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驯夫》 楔子 做六十大寿生日的涂定男,其实还没有到需要退休的时候,他面色红润、天庭饱满、目露精光,福态的身形使他怎么看就像是一个拥有权势、财富的男人,那不自觉睥睨一切的眼神,好像这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一生他没吃过苦,事业是继承父亲的,加上台湾经济起飞那些年,他着实捞了好大一票,现在…… 六十岁了。 他决定要真正的享受人生,在没有事业的压力之下,他才不要做到自己都老得快走不动,干么那么累、那么辛苦,他又不是没有儿子,让儿子来赚给他花,那不就是养儿子的目的和代价。 衣香鬓影、达官显贵充斥的会场,还有两个引人注目的“男配角”,今晚的光彩和焦点当然是属于涂定男,但是他的两个儿子也相当吸睛。 涂承刚是长子,和涂定男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眼底、嘴角都有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他几乎是八面玲珑的周旋于所有宾客之中,壮硕的身形显露他过得极优渥,一看就知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第二代,山珍海味、锦衣玉食,最好的一切他都有了。 反观涂定男的另一个儿子—辛瑞杰,瘦削但颀长,长手长脚的他有一种运动员的气息,但是他的五官与眼神,忧郁中带着一抹洞悉人心的世故,又像是一个不得志的艺术家,他不是那种第一眼就会让人喜欢或是接受的男人,目光常常带着深奥与讥诮,好像在告诉对方,他什么都知道、都了解,别耍他、别愚弄他,不然吃亏的人是自己。 即使身着亚曼尼西装,他还是给人一种不驯、难搞、狂野的气息,不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样是亚曼尼西装,但看起来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儿。 涂承刚一手端着酒杯,步伐缓慢但是略带霸气的朝自己的弟弟走去。这个瑞杰老爱窝在角落,一副像是看猴戏的看着大家“演出”,好像他自己有多清高、多不同流合污、多独树一格,别人都是白痴、俗物,他则已超脱一切。 “什么时候回旧金山?”他想要先掌握一切可能的情况。 “后天吧!”如果不是因为爸爸的六十大寿,他也不会想回台湾。 “我们的父亲好像有事要宣布。”涂承刚已听到风声,相信他母亲总不会给他错误的消息。 “那就宣布。”辛瑞杰不痛不痒的口吻。 “你不好奇是要宣布什么?” “宣布了不就知道了。”脸上还是不起任何一点波动。 “你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在以退为进?”十几年了,他还是不了解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的判断呢?”辛瑞杰不愠不火的回问。“我是真的不感兴趣呢?还是在耍以退为进那招?” “瑞杰……”涂承刚有点要动怒了。 这时涂定男拿起一支汤匙,敲着手中的红酒酒杯,表示他有话要对大家说。顿时整个会场安静下来,大家心里几乎想着同一件事— 好戏要上场了。 见到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到自己身上,涂定男满意的笑笑,用他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先看看大家,再看向那两个刚被他打断交谈的儿子。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有些画蛇添足的表示,然后一副刻意伪装出来的“谦卑”。“六十岁了,有时我还真不想相信我有六十岁了。” 笑声响起,在场的人都配合的笑了,除了涂承刚和辛瑞杰这对兄弟。 “你们都知道我有两个儿子,”涂定男的手指向这对兄弟的方向。“当然你们也知道,”他一顿,露出有点自大又有点嘲弄的表情。“这两个儿子的妈并不是同一个女人。” 现场还是笑声不断,只是多增添了一些诡异和猜测的意味,果然不是一场简单的庆生宴。 辛瑞杰仍是那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真的没什么兴趣。 而涂承刚的反应就显得比较不自然,一抹僵笑挂在他嘴边。爸爸……实在有种异于常人的幽默感。 “接班人只有一个,我从来不相信‘多头马车’似的经营方式,真正发号施令的人只能有一个。”涂定男看向他的两个儿子。 现场有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静默,因为大家都知道涂定男的大儿子始终跟在他身边工作,而跟他不同姓的小儿子则一直待在美国的旧金山,为什么他会这么宣布? 岑斐玲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有难以言喻的哀怨和沉痛。他竟然如此对她?他竟然敢如此对待他和她所生的儿子? “接班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当,我决定给我的儿子们一年的时间来证明他们的能力。” 涂承刚的表情有些愠怒与抗议。 辛瑞杰则是以讥讽的眼神对上父亲那老谋深算、狐狸似的目光,他难得的笑了笑。莫非爸爸以为会有什么手足自相残杀的事?那爸爸可错了,他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企图。 “瑞杰……”涂定男直接叫了自己小儿子的名字,他曾经在意儿子不跟他姓,但是他发现,即使是他,也很难撼动这个儿子的意志。“你不要想置身事外。” “我对‘接班人’这个东西不感兴趣。”当着众人的面,辛瑞杰有些玩世不恭的说出。 现场,窃窃私语有之,大声喘气有之,面面相觑有之,即使这时来一场七级以上的大地震,大家都不会更惊讶。 “由不得你,瑞杰。”涂定男一副没有人可以和他唱反调的霸气。“你别想闪人!” “我在旧金山有自己的事业。” “那家只有七、八十个人的科技公司?” “那是‘我的’公司。”辛瑞杰淡淡的回了一句,但是他的眼神比他的语气有力,因为他在告诉大家,那是他自己的公司,他靠自己的能力创立的公司,那公司是他的,和他爸爸没有关系。 “瑞杰,这场游戏要两个人才能玩得起来,你不能让你哥哥自己一个人唱独脚戏!”涂定男扬起盘算好一切的笑容。“而且这是我要向你要的‘生日礼物’,你不能不给!” 辛瑞杰不再搭腔,但是他一脸的不在乎,是真的不怎么鸟他爸爸的表情。 涂承刚要自己沉得住气,这时他说什么都不对、都不是,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涂定男满意的向大家举杯,认为事情是他说了算,他带着寿星那种该有的喜悦与自负,笑到露出了一口健康的白牙,他要退休,但他并不老。 “下一次和大家庆祝,就是我宣布新接班人的聚会了,大家干杯!” 第1章(1) 辛瑞杰醒来时是在医院的vip病房内,他知道自己发生了车祸。他没有失忆、没有撞到脑子,可一双腿痛到他想咬牙破口大骂,是断了还是怎么了? 那时候煞车失灵。 他怎么踩煞车都没有用。 不得已,只好把车开向桥下的斜坡,起码那干涸的河床淹不死人,而且还有安全气囊,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一条命是可以保住的。 结果,命保住了。 但是他的腿…… “你的双腿膝盖骨折,暂时不能走路。”医生一接触到他冷傲又令人胆颤的眼神,不用他问就先报告了。 “会好吗?”辛瑞杰只问这个。 “要一点时间,你要等骨头长好,骨膜……” “我要打一通电话。”他不是个啰唆的人,他的双腿膝盖骨折,会好就好了,其它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一点比较重要,他知道自己的车子不会莫名其妙的煞车失灵,这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我可以请护士小姐帮你,你的东西收在置物柜。” “那就叫护士过来,我要我的手机!”这个病人比医生还要有派头。 不一会儿,辛瑞杰拿到了他的手机,不过不是打给他爸爸、不是打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而是— “徐叔,我是瑞杰,”无比恭敬、谦逊的语气,和五分钟之前的他全然判若两人。“我需要你!” 涂承刚平日就有做一些慈善捐款的活动,因为除了可以拿来报税之外,也算是做好事,所以对他而言不算“不乐之捐”,企业在赚钱之余,总要回馈社会,做一些对弱势有帮助的事。 当他固定每月捐款的育幼院院长何修女带着一名女孩来他办公室“打扰”时,他先是有些不耐烦,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一个想法成形。 “涂副总,我知道我今天来得冒昧又失礼,但是你一向对我们育幼院很好,经济捐助从来没有断过,你一个这么好心肠的男人,一定愿意再帮我这个忙,给我们小蔓一个机会!” 涂承刚刚才只是扫了一眼履历,根本没有用心看,现在他再拿起履历,看向学历那一栏,当他发现她是护校毕业时,露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笑容。 “你护校毕业?”他研究着她问。 “是!” “怎么不去当护士?” “僧多粥少,我找了好久,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是你的成绩或是表现太差,还是……”涂承刚在考验这个女孩。“真的‘僧多粥少’” 伍冰蔓本来没有直视这个可能会给她工作付她薪水的人,但是他的话有点刺伤人,她选择捍卫自己的自尊,虽然自尊不能当饭吃、不能给育幼院带来任何实质的帮助。 “我自认是个负责、尽职,愿尽自己一切力量把事情做好的人,也许是我时运不济,也许是我没有找对地方,但我绝对是一个合格而且称职的护士。”她不卑不亢的说完,眼神没有一点闪烁。 “小蔓……”何修女扯了扯她的衣袖,要她少说两句。 涂承刚打量起这个女孩。朴素的打扮、有些过时的衣服,披在肩上的直发,好像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剪,看起来有点落伍,不过她的五官算是清秀、有个性,滴溜溜的黑眸躲在又长又卷的睫毛后面,小巧细致的鼻子颇讨喜,丰润的唇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整体而言,她不是美女级的女孩,可是有自己的味道,单薄的身形教人产生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这个女孩或许无法成为他的员工,但是她可以为他做其它的事。 “何修女,我可以单独和伍冰蔓小姐谈一谈吗?我保证我会给她一份适合她的工作。”涂承刚肯定的向育幼院院长表示。 “涂副总,当然可以,我先谢谢你了!”何修女起身,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离开前拍了拍伍冰蔓的肩。“要感恩!” “修女,我知道。” 当她离开之后,涂承刚更加直接而且锐利的打量起这个女孩。 伍冰蔓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很怕把事情搞砸,现在的善款愈来愈少,因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而一些真正有钱的人,宁可花二十万元去买一双手工订制的皮鞋,花一、两百万买一只镶了钻石的鳄鱼皮限量包,也不见得愿意捐出一些零头小钱给真正需要的人。 她不能再没有收入,育幼院养大了她,是要回馈育幼院的时候了,她必须有工作、有收入,才能多少减轻一些修女们的负担和生活压力。 “如果我刚刚的回答不得体,那很抱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决定先道歉。 “你回答得很好!”他的声调突然放软。 偷偷的舒了口气,伍冰蔓比较安心了。 “依你所学,你应该是想当护士,照顾病人吧?”涂承刚温和的说。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对一个孤女太严苛,她的履历上没有写下任何亲人的名字,光是这一点就该多给她一分怜惜,相信……瑞杰也会有这种感觉吧,毕竟他的心不是铁打的。 她用点头表示。 “私人看护如何?”他又说。 “你是指只照顾一个人?” “只照顾一个人。” “我可以先了解一下病患的病例吗?” “你挑病人”涂承刚眉毛一扬。 “不是!”伍冰蔓马上急着要澄清,“我资历浅、训练有限,如果是非常复杂或是重大患者的病例,我怕自己能力不够会影响到病人痊愈,因为除了负责、尽职之外,经验也是非常重要。” “你是为病人着想?”他想要知道这个女孩是真的好或只是会推托。 “我可以吃苦,可以一直在病人的身边照顾、陪伴,但如果病人所需要的是更专业、更有经验的护士才能对病情有帮助,那我恐怕无法胜任。”她毫不藏拙的说出来,“我才离开护校两年。” “你……”涂承刚又看了下履历。“二十一岁?” “是。” “是年轻了些、嫩了些。”他平静的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双腿膝盖骨折,可以应付吗?” “只有双腿膝盖骨折?”伍冰蔓丝毫不敢大意。“没有内伤?” “好像没有。” “不良于行吗?” “暂时坐在轮椅上。” “医生的诊断呢?”她不敢掉以轻心。 “等膝盖的骨头长好。” “所以我算是特别护士?” “伍冰蔓,我直说好了。”涂承刚眯起眼睛,一副掌握全局的表情。“我这个弟弟是不太合作的病人,他一定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个特别护士,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不关心他,我希望你去照顾他。” 她点点头,觉得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一定很幸福,不像她,只有育幼院里那些“家人”。 “我会付你特别护士的薪水,而你要定期向我报告病人的情况或是他生活上的一些细节,例如他和什么人碰了面、打了电话、做了什么—” “涂副总,”伍冰蔓有些心急的打断他的话,因为她觉得有些奇怪。“这好像是在‘监视’欸!” “很多事你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涂承刚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她却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基本上做哥哥的应该是不会去害自己的弟弟,对不对?”他给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生活细节,没有要你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吧?你想太多了。” 伍冰蔓回以一抹尴尬的笑。也是!涂副总又没有要她下药,或是做什么危害病人的事。 “但有一个问题必须先克服。”他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我会全力以赴!”她马上输诚。 “伍冰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下这份工作。” “我愿意啊!” “你的薪水是我付的,但我不知道我那个弟弟会不会把你轰出去!”他把可能发生的事先点出来。 “轰我出去”她有点不解。 “他不是一个会乖乖听话、配合特别护士的病人。”涂承刚勾起一抹微带讥讽的笑。“你想留下,就要凭自己的本事。” 她伍冰蔓不是那种大雨一下就东倒西歪的无助小花,而是坚忍不拔的小草,雨一停、太阳一出来,又直挺挺的站立着。 “涂副总,这是我的问题,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让自己被他轰出去!”伍冰蔓向“恩人”保证。特别护士的薪水是平常护士的两、三倍,她拚死都要得到这份工作。 “那就看你的了。”涂承刚眼中闪过耐人寻味的精光。他倒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有看走眼…… 第1章(2) 辛瑞杰超讨厌圣诞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那么多节日,他对任何一个节日都不反感、不排斥,唯独圣诞节,他讨厌这个日子。 尤其今天早上,他接到哥哥的来电,说要送他一个“圣诞节礼物”,这教坐在轮椅上的他非常不爽,非常难控制自己的怒气,如果不是双腿不方便,他早跳起来用行动发泄满腔怒火。 “瑞杰,把自己气坏了又能改变什么?”说话的人是年近六十的管家徐国晟,他是温和、慈善、心中永远有爱的老人家。 “我不需要圣诞节礼物!”辛瑞杰一副咽不下那口气的冷肃表情。 “大少爷是好意,今天是圣诞节。” “我不过什么鬼圣诞节。” “但是好意这个部份……” “你认为是‘好意’” “瑞杰,其实大少爷或许只是想要表现一些亲情。”从瑞杰十五岁起,他就开始照顾他、陪伴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孩子,不清楚这个孩子和涂家的所有“爱恨情仇”,但他也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绝对的好人或是绝对的坏人。 “亲情?”辛瑞杰一脸的不敢恭维。“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他毕竟是哥哥。” “徐叔,不要在这时给我上‘手足之情’那一课!” “你今天脾气特别坏。” “而你知道原因!” “下午我们去祭拜你的母亲,看能不能让你心情平静一些。”徐国晟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这样对身体复元没有好处的。” “我没有病,只是膝盖骨折受伤,”辛瑞杰剽悍的表示,“我很快就会好!” “但还是应该保持好心情。” “今天很难!” “瑞杰!”徐国晟不舍的叹息了声。“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老是让过去的阴影纠缠你、困扰你、打击你,你要怎么往前走、往前看?心烦过一天和快乐过一天,难道你会选心烦过一天?” “徐叔,这我都懂!”辛瑞杰自嘲的勾起嘴角。“但是是过去的阴影让我更坚强,能够咬牙面对每一个难关,告诉自己绝对要挺住,我今天之所以还能顶天立地的活着,是因为过去的阴影。” “你这孩子!” “我这次的意外也绝非‘意外’。” “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不会真有人那么狠心想要置你于死地。”徐国晟是个正直的人,也习惯用正面的角度去想事情。 “所以我要找出真相。”辛瑞杰一脸冷酷的说:“看看这个在旧金山与世无争的我,到底惹谁不高兴了!” “你……”徐国晟笑着摇头,听到门铃声,起身要去开门。“八成是你哥哥的圣诞节礼物来了。” “不要收,直接扔到垃圾桶里!”他冷冷的命令。 “瑞杰,你愈来愈无礼了。” “我不要涂承刚的礼物!” “总要先看看是什么嘛。” “丢掉!” 没理会少爷的脾气,徐国晟仍是前去应门。 他们所住的是郊区别墅,一排两层楼独立的屋舍,这排别墅小区有游泳池、健身中心、篮球场、spa区,每一幢别墅都只有一百多坪出头,不是多吓人、多名贵的豪邸,可是非常清静、安宁,不被市区喧哗打扰。 从十五岁起,他和徐叔就一起住在这里,度过他的青春期、大学时代,一直到他去旧金山求学、创业,但是徐叔一直在这里,他和徐叔早超越了管家和少爷的身份阶级,倒比较像是父子。 听到了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辛瑞杰头也不回就吼,“我都不要!” “瑞杰……”徐国晟尴尬的叫唤。 “徐叔,不要逼我动肝火,我什么都不需要,不管送来什么,都扔出去!” “那你是不是起码也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要求一个老人家做‘正确的处置’?”伍冰蔓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不是没有碰过脾气差、修养不好、eq管理不佳的病人,连医生有时都像是一只脚底被木屑刺进,怎么也拔不出来的暴怒大熊,所以这个case在她看来也没有什么。 由背部的肌肉线条显示,辛瑞杰僵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放在电动轮椅的控制钮上,他缓缓的转身。这个年轻的女性声音……他绝对是第一次听到。 黑色的头发略微长过颈部,覆盖住些许衣领,非常有型,显露出他独特的男人味,但那看起来自大、冷傲的俊脸上摆明了不屑,黑色的双眼有神却显得尖刻,略嫌方正的下颚则代表他不屈服、不畏难、不好商量的个性。 这个男人……是冰与火、岩石与铁块的组合,他像是个没有任何温度和爱心的男人。 伍冰蔓忍不住发出痛苦和挫败的呻吟。天呐,她这次非常需要上帝的帮忙! “你是什么东西?!”辛瑞杰不客气的一轰。 第2章(1) 你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实在太侮辱人、太教人下不了台了,但伍冰蔓并没有哭着跑出去或是当场崩溃,相反的,她缓缓的朝辛瑞杰走去,用她职业的角度来看待一个被困在轮椅上、正值壮年男人的痛苦心情。 她完全能理解。 完全不会被击溃。 “你好,我是伍冰蔓!”她向他自我介绍,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若要打“勇气”这一格的分数,辛瑞杰给她六十分,不管她出现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她已经在勇气这一项过了关。 “你是谁和我有关吗?”他把无礼发挥到极致,她今天来错时间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的特别护士。”她勇敢的说出。 “我的什么?”他用“控制过”的声音问。 “特别护士。”虽然感觉得到胃部在抽搐,但她没有像胆小鬼一样颤巍巍,仍站得稳稳的。“涂副总请我来的。” “他妈—”辛瑞杰已经要飙国骂了。 “瑞杰!”徐国晟马上出口制止。 已到嘴边的“脏话”被他自动消音,接着他扬起一个魔鬼似的笑容,看向他的徐叔。 “帮我们泡个茶来,好吗?” “瑞杰……”他有点不放心。 “待客之道,徐叔。” “但是你的脾气要控制。” “我脾气‘很好’。”说着,辛瑞杰把视线转向一旁的女孩,她真像是一只即将被送入虎口的无辜小绵羊,而他,绝对没有妇人之仁。“你喝茶吧?” “可以。”她不挑的。 “还是咖啡?”他的“突然友善”简直教人头皮发麻、神经紧绷。 “我也喝咖啡。”伍冰蔓马上说。 “都不挑”他讽刺的挑眉。 “有什么我就喝什么!”一来她没有公主病,二来她根本没有公主命,所以当然超随和。 “真好伺候!”辛瑞杰明褒暗讽,他对徐叔再次交代,“就喝茶吧!” “你节制一下!”徐国晟叮咛。 “你放心,我还不饿,不会吃了她!”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食人族后代或是凶猛野兽。“你看得出来,我没有恐怖的獠牙吧?” 伍冰蔓只是摇头,她要这份工作。 等管家走开后,他的眼神更加冷硬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的胆子真的不小。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 “我是你的—” “给我闭嘴,我不需要特别护士,看到没?我有徐叔,我有一个忠心又完美的老管家,不需要什么特别护士!”辛瑞杰毫不客气,愈说愈不加修饰。“我不需要一个女孩子来帮我洗澡、帮我把屎把尿,你以为我还在地上爬” “我是护士,我—” “你去告诉涂承刚,这笔钱我替他省下来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圣诞节礼物’!”他自认永远能控制情况、控制一切。 “辛先生,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伍冰蔓诚意十足、耐心的开口。“让我把情况向你报告一下。” “滚出去!”他简单表示。 “我不会‘滚’,不知怎么用‘滚’的出去。”在育幼院里和那么多不同年龄的小孩接触过,还有什么是她应付不来的。 辛瑞杰有点错愕。她居然敢顶撞他 “你要不要先看看我的履历表?”她边说边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纸。 “没兴趣看!”他冷眼一句。 “我是合格的护士。” “哪怕你是合格的‘天使’,我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找不到出去的大门吗?”辛瑞杰给她一个撒旦似的笑。“我指给你。” 伍冰蔓不会不知道大门在哪里,不久之前她才从那里走进来,但是她不出去,她要这份工作,如果只是受一点刁难或是羞辱就不战而败,那么她这二十一年算是白活的。 “我不出去,”她告诉自己的“病人”。“就算你拿扫把来赶我,我也不会出去。” “什么?”辛瑞杰眯着眼,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已暴出青筋。“拿扫把来赶你都不出去” “推土机来也没有用。”她更加坚定的说。 “连推土机来也轰不走你”他冷声重复。这个年轻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要这份工作。” “想工作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辛先生,不要为难我,我保证会尽所有的力量来帮助你康复。”伍冰蔓露出恳求的眼神。“给我一个机会嘛!” “我不需要你!”他再一次重申。 “你目前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或许不需要我帮你把屎把尿或是洗澡,但我还是可以帮你做一些其它的事。”她急切的说明。 “‘其它的事’”辛瑞杰故意用一种危险又暧昧的眼神询问她。“你可以举例吗?” “例如我可以帮你的双腿按摩、热敷或是复健。”她完全是依照医学的角度。 “还有吗?” “心情不好时,我可以陪你聊聊天,听你诉苦。”伍冰蔓贴心的一笑。 “我从来不诉苦!”辛瑞杰冷酷的表示,“我也没什么苦好诉,你以为怎样?我会因为目前的不良于行而抱着你痛哭诉说吗?” 她当然不敢这么想,这个看起来没血没泪的男人,应该不可能抱着任何一个女性痛哭,像他这般铁铸的男人,只会有人抱着他痛哭吧! “那……总有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琐事我可以做。” “我有管家,你是瞎了眼没有看到吗?” “但他是管家,我是护士!”伍冰蔓力争。 “所以你懂得比较多?”辛瑞杰又是一个会教人腿软的凌厉目光。 “在医学领域那块,我是懂得比较多。” “屁,你只是个小护士,又懂多少?”他一点面子都不给。 “辛先生,我可以胜任我的工作。” “你碍了我的眼!” “有个护士在身边,对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比较好。” 辛瑞杰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得“最佳耐性奖”。他是哪一点还说不清楚?这个女的难道真要被他修理到体无完肤才肯离去吗? “聪明的话,你现在就自己出去,不然……” 伍冰蔓勾起浅浅的微笑,好像她一身知道怎么安抚龟毛难搞、不讲理又霸道的男人。“只要你能靠自己亲手把我扔出去,我就认输了。” “我坐在轮椅上!”他恶狠狠的瞪她。 “对啊,等你好了就可以扔我出去。” “你在嘲笑我?” “我是在鼓励你。” 辛瑞杰真希望自己的脚这一会儿是好的,那么他就可以走到她面前,真的亲手把她扔出去,以她那好像一阵大风来就可以吹跑的纸片人体形,搞不好他用一只手就可把她丢出去。 “你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鬼,最好……” “我叫伍冰蔓,你可以叫我小蔓。”她很快的向他再介绍一次。“不过如果你想用什么难听的称呼叫我,我都接受。” “我只要你滚。”她语气阴森。 “我说了我不会‘滚’。” “你没看过男人翻脸?” “辛先生,让我留下来吧!”她再次苦苦哀求,“你真的需要一个护士。” “徐叔!”辛瑞杰大吼着管家。 “有什么事我可帮忙。”伍冰蔓想要靠近他。 “你走开!”他吼得更大声。 徐国晟匆匆由厨房跑过来,一脸的担心和不好意思。“现在是怎么了?” “把她弄出去,随便你是用扫把或是推土机!” “瑞杰……”管家一脸为难。 “辛先生,我要留下来,我一定要这份工作——” 但是辛瑞杰已操作着他的电动轮椅,直接出去了。他不是玩假的! 他要这女孩彻底从他面前消失。 一起走到别墅前方的小院子,这里有徐国晟自己种的一些有机蔬菜,当辛瑞杰在旧金山时,这里就是他这个老管家退休、养老之地。 伍冰蔓愁苦着一张脸,她没有哭,但是她的表情比哭还难看,眼中有些绝望,还有更多的沮丧、挫折,可是她又不能放弃,要是就这么回去,她可以想像何修女会有多失望。 “徐爷爷,”她知道辛先生叫他徐叔,但这么一个慈祥、友善、温暖的长者,她叫不出叔叔,所以自动改叫爷爷,她恳求的抓起他的手。“帮帮我!” “伍小姐,我知道瑞杰的态度很差,但是,”徐国晟也必须点出事实。“他可能真的不需要护士。” “徐爷爷,叫我小蔓!”她和老人家拉近距离。“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或许你可以请大少爷再给你别的工作。” “只有这份工作最适合!”她冲口而出。 “可是瑞杰……” “徐爷爷,我是个孤儿,从小被育幼院抚养长大,现在慈善捐款愈来愈少,我又一直找不到工作,育幼院的负担愈来愈重,我需要一份薪水,而当辛先生的特别护士,可以让我每个月一份收入给育幼院。” 伍冰蔓摇了摇他的手,又说:“我不怕被骂、被赶、被羞辱,只想要保有这一份收入,涂副总真的很关心他的弟弟,他是出于一番好意,辛先生不该拒绝。” “大少爷和你说了什么?”徐国晟倒是好奇。 “他希望我好好照顾辛先生。” “他们兄弟俩不同姓,你不觉得奇怪吗?” “徐爷爷,我只想把事情做好,不会去好奇别人家的家务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和讲不清的‘恩怨情仇’,尤其是有线人!”在这一点上,她绝对不无知。 “你这女孩真是聪明。”他有点喜欢她了。 “徐爷爷,那就帮帮我吧!”她又重新燃起一点点希望。 “但是你也看到瑞杰的态度……” “我的薪水是由涂副总那边支付,所以只要不被轰出去,能留下来,我可以做任何的事,包括打扫屋子、洗衣服、煮饭,你可以把我当成女佣差遣。”伍冰蔓只差没有向徐国晟跪下来。 “但你是护士,我怎么能那么做?”他的身子骨还很硬朗,家里的琐事他都还做得动。 “我肯!徐爷爷,我愿意!” “可是瑞杰若看到你……” “除非他真的需要我,例如要按摩双腿或是什么协助,不然我会离他远一点,尽量少在他面前晃,而且有可能他今天心情比较差,搞不好明天、后天他看到我,会很高兴我留下来!”她很能激励自己。 “也许,”徐国晟忧伤的一笑。“你今天现在的时机是不太好。” “但今天是圣诞节耶!”伍冰蔓低呼。 “瑞杰最讨厌圣诞节。” “圣诞节是个感恩的日子,大家在这一天应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有一种幸福的心情,为什么……”她忽然自己打住话,“不八卦、不探入隐私,辛先生当然可以讨厌圣诞节。” 徐国晟接受了她。不管小少爷会多先生,他也要保护这女孩,今天是圣诞节,他要做一件上帝会赞同他做的事。 “你晚上过来,带好你的行李,我会先帮你把房间整理出来。”他承诺的交代她。 “徐爷爷,谢谢你!”伍冰蔓欣喜若狂。 “进了门之后,要靠你自己了!” 第2章(2) 辛瑞杰每次祭拜完母亲回来,心情就更差一些,生离死别已够令人揪心,如果这之中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残忍不堪,那就更教人即使经过十几年仍无法平复心情。 因为腿疼,所以他逼自己吃了止痛药和一颗安眠药,再想起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只觉得今年这个圣诞节真是逊到爆。 烤火鸡的香味令他在小睡醒来之后觉得饥肠辘辘,才发现今天他好像还没吃进多少东西,虽然他讨厌圣诞节,可是并不排斥烤鸡大餐。 “徐叔!”他叫着,需要有人把他从床上扶到轮椅上。医生说起码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他的情况才会有较大的进展。 房间在轻敲之后被打开,徐叔一向不敲门的,所以坐在床上的辛瑞杰有点讶异不解,他是个思绪、反应敏捷的人。 当伍冰蔓的身影闪进房间,映入他眼帘,一股熊熊怒火简直教他想要杀人。她没有理由出现在他房间内! “辛先生,我来帮你。”她活力十足、热情有劲的表示。 来到轮椅前,她将轮椅推向床沿。天啊!辛先生的床大得吓人,她看得出来他是个个子高的男人,但也不必弄一张可以同时容纳四、五个人在上面翻滚的大床吧? 在育幼院里,他们睡的床有多小、多拥挤就不提了。 “你在这里?”他胸口的怒气在翻滚,在等待“适当时机”宣泄。 “是啊!”她快乐的直点头。 “谁允许你留下来的?”他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虽然没有撩牙,但还是可以一口就把她吃进肚子里。 “是徐爷爷。” “徐爷爷?” “你叫徐叔,我叫徐爷爷。” 他知道徐叔心肠软、耳根子软,但是怎么可以擅自留下这个女孩?明明知道他会有什么瓜,却还是留下她们。 “烤鸡大餐已经快要好,徐爷爷正在弄罗宋汤和义大利面,他要我来帮你,还说你一定饿坏了,要不要上厕所?他说你睡了三、四个小时,我可以帮你……” 伍冰蔓是一只吱吱喳喳的小鸟。 “出去!”他只简短表示。 “徐爷爷正忙。” “我可以等!” “我是护士……” “而我叫你滚!” 既然已经住进来,而且得到了徐爷爷这一票,所以她是有恃无恐,比较没有退路的人好象是他,她胜算比较大。 “我现在是徐爷爷的‘特助’。”她向他宣布。 “你再讲一次!”辛瑞杰眯起一又凶恶的眼。 “特别助理。”伍冰蔓甜甜的说,“我是领涂副总的薪水,然后当徐爷爷的特助,再顺便照顾你,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觉得很不好!”他对她笑了,但那笑容带着威胁的意味,令人毛骨悚然。 “可以帮我‘请’徐叔过来吗?” “我说了徐爷爷在忙。” “我需要他!”辛瑞杰又是一阵低咆。 “我就在这里啊。” “我不需要你!” 伍冰蔓只当他是三岁小孩在胡闹、耍任性,吵着要糖吃,于是露出最有耐心、最温和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轮椅。 “如果不想上厕所,那我扶你坐上来。”他的身上有t恤、睡裤,绝对是ok的。 “你听不懂国语?那么哪一国的话你才会懂?” “辛先生,我和你说的是一样的语言,”她笑嘻嘻的面对他,“是同一国的语言。” “那你为什么还不滚?” “我不能。”她笑笑。 “我可以叫警察!” “人民保母平日的工作量已经很大,负荷过重,你就不要再麻烦他们了。”伍冰蔓摆出一抹诚意、甜美的笑容。“就算你一定要我滚,也先让我吃完圣诞大餐好吗?那只烤鸡好大,你和徐爷爷只有两个人,一定吃不完的,可以吗?” 其实在去祭拜母亲的路上,徐叔有向他提了下这个女孩,好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一心要帮育幼院挣钱,希望自己能有点贡献,当时他只是随便听听,现在再想着他的恳求…… “先吃大餐吧?”她又再试探一次。 辛瑞杰的心毕竟也是有血、有肉,他很难把一个孤儿赶走,尤其是在圣诞节的晚上,这样的天气之下。如果回到育幼院已经没有她的食物,那岂不是得饿肚子挨过冷冷的夜?他看着她,一个甜美、打死不退、满腔热血的女孩…… 他突然指了指轮椅。 “扶我坐上去。”他冷冷的命令。 “是!”她马上上前扶起他的双腿,接着把他的双腿放下床沿,一脸的喜孜孜,好像他送了她一项什么价值连城、了不得的圣诞节实物,只差没有手舞足蹈。 一阵清淡的发香窜入他鼻腔,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似乎非常有力气,一个俐落的动物就让他坐上轮椅,虽然有点小喘气。 “可以吗?”这样坐舒适吗?她微带喘气的问。 “我没说你可以留下来。”他嘴硬。 “徐爷爷年轻大了,你不考虑这一点吗?”伍冰蔓就事实而论。“你看起来虽瘦,但还是有点重量。” “那你就可以?你几公斤?” “我四十五公斤,但我受过训练,知道什么姿势、什么方式可以把病人——” “我不是病人!”辛瑞杰打断她。“我没有残废,也不是瘫痪,只是双腿膝盖骨折,伍冰蔓,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废人!” “你记得我的名字!”她超感动的。 “你——”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继续骂。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赶我走!” “你这个没有脑袋的……”看着眼前的她,辛瑞杰真的骂不下去。“算了,我饿了,而吃饭之后,你就要给我滚!” “你不怕我消化不良喔?”她有点小抱怨。 “我不在乎你消化不良!”他回她。 伍冰蔓一个耸肩,在心里安慰自己,已经有进展了,起码有向前跨一大步,不要奢求,一定会渐入佳境! 最终,伍冰蔓还是留下来,与他们一起共享圣诞节大餐,虽然气氛因主人的心有不甘缘故而稍嫌冷清,但管家适时打开了餐厅的电视萤幕,企图制造一点欢乐的热闹声应景。 这时正值新闻节目在报导充斥街头巷尾的特殊圣诞节活动,其中有一块大型的广告看板,浪漫的标题: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那颗星!吸引了记者的拍摄转播。它的内容是—— 在浪漫的圣诞节,在这属于情人的节日里,相爱的两个人甜蜜的相依相偎,一起看着灿烂的星星,许下一辈子的承诺,满天星光为证,恋人将厮守到老,幸福快乐一辈子! 满天星光婚妙店 给你最明亮的那一颗星 伍冰蔓的眼睛几乎黏在电视上,她用一种带着梦幻的眼神,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一则报导,那浪漫甜蜜的氛围让她的内心无比向往。 在这圣诞节的夜晚…… 在这令人感到幸福的时刻…… “神经病!”辛瑞杰忍不住脱口一句。 第3章(1) “瑞杰!”徐国晟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么粗暴、这么冷漠,尤其是像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 “这会儿正下着雨,”辛瑞杰指了指落在窗外那不小的雨势,大滴、小滴不停落下的雨。“哪来的星星啊?这种天气哪会满天星光?” 伍冰蔓把视线由电视上移开,她当然知道辛瑞杰是指着秃驴骂和尚,他的对象是她。 “那个广告看板……”她想为自己辩护。 “很无聊!”他扫了她一记冷漠的目光。 “但那只是一种意境的表现。” “表现什么?” “圣诞节的幸福气氛和爱情的甜蜜。”因为有徐国晟在场,所以伍冰蔓比较敢说。“在圣诞节这晚上下雨是有点扫兴,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但情侣只要能相爱相守,在他们心中,一定有满空星星的存在。” 辛瑞杰马上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表情,一副看什么外太空来的怪物般看向她。 “你到底是二十一岁,还是只有十二岁?” “瑞杰!”徐国晟给他制止的眼神。“话可以说得婉转一些。” “这种广告就是要骗没有脑的女生,在星光下许愿,选在圣诞节这天,这样就可以幸福、快乐一辈子?这是梦话还是笑话?”他炮火猛烈,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伍冰蔓知道自己要忍,但是在这种节日里,他为什么不能像个“普通人”?为什么不能说些应景或是比较感恩的话? “而且谁说圣诞节是属于情人的日子?”辛瑞杰又严厉地逼问她。 “瑞杰,吃烤鸡吧!” “徐叔,我要和她讲清楚。” “我没有说圣诞节是属于情人们的日子。”伍冰蔓想要说清楚。“那是广告上讲的,我认为圣诞节时一个感恩、惜福、团聚、好好去爱你身边每一个人的日子,这应该是一个快乐的节日。” “愚蠢!”他由鼻孔里哼出一声。 “瑞杰,小蔓的话没有错。”徐国晟为她帮腔,总要有人站在她这边。 “大错特错!” “哪里错?”她胆子比较大的问。 “有人在圣诞节的前一天,想要帮自己暗恋的男人买圣诞节礼物,结果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撞死,身体支离破碎!你说,圣诞节是不是一个感恩、幸福的日子?”辛瑞杰质问,目光比冰块还要冻人。 “那是意外。” “不算是意外,对很多人而言,圣诞节都不是一个快乐的日子!”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你吃饭没?” “我……” “吃饱就快点滚。” “瑞杰!” “徐叔,我们这里不需要她。”辛瑞杰冷眼瞄了她一下。“剩下的烤鸡打包给她,然后叫她走。对了,”他一个极其讽刺的表情看她。“圣诞节快乐啊!” “我不走。”伍冰蔓幽幽吐出话。 “你的脸皮不会比墙壁还厚吧?” “我是徐爷爷的特助。” “这里是我的家,我说了算!”他看着徐叔。“你来告诉她。” “瑞杰,我年纪大了,如果有个人可以帮忙也是好的。” “我给你请钟点工人。” “但既然小蔓……” “辛先生,你应该知道“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吧?”伍冰蔓不相信他是个没有心的机器人。“外面下着雨,天气又这么冷,你要赶我走?你在这个温馨的日子把我赶到街上?如果我得了肺炎,死在路边,你的良心会安吗?” “你不是小女孩,现在也不是冰天雪地的气候,台湾平地不下雪,而且即使你是孤儿,你也有个育幼院可以回去,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一点都不温馨感人。”辛瑞杰的毒舌可比一场雪还要教人心寒。 “我留下来又不会妨碍到你什么,如果你那么不想看到我,我可以避着你,除非非得和你接触不可,不然我离你远远的,可不可以?”她向他拜托。 “不可以。” “你就当一次圣诞老人嘛,我又不会永远都待在这里,只要你的膝盖好了我就走。” “免谈!” “辛瑞杰,”徐国晟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你十五岁开始,我就陪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人,就算你卖一个老脸给我,让小蔓留下来!” “徐叔……” “小蔓是我的特助。” “我们根本不需要她。” “那么就算是帮她、施舍她、同情她、可怜她,这些理由够不够?”他是真的豁了出去,即使瑞杰双脚膝盖骨折坐在轮椅上,但还是那么强势、剽悍,而小蔓虽好手好脚,却是楚楚可怜,教人想不帮她都难。 “徐叔!”这下他好像是手脚都被人绑住,很难为所欲为。 “拜托啦!”伍冰蔓像是一只不久前溺水被救的小狗,这会儿委屈兮兮的。 “如果你觉得这种广告幼稚,我以后都不看了。” “你……”辛瑞杰没辙。 “又不是要一辈子或者好几年,你的脚应该几个月就会好了吧?”她一副很正面、阳光的表情。“只要你能走路,我一定马上闪人。” “瑞杰,让小蔓留下来吧!”徐国晟说着,接着看看餐桌上杯盘狼藉的现状。 “一会儿这里就让她收拾,我也可以翘着二郎腿舒服的喝茶、看电视。” “对,我来收。”伍冰蔓马上接口,“你是护士耶!”他又开了她一枪。 “不,我是徐爷爷的特助。” “你真的这么想留下来?” “对。” 辛瑞杰屈服了,其实他的心并没有那么硬,平日在街上看到流浪狗,他都会觉得不忍,想要帮它们做点什么,更何况是一个女孩、一个孤儿,她那么瘦弱勇敢、坚忍不拔的摸样令他无法再硬下心来。 “你最好别给我犯一点错。”他警告她。 “我不会!”她笑逐颜开。“我一定好好的做,不会让你和徐爷爷失望。” “很好。”徐国晟欣慰的看着他。“这么做才对。” 辛瑞杰被伍冰蔓那喜悦的情绪感染,脸色也放柔了些。这女孩真是异于常人,抗压性这么足、忍耐力这么强…… 他心底微微被撼动了。 伍冰蔓的确接下了徐国晟大部分的工作,当然在协助辛瑞杰洗澡及“私人”生理方面的一些问题,他是不可能让她碰的,他或许脾气不好、态度有问题,但心理绝对正常,没有一点调戏她、轻薄她的意图。 刚开始给药或是想要摸摸他额头的温度时,她还会先问、先说一下,时间一天天过去,把药交到辛瑞杰手上后,习惯的,她的手就会直接摸上他的额头。 那一天他看起来精神比较不好,她便直接抓起他的手,很职业性的测量起他的脉搏。 “没睡好?”她关心的问。 “脚痛!”他依旧冷冷回答。 “我可以帮你双腿热敷按摩。” “你是女生。” “有什么关系?我是你的特别护士。” “哼!” “不然你可以吃止痛药。” “我不想药物成瘾。” “只要不过量——” “给我闭嘴!” 然后伍冰蔓就不管他之前的反对,去准备一桶有点热烫的水,把辛瑞杰的双脚泡在热水中,接着开始由他的小腿肚往上按摩,松弛肌肉,接着慢慢一路往他的大腿上去…… 她没有想过他是不是会有生理反应,也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尴尬、会不会生气,反正她认为特别护士该做的,她就会去做,本来徐国晟想要接手…… “徐爷爷,我来吧,我知道怎么做。” “但是,”他看着不吭声,不过已经快要像是一只喷火恐龙的辛瑞杰。“男女授受不亲……” “徐爷爷,他是病人,我是护士。”伍冰蔓笑眯眯的说:“不是“男女”。” “瑞杰并不喜欢女性随便碰他。”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可笑,但是少爷那沉默却带着杀气的眼神控诉,还是教他这个老管家担心。 “我不是“女性”,我是护士。” “小蔓,瑞杰的脾气……” “我特别护士的薪水可不是白拿的。”她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念头。 这是徐国晟只好和少爷交换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而辛瑞杰既然目前还没有办法起来走路、没有办法亲手撵她走,似乎也只能任她摆布了。 双腿在泡过热水、按摩过之后,是真的舒服多了。 于是,他开始由着她、顺着她,反正她对他做的事,都是属于“医疗行为”。 “用力一点!”他甚至会要求更多。 “我很用力了。”她已经满头大汗了耶。 “我的大腿肌肉感觉不到。” “你要配合复健。” “举例。”他看着伍冰蔓熟练、灵巧的双手,知道她的确是有用心在按摩他的双脚。 “或许你可以试着拄拐杖。”她稍微让自己休息一下,站直身躯。“你年轻,不管是骨头或是肌肉一定都复原得很快,加上你一定是用最好的药,所以应该好得比一般人更迅速。” “你是医生吗?”辛瑞杰酸她。 “我实习过,也接触过一些病人。” “你懂个屁!”他还是一副没把她看在眼里的表情。“说你是特别护士抬举你了,你美其名只能用看护来形容。” “辛先生,”伍冰蔓沉住气,还是保有一副“和蔼”的神色,“不这么说话,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你想要纠正我?” “我是说,”她仿佛一个善良天使的摸样循循善诱。“说好话、做好事不是为人的根本吗?我们应该口出莲花,而不是一说出口的话比毒蛇还要毒,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古时候——” “你在给我说教?”辛瑞杰简直无法置信,也差一点就笑出来。这女孩真的是朵奇葩,连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这样的话都用上了。 “我不敢给你说教,但是你把话说得温暖一些,有人性一些,不行吗?”她和这个男人相处久了,觉得他其实没那么糟糕,他对徐爷爷尊敬、孝顺,对她也正直、正派,除了那张不饶人的嘴,他真的很有打击人自信的本事。 “你认为你有资格来告诉我怎么做么?”他冷冷的眼扫向她。 “我是……建议。”伍冰蔓嗫嚅的回答。 “狗屁建议!” “辛先生,你又说不好听的话了。”她微皱眉头,好像在想该怎么帮助他。 “我就爱说不好听的话!”他明明没有这么无聊、这么不理性,但他好像存心和她杠上似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很伤人。”她平静的说。 “你走啊!” “我不能。” “那你可以说出比我所讲的,更不好听的话啊!” “我不可以也不会。”她接着又继续半跪下去,开始按摩他的大腿。“我没有存心伤人的习惯,哪怕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的人。” “所以你讨厌我?伍冰蔓,你讨厌我!”这会儿辛瑞杰反而露出邪恶的笑容。 第3章(2)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无法喜欢你。”她向他诚实招供。 “谁要你喜欢我?”他凶狠的表示。“你最好看清自己是谁,也看清我是谁,少把爱情小说那一套套进来。” “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 “像你这种性格和脾气……” “怎样?” 伍冰蔓连做几个深呼吸后,告诉自己,她不会和他吵架,不会和他恶言相向,这不是她在这里的目的,她是来帮他,不是来当他的仇人。 ”辛先生,我们育幼院里的何修女对我们说过,“这一刻她也像个修女般,头顶上好像有一圈光环。”你对喜欢的人友善是平常的事,而对你讨厌的人友善,那就是“本事”了!” “你在挖苦我?”他有点欣赏她的机智了,其实她是有脑的。 “我只是觉得何修女说得对。” “那你该去当修女,而不是当护士。” “当护士可以赚钱,而修女却只能奉献自己。”伍冰蔓实际地说:“我想赚钱给育幼院。” 接下来,辛瑞杰没有再刁难她、找她麻烦。这女孩让他心底某处已结冰的地方开始解冻,又有了些生机,她令他无法再那么残忍无情。 她的确是有“本事”,这女孩能忍别人所不能忍得,她能吃苦,他开始—— 有点心疼她了。 吃晚饭时,伍冰蔓觉得辛瑞杰有些沉默,不太对劲。他的胃口也没有平日那么好,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又一张臭脸,饭没吃完就要徐爷爷送他回房里,一副刺猬摸样。 收拾好餐桌、打理好屋子里的事之后,她决定去看看他,因为连徐爷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前,他接过一通电话,但他既没有狂怒大吼,也没有摔电话,所以她不确定是和那通电话有关吗? 照例她轻敲了房门,也一如往常,辛瑞杰不回应她,他们俩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成形,会敲门表示来的人是她,不回应表示他知道来的人就是她,只是不开口说一句请进。 他们就维持这样的方式,有点好玩、有点幼稚,但是也有点“味道”在,“你怎么了?”伍冰蔓边说边走向他那张大床,站到了他的床边。 “我没事,出去。”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她伸出手,直接就要往他的额头摸去,以往他不会阻止她,但今天半躺靠在床板上的他突然伸出手,一个猛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要摸摸看你有没有发烧。”他的手劲真强,她很怕自己的手腕会被折断。 “我没有发烧!”他恶狠狠的说,整个人像是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那我摸一下……” “我不要你碰我!” “辛先生,你今天有吃错药吗?” “我要你出去!” “辛先生,”其实她该照他的话走出去就是了,来表示关心,他拒绝,那是他的问题,可她是他的特别护士,如果他真的有哪里不舒服,而她就那么怠忽职守,她会恨死自己的。“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我只是做一点简单的检查。” “伍冰蔓,你这个人很“牛”耶!“辛瑞杰并没有放开她。”你听不懂我的指令吗?”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她的确是“牛”,谁教他是她的病人。 “我说了我很好!”他太阳穴边已暴出青筋。“信不信我折断你的手腕?” “那……会换成你来当我的“特别护士”。”她是很有幽默感的。“义务性质的哦,我可没有钱可以付你。” “我要你出去,别在这里耍嘴皮子!” “确定你没有事,我当然会出去。” “我没有事!”他加重抓她手腕的力道。 “我不确定。”她咬着唇忍痛。 “你居然如此顽固?” “顽固的人是你吧。” “你真要这么“玩”?”他忽然路露出了一个愤怒中带点惩罚性的笑容。“你真要这么“惹”我?” “什么?”她还一脸茫然、状况外的表情。“我没有要玩,也没有要惹你。” “但是你已经惹到我了,伍冰蔓,这是你自找的!”辛瑞杰已经没有什么正派君子的考量,这一会儿的他气炸了,情绪失控的只想找个替死鬼出气。 接下来,她还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在她反应不过来的瞬间,人已经被他压制在床上,而他整个身体就压在她身上。 或许辛瑞杰的双腿膝盖骨折了,但他的上半身可是健健康康的,他的双手依然强劲有力,在他扣住她手腕时,上半身只是使了点力,就把她整个人给拽到他的床上,而趁她还措手不及时,他猛力一个翻身,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 毫无困难的。 “辛先生!”伍冰蔓大声惊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病人,也一直拿他当病人看待,此刻她除了挣扎,还是只能挣扎。 “你活该!”他不认为自己有错,这会儿把所有的伤痛、愤怒、怨恨全往她身上发泄。 “我……”她百口莫辩。 “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发烧?那你现在用你全身来感受一下,看看我有没有发烧!”不是在对她调情,不是在挑逗她,而是非常恶劣且愤怒的口吻。 “辛先生……”她快要哭出来了。 “你不是一向尽忠职守吗?” “让我起来。”她求他。 “你不是个天使吗?你不是有“本事”对一个你讨厌的人友善吗?”辛瑞杰咬牙切齿道。其实在发泄怒气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伍冰蔓身体柔软的曲线,和胸部强烈的起伏,他知道她很害怕,而她大口呼吸的动作,使得她的胸部和他的上半身有更亲密的接触。 “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你本来不会这样的!”她还想和他说理。“要不要叫救护车?” “你……”他呆了,真的呆了! “你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居然还想替他找理由。 “伍冰蔓,我在欺负你,我在拿你开刀、发泄,你这个白痴!”好!她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替自己的病人找借口,那…… “唔——”伍冰蔓完全没有想过辛瑞杰会吻她。在她最害怕的恶梦里,她也不曾梦过他,更何况是他吻她,可是这是真的! 他的唇冰冷但是柔软,他的吻夹杂着怒气又带着一丝令人惊喜的甜蜜,他可以用他的唇蹂躏她、伤害她、羞辱她,但是他没有,虽然这个吻是强迫的、霸道的、未经她许可的,不过…… 昏眩。 迷醉。 甜美。 刺激。 这是她的初吻,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她曾经想象过、好奇过,不知道吻是什么滋味,不知道自己初吻会是和谁,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 辛瑞杰! 竟是他! 他夺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吻。 辛瑞杰的唇缓缓由伍冰蔓的唇上离开。这不是他预料中会发生的事,他没有想过要吃她的豆腐,没有想过会吻她,他……他不是根本不想鸟她吗? 接着从她身上翻开,他一脸随便她要怎么样的无所谓表情,反正吻都吻了,失态也失态了,没有什么好后悔或是解释的。 伍冰蔓“自由”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是从他的床上逃离,整个人几乎由床上滚落,但她马上站起了身,不知该给他几个巴掌,还是要叫有色狼,这里有变态的。 “辛先生,你……” “我没有发烧。”他看着她,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波涛汹涌,幸好这时她没有来量他的脉搏,不然一定会叫救护车的。 “你吻我!”她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惹毛了我。”辛瑞杰冷冷的解释,“这一吻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要叫你滚出去。” “你吻我是要叫我出去?” “不然,你以为我是对你有兴趣?” “要叫我出去有很多方式,”她第一次吼他,“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吻我!” “你现在出不出去?”他只问这个,眼神又带着威胁和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变化。 伍冰蔓咬着唇,当然二话不说地转身冲了出去。 辛瑞杰却在她离去后兀自出神。他是怎么了?他对她……又是怎么了? 第4章(1) “谢谢徐爷爷,目前没有。” “瑞杰那孩子一直过得很辛苦,有机会……”徐国晟边收拾餐桌,边不经意的瞥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下起雨了。” “下雨了吗?”她马上紧张起来。“辛先生还在院子里!” “你去推他进来吧。”因为有门槛,所以轮椅进出需要旁人协助。 伍冰蔓本能的要冲向院子,但是跨出去的脚步突地又收了回来,她只是瞄了瞄落地窗外,是真的开始飘起了雨丝,不过还不是很大。 “徐爷爷,你去吧!”她拜托的说。 “小蔓,你年轻力壮,你去啦。” “我洗碗。”伍冰蔓表示。 “你和瑞杰“有鬼”吗?” “我和他才没有鬼!” 徐国晟也不勉强她。到了他这年纪,他相信凡事要顺其自然,愈逼只会愈把原本可能是美好的事给逼回原点,而且以瑞杰那个性,还是他自己吧。 可没一会儿,他自己一个人进屋来,拍了拍肩膀上的雨丝,有点刻意的。 “先生呢?”伍冰蔓故作漫不经心的问。 “瑞杰说他还不想进来。” “淋雨对身体不好。” “还好雨不是那么大。”徐国晟故意装出不在意的表情。“等雨大了些时,我再去强迫他进来。” “徐爷爷,你现在就可以命令他进来。”肺炎都是由感冒恶化而来的,而感冒可能由淋雨而来,如果会傻到在雨中没有任何雨具的淋雨,那就是心智问题了。 “他不会听的。”他耸肩说。 “那给他把伞。” “他不会撑的。” “总不能不管他啊。”伍冰蔓开始焦虑。她总不能什么不做,他是可恶、是没有风度,令她有时恨的牙痒痒的,但她不要他生病。 “你去一趟吧!”徐国晟轻描谈写一句。 她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正在洗的碗。 撑了把伞,伍冰蔓来到院子,如果是谈情说爱的情侣,这种雨两人可以一起并肩撑一把伞,甜蜜的相偎相依。 可是眼前…… 她把伞撑在辛瑞杰的头顶上,即使她自己会淋湿,也要先照顾病人。 “走开!”他只发出这个命令。 “我不想要你得肺炎。”她冷淡的回了句。 “我不是纸糊的。” “你的脑袋可能是。” 第一次听到她反击挖苦,辛瑞杰真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看来那一吻给了她不少的愤怒的力量和对抗他的勇气。 “你进去吧!”他没有看她。“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想点事。” “你可以回屋里去想啊,会有什么不同吗?” “你在屋里!”他口出恶言。 “所以是因为我?”伍冰蔓愈来愈不怕他了,他们那一吻她是措手不及、预想不到,但至少她觉得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些什么。“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有! 她有! 但是辛瑞杰不想老实说出来,只是一脸别扭的看着前方。 伍冰蔓也不再喊他进屋。他说她“牛”,其实有牛脾气的人是他!这一会儿她再说什么,他只会更和她唱反调,不如就由着他,反正雨也不是真的那么大,她又穿着防水夹克,之后洗个头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 她陪他在雨中站着,当然他有轮椅可坐,她是比较辛苦一点,但谁教他是病人,她是特别护士。 辛瑞杰知道自己不进屋里,她也不会进去,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为他撑伞。 终于,伍冰蔓打破了他多年以来的心防。 “一直到十五岁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妈妈没说,我也不想问,反正从出生就没有父亲,不曾享受过父亲的爱,没有一个叫爸爸的人在身边,我习惯了。”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太震惊,只是有点同情的看着他,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孤儿。 “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因为积劳成疾而过世,死时不到四十岁,我想,一个女人要独力抚养一个孩子非常不容易。”辛瑞杰的表情有点扭曲。 “我很遗憾。”伍冰蔓轻轻的说。 “我妈过世后,我阿姨把我带到了涂定男面前,告诉他,我是他的儿子。”他的嘴角有抹残忍的笑意,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么你是……” “老公外遇被生下来的私生子。”他耸耸肩。“我妈好像曾经是他的员工。” “涂先生就接受了你?” “在dna的鉴定之后,”辛瑞杰扬起冷笑。“他确定我是他的亲儿子。” “但你没有姓涂。” “我妈妈姓辛。” “可是……” “当然他有强迫我要认祖归宗,但我不肯,如果我改姓涂,那我妈妈十五年来抚养我的辛苦、血汗都会成泡影,我不可能这么对她,所以我怎么样都要姓辛,我要永远记得自己的出身与来历,我真正“真实”的那一半是来自我母亲!”他对她敞开心胸,表示他信任了她。 伍冰蔓的一只手悄悄爬上他的肩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鼓励他或开导他,而他其实也不需要,因为,这只是一个“过去”。 “那天,我阿姨来电,提到我父亲打电话给她,叫她劝我改姓的事,因为我是接班的人选之一,涂氏企业要给姓涂的继承,他要我阿姨当说客,令我非常生气、非常不爽。”辛瑞杰向她告白原因,解释了“那一吻”。 “原来!”她释怀地笑了,因为她了解他当时是处于何种心情。 “对于我“父亲”这个男人,说真的,我没有太多感情。”他坦言。 “但是你从十五岁起,你父亲就担起了养育你的责任。”她不想为谁说话,只是站在事实那一边。 “只有养育。”他冷峻的说。 “他一定是爱你的。” “那个人不懂什么是爱,他的眼中只有事业、成就。” “涂副总……你哥哥他……” “我叫他妈妈阿姨,称呼他大哥,一开始是一起住,但后来,我和徐叔另外搬出来住。” “合不来吗?”她不舍的问,“你认为可能合得来?”他又是一阵讥笑。 “现在很多家庭都是第二次婚姻的“再生”家庭,不一定全是同父同母的手足或是原生的亲生父母,大家都需要学习包容、关怀、付出和爱。”伍冰蔓不是在说教,她说的是现在社会的真实情况。 辛瑞杰不想说些令她不好受的话,所以他选择一种“讥诮”的沉默。 “辛先生,如果你不让“过去”过去,难道你想一辈子被“过去”折磨?” “叫我辛瑞杰吧!”在他们有接吻的关系后,叫“辛先生”感觉真是怪。 “你都已经长大成人,你是自己的主人了。”她要他看开。 “如果不是这场车祸意外,我已经回旧金山了。”他看着她,眼神有点深奥。 “你原本不住在台湾?” “我的生活和世界都在旧金山。” “所以康复之后,你会离开台湾?”伍冰蔓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她完全找不到理由。 “会!”他还是看着她。 “那……”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比较好,他摆明双腿一好就要离开,那么那一吻,真的“没有什么”了!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第一次,他第一次向她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 “我不该吻你。”他口是心非,经过这几天的沉殿,他发现自己其实是想吻她的,不然不会吻她。 “我原谅你。”伍冰蔓心口一窒。他说他不该吻她,好像是做了一件多令他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我们“没事”了?”辛瑞杰这么问,比较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他当然有感觉到她不对劲的表情,但他要先保护自己,不想在台湾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或者该说,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本来有事吗?”她也有自尊的。 “这些天……” “没事了。”伍冰蔓大方的一笑。不过是一切回到了原点,不过是她的初吻被他夺走了,又不是真的损失了什么。 “很好!”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好像原本可以属于他的东西,他却主动拱手让人,他……后悔了。 “哈啾——”忽然,她打了个喷嚏。 “我们进去吧。”辛瑞杰终于说。 “你肯了?”她反过来揶揄他。 “我可不希望你得肺炎。” “这是防水夹克,不过我的手好酸是真的。”她已经撑了快一个小时的伞。 “伍冰蔓,谢谢你!” “应该的。”把伞交给他,她开始去推他的轮椅。“不过你可别养成习惯,下一次,或许不会再有人为你撑伞了。” 辛瑞杰胸口一紧。没有下一次……为什么听到这话,他会如此难过,好像自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第4章(2) 涂承刚把第一个月的薪水放到桌面上,见伍冰蔓一脸激动、双手颤抖,他把薪水袋又往她面前推去了些。 “你赚到了。”他微笑道。今天,他才发现伍冰蔓是个耐看型的女孩。 “我……”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不敢去预测到底有多少钱,但是她希望愈多愈好,她会全部交给何修女。 “不好赚吧?”他太了解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这是辛苦钱。” 伍冰蔓点点头,用一双颤抖的手将薪水袋收进自己的皮包里,她没有去数,相信他不会亏待她的,更何况除了薪水,她在辛瑞杰那儿吃好、住好,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说说辛瑞杰的情况吧!”涂承刚讲到了重点,这是他们碰面的原因。 “他膝盖的复元良好。”她报告。 “预料之中,还有呢?” “他几乎不出门,除了去医院。” “朋友呢?没有人来探视他?” “没有,他好像没什么朋友。”伍冰蔓有些同情的语气。如果他的个性可以改一改,应该会有很多朋友和女人,可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女性上门,而她敢保证他绝不是gay,他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看起来像gay的骨头,他太阳刚、太凶悍了。 “电话呢?”他知道那家伙的生活圈子是在旧金山。 “他阿姨来过电话,还有可能是他的员工或朋友,因为是越洋电话。” “谈些什么?” “有关科技方面的吧?很多英文对话,辛先生英文极为流利,而我的英文程度不太好,不是听得很懂。”她汗颜的说,怕达不到他的要求。 “没有关系,我相信那不重要。”涂承刚安慰起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希望你付的薪水是值得的。” “伍冰蔓,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我。”他愈看这女孩,愈觉得她和一般的名媛千金有天壤之别,但她多的是坚忍、好品性与耐力,能和辛瑞杰相处的女生,绝对可以上吉尼斯纪录。“我不是个会乱花钱的人,即使我不缺钱。” 伍冰蔓安心了,她可以继续赚第二个月的薪水。 “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涂承刚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想要和她一起吃饭,本来他只想薪水付了,事情问到之后就打发她回去,可是他忍不住邀她一起用餐。 “徐爷爷有煮,你不要破费了。”她是个节省又会为人着想的女孩。 “这里的鲑鱼大餐很有名。”他就是要留她。“而且你辛苦了一个月,让自己放松一下吧!” “可是他们可能在等我回去吃饭。” “打通电话说你不回去啊!” “但是……” “和我吃顿饭有这么勉强吗?”他有点失望、有点不太高兴,因为她的反应不是求之不得,而是一再拒绝。 “你也是大忙人,我以为你应该没什么时间。” “我不忙!”涂承刚勾起一抹带着谜样的微笑。“我想和你好好吃顿饭,谢谢你。” “那……”她也没有理由推托了,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她不识相,“让你破费了。” “别和我客气,你不觉得你和我们姓涂的很有缘?” “辛先生不姓涂。”伍冰蔓不自觉得说出白目的一句。 “那家伙……”涂承刚闪现一道有危险、有点冷漠的眼神。“总是喜欢挑比较难走的路来走。” “做自己并没有错。”她替辛瑞杰说话。 “你喜欢他?”他敏锐的探询。 “当然不是!”否认得太快、太急,反而启人疑窦,教人心生推测。 “伍冰蔓,为了你好。”涂承刚说得直接,“别喜欢上那家伙,除非你喜欢粉身碎骨的滋味。” “粉身碎骨?” “你不知道?” “私人方面的事我从不采问。”伍冰蔓划出了界线,摆出距离。“我只听他说有个女孩在圣诞节前一天,为了买圣诞节礼物给她暗恋的男人,被一辆卡车撞得支离破碎。” “那女孩暗恋的男人,就是辛瑞杰。” “这不是辛先生的错!”她感到遗憾,但意外是谁都料想不到的,“他讨厌圣诞节。”涂承刚好像怕她不知道似的提高音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妈妈是在圣诞节那天过世的。” 伍冰蔓眼眶一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股想哭的冲动,但她好想为辛瑞杰哭一场,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少苦涩啊? “点餐吧!”他招来了服务生。 “但是……”她想要回去,这会儿她想要回去陪伴在辛瑞杰身边。 “我坚持!”涂承刚强迫的语气道。“和我吃完这顿饭,你才可以离开。” 辛瑞杰知道伍冰蔓打过电话说她会晚些回来,而他没想到这会整个影响到他的心情,尤其是知道她要和涂承刚见面。 是醋意吗? 是被背叛的感觉吗?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伍冰蔓只是个特别护士,他也不过是盛怒之下吻过她,但那一吻已经结束,他对她没有感觉,也不想对她有任何感觉,不是吗? 徐国晟看着一整晚像是一只困兽的辛瑞杰,他不知道这年轻人是在焦躁不安个什么,看他的轮椅在客厅中滑过来又滑过去,一直看着大门,不然就是盯着电话,完全静不下心来。 “瑞杰,你怎么了?双腿又不舒服吗?”这是最安全的推论。 “徐叔,伍冰蔓到底有没有说她几点会回来?”他非常冲的口吻问。 “她说会吃过晚饭才回来。”原来是为了小蔓,果然是为了小蔓。 “现在都快要十点了!” “不算晚啊。” “难道要半夜十二点才算晚吗?”辛瑞杰一把无名火没有地方烧。 “瑞杰,小蔓工作很辛苦,你就让她好好放松一下,她只是去跟大少爷领个薪水。” “她辛苦什么?”一扯到涂承刚,他就更不是滋味,她和涂承刚见面,就算是公事,也该快去快回,但她已经出去好几个小时,是不想回来吗? “瑞杰!”徐国晟只是笑。 “我又没有让她做多少事。”辛瑞杰忿忿不平的说:“怎么?她向涂承刚告我状?我是给了她多少气受、多少苦吃?” “好。”他不和他争辩。“你要不要先去睡了?还是我来帮你热敷?” “徐叔,你早点休息吧,我来等门!”一副想要好好修理伍冰蔓的表情。“我要看看她到底几点才会回来,她又有什么好理由的。” “她不需要理由,她可以有休假。” “她只说“出去一下”!” “瑞杰,别和小蔓吵,大家好好相处不是很好吗?”就怕他态度又伤人。 “是她先破坏“和平”。” “瑞杰,你对小蔓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徐国晟试探道。 “她只是我的特别护士!”辛瑞杰心口不一的表示。 第5章(1) 跑了趟育幼院,把自己的薪水交给何修女,当伍冰蔓回到辛瑞杰家时,已将近午夜。因为徐爷爷有打钥匙给她,所以她打算静悄悄、无声无息的进门,大家应该都睡了吧? 可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起码有一个人还没睡——这一会儿,辛瑞杰坐在轮椅上,客厅里只留了盏小灯,但是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满和怒气,让整个空间充满了火药味。 伍冰蔓有点小小吓到,她不怕黑、不怕鬼,在育幼院长大的她,很少有独处的机会,修女们又不会装鬼吓人,所以她不怕那些有的没的,反而比较怕辛瑞杰。 “你还没睡?”他那张脸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令她一颗心有点七上八下的。 “你不是也才回来?”他的话到目前还算客气,有给她面子。 “我去了趟育幼院,把这个月的薪水交给修女。” “也在育幼院里吃饭?”辛瑞杰一针见血的问,想听听她会有什么回答。 可以说谎……或许该说一下谎,但是迟疑了几秒后,伍冰蔓摇摇头。 “我和涂副总一起吃饭。”她坦白道。 辛瑞杰没想到在确定答案之后,自己一整个受不了,所有的醋意一瞬间全涌上心头,更没想到伍冰蔓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已攻下他的心,深植在他心底。 “你怎么可以?”他暴怒的质问。 “我不可以和涂副总吃饭吗?”伍冰蔓小心翼翼的反问,生怕自己犯了什么涂家的戒律。 “你心里是在打什么算盘?” “我没有打什么算盘。” “那你和涂承刚吃什么晚饭?”他像是要从轮椅里跳起来似的,辛瑞杰这一刻真希望他的脚不碍事,那么他才可以好好修理她。 “他提出邀请,我……” “你不会推掉吗?”辛瑞杰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她自己想要吃这一顿晚饭。 “我推了,可是推不掉。” “涂承刚有带刀或是带枪吗?”这话非常尖锐,他很久没这么对她了。“你的生命有立即的危险吗?不和他吃这顿饭,他会没收你的薪水还是当场开除你?” 她没有碰到这些状况,涂承刚也没这么卑劣,可是他真的态度很强硬。 见她不回答,辛瑞杰当自己的愤怒是合理的,他移动轮椅,凶神恶煞般的来到她面前。 “你不是徐叔的特助吗?你知道他一个人要弄晚餐,还要照顾一个病人有多辛苦吗?”他是在制造伍冰蔓的内疚和罪恶感。“对不起。”她羞愧极了。 “本来你该做的,是不是全都落到了徐叔头上?”他还不罢休的继续说。 “我会弥补。” “稍早我的膝盖痛到不行,你人在哪里?” “我现在马上帮你热敷、按摩。” “不必了!”他故意折磨她。“我以为你这个特别护士会以病人为优先,我以为你当徐叔的特助会为他分忧解劳,结果呢?你一个人享乐,风花雪月去了!” 眼泪在伍冰蔓的眼眶中打转,她不认为自己有到罪该万死的地步,可是照他的说法,她似乎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是羞愧的泪水吗?”他气到抓狂了,“我真的有要赶回来。” “重点是你现在才回来!” “人有时会身不由己。” “你在跟我说‘身不由己’?”辛瑞杰不要她反驳,如果她乖乖让他骂一骂,他气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毕竟,他已慢慢正视事实,自己喜欢上她了,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理由抗辩。 “你不曾身不由己过?” “伍冰蔓,你回嘴?” “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只是一个晚上,就当我是休个假,”她释放自己的委屈。“不然当我是请假,不可以吗?” 辛瑞杰瞪大了眼睛。她居然这么顶回来? 伍冰蔓已被逼到了墙角,任何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都会反击,所以她非但没有退缩、惧怕,反而正面的直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坏?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不是我主动要涂副总请吃饭,不是我厚脸皮开口要占这种便宜,真的是涂副总很坚持,我又不想弄到大家都下不了台,我错了吗?”她一连串的问他。 辛瑞杰当然知道是他在挑毛病,故意小题大做,因为他是那么地在乎。 “如果你打通电话给我,说你脚痛……” “你会赶回来?”不屑的口吻。 “我会!”她坚定的回答。 他顿时语塞。他还能怎么借题发挥? “徐爷爷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只要我知道你们有需要我,我会立刻向涂副总说明的,但是我的手机从头到尾都没有响过一声。”她有苦说不出,像是吃了黄连。 “我才会以为晚一点回来没关系。” “所以你就那么逍遥自在?” “辛瑞杰!”伍冰蔓第一次用这么严厉、这么愤怒的姿态对他。“我没有逍遥自在,我的一颗心是悬着的,一直惦记着你……和徐爷爷!” “你的口才不错。”虽然心里因为她的惦记而有一丝暖意,但辛瑞杰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说的是事实。” “但是我无法原谅你!”他依旧不留情面。“伍冰蔓,你既然心悬着,就该想办法快回来。” “我说过身不由己。” “你只要想走,就会找到理由走。” “我……”她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承认你并不急着回来吧!”他好像非要陷她于不义、非要她承认罪名似的。 “你一定要这样?”伍冰蔓碰过不少不可理喻的人,但辛瑞杰绝对可以得到第一名。 “我没错。” “只要你能证明我真的那么该死,该被你用言语‘凌迟’、‘千刀万剐’,那我会认了,但是你要怎么证明?”她冷冷的问。 “我喜欢你!”辛瑞杰迅雷不及掩耳的抛出一句。 “什么?”她闪了神。 “我喜欢你,伍冰蔓!”他不像是在告白或示爱,反而像是在和她吵架。“所以我才会这么的生气、这么的抓狂!” 他喜欢她? 辛瑞杰真的说了他喜欢她? 伍冰蔓有种一下子从地狱被人拉到天堂的感觉,好像洗了一场三温暖。 “你喜欢我?”她用怯生生、犹豫的表情再问了一次。“真的?” “不然我管你几点回来,和谁吃饭!”辛瑞杰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伍冰蔓,我也不愿意这样啊!如果我管得住我的心,那我不会喜欢你,我也不想喜欢上你,但是……” “但是你喜欢我!”她哽咽的说,又是哭又是笑。“辛瑞杰,你喜欢我。” “你这不得意了吧?”他自嘲的道:“你赢了,我被你打败了!” “我没有要打败你,如果我知道你喜欢我,那……”她的脸红了。 “你以为我会随便吻一个女生?” “但那时你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随便吻一个女生?你以为我是那种男人?”他瞄了她一眼,只可惜自己这时不能起身拥抱她,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伍冰蔓半蹲下身子,一双手悄悄的抓住他的手,不敢得意忘形,不敢忘了自己是谁。“辛瑞杰,我也喜欢你。” “这算安慰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归心似箭?” “你有吗?”他捏了捏她的手。 “我人没有回来,但是我的心早就飞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辛瑞杰才刚睁开眼睛,就见伍冰蔓已站在他床边,而且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地上还摆了盆冒着热气的热水。 “冰蔓,”他连称呼都自动改了。“你一大早就出现在我房里,不怕徐叔误会吗?”他逗着她,表白之后,不必再一副“挑剔先生”的德行,他可以比较像正常人了。 “你昨晚不是说你腿痛吗?” “其实……”他沉吟了下。 “你只是想让我良心不安?”她掀唇一笑。“辛瑞杰,还以为你有多man,其实你也会有一些幼稚的举动!” “你敢讲我幼稚?”他不是真的发脾气,也没那么多脾气可发。“可以麻烦你去请徐叔过来一下吗?” “我在这里啊!” “我要上洗手间。”他的眉毛一挑。“你要帮我吗?你觉得我们可以进展到这一步了?” “我是护士,又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身体,”即使心里羞答答的,但伍冰蔓还是表现得坦荡荡。“只要把你当成病人就好了。” “你真的可以这么客观?” “我是护士!”她强调。 “你真的不介意看到我的身体?” “我不会刻意盯着你的身体,”她娇嗔的看着他。“但如果是用病人与护士的角度,我必须看到你的身体时,那也不能逃避。” 辛瑞杰露出了一个很男性的笑容。“所以如果我要求,你也会帮我洗澡?” “以你目前的情形,”她认真的考虑,“应该是的。” “真的可以?”他还是那坏坏、邪邪的笑。“我可能会真的这么要求哦!” 其实在帮他做大腿的按摩时,她就可以感觉到他肌肉的线条,他看起来并不壮硕,可肌肉结实有弹性,显然常有在运动,她相信他的身体一定很有“看头”,但他真的想让她帮他洗澡吗? “好啊!”她打蛇随棍上。“我在医院实习时,也曾经帮失去知觉、成天卧床的老伯伯擦澡过。” “你真的肯?” “把你想像成是七老八十的爷爷、伯伯,然后用服侍病患的心态帮你洗。” “我没有七老八十的,”他不满意这一点。“我可是壮年男人的身躯!” “你放心,我还是不会失态!”伍冰蔓向他眨眼保证。“现在要我帮你做任何事吗?” 辛瑞杰有一刻是想点头的,但是他随即又改变念头,要等到自己康复,甚至可以反过来帮她、陪她一起洗澡时,才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身体。 “冰蔓,你目前还不能享受这种福利。”他一个不想便宜她的表情。 “什么?”她失笑。 “你才只是喜欢我而已,我才不会随便让你‘眼睛吃冰淇淋’。”他还傲慢的咧。 “辛瑞杰……”她想要捶他一顿。 “还是请徐叔来吧。” “吼,我不知道你可以这么、这么的自负,你以为你是‘高以翔’哦?”伍冰蔓谈的是目前男模特儿界里有名的p4,其中之一的高以翔型好、身材棒,英俊又有修养,和他的刁难、难搞比起来,高以翔简直像是上帝派下来的天使。 “他是谁?”辛瑞杰很少看电视,之前又一直是待在旧金山。 “反正……”同性相斥,她也不想说那么多,因为他也不会想听。“我去请徐爷爷,你把你的‘私人问题’都处理好之后,我再来帮你热敷、按摩。” “还有一件事!”他叫住正要离去的她。 “什么事?”伍冰蔓相信不是“好事”,她已经有心理准备。 “以后不准你再帮任何一个男性洗澡或是擦澡,不管对方是多老的老爷爷或是已失去知觉的患者,总之,不准就是不准。”辛瑞杰对她有了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认定她是他的了。 “我的工作是护士,我必须——” “以后有我,你不必再工作,生活绝不是问题!” “辛瑞杰……”她想要和他讲道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他们也才刚开始谈感情,未来……哪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 “涂承刚付你的薪水,我请徐叔汇还给他。” “可是……” “我真的需要上洗手间‘解放’了。”他不想再听她的理由。“去!” 伍冰蔓听话的走人。很多事……慢慢再说吧!不必急于这一时一刻。 第5章(2) 陪辛瑞杰去了一趟医院做例行的复诊,医生说他进步神速,可以开始试着用拐杖来练习走路,他果然是身体一向健康的壮年人,开心地去买了一副拐杖,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要开始练习。 冬日的午后有着暖暖、令人感到慵懒的阳光,而坐了一个多月轮椅的辛瑞杰,也真的是有些按捺不住,他想要走路,在车祸发生之前,他不是个多爱走路的人,可是在轮椅上坐久了,他觉得能走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伍冰蔓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小心的照护着他、看护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会摔倒,而原本也在院子里盯着的徐国晟,则跑去睡午觉了。 年纪大有个好处,就是眼睛稍微一溜,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还一副颐指气使模样的瑞杰,现在再面对小蔓时,态度可完全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果然证明了他先前的预感…… 这两个人会成为一对,因为他们的频率是那么的相近、那么的契合。 “慢慢来……”伍冰蔓鼓励又打气的说:“辛瑞杰,你不要急。” “不要当我是还在学步的小娃儿!” “你受了伤。” “快好了!” “那么在‘快好之前’,你最好节制一点,欲速则不达,再练习五分钟,你就一定要休息。”她是为了他好,不想弄巧成拙。 “冰蔓,你很唠叨啊!” “因为我不想要等一下才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回嘴,快人快语。 “像你这种顽固、不听劝、坚持己见的病人我看多了,本来三天可以出院的患者,常常要搞到五天。” “你在骂我是那一型的病人?”辛瑞杰一个受辱的表情。 “我希望你不是!”她拍拍他的腰部。“所以要适可而止。” 既然她是这么正经八百的把他的练习当回事,那么他不假装一下好像亏大了,于是一个看似踉跄的动作,他的拐杖一斜,好像立刻要向前扑倒的样子。 伍冰蔓一转身马上冲到他面前要保护他,明知自己比他矮了二十几公分,体重也差不多只有他的三分之二不到,但她可是拼了命要保护他。 哪怕会被他压伤、哪怕会被他压倒在地上,只要他没有事,她就算尽到责任。 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要他的双腿再因摔一次跤而更加恶化。 辛瑞杰并不是要真摔,但是当他看着伍冰蔓挡到了他的面前,牢牢的抱着他的腰,拼了命、使了劲,想要阻止摔跤的事发生时,她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他的心是热热的。 他的心是感动的。 “小心!”伍冰蔓还不忘低呼,“把拐杖撑直,辛瑞杰,身体向后。” 辛瑞杰照做,其实他根本…… “停止练习。”她仍抱着他的腰,然后卯起头来,严肃的看着他。“你不准再动,我去把轮椅推过来,你该休息了。” “冰蔓,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你也不会今天就能健步如飞,接受事实,好吗?”她训斥他时,因为撑着他的身躯,让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喘着。 “冰蔓,放开我。”他柔声的说,“我站稳了。” “真的吗?”她打量着他的身体。 “你以为我会让自己在你面前笨拙的摔倒?” “摔倒就是摔倒,不小心就会摔倒!” “我没事了……” “不准动哦!” “我不动了。”因为想要让自己那翻腾的情绪平静下来,他故意吊儿郎当的。 “冰蔓,如果你的双手离不开我的腰部,如果我的身体令你这么难以割舍,那么就继续抱着我,不过我不为我的生理反应负责!” “辛瑞杰……”像是他的身体在瞬间成了一块滚烫的熟铁般,她立刻缩了手。 “你真自恋!” “是你抱着我不放。” “我是怕你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好!” “我才不会这么弱。” “真该让你摔的!”她气呼呼的要转身去推轮椅,“让你摔个一次,你就会学乖了!” “冰蔓……”拐杖直直的撑在他腋下,他突然伸出了手去拉着她的手臂。“谢谢你。” 伍冰蔓站定,和他四目相交,两人默默的看着对方,静静的分享、交流那份感情。能一起享乐没有什么,能一起共苦才是真实的。 “我没做什么啦!”她才不想居功。 “你保护我。” “你比我高、比我重,我能保护你什么?” “你的‘心’在保护我!” 被他这一说,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回避着他的视线。现在她可以保护他,但是当他康复、再也不需要保护时,事情会不会有变化? “从我十五岁被阿姨送到涂家,除了徐叔,你是第一个想要保护我的女性。” 辛瑞杰有感而发,他原先抓着她手臂的手,这一会儿来到了她的下巴,他轻轻的一抬。“这种感觉……真好!” “你不会觉得,”她试着用开玩笑的口吻。“伤到了你的男性自尊?” “我只觉得幸福。”他轻轻一句。 “瑞杰……”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辛瑞杰接着更感性的表示,“有人在乎你、想要保护你,希望你平平安安、毫发无伤,那是一种珍惜、一种爱的表现吧?” 伍冰蔓点点头,表示认同。 “冰蔓,我很高兴我的特别护士是你!” “你现在才这么想吗?”她打趣的说,不用这种语气,她怕自己会脆弱的哭出来。 “我从来没想要感谢涂家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一个不得已的表情,“我必须要谢谢涂承刚。” “瑞杰,手足毕竟是手足——” “可以了!”辛瑞杰阻止。“不要洒狗血、不要给我来那一套忠孝仁爱、伦理传统的,有些裂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修补。” “如果有心就可以。” “我真的需要轮椅了!”他结束这话题。 她知道很多的伤害、裂痕,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烟消云散或是修补得完全,瑞杰会想感谢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已是跨越一大步了,未来…… 会更好! 一定可以更好,只要她陪在他身边,只要能帮上一点忙,她会为他做任何事,即使明知自己有点高攀,可是,她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可以留在他身边。 一双厚袜子、一杯热巧克力,再加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冬季的夜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相簿,那真的就是一种平凡的快乐。 “我去打个八圈麻将,你们俩都不必为我等门了。”徐国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老人,他知道在一个客厅里,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就太挤了。有小蔓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孩陪在瑞杰身边,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徐爷爷,不能熬夜哦,”伍冰蔓叮咛,“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他笑着离开。 辛瑞杰揉揉坐在他身边,和他盖着同一条毯子,真的像是个天使的她的头发。 “你怎么能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不该吗?” “但是你在育幼院长大,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你没有受到一个正常、健康的家庭所给予的爱、呵护、照顾,你怎么不会愤世嫉俗,心理不平衡?怎么不会怨天尤人呢?”因为他自己心中有太多过不去的情绪,所以认定以她的遭遇,她也应该如此,甚至比他反应还要大。 “谁说育幼院里没有爱、呵护以及照顾的?”伍冰蔓马上纠正他。“修女们爱我,其他的院童也像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什么都没有比别人少!” “你真的自我感觉良好!”他已是第三次这么语带嘲弄的说她。 “瑞杰,人要惜福才能快乐的活。” “老生常谈!” “用些不必要的痛楚折磨自己,有任何意义吗?”她翻着相片,转移了话题。 “旧金山好美!” “想去吗?”他随口问。 “我才不会有出国的钱,”伍冰蔓很认命。“育幼院需要我赚的钱。” “我带你去,跟我回去!” 第6章(1) 和瑞杰去旧金山? 可能吗? “但你父亲不是宣布你亦是接班人选之一?”私底下徐爷爷曾和她提到,不管涂家上演的是怎么样一出家族恩怨,毕竟瑞杰还是涂定男的儿子,他也有接班的权利与资格。 “我不要他的事业。”辛瑞杰知道骨气不能当饭吃,但是他有自己的事业,而且从来就不贪心,特别是现在他有了伍冰蔓,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喜欢的城市里生活,应该是一件最棒、最幸福的事了。“小蔓,你会喜欢旧金山。” “我还喜欢巴黎、伦敦、悉尼呢!”和瑞杰处久了,多少吃到了他的口水,学到他说话的方式。“我也可以去这些地方?” “我带你去。” “瑞杰……” “我们一起去这个地球上每一个你想去的城市,就你跟我,等我的双腿都复元了之后就去。” 不知道这个梦有没有实现的一天?瑞杰的话令她的人生充满了憧憬、充满了想像和无止境的期盼,忍不住的…… 她的鼻头一红。 “怎么了?”他又揉了一次她的头发。 “感觉好美,但是离我好遥远!”伍冰蔓有点自怜的语气。 “又不是要叫你上外太空,这是很容易实现的梦想,刚刚你说的那些城市,我都去过,等春天时,”辛瑞杰向她眨眼睛。“我该可以健步如飞了。” “育幼院怎么办?”她用一种实际的口吻问,“我要怎么跟何修女说?” “说我要带你去环游世界。” 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命,可是她又不想太快从这个梦中醒来,就让她再多作一下梦吧。 “小蔓,为什么你好像一副很忧郁的表情?”由她的眼神,辛瑞杰可以看到很多她的情绪。 伍冰蔓摇摇头,笑了笑。 “你没有亲情的包袱,你可以说走就走,任意游走于任何一个城市。” “瑞杰,育幼院就像是我的家、我的亲情包袱,虽然你有家人,但是你选择不在台北,我看起来没有家人,但我必须留在这里。” “你在绕口令?” “你听不懂吗?” 辛瑞杰听得懂,只是他认为她应该很高兴可以脱离这一切,真翅高飞,但是他错了,伍冰蔓留恋这一切、需要这一切,她把育幼院当是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不能切割。 如果她无法离开台湾…… “瑞杰,聊聊你在旧金山的生活嘛!”她即使不能去,听听也好,过过瘾。 “就是工作啊!”他微笑回她。 “除了工作呢?” “还是工作。” “没有女朋友或是亲密爱人?”这才是伍冰蔓询问的重点。“你一不是和尚、二不是同性恋。” “工作几乎已占去我所有时间。”他淡淡表示。“我对感情并不积极。” “但你的条件这么好,”她不是有意吹捧他。“除了你的毒舌和坏脾气。” “很多女人不介意我的毒舌和坏脾气的!”辛瑞杰回逗她。“但我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比较没兴趣,加上那个意外惨死的女孩——” “所以真有这回事?”她插话问。 “之前我并没有明说,你怎么知道?”他狐疑的眉毛一扬。 “涂副总说的。”伍冰蔓好小声、好小声回答,生怕自己踩到了地雷。 “涂承刚和你说这些?”他愤怒的扬高音调,“他没资格和你讲这些事!” “你爱那个女孩?” “我说过那是暗恋。”他是心痛那女孩的遭遇。“而且是在圣诞节的前一天,为了买礼物给自己暗恋的男人才出那种事!” “所以你讨厌圣诞节?” “我妈是在圣诞节那天早上过世的。”辛瑞杰突然的脱口而出,那原本是他心口上的最痛,但是现在已能在伍冰蔓面前说出来。 “瑞杰……”她握紧了他的手,想要给他力量。 “我有理由讨厌圣诞节了吧?” “你的理由充足。” “我恨圣诞节!” 伍冰蔓则说不出她超爱圣诞节,因为在圣诞节这一天,整个育幼院上上下下都会开心得不得了,有修女会假扮圣诞老公公发礼物、有大餐吃、会唱圣歌,大家会比过年还要high。 可是现在,她怎能说自己最喜欢圣诞节? 对她是快乐、幸福的日子,对他而言却充满了痛苦的回忆与苦涩,如果和他一直走下去,就要把这个日子从她的生命中剔除,没有圣诞节这个节日,只有“纪念日”了。 “还有,”他还有一个重点没说出来。“我不准你和涂承刚走太近。” “我们没有什么!” “小蔓,我不喜欢有人脚踏两条船。”辛瑞杰捏了捏她的掌心,像是警告。 “你太高占我的魅力了吧?” “和涂承刚保持距离就对了。” 涂承刚的车子停在自己弟弟所住的别墅区的不远处,他打了伍冰蔓的手机,要她出来一趟,因为他很纳闷一件事。 伍冰蔓之所以可脱身,是因为辛瑞杰正在和旧金山那边讲国际电话,所以她才能偷偷溜出来,找到涂承刚的车子后,很快的打开车门窜到前窿,好像在做什么亏心事。 “伍冰蔓,如果戴上墨镜再穿上风衣,你会像是一个谍报人员。”他忍不住消遣她。 “涂副总,找我有什么事?”她一副速战速决的模样,只想快点回去,瑞杰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明知故犯不太好。 “我收到了一笔汇款,数目刚好是你的月薪,汇款人填的是辛瑞杰。” “哦!” “他的双腿可以走了?”涂承刚眼睛一眯的问。 “还在康复之中。” “徐叔去汇的?”他没有想过会是她的可能性。 “嗯。” “为什么?”知道谁汇的滞后,他要了解一下愿因。“辛瑞杰为什么要汇这些钱给我?你这个特别护士是我请去给他的。” 伍冰蔓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久久都没有再把头抬起来。 “你……”涂承刚绝对是个精明、世故的男人。“你和他在一起?他是在向我宣示主权?” 她猛地抬头。“涂副总,我——” “你有没有和辛瑞杰在一起?” 纸是一定包不住火的,现在不承认,除非她和瑞杰的恋情很快就玩完,不然要怎么在涂副总面前自圆其说呢? “我们还不错!”伍冰蔓点到为止。 “所以你就不算为我工作了?” “瑞杰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不能说什么,他还说,你每个月捐给育幼院多少,他也可以比照办理,就是……”她不想重复辛瑞杰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准拿我的钱?” “涂副总,我们替你省下一笔特别护士的费用,你不应该高兴吗?”伍冰蔓的脑子有时是直接而且单纯的。 “我们?”他挖苦起她,“你已经是用复数来说你和辛瑞杰?”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别开脸。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涂承刚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你和辛瑞杰真的在一起?” “涂副总……”她感到有点难堪。 “你和他居然会看对眼?”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不舒服,好像再涂副总眼中,她是那么的配不上瑞杰,好像瑞杰是天上那颗闪亮的北极星,而她只是地上的野草。 “如果你认为我是淘金女或是别有目的的女生,那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 她必须捍卫自己的尊严,她可以穷苦,却不能失去自尊。 “你还不够格当淘金女!” “如果你是要羞辱我,那你会发现,我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令我崩溃的女生。”伍冰蔓展现出她过人的韧性。 “我不想羞辱你,只是好奇。”他露出了一个令人难懂的笑容。 “好奇什么?” “大野狼什么时候和小红帽和解了?” “瑞杰不是大野狼。” “他该吃了你,没有料到却是喜欢上你。”涂承刚直摇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涂副总,我也不是小红帽。” “你是!”他用一种崭新的眼神看着伍冰蔓。“你就像小红帽,一向能化险为夷,并且惹人怜爱,最后战胜了大野狼。” “涂副总,我必须回去了。”她不能出来太久,她也不想再听大野狼和小红帽的故事。 “我会和大野狼谈谈。” “谈什么?”伍冰蔓开始提心吊胆。 “那是我们兄弟的事了。” 不知道是自己的毅力还是伍冰蔓这个特别护士发挥了效用,辛瑞杰发现自己的双腿几乎要完全康复了,他已经不必使用轮椅,甚至只用一根拐杖,他也可以缓步行走。 面对这样的发展,伍冰蔓当然是为他高兴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如果一直被困在轮椅上或是受限在拐杖下,那真是太残忍了!但是,他的康复也代表他不再需要特别护士。 辛瑞杰看得出她闷闷不乐,所以当她在厨房里和徐国晟学做狮子头,一双手忙着搅动猪绞肉和蛋白、面粉时,他趁她没有防备的来到了她身边。 “告诉我,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伍冰蔓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在厨房里占位置,尤其是你的拐杖,很可能会害我和徐爷爷摔倒。” “我出去。”徐国晟马上乐的轻松的说。“这里交给你们去“照料”!” “徐爷爷……” “要顺时种方向搅那些肉,不能换方向,不然绞肉会散开。”他提醒。 “瑞杰,你出去等着吃好料就好。” “我可以帮忙。”辛瑞杰宁可赖在她身边,在她身边比等着吃有意思多了。 伍冰蔓当然不是真心要赶他走,但一想到自己的心事算什么心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会看到的结果,她就闷爆了她。 把拐杖往墙边一靠,臀部靠在流理台支撑着重心,他又高大又强势,浑身是男人霸气的魅力。 “说吧!”他性感地对她一笑。 “说什么?” “你对我哪里不满?” “我对你没有不满!” “那就对我露出一个性感、迷人、你爱死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幸福表情。”辛瑞杰也会搞笑、炒热气氛,他也是有幽默感的。 “我不知道怎么展现性感。”伍冰蔓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个懂性感定义的女生。” “那迷人的味道呢?” “因为我一点也不迷人,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展现迷人的味道。”今天的她完全没有幽默感。 “所以你也不爱我?”他以此类推。 伍冰蔓不表示,只专心的对付眼前的狮子头。 辛瑞杰忽然一个动作,抓起了她原本陷在猪绞肉中的手,到水龙头之下,开了水,加了洗手乳,仔细、耐心、温柔的把她的手给洗干净,然后才关上水龙头,再撕了张餐巾纸,把她的双手给擦干净。 第6章(2) 他的体贴、他的温柔更教她心里发酸,双眼发红。他说了会回旧金山,一等他康复,她的初恋……九成会无疾而终。 “再不说,我会吻你吻到你肯吐实为止。”他把狠招拿出来了。 “辛瑞杰,不好笑!” “你在激我?”他马上抓着她的肩。 “不要烦我!”她暴躁地想要推开他。 “伍冰蔓,”他依旧站得稳稳的,把她圈在自己怀中。“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能和你回旧金山!”她突然吼出来。 “小蔓……” “你快要康复了,快要连拐杖都快要丢到一边,而你的双腿一好,你会行李一收就离开台湾,你说你不喜欢这样!”伍冰蔓嚷了出来,她想理智,但是根本做不到。 “不会这么快,”辛瑞杰想要安抚她,“我出车祸时有报案,警方有在查这个案子,看是机械故障或是人为造成,没有一个结果之前,我不会回去旧金山的,你不要自己折腾自己。” “但你终究会回去。” “那你就和我一起回去。” “我不能!” “你不要只会拿育幼院当借口,看要捐多少钱才能买到你的自由,我捐。”辛瑞杰一副想要“花钱消灾”的表情,以为砸了钱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你以为你是在替我赎身吗?你以为你可以“买”我?”伍冰蔓用力地抓下他圈住她的双手。“我是非卖品。” “小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要解释。 “育幼院是我的家,里面那些人是我的家人,请你表现一点尊重。” “我不可能双腿永远不好。” “所以我会让你离开。” “小蔓,我要你在我身边。” “那你就留下来!” 辛瑞杰不想留下来,留下来,代表他的和涂氏企业纠葛不清,他得和自己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没玩没了,那只会为他带来更多不快乐,而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你不愿意留下来,对不对?”伍冰蔓早就料到的。“那么我们走一步是一步。” “小蔓,我不是和你玩玩的。” “我也不是!”她正色回答。 “那你把话说得这么冷绝?” “瑞杰,我的人生习惯了失去,而不是得到。所以,”她干脆把问题讲开了,“你不用担心,该走时,你就走吧!” 辛瑞杰接到哥哥见面的要求,因为涂承刚在电话中交代不要给伍冰蔓知道,这使得他心中充满了戒心。徐国晟送他到约定地点之后,就回到车上等,他也不是很想和涂家的人打交道。 先到的涂承刚已帮自己的弟弟点好一杯义大利浓缩咖啡,也不管是不是合辛瑞杰的口味。 “我点好了。”他说。 “你并不知道我要喝什么!” “将就一下没那么难吧?只是一杯咖啡,顶多你再决定加布加糖或奶精。”涂承刚想要看看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果然,一向和他唱反调、有点水火不容的辛瑞杰,居然只是耸了耸肩。 不管是不是因为爱情,至少伍冰蔓已经改变这个男人,在他的血液里注入了一些人性和妥协。 “你和“我的”特别护士是怎么回事?”涂承刚就是要夹枪带棍地问,他就是想挑起战争。 “‘你的’特别护士?”他冷酷地对上他的眼。“我请徐叔汇了钱给你。” “我把那钱捐给了育幼院。” “那是你的事!” “所以伍冰蔓还是“我的”特别护士,我付出了薪水请她去照顾你。” 如果真要扯到这个,那他的确要感谢这个哥哥,因为如果不是这个哥哥派小蔓来照顾他,那他今天不可能遇上这个女孩、这份感情。 “涂承刚,如果你是要强调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找机会还。” “你真的喜欢伍冰蔓?” “我不必向你报告!” “你觉得她适合我们涂家?” “对不起,我姓辛。” “告诉你一个马路消息,”他往这张舒适椅子的椅背靠去。“老爸不只是要决定接班人的人选,他还挑好了一个媳妇,谁接班,谁就要和这个女人结婚,结合两家的财力,制造更大的商业利益。” “涂承刚,直接告诉我们的爸爸吧,”辛瑞杰一点也不在乎,“你要接班!” “你真的不要这个能呼风唤雨的头衔?” “我不要。” “为了伍冰蔓?” “我本来就不想接班。” “可是老爸把你列入了人选之一。” “我们的爸爸或许给了我们生命,但是他无权安排我们的人生,而且如果是我接班,你不怕阿姨……”他指的是涂承刚的母亲。“她会整个人崩溃吗?” “你在乎我妈是不是会崩溃?”他指的辛瑞杰和他妈妈一向互无好感,他妈妈恨辛瑞杰,因为他的出现是爸爸外遇的铁证,让她想对自己丈夫在外面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很难,他的出现让她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茶余饭后大家消遣、挖苦的话题人物,他打破了她“伪善”的世界,让她完美的人生有了污点。 “不在乎!”辛瑞杰老实不客气的回答,“她还只是可能崩溃,我妈却已经死了。” “辛瑞杰,你妈妈也有责任,她和一个有妇之夫搞不伦!”涂承刚站在自己妈妈这一边。 “现在是要讨论三十年钱的陈年旧账吗?”他讽刺地问。“只可惜我妈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为自己说几句话。” “好,我只要了解一件事,”他并不想每次和自己弟弟碰面就是刀光剑影的。 “你要伍冰蔓?” “不干你的事!” “如果我也想追她呢?”涂承刚一个冷冷的笑。 “你不想!”辛瑞杰替他说。 “伍冰蔓是个值得深入了解、细细品味的女孩。”他这可不是在激他。“你有这眼光,难道我就没有嘛?” “涂承刚,你在开玩笑!”他以武士刀般犀利、冷冽的眼神射向他。 “我这个人不太开玩笑的。”涂承刚微笑了起来。“我愈来愈觉得我该追伍冰蔓。” “涂承刚!”双手抓着那杯他一口都没碰的意大利浓缩咖啡,他的心在这一刻愤怒、纠结,想要和他哥哥拼个你死我活。 “你若不接班回旧金山,那么……” “少威胁我!” “如果你接班,那你就注定要失去伍冰蔓!”涂承刚笑着告诉他。“我们的爸爸绝不会接受他的媳妇来自育幼院,而且只是一个小护士。” “我会带小蔓回旧金山。” “但她离不开台湾,”他一副自己比他还了解伍冰蔓的样子。“所以瑞杰,我突然发现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辛瑞杰眯起眼睛,恨不得此刻能站起来好好地打自己的哥哥一顿。 “你若接班,铁定失去她;若回旧金山,还是失去她。”涂承刚分析道。 “那你呢?”他一哼。 “我接不了班,可以追伍冰蔓,我接了班,还是可以照顾她,像我们爸爸对你妈妈一样。” 辛瑞杰不顾一切地一拳挥过去,当他看到涂承刚嘴边的血渍时,这才稍稍满意的笑了。 第7章(1) 踩着小铁梯,伍冰蔓拿着抹布,小心的擦拭着较高处的玻璃。像这种四米二挑高的别墅客厅,比较不好处理的就是玻璃,而徐爷爷年纪大了,瑞杰还拄着一个拐杖,当然就是她来擦了。 “小蔓,找清洁公司吧!”徐国晟建议,他不想看到她有个什么闪失。 “徐爷爷,只是几块玻璃裔。” “但是爬这么高……” “有铁梯啊!” 辛瑞杰在一旁无言的看着。他可以帮腔,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多说,小蔓认为在育幼院长大的她是女超人,擦个几块玻璃算什么,她还爬过更高的地方、做过更危险的事,只是两公尺的高度他不看在眼里。 而人总有闪神或是一个不注意的时刻,当伍冰蔓要从铁梯下来时,一个踩空,整个人就像是中弹的小鸟,张开了双臂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辛瑞杰飞也似的接住了她。 他就站在铁梯附近,随时准备要保护她,既然说不动她、阻止不了她,那就保护好她。 “好险!”搂着他的脖子,伍冰蔓惊呼连连,“幸好我上铁梯前有祷告。” “你再逞强吧你。”辛瑞杰骂了句。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根拐杖,再看看正稳稳抱住自己的他,猛地一个回神,然后开心、热情地低呼。 “你不用拐杖了?”她又叫又笑。 “我……” “你可以走了?腿都不痛了?”她主动地亲起他的脸颊,像只小鸟般啄着他。 “你终于康复了,你好了!” 看伍冰蔓兴奋成那个样子,辛瑞杰也感染到她的喜悦。其实他上个星期就可以不用拐杖了,但是涂承刚的话在他心中造成不少阴影,想来双腿康复了反而不是好事,所以他就干脆继续伪装他仍在“日渐康复”中,这样便可以和小蔓多甜蜜地相处一阵子。 “小蔓……”被她亲成这样,如果他再没有反应,那他还是不是男人?而就当他要吻回去时,发现她的动作忽然冻住了。 “不对啊!”她好像现在才想到。 “怎样?”他暗叫一声糟。 “这不是神迹!”伍冰蔓突然瞪着他,接着双手一松。 “小蔓!” 她由他稳稳抱住的双臂中弹了开来,一站定,马上看着他的双腿,由他那姿势看来,他的双腿没有一点疼痛或是勉强的感觉,这表示,他在这之前就好了。 “什么时候?”她表情一变的问。 “上个星期。” “为什么不说?” “现在给你惊喜不好吗?” “如果我没有从铁梯上跌下来呢?” “早晚会让你知道。” “你想瞒我和大家到什么时候?”她不知道这种好事他为什么要装?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他,难道——“徐爷爷知不知道?” 辛瑞杰点点头。如果说徐叔不知道,那太超过了,他早可以料理自己一切的琐事。 “那你们……”伍冰蔓生气了,继而情绪转为悲伤。“我也没有留在这里当特别护士的必要了。” “小蔓,这就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康复的原因。”他也是有苦衷的。 她看着他,心中悲喜交加。这个男人对她是有情的,她该欣慰,但是他也欺骗了她!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小意外,他不知还会欺骗她多久,把她当傻子耍。 但她还是先一个大步向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瑞杰,恭喜你康复了!” “小蔓,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好这么快。” “本来该和你庆祝一下,但是我想,”她做了个深深地呼吸。“我还是去收拾东西,我想今天就离开这里。” “伍冰蔓!”辛瑞杰气不过的喊她全名,“就算你不再是我的特别护士,你也可以以我的朋友或是情人身份待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这么开放。”她婉拒。 “还有徐叔在!” “瑞杰,”伍冰蔓一个他必须了解的表情,“这里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必须马上找下一个工作,我不能当育幼院的米虫。” “那你来当我的米虫,我照顾你,”他豪气的说:“我可以每个月固定捐一笔钱给你的育幼院。” “然后呢?我说过我是非卖品!” “……小蔓,你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辛瑞杰终于爆了粗口,先是一句国骂“他妈的”,然后又是一大串怒骂。“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明明只要交给我处理,你就可以快快乐乐、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但是你却站在那里说你要收拾行李离开?” 伍冰蔓不反驳,只是一个转身要离开客厅。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扣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会儿他可不是坐在轮椅上,也没有拄着拐杖。“你这样太没有礼貌了!” “没什么好说的。”她笑笑。 “你竟然这么说?” “事实是如此……” 辛瑞杰干脆把她拖着走,但不是去她的房间,而是他的房间。 他可以感觉得到小蔓的挣扎,但是他不在意,因为现在的他可以应付她。 她的唇尝起来像是蜂蜜,她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单薄,可是柔软而且有弹性,一股激情促使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他俩的身体因为摩擦,使得他更加兴奋。 “放开我!”伍冰蔓却拼命叫着。 “小蔓,只是一个吻。” “这‘不只是一个吻’!“她是没有经验,但可不是白痴,她的身体也会有反应,她是爱他的,但她不会随便把自己交给他,尤其是在她得离开时。 “我只想和你温存一下,“他尽可能温柔的说。一、两个月的时间被困在轮椅与拐杖下,又是面对自己所喜欢的女孩,他不是圣人。“小蔓,不要走。” “我不能,”她使了劲推他。“瑞杰,放开我,我不会和你上床!” “我们不上床,我们……”他的吻一路由她的红唇游移到颈项,再来到她的胸口,他的声音因激情而显得沙哑。“你喊停的时候我就会停。” “停!”她煞风景的叫道。 “小蔓……”她的身体在颤抖。 “我喊停了。” “你不是真的这个意思。”他看着她那明亮闪着神采的双眸,知道她保守、传统,但现在都2010年了,如果2012那年真会有世界末日的到来,那么他们还等什么? 伍冰蔓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他,但她不能,她做不到! “我是这个意思。”她不畏惧地瞪着他,总要有一个人冷静下来。 辛瑞杰呼吸浑浊,他们的身体、双腿仍是相贴的,现下他是个健康、强壮的男人,他可以不顾她反对的硬要了她,也可以让她要他,可是,哪怕这一会儿他的身体在发疼,在呐喊,他还是…… 撤退了。 “你够狠!”他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之后,才又回到她脸上,最后他的目光焦距集中在她的双眸。“小蔓,我服了你。” “如果你要的只是性……” “我要的是你,我爱你!” “在这个时候说‘爱’,”伍冰蔓必须拒绝他,她必须保护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瑞杰,我很抱歉,我不能。” 做了很多个深呼吸,他就那么让他的身体处在一种欲求不满的颤抖中,控制住自己奔腾的欲望…… 必须等到她的身心都愿意主动接受他,没有任何条件的接受他,他们的关系才可能更进一步,即使他早已经过了那种只能看不能“碰”的纯爱年纪,但对自己真正爱的女人,他还是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 “我不碰你,”辛瑞杰抿了下嘴。“但是你要答应我继续留下来。” “我不能!”她好想哭,她也不想离开,可是留下来只会使事情更难单纯。 “那我重新坐回轮椅或拄拐杖!” “你不会这么无聊。” “小蔓,我不会让你走。” 他愈是这么留他,她就愈留不下来,这一会她还可以拒绝他,还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如果一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朝夕相处,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到时候便拒绝不了他,离不开他。 她没有忘记这里是他的房间,所以她朝着他的房门走,她得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东西。 “伍冰蔓,”他额上青筋暴起。“难道要我再出一次车祸才能留你下来?” “别说这种话。”她倒抽一口气,有点怕不好的事再次发生。 “那你就不要走!”辛瑞杰大声的咒骂、吼叫,“我康复了,我们应该高高兴兴。” “我为你高兴,”她是真心的,“但是我们好像也该道再见了。” “鬼才会和你道再见!”他的脸色奇差无比,好像被她气到要脑溢血。 “何苦这么为难我?” “我带你回去旧金山。” “我不能。” “你如果爱我就能!”他实在不懂她在固执什么? 而伍冰蔓的回答只是眼中闪着泪光,直接朝他的房门走去。是谁说一次恋爱就成功的机率和中乐透的机率一样低的?在2010这样事事多变的时代,初恋就能有美好结果……真的很难。 看着她走出他的房间,已经行动自如的辛瑞杰,开始先砸房间里的一些灯具、书籍,而墙边那辆他原本用来代步的轮椅,被他一脚踢飞到房内浴室门口,他所制造出来的声响,令徐国晟马上跑过来关切。 “瑞杰,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看着房中的惨状,他摇了摇头。 “徐叔,我想自己静一静。”他沮丧的说。 “小蔓也真是的。” “走就走吧!”忽然,辛瑞杰猛地一个大吼:“如果走了问题就能解决,那你走吧!” 在找到下一个工作以前,伍冰蔓只能呆在育幼院里帮忙,而令她所不敢相信的是,她这生活了二十年的环境,竟然不能抚平她心中的依恋,老是想念起辛瑞杰,无时无刻的那么想念他。 在他家,她只住不到两个月,可是因为有他,她对那里有了更深的情感,连徐爷爷她都一想到就难过。在还没有陷入和瑞杰的感情之前,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和他的没有什么不同,但陷入感情之后,她才注意到他们俩的差异可大了,不是她乐观、天真就可以摆平的。 她从来不是个自卑的人,她的骨气让她在面对现实的打压时,反而能挺直身子挺住,但……唯独谈起爱情,是自尊心作祟吧,她希望自己的条件亮在台面上,是平等的,而不是配不上的、委屈的小草!哎,好矛盾啊她! 当一个小朋友跑进来告诉她有个叔叔找她时,她才回过神来,几乎是以飞毛腿的速度冲出去,以为是辛瑞杰来找她。她希望是他! 可是当涂承刚那壮硕的身形出现在眼前时,她本能地收住了脚步,表情也有些黯淡。 “不是你以为的人?”他揶揄着,看得出她的失望。 伍冰蔓摇摇头,重新打起精神。“你找我有事?” “你离职了?” “瑞杰已经康复了。” “所以你离开也不跟我说一声?”涂承刚有点指责的味道。“你除了是辛瑞杰的特别护士,我还有交代你一些其他的事。” “涂副总,我想你指的是当眼线这件差事。”以前她并不知道瑞杰和涂家的恩恩怨怨,但知道了之后,她完全不想介入。“对不起,我做不来,而且我现在也不在他身边了。” “辛瑞杰肯放你走?” “我不是他的犯人。” “但是他喜欢你。” “涂副总,我们要讨论这个吗?”伍冰蔓不想任何人看出她在伤心,知道她的日子过得痛苦,毕竟是她自己选择,主动要离开的。 “辛瑞杰喜欢你,留在他的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涂承刚不了解的是这一点。辛瑞杰或许不到富可敌国,但光是他在旧金山的事业,就可以让她过高枕无忧的生活,她为什么离开他?有些女人赖都想赖上去! “他说了会回旧金山。” “你可以和他走,如果你们相爱。” 第7章(2) 伍冰蔓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的育幼院。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不会自己一个人过好日子去,她还有很多责任。 “是放不下育幼院?”涂承刚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还是……你不够爱辛瑞杰?” 对于自己内心还在挣扎的混乱,她不打算回答。 “我很意外你没有抓住辛瑞杰这条大鱼,他算是大鱼哦!”他发现伍冰蔓身上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特质,是现在女生少有的,她居然还讲责任、记旧情,会记住别人给她的恩惠。 “如果没有其他事,”她想要摆脱这种负面的情绪。“涂副总,育幼院里还有事要忙。” “你难道不需要下一份工作?” “你还有弟弟受伤中吗?”伍冰蔓想也不想的替辛瑞杰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辛瑞杰的女人,连说话的方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喜欢较泼辣的她。 “对不起!如果我出言不逊或是不够谦卑,请原谅。” “不,我欣赏有个性的女孩。” “涂副总,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如果你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你可以回去了,我不能再帮你做什么。”她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如果还是有你能为我做的呢?”他很少对一个女生耐性这么够,之前他没有看出她的特殊之处,其实她是个值得男人用心的女孩。 “例如?”伍冰蔓怀疑的口吻。 “你可以和我交往。” “什么?”她后退一步。 “你是自由的吧?你不是离开了辛瑞杰身边?你说你不是他的犯人。” “但你要跟我交往?” “难道你认为我的眼光比辛瑞杰差吗?”涂承刚故意质问。“他会喜欢上你,而我就不会?” “涂副总,你在开玩笑吧?”她才不相信他也会喜欢上她。 “看来我要对你展开攻势,不然你是不会相信我的真心。”他似真似假的说。 目送涂承刚离开后,伍冰蔓一脸麻木的走回育幼院。她实在不清楚涂副总的意图,他明知道她和瑞杰互相喜欢,为什么还要插一脚?他到底想做什么? 哎!她更想瑞杰了…… 更想! 涂定男原定计划等一年后才宣布接班人,但小儿子的车祸令他想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既然他心中早有既定人选,那么现在决定和日后宣布,意义一样。 辛瑞杰很少踏进涂氏企业的大楼,他一直认为自己和这幢大楼、这份事业没有任何交集,他也不要这里的任何一个位子,所以当他爸爸召他来时,他还真是不那么乐意。 看着已经康复的小儿子,涂定男还是不免多此一问:“你的腿没事了?” “你看到我是用走的进来的吧?”他以一种顽强不驯的语气说。 一向霸道、无情、自我闻名的涂定男,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变脸,反而还笑嘻嘻的。 “你不这么回我话,我还会讶异你是不是连脑袋都撞坏了,看来是我白操心了。”他站起身,由办公椅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一个邀请的手势。“你也坐啊,不用我发邀请函吧?” 辛瑞杰曾经想过自己的毒舌、冷峻和尖酸是因为遗传,还是来自周遭环境,现在看来,遗传似乎占了不少因素,他还真是像他爸爸。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当小儿子一坐定,涂定男又紧接着问。 “回旧金山。”毫无迟疑的回答。 “接班人的事你不管?” “涂承刚就是你的接班人!” “如果我心目中的人选不是他呢?” “他是长子,又一直跟在你身边做事,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接班?”辛瑞杰直说。 “你真的不要这个位子?” “从来没有想要。” 涂定男想起十几年前,当他看到辛雅翎的妹妹带着一个十五岁的男生来到他面前时,他心中的那股悸动和愤怒。他不介意多一个儿子,只是该死的辛雅翎,她明明可以十五年前就把孩子给他,他可以从小就开始栽培、训练儿子的,尤其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瑞杰是个人才,只可惜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及阿姨合不来,一服完兵役就去了旧金山,然后定居在那,可是现在,他有了决定。 “我要你回来台湾。”这不是请求,而是直接发布“人事命令”般。 “办不到!” “我是你爸爸,你没忘吧?” “你是我爸爸,但你不是我的上帝、我的主宰。”辛瑞杰好像不孝子般的口吻回覆。“恕难从命,我不要你的事业。” “瑞杰,承刚不是不好,但因为他在我的身边久了,他只能守成,无法开创,而我不希望我打下的江山、创下的事业版图只到这里,所以我要你来接班,以你的个性和能力,可以把我的王国发扬光大。”涂定男心里有数,两个儿子的本事、个性、眼光、手腕、交际,他全看在眼里。 “那你就不要退休,你才六十岁,再拼啊!”辛瑞杰无关痛痒的说。 “我要享福了。” “如果涂承刚可以守成,那么你依然能享福。”他冷冷的回应。 “瑞杰,当你十五岁回到我身边时,我没有拒你于门外吧?”涂定男改打温情牌。 “你已经看过dna的报告。”辛瑞杰顶回去。 “我还是可以不要你。” “你没有不要我,但是你也没有给过我什么家庭温暖!”他一脸的不耐烦,不想再去回忆以前。阿姨是让他进了门,但只当家里多出一条狗,她从来也没有把他当人看。至于涂承刚,他的态度虽没有他母亲那么恶劣,但因为他的出现相对会剥夺掉他的一些利益、好处,所以这个哥哥也没有打从心里真正对他友善、仁慈过。 “今天你是要来找我叙旧,还是结算过去的帐?” “瑞杰,我只是要你接班。” “我说了不会。” “我还帮你挑好了妻子人选,一个绝对配得上你的女人。”涂定男自说自话。 “都安排好了。” 他摇着头,不敢相信他的爸爸当他只有十五岁,还想安排他的人生。 “我会找公司的公关发布消息。”认定自己的意志比儿子强,所以他毫不理会儿子的摇头抵抗。 辛瑞杰站起身。“你想怎么玩都随便你,只要你有能力收拾善后。” “辛瑞杰!” “我没兴趣。” “你不能没兴趣,”涂定男亦站起来。“我命令你要接班!” 丢了个恣意又不鸟他爸爸的眼神,辛瑞杰走出了父亲的办公室,还有他一向没有放在眼里的王国。 手中提了好几袋的菜,伍冰蔓正吃力的要往育幼院走,虽然叫一辆计程车只要七十元的车资,不会再跳表,但是她连七十元都想省下来,一、二十分钟的路程,还可以撑一下,她一向是能吃苦耐劳的。 可是当手中的重量突然消失,她发现手里的菜已经被人“抢”走时,不禁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会抢菜? 幸好在尖叫之前,她有先看看到底是谁抢了她东西,没一下子大叫抓土匪。 “我自己可以拿。”她说。 “让男人帮一下会叫你这么没有面子吗?你真的那么习惯当女超人?”辛瑞杰挖苦她。 “你怎么知道我去买菜?” “修女说的。”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还指了方向给我,真是热心。” 避开他炽热的眼光,她看向他的腿问:“你的腿没再犯疼吧?” “好得很!” “那……”她真为他高兴。 “伍冰蔓,就算你不再是我的特别护士,我们也还是恋人吧?”他勾起一抹邪恶又浪荡子似的笑。 第8章(1) 恋人? 伍冰蔓在品味这个字眼。瑞杰说他和她还是恋人,这令她心里既甜蜜又酸涩,好矛盾的感觉。 “菜送回育幼院之后,我们必须谈谈。” “瑞杰……” “可以谈吧?”他的询问其实是一种假象,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会和她谈。 怎么都逃避不了,所以伍冰蔓和阿修女交待了一声后,就坐上辛瑞杰的车,感觉他因为之前出了车祸双腿膝盖骨折,造成生活上的不便,以致现在开起车来非常的小心注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哦!”她其实是肯定他的态度,毕竟安全的开车是很重要的事。 “小蔓,虽然我很享受你的照顾,可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的和你在一起,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散步、逛街,我还可以开车载你,甚至可以背着你爬上玉山!”辛瑞杰夸口的说。 “我没想过要爬上玉山。”她对他的说词感到很有意思。 “我是打个比方。” “意思是,你现在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伍冰蔓了解他的意思。 “在我做得到的范围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爽快地承诺。 她小小的感动着,虽然他不是只和自己玩玩而已,对她的感情不是因为他的双腿不方便而产生出来的情绪,他真的喜欢她。 “小蔓,你和我私奔好不好?”辛瑞杰突然说。 “私奔?”她眉毛一扬,不知道他哪来的天外一笔。“现在是古代吗?” “我捐一大笔钱给育幼院,然后……” “趁着月黑风高,我在你的接应下,逃离育幼院吗?”她接下去说。 “不要用逃离,”他自嘲的一笑。“好像我要把你从火坑救出去似的。” “你知道自己讲得有多可笑就好了!” “小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辛瑞杰不去提他拒绝爸爸的事。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不是三年、五年那么久,但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未来的每一天里。” 伍冰蔓咬着唇。她多想回报他的这一份感情,可是,涂承刚的话又回到了她的脑中,还有她对育幼院的那份责任感,加上自己还理不清的矛盾心结…… “瑞杰,之前你是被困在轮椅上,我对你而言比较重要——” “我有徐叔!”他打断她的话。 “你现在可以海阔天空了,一定有更好的选择。” “伍冰蔓,你对自己真的这么没有信心吗?”辛瑞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在我的认知力,你绝对是个倔强、坚忍、有毅力,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一定会持续下去的人,你不自恋、不自卑,难道现在才要表现得像个懦夫吗?” 被他一激,她反弹道:“我才不是懦夫!” “那就勇敢和我相恋啊。” “瑞杰……”喉头一紧。他真的是令她的心……非常温暖。 “让大家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 脸儿泛红,她羞斥了句,“我又不是个高调的人。” “那我来让全世界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辛瑞杰一副自己是很有肩膀的表情。“我喜欢伍冰蔓,我喜欢这个不怕刁难、不怕羞辱,可以让一块顽石点头的伍冰蔓,你收服了我!” “没这么戏剧性吧?”她被他逗笑了,“你到底要载我去哪?” “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还要回去育幼院帮忙煮中饭。” “不会误你的事,”辛瑞杰朝她眨眨眼。“这件事非常、非常的重要。” 不再追问,她相信他,她相信他是要带她去一个重要的地方。 终于知道瑞杰要带她到哪儿了,这个灵骨塔供奉着他妈妈的骨灰,他带她来到他妈妈的塔位前,然后拈起香,要她跟着他一起祭拜。 “瑞杰……”伍冰蔓有点犹豫,感觉自己还不配他如此重视她。 “我要让我妈妈看看你,”辛杰瑞其实是要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这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这里祭拜我妈妈。”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她放得下育幼院及那份责任感,打得开她心底的结,那么她真的愿意和他一起去天涯海角。 “我妈妈过世时,还不到四十岁。”他把两柱香插到香炉里。“为了养育我,她可以算是积劳成疾而去世的。” “至少她没有抛弃你,尽她所能的照顾你到最后一刻。”伍冰蔓善体会的说。 “我曾经怨过我妈。”辛杰瑞道出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一段心路历程。“为什么她甘于为一个已婚男人生下一个孩子,她爱他吗?” “那你有答案了吗?” “没有。” “那就别去追究了,事实已经是事实,往好一点的方向去想吧。”凡事看得开才能活得快乐。 “你没有向修女问过你是怎么到育幼院的?” “没有。”伍冰蔓城市的回答,“我心中曾有过疑问,但是不曾问,修女们总告诉我们所有的小孩要知足常乐、要感恩,因为我们有一个大家庭,我们有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取暖。” 辛瑞杰表情一软。 “我或许没有父母的呵护,但是我有更多的爱和亲情的慰藉,年纪大的院童是我的哥哥、姐姐,年纪小的则是我的弟弟、妹妹,大家打打闹闹的,一年一年就过去了。”她不觉得自己缺乏爱啊什么的。 “所以你的精神方面是富有的!”他非常羡慕她。“小蔓,我真希望在我十五岁那一年,我阿姨是带我去了育幼院。” “育幼院不会收的,”伍冰蔓失笑。“十五岁?年纪太大了吧?而且你搞不好都比大人还高了。” “那时我身高已经超过一百八十公分。” “那你还想去育幼院?” “你不是一直说那里有爱?” “可是,”她斜睨了他一眼。“那时即使你是一个人,也能照顾自己了。” “但我妈的遗愿就是要我去找……我父亲。”他一脸并不认同的表情。“她以为我可以从此过好日子,像是富家少爷。” “没有吗?” “那要看好日子对每个人的定义是什么。”辛瑞杰向她透露了自己一向不轻易对人说的陈年往事,“我住不到半年,就被我父亲安排和徐叔住在一起,由他来照顾我,从那时起,我的日子才快乐一些,不用去面对不欢迎我突然加入的阿姨、哥哥。” “但是,感觉涂副总很关心你啊。”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能干涉,但是你离他远一点,你现在和他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能提供给育幼院或是你的,我都给得起。”他又再说了一次。 伍冰蔓不语。在他母亲的塔位前,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照他的意思去做。 “小蔓,涂承刚不是坏人,可是他的心思是怎么盘算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辛瑞杰表情木然的一再强调,“就是不要和他有接触。” “但当初他给了我工作,”她认为涂副总对她是有恩的。“我们才会认识。” “有缘就会认识。”他拉下了嘴角。“涂承刚可不是我们的媒人,是命运。” “你对自己唯一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有好感?” “我和他的共同点可能只有一个,”辛瑞杰眼神一黯。“父亲是同一个人。” “不好笑。” “是不好笑,因为这是事实。” 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化解什么,很多情绪、很多心结是要靠时间淡化,甚至最后得接受它永远存在的事实。 “我知道你今天不能,但是我要你明天开始每天拨出一点时间。”辛瑞杰表现出他的通情达理。 “今天什么不能?”卖什么关子啊? “你还要回育幼院煮中饭,有你的事要做。” “那明天开始什么?” “我们要开始做一些恋人们会做的事。”他一副已经开始得太晚的遗憾表情。 “例如什么?”在他妈妈的塔位前,她相信他不会说出太离谱的话。 “我的双腿没事了,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辛瑞杰抓着她的手臂,表情非常有诚意的原意为她做任何事。 “看电影、吃饭、逛街?”她打趣问。“来育幼院帮忙当水电工、清洁人员、带活动的大哥哥?” “可以!” “育幼院把你当奴才使唤都可以?”伍冰蔓有些意外。“你放得下身段?” “如果能尽自己的一点能力,为那些院童和育幼院做一点事,为什么不能?而且你是其中一份子,爱屋及乌,小蔓,你应该知道我的血液是热的,我只是表面上比较冷血而已。”他的手慢慢的、柔柔的抚着她的肌肤。 她听了一脸微笑。对照之前行为,他能有这样的改变,她真的是要感谢上帝。 “小蔓,只有这样吗?”看她不说了,辛瑞杰觉得有点不公平。“恋人们只做这些事?” “我们牵过手、接吻过。”伍冰蔓随口接着。 “还有呢?”他鼓励他再说。 “辛瑞杰,你妈妈的相片就在我们眼前啊。”她白了他一眼,然后再用一种虔诚、尊敬的目光去看他母亲的遗照,那是个美丽、优雅的女子。 “那我妈妈会知道她唯一的儿子是正常的。”他对她母亲的相片眨了下眼。 吼,脑子只有黄色肥料!“你没救了你!” “我是正常男人。” 好羞呐!“如果你以为我会随便和你‘那个’,”她把他的手拿开,开始往前走。“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如果你不是随便和我上床,”辛瑞杰跟在她身后。“而是很认真地和我上床呢?”上床有什么不敢讲的,还“那个”咧,她真是可爱! 哎唷——“这种地方不适合讨论这种话题啦!”她气呼呼地抗议。 “那要一步一步来,是不是?”他赶上了她,然后握紧她的手,和她并行。 “小蔓,我们要用心地谈这段感情,对不对?” 这样的他叫她如何拒绝?伍冰蔓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凝视。 “好,本来就该如此!”他亦温柔地回视她,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深情的吻。 “我和你一样,我们来认真对待彼此。” 邹静敏知道辛瑞杰这个人,也才在涂定男的六十岁寿宴上见过。他和他哥哥是不同的类型,涂承刚是个商人,而辛瑞杰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她知道她父亲和涂定男的打算,听过他们俩的交谈,更知道辛瑞杰是他父亲指定的接班人,而她会是他的妻子,对于这样的安排,她是接受的,哪怕他是涂定刚外面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再怎么说,他都是涂定男的儿子,是个耀眼、光芒四射的男人。 她相信也接受一种“婚姻论”,是个很有名的医生所提出来的。这医生说,在婚姻的数字理论中,三十分的配三十分,八十分的配八十分,不能有太多的差距,不然婚姻不容易走下去。 简单一句就是—— 门当户对,是什么人就玩什么鸟,是小孩就不要开大车,肠胃不好就别吃太生冷的食物,自己只有一百六十公分高,就别妄想配一个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这就是“婚姻论”。 她邹静敏很早就懂了。 所以她这个名媛千金很小就注重自己的一切,她念贵族学校,培养自己上流社会的气息,她要嫁入豪门,一辈子都当个公主,在家里是,嫁了人还依然是。 辛瑞杰此际则是基于礼貌和修养,才和她坐在一起喝咖啡。他知道她是爸爸安排的结婚人选,而趁这个机会和她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耽误了人家。 第8章(2) “我不会接班的。” “你不接?”在邹静敏那化了合宜彩妆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解与错愕。 “我爸爸可能打错了算盘。”辛瑞杰看着这个漂亮、举止优雅,说话得体,但感觉就是少了一点什么的千金小姐,他直来直往地讲白了。“我有自己的事业,不必接别人的。” “在旧金山?”她是打听过的。 “你清楚的嘛!” “旧金山也不错,”她没有失望的神情,呼吸频率一致。“你该知道我是你的指婚对象。” “很抱歉,那不可能。”辛瑞杰歪歪嘴角的说。 “不可能?”她的血液倒流,表情有点木然。 “我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涂伯伯说……”邹静敏有点慌了,她以为大家都要听涂定男的。 “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邹小姐,这一点你可能没有打听清楚。” “所以你会拒绝你父亲的提议?” “我已经拒绝了。”他微笑。 “那你为什么和我出来喝咖啡?” “因为你约我,而且我也想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想法。”辛瑞杰直接表明,“免得浪费你太多的时间。” “即使你见到我也没有改变想法?”紧锁双眉,本来她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你不是我要的!”他简单的表示。“我已经找到了我要的女孩。” “涂伯伯知道吗?”邹静敏有点软弱无力的语气,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被嫌弃、被退货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炙手可热,是一些豪门抢着要的媳妇人选。 “他不知道吧!” “他会同意你的决定吗?” “他管不了我。”他不喜欢任何人拿他父亲来压他,他有自己的意识主见。“邹小姐,如果你愿意考虑一下涂承刚——” “辛瑞杰!”她忍不住打断她,有点动怒地愠道:“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涂承刚不是更名正言顺、更理所当然?” “但涂伯伯是要你接班!”好像他不知道似的加强语气,“你才是他的接班人选。” “我不会接班的,你听清楚了。” “而涂伯伯挑的对象你也不要?”邹静敏觉得难堪,很难保持风度。 “sorry!”辛瑞杰不想伤人。“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你要带她回旧金山?” “我正这么努力。” “哪怕涂伯伯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我说过他管不了我!”他缩紧下巴,表情是不悦的。 “好,我了解了。”邹静敏一个自己不该“捅蜂窝”的歉意表情。 “很高兴你这么直接坦白地告诉我,一个诚实、正直的男人是值得嘉许的,或许……我们还有下一次。” “邹小姐,我们没有下一次了吧!” “难说,”她一派的优雅,脸上又挂起可人的笑容。“什么事都有可能。” 坐在车子前座的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浑然忘我地在育幼院门口演出香艳画面,还好伍冰蔓够理智、够清醒,犹记得自己身在何处才踩住了煞车,断然推开了辛瑞杰。 那种沮丧、挫折、得不到的情绪,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得做好多好多深呼吸,身体不知道颤抖了多久,才把那奔腾的欲望给控制住,这么“伤身”的行为是为了自己必须尊重她。 伍冰蔓知道他很难受,但她和他的感情又不是建立在性上面,而且对于未来,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像他明天就要回旧金山一趟处理事情,起码要一、两个星期才能回来。 “小蔓,我会被你折磨死!”辛瑞杰虽然嘴上抱怨,但是他牵着她的手却是温柔的。 “你要吻,我已经给你很多吻了。”她眼神甜美的问:“还不够吗?” “不够,你知道我要的比吻更多!” “那你太贪心了。” “和我回家,我保证我会节制,但是再给我、再施舍我一些!”辛瑞杰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在她面前,他可以不要男人的尊严。“小蔓,我不会做你不想要我做的事,跟我回去吧。” “育幼院,”她指了指前方。“我已经到家了,跟我回去吧。” “我再送你回来,只要一下下。” “辛瑞杰,徐爷爷也在,你要不要回去多冲一会儿冷水澡,或者向上帝祷告?难道你要让徐爷爷以为我们是那种……”伍冰蔓说教似的。“男女关系乱七八糟的人吗?” “现在不是十九世纪。”她的保守实在令人扼腕。 “而且你明天要回旧金山。” “所以我要更多甜头!” “要甜头就早点回来啊。”一说到旧金山,她就有些感伤,他这次是回去处理一下要事,但那是他的地盘、他的世界,他真正能在台北待多久?即使是为了她,他也不可能无限期留在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你没有护照又没有美签,我还真想吧你塞在行李箱中,直接运回旧金山。”辛瑞杰叹息。“答应我,你每一天都会想我。” “育幼院那么忙。” “当你空闲下来时?”他拖长了声音,然后强硬地命令,“一定要想我!” “好。”她顺从地回答。 “我会每晚打电话给你。” “瑞杰,国际电话很贵的。” “我一定要每天都听到你的声音。”他实在好舍不得离开她。“如果不是事情那么紧急,我还真不想回去这一趟。” “旧金山是你的‘根基’,你的世界在那里。”伍冰蔓强忍感伤地大方表示,“你该回去的。” “但是,那里没有你。”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不许她撇清自己对他的重要。 “你又不能永远留在台湾。” “好了,我们现在不谈这个。”辛瑞杰怕她会哭出来。“我先回去一趟,把特别急的事先处理好,然后再回来好好地解决我们要面对的问题。小蔓,我会为我们找一条最好的出路。” 伍冰蔓好感动,主动献上了她的吻,但是当她耳际传来了他的呻吟声时,她不禁第二次踩了煞车。 “小蔓!”他大吼一句。 她飞快地打开车门,像是逃离什么猛兽地下了车,但是她没有跑进育幼院,而是要目送他开车离开。 “小心开车!”她叫着。 “等我回来,”辛瑞杰按下了电动车窗,热情地回她,“我很快就回来。” 伍冰蔓朝他挥着手,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他人还在这里,她都已经觉得这么难受了,想到会有好多天看不到他,她就感到痛楚难当,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他。 当辛瑞杰的车子完全在她的视线中消失,她转身要回育幼院时,猛地撞到一堵肉墙。 “对不起……是你?”她看到了涂承刚。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爱得这么浓、这么深了!”他已经在这里好一会儿。 “你都看到了?”伍冰蔓的脸瞬间涨红。 “你是说那难分难舍的吻吗?” “涂副总……”她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伤风败俗或是妨害风化的事。“你找我有事吗?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回育幼院了。” “你会想知道的。”徐承刚以一个摆头的动作要她跟着他走。 第9章(1) 伍冰蔓静静地听完涂承刚所要告诉她的事,如果不是她eq过高,就是她隐忍的功力一流,因为她没有把任何情绪表现在脸上。“如果我今天是你,”他蹙了下眉头。“我不会认为自己和辛瑞杰有明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向他致谢,还是没有表达出心中真正的感觉。 “辛瑞杰会娶一家科技公司老板的掌上明珠。” “你说过了。” “一个姓邹的女人。” “涂副总,”伍冰蔓换了个表情,带点感伤地轻声问他,“你是要我在你面前大哭,还是怎样的失态你才会满意?” “辛瑞杰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吧?” “他是没有。” “那么他欺骗了你。” “或许,”她选择相信辛瑞杰。“他根本没有打算要娶那个千金小姐,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和我说那么多。”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涂承刚沙哑地说。“像你这么乐观、积极、努力生活的女孩,居然会爱上一个‘忧郁王子’?你知不知道他十五岁那年,我爸爸本来想送他去看心理医生?” “那只是适应不良。”伍冰蔓了解辛瑞杰,她已清楚知道他的过去,他只不过是缺少爱而已。 “你会受伤的!”他预言。“因为我不讨厌你,所以才会告诉你。” “谢谢。” “辛瑞杰和你不会有未来的。”涂承刚冷漠地道。 “那么我珍惜现在。” “你没有接触过我父亲吧?”明知没有,可他仍故意用一种疑问的语气。 伍冰蔓蓦地脸色苍白,摇摇头,心里原有的挣扎心结,仿佛黑洞被人开启,令她无力…… “你不会想当他的媳妇的,”他一个无礼讥讽的笑。“即使你‘不小心’当上了。” “涂副总,你和说这些做什么?”她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你父亲决定要提早宣布瑞杰接班,所以你在反扑,希望我知道如果瑞杰愿意接班,他就会有个未婚妻,我就会被踢到一边?” “我只是不想我父亲亲自找上你。”徐承刚的眼神亦正亦邪的。“他可没有我这么温和。” “因为我高攀不上你们?” “因为你会想要你现在的生活,相信我!”他一副在协助他的模样。“那可比嫁给辛瑞杰或是当他的情妇快乐得多。” “我根本没有想那么远。” “那就别想了,离开辛瑞杰吧!”涂承刚直视着她。“伍冰蔓,我不只不讨厌你,还觉得你挺可爱的,辛瑞杰和我们涂家纠葛太深、太复杂了,趁你还能少受一点伤之前,抽身吧!” “瑞杰……明天会回旧金山一趟。”伍冰蔓说着,内心是有些动摇的。 “我可以帮你。” “帮我?” “如果你决定要离开他,我当然帮你。” “真的?”她眼中噙着泪。半小时前,她还陶醉在和辛瑞杰的深情蜜意里,半个小时后她却被逼得离开辛瑞杰,这种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教她的心像被扯裂成两半。 “痛那么一阵子,总比痛一辈子来得好,尤其你还那么年轻。”涂承刚想要去握她放在咖啡桌上的手,安慰她。 但伍冰蔓几乎是触电般地缩回。 “好!”她终于说。爱是牺牲、奉献、成全、不是占有……对方条件比她好太多了! “你不会让辛瑞杰知道我们今晚谈过吧?” “不会。”她逆来顺受地回答。 “有天你会感谢我的。” 伍冰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感谢他,只想到,她要怎么面对自己将要失去辛瑞杰的痛苦。以前她以为男女分手是每个人必修的学分,如今轮到自己,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及格! 即使是长途国际电话,辛瑞杰还是听得出伍冰蔓的声音不对劲。 一天如此。 两天…… 三天…… 他感觉得出她的语气愈来愈没活力,和他讲话的内容也愈来愈应付,这不是他原以为自己会听到她对他的想念,感受她的撒娇、她的爱意。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他提早三天回台湾,他要知道自己不在台湾的五、六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由机场直奔育幼院,辛瑞杰马不停蹄,甚至没有先回家一趟,而他所看到的,更是令了震惊不已。 小蔓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已经打包好两个大皮箱,她要远行吗? 没有料到他会提早三天回来,伍冰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更是错愕。旧金山和台湾有那么一大段距离,而且他在旧金山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却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为什么?难道他能心电感应? 不曾未语泪先流,她一向是个坚强、乐天、打不倒的女孩,但是乍然见到提早回来的瑞杰,她发现自己突然崩溃了似的,竟然无法克制要远走他乡的痛苦,辛瑞杰不由分说的把她揣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身体牢牢紧贴在一起,他轻拍着她的痛问:“你在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 伍冰蔓哭得更伤心了,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抱他? “你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吗?告诉我,我去替你讨回公道!”他哄着她,温柔的亲吻着她顶上的发丝。“我在这里啊!” “让我抱一会儿,让我用力、紧紧的抱一会儿……”她边哭边喃喃的说。 “你想抱一辈子都没有问题,但是先别哭,先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辛瑞杰稍稍推开她,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她到底是在万念俱灰个什么劲? 抱一辈子…… 没有问题…… 伍冰蔓重新拾回了理智。没有办法抱他一辈子!她知道的。于是,她收回了自己抱着他腰的手,好像已经够了。 “我要离开了。”又恢复成那个坚强、能适应任何环境和变化的伍冰蔓了。 “离开去哪?”辛瑞杰不是白痴,想也知道她不是收拾行李要和他“私奔”。 “屏东。” “屏东?” “我要去那里当特别护士。”伍冰蔓甚至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待遇很好,又供吃、住,还可以远离尘嚣——” “谁说你可以去屏东当什么特别护士的?”辛瑞杰火爆的打断她正在讲的话。 “我才不在台湾五、六天,你居然可以给我搞出这一个什么特别护士的事来,谁介绍的?”谁告诉你屏东有这个机会? “朋友。”她目光闪躲的回他。 “哪个朋友?”他追问。 “瑞杰,我们何修女都答应了,也和对方谈妥细节,讲好明天就要去上班。” 只是不知道他会提早回来。 “所以我如果是照原先排定的行程,三天后才回来台湾,那么,”辛瑞杰眼睛一眯。“我就看不到你,或许根本就找不到你了?” 伍冰蔓不承认也不可否认。 “你要躲我?”他尖锐地质问。 “我……是去工作。” “在屏东那么远的地方?”他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没有脑袋。“那里没有一个合格的特别护士,一定要从台北找?”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 “这五、六天台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捧着她的脸,不让她有逃避、畏缩的空间。“小蔓,告诉我!” “瑞杰,我们……分手吧。”她想了五、六天后,介是,其实她在第一个晚上就做出这个决定了。 “分手?” “分手吧!”她故意冷漠的看着他,“没什么意思了。” “没什么意思了?” “我们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美好的回忆,那就很幸福了。”伍冰蔓咽了口口水,也咽下那份心酸、苦涩。“在事情变得不美好之前,我们说再见吧。” 辛瑞杰知道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是在涂家,一直都是姓涂的问题,不是其他人的问题。 “谁找过你?”他单刀直入的问,“瑞杰,没有人找我,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要我一个个去问?”辛瑞杰露出了一个他真的会这么做的冷酷表情。“你以为我不会?” “你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谁?”他只要知道这个。 “瑞杰,我们或许并不适合,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让我离开,有时没有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伍冰蔓一直在努力说服他。 “我再问一次,”辛瑞杰的眼神冰冷而且执着。“到底是谁?” 沉默了好久,当她终于抵挡不了他那灼人并且严厉的质问,才轻轻的吐出—— “涂承刚。” 从没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客气过,一进到涂承刚的办公室,便直接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领带,一拳挥了出去,辛瑞杰不是在替自己出气,而是为伍冰蔓讨回公道。 涂承刚慢慢抹去了嘴角边的血渍之后,表情平静地看着他弟弟,露出一个早知会有这一拳的笑。 “我没用全力,”辛瑞杰冷冷的说:“所以不用一副你被打得很惨的样子。” “国为我没有满地找牙,所以这一拳不重?”还能开玩笑。 “比起你给小蔓的伤害,这一拳算什么?”他凶恶的吼着,好像随时有可能挥出第二拳。“你为什么要趁我不在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把她逼去屏东?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爸爸要你接受。”涂承刚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去嘴角边的血渍。 “我拒绝了。” “他不接受你的拒绝,”他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始终跟在父亲身边做事,有一天一定可以坐到爸爸的那个位子,没想到希望落空了。“他认为只有你才够资格接下他的棒子。” “那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 “瑞杰,你可以拿下这片涂氏江山的,只要你要。”涂承刚不停的在试探他。 “我不要。” “因为伍冰蔓?” “因为我有自己的人生和想法!”辛瑞杰是用吼的。“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不代表就是我要的,涂承刚,我知道阿姨和你都认为涂氏王国应该属于你,那就拿去,涂氏王国是你的!” “你真的不争?” “需不需要我做测谎?” “这是你可以替你死去的妈妈扳回一城的机会,有什么比接下涂氏企业更打击我们母子的?瑞杰,你恨我们!”涂承刚用自己的心态揣测他的心情。 “我恨过你们,”辛瑞杰用过去式的语态,“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不恨了?” “恨不能改变什么?” “还有一个邹静敏。”他知道爸爸的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她怎样?” 涂承刚自认为好心的提醒,“她爸爸是科技界大老,一定能给你很多的人脉和支援,如果你想成为科技界的霸王,那么……” “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 “又是因为伍冰蔓?” “做人不一定要那么汲汲营营、强取豪夺,非要拥有全部。我有小蔓,我可以快乐过我想过的日子,那不是很好吗?”辛瑞杰决定斩草除根,一次把事情搞定。 “我去和他谈。” “你真的要当面再拒绝爸爸一次?” “可能是我上次拒绝得不够明确。”他自嘲的说。“我不是他的棋子!” “瑞杰,以爸爸的脾气和个性,不可能接受你的拒绝。” “涂承刚,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你不是对他那么唯命是从,如果你有在他面前展现出一点魄力,那么今天这个接班人,或许根本毫无疑问的就是你!”他有点同情的口吻道。 涂承刚久久无言。 “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吗?”辛瑞杰一笑。“如果你只等着别人给你,而不是你告诉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不是有点可悲?” 只是看着他,第一次,涂承刚没有带着任何竞争和敌意。 “我去找他讲清楚!”来如闪电,辛瑞杰决定和他爸爸把事情做个了断。 第9章(2) 涂定男大手住自己的办公桌一拍,桌面上的一些文件因为震动而跳了起来,他这一会儿真的震怒、大发雷霆。 “我就是要你接班,而且邹静敏说她喜欢你!”他不容小儿子拒绝。 “不,”辛瑞杰用好整以暇的表情重申,“我对留在台湾兴趣不大,我早就告诉你了。” “邹静敏的父亲可以帮你建立起科技王国!”涂定男不相信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小儿子会对成功和财富这么不屑一顾。 “我已经有我自己的科技王国,在旧金山。”他不厌其烦的又再表示。“你或许瞧不起它,但它是我的。” “你……” “而且我对邹静敏没有任何感觉,她或许是这世界上最完善、最值得男人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但是,”他摇摇头。“我没有兴趣。” “你有其他女人?” “有。” “你娶邹静敏,这个‘其他女人’可以收做情妇。”涂定男一副他说了算的表情。“我们各退一步,你就等着我找个好日子宣布。” “你真的就是搞不懂,”辛瑞杰好像对他不再有任何期待。“你以为我会像你对我母亲那样,再去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瑞杰,我是在为你打算!”对于小儿子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他很愤怒。 辛瑞杰正色的说:“那就请你放手吧。” “你……” “就当我十五岁那一年,并没有回到你身边。” “辛瑞杰!”涂定男气到爆血管。 “当你没有我这个儿子。”他又补了句,“反正你也不是那么在乎吧?” “出去!” 辛瑞杰当着伍冰蔓的面,直接将一张支票放到何修女面前,然后用一种恳求、希望成全的表情看着何修女,好像他正要向她索取一件无价之宝,对她有着满心的感激。 “请让我带小蔓去旧金山。” “瑞杰……”伍冰蔓有点傻眼,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疯狂。他把一张支票放在何修女面前,就以为他可以“买”走她?他要做这个举动之前,为什么不先和他商量一下呢? “拜托你,修女。”辛瑞杰却继续坚持的央求。 何修女面露难色。如果小蔓是真的找到了幸福,那么她会为她高兴,但是旧金山在美国,在一个遥远的国度,她实在满心的不舍,毕竟从小把小蔓拉扯大,她就像是她的孙女。 不经意的瞄了支票一眼,何修女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两千万……”她喃喃的低语。 “两千万?”伍冰蔓吓了一跳,马上拿起那张支票,以为是何修女看错了,多看一个零。 “可以吗?如果不够我再加。”辛瑞杰则是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随时愿意再加码。 “辛瑞杰!”她生气了。 “辛先生,你这笔钱……”何修女一脸惊骇的表情。“当然对我们育幼院很有帮助,可是小蔓……我看小蔓的反应……” 伍冰蔓拿着支票,一手拖着辛瑞杰的手臂,把他带离了何修女的办公室。她一副想要杀了他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喜色。 “小蔓,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可恶!”说完,她将那两千万的支票塞到他西装裤的口袋里。“你怎么可以这么嚣张、这么自以为是?” “我爱你,我想带你一起离开。” “用钱买我?” “这算‘贵’吗?”辛瑞杰也有点高兴了。“育幼院需要赞助、需要你工作赚钱来贴补,那么我捐一笔钱给它哪里错了?” “那是两千万耶!”她吼。 “是金额的问题?” “我值两千万吗?”伍冰蔓嘲笑自己。“瑞杰,我值这个价码?你愿意为我花这么多钱?” “小蔓!” “你为什么不干脆娶那个什么……科技教父的女儿?”她气到有些口不择言了。“你为什么不乖乖听你父亲的话接班?你明明易如反掌可以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 “涂承刚真是多嘴!” “我和你不配!”她没想过自己有说这句话的时候,在爱上他之前,这根本不是问题,但在爱上他之后,这是个大问题了。 “你居然会讲这么八股的话?” “这是事实。” “你哪里和我不配?是比银行里的存款吗?” “就是不配!”伍冰蔓一向不是会自卑的人,因为她很爱自己、很看重自己,当孤儿没有什么可耻的,这又不是她的错,不必觉得自己矮人一截,可是现在,她必须要从其他角度想了。“瑞杰,我们分手吧!” “你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说了。”辛瑞杰微眯着眼。“你养成了习惯,变成口头禅了吗?” “那你该知道我是多么认真了。”很少用冷冷的表情去面对他,但是她这一会儿板着脸。 “所以我这样做也不行?” “不行。” “我捐钱是错的?” “你的心态是错的。” “伍冰蔓,你现在是在不可理喻什么?”他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以为自己解决了问题,她却认为他是在制造问题。 “我没有不可理喻。”她是吃了秤跎铁了心。“瑞杰,就是这样了。” “分手?决裂?” “对,也不必再说什么分手后还是朋友那些的。”她不允许自己拖泥带水、不干不脆。“你要接班也好,要回旧金山也行,反正不要把我列入你的计划之中,我们结束了。” “你说结束……”辛瑞杰表情一黯。“我们就结束了?你说是怎样就怎样?” “这爱情游戏总要两个人才能玩。” “而你不玩了?” “我不玩了。” “你不后悔做这个决定?”他不是哈巴狗,没有对任何女性摇尾乞怜的习惯或是纪录。 “不后悔。”她死都要撑住。 “好,你说了算!” 伍冰蔓还是接受了屏东的工作机会,她想要远离台北,离辛瑞杰远远的,不管他最后是要选择留在台湾接班还是回旧金山,都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心痛…… 随着时间流逝会渐渐淡去的,她需要的是时间来疗伤止痛。 她照顾的是一个老奶奶,陷入半昏迷的植物人,在照料的同时,她总是让电视开着,有个声音对半昏迷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感官刺激,而且她也需要一些声音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能想瑞杰…… 绝对不能! 然而电视上忽然传来“瓦斯气爆”、“别墅冒出浓烟”这样的字眼,吸引住伍冰蔓的注意,她原本正在帮老奶奶换尿布的手一停,直盯着电视茧幕上的新闻台。 阳明山…… 小型别墅社区…… 目前死伤不明,消防人员已进入抢救…… 瓦斯气爆原因待鉴定…… 伍冰蔓顿时呆了,整个人陷入停滞状态。那发生瓦斯气爆的房子……是瑞杰和徐爷爷的别墅! 第10章(1) 马上赶回台北,对伍冰蔓而言,眼前没有什么事比辛瑞杰好好活着还重要,在离开他、和他分手之前,她认为爱是成全,希望对方可以过得更好,她不要自己成为辛瑞杰得到一切的绊脚石,可是现在,只要他还活着,那她只希望和他在一起,其他的她都无所谓了。 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 涂承刚的电话给了她一切讯息,瑞杰的别墅,那个她曾经待过,充满了被刁难和幸福的地方,现在已成了一片废墟,幸好是独幢的建筑,没有波及到其他人,而徐爷爷因为访友不在,瑞杰……则因为正好要出门,在打开门那一刹那,气爆的威力将他震部到院子里。 不幸之中的幸,辛瑞杰只受到了轻伤,本来还不想就医的他,硬是被消防队员送到了医院,以防万一。 于是伍冰蔓直接赶赴医院。 曾经她认为涂承刚是那么有心机,但现在,他是她全世界最感谢的人,如果没有他,她恐怕还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当她心急如焚的来到辛瑞杰所住的病房,只见陪伴在他身旁的还是老管家。 “徐爷爷!”她激动的叫了句,差点整个人因放松而虚脱,同时变看到了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辛瑞杰虽然穿着病人的衣服,但是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看到赶来的伍冰蔓,想到她坚持分手、坚持要离开他的那种无情脸孔,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把头别开。 “小蔓,没事、没事。”徐国晟在两人间成了润滑剂。“虚惊一场。” “徐爷爷,幸好大家都平安。”她上前给了老人家一个拥抱,“好可怕!” “是啊,以前在电视上常看到什么瓦斯气爆的新闻,这会儿发生在自己家里,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余悸犹存。”他边说边看看辛瑞杰。“我去买个咖啡,顺便伸伸腿,在附近走走,你们聊。” “小心,徐爷爷。” “好,小蔓,你和瑞杰要平心静气,别吵架哦!” 她点点头,辛瑞杰则始终不发一言。 于是病房中一片寂静,几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伍冰蔓慢慢地踱到了病床边。“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他说话了,虽然仍是一张臭脸,但至少没有不理她、没有轰她出病房,态度比他们第一次碰面时友善多了。 “按摩?” “我没有哪里酸痛!” “伍冰蔓,我不需要特别护士,”辛瑞杰仍然撇着头,语气非常的冷。“我不需要你。” 这一句“我不需要你”,当然很令她下不了台、很受伤,但是比起她刚复查做他的特别护士时所受到的刁难、羞辱,这一点并不算什么,所以她马上又是个乐观、阳光、正面的积极心态,她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他了。 “或许你有吸入性的呛伤,我看你最好还是别掉以轻心,要乖乖和医生、护士配合。”伍冰蔓扬起轻快、给人温暖感觉的声音。 辛瑞杰终于转过头直视她,这个令他失眠、痛楚,咬牙痛骂了一、两个星期的女孩,如今像个没事人似的要他乖乖和医生、护士配合,“哪一个护士?”他故意冷问她,“你的特别护士。”伍冰蔓指了指自己。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特别护士?” “就是现在!”她俏皮地伸伸舌头。 这时他起码有几十个骂人的形容词可以羞辱她、教她难堪,但是他一个也不忍心用,此刻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坐躺在这里,还能和她一起说话而不是阴阳两隔,他已经很感恩了。 “谁请你当我的特别护士?”他整个人往病床上一躺,冷冷、懒懒的语气。 “我是自告奋勇。”那种恍如隔世的感受已渐渐淡去,她现在只想和他厮守在一起。原先迷惘的心结,一旦面对生死,再也不重要了!是她傻,一时想不通。 “那你还真是善变.”他只是小小的挖苦了下她。“之前你不是急着要从我身边逃开?” “瑞杰……” “叫辛先生!”他纠正她。 “辛先生?”她露出一个滑稽、失笑的表情。“你的脑袋没有缺氧吧?” “伍冰蔓,你当我是什么?”他要为自己出一口气。“你说分手就分手,想回来就回来,而且如果没有这一场瓦斯气爆,你会回来吗?” “不会。”她诚实地说。 “不会?”辛瑞杰的脸一黑。 “为了万全你、为了我认为的爱是应该让对方更好,我不会回头。”她说出原先的心境。 “那你回来干么?”他吼着,不怕全医院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生气,“当我发现可能因为一件意外,再也不有见到你时,”伍冰蔓有点哽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我们俩能厮守在一起,只要我们是手牵着手,任何阻碍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只要有你爱我!辛先生,我怎么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你拿扫把赶我、用推土机来轰我,我都不会走了。” 辛瑞杰知道她在说他俩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她可记得真牢。 “辛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她用一种讨饶、哀求的语气道。“我本人可以用不支薪,只要你能捐点钱给育幼院。” “我捐过,但被人臭骂一顿!”他斜着头,给了她一个白眼。 “那个臭骂你的人,”伍冰蔓羞愧的低下头。“现在愿意和你到天涯海角,不要说是旧金山,非洲蛮荒她都愿意去。” “那个人对育幼院的责任呢?” “对育幼院有那份心比较重要,人在哪里还可以研究。”她现在是完全妥协的配合者,“而且我们一辈子都不回台湾吗?或许有天你会想回台湾定居。” “我们?” “对啊,”伍冰蔓努了努嘴。“难道一辈子住旧金山,不要自己的家乡吗?” 辛瑞杰一个冷哼,但眼中已有笑意。 “怎么样嘛?”她更靠近他一些,扯了下他的病人服衣袖。 “别碰我!”他喝斥她。 “护士碰病人……”她不再扯他的衣袖,而是偷偷去拉他的小拇指。“很合理啊!” “伍冰蔓!” “对不起嘛,”她向他撒娇。“我该考虑你的感觉、你的想法,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并没有造成遗憾,瑞杰,原谅我啦!” 在没有爱上她之前,他就做不到铁石心肠,爱上她之后更做不到,于是…… “上来。”他命令。 “哪里?”她不解。 “病床啊!”他凶。 “辛瑞杰,这里是医院病房啊。”她花容失色,“我又没有要做什么。”他一脸无辜。 “如果被医生或是护士看到怎么办?”伍冰蔓瞪他一眼,可是眼中也有浓浓的情意。 “我是病人,我只想抱着你,难道要我下床?”他威胁她。“也可以,但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例如不小心摔个一跤,那么医疗疏失看谁要负责。” “你少装了!” “你上不上来?” “这实在不成体统。”她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会毁在他手里。 “病人的需求比你这个特别护士的面子重要吧?”说完他马上把她拉上床,完全的生龙活虎。“伍冰蔓,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瑞杰……”她倒进了他的怀里。 “就看你怎么表现了!”他可是很期待呢。 警方把辛瑞杰上次车祸意外和这次瓦斯气爆连在一起调查,虽然有巧合的机率,可是接二连三出事,他们觉得值得探究。 辛瑞杰为了和伍冰蔓每天在一起,暂时搬到育幼院住,舍弃了豪华的六星级饭店。因为小蔓不想浪费钱,既然别墅不能住了,在想到下一步前,先这么安顿,而徐叔就暂时到涂承刚那里住。 才两、三天的时间,他已经和育幼院里所有的人打成一片,住的环境或许不理想,但是这里浓浓的温暖和彼此之间那种关怀、爱护、需要,已彻底的融化了他的心。 他被爱打败了。 然后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他认为绝不可能出现的人,竟然来找他了。 雍容华贵、姿态高傲的岑斐玲,仍然是那副贵妇模样,不过她眼中已少了过往对他的那股杀气及恨意。 “阿姨。”虽然不是那么情愿,但辛瑞杰还是这么称呼她,给了她一份尊重。 岑斐玲看着这个她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所生,出色不凡、卓然挺拔的孩子,她告诉自己除了放下,还能怎样? 硬被那份恨意掐着自己脖子,她未来的日子岂不像是在“心牢”中度过,太可悲了。 “是我!”她向他承认。 “阿姨?” “你的车子是我找人动了手脚。”岑斐玲向他承认,已经不计任何后果。那种不安、日夜受良心谴责的痛苦太难捱了,即使她对他母亲和他有那么深的恨,她也撑不下去了。 辛瑞杰其实不意外,他现在比较意外的是她为什么要来向他承认。 “我的用意只是想吓吓你,让你受点伤。”她并没有那么坏心肠、那么恶毒。“我要你回旧金山,不准你来抢接班人的位子。” “我没有要那个位子。” “承刚告诉我了。” “我一直就是要回旧金山。”他看着这个已步入老年的可怜女人,看似拥有一切,但心灵是多么空洞、多么没有安全感。 “我……”岑斐玲没有说出对不起,但是眼中有悔意。“可能误会了你。” “然后想要我的命?” “瑞杰,你可以向警方告发我,而事实上我的良心,”她自嘲的勾了下嘴角。“已经折磨了我好几个月。” “那这次的瓦斯气爆?” “和我无关!”她马上澄清。“你不会以为也是我做的吧?” 辛瑞杰摇摇头。他相信阿姨,如果真是她计划、主使的,她根本不必来和他说这些。 第10章(2) “对你妈妈的恨和对你的怨,”她深深一叹。“在这次瓦斯气爆中,我想都一笔勾销了,瑞杰,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阿姨……”他有点动容。 “是我自己看不开、过不去。”岑斐玲自承。“后来有一次我去坐捷运……” “你会坐捷运?” “我只是想四处晃晃,”她的声音哽咽,“感觉很多人在自己身边,于是我从台北坐到淡水,又从淡水坐回台北,再又坐去淡水……” “阿姨!”这一刻,辛瑞杰对她没有任何恨意了。她和他妈妈一样,都是令人同情又可悲的人,都是伤害也同时被伤害的人,老公的外遇、私生子的出现,她一定痛彻心扉。 “捷运车厢中有一则广告……”岑斐玲喃喃的说着。 辛瑞杰静静的聆听。 “它上面写,“过不去就和过去和解,虽然微笑时依然会落泪,虽然思念间依然会感伤,但是我已明白,人生总会过去,爱却没有终点。””她念了出来,“和我的心境很像。” 他不语。 “瑞杰,我们和解吧!”她说了出口。 他感动地直看着阿姨。 “我会去向警方自首。” “不,那天刹车并没有问题,是我自己没有把车开好。”辛瑞杰马上给了她一个回答。 “瑞杰?”岑斐玲很震惊听到他这么说。 “阿姨,”这一声阿姨是真的有感情、有尊敬在里面。“我们和解了。” “瑞杰,谢谢你。”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得到解放,她的心灵在经过十几年的折磨之后,真正得到了解脱。 解脱了! 邹静敏并不认识这个年轻清秀、小家碧玉的女孩,但是涂承刚既然说她想要见她,那她就来会一会,因为这之中必然有缘故,而想必和辛瑞杰脱不了关系。 伍冰蔓这辈子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是透过涂承刚的安排,但严格说来是她主动,她要亲自会会她的“情敌”,她要让这们千金小姐知难而退,这的确是一件有点难度的事。 “很抱歉,这么冒昧,我……” “伍小姐,你直接说重点吧!”邹静敏不想多费唇舌。“是辛瑞杰?” “谢谢你的明快果断。”她真心地赞美。“就是辛瑞杰。” “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有个“婚姻论”,”伍冰蔓是做了功课才来的。“你认为同一个分数或是同一个阶级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以前也认为是如此,但是经过一场可能的生离死别,我改变想法了。” “你是说那场瓦斯气爆?” 后来被证实是瓦斯管的管线老旧,造成破裂,所以才会有那场意外,但是那意外改变了很多人。 “原来我是要放手,祝你和瑞杰幸福美满的,因为王子与公主的结合,比较符合社会的期待,可是一想到我可能永远失去那个男人,再也看不到他……”伍冰蔓仍是余悸犹存。“邹小姐,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说不出讽刺的话,因为可以感受到她对辛瑞杰的爱。 “当然不是从此就一帆风顺、甜蜜快乐,可是,我愿意和他一起往前走。”她表现出自己最大的勇气和毅力。 “涂伯伯那边呢?” “我了解,所以我说要克服、要面对的仍然很多。”伍冰蔓已有心理准备。 “辛瑞杰和你一样的心情?” “他爱我!” “伍小姐,光是爱够吗?” “叫我小蔓吧!”她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我知道爱那个东西有点虚幻,但是我和瑞杰希望我们未来的人生都有彼此,我们要在一起,我们要携手度过未来的每一天,不论晴天、刮风下雨,不管有多少阻碍、不开心,只要我们是相守的。” 邹静敏不喜欢输的感觉,可是眼前,她似乎已注定输了。 “和一个爱你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快乐些。”伍冰蔓再次提醒,“婚姻并不是数字游戏,选个配你的,不如选个你爱的!” “小蔓……” “五十分的为什么不能和九十分的配在一起?只要他们爱着彼此,很难吗?” 她不解。 “四十分的差距太大了。” “用爱来弥补啊!” “你真的这么认为?这样可以吗?”邹静敏还在水货这个讯息。 “可以、可以,”伍冰蔓一迭连声的回答,“只要有真爱就可以了。” 涂承刚敲了门之后,直接走进父亲的办公室。这一次,他要像个可以接班,有接班魄力、气势和架子的男人。 “爸,你要改变心意了,因为我决定主动接下这个位子。”他强烈表达他的意愿,“你?”涂定男有点吃惊。 “我从一退伍就跟在你身边,最了解公司、最熟悉公司的运作,最清楚公司的每一个环节,所以这个位子是该由我来坐,而不是瑞杰。”涂承刚说出他接班的理由。 涂定男问:“承刚,谁给你这勇气的?”第一次他用一种不同的眼光去看他的大儿子。 “瑞杰。” “你们兄弟事先讲好的?” “我们没有讲好什么,瑞杰只是告诉我,如果这是我想要的,我就要为自己争取。”他不再当个没有声音、没有主见的儿子。 “所以你决定为自己争取?” “我可以做到的。” “你真的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至少我不会比瑞杰差。”涂承刚在父亲面前像是变了个人,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能做到的,我相信我也可以做得好,更重要的是,我有这个心,他却无意接这个位子。” 涂定男微微颔首,像是在肯定他的态度。“那么邹静敏呢?要当我的接班人就要娶她。” “爸,我的老婆,我要自己找。” “我安排的妻子人选你也要推翻?” “爸,邹静敏或许适合当你的媳妇,却不见得适合当我的老婆。”涂承刚勇于表达。 “反了、反了!”涂定男虽这么说着,但眼中、脸上满是笑意。 涂承刚离开后不久,辛瑞杰也带着伍冰蔓来到父亲的办公室,在老大已经先开第一枪之后,再来第二枪。 “爸,这是伍冰蔓,你可以叫她小蔓,我们要一起回旧金山了。”他直接告知他爸爸。 “涂伯伯,”伍冰蔓恭敬但是却不卑不亢,为了辛瑞杰,她什么都可以面对。 “我爱瑞杰,他去哪,我跟着去哪。” 涂定男一个轻哼,对这种结果,他虽不满意,但除了接受,还是只能接受,好在这个小蔓长得甜美、机伶,看起来非常讨喜。 “所以你们不是要来征求我的同意吧?”他必须有保留地问。 “我们只是要你的祝福。”她乖巧的表示。 “如果我不祝福呢?”他要刁难这一对恋人。 “我们还是会幸福。”辛瑞杰紧紧握着伍冰蔓的手。“我们一定会幸福。” “那就滚去旧金山吧!”涂定男笑骂一句,“接班人没你的份!” 尾尾声 在旧金山的街头,竖立起一个大大的看板。 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那颗星! 小蔓: 在浪漫的圣诞节, 在这属于情人的节日里, 相爱的两个人甜蜜的相偎相依,一起看着灿烂的星星, 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满天星光为证, 恋人将厮守到老, 幸福快乐一辈子! 嫁给我! 给你最明亮的那颗星 辛瑞杰 伍冰蔓在这浪漫的圣诞夜,紧紧的偎在辛瑞杰的怀里,两人一起看着满天的星星,今年的圣诞夜天公作美,没有下雨,天空被繁星缀满,成了一整条的星河。 “你的回答呢?”他柔声问。 “我愿意!”她柔声回答。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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