堆钻到赌桌一侧,江童看了看被南风馆一胖一瘦两个管事押解的倾城,五花大绑一言不发,目光空灵,又不知在何处神游,完全不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当回事儿,一张脸上写满“你们爱咋滴咋滴。”

江童正在酝酿该如何发作,柳宪仁倒先问询起身边观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事情经过,江童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今早倾城在这附近一家烧饼铺买早点,却正巧撞上了南风馆那胖瘦两管事,二人其实就是拉皮条的,有意跟踪倾城,满脑子逼良为娼的坏心思,于是二人合作,胖子将钱袋儿扔在倾城脚边,倾城捡起欲还,胖子打开一看就说银子少了,诬赖倾城偷窃,瘦子这时候突然冒出来,假意帮倾城说话,还说少了多少钱他来替倾城赔。

倾城怎能看着别人因自己而吃亏,但他又确实没钱,便说会去借钱还了这胖子,胖子不依,瘦子趁机出主意,说什么愿借本金给倾城,让他去暴富坊里赢了钱还这胖子,倾城却道碧空门弟子不得踏进赌坊。

胖子哪肯放过他,便叫了身后几个手下把倾城绑了起来,然后与这瘦子一起带他来了暴富坊,本想逼迫倾城参与赌局让他输掉一大笔钱,然后只得卖身给南风馆还债,岂料此事被一个戴骷髅面具的少年赌客发现,那面具少年坚持要参与赌局,还说若自己赢了,这位倾城美男就归他带走,若自己输了,身上全部钱财连同倾城就都是南风馆的。

那胖瘦二人见这少年衣着华贵,所携包袱又大又沉的样子,料定他必然携有重金,登时财迷心窍,同意与其一赌。然而从早间一直到现在,双方每次投的骰子都是同样点数,竟是一直未分出胜负。

局势精彩,赌注惊艳,整个暴富坊的人都兴奋地跑来看戏。其实这些大清早还在暴富坊赌钱的人,都是已经在这赌了通宵,原本也累得准备散场回家睡觉了,被这么一出精彩大戏一刺激,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

了解了大致情况,江童心下感慨,曾经未被禁法时的倾城多么威风睿智,几句话就把柳家人忽悠得只好从小黑屋里放了江童,而现在,他却连如此拙劣手段都对付不了,这可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柳宪仁还在向周围看客了解详细情况,江童捶着脑壳走近那面具少年,她总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人,估计是想救倾城所以才说要把他赌回去。

此时那少年正在夸张地上下左右摇着赌蛊,他已经摇了老半天了,却还是不开,周围观众和南风馆两人都在唏嘘催促。

江童在那面具少年身旁站定,道:“公子,慢点儿开。”

少年的声音俏皮含笑:“小姐放心,我这不是在等你嘛。”

江童一愣,这人声音好生熟悉,“你是谁?”

少年歪过脑袋,那张骷髅面具凑近了江童的脸,悄声道:“我是我啊,江童,我这一直在出老千跟他们保持平局,就是在等你啊,嘿嘿。”

这下江童听出来了,是月桃!

“你……到底想干什么?!”

“嘘轻点儿你想别人都发现我在出老千啊”

其实月桃出老千真的太容易了,他仙术高超,随便略施小法就能玩转骰子的数字。

江童压低声音道:“你、想、干、嘛?”

骷髅面具下的红唇勾了勾:“我可得把倾城兄给赌回来啊,总不能看着他被卖到南风馆去吧,嘿嘿”

江童顿了顿,轻轻笑道:“祝你好运。”

第四十四章 荒诞赌局(2)

月桃手中赌蛊晃荡半天,在众人吆喝声中终于拍在桌面,他夸张小心地掀开一道细缝,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而月桃却是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把赌蛊往上掀,他就是这么拖延时间消耗观众们热情的,然而大家的热情几轮下来也未见半点消减,毕竟,这赌注可是个大活人啊!

“啪”的一声,江童一手覆住蛊底往下一压,赌蛊重新盖上,众人又是一片唏嘘。

江童低低问月桃:“你说保持平局等我来是什么意思?”

月桃小声道:“等你来再分胜负啊。”

江童道:“你保证能赢?”

江童心知月桃喜好捉弄人,不免担心他故意作法输给对手。

月桃道:“嘿嘿,不信我,要不你来?”

江童道:“你来。”

岂料围观群众中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他们总也分不出胜负真是没劲!换人换人!让姓江的妖女来赌!哈哈哈,看看她会不会用妖术出老千!哈哈哈…”

人群激动起来,“对对对,让我们见识见识!”

“江童,表演一波!看看你怎么把你家大仙赢回去!”

“来啊来啊,看妖女出老千啦!”

月桃嘻嘻一笑闪至一旁,江童头皮一麻,扫向倾城,他被捆在那儿,继续面无表情灵魂出窍,再看那柳宪仁倒是眉头紧蹙,担忧神色不似作伪。

人群激荡声中江童正犹豫纠结,袍袖一抖,猫妖发声:“怂什么?开开开!”

江童一咬牙,开就开,大不了他被卖去南风馆再凑足钱赎回来。

她正要揭蛊,耳畔突然传来月桃的密语传音,是一串奇怪拗口的字词,江童一边口中低低重复,一边潇洒一揭赌蛊,霎时惊了。

这难道是转运咒?!

近处一人大叫:“果然妖法!两个六!”

“哇塞,厉害了!”

“她居然真会妖法!怎么以前和我们赌时没使出来?貌似她以前是输钱比较多啊。”

“谁知道这小妖女是个什么怪脾气?”

江童也不知是自己运气爆表还是月桃所教怪咒有效,总之她心情大好,对那二人道:“该你们了!”

瘦管事一双狡黠细眼斜了斜江童,上前摇蛊,呼啦啦一阵儿猛摇,揭开一看,一六一五!

江童险胜一点!

观众们一片哗然。

江童心下一阵儿激动,哈哈大笑:“我赢了!”说着就要过去给倾城松绑,面具月桃掴掌夸赞:“厉害啊这位姑娘……”

瘦管事面色铁青,胖管事突然咆哮:“刚刚她嘴里嘀嘀咕咕,分明是使妖术出老千!”

大家一致赞同,还有人说江童耍赖,该算输,赌注该归南风馆。

江童终于明白月桃为什么要戴面具赌了,只怕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嘴里嘀咕,她又向人群望了望,发现柳宪仁皱着眉退了出去,也不知去干嘛了。

见所有人都是自己使妖法出老千的说词,江童又一阵儿头皮发麻,她看向月桃,那张骷髅脸当然看不出表情,但是脑袋却在轻轻摇着,分明一副无可奈何的表示,江童突然怀疑这又是狡诈月桃的恶作剧了!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袖中猫十三道:“赶紧撤。”

“撤?倾兄怎么办?”

“随他去。”

“随他去哪儿?南风馆?”

“嗯呐…以后再凑钱赎呗……”

江童心下着恼,倾城明明没偷钱,怎么就莫名其妙弄成这样了?真是搞笑了……

江童看向那胖子道:“你凭什么说倾仙师偷了你的银子?”

胖子道:“他也没否认啊。”

江童看向倾城,倾城眼神还是没有一个定点。

江童:“倾兄,你有没有拿他银子?”

倾城:“没。”

江童转向胖子,“听见没,他说他没拿,凭什么要跟你们这儿赌来赌去?”

胖子指着倾城道:“他之前又没不肯来,来都来赌了,可不是自知偷钱理亏?”

江童道:“你们把他绑成这样他能怎么办?”

胖子笑了笑,一脸横肉都抖动起来,“他可是仙师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说绑就能绑得住了?还不是他自愿被绑来的?”

江童心想这死胖子真是强词夺理,但她却不能揭露倾城被祖师禁法一事,然而月桃却帮了这个忙,他顶着一脸骷髅面,信步走到倾城身边,声音调笑戏谑:“倾城兄,何必呢,摘了这玩意儿,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我知道,你根本不用几个动作就能用两个骰子投出三个六点出来……”

此话一出,全场观众又兴奋起来,都是一群资深赌徒,听闻两个骰子能投出三个六可不得都被点燃了?一个个激动地大呼小叫,急切要求倾城表演一波投骰子。

倾城薄唇紧抿,不理月桃,眸光淡然沉寂恍如老僧入定。

月桃咯咯咯地笑着,抬手就要去摘倾城的剑鞘冠,“哎呀你这人啊,让弟弟我来帮帮你……”

倾城眸中突然迸出火苗,“滚。”

这个眼神骇人至极,生生把月桃的手吓退回去,江童也从未见过倾城如此可怕的眼神。

一场闹剧眼看无法收场,就在这时,“绿油油”们赶到了,为首捕头大人一声斥吼:“光天化日下赌人?!伤风败俗!给我拿下!”

展捕头带着手下清散了人群,解开了倾城,柳宪仁一个劲儿地道谢,但被展捕头定为闹事主犯的几个人,即胖瘦管事,月桃和江童,却被无情地抛入牢房。

这件事不出半日便传到江凌耳中,与此同时,从北州赶回来喝喜酒的江源也刚好到家,兄妹俩与柳宪仁急忙准备了厚礼到衙门找展捕头,无论如何,得让江童喝上后天的喜酒才行啊。

这次赌人事件毕竟是柳宪仁举报的,而且当时他就已经打点过巡捕房,现在他们又来送礼,展捕头自然不会和钱财过不去,没诚意地推脱两下就收了,美其名曰:保释金。

江童被关了一天半后放出牢房,她出来后毫不意外地打听到面具少年神秘越狱,至于那俩管事,由于行为太过愚蠢,竟连南风馆的刘妈妈都不好意思来保释他俩,江童估计他俩还要被关个十天半月至少的。

经过这次事件,江童对这位“未来姐夫”的看法有所改善,心情也晴朗起来,第二天傍晚,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喝喜酒了。

第四十五章 柳家喜宴

柳宪仁和江凌的喜事,比先前柳宪尧那场,盛大了不止一点两点,他们拜完堂即是礼成,对江童来说,不管自己能接受到什么程度,柳宪仁都是如假包换的姐夫了。

酒席摆满了整个柳府,台上戏班子还在蹦蹦跳跳吹吹打打,柳宪仁和江凌开始忙着一桌桌敬酒,这倒与一拜完堂就进洞房的地球东方古代习俗不同。

露天大院儿,月亮爬上树稍,喜宴还在继续,现场热火朝天。

照理说,以江童与新娘子的关系,是应该坐在靠表演台的主桌的,然而那桌上的人除了江源,其他个个都对她横眉冷眼,她果断选择了远处一张桌子,那张桌上都是远房亲戚,虽对她也没好感,却不会主动找她不痛快。

江童左右两边的位置都空着,没人想挨着她坐,当然她也无所谓,兀自吃吃喝喝,对着袖袋嘀嘀咕咕,同桌亲友也只是古怪地扫她两眼,并不多言,只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总盯着她看,口里叫着漂亮姐姐,不过叫了几声就被他娘制止了。

江童朝小男孩儿眨了眨眼,嬉笑道:“你也好漂亮,咱俩好般配!”话一出口,就换来男孩儿娘亲更加愤恨的一个白眼,江童开心极了。

袖袋中猫妖噗嗤笑开。

“江童,你故意恶心那孩子的娘吧,你怎么比我还爱挑事儿?”

“谁让她老对我翻白眼,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娘……”

“礼貌?谁能比你还没礼貌!?哈哈哈哈哈!夹两筷子鱼肉扔进来。”

“哦,桌上有清蒸鳜鱼、糖醋扁鱼、盐酥鲈鱼、红烧娃娃鱼……”

“随便随便。”

江童开始把鱼肉一块一块往袖子里扔,其实是扔进袖中福袋,可在别人看来,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袖子一抖,袋中猫妖“呸呸呸”了几声,叫道:“好辣!”

江童停下手上动作,嘻嘻一笑,“麻辣鲶鱼。”

“啊,我最讨厌辣!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说随便的。”

江童正闷着脑袋盯着袖内,忽觉左侧微风一掠,淡淡药香,侧目一望,竟是倾城。

“倾兄……你怎么来这桌了?柳宪仁不是把你安排在姨娘们那一桌吗?”

倾城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优雅地在江童左侧位置就座,身子笔直,慢条斯理地用面前的空置碗筷夹食饭菜,不过酒杯还是倒置在桌面,他从不喝酒。

“哎,倾兄,你为啥过来啊?”

“食不言。”

“不不不,这是喜酒啊,当然可以聊天儿!”

“安静。”

江童汗了汗,看向倾城方才所坐那一桌,明白过来,因为那一桌的柳家姨娘们,还在一个个窃笑着盯着这里的倾城,而放眼满场,也只有江童左右有两个空位。

“啧啧啧,倾兄,你脸皮可真薄,这就忍不了了?你真的这么讨厌女人啊?”

倾城眼角似乎抽了抽,但很快恢复常态,继续一本正经地细嚼慢咽。

江童见他这副架势,一张口就停不下来,兴致盎然撩拨道:“倾兄,吃饭不用这么正襟危坐,你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当你觉得很难吃呢。”

倾城继续慢悠悠夹菜,仿佛身侧这个叽叽喳喳的人根本不存在。

江童继续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今日我姐姐大喜,你怎么不喝两杯啊?来来来,我帮你倒!”

“不必。”

“什么不必?你这也忒不给面子,来嘛,就喝一丁点儿。”

“不要!”

倾城推开满满的酒杯,瞪了江童一眼。

“倾兄你干什么这么凶啊?不喝就不喝呗。”

倾城青着脸,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夹饭吃。

江童越见他这个样子就越觉得好玩儿,以往可能还会碍于他是碧空少杰的身份有所收敛,现下她已喝得有些多了,酒精上脑,越发胆大放肆,索性放下筷子专门逗他,道:“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很难吃啊?你怎么吃饭也跟个大姑娘似的?我觉得宪尧也不像你这个样子吧,嘿嘿,难不成你和宪尧在一起,你的身份竟是……”

她越扯越没边儿,倾城耳根都被她说红了,“啪嗒”一声放下筷子,不吃了。

江童见他终于被自己撩拨得憋不住要发作,乐得哈哈大笑,“哎呀倾兄,你不想吃就不吃嘛,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勉强呢?哎对了,你说你又不爱喝喜酒为什么还过来呢?柳宪仁要你来你就来啊,干嘛这么听他的,他又不是宪尧……”

倾城淡问:“你要我走?”

江童一愣,她此时已经很上头了,根本听不懂倾城的意思,看他表情冷若冰霜,应该是非常生气,可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江童晕了。

“阿童,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江源柔和的声音打破了此处尴尬,他在江童右边落座。

倾城沉默地直直坐着,江童晕晕乎乎地看向右边江源。

“源哥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在问你啊,你怎么不和我们坐一起?”

“让江琪滚蛋我就过去。”

“阿童你是不是喝多了?哎呀,你们这里怎么洒了这么多酒啊?你是不是逼仙师喝酒了?不要胡闹……对不住啊倾城仙师……”

倾城侧目,眼光掠过江童看向江源,微微点头以示无妨。

江童继续兀自扒饭,江源把她的酒杯收拢到自己面前,不让她继续喝酒了。

不多久,一对新人转到他们这一桌敬酒,江凌明显看出江童状态不对,朝江源一使眼色,江源微微摇头。

柳宪仁站在江童身侧,他将酒杯递近江童:“江童,姐夫敬你,你以茶代酒就行了。”

此时江童面前已经摆放了一杯江源刚倒的茶。

江童虽然晕着,但理智全有,她站起身,从江源面前拿回酒杯倒上酒。

“柳…哦不,姐夫,这杯不能用茶,凌姐姐就拜托你了,谢谢你,先干为敬!”

她随即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坐下,沉默。

江凌微笑着,与柳宪仁一起喝下杯中酒,随后她抬手轻抚了抚江童头发,“阿童,姐姐也谢谢你。”

江童笑了笑,江源也笑了。

江凌与柳宪仁又去了别桌,江源江童和倾城还坐在原位,不过他们谁都没再动筷子了。

江童突然又感到袖袋在抖,“江童,先离开。”

江童不想在江源和倾城面前与猫妖说话,只道自己喝多了要回去睡觉,便离了席。

她此时走路有些飘忽,晃晃悠悠转到附近一处园子,这里幽暗无人,她靠在假山后拿出福袋,道:“怎么?”

猫十三问:“这园子南边儿是什么地方?”

江童:“新房。”

猫妖:“去新房。”

江童疑道:“他们过会儿就要入洞房了,我们现在去那儿干嘛?”

猫十三道:“我要找个人,要么你把我放出来让我自己去。”

“找谁?谁在那儿?”

“说不清,赶紧去,去了你自然会看见。”

若是以往,江童自然会放他,可今日江凌大喜,她有些担心猫十三自己出去惹出事端,道:“一起去。”

第四十六章 加蓝疑凶

江童按照猫十三的指路,在柳宪仁居所院中一处隐蔽大石后,看见了月色下的黑衣少年,他背靠大石坐着,双腿盘起,两手搁在膝盖,皮肤黝黑,眼睛半睁半闭,眉头也微微蹙着,看起来情绪非常糟糕。

“我看见他了,这少年是谁?”

“我大哥猫大郎。”

“你大哥?也是个暗影山猫妖孽?”

“废话,当然是,你去替我传话,我不想见他。”

“你疯了吧!让我去跟个妖精说话?他吃了我怎么办?”

“我不也是妖精吗?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吃你了吗?”

“你不一样,你是个丧失了大半修为,还与我有契约的妖精,可他”

猫大郎似乎听见了不远处大树后江童的嘀咕声,眼睛猛然一睁,吼道:“是不是你?十三郎?滚出来!”

江童被这一声吼惊得酒全醒了,她慌忙一闪,让身体完全被树干遮住,急道:“他好像在找你,快出来!”

猫十三道:“你去替我传话,我现在没了修为,不能和他打架,打不过他!”

江童道:“你打不过,我就打得过了???”

猫妖:“酒壮怂人胆,你怎么这么不行?”

江童:“我已经醒透透了!”

他们还在争执,猫大郎已经一阵风般刮了过来,站在江童面前,江童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这少年个头不高,一脸阴沉,明显来者不善。

她硬着头皮道:“呃,你好,我是江童。”

猫大郎道:“我知道你是谁,十三郎在你这袋子里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江童心想:我哪儿知道?

猫十三道:“你问他,碧空加蓝是不是他杀的?他妈的,问他为什么留字条说是我干的?”

他在福袋中说话无论声音多大,都只有福袋主人江童能听见,江童重复了一遍猫十三的问题。

猫大郎恨恨地道:“十三郎你听好了!加蓝就是我杀的!字条就是我写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你!有种你就出来找我算账!”

猫十三又道:“你跟他说,我被碧空少杰刺了一剑,修为没了,不可能跟他打架,让他休想激我出来吃亏!”

江童依言复述。

猫大郎怒道:“他妈的,你这小混蛋能闻出老子的具体方位,还闻不出老子也受伤了吗?!”

猫十三闻言一愣,道:“江童,靠他近些。”

江童向猫大郎迈近,猫大郎哼了一声,抬起右臂,“让他闻闻。”

江童把福袋打开一个小口,拿近猫大郎右腕。

少顷,猫十三从福袋中钻了出来,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形猫妖面对面站着,互相怒目而瞪,江童吁出一口气,托着福袋坐了下来,背靠树干看热闹。

“你们慢慢聊啊,大家都是伤号,所以不要打架,今天我姐姐新婚,你们注意点影响”

“闭嘴!”两只猫妖齐齐瞪了江童一眼,异口同声吼了一句。

猫十三:“为什么杀加蓝陷害我?”

猫大郎:“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不辞而别?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猫十三:“北州那个鬼地方冷得跟什么似的?我为什么要呆在那儿?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就不让我回东州,我还不能自己溜了?”

猫大郎:“你难道不知道在东州修行的话,修为提升得比较快?不就是有点儿冷吗?这都不能忍了?!”

猫十三:“我为什么要忍?我为什么要那么高修为?我、嫌、冷!”

猫大郎:“你为什么要那么高修为?你忘了爹娘和其他兄弟姐妹是怎么死的了?我们但凡修为足够高,大荒山上的洞府怎么会被狼妖抢了去?家人怎么会被他们吃了?我俩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猫十三:“你修为再怎么提升也打不过狼妖他们,何必在那里受罪?没有洞府就没有呗,我这四海为家不也挺好的?报仇这种事情,除了把我们自己小命送掉,还会有什么其他结果吗?大哥,你自己想死也别拖上我啊!”

猫大郎:“谁说我要逼你报仇了?自保总归是要的吧?你不知道浩瀚神州上一些妖精除了吃人还吃其他妖精吗?你想被吃了吗?”

猫十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反正我不会回北州的,现在该我问你了,为什么陷害我?”

猫大郎:“我没有。”

猫十三:“你刚刚说有的!”

猫大郎:“骗你的。”

猫十三:“他们说加蓝背后是暗影猫掌!除了我,只有你!”

猫大郎:“是我打的,在北州打的,纯属意外。加蓝和霜雪门的人在那里与吃人的妖精斗法,我他妈真是倒霉就碰巧路过了,加蓝不分青红皂白要收了我,我才给了他一掌然后逃跑的,结果我自己也被他打成重伤,他妈的碧空门蠢货!”

猫十三:“加蓝尊者何等修为?!你这一掌能把他命打没了?!难道不是趁他闭关疗伤出的手?”

猫大郎:“你觉得我有胆子上天极山吗?我给他那一掌力道的确很大,但绝不会伤命,不用这么看得起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理论,江童觉得精彩极了,跟听故事一样,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喧闹人声,新人在亲友簇拥下要入洞房了。

江童起身,打开福袋,“都进来,有人来了!”

两只伤号猫妖这才住口,一起进了福袋。

江童向院外快步走着,福袋中二妖还在喋喋不休地争吵。

边走边听,江童理清了思路,笑道:“你们俩这还想不明白吗?连我都想通了。”

二妖齐问:“怎么回事?”

江童道:“凶手一定是在碧空镜关室内暗杀加蓝时,看见了他背后的猫掌印,认出是暗影山猫所为,才留字陷害猫十三的。”

猫十三道:“那为什么不留字猫大郎?”

江童道:“可能是随便挑了一个写,也可能是知道你大哥在北州,而你在东州,天极山可是在东州啊,自然要陷害你才更合理。”

猫大郎道:“很有道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陷害我,毕竟我的修为比十三郎高出不少,更有可能做到这件事。”

猫十三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

江童想了想,又道:“可是这么明显的陷害,那凶手是怎么想的呢?谁杀了人还自己留字条说是自己杀的?太假了吧”

猫大郎道:“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碧空门的人就算看见了字条,大概也不信真是十三郎干的,然而加蓝背上又确实是暗影猫掌,他们就算不信,也得耗费人力时间去捉十三郎,这样就没那么多精力仔细往别的方向查了。”

猫十三:“这人真是狡猾”

江童道:“其实仔细想想,他的陷害行为其实也给了我们不少线索的。”

二妖又问:“何以见得?”

江童道:“第一,这个人对浩瀚神州的妖类很熟悉,那么多猫妖,他能看出那掌印是暗影山猫的,还了解暗影山猫修炼成精的家族只有大荒山你们这一支,还知道猫十三幸存未死,也知道你们兄弟俩当时谁在东州,这得是对你们详细了解的人才能做到啊。红袍散人说过,在浩瀚神州,只有四大仙门中人才会为了除魔卫道研究各类妖精和突出妖族,这个凶手一定在四大仙门中。”

猫大郎:“有没有可能是一些散仙散修或者小门派修士?”

江童:“我觉得他们不大容易做到呢,要了解得这么细,还要闯碧空镜……”

猫十三想了想,说:“没错,而且他怎么能看见那个掌印的呢?他杀害加蓝之前,难道还专门把他衣服脱了看他的后背?”

江童和猫大郎都觉得这的确是个重要线索,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沉默着,都在思考这个脱衣看后背掌印的疑点,江童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猫十三,当初倾城是怎么判断你不是凶手,还放了你的?”

猫十三道:“他就仔细看我的爪子啊,看啊看啊看了半天,就放了我了。”

江童道:“难道倾城竟能看出你和你哥掌印的区别?”

猫大郎插话道:“江湖传言那倾城可厉害着呢,他观察力特敏锐,记性也特别好,肯定是记住了加蓝后背那掌印的具体细节,与十三郎的仔细对比,就发现不对了。”

猫十三叹了口气,“倾城真是个好人,当时他只是放了我,可青吾问他时,他也不多解释,他其实可以解释就说对比下来我确实是冤枉的,可碧空门那些大仙,特别是加蓝的几个徒弟,根本不会因为他这么说就放过我,他们找不到真凶,急于泄愤,无论如何也想捉住我,管我是不是被冤枉的,只怕倾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解释擅自放了我,只说我逃逸了。”

江童笑了笑:“对吧,你看他多正直,对你多好,所以他现在倒霉了你就不该像那天那么开心,半夜都笑醒了”

猫大郎道:“这件事可是真麻烦,凶手一天不找出来,我和猫十三都会是碧空门的眼中钉!”

江童也想到这一层了,她更加理解为什么猫十三死活也要赖在这福袋里了。

她快要走上回柳三大院儿的小路,却见江源正在那里徘徊,看起来十分焦急,江童叫道:“源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江源赶紧迎了上来,“阿童,你看见阿凌了吗?”

江童懵了,紧张道:“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入洞房了吗?”

江源道:“柳宪仁后来喝多了,神智不清地也不知和阿凌说了什么,阿凌就突然哭着跑走了,大家都在找,我就这里看看,心想也许她会跑来找你,可是没有啊,你路上看见她了吗?”

江童哪里会看见,她是从另一条绕远的路走回柳三大院儿的,也根本没有看见江凌。

江童双手抓进头发,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有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然后扭头向反方向跑去。

“阿童!”江源在她身后叫着。

江童扭头道:“源哥哥,我们分头找她!”

江源点点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第四十七章 废园寻人

深夜,柳府宾客散去,只剩江柳两家主仆在府内焦急地寻找江凌,守门小厮信誓旦旦江凌绝对没有离府,可柳府实在太大,江童直到现在都没有全部逛遍,江凌若是躲到个什么极为隐蔽的犄角旮旯,可就相当难找了。

江童找得焦头烂额,喉咙都快喊破,可福袋内二妖还在争论不休,吵得她好不心烦。

“就算加蓝这件事你没陷害我,那江凌的事呢?是不是你上她身吸她精气?”

“这个我承认,还有那个车夫,但那时候我实在太虚弱了,必须得到补给,而且我也没吸太多”

江童顿住,打开福袋伸手揪住一只黑猫脑袋:“原来是你你今日来我姐姐新房附近,是不是图谋不轨?!”

那被捏住猫头的小黑猫嗷嗷乱叫:“江童、你抓错了、我是十三!”

江童赶紧换捏了一只,猫大郎求饶道:“以后再也不了,都是为了找十三郎,我本就受伤,还从北州飞到东州,当时真的快累趴了”

江童放过了他,收起福袋继续找人。

二妖争吵继续。

“十三郎,你他妈的必须跟我回北州!”

“回你个头,我要在红袍散人的福袋中疗伤!”

“这个地方的确适合养伤,但不适合修炼,你答应和我一起练寒冰掌的!必须在极北之地才练得成!”

“去你的寒冰掌,我在那儿都快冻死了!”

江童此时已经转到一处柳府荒废的园子,周围无人,二妖吵闹声更加凸显,她忍无可忍,烦躁地打开袋子:“要吵出去吵!”

袋口一开,猫大郎拽着猫十三飞出福袋,二妖化作两道黑烟交缠着蹿走,也不知打去何处了,江童顾不得他们,收了福袋仔仔细细搜寻着废园。

她提着路上从丫鬟手中拿过的灯笼,往乱石杂草中一路照一路叫江凌,搜索一阵儿,终于听见江凌的回应,“阿童……”

这声音抽抽噎噎,江凌明显还在哭,但好歹终于找到了,江童欣喜道:“凌姐姐!”

草丛中江凌道:“我在这儿。”

江童快步踩着杂草向前,看见一抹红影正在向自己的方向挪来,正是江凌。

正当江童激动地边跨高草边喊江凌,前方“啊”的一声惊呼,红影自上而下突然消失了,然后就听“咕咚”一声,一身鲜红嫁衣的江凌陷进了什么东西,从重物入水声江童判断出,江凌掉下了一口井!

“凌姐姐!!!”

江童脑袋嗡嗡作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井边向下看,江凌的头上下浮沉,井口不大,越往下越宽,江童也不知道下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她在裂成两半的井盖和江凌一起下沉的同时,脱下外衣跳了下去。

她在水里碰到一半井盖,木质的,一点儿也不结实,想必时日太久,曾被雷劈或者风吹雨打已经破损,再被江凌一压就裂了。她把江凌捞出水面,两个少女除了脑袋在水面以上,其他部位全部浸泡在冰凉的井水里。

江凌完全不会游泳,刚刚受惊吓呛了几口水,整个人都快昏厥了。

江童虽会游泳,但也不很擅长,现在只能勉强让自己和江凌的脑袋露在水面之上,然而她脚下试探,发现水位很深,她和江凌都无法踩到水底。

江童沉声道:“凌姐姐,别怕,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

江凌哽咽:“放开我吧阿童,这样下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江童已是心急如焚,然而此刻她不能让江凌看出她心底的绝望,她一手揽着江凌,一手划到井壁摸索查看,被她丢在井口的灯笼火光让她能看清井壁,她找到了一线生机。

水位上方不远处的井壁有一处极浅的凹陷,也许够坐一个人,她把江凌推了上去,江凌十分艰难地坐在那处凹陷位置,然而那个壁坑实在太浅了,江凌只能坐进半个身子,双手还要努力扶住两侧石壁才能勉强坐住,两条腿垂挂下来,脚尖将将触到水面。

饶是如此,也是非常幸运了,江童没了江凌的人体负重,在水里轻松多了,但她总得花力气保持不沉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此时江童后悔不已,为什么偏偏在刚才要让猫妖们出去,若他们还在福袋,也好去引人来救,可现在

堂姐妹俩开始对着井口高声呼救,然而没什么用,柳府实在太大了,这个地方实在太偏了。

“凌姐姐,别叫了吧,他们听不见的,若有人来这园子,也许会看见井边的灯笼。”

“阿童你怎么这么傻?你下来干嘛呢?若方才没发现这个地方能坐人,你只能给我陪葬了。”

“凌姐姐,我当时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我们不会死的。”

“傻孩子”

她们俩都需要保持体力,江童自是不必说,江凌也必须要十分清醒才能扶住不滑下水,其实她所花的力气一点儿也不比江童少,壁坑太浅,又太滑,真的好难所以她们沉默了好久,直到江童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死寂。

江童仰头问:“你为什么哭着跑了?柳宪仁怎么欺负你了?”

江凌低声道:“他没欺负我,他只是酒后吐真言,我一时受不了。”

江童:“他说什么了?”

江凌:“他说…他对不起如花和翠花,说……下辈子一定会娶她们……”

江童心想这柳宪仁真是喝醉了就口无遮拦,智商情商都掉成负数了!

她琢磨着该怎么安慰江凌,既然他们已经成亲,自己自然不能再口出恶言地骂柳宪仁,那样的话根本不会让江凌好受半分,然而她又真的好想骂柳宪仁,不过再转念一想,什么安慰或者责骂又有什么意义,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没信心她们可以渡过此劫。

于是她们的对话便就此打住了。

江童看着江凌,江凌也看着江童,她们都从彼此脸上看见了浅浅忧伤。

江童突然非常难过,她转过脸向相反方向游去,停在与江凌最远的井壁旁,面朝石壁,脑海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回忆。

第四十八章 江柳往事(1)

江童穿来浩瀚神州的那一年是浩历五百零五年,那一年的江府真是糟透了,连续办了好几场丧事,江小公子、江家二老、还有江凌他们三个的生母江夫人,相继离世。

一个自杀、三个病逝。

那一年江琪才一岁,自然什么都不懂,而江童却是个有着成人心智的超级女婴,她很清楚这些人的死真真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的到来,只对不起童小倩和那个估计原本就有心脏病的倒霉稳婆,然而周围很多人都不是这么想的,觉得她就是个不祥之人天煞孤星,直到许多年后,江琪渐渐懂事,便也开始对江童“张口贱人闭口去死”了。

可江源江凌从不曾这样过,江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母所生的孩子差别会这么大,但那个时候,她虽表面装成个幼儿,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从来都只把他们仨当成孩子,然而江凌及其早熟,真的总把她当妹妹,江源也是,她便慢慢地真也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妹妹了。

在江童的印象里,江源是个毫无个性之人,什么都是好好好,对江童好,对别人也好,对江凌江琪自然更好。他从不生气,从不愤怒,从不伤心,永远一副知足笑容,江童一度觉得江源这种人生态度才是最好的,但江童知道自己肯定达不到这种境界。当时江源拒绝柳小姐一事令江童颇为诧异,她真没想到这么没个性的江源居然会拒绝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想通。

江凌相对而言比江源有波澜得多,却常常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有时候江童明显感到她对自己比对江琪江源还要好,心中暗笑,也许这女孩儿是见自己无父无母又不招人待见比较可怜吧。江凌的许多做法江童都看不惯,比如动不动就跪在家里祠堂求祖宗保佑,动不动就施舍一些明眼人一看就是骗子的上门乞丐,动不动就为了家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动物甚至小昆虫的死而伤感,真是好没必要,饶是如此,她却非常爱这个堂姐。

至于江琪,简直与江凌就是两个极端,她对江童的恨意一年强过一年,江童觉得,江琪只怕某天会恨自己恨到要除之而后快。

任何事情都是从量变到质变的,江童觉得,江琪对自己从讨厌到憎恨的转折点应该是那次寺庙大火,其实江童对江琪从讨厌到憎恨的转折点应该也是那场事故。

正面冲突发生在江琪的房里,那个时候江凌的脚受了伤,江源的头受了伤,都只能躺在床上,江童火冒三丈地冲去江琪的房间兴师问罪。

她一脚踢开门,拿起桌上一个瓷杯就向江琪摔去,但是没砸到江琪,只在她脚边咔嚓碎裂。

“江琪你混蛋!让你先出去求救,你居然自己跑回来了!你这个自私的畜生!”

江琪不甘示弱骂了一句后,也抓起一个瓷杯向江童砸去,江童猝不及防被她砸破了头,鲜血直流,心中快要气炸,她刚刚是故意砸偏没想真伤着江琪,而江琪却是来真的。

江琪道:“你怎么好意思来说我?若不是你顽劣不堪,撺掇哥哥姐姐去那个什么破庙,瞎转瞎闯,我们哪里会出这种事?自己惹出了祸还好意思来问责我?江童,你真的好不要脸!”

江童道:“你不要强词夺理!你答应去求救我才让你先走的!结果你做了什么?!自己逃回家!置其他人生死于不顾!你真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江琪道:“那时候烟火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人?!江童,你不要出了事情就怪到别人头上,罪魁祸首就是你,再怎么推也推不到别人头上!你就是个祸星,随你承不承认,你就是!”

争吵声和杯盘碎裂声引来了江老爷和几个家仆,毫无悬念的,江童被臭骂了一顿后赶出了江琪屋子。

之后他们四兄妹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变化,江源和江凌尽管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他们更加亲近堂妹,却稍稍疏远亲妹了。

之后又发生一件事,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是江童心中一根刺,也正因为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和江琪的关系应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此时此刻,在这口废井下,那件事的恶果似乎正在彰显出来,江童一念及此,就开始恨江琪、恨自己、恨柳宪仁。

寺庙火灾事件后的第三年,江凌十五岁生辰,因为是个大生日,江府替大小姐办了生辰宴,柳家的孩子自然也来参加了。柳宪仁早与江凌定亲,自然在父母的要求下准备了贺礼,而当时的柳宪尧与哥哥同行,也准备了礼物。

柳家兄弟俩各自捧着贺礼来到江凌屋外,柳宪仁一脸不高兴道:“你帮我给她。”

柳宪尧顺从地哦了一声,接过哥哥递来的木盒。

其实也难怪柳宪仁不高兴,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十分叛逆,对于家里把自己人生道路连同老婆都提前安排这件事颇为不满,且他那时性子骄傲蛮横,本就不喜欢江凌这种闷闷的乖乖女,甚至觉得她根本配不上自己。

其实他一开始很喜欢和江童玩,并不在意别人对江童的种种看法,单纯喜她漂亮又有趣,但后来因为江童总看不惯他的一些行为,总跟他对着干,还经常打架,最主要他发现江童看那温吞水弟弟柳宪尧都比看他顺眼,越来越气不过,渐渐开始讨厌起了江童。

不喜欢江凌这个类型,又讨厌她妹妹,还叫他来给江凌送生辰礼,他当然不高兴,也不愿意送,碍于父母命令,准备倒是准备了,不过也不打算自己给,就让弟弟来代劳好了。

兄弟俩进屋后,江家四兄妹都在屋里,江凌礼貌地微笑福身行礼,江源也乐呵呵地给他们倒茶,江琪因为也看不起自己的定亲对象,白了柳宪尧一眼,兀自背过身嗑瓜子。

江童眼见柳宪尧被江琪莫名其妙横了一眼,本就怯懦的一张少年脸上,泛起羞愧红晕,心中大为不悦,道:“江琪,你干嘛这样对人家?他可是你未来夫君!”

江琪继续背着脸,冷声道:“关你什么事?要嫁你自己嫁啊,我才不嫁给这种庶出又胆小的小白脸。”

这下柳宪尧的脸更红了,怯怯地把手上捧的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江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宪尧长得俊又有才,你能嫁给人家赶紧地烧高香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儿!”

江琪一把瓜子扔向江童,哗啦啦洒了江童一身加一地,江童掸了掸衣摆,抬脚把一个圆凳踢向椅子上的江琪,重重撞在她的小腿上,江琪吃痛哎哟一声,抄起桌上茶壶就朝江童脑袋上砸,江童躲过了,不再理她,房里一个丫鬟赶紧过来清扫战场。

这种时候,江源习惯性地无视一切火药味,兀自与柳家两个男孩儿没话找话地尬聊,江凌则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浅笑,谢过两位柳公子,去桌边打开礼物盒子。

先打开的盒子里是一幅卷轴,展开了是一幅字,写的是一首词,字迹秀雅美观,江童知道柳宪尧最爱写写画画作诗作词,这份礼物定是他送的,掴掌啧啧赞叹:“宪尧你真棒,虽然我不喜欢文邹邹的东西,但是你的字真的很好看!”

柳宪尧微微一笑,看起来终于开心了一些。

柳宪仁莫名恼火,走上前来,道:“江童,你什么意思?这里两份礼物,明显我和他一人一份,你凭什么就确定这首词是他写的不是我写的?”

江童哈哈笑道:“柳宪仁,你那狗啃的字能和这个比吗?还有,你会写词吗?我觉得你平时说起话来似乎连组词都不大会呢”

这话自然是故意刺激柳宪仁,江童根本没见过他的字,是不是狗啃模样她也不知,且柳宪仁平时说话也并不很糟,只是江童就见不得他总一副欺负人的架势,明明兄弟俩一起给江凌送礼,却让柳宪尧一个人拿,把自己的弟弟当仆人一般,所以就想这么胡扯来打压他的威风。

柳宪仁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口舌之争他向来赢不过江童。

江凌打开另一个盒子,面上惊了惊,随即噗嗤笑开,泛起红晕,羞涩道:“谢谢你宪仁”

江童瞪向那个盒子,张了张口,看向柳宪仁,“你你送的??!!你怎么知道”

柳宪仁还在生气,白了江童一眼,根本不理她。

这时,江琪两眼放光地伸手去抓那盒中奇物,却被江凌轻轻拦下,“琪儿,小心些”

第4(9章 江柳往事(2)

江琪虽口中应是,但江童见她那毛糙动作,可一点也不像小心的样子。

江琪兴奋地把盒里那只雪白的小奶狗抱在怀中,坐到一边椅子上玩弄起来,所有人都盯着她手上的小奶狗,江童也凑了过去,她一来也确实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二来她总觉得江琪这么个揉搓法只怕不多久就会把这小奶狗给玩死了。

江童提醒道:“你小心点儿,它看上去刚刚断奶,很娇弱的,别玩坏了。”

江琪翻了个白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江童转向柳宪仁:“你现在哄女孩儿的水准越发高明了。”

柳宪仁冷笑道:“随便准备的。”

他此话倒未必是故意谦虚,柳宪仁这个人,别的不在行,但在讨好女子一道上堪称天赋异禀,他也不是刻意琢磨姑娘喜欢什么,就是无师自通地善于捕捉姑娘的喜好,然而他也不明白为何此道在江童身上从无见效,也许江童这个人当真是个异类。

江源满满爱心地道:“我去厨房找点儿它能吃的食物。”

柳宪尧见大家都在研究小狗,也没人再关注他的大作,且方才江童因为给自己出头还和江琪闹了一场,不想在此逗留,趁机道:“源哥哥,我和你一起。”随即追着江源的脚步溜了。

他俩走后,江凌与柳宪仁坐到另一边说话,江童则在江琪旁边看她玩小狗,江童并不喜欢靠江琪这么近,但她向来有心且观察力敏锐,她真的觉得那只小奶狗快被玩死了。

就在江琪第不知多少次掐捏小狗脖子时,小狗开始翻白眼,江童再也看不下去,道:“把它放下来!”

江琪一听江童这种命令言语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同方才的怒气层层叠加,竟迁怒于手中小狗,将它扔到地上,小奶狗嗷嗷惨叫,江琪却不管不顾,指着江童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娼妓之女也敢命令我?!”

吵归吵、打归打、但当着众人之面如此恶语相向,江童当真忍无可忍,抬手就要甩江琪巴掌,江凌急忙过来阻拦,柳宪仁也是呆了,他与江童近来关系再怎么恶化也没对江童说过娼妓之女这样的话,忍不住道:“江琪,注意言辞。”

江琪见柳宪仁居然帮起了江童,更加恼怒,再次冲动地迁怒于他送的小奶狗,愤愤地踢了地上小狗一脚,“都是一路货色!”甩完这句后就气走了。

这下屋内三人都惊了,赶紧去抢救那只嗷嗷惨叫的小狗,那可怜的小家伙又叫了几声,然后就不叫了,腿也软了,脑袋也耷拉下来,等江源和柳宪尧带着准备的食物回来时,它已然没气儿了。

江凌开始哭泣,江源和柳宪尧一边一个着急安慰,屋子另一边,柳宪仁与江童已经火爆吵开。

“你干什么激怒她?!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小狗的死你要负大半责任!”

“你这个时候居然怪我?!我大半责任??你没看见她当时快把小狗撮散架了吗?!”

“就是你的错!今日你不先为柳宪尧说话激怒江琪,哪会有这种事发生?!你是凶手!都怪你!”

“你强词夺理!要说责任你才最大!我姐姐过生辰你居然送个这么小又弱的奶狗!不知道这种日子死了小狗有多不吉利吗?!这种风险你都不考虑的吗?!你对得起我姐姐吗?!”

他俩都已气极,虽然心里都知道罪魁祸首是江琪,可江琪已经走了,且江琪性格本就糟糕透顶,是以互相迁怒,互相发泄,整个房间乱作一团,那只可怜的小奶狗,尸体还躺在桌脚,无人去管。

其实他们如此恼恨并不只因为小狗失去了生命,更主要是因为这只小奶狗是江凌十五岁生辰礼。在浩瀚神州,流传一种说法,生辰那日家中不可杀生,连个什么小猫小狗小鸡小鸭死亡都是很不吉利的征兆,更何况现在死了的还是江凌的十五岁生辰礼!

井下的江童想起这些,心潮难平,难道今夜这一切,就是那场生辰礼死亡的暗示或者报复吗

十五岁生辰死了新郎送给新娘的礼物,二十岁婚礼,新娘又因新郎醉酒后的一句话而丧命。

这两个日子,一直陪在新娘身边的是自己这个天煞孤星,难道,当年那个小奶狗之死,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吗是那小小灵魂在牵引她亲眼见证这一切吗……

如果当时她对江琪的语气软一些,加一个“请”字,或者,“求”字,“请把小狗放下来”、“求你放下它吧”,也许它就不会死了,也许今夜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童此时的感觉糟透了,她又听见身后江凌的抽泣,她游了过去。

“凌姐姐,对不起。”

“阿童…你胡说什么……是姐姐对不起你,死都还要连累你……”

“我们、不会死的……”

江童听见自己声音中的不确定。

江凌道:“阿童,我好困,你让我去水里睡吧,你上来坐着,天亮也许就有人找过来了。”

江童当然知道江凌什么意思,江凌已经快撑不住了,她打算放弃了。

但是江童不能让她睡。

江童岔开话题,问:“姐姐,柳宪仁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江凌:“什么?”

江童:“关于死了的两个姑娘,宪尧坠马后兽化,关于大荒山,神秘洞,神秘石像,还有,他那场怪病。”

江凌摇头:“他什么都没说过,只今日喝醉后,他很伤心,说对不起她们。”

见话题又莫名绕到这个,江童赶紧打住不提。

“凌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是你先对我好的。”

“并没有啊,小时候,我没做什么。”

“你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真的吗?那你举个例子。”

“嗯,比如,小时候过家家,我喜欢把你当小娃娃来喂,你无论吃得多饱,只要我继续喂,你再撑也要吃下去。”

的确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江童不想让这个喜欢扮演母亲的小女孩失望,真的经常吃撑。

“嘿嘿,那是因为我贪吃。”

“是吗?我才不信。”

井口灯笼灭了,她们在绝望的黑暗中企盼天明,可这个夜不知为何如此漫长,仿佛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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