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敌 - xp1024.com
《小情敌》


正文 暗语

八哥就是鹦鹉,在k市话里,说一个人“像只八哥”,就是说这人很爱说话,很会说话,尤其很会模仿别人说话,鹦鹉最会学舌嘛。

太奶奶称黄米“小八哥”,说他“一脑壳的话”。他从早上一起床,就开始问这问那的,一直要问到晚上睡觉才安静下来。太奶奶说幸好家里没砂锅,不然都被他打破了。

爷爷奶奶太奶奶都认为黄米很会说话,说他语言能力很强。他们的参照物大概就是“小八哥”他爸了。老爸小时候不太会说话,映衬得黄米语言能力很强。要是换个参照物,跟同龄的女孩子比比,黄米可能就相形见绌了。

黄米很爱模仿别人的说话方式,他有个很要好的小朋友叫杰克,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有时杰克的家长把杰克送到我们家来,有时奶奶陪黄米到杰克家去玩,太奶奶一般不去,说听不懂外语,待在那里像坐牢一样。

杰克的家教挺好,家里孩子说话特别有礼貌,跟大人对话,从来不说简单的“yes”或者“no”,都是很礼貌的“yes,sir.”“no,sir.”“yes,madam.”“no,madam.”

黄米跟杰克在一起玩得久了,也学会了“yes,sir.”“no,sir.”。每次到杰克家去玩,杰克的父母会出来欢迎,跟奶奶和黄米寒暄几句。他们送杰克过来玩,也会跟我们家的大人和黄米寒暄几句,那时就可以听到黄米有点拘谨地回答“yes,sir.”“yes,madam.”。

奶奶说看到这么一个小人儿,用他稚嫩的嗓音,说着这么规矩礼貌的英语,跟成人打交道,心里经常有种莫名的感动。

家里几个大人每天大多说k市话,黄米耳濡目染,学了一口大人腔,而且是k市的大人腔。他完全是不自觉地模仿,并没有搞笑的意思,但在几个大人听来,就十分搞笑了。

太奶奶有个习惯,在家里一般叫人的小名,但如果连叫几声没听见回答,太奶奶就会改叫这个人的大名,不知道是为了表示问题严重,还是表示生分。

太奶奶有时见黄米玩得专心,怕他有尿忘了叫,就来提醒他,先叫一声:“宝宝——”

黄米专心致志于自己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嗯。”

太奶奶没听见,又叫:“宝宝——”

“嗯。”

太奶奶还是没听见。连叫几声没听到回答,太奶奶就佯装生气,提高了嗓门,严厉地叫起黄米的大名:“黄米!太奶奶在叫你!”然后略微缓和一点,半批评半请求:“你答应我一声撒——”

如果黄米答应过的,他就会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四(是)在答应撒。”

太奶奶听他一口的k市大人腔,乐了,逗他说:“你四在答应?还五在答应呢!你像只蚊子一样,光‘嗯嗯’的,我哪里听得见?答应一个‘有’!”

黄米便拖长了声音,大力回答:“有——”挣得小脸通红。

太奶奶知道黄米在“足”她(“足”在这里相当于“你说我声音小?那我就特大声回答你,把你耳朵震聋”),哈哈大笑:“好,好,这下太奶奶听见了。我是问你有没有尿尿。”

黄米往往会愣一下,然后站起来往洗手间跑。太奶奶跟过去帮忙,得意地说:“你看,你看,不是我提醒你,又拉裤子里了。一玩就玩忘了形。”

有次老爸下班回来,刚进门,儿子就飞过来了,大概是有什么重大新闻要报告。他边跑边叫:“爸爸。”

老爸低着头在脱鞋,“嗯”了一声表示回答。大概力度不够,儿子没听见,又叫:“爸爸。”

老爸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边走边回答:“嗯。”父子俩离得远了一点,老爸又背着身子,儿子还是没听见。

于是儿子站在门厅那里严厉地喊一声:“黄颜!宝宝在叫你!”然后缓和一下语气:“你答应我一声撒。”

这么长一串话,亏得他一口气嚷了出来,还学得惟妙惟肖,可见人家早将此话烂熟于心了。

家里人听见小人儿这么大口大气的,完全是太奶奶的小翻版,都笑昏了,只有小人儿还站在那里生气。

老爸学他的样:“我四在答应你撒。”

“五答应。”

老爸笑得更厉害了,儿子不依不饶:“你说‘有’撒。”

老爸赶快提高嗓门,拖长了声音回答:“有——沙!”

儿子听得出老爸在“足”他,但也不计较,只把老爸拉到沙发跟前坐下,自己站在老爸两腿之间,开始当天的新闻报道:“爸爸,你听我说撒。”

这个开场白,不用说又是从太奶奶那里学来的。

老爸忍俊不禁,学着太奶奶打趣他:“你只说沙,不说泥巴?”

儿子知道老爸又在“足”他,不予理会,接着往下说。但似乎老爸的打岔打断了他刚才已经开了的头,于是他再次开场:“爸爸,你听我说撒。”

老爸知道不能老为这句话打趣他,不然他会像卡了壳的cd一样,老是重复这一句,再不能往下讲。老爸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好,你说,爸爸听着呢。”

“今天,笑死人的。”

这句开场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不管多严肃的事,在我眼里都有好笑的地方;再平凡的事,经我一讲,就有“笑死人”的效果。我从小就是家里的开心果,常常把身边众人逗得开怀大笑。现在也一样,哪里有艾米,哪里就有笑声,回家讲起在单位发生的事,多半以“笑死人的”来开头。

太奶奶听见了,便插嘴打个趣:“笑死人?笑死了几个人?”

黄米被问倒了,但他随机应变乱答一句:“八人。”

太奶奶被他逗乐了,放他一马:“笑死了八个人啊?那是蛮笑人的,你快讲给你爸爸听吧。”

于是黄米就来讲他那笑死了八个人的笑话,但经过了这么七打岔八打岔的,他往往想不起刚才到底是想讲什么了,忙跑去向太奶奶求救:“太奶奶,你讲!”

太奶奶刚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见黄大笑星连自己要讲什么笑话都不记得了,又笑了起来:“你看你这个说相声的(太奶奶把凡是说话幽默风趣的都叫作“说相声的”),你怎么叫我讲呢?我哪里知道你到底要讲什么?”

黄米大失所望,跑去求奶奶:“奶奶,你讲!”

奶奶问:“你要我讲什么呀?”

“笑话。”

“谁的笑话呀?”

“我的。”

奶奶每天都替黄米把好笑的事记着呢,不光记着,每次事情发生的时候,奶奶都会指点黄米:“等会爸爸妈妈回来,记得把这个笑话讲给他们听。”

现在黄米来求救,奶奶连忙把当日发生的笑话列成提纲,如数家珍地报出来,任黄米挑选:

“你是不是要我讲你骑车摔跤的事?”

“不是。”

“不是?那是不是要我讲你洗澡打屁的事?”

“不是。”

“也不是?那你是要我讲哪件事呢?是不是你拖椅子,差点让太奶奶坐了个屁股墩的事?”

“是!”

“那你自己讲给爸爸听。”

奶奶一提醒,黄米就想起来了,于是兴冲冲地跑回爸爸身边开讲:“爸爸,你听我说撒。”

“爸爸听着呢。”

“我要妈妈也听。”

“好,我们去叫妈妈也来听。”

“我要爷爷也听。”

等到把一家人全都召集来了,我们的黄大笑星开讲了:“好,我呢……就……好,她呢……就……”

这个句式,说不清是跟谁学来的了,好像家里几个人讲故事都爱用这个句式。

黄米到底年纪小,词汇量有限,很可能那些事情经过他都是知道的,就是没那么多词汇表达,所以讲着讲着就要搬救兵,一般都是太奶奶或者奶奶出兵救驾,把白天发生的事讲给老爸老妈听。而黄米总是以极为敬佩的眼光看着两位“高级讲师”,小嘴巴跟着一动一动的,仿佛在帮忙使劲,又仿佛是进入了角色,以为是他自己在讲。

每当他听到惊险之处,就会转过脸来望着几个听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脸上是夸张的表情,仿佛在说:“听见没有?不是我吓唬你,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怕不怕?”

听众当然都很配合,也表现出一脸的惊慌,发出些“啧啧”声,“哇哇”声:“啧啧啧,太不简单了!”“哇,这么危险啊?”“天啊!吓死我了!”

遇到好笑之处,黄米往往提前就笑场了:“哈哈哈哈,肚肚笑疼了!”

听众虽然还八字没听到一撇,但也都识趣地跟着大笑起来:“哎呀,真的笑死人了!”“我的肚肚也笑疼了!”“我笑晕了!笑晕了!”

老妈一般比较夸张,经常是嘴里说着“笑晕了”,人就倒在沙发上,作笑晕状,儿子跑过来,抓着老妈胳膊使劲摇:“妈妈,起来!”

老妈继续装晕,老爸指点儿子:“去拨她眼皮,一拨她就会醒来。”

儿子真的去拨老妈眼皮,吓得老妈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告饶道:“妈妈醒了,妈妈醒了,奶奶接着讲哈。”

自从有了这个会学舌的小八哥,老爸老妈说话就不那么方便了。以前老爸老妈常当着儿子的面打打暗语调调情,以为是暗语,儿子一定听不懂,也就不会感兴趣,更不会模仿,万无一失。

有时晚上老妈在码字,老爸问老妈:“今天有没有戏?”

如果老妈说“没戏”,老爸就叹口气,知趣地说:“算了,今天没戏,趁早睡觉了。”

如果老妈说“有戏”,老爸就摩拳擦掌:“那今天就算搞张创可贴来拉着眼皮,也争取不睡着。”老爸为了说话生动,还特意用手指向上提着眼皮,作“睡眼眯缝,创可贴强拉眼皮”状。

哪知道这动作太生动了,给儿子留下了深刻印象。结果有一天,老爸正给儿子念故事催眠,忽然听儿子问:“妈妈,有有戏?”

老妈以为儿子问的是“有没有事”,遂答道:“有,爸爸给你念故事哈。”

儿子突然溜下床去,老爸大声问:“憨宝宝,你跑哪去?”

“太奶奶——”

老爸见儿子是到太奶奶那里去的,还以为儿子心血来潮,要跟太奶奶睡呢,心下大喜,忍不住就想提前开戏。但不到五分钟,太奶奶跟着黄米过来了,穿着睡衣裤,大概是被黄米从床铺上叫起来的。太奶奶担心地问:“宝宝是不是哪里弄伤了?”

老爸老妈都吓一跳:“憨包包,你哪里弄伤了?快告诉爸爸妈妈。”

“眼眼。”

这一下可把几个大人吓惨了,都冲上去检查他的眼睛,他一边拼命躲避几双魔爪,一边举起手中的创可贴,嚷嚷着:“唱口贴(创可贴),唱口贴。”

还是老妈脑子转得快,马上说:“没事,没事,太奶奶,您去睡觉。”

太奶奶不放心:“没哪里弄伤啊?那他怎么跑去问我要创可贴?儿啊,眼眼弄伤了可不能贴创可贴的呢。”

“爸爸贴。”

太奶奶又赶紧询问老爸哪里弄伤了。

老爸老妈面面相觑,撒了一大通谎,才让太奶奶相信几个人都完好无损,哪里都没弄伤。

正文 家有良医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太奶奶这些年来一直被一些病痛烦扰,医生看得多,医院住得多,药吃得多,对自己的病也就了如指掌。

太奶奶信奉科学,信奉知识,爱看书看报,尤其爱看医学小常识之类的文章,遇到有用的资料还爱剪贴下来,收集备用。家人不在身边,太奶奶会不厌其烦地把剪下来的资料邮寄过去。

以前老黄多年在外求学,没少收到太奶奶寄来的各种养生保健资料。同寝室的人看到老黄经常收到鼓鼓囊囊的信件,信封上字迹娟秀,姓名优雅,都开玩笑说是老黄乡下的童养媳寄来的。

我打趣说:“憨包子,幸亏你那时没让太奶奶知道你‘那个毛病’,不然的话,太奶奶还得收集‘黄色’资料寄给你,那多不好意思啊!”

世界上哪里有太奶奶不知道的事?一看,太奶奶什么都知道了。即便那时事情已经过去,太奶奶仍然收集了不少有关资料,差不多成了“那方面”的专家。

太奶奶既是久病,又特别爱看医书,再加上多年来积累的一些民间智慧,真算得上“良医”一个,中医的西医的,外科的内科的,科学的迷信的,太奶奶都知道一些。

在国内时,太奶奶去医院看病,经常是自己诊断自己开药,医生只像学生听写一样,帮忙把太奶奶要的药开在处方上就行。加拿大的医生虽然没这么听话,但也很重视太奶奶的意见,毕竟病在太奶奶身上,她知道得最清楚。

太奶奶还备有一套医疗器具,像体温表、血压计、听诊器、一次性注射器等,应有尽有,都放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怕黄米摸到。

但黄米恰恰对太奶奶的医疗器械特别感兴趣,得到允许玩一回,总是爱不释手,尤其是太奶奶那个手动血压计。他对电子血压计却不是很感兴趣,大概觉得跟电子表差不多,玩得不过瘾。

太奶奶对电子血压计也不那么感冒,说是不准确,比较相信手动的。但她自己不方便给自己量血压,都是奶奶给她量,这时每次都少不了黄米来掺和,他总是抢着去捏那个橡皮球,两手抱着使劲捏,捏一阵,没兴趣了,就把球扔下,跑去摸绑在太奶奶胳膊上的血压计袖带。奶奶一捏球球,袖带就变高变硬,黄米也像打足了气的皮球,兴奋极了:“鼓了!鼓了!”

太奶奶总是笑他:“鼓了?那锣了没有?”

奶奶量完,黄米就抓紧机会央求:“奶奶,轮到我了!”

于是奶奶再打一回气,并把听筒往黄米耳朵里塞。他怕痒,扭头躲避,格叽格叽笑,忸怩好一阵,才让太奶奶把听筒放在离他耳朵不远的地方。

太奶奶问:“隔那么远,听不听得见?”

“听见。”

“听见什么了?”

“听砰砰神!”

太奶奶乐了:“哈哈,你不相信神,你相信跳得砰砰神!”

太奶奶常说自己人老了,气血不活泛了,总是阻在这里那里疼,所以太奶奶每天都要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边走边捶腰,拍胸,揉肚子。这一招似乎挺管用,走着捶着,就听见太奶奶的嗝声,然后听到太奶奶很专家地评论:“嗯,是气。嗝——嗯,是气。”

黄米是太奶奶的半个保健医生,爱给太奶奶捶背。他抡起两个小拳头,在太奶奶背上一阵乱捶。如果捶几下没听到太奶奶的嗝声,就好奇地问:“太奶奶,嗯气呢?”

太奶奶笑着嗔道:“才捶了几下?就不耐烦了?气在太奶奶肚子里呢,你捶这么几下,哪里能捶出来?再捶!使劲捶!”

小大夫没什么耐心,再捶两下,还是没听到嗝声,就忍不住提高嗓音问:“太奶奶,嗯气呢?”

太奶奶无奈,只好假装打几个嗝:“嗝——嗯,是气。”

小大夫欢呼起来:“嗯气了!”大功告成,跑一边玩自己的去了。

太奶奶既为良医,自然免不了技痒,爱给家里人诊病。黄米有时肚子不舒服,太奶奶就让他躺下,撩起衣服,左手伸开按在他的肚皮上,手背朝上,右手弯曲了手指,用指关节轻叩左手手背,太奶奶说这是“叩诊”。

太奶奶叩一阵,振振有词地说:“儿啊,你肚肚膨胀,消化不良。你要少吃冰东西,少吃零食,免得肚肚里开杂货铺子。”

太奶奶让黄米俯卧在床铺上,用两个手指轻轻按他脊椎腰椎两边的穴位,据说是治疗胃痛肚子痛的。黄米怕痒,太奶奶的手还没按上去,他已经先格叽格叽笑起来了,身子也扭个不停,搞得太奶奶没法按,只好换个治疗方法。

太奶奶有个热水袋,不知道是哪年买的,但一直舍不得丢,始终在用。太奶奶用热水袋装了热水,用个毛巾包着,敷在黄米的肚子上,再轻轻揉一揉。

黄米很服太奶奶这一套,每次这么按按揉揉的,他就宣布要拉屎了。然后坐在他的专用小马桶上,让太奶奶继续揉他的小肚子,过一会,他就顺利地拉了出来,肚子也就不痛了。

于是太奶奶趁热搞化验,仔细查看黄米的臭臭,且不厌其臭地指给黄米看:“看,我说是吃杂了消化不良吧?你看你拉的,都是原样货,包谷粒粒还是‘梗’(整)的,西瓜瓤子还是红的,你小牙牙偷懒,没嚼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良医者就免不了要做大夫了。黄米跟太奶奶学了几招,也经常在家给人治病。

奶奶有时会头疼,特别是没睡好的时候,左边的头就从左眼一直痛到左后脑,去医院查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奶奶头疼的时候,就用小杯子装了冰水,用指头蘸了抹在头上,再轻轻按摩。

如果黄米兴趣上来了,会抢着帮奶奶按摩。他把小手伸进冰水,冷得龇牙咧嘴,赶快把冷冷的小手放在奶奶头上取暖。奶奶说那滋味真是享受,两只小手,指头冰冰的,手心暖暖的,在奶奶头上脸上摸来摸去,真是神仙的待遇啊!多厉害的头疼也一下子就好了。

小大夫出诊完全是免费的,只赚几个肥肥的“感谢”就心满意足了。奶奶知道小大夫好哪口,每次都感激地抱着小大夫,不吝恭维道:“哎呀,我们宝宝真是神医啊!这如果是我自己按摩,恐怕按多久也按不好。宝宝给奶奶按摩,一按就按好了。”

我怀“虾头妹妹”的时候,经常皮肤过敏拉肚子,也没少麻烦小大夫。小大夫手里为老妈叩诊,嘴里很温柔地问:“你肚肚疼啊?你肚肚膨胀啊?你消不良啊?”

一个“消不良”差点把老妈笑滚,忍俊不禁地问:“那我怎么会消不良的呢?”

“你吃冰东西。”

老妈逗他:“报告大夫,我没吃冰东西啊,我吃的都是热东西啊!”

小大夫很不满意病人这种不尊重医学科学的态度,坚持说:“吃了!吃了!”

老妈看小大夫要恼了,赶快让步:“好啦,好啦,妈妈吃了冰东西了,消不良了。大夫,你帮我按摩一下吧。”

老妈趴在床铺上,让小大夫来揉背,但老妈也怕痒,儿子的手还没摸过来,老妈已经笑得蜷成一团,央告道:“还是揉肚子吧,揉背我怕痒。”

小大夫的两只小手在老妈肚皮上轻轻地摸,嘴里问:“你肚肚膨胀啊?你肚肚疼啊?你消不良啊?”

揉几下,老妈就宣布:“好了!大夫把我的病治好了,我要上洗手间去了。”

老妈一进洗手间就待很长时间,小大夫还等着化验呢,所以不时地跑过去,隔着门问:“妈妈,是是梗的(是不是整的)?”

老妈老实回答:“不知道,我没看。”

小大夫知道老妈还没完工,跑到一边玩一阵,又跑回来打探:“妈妈,是是梗的?”

问的次数多了,老妈心疼儿子,于是回答:“是梗的。”

小大夫很知道自己充其量也就一实习大夫,所以他事事都记得向领班大夫请示汇报。他听了老妈的回答,便飞快跑去告诉太奶奶:“太奶奶,是梗的,妈妈牙牙偷懒!”

正文 环保代言人

美国的环保工作似乎做得不错,国民的环保意识比较强,以我有限的目力以及见闻来看,似乎小城市比大城市更好,居住区比市中心更好,价格高的所谓的“高尚住宅区”比价格便宜的住宅区更好。

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不是最豪华的,但应该算本城比较“高尚”的住宅区,属于中等偏上。豪华住宅区一般比较突出个性,房子修得各式各样,很少有两家相同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隔也比较大,相应的,草坪也就比较大。

我们的小区不是豪华住宅区,所以布局比较讲究整齐划一,房子格局大同小异。小区内的住户成立了“房主协会”,每户每月交钱,协会请人管理小区。

小区雇佣的管理人员相当严格,专门监督你家的草是不是太高了,你门前的树枝是不是太低了,你家外墙刷的颜色跟小区的格调是不是同一色系的,等等。如果你家的草太高,树枝太低,或者你标新立异,把外墙刷得万绿丛中一点红,万白丛中一点黑,都会收到通告,要求你在某日前改正。连续三个通告你还没改正,咱们房主协会见,罚你款,告你上法庭。

有人说:“人是环境的奴隶。”如果不把话说得这么险恶,我们可以说人是受到环境塑造的,当然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又是人塑造的,所以人与环境互相影响。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人人随手扔垃圾的环境里,你就很难形成“随手扔垃圾不对”的概念。相反,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没人随手扔垃圾的环境里,你就没有随手扔垃圾的欲念(或胆量)。

黄米从小生活在一个比较注重环保的环境里,潜移默化,他也挺有环保意识。

奶奶到商店去买东西,通常都使用商店卖的那种帆布制的购物袋,而不用塑料袋,以减少“白色污染”。奶奶也不厌其烦地回答黄米关于袋子的各种“为什么”,虽然道理对黄米来说可能深奥了一点,但奶奶说权当是创造一个语言环境,扩大他的“被动语汇”吧。

不知道黄米到底有没有听懂“白色污染”的害处,但他脑子里显然已经有了一个概念:用布袋袋好,用塑料袋袋不好。有时发现老爸提了一大堆塑料袋袋回来,他会瞪着大眼睛,指着老爸,好像在说:“好啊,爸爸你又用了塑料袋袋!”

老爸知道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赶快解释:“爸爸今天忘了带布袋袋去,那个中国店又没布袋袋卖。”

儿子便教训老子:“奶奶有布袋袋。”

“是啊,是啊,我知道奶奶有布袋袋,我下次一定记得带布袋袋。”

老爸作了检讨,儿子有时还觉得不解气,或者是觉得这事严重得紧,非得向上级汇报不可,便大义灭亲地跑到奶奶那里去告状:“奶奶,爸爸——塑料袋袋。”

奶奶赶快表扬他的环保意识:“啊?爸爸又用塑料袋袋了?那不对哦,等我去批评他,叫他下回一定记得用布袋袋。”

太奶奶有时调皮,要考考黄米:“宝宝,为什么不让用塑料袋袋呢?”

黄米答不上来,但坚持说:“奶奶有布袋袋。”

一般都是奶奶出来解围:“太奶奶,你就别考我们宝宝了,我们宝宝最懂事了,知道塑料袋袋不好,烧掉会放出毒气,埋在地里多少年都不会化掉,把我们住的地球都搞脏了,把土地质量搞坏了,种不出庄稼,我们就没饭吃了。是不是呀,宝宝?”

“是!没饭吃!”

太奶奶有时还要继续调皮:“谁说没饭吃,我这不是有饭吃吗?”

奶奶就会给太奶奶使眼色,叫她别为难宝宝了。事后奶奶会私下对太奶奶说:“人家小孩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个正确的观念,您七问八问的,把他搞糊涂了。他现在还小,还弄不懂那么多的前因后果,最好是直接把正确的观念教给他,而不要指望他通过反驳来建立正确观念。”

我们家是谁对就服从谁,像这样“儿子教训老子”、“女儿教训老妈”的事都很寻常,只要你说得对,无论你是我的长辈还是我的晚辈,我都接受。

“环保的”是太奶奶对那些搞回收的人的称呼,因为黄米对回收的事挺感兴趣,所以太奶奶叫他“小环保”。

市里环保部门给每家每户都发了两个塑料箱子,一蓝一绿,蓝色的用来装废纸,绿色的用来装空的瓶瓶罐罐。平时每家都把这些回收物品放在这两个箱子里,到了每周指定的那一天,就把两个箱子拿到外面,等“环保的”来把回收物品取走,把两个空箱子留下。

奶奶是学幼儿教育的,很会抓住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道具教黄米各种知识。像这两个回收箱,奶奶就用来教他颜色、形状、质地、用途等,所以他知道一个是“蓝箱箱”,一个是“绿箱箱”;两个箱箱都不是圆的,是方的;蓝箱箱是装纸的,绿箱箱是装瓶瓶的。

刚开始他只认识瓶子,但拿不准纸盒子算什么,比如太奶奶常喝的一种装在纸盒子里的柠檬汁,喝完了,他每次都抢着去丢,但每次都得问:“蓝箱箱?绿箱箱?”

久经沙场后,家里常见的回收物品他都能分清楚了,几乎每天都要到两个回收箱跟前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哪个粗心大意的人放错了地方。有次他看见太奶奶把一个纸盒子丢在绿箱箱里,大惊失色,立马大叫起来:“太奶奶,绿箱箱!”

太奶奶被他吓了一跳,问了半天才搞明白是自己犯了错,不由得“足”他:“哎呀,不得了啊,出了大拐(大祸事)了,太奶奶把纸盒盒放绿箱箱里了。”

黄米听不出太奶奶在“足”他,反而把“出了大拐”这个词学来了。现在只要一看到谁把回收品丢错了箱子,就大惊小怪地喊起来:“哎呀,出了大拐!”

太奶奶有时正要丢东西,看见黄米过来,就故意丢错,还开玩笑说:“糟了,环保的来了!”

“小环保”一听太奶奶的腔调,就知道太奶奶又犯错误了,赶快跑到两个箱箱前去检查,果不其然,发现了太奶奶的“罪证”,不出太奶奶所料地吆喝一声:“哎呀,出了大拐!”把一家人笑昏。

“小环保”有时太积极了,把太奶奶还没看完的报纸也扔到回收箱里去。太奶奶到处找不到自己的报纸,就知道是“小环保”干的,于是逮住“小环保”问:“喂,环保的,是你把我的报纸扔蓝箱箱里去了吧?太奶奶还没看完呢。”

奶奶告诉他:“蓝箱箱是装废纸的,报纸要等太奶奶看完了才是废纸,没看完不能扔。”奶奶知道光这么说,黄米不一定懂。对于小孩子来说,任何一个新概念,都不是仅用语言定义就能让他懂的,还得不断实践,让他养成习惯才行,所以每次看到他来扔报纸,奶奶就问一下:“宝宝,太奶奶看完没有?你问她了没有?”

有时黄米愣在那里,奶奶就知道他没问。有时他会很理直气壮地回答“问了!”,奶奶就知道他的确是问了。

如果他问了,奶奶会表扬他;如果他没问,奶奶就叫他去问,等他问了还是表扬他。所以他在这个问题上从不撒谎。

虽然“环保的”是早上来,但各家各户基本都是前一天晚上就把回收箱放到门外去,因为“环保的”来得很早,很可能赶不上回收。有几次我们就忘了,就要等到第二个星期才能收走,结果搞得回收箱爆满,很是麻烦。

太奶奶经常提醒大家:“明天‘环保的’会来吧?你们记得把这两个箱子拿到外面去。”

这话只要让“小环保”听见,就一定要插手,要“帮爸爸抬”。老爸只好弓腰驼背地端着回收箱,好让儿子能把小手放在箱子的一角上,跟老爸一起把箱子抬出去。

父子俩把两个回收箱搬到门外指定地点放好,“小环保”还意犹未尽,还要观察一下邻居的门前,如果人家的回收箱尚未拿出来,他也要操一把心:“joe的箱箱呢?”

joe是我们对门一个邻居的名字,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人很好。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他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当时我们还没买割草机,他就把自己的割草机推过来,帮我们割了第一次草。我们对小区不熟悉,很多事情都是去问他。

太奶奶听黄米直呼其名,总有点不自在:“怎么叫人家‘纠’呢?要叫‘伯伯’吧?”

奶奶给太奶奶解释,说美国人兴叫名字,表示亲切随意。

太奶奶百思不得其解:“外国人啊,真是有点怪,叫他‘伯伯’不好?怎么偏喜欢别人叫他名字呢?再说这名字,叫个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叫个‘纠’呢?”

有时“小环保”的责任感一上来,还非得去“纠”人家不可。老爸无奈,只好带儿子去敲joe家的门,歉意万分地对joe说明来意。

“纠伯伯”很配合,总是作感激涕零状,连声感谢“小环保”,说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肯定忘记把箱子拿出去了。joe有时还开玩笑说,下次小区选举“房主协会”管理层,一定把“小环保”给选上去。

“纠伯伯”人高马大,一般都是一只手提一个回收箱,跑一趟就完成任务了,让“小环保”十分佩服,说他非常强壮,因为老爸就不行,总是一只一只往外提,还要儿子搭手帮忙。

太奶奶见黄米对收废品这么感兴趣,就给他讲从前k市收废品的故事,说那时k市就有废品回收站,还有走街串巷的收购人员,挑着两个筐子,边走边吆喝,都是用一种特殊的腔调,一般都在最后三个字之前来个长长的拖音:

“废报——纸换钱!”

“牙膏皮——子换钱!”

“破布烂巾——子换钱!”

“收胶——皮套鞋!”

太奶奶说她那时总是把旧报纸和学生用过的旧卷子留在那里,用完的牙膏皮子也留在那里,等到收废品的人来了,就把废品卖给那人,每次能卖个几分钱几毛钱的。

老妈开玩笑说:“难怪我儿子对收废品这么感兴趣,原来是得了太奶奶的遗传啊?”

太奶奶还给黄米讲了个他老爸小时候的笑话,说她那时为了让老爸有个“怕角儿”(畏惧的人),就把那个收“胶皮套鞋”的说成是“捉狡皮伢子”的(“狡皮”,调皮捣蛋;“伢”在k市话里读作“啊”的第二声),把老爸吓得要命,每次听到外面喊“收胶——皮套鞋”,老爸就吓坏了,躲在太奶奶怀里,胆战心惊地说:“奶奶,捉狡皮伢子的来了,我快不狡皮了!”

黄米听懂了这个故事,想到老爸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好不开心!他专门跟着太奶奶学习“捉狡皮伢子”的喊法,经过一番勤学苦练,终于学会了这招,跑到老爸跟前吆喝一声:“捉狡——皮伢子!”

老爸作魂飞魄散状,儿子开心得格格笑。大概是老爸的狼狈样太好笑了,给儿子留下深刻印象,现在他几乎无法把一句喊完,都是喊到一半就笑得喊不下去了:“捉狡皮——格格格格——格格格格——肚肚笑疼了!”

正文 天上掉下个颜妹妹

黄米还不怎么会说“哥哥”这个词的时候,潜在的就已经成了哥哥。本来我和老黄都迷信得很,不想太早把我怀了小宝宝的事说出去,免得中途出什么意外。但黄米爱坐在老妈肚子上玩,有时还会施展他的“铁头功”,头朝前地向人撞过来,再加上老妈怀孕后就不那么方便抱他了,所以我和老黄还是把他快做哥哥的事告诉了他。

那时还不知道小宝宝的性别,所以家里人都爱向黄米讨教,似乎越稀里糊涂的人说的话越准,而那些不稀里糊涂的人说话就带有自己的意愿,反而离事实远了。

太奶奶问:“宝宝,你要做哥哥了喔,你说妈妈会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黄米不假思索地说:“宓宓(妹妹)。”

太奶奶大喜,赶快向家里人转达这一好消息。家里人嘴里不信,但心里都有点希望黄米的信口雌黄有几分神功,都学着太奶奶请黄米“算命”,问他“妈妈会生弟弟还是妹妹”。黄米从来没将“雌黄”改成过“雄黄”,无论谁问,他都回答“宓宓”。

举家大喜,虽然嘴里都说“小孩子瞎说的,哪能当真?”,但心里都有七八分相信。

那段时间家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生妹妹的事。太奶奶问黄米:“宝宝,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宓宓。”

一句话引动了太奶奶的思古之幽情,感叹道:“我儿跟爸爸一样,从小就喜欢妹妹。”

太奶奶着手考核黄米的哥哥素质,问:“宝宝,妈妈生了妹妹,就没时间陪你玩了,你还要不要妹妹?”

“要!”

“妹妹晚上要哭的哟,吵得你睡不着觉,你要不要妹妹?”

“要!”

太奶奶吓唬他:“妈妈生了妹妹,要让你成天背着,好不好?”

“好!”

太奶奶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光把黄米热爱妹妹的豪言壮语广为传播,还特地找了个沙发靠垫,用布带子捆在黄米背上,告诉他:“等妈妈生了妹妹,你就这样背着。”

黄米很喜欢这新玩意,背着个沙发靠垫满屋子跑,像个“飞毛腿”小乌龟,背上的龟甲大大的,但不妨碍他到处乱跑,在楼梯上爬上爬下。

太奶奶对家里人说:“妈妈这回肯定生妹妹,因为宝宝说了的,而且他又这么喜欢妹妹。”

老妈不敢相信,私下对老爸说:“我觉得这回肯定会生个弟弟,憨包包的话说早了,一定是反的。”

老爸模棱两可地说:“弟弟妹妹都好。”

“你心里肯定想生个妹妹!”

“弟弟妹妹都好。”

“你嘴里这么说,心里肯定——”

老爸老实承认:“心里的确想生个妹妹,主要是想到如果生了弟弟,你还会想再生一个,生了妹妹就不用再生了。”

“你以前不是说想生多少生多少吗?”

“以前那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现在亲眼看见过你生孩子,吓破胆了。”

“算了,我们两个别老想着这次生妹妹了,想多了,肯定会生弟弟。”

老妈动了个歪点子,换个方式问黄米:“憨包包,你说妈妈会生个妹妹,还是生个狗狗?”

“狗狗。”

老妈笑昏了,又问:“那你喜欢妹妹还是喜欢狗狗呢?”

“狗狗。”

“哈哈哈哈,太奶奶,快来看你的算命先生,他说妈妈这回要生狗狗……”

太奶奶自有化解之策:“那有什么?我们不都是把小孩子叫‘小狗狗’的吗?”

黄米不能坐在老妈肚子上玩了,就搬个枕头放在老妈对面,老妈躺着休息,黄米就骑在枕头上,跟老妈聊天:“妈妈,宓宓动动(妹妹动没动)?”

“动了,你想不想摸摸妹妹,看她怎么动的?”

黄米有点害羞地把小手放在老妈肚子上,眼睛望着别处。但妹妹调皮得很,一动不动,小哥哥耐心有限,放一会就把手拿开了,对老妈说:“妈妈,讲。”

“讲什么?”

“讲我。”

“讲你什么?”

“小丝猴(小时候)。”

这个“小丝猴”是黄米跟奶奶学来的,发的是一首歌曲里的音。奶奶有时爱拉着手风琴唱歌,唱的多是比较老的歌曲,有一首叫《大海啊,故乡》,开头的几句是“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

奶奶拉琴唱歌,黄米总是很敬佩地在一边观摩,听多了,也能唱上几句。那段时间他迷上了这首歌,经常请求奶奶:“奶奶,唱‘小丝猴’。”

有时他自己也引吭高歌,“小丝猴——”,听上去很老板的唱法,但接下去就没下文了。等过一会,估摸着中间几个字在心里唱完了,才又引吭高歌,“——硪姑翔(我故乡)。”

他就这么“小丝猴”“硪姑翔”的,可以一唱很多遍,但一直没把这首歌的前两句唱会,倒落下一个毛病:“小时候”说得跟“小丝猴”一样。

这时老妈会说:“噢,你要听你‘小丝猴’的故事呀?好,我讲给你听。从前呀,有个小宝宝,只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他住在妈妈的肚肚里……”

这个“小丝猴”的故事全家人都讲给他听过,加起来没一万遍,也有几千遍了,但他百听不厌,每次都听得笑眯眯的,如果有人走过来,他还会对那人旁白一下:“在讲我。”

黄米是真正的投入故事中:听到“花生米”几个字,就把整个人一缩,大概是想象自己变成了花生米般大小。讲到他刚生下来时,闭着眼睛,张着个没牙的嘴哇哇哭,他就闭上眼睛,用嘴皮包着牙,作“无牙哇哇大哭”状。

很奇怪的是,黄米从来没问过“我怎么到妈妈肚肚里去的”之类的话,可能问题太难,句子太长;也可能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打探的,天经地义的嘛。他听故事似乎更注重身临其境,而不怎么问“为什么”,但他对日常生活就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吃个饭可以问一路的“为什么”,一直问到拉屎为止。这一点叫人十分诧异,难道他这么小就知道听故事重在体验,过生活则要追根究底?

妹妹艾颜刚生出来的那段时间,小哥哥好像还不适应自己的哥哥身份,看见妹妹时有点怯生生的,不敢太靠近,但过了段时间就习惯家里有一个新成员了,而且把自己放在“大人”这一边,积极“掺和”到照顾妹妹的日常工作中来。

黄米当小哥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妹妹发尿裤裤,不知道他是怎么揽到这个差事的,只知道有段时间,凡是要给妹妹换尿裤裤时,就要把小哥哥叫来:“哥哥,给妹妹发尿裤裤啊。”

这时小哥哥就跑过来,到妹妹的尿裤裤大包里挖一个尿裤裤出来,交给大人,讨一个表扬,然后再跑开去玩。有时候情况紧急,尿裤裤发放大臣又不在跟前,大人就自作主张拿一个尿裤裤给妹妹换上。这事除非不被小哥哥发现,不然的话,他会义愤填膺,好像当老板的发现手下的伙计偷了店里的财产一样,小手指着“犯偷窃”的人,嘴里以一种斥责的口吻说:“我发!”

肇事者见小哥哥这么生气,急忙申诉:“我知道该你发尿裤裤,我叫了你的,你没听见,妹妹等着换,总不能老光着屁屁吧?你老不来,我才自己拿了一块……”

小哥哥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既然自己也有责任,一般就不计较了,跑开去玩耍,但有时会很不放心地跑回来打探:“要要裤裤?”

老妈见小哥哥这么惦记着发放尿裤裤的事,怕他玩得不安心,就帮他想了个偷懒的办法:一次拿一堆尿裤裤出来,堆在床铺上,够换一天,那样他就不用记挂这件事了。但妹妹也不总在床铺上待着,大家会把她抱到其他地方去,于是哥哥跟踪追击,把尿裤裤从上到下一直发放到每个角落,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家床铺上、沙发上、柜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尿裤裤。好在每个尿裤裤都有自己的包装袋,放在这些地方也不会搞脏。

妹妹对小哥哥情有独钟。有时妹妹肚子也吃饱了,尿裤裤也换过了,但就是有什么事不顺心,哇哇地哭。大人哄不好了就求助于小哥哥:“哥哥,快来呀,妹妹要跟你玩。”

小哥哥闻言便跑过来,有时给妹妹叩诊一番,有时很慷慨地把自己的小玩具塞在妹妹手里。可怜妹妹手太小,能抓住的东西不多,即使抓住了,也不知道看手里的东西,更不会玩,让哥哥很失望,有点瞧不起地说:“她不会玩!”

妹妹对小哥哥本身倒很感兴趣,看见哥哥来到跟前,往往停下哭声,盯着哥哥看。太奶奶说这是因为“小孩喜欢小孩”,奶奶也说这是因为妹妹还不会看太高太低太远的东西,哥哥跑到跟前来,刚好跟坐在大人腿上的妹妹差不多高,所以妹妹能看见,也就特别喜欢。

妹妹最喜欢看哥哥在面前跑来跑去,有时看得眼睛都不眨,看到情绪激昂之处,还会跟着一动一动的,如果把她抱成站立的姿势,她的两腿会一弯一弯的,仿佛在蹦跳。但如果大家叫哥哥跑给妹妹看,哥哥又会害羞起来,扭扭捏捏地不肯跑,于是大家只好把哥哥的玩具扔出老远,让哥哥跑去捡回来。哥哥虽然知道大家是在用这种方法让他表演,却很配合,颠颠地跑去捡,妹妹的眼神就追着哥哥看。

可是有时就连哥哥也哄不好妹妹。哥哥费力地在妹妹面前跑来跑去,妹妹还是哇哇地哭。哥哥很茫然无措,尴尬地站在那里,神情很失落。老妈赶快安慰哥哥:“妹妹要睡觉了,在吵瞌睡,哥哥你可以去玩了,等妈妈哄妹妹睡觉。”

有了老妈这句话,小哥哥才如释重负,但他总要跑去向家里其他人汇报“妹妹吵瞌睡”,好像怕人家听见妹妹的哭声,会认为是他没能耐一样。

家里人为了减轻他的思想负担,都进一步宽慰他:“就是啊,如果不是吵瞌睡,怎么会不听我们哥哥的哄呢?我们哥哥最会哄妹妹了,妹妹不吵瞌睡的时候,我们哥哥一哄就哄好了的,是吧?”

小哥哥也不客套,十分赞同地回答:“是。”遂心情大好,认识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的形象没受影响。

有一次,老妈灵机一动,想让小兄妹俩照着老妈喜欢的样子摆一个姿势照张相,兴许能用作新书封面。

小哥哥很好说话,老妈把照相的意图一讲,小哥哥就跑去躺在床铺上了,还抿着嘴笑,很有模有样的。但小妹妹就不行了,她坐不稳,没法摆姿势。老妈躲在后面用手撑着妹妹,但怎么照都会把老妈的手照下来,有时连老妈的人都照下来了。

最后老妈想了个办法,用一堆被子枕头什么的堵住妹妹,免得她倒下去,然后跳到一边,大声命令:“爸爸,快照快照,不然妹妹又倒下去了!”

老爸正想照,妹妹却伸出两手,向下拍起来。这是她的经典动作,只要是把她摆成坐姿,她十有八九会这样双管齐下地拍床。妹妹是没靶子的,有时拍在床铺上,有时拍在哥哥脸上。哥哥挨了妹妹的拍,仍很沉得住气,摆的姿势不变,只嘴里告状:“妈妈,妹妹打我!”

正文 甜蜜的负担

“莽子”是k市土话,“莽”读成mang的第一声。“莽子”可以指那些不怕死不怕苦的勇敢分子,也可以指那些做事粗手大脚、经常闯祸的莽汉。

我们家艾颜妹妹,就跟“小莽子”这个词的两种含义都挂得上。

首先是胆子大,不怕苦,不怕死,不怕疼,什么都敢摸,什么都敢碰,摸出事来不叫苦,碰出伤来不叫疼,也不吸取教训,下次照样摸,照样碰。

其次是粗手大脚,下手重,不是把这撞翻了,就是把那碰撒了,打起人来,更是竭尽全力,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不照靶子”,意思是不管你是谁,不管是你哪块,她都敢乱打。

我们家客厅有个放电视机的柜子,底层是滑动门,因为怕小孩子夹手,用透明胶封起来了。

有一天,艾颜妹妹突发好奇心,一心要打开柜子看看,哪里都不肯去,坚守在柜子跟前,趁人不注意,就用她的两只小手去抠柜子,把指甲壳都抠翻了。

奶奶发现了,心疼得不得了:“儿啊,你到底是想看什么呀?奶奶打开你看,免得你把指甲都抠坏了。”

奶奶把透明胶撕掉,打开柜子让妹妹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但妹妹还是舍不得离开,把头伸进柜子里去看,看着看着,就一直爬进柜子里去了。奶奶刚开始看见妹妹撅着屁股往柜子里爬,觉得挺好玩的,连忙叫大家都来看。

等太奶奶、爷爷和哥哥都跑来看时,妹妹已经爬到柜子最里面去了,奶奶想抱她出来,但够不着她;想拉她出来,又怕伤着了她,急得在外面叫:“妹妹,快出来,里面好黑哟,怕怕呀。”

妹妹才不怕呢,在里面爬来爬去,指甲在柜子壁上抠得“扑扑”作响,还不停地“咚”一下,“咚”一下,到处撞头。

等到奶奶把她弄出来的时候,妹妹头上已经撞出了一个大包。奶奶心疼极了,但妹妹全然不以为意,还使劲往柜子的方向倒:“go!go!”

奶奶责怪说:“还go哪去呀?头上都go起大包来了。待会你妈妈看见,肯定心疼死,要骂奶奶没把你照顾好了。”

老妈下班回来的时候,妹妹很得意地向老妈炫耀:“包!”

老妈误会了:“要吃包包?等一下啊,等妈妈换个衣服洗个手。”

奶奶说:“她在告诉你,她今天头上撞了个包。”

老妈一看,大惊失色:“真的呢,怎么搞的?在哪里撞的?”

奶奶把事情经过一讲,老妈问:“妹妹一点都没哭?”

“没有,一声都没哭。”

“那糟糕了!我听说小孩子撞了头,不哭是不对头的,很可能是撞成了脑震荡,撞糊涂了,不知道痛才不哭的,撞后脑是最危险的,可别撞成个傻子了……”

这下可把奶奶吓坏了。

爷爷刚才还说不会有问题的,现在听老妈一说,也没那么有把握了,支持老妈带妹妹去看医生。

老妈和奶奶马上开车去医院急诊室,老爸下班回来听说了,也马上赶到急诊室,几个人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妹妹。

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老爷爷给妹妹检查,妹妹觉得很新奇,东张西望的,医生爷爷仔细查看她头上的包,老爸老妈也紧盯着医生,不停地问有没有问题。

妹妹趁大家不注意,一抬手捞住医生的听诊器,就是一通猛拉,拉得医生爷爷不得不低下头来。

老妈把妹妹抓听诊器的小手掰开,医生爷爷才得以直起腰来。

老妈低声呵斥:“小莽子,你怎么乱搞啊?”

妹妹是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你声音稍微低沉浑厚一点,脸色稍微庄严凝重一点,她就认为你在责备她,在发她脾气,她的嘴角马上就向下弯去了,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你不马上转弯,她就会哭出来了。

医生爷爷挺温和的,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

老爸老妈也说:“没事哈,没事哈。”

妹妹才把下弯的嘴角提平。

检查结果当然是嘛事没有,但全家人吓得不轻。

奶奶自责说:“是不是我老了,精力不济了,照顾不好孩子了?妹妹总是这里撞一下,那里跌一下,不是把这里弄伤了,就是把那里弄伤了。我记得哥哥小时候没受过这么多伤,没吃过这么多苦嘛。”

老爸安慰说:“不是你精力不济,而是妹妹太莽了,哥哥小时候多老实啊!”

“就是啊,那时候就我和太奶奶两个人,有时我还能抽出时间做饭,至少还有时间上个厕所,现在连上厕所都要叫个人来顶班才行,不然的话,一个厕所上完了出来,妹妹肯定又把什么搞翻了,把自己搞伤了。”

老妈逗妹妹:“憨包包,你怎么这么莽呢?你是女孩子哟,要有点大家闺秀的风度哦,笑不露齿,行不动裙。”

妹妹听到“笑”字,马上咧开嘴笑,露出嘴里的全部家当。

老爸说:“我们妹妹笑起来是露了齿,但行起来绝对不动裙。来,妹妹,行一个给他们看看,看看我们的裙裙动了没有。”

妹妹的“行”,就是撅着屁股在地上爬,她那夹着尿片的屁股显得特别硕大,但仍很灵活地随着她的爬动摆来摆去,煞是好看。

全家人拍手大笑:“硬是没动裙哦,只动了屁屁。”

妹妹可以走几步时,走得不稳,却还特别爱带着她的布娃娃一起走,经常是一只手倒提着布娃娃,很莽地走来走去,走不了几下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太奶奶一看到她倒提着布娃娃走路,就乐得笑眯眼:“哈哈,我儿怎么像个鲁智深一样,倒拔杨柳啊?”

奶奶替妹妹辩解:“人家手小嘛,不提脚还能提哪里呢?”

奶奶看到妹妹动不动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总担心她把屁股“墩”坏了,想要牵着她走,但她才不领那个情呢,奶奶的手一伸过去,她就一巴掌打掉。

奶奶说:“嗨,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我要牵你,你怎么还打我?”

如果奶奶是笑着说这话的,妹妹就没什么,但如果奶奶脸上没笑,她马上就觉得奶奶骂她了,嘴角就撇下去了。

奶奶赶快赔笑脸:“你这真是当格格的命啊,你打我,我没哭,你还先哭起来了?”

妹妹平时起得早,因为老妈要早早给妹妹开饭之后去上班,所以妹妹形成了早起的习惯,到了周末也是如此。

周末早上她醒来之后,倒也不吵不闹,自己掀开老妈的衣服,给自己开早饭。但她吃奶的时候很不老实,总爱提起小腿,一下一下蹬老妈。老妈越是愁眉苦脸叫疼,她蹬得越开心,大概觉得老妈是在逗她。

妹妹吃饱了,就不肯老老实实躺着了,想起来玩,但大家都想再睡会,全都闭着眼睛不吭声,希望妹妹在大家瞌睡虫的感召之下,也能酝酿一点睡意,重新回到枕头上睡一会。

有时候,这一套还真管用,妹妹吃着奶,蹬老妈,蹬老爸,老爸老妈都不吭声,她蹬一会没反应,自己又慢慢吃睡着了。但有时候她精神实在太好了,没人理她也不想再睡,她会一个人爬来爬去,在这个脸上打一巴掌,在那个身上坐一屁股。

她那一巴掌可不是开玩笑的,打在脸上有肉的地方,可以打出清脆的响声来。如果打在了骨头上,就把她自己打痛了,免不了要哭起来。

她那一屁股更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坐在了要害部位,完全可以达到致人以残的地步。老爸最怕小莽子那一屁股了,只要她醒了,老爸就赶快改成侧卧位,免得女儿一屁股坐下来,搞出人命关天的大祸事来。

妹妹是睡在老爸和老妈之间的,所以一般只够得着老爸老妈。但如果老爸老妈都装睡不理她,她也会翻山越岭去骚扰睡在最里面的哥哥。这是老爸老妈最怕的事,因为哥哥没老爸老妈那么经打经坐,搞不好把哥哥的肋骨坐断几根也未可知。

有次没注意,妹妹爬到了哥哥那边,一巴掌打在哥哥脸上,“pia”的一声,好清脆好响,哥哥委屈得要哭了,老爸老妈赶快救场,一个安慰哥哥,一个呵斥妹妹。哥哥闷了半天,不愿意理妹妹,但妹妹像没事人一样,看到哥哥,还是巴巴地凑上去讨好。

奶奶曾经研究过妹妹的掌纹,想看看妹妹是不是“断手”,就是所谓“通贯手”,掌心只一道横纹,而不是“爪”字型的三道斜纹。

奶奶说“断手”打人最疼,但妹妹不是“断手”,掌心有很明显的“爪”字型纹路,这下奶奶就搞不明白妹妹打起人来为什么那么疼了。

太奶奶说:“什么断手不断手,她打人打得疼,就是因为她莽,打起人来不照靶子,你们哪个让我试试看,只要我不怕你们喊疼,劈头盖脸一巴掌,你们负责说我是断手。”

妹妹很爱到小区的游泳池去游泳,最爱让老爸抱着从高高的、旋转型的滑梯上滑下来,一直滑到水里,鼻子眼睛呛得发红,还哈哈哈地大笑,很开心。

哥哥小时候敢滑,但现在已经不敢滑水了,没有妹妹这么大胆子,如果水没搞到鼻子里去,那还凑合,万一鼻子呛一下水,就很不爽,连续几次就不敢再滑水了。

虽然他年龄越来越大,胆子似乎越来越小,很爱惜自己的小生命。每次去游泳,看着别的小孩子都跑到滑梯上去滑,他也很想去,在那里跃跃欲试。

老爸便鼓动:“走,我们也去滑水。”

“水要呛到鼻子里去的。”

“不会的,我抱着你,你捏着鼻子。”

“还是会呛到鼻子里去的。”

“那你不滑算了,爸爸抱妹妹去滑,她不怕。”老爸说着,就从老妈手里接过妹妹,爬到滑梯的顶端,抱着妹妹滑下来。

妹妹一路格格地笑,掉进了水里,脸上到处是水,她自己用两只小手使劲抹,抹两下又格格笑,有时鼻涕都呛出来了,估计也喝过不少泳池里的水,但她一点也不怕。

太奶奶有时跟去看两个孩子游泳,看到妹妹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总是提心吊胆:“哥哥,还是你聪明哦,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命,你那个莽子妹妹,糊涂胆子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滑下来,跌得多疼啊!”

“还有你这个莽子爸爸,这么小的小孩,也搞到那上头去滑水,你看看哪里有这么小的小孩滑水的?”

哥哥虽然被太奶奶表扬为“聪明”,但他还是觉得输给了妹妹,所以想挽回局面,老妈善解人意地过来问:“哥哥,你想不想滑水啊?想划就叫爸爸带你去滑。”

哥哥扭捏一下,太奶奶说:“快别套了,再套就把袖子套脱了(错过机会了)。”

哥哥终于跟老爸去滑水,上楼梯的时候,就越来越犹豫,等到上到了顶上,就开始打退堂鼓了:“等他们先滑。”

排在前面的小孩子滑下去了,哥哥又让紧跟在后面的小孩子先滑,让了一个又一个,完全不止礼让三先了,经常是礼让六先,礼让九先。

老爸一个大人,站在上面挡道,十分不好意思,就问:“哥哥,你到底滑不滑?不滑我们就从楼梯上下去,免得站在这里挡着别人。”

哥哥既不想下去,又怕坐滑梯,常常要犹豫很久,搞得有些小孩子开始嘲讽他,不得已才让老爸抱着自己滑下去。

老爸抱着滑,也不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有些小孩子会问:“你怎么不自己滑?”

哥哥窘极了,不想玩水了,要回家去,但妹妹还没过足瘾,被老妈从水里抱出来,还使劲往水里倒。

老爸很为哥哥着急:“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这以后怎么办?不是会经常被人嘲笑吗?”

爷爷说:“孩子胆小点好,胆子太大了,容易出危险。”

奶奶说:“他知道害怕了,说明他长大了,他小的时候,不也是莽头莽脑,滑水滑得格格笑吗?”

家里人现在都盼望妹妹快快长大,会慢慢变得不那么莽。

正文 捡旧

“捡旧”是k市方言,意思是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服,或者玩哥哥姐姐玩过的旧玩具等,于是“捡旧的”就成了弟弟妹妹的代名词。

“捡旧”的原因大半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以前孩子生得多,父母没那么多钱为每个孩子买新衣服、新玩具,只好“捡旧”。以前的人也以勤俭为荣,所以家里有旧衣服不给孩子穿,反而要去买新衣服,以至被人批评为“不会持家”,说你“大手大脚”“烧包”,甚至说你“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捡旧”有不少清规戒律,在衣服鞋袜方面,一般是妹妹捡姐姐的旧,弟弟捡哥哥的旧。如果妹妹穿哥哥的旧衣服,或者弟弟穿姐姐的旧衣服,就会让人笑话。如果是裤子,那更不得了,因为以前的裤子,男女是不同的,男裤前面开口,女裤旁边开口,不像现在,男裤女裤都可以前面开口。

对“捡旧”有过比较详细的描写,静秋上高中了,还穿哥哥的旧衣服,平时昂昂头就过去了,但遇到了令她心动的老三,便觉得很自卑,很抬不起头来。故事里还有一个描写,静秋穿哥哥的旧裤子,要做一番改造,把前面开口改为旁边开口。这些都真实地记录了那个时代k市的风俗人情。

在k市老话里,生了孩子,只要不是头生子女,都叫“生了个捡旧的”。如果家里没有个“捡旧的”,家长就会给孩子买很宽大的衣服,很长的裤子,大几码的鞋,宁可让孩子卷起裤脚穿,拖着鞋子走路,也不买合身合脚的,因为小孩子长得快,衣裤鞋袜买得太合身,过不了几天就小了,又没人“捡旧”,只能扔掉,这就亏了老本了。

老黄小时候衣服鞋袜都没捡过旧,因为跟哥哥之间年龄相差太远,而且父母也没想过再要孩子,所以哥哥小时候穿的衣服早就送人了,让老黄捡了个便宜,穿的衣服都是新的。但玩具还是捡了一些旧的,小时候的老黄,最羡慕哥哥,最崇拜哥哥,哥哥玩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哥哥滚过的铁环,放过的风筝,抽过的陀螺,拍过的“洋画”,在弟弟眼里都价值连城,都像棒球明星签过名的破手套一样接过来保存着。

我小时候也没捡过旧,独生女儿,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差,父母又宠孩子,宁可自己不买新衣服都要给女儿买,所以我的衣服鞋袜,不光不“捡旧”,在当时还都是比较“豪华”的。

以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来说,孩子是完全用不着“捡旧”的,但奶奶、太奶奶都说小孩子“捡旧”有好处,可以把孩子养“坡拉”点。这个“坡拉”,是k市方言,在标准汉语里找不到一个对应词,大意是“不那么精细,不那么讲究,比较随意,比较皮实,经得起风浪”的意思。

黄米是第一个孩子,所以没什么旧可捡,本来还有个人家送的旧床,但被小昆舅舅劈头盖脑一顿反对,并亲自买了个新床替换掉了,所以黄米吃的穿的用的基本都是新的。

黄米小哥哥穿过的衣服,都由奶奶她们处理。老爸老妈两个是糊涂虫,平时只管买新东西进来,从来不过问旧东西怎么出去。我们这里经常有慈善组织打电话来询问有没有旧衣服捐赠,如果有的话,请用袋子装好了放在门口,他们明天会有车来收集。

老爸老妈两个懒人接到这样的电话,就向家里几个老人摊派:“奶奶,太奶奶,我们家有没有旧衣服捐赠?有的话就收出来放在门口。”

摊派完了,任务就完成了。他们到底捐了没有,捐了些什么,我们就不过问了。

我怀小妹妹之后,太奶奶忽地一下,拿出好多旧衣服来,都是黄米小时候穿过的,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太奶奶吹嘘说:“看,我都保留着,知道这些东西马上就用得上,这件是宝宝刚生的时候穿的,这件要到满月才能穿。”

我看到这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大堆衣服,大吃一惊:“天啊,太奶奶,这是哪年月的衣服了,你都收着没丢?”

“丢了干什么?都是好好的,又没破,我都留着让宝宝的弟弟妹妹‘捡旧’的。这是‘引子’,懂不懂?”

“什么引子?”

“‘捡旧’的引子啊,这不一下就引来个‘捡旧’的了吗?”

我自从一怀孕就变得迷信起来,看到那些小得难以想象的曾经穿在黄米身上的小衣服,不得不佩服太奶奶的雄才大略,私下对老黄说:“也许憨包包的旧衣服真的能做‘引子’呢,不然我们怎么一下就有了第二个呢?”

但我不想让女儿“捡旧”,说要一视同仁,哥哥都是穿新的,怎么能让妹妹穿旧的呢?

老黄婉转地向太奶奶抗议:“艾米怀的是女孩,妹妹怎么好捡哥哥的旧?”

太奶奶自有道理:“这都是宝宝从月子里到岁把大时穿的衣服,分什么男女?你以为你儿子长大了还能给你留下囫囵的旧衣服?人家天天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在地上滚来滚去,铁做的衣服都能给你穿破了,没穿破的也穿得没有鼻子眼睛了!”

黄米还真的是很费衣服,一是他像太奶奶说的那样,成天这里爬,那里滚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爱“盯”着一件衣服穿。我们始终没搞懂他穿衣服到底是个什么原则,但他绝对有他自己的好恶,某段时间总有一件特别喜欢的衣服,每天都要穿那件,你不让他穿,他就宁可不穿;你给他穿了别的衣服,他会老大不高兴。

大家不想为了一个穿衣服的事跟他磨嘴皮子,就随他的意,他说穿哪件就穿哪件,穿脏了就连夜丢洗衣机里洗洗烘干,明天再穿。有一条裤子,他一直穿到膝盖那里破了洞,还不肯换,每天点名要穿那条裤子,太奶奶只好亲自动手帮他把破洞补起来。

我见太奶奶手脚不利索,针也穿不上,线也老打结,补得太辛苦,就劝道:“太奶奶,您别替他补了,他喜欢穿破裤子,就让他穿破裤子。”

太奶奶坚持要补:“那怎么行?俗话说,笑破不笑补。宝宝穿条破裤子,人家看见了不说当家长的虐待孩子?”

“美国人兴穿破裤子。裤子没破,磨都要磨破了再穿。”

太奶奶搞不懂美国人为什么爱穿破裤子,也不想搞懂:“美国人穿破裤子我不管他,我宝宝不能穿破裤子,他成天爬上爬下,穿个破裤子,别把膝盖磨破了。”

太奶奶这样一说,我就不劝了,也怕黄米穿破洞的裤子把他的小腿腿磨伤了。

太奶奶眼睛不好使,手也不好使,补得大针大线,高低不平的,但黄米特别喜欢太奶奶为他打过补丁的裤子,每天还是点名要穿,搞得太奶奶万分自豪:“你看,我宝宝就是喜欢这条裤子,我不给他补补,他就没裤子穿,那不打光屁股了?”

黄米的旧衣服,他自己可能老早就忘记了,或者根本就没记忆。现在一翻出来,而且讲明是给妹妹“捡旧”的,黄米的兴趣一下就上来了:“我要‘捡旧’。”

太奶奶好笑:“这都是你自己穿过的,你捡谁的旧?”

一听说那些衣服都是自己的,黄米更舍不得了,抓起几件抱在怀里:“我的!”

太奶奶嗔道:“我看你长大了可以做个考古的,这些衣服放这里这么久,你没说过要穿,一说要给妹妹了,你就当成文物一样舍不得了。”

黄米拿起衣服闻一闻,大概以为太奶奶说的是“闻物”,把大家都逗笑了。他自己不笑,只选中一件小衣服就穿,那是件连体的婴儿服,他把头从开口处伸进去,只能套在头上,像戴着个面罩,老妈大喊:“快跑啊,打劫的来了!”

母子俩在屋子里追来追去玩了好一阵,儿子又要穿“小丝猴”穿过的小鞋鞋,老妈把鞋拿来跟他的脚相比,差不多只有脚的一半长,母子俩笑滚了:“哈哈,这么小的鞋,怎么穿啊?”

黄米的脚完全没法钻到小鞋鞋里去,只好套在手上,双手着地,在地上爬了好一阵。

我怀黄米的时候穿过的孕妇装,太奶奶也都收存在那里没丢,也没送人。我就捡自己的旧,把那些孕妇装当有功之臣穿起来。有时又觉得光“捡旧”对不起艾颜小妹妹,于是又去买几件新的。但每次穿新的,我就觉得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赶快脱了新的换旧的。

连太奶奶这个老迷信都忍不住笑我:“你们都说太奶奶迷信,我看妈妈比太奶奶还迷信!”

艾颜小妹妹出生后,虽然也买了不少新衣服,但也常穿哥哥的旧衣服。哥哥小时候的衣服,大多是淡红淡绿淡黄之类的,穿在妹妹身上照样花团锦簇,一点不觉得旧,也不像男孩。

那些旧衣服,都是知名的好牌子,全棉的,全都没用洗衣机洗过,都是手洗的。奶奶怕洗衣机洗不净衣服上的洗衣粉或者洗衣剂,会刺激宝宝的嫩皮肤,所以不管天冷天热,都是坚持用手洗,还不用洗衣粉,只用洗衣皂,要清无数遍,一直清到水里没泡泡为止。

哥哥用过的婴儿床,当时没起什么作用,因为他一直跟着老爸老妈睡在大床铺上。现在妹妹捡了旧,这张床派上了大用场。妹妹好热闹,我们就把婴儿床搬到楼下的家庭活动室里,白天妹妹在婴儿床里睡觉,她听着屋子里家人的走动,说话的声音,做饭的声音,甚至放电视的声音,就睡得很安稳,比专门派个人在楼上陪她睡觉还安稳。

哥哥见妹妹睡小床,又羡慕起来,缠着老妈说:“妈妈,我要睡那里。”

老妈觉得这是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养成他单独睡的习惯,马上表示支持:“好啊,你今天晚上就睡你的小床床好不好?”

“好!”

老爸老妈两个人喜出望外,哈哈,意外收获!想不到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把儿子独睡的习惯给培养出来了!两人不辞劳苦地把小床搬到楼上,放在卧室里,准备循序渐进,慢慢从“同室不同床”过渡到“不同室不同床”。

夜晚,儿子还真的睡进了小床,老爸给念了一通故事,儿子就宣布:“我要睡着了。”这是他每天的功课,他自己知道自己快睡着了,总要先通报一下,这时就不用念故事了,他闭上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老爸老妈洋洋得意,小声吹嘘说:“看来小孩子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独睡,根本用不着什么训练不训练。”

哪知道牛皮吹早了一点,睡了不大一会,就听见蟋蟋洬洬的声音,赶快开灯视察,只见我们的儿子正在翻越千山万水,从小床往大床铺上爬,吓得老爸赶快去助一臂之力,把他安然无恙地接过来。

老妈问:“憨包包,不是答应睡小床的吗?怎么又往大床铺上爬呢?”

儿子老气横秋地用k市土话回答说:“我一个(实在)想妈妈!”

老妈激动万分,又开心又自豪,喝令道:“爸爸,睡到那边去,把位置让给憨包包!”

正文 肥妹

艾颜妹妹刚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秀气的小人儿。从医院回到家里,太奶奶把妹妹的头发往上摸摸顺,让她的大额头露出来,夸奖说:“妹妹是鹅蛋脸,好清秀!”

但没过多久,太奶奶再如法炮制,用手把妹妹的头发往上摸摸顺,让妹妹的额头露出来时,惊讶地说:“哎呀,我儿怎么长成一个胡传魁了?”

胡传魁是《沙家浜》里的一个反面人物,长得肥头大耳,腆着个大肚子,又胖又憨的。听说当年全民皆演《沙家浜》时,总是为谁演胡传魁发愁,因为那时的人都很瘦,很难找出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来演,大肚子可以做假,往衣服下面塞个竹筲箕就行,但一张肥胖的脸却没办法假装出来。

还没出月子,妹妹的鹅蛋脸就不见了,长成了一个“倒脸”,上面窄,下面宽,两边脸颊肉鼓鼓的,脖子上有很深的肉沟,洗澡的时候得一层层拨开了洗,不然的话,很能藏污纳垢。

妹妹的手脚也长得胖嘟嘟的,脚太胖,几个脚趾总像合不拢似的,叉得开开的,太奶奶说是“一双打鱼人的脚”,听说打鱼的人为了在飘荡的小船上站稳,需要把脚趾叉得开开的。

但妹妹的脚背又不像打鱼人的脚,因为妹妹的脚背拱得高高的,都是肉,紧巴巴的,看上去像两个馒头一样。老妈很担心,不时地按一按,看看是不是肿了。

妹妹的手背上也堆着很多肉,像两个小包子,老爸最爱啃了,有时把妹妹的小拳头全都放进嘴里去,吓得哥哥大叫:“妈妈,爸爸把妹妹的手手吃了!”

妹妹最胖的地方是屁股和大腿,屁股上的肉长得又多又紧,很多的小肉坑,两条腿像青蛙腿一样,肥肥的,全是肉,有一道一道的褶子,洗澡时也得一层一层拨开洗,还要往褶子里抹点粉,不然会发热发红,就是太奶奶说的“柞”了。

老妈总结:妹妹是包子手,馒头脚,青蛙腿,磨盘屁股,虎背熊腰。总的来说,就是一个“肉坨坨”。

哥哥也跟着大家叫妹妹“肉坨坨”,经常打小报告:

“妈妈,肉坨坨醒了!”

“爸爸,肉坨坨在吃手!”

“奶奶,肉坨坨在吐口水!”

“爷爷,肉坨坨在哭!”

“太奶奶,肉坨坨打了一个屁!”

妹妹长这么胖,主要是她很会吃。

刚生下来时,妹妹只吃奶,但她吃起来没有止境,一上来就埋头一顿猛吃,然后慢条斯理细水长流地吃,一吃就吃很长时间,睡着了也不放开奶头。

老妈见妹妹半天没吮吸了,知道她睡着了,就想把奶头拉出来,但刚一拉,妹妹马上就吮吸起来,仿佛在告诉老妈:别拉,别拉,我还在吃呢。

等到老妈不拉了,妹妹又睡过去了。如果老妈硬把奶头拉出来,妹妹就放声大哭,老妈只好又把奶头塞回妹妹嘴里去。

等到妹妹终于放开奶头不吃了,老妈就把妹妹抱起来,让妹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给妹妹拍背,想把妹妹吃进肚子里的空气拍出来。结果刚一拍,就觉得自己肩头一热,原来是妹妹吐奶了,吐得真多啊,把老妈的整个肩头和半个背都吐湿了。

家里人都吓一大跳,怕妹妹吐奶是因为受了凉,生病了。但妹妹吐完了,一点事都没有,该睡就睡,该玩就玩,像没事人似的。

太奶奶说:“肯定是实在吃得太多了,都吃得漫漫神了。”

老妈很着急:“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饱足’呢?自己吃饱了没有都不知道?光是吐出来的奶,就可以装满一个奶瓶了,不知道她肚子里还剩多少?”

老妈为了弄清楚妹妹到底吃了多少,就把奶挤出来,装在奶瓶里喂妹妹。妹妹不像哥哥小时候坚决不吃奶瓶,妹妹比较随和,万不得已时还是可以吃奶瓶的。

但妹妹吃奶瓶是有前提的,一定要是老妈不在家的时候,她才吃奶瓶。只要老妈在家,她就不吃奶瓶了。但她是怎么知道老妈在不在家的,就没人知道了。

老妈修产假的时候,始终没能用奶瓶测出妹妹到底吃了多少,因为那时老妈在家,妹妹根本不吃奶瓶。不过妹妹慢慢就“知饱足”了,也就不会一直吃到吐了。

老妈产假满了之后,要去上班了,大家都为妹妹的生计发愁。因为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老妈不可能中途跑回来喂奶,如果妹妹不肯吃奶瓶,那就麻烦了。

老妈的老板很有人情味,同意老妈上一段时间“半日制”班,早上八点多到中午十二点,但因为住得远,也要到下午一点左右才能到家。

老妈总是早上六点多钟给妹妹喂一次奶,奶奶一般在九点多钟让妹妹吃一次奶瓶,十二点左右再吃一次。妹妹还是很配合的,老妈上班去了,奶奶给她奶瓶她就吃,但她只象征性地吃吃,浅尝即止。

奶奶感激地说:“妹妹这是给奶奶面子啊,奶奶把奶瓶喂到嘴边来了,妹妹还好意思不吃?就唆两口,是个意思哈。”

太奶奶说:“你别看她年纪小,她才精呢,她知道不吃奶瓶会饿死,她为了保命,还是吃一点的,但她只吃到能保命就不吃了,留下肚子啃妈妈的奶头。”

周末的时候,老妈在家,但到了九点多还是给妹妹吃一次奶瓶,怕把她习惯搞坏了。但妹妹在周末就不吃奶瓶了。刚开始我们以为那是因为老妈在喂她吃奶瓶,她知道老妈在身边,就不肯吃奶瓶,于是叫老妈躲开,换成奶奶来喂,但妹妹还是不吃。换老爸喂,妹妹也不吃。换谁喂都不行。

老妈用手点着妹妹的肚肚,逗她:“哇,你好聪明啊!你知道老妈今天在家呀?你就不吃奶瓶啊?你怎么这么精呢?”

妹妹裂开嘴笑,把老妈吓一跳:“哇!不得了,不得了,我女儿太聪明了,她什么都听得懂哦,看来她是故意忽悠老妈的呢,你看她笑的那样儿,得意得很。”

过了一段时间,老妈要上“全日制”班了,大家担心了好几天,怕妹妹不肯好好吃奶瓶,还是浅尝即止,那就得饿一整天。

老妈改换“全日制”的第一天,不停地往家打电话,问妹妹肯不肯吃奶瓶,吃了多少。

奶奶汇报:“这孩子真是奇怪啊,她好像知道老妈今天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一样,九点钟那顿就吃掉了一瓶奶……”

老妈得意地说:“我给她讲了的,说老妈今天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喂你吃奶,你白天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吃奶瓶,不吃会饿死的。她都听得懂。”

老妈吹归吹,心里还是明白,妹妹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很可能是个巧合。

但妹妹中午那顿奶瓶也吃得很好,三点钟又吃一次,还是吃得很好,三次吃掉三瓶奶,而且从那以后白天三顿奶瓶都吃得很好。等到老妈下午下班回来,妹妹才抱着老妈的奶头,慢慢过瘾。那时你再喂她奶瓶,她理都不理。

暑假的时候,奶奶和太奶奶都去了加拿大,老妈白天去上班,家里就只剩下两个男人带两个孩子。老爸还从来没有成天带过妹妹这样的小不点,又不会玩,又不会说,又不会走,外面又热,不能出去玩,只能困在屋子里,跟她玩什么呢?

老爸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啊,怎么老妈还不下班呢?

后来老爸想了个偷懒的办法:带着儿女去老妈单位“讨饭”。

早上起来,等老的小的洗漱好了,穿戴好了,吃了早饭了,也就九点多钟了。老爸和爷爷先陪两个孩子在后院玩玩秋千滑梯蹦蹦床,天就热起来了,不适合在外面玩了。

于是一家人先休息一下,然后出发去“讨饭”。老爸开车,哥哥妹妹爷爷坐在后座,妹妹只要有哥哥坐在旁边,乘多久的车都没意见,总是很巴结地跟哥哥“啊啊”地说话。

但哥哥有点不屑:“爸爸,肉坨坨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说‘哥哥,我好喜欢你哦,你陪我玩嘛’。”

“我是在陪她玩撒。”

“那她说的就是‘哥哥,你真是个好哥哥,谢谢你陪我玩哦’。”

哥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受用。

老爸开呀开呀,如果时间多,就开到风景好的地方逛一逛;如果时间不多,就直接开到老妈单位去。

到了老妈单位,先在老妈楼下把三位乘客放下,老爸再去找停车位,停好了车,到老妈楼里跟大部队会师。

老妈先在喂奶室给妹妹喂奶,哥哥就在楼里玩。老妈的办公室在四楼,但一楼有个很大的门厅,地上是四方形的地砖,哥哥就在那里走砖块,一步一块砖,不踩线。走一会之后,又改成蹦地砖,一次蹦一格,不踩线。

如果喂奶室里没别人,妹妹很快就吃饱了。但喂奶室到了那个时间常常会有别的人,都是到那里去泵奶的阿姨,妹妹就不老实了,吃两口,就扭头去看别人,很自来熟的跟人“啊啊”地说话。人家受了她这样的殷勤,不好意思不回应,只好也来跟她殷勤几句。于是她睁着一对大眼睛,跟人家又“啊”又笑的,完全忘了吃奶的事。

老妈把妹妹在喂奶室广交朋友左右逢源的场面描绘给大家听,哥哥一下就记住了,如果老妈和妹妹进了喂奶室,老不出来,哥哥就问:“爸爸,肉坨坨是不是又在‘打张晃时’(不务正业)?”

等老妈和妹妹从喂奶室出来,全家人就浩浩荡荡到老妈单位的餐厅去吃午饭。

这是兄妹俩最喜欢的一段。妹妹喜欢的是人多,她望来望去望不够。哥哥喜欢的是可以满足一下购买欲。这可不像在副食店买东西,基本是老爸老妈做主,他只能敲边鼓,在这里他可是排队、点餐、付款、进餐、扔垃圾,一条龙全盘自理。

哥哥先在进门处拿一个木质花纹的长方形托盘,然后就到各个窗口去瞄瞄,看哪里有自己喜欢的食物。餐厅的东西很多,沙拉、冷盘柜的火腿就有五六种,还有生菜、西红柿、洋葱、辣椒、包菜等;比萨柜的比萨也有五六种;主菜(猪扒、牛扒之类)柜的菜式有八样,每天都不同;副菜(土豆泥、春卷之类)柜的菜式也有八样,也是每天不同,还有水果柜、饮料柜、甜点柜等,琳琅满目。

哥哥最喜欢点主菜和副菜了,因为那里有打菜的师傅,最像购买,其他柜都是自取,不怎么过瘾。哥哥每次都自己拿着托盘,跟着大家排队,排到窗口了,就让老爸抱起来点菜:“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打菜的师傅一边打一边问他要不要调料,要什么调料,把调料放哪里等,他都用英语一一回答。

打好了菜,就去拿水果,装饮料,取甜点,都搞好了,就到收银员那里去排队付款。哥哥把老爸的信用卡拿在手里,很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盘子。前面走掉一个人,他就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一推,推到收银机跟前了,就把老爸的信用卡交给收银员。

收银员总是一本正经地接过去,一边看他盘子里的东西,一边在收银机上啪啪地敲,然后把打印出来的收据和信用卡一起还给他,还说声“谢谢”。他拿到收据,很兴奋地说声“谢谢”,然后小声对老爸说:“爸爸,我买了!”

最后一家人都坐到餐桌边吃午饭,妹妹虽然早已吃饱了,此时也不甘人后,坐在餐厅特备的四面有栏杆的高椅子里,很贪婪地望着大家盘子里的食物,“啊啊”地叫着要吃。老妈有时喂她一点土豆泥,有时用勺子刮一点苹果泥香蕉泥喂她,她都很爱吃,吃得吧嗒吧嗒的,还高兴地甩腿。

后来妹妹虽然还没断奶,但已经能吃很多东西了,家里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她的参与,她总是坐在她的高椅子里,面前放个纸盘,里面放点可以用手抓着吃的食物,她自己用手抓了吃。

一顿饭吃下来,妹妹的小手小脸总是弄得脏乎乎的。

太奶奶说:“哎呀我的儿呀,你看你的脸哦,糊得像屁屁!”

妹妹就开心地重复:“屁屁,屁屁。”

在妹妹一周岁时,我们给她办了个“抓周”,在她面前摆了很多小玩意,让她抓一个,据说抓到什么,她将来就会做什么。

结果妹妹一把抓了个穿红裙子的芭蕾娃娃。

重新布阵,再让她抓,她又抓了那个穿红裙子的芭蕾娃娃。

第三次布阵,特意把那个娃娃放到最远的地方,但妹妹爬过去把那个芭蕾娃娃抓来了。

老爸说:“连抓三次啊!这么坚定的决心,妹妹将来肯定是一位芭蕾舞明星。”

奶奶说:“唉,跳芭蕾太容易受伤了。”

爷爷说:“跳芭蕾吃的是一碗青春饭。”

太奶奶说:“你们眼前的不愁,愁那么远干什么?妹妹这么肉坨坨的身材,哪里能跳芭蕾舞?”

老妈反驳说:“谁说我们妹妹肉坨坨的身材?她这是婴儿肥,很快就会褪掉的。她的妈也不胖,爹也不胖,她怎么会胖呢?等妹妹长大了,肯定是苗条身材,不信我跟你们打赌!来,让我们肉坨坨来跳个《天鹅湖》!”

老妈把两手叉在妹妹腋下,嘴里“挡当当当,挡——当当当”唱起来,而妹妹就真的把两条胖腿一弯一弯地跳了起来。

太奶奶笑得眼泪流:“这么肥坨坨的天鹅,跳起来还真好看呢!”

正文 太奶奶卯活

妹妹出生的那一年年初,太奶奶就开始念叨:“我今年恐怕是打不过去了。”

所谓“打不过今年”,在k市话里就是“活不过今年”的意思。太奶奶念叨这话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七十多岁就开始念叨,说老话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

太奶奶七十三岁的时候,阎王当然没来接她,她也没自己去;太奶奶八十四的时候,阎王也没来接她,她自己当然也没主动跑去。

老话也就说到“八十四”,没说过八十四之后阎王是个什么政策,太奶奶就自己创造一些“新话”了,有时说“八十八是个坎”,有时说“九十是个大坎”。不过太奶奶说归说,也没采取过什么应对措施,就这么念叨念叨的,几个“坎”就顺顺当当过去了。

但今年不同了,太奶奶突然有了旗帜鲜明的主张,定下了一条应对措施:我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这就把大家搞糊涂了,奶奶问:“你搬出去一个人住,阎王就不来接你了?”

太奶奶说:“阎王要接你,你住哪里都会来接你。”

“就是啊,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一个人住呢?”

“我怕死在这里,你们今后不敢在这房子里住了。”

原来是这样!家里人都七嘴八舌安慰太奶奶:

“你又没什么大病,哪里会这么早就——去了呢?”

“你贴那么多风湿止痛膏,麝香虎骨膏,阎王怕那个气味,根本不会接你去。”

“就算你死在这屋子里,也是自家的老人,我们有什么不敢住这屋的?”

“不住还可以卖掉嘛。”

但太奶奶怎么劝都劝不住:“现在房子正在跌价,你们卖给谁?一卖不就亏本了吗?”

加拿大的伯伯听说后,就打电话来让太奶奶去他那里住:“我们这里房子没跌价,最近还开始回升了,你到我这里来住,我给你看病也方便。”

但太奶奶也不肯:“你们那里华人多,买房子最忌讳里面死过人了。我跟你们住,死在你们的房子里,你们的房子也卖不出去。”

奶奶说:“那就还是回加拿大住你原来住的那间房,你要是真死在那里,也没什么,那房子空在那里卖不卖都没问题。”

太奶奶也不肯,说那么大一栋房子,空在那里可惜了,不如等房价涨上来就卖掉,或者出租给别人。

说来说去,太奶奶哪里都不肯去,一定要自己买栋房子住在一边。家里人劝不好了,只好在美加两边为太奶奶找房子,哪边买到就去哪边住。

美国这边的房价倒是不高,还没回升,但太奶奶说住在这边,看病吃药不方便,还是在加拿大那边买房。于是由伯伯出面,找了个地产经纪,到处找房看房,看到一个还过得去的,就打电话来汇报,还把房子的照片放到网上让太奶奶审核。

这样忙乱了一通,也没找到一栋合适的,但太奶奶搬出去一个人住的决心丝毫没减,最后太奶奶退而求其次,说暂时住到以前那栋房子里,等伯伯给她买到房子了再搬。

我对太奶奶动之以情:“太奶奶,你回加拿大去,舍得我们黄米宝宝和虾头妹妹?”

太奶奶眼圈红红的:“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我总要走的,总是要舍的。如果我死在你们这里,对两个小宝宝肯定是不利的。”

“太奶奶你还信那些迷信?”

“不是迷信,我小时候看见过家里死人,一辈子都没摆脱那个阴影。”

连两个小宝宝都搬出来,还没打动太奶奶,大家知道这回太奶奶是去意已决了。于是家里人商量等老爸放暑假后,就让奶奶陪着太奶奶回加拿大去住段时间,再看事态如何发展。

太奶奶回到加拿大后,住在爷爷奶奶太奶奶以前住的那幢房子里,有奶奶陪着,生活方面没什么问题。但太奶奶非常想念两个小宝宝,每天都要跟两个小家伙视频聊天,不聊天时就开着视频看两个小人儿爬来爬去,跑来跑去,看得热泪涟涟。

奶奶说:“你看你这是为了什么?又舍不得两个小的,又不肯跟他们住在一起。”

太奶奶大义凛然地说:“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他们好!”

“你不跟他们在一起,怎么是为他们好呢?他们多想太奶奶呀。”

“他们才不想呢,我不在那里,他们不是玩得挺好吗?”

奶奶叫老爸老妈把黄米叫来,问他:“宝宝,你想不想太奶奶呀?”

“想。”

“哪里想呀?”

“心里想。”

“你怎么想的呀?”

“我——就是——就是——心里想的。”

“你什么时候想太奶奶呀?”

“我就是一哈儿(一会儿)一想,一哈儿一想。”

太奶奶听得哭了起来:“宝宝,你乖哈,别想太奶奶哈,太奶奶……”

奶奶也陪着掉眼泪,劝太奶奶:“你看,你这是为哪起(为哪般)呢?把个小孩子搞得这么凄凄惨惨的,把自己也搞得凄凄惨惨的。”

太奶奶无比坚定:“小孩子,没长性,他过两天就好了。”

老爸快开学了,催问太奶奶能不能回美国来,太奶奶仍然很坚定地对奶奶说:“你回美国去照顾两个宝宝,我就留在这里。”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能行?”

“我去请个保姆。”

伯伯听说后,也劝奶奶回美国,说他们一家可以照顾太奶奶。如果太奶奶不愿意到他们那边去住,他可以住到太奶奶这边来。

于是奶奶回了美国,但全家人都很想念太奶奶,太奶奶也很想念两个小宝宝,每每视频通话,都会泣不成声,但如果谁劝她回美国来,她又坚决不肯。

最后智勇双全的老妈想了个主意:派黄米宝宝去接太奶奶,但打算事先不告诉太奶奶,等太奶奶看到黄米宝宝像小天使一样从天而降,肯定无法抗拒。

黄米听说要坐飞机去“加加大”,高兴坏了,一边扭屁股,一边喊:“我要坐飞机了!我要坐飞机了!”

老妈专门为他买了个小旅行箱,可以装点小东西,他自己能拖动。还差好多天呢,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了,今天放这件衣服进去,明天放那件衣服进去,还要放他的玩具,还要放他的“娃娃书”,每天都要打开旅行箱折腾一番。

但他无论把什么东西放进放出,有一样东西他始终是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那就是他装钱的袋子。他的钱原本是装在一个鞋盒子里的,但鞋盒子太大,放不进他的小旅行箱,老妈就把他的全部家当都装在一个透明的食品袋子里,有塑料拉链可以关上的那种。

爷爷问他:“宝宝,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飞机上又不能买东西吃。”

奶奶替他回答:“钱是给太奶奶看病的。我回来的时候,他问太奶奶怎么没回来,我哄他说太奶奶在美国没钱看病,他说他有钱,没想到他还真的把钱带上了……”

老爸说:“太奶奶看见这袋钱,肯定当场就被感动得跟着黄米跑回美国来了。”

买机票之前,老妈就再三给黄米讲过:“妈妈这次不去加加大的哟,就你和爸爸两个人去哟,你会不会在飞机上哭起来,不肯去加加大了?”

小人儿听说老妈不去,非常失望:“妈妈,我要你去。”

“但是妈妈要带妹妹呀,妹妹这么小,时间又这么短,拖来拖去很麻烦。”

哥哥听懂了,抱怨说:“妹妹麻烦!”

老妈为了让哥哥高兴起来,特意告诉他:“飞机飞到天上去的时候,你的耳朵会觉得不舒服,那时就把嘴张大大的,看见没有,像妈妈这样张着,就不会觉得耳朵不舒服了,这样可以保护你的耳膜。”

黄米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到张大嘴上去了。他把嘴张得大大的,在家里跑来跑去,还让全家每个人都把嘴张大大的:“爷爷,张大嘴!”“爸爸,张大嘴!”“妹妹,张开嘴!”

妹妹不懂,只好奇地看着哥哥张那么大嘴,如果哥哥离得近一点,妹妹就伸手去哥哥嘴里挖。

到了启程的那一天,大家都很紧张,怕黄米哥哥离不开老妈,中途打退堂鼓,那就前功尽弃了。

老爸预先警告儿子:“宝宝,如果你想妈妈,不愿意去加加大,现在就告诉爸爸,爸爸也不去了,我们跟妈妈一起回家去。但如果飞机已经起飞了,你再说不想去就没用了,我们不能从飞机上跳下去。告诉爸爸,你去不去加加大呀?”

“去!”

进了安检门之后,黄米哥哥看见老妈真的没跟进来,心里有点慌了,飞奔回去拉老妈:“妈妈,你也进来!”

“妈妈先就给你说过了,妈妈这次不去的,就你跟爸爸去的。如果你不想去,现在就出来,我们回家去。”

小人儿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老爸安慰说:“就两天嘛,你在加加大睡两觉,就回美国了,就见到妈妈了。”

小人儿伸出两个指头:“是是两个?”

“是啊,就这么两夜,还有爸爸陪你,从早到晚陪着你,又有太奶奶和伯伯他们陪你,还有bill哥哥陪你,那还不好吗?”

黄米哥哥终于想通了,下了决心,跟着老爸去安检,很快注意力就被安检门那里的皮带传送机和扫描装置吸引住了,他看见自己的小旅行箱也躺在了宽皮带上,还进了那个黑洞洞的扫描器,惊奇得不得了:“爸爸,我的箱箱!”

等过了安检门,他看到自己的小旅行箱等在门的那边,更惊奇了:“爸爸,爸爸,我的箱箱跑这里来了!”

上飞机之前,小人儿还想念了一阵老妈,差点哭起来,跟老妈通了电话,才又恢复首次出差的兴奋。

在“加加大”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太奶奶见到重孙子像小天使一样突然飞到自己眼前,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热泪盈眶地抱怨:“怎么来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呢?你看我这……”

伯伯打趣说:“怎么?先告诉你了,你好打扮一下?”

老爸提示说:“宝宝,告诉太奶奶,你到加加大来干什么的?”

“接太奶奶——回——家——回——美国。”

老爸添油加醋地介绍:“太奶奶,你不知道人家为了来加拿大接你,连从没离过的妈妈都舍下了,你要是再不肯回美国,那可真辜负了我们黄米飞这一趟了。”

太奶奶还在犹豫,老爸又拿出杀手锏:“宝宝,你带给太奶奶看病的钱呢?”

小家伙立马跑到他的小旅行箱前,把他的宝贝钱袋子拿出来给太奶奶:“给你的。”

太奶奶泣不成声,哭得泪人儿一般,抹了好一阵眼泪,才说:“儿啊,不是太奶奶不愿意跟你去美国,实在是怕太奶奶死在你那里,对你不好啊!”

黄米见太奶奶哭成那样,早已是手足无措,眼圈都红了,听太奶奶说到死,马上喊道:“太奶奶不死!我要太奶奶——卯(永远)活!”

太奶奶见他k市土话都说出来了,又破涕为笑:“好,好,太奶奶卯活,卯活,活成一个老妖怪!”

“不成老妖怪!”

“那成什么呢?”

“就成我的太奶奶!”

“好,好,就成你的太奶奶。”

小人儿把旅行箱也拖过来:“箱箱给你。”

老爸解释说:“他让你用他的箱子装你的东西,好跟他回美国去。”

太奶奶哭笑不得地看着小旅行箱,对黄米说:“你今天又不回美国,太奶奶明天再收拾东西也来得及。”

正文 超人归来

黄米迷上超人,起因是一盘叫《supermaurns》(《超人归来》)的dvd,是一个朋友送老爸老妈的礼物。

收到《超人归来》的礼物后,我们拆开包装,试看了几分钟,觉得内容太深奥,像黄米这样的小孩子看不懂,就没给他看。

结果有一天,黄米自己鼓捣dvd放映机的时候,把《超人归来》放进去,看了一眼,就着迷了,每天都缠着家里人讲超人的故事。

可惜家里人都不好这口,根本没看过超人的电影,现在被儿子逼迫,只好草草看一遍《超人归来》,被他问起,就乱编乱答。

那段时间,黄米每天都要看超人的dvd。我们怕他看坏了眼睛,每天只让他看一小段,成了我们跟他讨价还价的条件:

“你要看超人,那就不能看xxx。”

“快不要xxx了,不然今天就不能看超人了!”

黄米最爱看超人拯救飞机那段,所以每天都看那段,有时要连续看几遍才过瘾。

看了一段时间,他不再要求看《超人归来》,我们以为他终于看厌了,从此放下超人,哪知道他是终于看“会”了,看得烂熟于心,不用再看就记得所有情节。

于是他开始进入角色,扮起超人来,要穿超人那样的衣服。

家里人在几个商场找了一下,没找到黄米能穿的超人服,奶奶就决定因陋就简,自制一件。

奶奶找了件蓝色的长袖t恤,在胸前缝了块红布,上面贴个黄色的s,后面领子上再缝块红布,就成了黄米的超人服。

那段时间,只要是在家里,他就穿着他的超人服不肯脱,连睡觉都不肯脱。

老妈劝他:“超人也不是成天都穿着这件衣服的呀。”

“他是的。”

“哪是呢?你看他上班的时候,不就是穿着一般的衣服吗?”

“在里面。”

老妈哑口无言,只好让儿子穿着,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穿厌的,到那时你不劝他脱,他也会脱掉。

奇怪的是,如果是到外面玩,黄米并不要求穿他的超人服,而是按部就班地穿“出门”的衣服。

太奶奶笑他:“你中国太奶奶说你妈是‘门旮旯的簸箕——只会背着簸’,我看你也得了你妈的遗传,只会背着簸。你怎么不穿着你的超人衣服到外面去骑车呢?”

他答不上来,但他就是不穿到外面去。

妹妹出生前一年的万圣节前夕,终于给他买了一套超人服装,自此奶奶自制的超人服才失了宠,不知道扔哪去了。

黄米白天一般只自导自演《超人》,从床铺上往下跳,从一个沙发“飞”到另一个沙发上去,嘴里经常是“冈冈冈冈冈”地哼着曲子为自己伴奏。

这可把爷爷累坏了,一步不拉地跟着他,怕他摔伤了,碰着了。超人跳也好,飞也好,都离不开爷爷的帮助,所以爷爷自嘲地说:“爷爷成了超超人了。”

晚上是小超人拯救人类的大好时机,他一定要把全家人都集合到家居室的沙发上坐下,少一个都不行。

老爸老妈白天要上班,晚上就自觉抽点时间陪陪两个孩子,所以总是很配合地坐在沙发上听候安排。

奶奶太奶奶一切就是为了孩子,所以一般也是随叫随到。

只有爷爷有点个人小爱好,有时需要奶奶敲打一下:“你就把电脑拿到下面去下棋不行吗?他只要你坐在那里,又不用你做什么别的。”

爷爷赶快抱着电脑到家居室来。

全家人都到齐了,小超人的“拯救飞机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他先学着电影里的音乐调子“冈冈冈冈冈”地唱着,接着是“哗哗”声,“咔嚓”声,“梆梆”声,搞得十分危急。

然后他大喝一声:“你们都倒撒!”

大家这才知道自己乘坐的飞机出事了,于是都在各自的座位上作东倒西歪状。

小超人把“冈冈冈冈冈”的调子唱得更恐怖一些,外加更大声的“哗哗”“咔嚓”“梆梆”等,意思是危机关头到来了,飞机就要倒栽葱了。

但乘客们常常都是把飞机失事当做副业在做,眼睛有的盯电视,有的盯电脑,只敷衍了事地把身子歪来歪去。

这很不符合剧情,小超人急了,大声命令:“倒狠点!”

于是大家都死命地东倒西歪,但无论怎么剧烈,都没脱离自己的位置,眼睛也舍不得离开电视、电脑屏幕。

小超人大怒,上来一个个推,嘴里命令道:“倒狠点!倒狠点!”

太奶奶调皮,总爱逗他:“喂,你这是个什么超人?你是‘推人’吧?”

“我不是‘推人’!”

“你怎么不是呢?你这不是亲自跑上飞机来把我们推倒吗?”

小超人大概意识到自己这样推人不符合超人的形象,但他不推,那些乘客又不自觉,真是两难啊!他辩解不清,只气呼呼地站那里生闷气。

这时必须有一位乘客自愿献身,大幅度滚来滚去,才能拯救小超人和他的剧情。

以前没妹妹的时候,一般都是老妈出来滚,现在有了妹妹,老妈就怂恿妹妹来滚:“妹妹,来,滚坛子罗。”

妹妹立即躺到地上“滚坛子”,只见妹妹把胖胖的左腿一甩,屁股一扭,就从左滚到右了;然后把胖胖的右腿一甩,屁股一扭,就从右滚到左了,灵活得很,就是不能像坛子一样整圈整圈地滚,只能半圈半圈地滚。

不过妹妹没耐心,滚几下,就不肯滚了,坐在地上,盯着哥哥,很敬佩的样子。

哥哥指点说:“你滚撒!”

妹妹不听指挥,反而爬到哥哥跟前,去拉哥哥的裤子。

哥哥急了,大声喊:“妈妈,把她抱开!”

奶奶笑着抱起妹妹:“哥哥在救飞机,我们不影响他。”

这时一般都得老爸或者老妈出来“倒狠点”,才合小超人的意。

不过老爸出来“倒狠点”,不是那么太受欢迎,只有在老妈没空的时候,才能轮到老爸打滚。大概小超人也觉得老爸一个大男人,这么滚来滚去的,不大像样,再说电影里也是女演员滚的。

小超人最喜欢老妈出来“倒狠点”,老妈是女的,又漂亮,很符合剧情的要求。而且老妈最能进入角色,在沙发上滚来倒去,嘴里“啊啊”地叫着,有时还滚到地上去了,两手抓着沙发扶手,仿佛被倾斜的飞机甩出座位一般。

有时老妈表演得太逼真了,把小超人也搞糊涂了,愣在那里问:“妈妈,你肚肚疼?”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笑老妈弄巧成拙,唯独老妈不笑,奄奄一息地伸出两手:“超人,救命啊!救命啊!”

小超人这才想起自己身负重任,马上进入角色,在胸前扯两扯,表示将外衣脱掉了,露出了里面的超人服,然后他两手向前向上伸出,嘴里“冈冈冈冈冈”地伴奏着,冲到沙发跟前,用两手死死顶住沙发扶手。

老妈见小超人已经顶住飞机了,就自动停下来,爬回沙发上坐定。

小超人急得连喊:“还没有!还没有!”

“哦,还没有啊?”

“这是上面的!”

哦,老妈想起来了,电影里是有那么一段,超人先把飞机上那个着火的什么玩意取下,扔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了,然后才回来托住飞机。

“那我接着倒。”老妈说完,又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超人举着一个沙发垫子,跑到客厅里扔了,再跑回来,绕到沙发后面,用两手顶住沙发靠背。

一直要到他嘴里的伴奏音乐变成了斩钉截铁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冈!冈!冈——”,那才表示飞机终于脱离危险了。

这时大家应该化身为球场观众,先望天,看到一架飞机向球场掉下来,惊讶之极,抱头鼠窜。

然后化身为飞机上的乘客,作惊魂未定状,感谢超人。

但某些不自觉的乘客看电视看入迷了,或者缺乏想象力,或者不熟悉剧情,没注意到飞机已经安全着陆了,还在那里东倒西歪,这可把小超人气得要命,大喝一声:“不倒了!”

太奶奶每次都觉醒得晚,别人都停下了,太奶奶还在一边看电视,一边摇来摇去,小超人冲上前去,按住太奶奶两腿,大喝一声:“不倒了!”

太奶奶狡辩说:“我没倒啊,是飞机在晃嘛。”

“飞机没晃了!”

“谁说的?我觉得飞机在晃嘛。”

小超人急了:“我不要你玩了!”

太奶奶嘴一撅:“不要我玩最好了!我上楼睡觉去。”

小超人慌了,既不想失去一个乘客,又不想向太奶奶告饶。

太奶奶嘻嘻地笑:“太奶奶没‘管手’吧?太奶奶调皮,你没地方告太奶奶的状吧?”

“我告奶奶!”

“奶奶是我生的,她管不住我。”

“我告妈妈!”

“妈妈是我的孙媳妇,她也管不住我。”

黄米从来不说“告爷爷”或者“告爸爸”,大概觉得男的是被人管的,不是管人的。

这时一般是奶奶出来打圆场:“太奶奶,你就好点玩嘛,不要总是调皮。”

小超人也批评说:“总是调皮。”

太奶奶说:“我背背痒,你给我挠几下背了,我就跟你好好玩。”

黄米没办法,只好跑过去给太奶奶挠背。

太奶奶闭上眼睛,很享受地说:“嗯——两个小手手给太奶奶挠背——好舒服。”

黄米挠两下,就急切地问:“好鸟没油(好了没有)?”

“还没有。”

“好鸟没油?”

“还没有。”

“奶奶,太奶奶又在调皮!”

奶奶又出来打圆场:“太奶奶,你就让宝宝接着玩吧,间隔时间长了,他都不记得玩到哪里了。”

把太奶奶这个乘客争取回来,往往又得从头玩起,不一定是小超人忘了刚才已经玩到哪里,而是情绪被打断了,“冈”也“冈”不出来了,得从头酝酿情绪。

于是一切从头开始。

等到剧情再次接近尾声,听到了小超人那斩钉截铁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冈!冈!冈——”,各位乘客十分配合,先扮球场观众,再扮飞机乘客,都以感激涕零的目光看着小超人。

小超人学着电影上的台词问:“大家都没事吧?”

大家急忙回答:“没事,没事。”

然后小超人以恋人的目光望向老妈,问:“你没事吧?”

老妈也以恋人的眼神望着小超人,然后充满柔情地回答:“没事。”

两人眉目传情一会,小超人决绝地向飞机舱门走去。

大家见救命恩人已经走到两个沙发交界的地方,眼看要一步走出机舱,于是一起喊:“superman!”

小超人很酷地伸出一只手,做个“大家请留步”的动作。

定格五秒。

然后他“冈冈冈冈冈”地飞走了。

正文 万圣节

妹妹出生前一年的万圣节(鬼节),家里就黄米一个孩子需要买服装,而他那时正迷超人,所以很容易就选定了超人服。

妹妹出生那年的万圣节,奶奶很早就问黄米:“宝宝,万圣节要到了,你想穿什么服装啊?”

“你问妹妹。”

“妹妹怎么知道你想穿什么服装呢?”

“你问妹妹。”

“你的意思是要奶奶问妹妹想穿什么?”

“嗯。”

“妹妹还这么小,她自己还不会选服装呢,到时随便给她买一件就行了。你想要什么服装?说了奶奶在网上给你订。”

“你说。”

奶奶见他不知道自己想扮什么,只好先等等。

离万圣节只一个星期了,一家人浩浩荡荡上购物中心去给两个小孩子买服装。

大家都觉得妹妹好哄,所以先解决妹妹的服装问题。看到那些小女孩的服装了,就指给妹妹看:“看罗,白雪公主哦,妹妹喜欢不喜欢啊?”

妹妹也不客气,热情地伸开两手抱住,嘴里“买买,买买”地叫。

但如果你指着另一件,问妹妹喜欢不喜欢,她会同样倒向那件衣服,抱在手里,大喊“买买,买买”。

于是大家知道妹妹看花了眼,没有准星了,还是大人做主,给妹妹买一件吧。

妹妹穿衣服,最不喜欢那些束缚她手脚和脖子的东西了。她很早就学会了脱袜子,动不动就揪住袜子尖,使劲往上拉,拉下来了,就提在手里,得意地笑,拉不下来就“啊啊”叫,有时把指甲壳都拉坏了,吓死人的,所以妹妹在家一般不给她穿袜子。

太奶奶说不穿袜子不行:“人冷脚下寒,不穿袜子不冷吗?当心妹妹着凉。”

老妈很理解妹妹:“我也不爱穿袜子,穿了脚发烧,我连坐月子时都不穿袜子的,我们两个是赤脚大仙。”

妹妹在家里做了这么久的赤脚大仙,似乎也并没因此感冒,所以大家放心大胆地让她赤脚。

妹妹也不喜欢“长落落”的袖子,如果袖子太长,遮住了她的手,她会乱哭乱叫,像被人用锁链锁住了一样。她穿衣服一定要让她的小手手露在外面,最好是连小肩膀都露在外面,不然她会大力地扯,好像要把袖子扯掉似的,所以每次给她买了衣服,还没穿过,就先动手术——把袖子剪短。

妹妹最不喜欢的,就是会把脖子遮住的衣服,只要脖子那里稍微有一点东西,她就乱扯乱拉。

太奶奶对此最理解:“就是嘛,颈扛(脖子)那里套着东西,像套着个绞索一样,多不舒服,气都喘不过来,我也是最不喜欢遮住颈扛的衣服。”

太奶奶的衣服都是圆领,或者西服领,不会束缚脖子的那种,如果是衬衣,那就不扣最上面两粒扣子。

妹妹则都是袒胸露背式的,因为她胖嘟嘟的,还看不出来有脖子,好像胖胖的脸直接放在胖胖的胸上,所谓不能遮住“脖子”,也就是不能遮住前胸后背了。

所以,这次买万圣节的服装,我们最注意的就是不要遮住妹妹的小手小脚,也不要遮住妹妹的脖子。

但这种服装好像很少,奶奶说:“就买件她喜欢的吧,领子和袖子,等我给她改一下就行了。”

妹妹好像件件都喜欢,只要她的手够得着,她每件都抱在手里,舍不得放开。有一次还因为抓着一件挂衣架上的衣服,而大人没觉察,差点把人家的挂衣架都拉跑了。

最后由老妈做主,给妹妹买了件白雪公主的服装。

哥哥一直很乖地跟着大家转来转去,为妹妹挑选服装,但轮到他的时候,他却有点情致不高。

老妈问:“憨包包,你想买哪件啊?”

“你说。”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想扮成什么呢?”

儿子不吭声。

“告诉妈妈,你想买哪件?”

儿子还是那句:“你说。”

“你去年是扮的超人,今年还想不想扮超人?”

“不知道。”

老妈觉得儿子去年已经扮过超人了,今年最好别重复,于是建议说:“扮个吸血鬼好不好?”

“你说。”

“我说?那你肯定是不想扮吸血鬼,那扮个海盗好不好?”

“你说。”

老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换老爸上场。几员女将都坐下休息,由老爸带着儿子去转,边走边问:“这件海盗的好不好?”

“你说。”

“那件恐龙的呢?”

“不知道。”

“变形金刚的行不行?”

“不知道。”

老爸带着儿子转了几圈,问了无数声,得到的都是不冷不热的“你说”“不知道”。

老爸有点忍不住了:“我们在这里逛了几个小时了,大家都累了,你还没想好要买什么,怎么回事?”

儿子委屈得要哭了,眼圈红红的,老妈赶快解围:“这么多衣服,都这么好看,叫我们憨包包怎么决定得了呢?我们先到美食区那里去吃东西,慢慢吃,慢慢想,好不好?”

席间,老爸又心急地问儿子到底想买什么服装,儿子不答话。

再问,儿子眼圈又红了。

奶奶赶快打圆场:“人家正在吃饭呢,吃完再去看服装吧。”

老爸因为一个暑假都在带孩子,没做学问,这学期要干的活堆成山,实在没时间耗费在商场里,便有点简单粗暴地说:“想要什么,就告诉爸爸,爸爸就去买,不要这样扭扭捏捏的。爸爸忙得很,没时间。”

儿子委屈地瘪着嘴,扑到奶奶怀里去了。

奶奶对老爸说:“你没时间,你可以先回去,我们在这里慢慢买。”

老爸知道自己刚才态度不好,赶快走上去拉儿子:“宝宝,我们就买海盗服好不好?海盗呀,还记不记得杰克船长,电影《加勒比海盗》里的船长?头上戴个船船一样的帽子,眼睛上戴个黑眼罩,留着胡子,手里拿把刀……”

儿子无声地点点头,老爸也不管儿子对海盗服究竟喜欢不喜欢,赶快跑去买了海盗服,吆喝大家打道回府。

回到家,老爸私下跟老妈讨论儿子的问题:“这孩子怎么回事?有心事不说出来,闷在心里,让人家猜,怎么变得这么不直爽了呢?”

老妈卫护儿子说:“这不是什么不直爽。他心里有想法,但他嘴里说不出来。”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我们又怎么猜得出来呢?”

老妈教训老爸:“他还这么小,词汇量有限,他受了委屈,哪里有足够的词汇表达出来?你这个做爸爸的,年纪是儿子的十倍,词汇量是他的百倍千倍,你自己猜不出来,那是你的问题,该你想办法提高自己,你怎么能怪我儿子呢?”

“莫非你猜得出来?”

“我现在还没猜出来,但我在努力地猜,没责怪我儿子。”

于是两人各自努力去猜。

还是老妈脑子灵活:“肯定是我们到了购物中心之后,就一直在忙妹妹的服装,没管他,他觉得被冷落了。等我去给他解释一下。”

老妈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老爸也下楼去,看见老妈正跟儿子谈心呢:“妹妹她太小了撒,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们就做主替她买了撒。你是大哥哥,你懂好多东西哟,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撒,所以我们就问你想买什么。”

儿子趴在老妈肩上,抱着老妈的脖子。

老妈又说:“你看你好懂事哦,你不吵不闹地跟着老爸老妈去给妹妹买服装。如果是先给哥哥买,让妹妹跟着走,那她肯定乱闹起来了。”

“她要哭的。”

“就是啊,哥哥就不会哭,哥哥知道自己大些,该让着妹妹撒。不过,妈妈搞错了,妈妈不知道你是叫妈妈也替你选一件,妈妈以为你在生气呢。切,我憨包包是有一说一的人,说了‘你说’,就是‘你说’,对不对?”

“对。”

“哈哈,爸爸妈妈两个人才是憨包子,怎么就听不懂儿子的话呢?儿子都说了‘你说’了,那就是叫妈妈替儿子选一件嘛,结果爸爸妈妈两个憨包子还在那里问儿子要什么,是不是傻乎乎的?”

“是。”

“爸爸给你选的海盗服你喜欢不喜欢啊?”

“喜欢。”

“妈妈给妹妹选的白雪公主服装你喜欢不喜欢啊?”

“不喜欢。”

“不喜欢?哥哥你想让妹妹扮什么呢?”

“海盗!”

“哇,女海盗啊?有没有女海盗哦?”

“有!”

“噢,我想起来了,真的有呢!那个《加勒比海盗》中,不是就有个女海盗吗?刚好我们妹妹长得很像那个女海盗呢。那我们给妹妹弄个头巾,包在头上,扮女海盗,好不好?”

“好!还有黑眼眼。”

“哇,妹妹也戴个黑眼罩啊?那她肯定不干哦,肯定用手乱扯。”

儿子格格地笑。

老妈建议说:“妹妹就不戴黑眼罩了吧,你是船长,你才能戴黑眼罩,妹妹只是一个极小的小海盗,她不用戴黑眼罩。”

“我是船长!”

“船长,我们把衣服穿起来试试好不好?”

“妹妹也穿!”

“好,妹妹哥哥都穿,我们来玩海盗的游戏。爸爸,快来,你是英国船,我们是海盗船,我们打你们。”

老爸见儿子的情绪终于高涨了,赶快凑上去讨好,拿出海盗服,侍候儿子穿上。老妈也给妹妹穿上了白雪公主的服装,又在妹妹胖胖的头上包了块头巾,妹妹就成了沦为海盗的白雪公主。

妹妹的头经得起“盘”,因为平时就经常给她扎小辫,有时是头顶上一个“冲天炮”,有时是两个小丫角辫,有时扎三四个。妹妹都没意见,抱她到镜子跟前去看,她还会“啊啊”地跟镜子里的小妹妹说话,大概是在互相恭维。

老爸特意找出《加勒比海盗3》的dvd,在电视上放起来,让大家进入剧情。

老妈问哥哥:“儿子,爸爸像不像杰克船长啊?”

“不像!”

“那谁像呢?”

“我!”

老妈一看,还真的挺像呢,特别是当我们的小船长伸开两手,做个兰花指,很有韵味地问:“savvy?”可以说有八分像。(据说在海盗语里,“savvy”是“uand”的意思,即“懂不懂?”)

看了一会电视,黄米等不及了,跳上沙发,指挥开战。家居室的转角沙发就是海盗船,对面的那张三人沙发是英国船,爷爷和老爸被分配到英国船上,其他人上海盗船。

一阵“轰轰”的枪炮声之后,到了近距离白刃战的关头,小船长亲自跳到英国船上,逮住爷爷厮杀起来。

我们的女海盗也不示弱,被老妈抱上英国船,逮住老爸厮杀,几下就把老爸打倒在船上。女海盗还不罢休,跳到老爸身上猛踩猛蹦,一下就把老爸踩得翻白眼了。

海盗兄妹大获全胜,把沙发上的报纸啊,书啊,衣服啊,袜子啊,一应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做金银珠宝抢回自己船上,升帆起航,逃之夭夭。

正文 爷爷赢鸟

爷爷爱下棋,尤爱象棋和围棋。以前下棋还得找个对手,没对手就下不成。现在方便了,要找人下棋,上网就可以找到大把的对手。天南地北,男女老少,中国外国,应有尽有。

下棋的网站都设计得不错,注册棋手都有自己的网名,网站记录每人的得分情况,分段分级,且把每人的得分和级别都显示在网上。你可别小看这一招,这可是招徕棋客的最好措施。爱下棋的人,谁不爱争个输赢?虽然不输钱输米,但谁不想多挣几分,提高级别呢?就像国内有些学校开家长会把学生的成绩按名次公布在教室墙上一样,谁知道每次家长会后有多少孩子的屁股会遭殃?

公布得分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水平,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下几盘,也可以选个比自己水平高的挑战一下。当然,你也可以选个水平不如你的做你的“下饭菜”(可以欺负的对象),但那是有代价的,赢了水平低的,你得不了多少分,但如果你输给了水平比你低的,你就要加倍丢分了。

爷爷是家里的下棋高手,但黄米下棋却是由太奶奶启蒙的。

黄米的电视瘾很大,如果没人限制他,他可以从早到晚坐在电视机前,看得废寝忘食,你走到他身边叫他,他都听不见,用太奶奶的话说:“我儿看痴了。”

我们怕黄米看多了电视坏眼睛,就想方设法让他多玩别的东西,比如带他出去购物啊,骑车啊,散步啊,等等,在家里就尽量让他多玩别的东西。

下棋就是“别的东西”之一。

太奶奶先教黄米下围棋,但太奶奶只会下“五子连”,两个人下,一人执白,一人执黑。如果谁最先把五颗棋子摆在了一条线上,就算赢了。基本战术当然是尽量破坏别人,成全自己。

经过一番讲解与练习,黄米知道怎么样算赢了,后来还学会了用自己的棋子去堵对方的棋子,破坏对方的连线计划。但他毕竟年龄小,不能考虑那么全面,所以堵来堵去,常常被太奶奶溜掉,率先将五颗棋子连成了一条线。

黄米这么小,又没谁给胜者发奖发糖,又没外人知道,但他就是那么在乎输赢,输了就愁眉苦脸,赢了就又蹦又跳,看来好胜心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有时他为了赢太奶奶,就跑去把奶奶搬来助阵,让奶奶告诉他怎么下。有时他求胜心太强了,干脆牺牲自己下棋的机会,让奶奶全盘代替,自己跑一边去等着,过一会就问:“奶奶,赢鸟没油?”

我很担心:“他这么好胜,这么怕输棋,输了就这么不开心,以后到社会上遇到挫折怎么办?”

老黄当然也担心,但见老婆已经担心了,就不能火上浇油了,遂作“黄大胆”状:“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哪里能指望他这么小就不怕输呢?”

“可是你小时候不是挺输得起吗?”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是很怕输的。你放心,等他长大了,他自然会输得起了。”

太奶奶还教黄米下象棋,不过太奶奶的下法不是我们通常见到的下法,而是太奶奶称之为“打象棋”的下法。那种摆了棋盘,分成红绿两边厮杀的,太奶奶才称作“下象棋”。

“打象棋”的玩法,是把所有的棋子都翻过来,背面朝上,码成两个两个一对,排成一长列。然后两位棋手轮流“抓牌”,等把棋子都抓完了,两人就可以看看究竟抓到些什么棋子了,然后合并同类项,把一样的棋子摆在一起,仍然是背面朝上,不让对方看见我方的兵力。

棋子按官阶和战斗力大小决定谁可以“吃”谁,吃掉了对方的棋子就归自己所有,可以把敌方的兵力收编,算成自己的兵力,再拿出去打敌人,一直到一方被另一方吃光为止。

“打象棋”的时候,上次的胜方先出棋。先出棋有巨大的好处,所谓先发制人是也。先出棋的人每次出多少颗棋子,对方就必须拿出多少颗棋子出来应战。每次只能出一种兵力,比如“炮”就只能跟“炮”一起出,而不能跟其他棋子混在一起出。但对方如果没那么多清一色的棋子,就只能把几种棋子混在一起出,这种混合兵团是最弱的兵力,即便你把“帅”和“士”混在一起出,也不敌人家两个“兵”。

我在这里讲起来很简单,但要教会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这些规则,还是很难的。首先是认识那些棋子就要花不少时间,好在太奶奶陪黄米玩,也就是混时间,没有什么培训目的,所以两人慢慢码棋子,慢慢“抓牌”,慢慢学认棋,可以花掉不少时间,一老一小玩得挺开心。

爷爷来了之后,就主要是爷爷陪黄米玩了。爷爷“段位”当然比太奶奶高,很瞧不起“打象棋”之类的雕虫小技,要教黄米真正的“下象棋”。

爷爷把棋盘摆了出来,先教黄米布阵:“将”摆在最中间,两边是“士”。

黄米因为认识那些棋子,学布阵还比较快。爷爷大为兴奋,以为家里出了个象棋天才,马上来教每种棋子的基本走法。

这个对黄米来说,就太难了点,记不住那么多规则,更不会举一反三。爷爷有点气馁,但准备继续推进,让黄米在实战中学习规则。

于是爷爷开始教黄米战略战术。但孩子太小了点,一个“当头炮,马来罩”就教了好久还不会。爷爷少不得要批评两句:“怎么搞的?爷爷不是教过你了吗?怎么还在‘马马叫’呢?”

爷爷看孙子睁着大眼睛,有点惊恐地看着自己,知道急于求成了点,遂缓和了口气说:“看,如果爷爷把炮放到这个中间,你就把马支出来,放到这里,看见没有?好,再来。”

爷爷把炮架到中间,专等着黄米的马来“罩住”。但黄米因为支错了几回马,挨过爷爷的批评,心下胆怯,拿起“马”,看着爷爷,不敢落子。

爷爷知道自己太严厉了点,把孙子吓着了,赶快换成鼓励的眼神:“不怕,大胆些,落子!把马支出去。”

黄米还是不敢落子,怯怯地说:“要奶奶下。”

爷爷的声调又不自觉地严厉起来:“那怎么行呢?是你在下棋,又不是奶奶在下棋,怎么能叫奶奶代替你下呢?”

黄米愣了一阵,把棋子丢了,跑去找太奶奶:“太奶奶,你陪我玩。”

奶奶知道了,过去批评爷爷:“陪小孩子玩玩就行了,别搞成正规培训班了。他还这么小,哪里能一下学得跟大人一样?你看你把他吓成这样,那他下棋还有什么乐趣?”

爷爷怪不好意思的,连忙去太奶奶那里叫黄米,屈尊俯就说:“宝宝,来,爷爷跟你‘打象棋’。”

黄米还是有点怕爷爷,不过奶奶和太奶奶一直鼓励他,也就大胆地跟着爷爷去“打象棋”了。

以爷爷的“段位”,成天陪着孙子“打象棋”,少不得对奶奶咕噜几句:“其实宝宝年龄也不小了,人家谁谁谁,不就是两岁开始学下棋的吗?”

奶奶开导说:“他不愿意学的时候,你逼着他学,那也是学不好的。人家两岁学棋,是不是本身就有那个爱好呢?要不就是人家师傅教棋的方法比你好一些?”

说到教棋的方法,爷爷就不好多说了,再说就是他这个师傅不如人家谁谁谁的师傅了。

奶奶进一步开导说:“你的任务是陪他玩,别让他看太多电视,别让他摔倒碰伤,你别总想着一下就把他培养成你下棋的对手,让他陪着你玩。”

艾米听说了奶奶“训”爷爷的事,很担心,私下跟老黄说:“爷爷会不会生气了,一拍屁股跑回加拿大去了?”

“不会的,爷爷是个懂道理的人,知道奶奶说的没错。”

不知道黄米是怎么判别出爷爷的棋艺比太奶奶高的,总之他后来就很佩服爷爷,觉得跟爷爷下棋才是正宗,不怎么爱跟太奶奶“打象棋”了。

有时黄米还没起床,或者在跟别的人玩,爷爷就抓紧时机上网下几盘“真的”。有时正下着,黄米来了,爷爷就请求说:“宝宝,爷爷正在跟别人下棋,还没下完,如果现在停下,爷爷就算输了,要丢好多分呢。你先在这里玩一会,等爷爷下完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黄米可能并不知道什么叫“丢分”,也不知道丢分的严重性,但他可能从爷爷的表情上猜出来,这个“丢分”对爷爷来说是奇耻大辱,万万不能让这事发生。

刚开始时,他在旁边等一会就等不及了,跑去找别人玩。有时他一个人在上下楼梯,或者一个人在玩,被奶奶看见,就赶快领着他去找爷爷,看到爷爷正全神贯注于下棋,就批评爷爷:“你怎么让他一个人跑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做爷爷的人了,怎么还光顾着玩呢?”

爷爷很不好意思,赶快关了电脑,来陪黄米玩。但事后总有点惋惜,对黄米念叨说:“看,就是刚才奶奶把爷爷那盘棋中途打断了,爷爷就丢了二十分。其实那小子不行,爷爷肯定下得赢他,最多十分钟就能下完。”

念叨多了,黄米也能懂,知道输赢对爷爷来说至关重要,也知道是他跑掉才让奶奶发现爷爷的秘密的。后来如果遇上爷爷正在鏖战,他就等在旁边,不到处跑。

太奶奶看见了,不好直接去批评爷爷,只把奶奶叫来看:“我儿真可怜,爷爷在网上下棋,我儿一个人‘志志摩摩’(傻呆呆的)在那里玩。哎,男人啊,到老都长不大,一玩就玩忘形。”

奶奶知道黄米不愿意她发现爷爷的秘密,遂不多说,只站在那里看着黄米。奶奶看见黄米自己玩一会,又走到爷爷跟前去,依在爷爷身上,看爷爷下棋。爷爷正专注于厮杀,见孙子来了,就拍拍孙子,许愿说:“快了快了,这盘马上就完,你在边上玩一会哈,别乱跑,跑了让你奶奶看见,又要批评爷爷了。”

于是黄米又到一边去玩,还警觉地四处张望,看奶奶有没有发现。

奶奶有时忍不住了,说:“宝宝,来跟奶奶玩吧。”

黄米不情愿地“嗯”一声,表示不同意。(这个“嗯”可以表达多种意思:如果是直直的,降调的“嗯”,那就表示同意。如果是直直的,升调的“嗯”,那就表示疑问。如果是转弯抹角又升又降的“嗯”,那就表示不同意。)

奶奶教他:“去把爷爷的电脑关了,让他下不成。”

黄米又不情愿地“嗯”一声。

奶奶说:“你不关他的电脑,他下了一盘又一盘,一天都没时间跟你玩的。”

黄米替爷爷声辩说:“爷爷快鸟。”

爷爷得意地说:“还是宝宝懂爷爷!看你奶奶把你爷爷说的,好像爷爷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宝宝知道爷爷哈?爷爷怎么会下了一盘又一盘呢?爷爷说到做到,下完这一盘肯定不下了。”

爷爷见孙子如此体贴,也不好意思让孙子久等,就草草收兵,来陪孙子玩。黄米大概是觉得爷爷为他做了太多的牺牲,总想讨好一下爷爷,也可能是怕爷爷跟他下棋也是讲输赢的,所以有时见爷爷跟他“打象棋”的时候老是输,就拿出自己的好棋要送给爷爷:“爷爷,给你!”

爷爷被他逗乐了:“好家伙,你还可怜起我来了?你以为我下不赢你?我是让着你的呢。好,这回不让你了,把你杀个丢盔卸甲!”

爷爷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一盘,黄米不仅不沮丧,还帮爷爷喝彩:“爷爷赢鸟!爷爷赢鸟!”

奶奶在一边看得热泪盈眶,事后讲给我们听的时候还忍不住眼圈红红的,有点哽咽地说:“我宝宝真会体贴人!”

正文 减肥记

听说美国现在最热门的职业之一就是健身教练,大概因为美国的胖人多,而肥胖会引起很多疾病,所以很多人都想减肥,很多人都必须减肥,不减就后果严重,生死攸关,于是健身教练供不应求,薪水也高,成了一美差。听说那些电影明星,尤其是女明星,都雇有专门的健身教练,而且大多是男教练。

艾米也曾嚷嚷着要去雇个健身教练,老黄当然不会同意——像艾米这么大胆豪放且敢于创新的人,雇了健身教练,两人穿得至少50%“赤裸裸”的,还耳鬓厮磨,擦出火花怎么办?哪怕是女教练,老黄都不放心。

但艾米减肥健身的决心已下,八匹老黄都拉不回头,而且还不要老黄当教练,说夫妻之间连教车都可以教得离婚,教健身还不教得杀人了?

最后真是天助老黄也,终于雇了个又帅、又贴心、又热情、又积极、又不收费、又不会拐跑他老婆、又……n多又、n多又的男教练,艾米满意,老黄也满意。这位教练不仅负责艾米的减肥健身,还积极主动地负责起全家人的健身事业,一家老小,每天被他吆喝出来健身,没哪个敢不听他的。

这位健身教练不是别人,就是咱们的黄米同学。

说起艾米的减肥大业,还得从怀孕说起。

我怀黄米的时候,我们的产科医生是个个子小巧的希腊裔女人,Dr.K。她对我怀孕期间的体重非常注意,一直强调不能长太多,说增重太多不仅生起来困难,还会给孕妈妈自身带来很多麻烦,比如血压升高,血糖升高,肚皮出现斑马纹,等等。不仅如此,产后恢复体型也比较困难。

按照Dr.K的说法,孕期增重多少,要看孕妇本人的身体状况而定,正常情况下增加25~35磅就行了;本身就超重的孕妇应该尽量少增重,最多15~25磅;本身体重低于正常值的可以多增加一些,28~40磅。

我孕前的体重属于正常偏轻,可以稍微多增一些,Dr.K给我划了个线,说增加35磅左右没问题。但这35磅并不都是给了宝宝的,大部分是胎盘啊,羊水啊,增大的乳房和子宫啊,血液啊,脂肪啊,等等,这些都是孕期、生产时和哺乳时必不可少的东西。宝宝真正的重量,不过七八磅。

艾米很爱美,当然不想长太胖,但她又很爱宝宝,总怕宝宝在老妈肚子里营养不够会先天不足,所以总是在吃多吃少长多长少之间摇摆,最后的结果离医生划的线不远,长了38磅左右。

黄米出生之后,艾米一下就减掉了10多磅,后来也没怎么特别为此锻炼,她就恢复到了孕前的体重。

艾米怀第二个孩子艾颜的时候,经常皮肤过敏,还伴随着拉肚子。那时她每次从洗手间出来,总是无比懊丧地说:“拉的都像是没消化的东西,这怎么办?吃的东西都只从肚子里过了一下,没变成营养,肯定会影响宝宝的健康。”

但每次孕检的时候,医生都说宝宝发育正常。

艾米还是很担心,怕宝宝营养不够,所以总是多吃点。产前量体重的时候,证实了艾米的担心,整个孕期增加的重量少于38磅,说明拉肚子的确是把营养给拉跑了。

艾颜妹妹生出来时,没哥哥出生时重,也没哥哥出生时高,老妈好难过,说对不起妹妹,怀孕期间没给妹妹打好基础,只好在哺乳期间弥补了,所以老妈大碗吃饭,大口喝汤,给妹妹造很多很多的奶,让妹妹吃个够。

几个月下来,妹妹倒是长得肥肥的,但老妈的体重一直没完全降下来,这下老妈慌了:“怎么搞的,怎么搞的?生哥哥的时候,喂了几个月奶,体重就下来了,这次怎么还不下来?”

老爸不在乎:“就这么几磅,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反正没长在你身上。”

“我可以马上长几磅出来,陪着你,免得你不开心。”

“不准长,不准长!你要是肚子周围长个游泳圈出来,我就不要你了!”

妹妹还在吃奶,老妈舍不得用节食的方式来减重,只好想别的办法:锻炼!健身!减肥!

我们小区有个很好的健身房,刚搬来的时候,老黄有时去用用。但我们家是一人出动,全家随行,一家老小都涌到小区的健身房去,搞得那些健身的人都不好意思,老黄就更不好意思了。后来就买了些健身器材,放在后院那个玻璃房子里,就不用去小区的健身房了。

自从老黄开始在家里健身,就没一个人有兴趣看了,请大家来看,大家都懒得来看。

艾米说:“老是那么跑啊跑,拉啊拉,举啊举的,有什么看头?如果边跑边脱衣服,我来看看还差不多。”

艾米自己当然不会用跑步机来减肥,嫌太单调,玻璃房里又没电视机,完全是“干跑”,极其枯燥,遂想到跳舞这个减肥方式。上网一搜,还真搜到不少跳舞健身的dvd,每盘都可以试看几段,还有用户评论和打分。艾米搜了一通,挑了两个dvd,一个是拉丁舞,另一个是热舞。

两个dvd寄来之后,艾米就开始了她的减肥大业。一般是晚上吃过饭后,休息一阵,就到家里的“舞厅”去跳舞。所谓“舞厅”就是赠送的那个房间,在二楼,没门,像个大客厅。

“舞厅”白天是两个宝宝玩耍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把各种玩具一古脑地收到别的房间去,打开电视机,放上dvd,开始跳舞。

音乐一响,老妈开始跳舞,黄米就挨家挨户去叫人。他一般最先叫老爸:“爸爸跳舞啦!”

老爸逗他:“爸爸跳舞啦?爸爸没跳舞啊!”

儿子知道老爸在逗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气呼呼地命令:“爸爸跳舞啦!”

如果老爸不知趣,继续往下逗,儿子会很生气,像要哭了一样,搬老妈来收拾老爸:“妈妈,你看爸爸哟!”

老妈远远地放出一句话:“是不是爸爸又在调皮啊?你告诉他,快去陪妈妈跳舞,不然的话……”

老妈一般不说出后半句,大概是些关于床铺上惩罚的威胁,不好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但儿子不懂,以为“不然的话”就是一句威胁,所以总像得了尚方宝剑一样,得意地威胁说:“爸爸,不然的话!”

老爸再逗他一句:“什么不燃啊?是不是烧饭的炉子不燃啊?等爸爸去修。”

儿子飞跑到“舞厅”去拖老妈:“妈妈,爸爸他,爸爸他……”

“什么?爸爸还在调皮?等妈妈去不然他。”

老妈作捋袖子状,作气势汹汹状,儿子是又兴奋又害怕,蹦着跳着警告老爸:“爸爸,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妈妈来干什么?”

“妈妈来,不然的话……”

老爸作惊骇状:“啊?妈妈要来‘不然的话’了?爸爸快去跳舞!”

黄米把老爸收服了,又去叫爷爷。

爷爷白天带了一天孩子,想趁晚上时间下下棋,这时一般是躲在卧室里上网。黄米先敲爷爷的门:“爷爷跳舞啦!”

爷爷应付说:“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哈。”

黄米机智地问:“你在下棋啊?”

“没下棋,没下棋,爷爷在——上厕所呢。”

黄米咚一下推开门,如果看到爷爷坐在电脑前,马上冲过去:“你在下棋!你在下棋!不下了!不下了!跳舞啦!”

如果爷爷真在洗手间里,黄米就跑到洗手间门前,大声问:“爷爷,你拉好鸟没油?”

爷爷尴尬地说:“快了,快了。”

“你拉巴巴还是拉尿啊?”

爷爷更尴尬了:“呃,你先去跳哈,爷爷马上就来。”

黄米很有把握地说:“我晓得,你是拉巴巴。”

爷爷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黄米老声老气地回答:“我没听到尿尿声音么。”

爷爷不好意思回答,黄米又问:“还要拉几坨啊?”

爷爷更不好意思回答了。

如果爷爷老不出来,黄米就到奶奶那里去告状。没人教过他,但他把谁领导谁搞得很清楚,老爸调皮,就向老妈告状;爷爷调皮,就向奶奶告状,从来没搞错过。

奶奶听见了,出来解围:“宝宝,站在厕所门前不臭啊?等他拉好了会来跳舞的,我们去叫太奶奶。”

黄米想起还有太奶奶这个“钉子户”,马上撇下爷爷,跑去叫太奶奶:“太奶奶跳舞啦!”

太奶奶推脱说:“那是你妈妈减肥跳的舞,太奶奶又不肥,跳什么呀?”

“你肥,你肥,你好肥!”

太奶奶把胳膊伸到他面前:“你摸摸看,看太奶奶肥不肥?”

黄米不摸,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肚肚肥!”

太奶奶呵呵笑:“你个小狗狗,你怎么知道太奶奶肚肚肥?”

黄米冲上去,揭起太奶奶的衣服,揪住太奶奶肚子上的皮:“你肚肚肥!”

太奶奶格格笑,也揭起黄米的衣服,捏他的肚子:“你也肥,你也肥,你比太奶奶还肥!”

黄米也格格笑,祖孙俩笑成一团。

奶奶也帮腔:“太奶奶,就去跳跳吧,没肥减不要紧,主要是活动一下四肢,锻炼一下心肺,促进血液循环嘛。”奶奶说着把手里抱的妹妹举一举,“你看我们也不肥,我们还是要去锻炼,对不对呀,妹妹?”

妹妹是跳舞的积极分子,只要听到音乐响,如果是被人抱在手里,她就往舞厅的方向倒;如果正在地板上玩,她就往舞厅方向爬。

奶奶看到妹妹这般“为舞痴狂”,总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看我们妹妹哟,硬是爬爬地要跳舞啊!”

黄米马上揭老底:“妹妹肥。”

“妹妹哪里肥?”

“肚肚肥!”

“那不是肥,是妹妹吃得饱饱呢。”

妹妹已经学会了做“饱饱”,一听到有人说“饱饱”,就用小手拍肚子。大家一笑一表扬,就更是拍得欢。

黄米把大家都叫动了,又跑回去检查爷爷。爷爷没办法,只好匆匆收拾一下,跟着孙子出来跳舞。

老妈是严格按照dvd上教的那样跳;太奶奶不过是跟着音乐活动活动筋骨;爷爷不怎么好意思跳,但又被黄米监督着,只好随着音乐四处走动走动,甩甩手,扭扭腰什么的;奶奶忙着照顾妹妹,两手叉在妹妹腋下,妹妹的两条小胖腿一弯一弯地蹦跳。

黄米的教练架子端得挺足的,把所有人都轰出来跳舞,但他自己不跳,站在旁边监督大家。大家都不放过他,每个人都叫他:“跳舞啦!跳舞啦!你是教练,你不跳,我们都不跳了。”

他扭捏一阵,也加入进来,“爸爸,你抱我跳!”“爷爷,你抱我跳!”

但儿子很少去打扰老妈,大概知道这里面只有老妈是真正干着大事业的,其他人都是凑热闹。

老妈每天跳半小时左右,其他人最多跳十多分钟,因为拉上场就费了不少时间,跳到中途就歇脚的也不少,最后往往只剩老妈一个人在跳。

儿子很耐心地等着,等老妈跳完了,关了音乐,就冲上去把老妈往体重秤那里推:“妈妈,称!”

老妈站到体重秤上,儿子趴到秤上去看,老妈问:“几重了?”

“八重。”

“减掉一点没有?”

“减掉。”

“减掉了多少?”

“八少。”

老妈自己弯下腰去看一看,有时欣喜地说“真的减掉八少呢!”,有时说“跳了这么半天,一点都没减啊?教练,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教练很内行地说:“秤坏了!”

老妈急忙从秤上下来,检查秤的指针,看看不放重物时指针是不是指向“0”。

小教练少不得要亲自调整:“我来,我来。”

母子俩把秤调好了,先让小教练自己站上去,看看秤调得准不准,然后教练下来,老妈上去,再秤。秤完之后,教练提醒说:“妈妈,记鸟没油?”

老妈赶快拿出记录本,一丝不苟地写下当日体重。

小教练还不罢休,又问:“妈妈,画线线没有?”

“哦,差点忘记了,幸亏我的小教练记得,快让妈妈画个线线。”

老妈在记录本上画着一个体重曲线,方便儿子检查老妈减肥成果的。儿子不会比较那些数字,但看图很内行,每次都能根据曲线做出正确评价:

“妈妈,往下,减了!”

“妈妈,平的,没减!”

“哎呀,往上。妈妈,你少吃点。”

奶奶说:“我儿从小就这么会看图表,长大是不是要去搞统计哦?”

太奶奶说:“我儿样样都行,将来当总统的!”

爷爷说:“当总统要什么样样都行?什么都不会都没关系,参谋助手一大把。”

老爸说:“不管当什么,只要我儿开心就行。”

老妈说:“还是当个健身教练最好,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棒棒的,还能天天看美女。”

正文 感冒

我记得我有几十年没患感冒了。老黄至少可以为其中十几年作证,因为自打老黄认识艾米,就从来没见艾米感冒过。

我们单位每年都免费为职工送上打感冒预防针,去年我就打了,而且还向家里人普及相关知识:这种预防针能预防三种最厉害的感冒——得了任何一种,都有可能送命。给我打针的那个帅哥男护士(不知道是不是护士,可能是别的职称),小时候就得过重感冒,高烧,差点送命,所以这种预防针非打不可。

今年,我们单位又在号召打这种预防针,那个帅哥男护士又来了,于是我又打了。

过了几天,我们单位又号召打h1N1预防针,那个帅哥男护士又来了,于是我又打了h1N1预防针。

结果我就患了感冒,真让人纠结。

去年年底,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们赶紧买了些床和床垫,塞满了每个房间,包括那个赠送的房间,终于没有用浆糊把人糊在墙上。

那段时间,我就有了感冒症状,经常感觉自己的喉咙起火了,夜间睡眠很不好,呼吸不畅,睡得哼哼叽叽的。但吃了一点感冒药,喝了很多水,症状就消失了。

今年开年后,家里客人都走了,我也回单位去上班,刚上了两天,就病倒了,还是喉咙痛,但这次头也痛,还有热度,咳嗽,流鼻涕。我怕同事听着我的咳嗽声、擤鼻子声觉得恶心,就待在家里,远距离上班。因为我的工作主要是分析数据,都是在电脑上完成,不用亲自坐在办公室里。

在家待着,病也没见好。我不想去看医生,因为在美国看医生要预约,有时一约可以约到一个月后,而且听说美国医生遇到感冒这样的小病,一般是等病情自行痊愈,叫病人多喝水,多休息,等个把星期就自然好了。于是我就在家等着感冒痊愈。

自从老妈感冒,兄妹俩就特别乖。哥哥大概还记得老妈上次“生病”的事。那时老妈刚生了妹妹,在家坐月子,经常躺在床铺上,满头大汗,很吓人。

妹妹是第一次看见老妈生病。老妈一向都是生龙活虎的,但现在却病怏怏地躺在床铺上,家人也经常叮嘱:“别吵妈妈哦,妈妈生病了,要休息。来,我带你玩。”

于是兄妹俩知道事情严重了,都不敢打扰老妈,总是找其他人玩,但会时不时地跑去看老妈。探望活动往往由哥哥发起,哥哥玩一会,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玩具,说:“我去看妈妈。”

然后哥哥就往老妈房间走,妹妹一看见哥哥往楼上走,就赶快跟上。

哥哥现在上楼梯的身手可矫健呢,只要稍稍拉着楼梯扶手,就能很快上到二楼去。但妹妹上楼梯就太艰难了,她先趴在地上,费力地把一条小胖腿搬到上一级楼梯上,全身扭动老半天,有时还需要奶奶助一臂之力,才有可能上一级楼梯,而且是横趴在楼梯上的,动一动就有可能滚下楼去。

奶奶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妹妹,看见妹妹横趴在窄窄的楼梯上,吓得连连警告:“妹妹别动啊,一动就滚下楼去了,等奶奶来救你!”

奶奶救起妹妹,提上楼去,妹妹还在舞动双腿,要自力更生。奶奶说:“妹妹,你还小,不会爬楼梯,奶奶抱你上去。不然的话,等你爬上楼,哥哥已经看了妈妈,又要下楼了。”

妹妹是个聪明人,听到“哥哥”二字,就不倔了,让奶奶把她提上楼去。但到了二楼,妹妹坚决不让奶奶再帮忙了,又撅屁股又扭腰,让奶奶把她放下,她自己摇摇晃晃地往老妈卧室走,走几下就跌倒了,干脆改为爬行,她爬行的速度比走路快多了,嗖嗖几下,就爬到老妈卧室里了。

到了老妈卧室,妹妹看见哥哥已经站在老妈床边了,急得用她胖胖的小手揪床裙,揪床单,或者揪住哥哥的裤腿,拼了老命要站起来,奶奶不得不伸出援手,帮妹妹一把。

妹妹站在床边,虽然客观上还不能跟哥哥“并肩”,但感觉上是很“并肩”的,得意地冲哥哥一笑,大概是说“哥哥,怎么样,我也站起来了”,但往往只换来哥哥居高临下的一瞥。

老妈即便在昏睡中,也能感觉到兄妹俩来了,于是睁开眼,看见两个小家伙齐刷刷地站在床边。老妈好感动:“宝宝,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这里呀?是不是怕妈妈死了?妈妈不会死的。妈妈只是吃了药,想睡觉,妈妈睡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别站这里,当心妈妈把感冒传染给你们了。你们去玩,好不好?”

哥哥看见老妈没死,还能说话,就安心了,说声“妈妈拜拜”,又跑回去玩。妹妹慌得跟什么似的,有时说个“妈妈”,有时说个“拜”,就跟着哥哥往外跑,跑急了,总是跌倒在地,于是又改成爬行。

因为老妈生病,哥哥学会了说“蛐蛐话”,就是小声地像耳语一般地说话,免得吵醒老妈。哥哥说“蛐蛐话”的时候,总爱耸起肩膀,缩着脖子,似乎这样就能把音量控制在最小最小。

哥哥跑到老爸跟前,耸起肩膀,缩着脖子,“蛐蛐”地问:“爸爸,妈妈怎么病了?”

老爸也耸起肩膀,缩着脖子,机密地说:“妈妈感冒了。”

“妈妈怎么感冒了?”

“妈妈不肯多穿衣服,冻感冒了。”

哥哥皱着眉头问:“妈妈怎么不肯穿衣服呢?”

“她爱美啊,穿多了不好看啊。”

哥哥像天下所有男人一样,不理解女人这种自我摧残式的爱美,夸耀自己说:“我就穿多。”

“就是啊,你聪明啊,你就不穿太少啊,所以你就没冻感冒啊。”

过一会,哥哥又“蛐蛐”地问奶奶:“奶奶,妈妈总病了?”

奶奶的版本有点不一样,说老妈是被细菌感染了。

哥哥立即得出结论说:“妈妈不洗手。”

奶奶总是叫兄妹两个饭前便后要洗手,告诉他们手上有细菌,如果不洗手的话,会把手上的细菌吃到嘴里去,然后肚肚里面会长虫虫。所以哥哥一听到“细菌”二字,就推导出老妈不洗手的结论。

奶奶为了巩固“饭前便后要洗手”的概念,也不反驳哥哥的结论,只顺着说:“嗯,妈妈不洗手,所以细菌跑到妈妈肚肚里去了,妈妈就感冒了。”

哥哥立即要求去洗手,奶奶陪着去了洗手间,让他站在小凳子上,自己洗手。哥哥把手伸到洗手液瓶子的“鸭嘴巴”下面,奶奶替他按按“鸭嘴巴”,挤一点洗手液在他手上,他就让两只小手仔仔细细地你擦我,我擦你,擦好了,再用水冲洗。

等老妈下来吃饭的时候,哥哥盯着老妈问:“妈妈你洗手手了没有?”

老妈说:“哦,还没有呢。”

“不洗要得病的!”

老妈赶快去洗手手。

后来有个在国内做过医生的朋友打电话来,听见我变了样的声音,大吃一惊:“你嗓子都成这样了,还不去看医生?快去看医生吧,这不是一般的感冒,你有炎症了,不吃抗生素不行了。”于是我去了一个不用预约的诊所,医生一下就给开了十天的抗生素。

虽然医生说哺乳期间用那药不要紧,我还是怕影响了艾颜妹妹。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抗生素呢?于是决定给妹妹断奶,如果断下来,那最好;如果断不下来,那就只好相信医生的话,还让妹妹接着吃奶。

家里人都很担心,怕妹妹“暴力”反抗,于是每个人都给妹妹做思想工作:“妹妹,妈妈病了,要吃苦药药,妈妈的奶奶也会变苦哟,妹妹就吃奶瓶瓶好不好?”

妹妹睁着大眼睛,倾听各位家长的劝告,不管谁问她“好不好”,她都回答“好”。

但大家不知道妹妹是真的听懂了,被说服了,想通了,还是顺口打哇哇地说声“好”,于是老爸来试探妹妹。到了妹妹吃奶的时间,老爸给妹妹准备好了奶瓶,让妹妹自己提着,奶瓶上有个小“耳子”(手柄),正好可以让妹妹的小手穿过去提在手里。

老爸又把大道理讲了一通,然后就身先士卒,象征性地吃了一口老妈的奶,皱着眉直摆头:“哇,好苦啊!太苦了!吃不得。吃不得。”

妹妹同情地看着老爸,自己也龇牙咧嘴的,仿佛被老爸的苦传染到了。

老爸说:“妹妹,妈妈的奶真的是太苦了,不信的话,你来尝尝。”

妹妹是个聪明人,见老爸吃了一口,已经把一张老脸皱得像个苦瓜,就不重蹈覆辙了,机灵地往一边躲,举起手中的奶瓶,往自己嘴里送,那份豪爽,直逼提着酒壶边走边饮的鲁智深。

妹妹啃两口奶瓶了,又怂恿老爸:“爸爸,奶奶!”

老爸又象征性地吃口老妈的奶,又把脸皱得像个苦瓜:“好苦啊!真的吃不得啊!妹妹,你来试试吧!”

妹妹不上当,躲到一边,格格地笑,笑完了,又举起奶瓶瓶啃几口。

太奶奶问:“妹妹,你怎么不吃妈妈的奶呢?”

妹妹答:“苦!”

“我儿真聪明啊!知道不吃苦奶奶。你爸爸是个傻瓜,妈妈的奶奶那么苦,他还敢吃。”

妹妹真把老爸当傻瓜了,不断地怂恿老爸去吃老妈的苦奶奶,然后看着老爸那皱得像个苦瓜的脸格格笑,笑够了再啃几口奶瓶瓶。

白天的奶就这么个断法,但妹妹还有吃夜奶的习惯。妹妹的第一顿夜奶,一般是睡觉的时候吃,母女俩躺在床铺上,女儿叼着奶头,老妈给她讲睡前故事。吃的吃,讲的讲,妹妹一会就睡着了。

妹妹的第二顿夜奶,一般是在半夜拉尿之后吃,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拉尿也是闭着眼睛拉,吃奶也是闭着眼睛吃。拉尿是别人侍候她,但吃奶她可以自力更生,闭着眼睛掀开老妈的衣服,叼起奶头就吃。吃饱了,就放开奶头,呼呼大睡。

现在要断奶了,夜晚又不能像白天一样,那么多人陪着演戏,大道理讲多了,也怕把妹妹的瞌睡给讲跑了,怎么办呢?

第一晚,妹妹要睡觉了,老爸陪着躺在床铺上,给妹妹讲道理:“妹妹,妈妈病了,吃了药,奶奶变苦了,你就吃奶瓶好不好?”

妹妹很干脆地说:“好!”

老爸把奶瓶递给妹妹,妹妹自己抱着吃,老爸讲故事。父女俩就这么一边讲,一边吃,妹妹就慢慢睡着了。

半夜妹妹被尿胀醒了,在床铺上扭来扭去,老爸把妹妹抱起来,去洗手间把了尿,又放回床铺上。妹妹习惯成自然地去找老妈的奶,老妈把奶瓶送到妹妹嘴边,小声说:“妹妹,记得不记得,妈妈病了,吃了药药,奶奶变苦了,不能吃了,你吃奶瓶哈。”

妹妹的嘴瘪了几下,似乎要哭了,老妈赶快把大道理再讲几遍,把妹妹的胖屁股轻轻拍几拍,妹妹安静下来,乖乖地吃了奶瓶。

第二天,老爸老妈把妹妹昨晚的乖乖事迹广为传播,家里人见到妹妹就表扬:“妹妹好乖哦,看到妈妈病了,就知道自己吃奶瓶瓶哦,好懂事哦,好聪明哦。”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表扬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妹妹的成绩得到巩固,奶就这么断掉了。

不过我们妹妹还不怎么会说“乖”这个字。

如果你问她:“妹妹,你乖不乖呀?”

她会自豪地说:“呆!”

哥哥有点鄙夷:“是乖!”

妹妹理直气壮冲着哥哥说:“呆!”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说的就是‘乖’嘛,你听不出来?”

正文 猜谜

我们家大多数人都当过老师,都爱考人,尤其是太奶奶,当了一辈子老师,考了不知多少人,一直到现在都爱说“我考你一哈(下)”。

比如太奶奶找不到自己的眼镜了,就对黄米说:“宝宝,我考你一哈啊,你晓得不晓得太奶奶的眼镜在哪里?”

黄米一听到“考”字,争强好胜的劲头就上来了,马上跑到沙发垫子间的空挡里去摸,十回有八回被他摸到,交给太奶奶,得个“100分!”。

如果黄米在沙发垫子的空挡里没找到太奶奶的眼镜,那他就到太奶奶头上去找,多半就能找到。他用很地道的k市话大喝一声:“眼镜子在你脑壳上!”

太奶奶一摸,眼镜果然是架在自己头上,不由得笑眯了眼睛:“呵呵,你看太奶奶这个记性哟,骑着驴子找驴子。”

前段时间,黄米从家长那里学了几个段子,马上就拿来考人:

“爸爸,我考你一哈,一减一等级与(等于几)啊?”

老爸自然是扮傻,伸出左手,一本正经地说“一”,然后伸出右手,五指并拢,伸平,作砍刀状,咣当一下,手起刀落,砍在左手腕上,遂藏起左手,大功告成地欢呼:“等于零鸡蛋!”

儿子看到老爸垂死挣扎老半天,终于掉进他的陷阱,差点乐疯了,双脚离地蹦起来欢呼:“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老爸“天真无邪”地问:“爸爸怎么错了?一减一不是等于零鸡蛋吗?”

“不是!”

老爸又伸右手砍左手地演算一遍,然后傻呆呆地问:“这不是等于零鸡蛋吗?”

“不是!”

“那你说等于几?”

“等于二!”

“为什么等于二呢?”

儿子伸出一只小拳头,说“一个馒头”(嗬嗬,好精致的一个馒头),然后弯下腰,用另一只手从地上那么一捞,“捡了一个馒头”,把两个小拳头往老爸眼前一伸,“看见没有?两个馒头!”

老爸“哦”一长声:“原来是这样‘捡’的呀?那我知道了,你再考我。”

儿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上问:“爸爸,一减一等级与?”

老爸得意地说:“等于二!”

“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怎么又错了呢?看哪,一个馒头(嗬嗬,好大一个,最少半斤),我——捡起一个馒头,不是等于两个馒头了吗?”

“不对不对!”

“那你说等于几?”

“等于零鸡蛋!”

“怎么又等于零鸡蛋了呢?”

儿子伸出左手,握拳:“一个馒头”;再伸出右手,五指并拢,伸平,作砍刀状砍在左手腕上,藏起左手,“看,没有馒头了,零鸡蛋!”

这段时间,黄考官与时共进,考试题换了新内容,变成了猜谜语。

自从太奶奶让他知道了什么是谜语后,他就迷上了,动不动就跑到太奶奶那里请求:“太奶奶,你打个谜语我猜。”

太奶奶就势来一个:“我打个谜语你猜,你在灶里拽(zuāi,k市土话,“蹲”的意思),我去点烟抽,把你抓出来。”

估计小字辈都猜不出这个谜语,除非是从老一辈那里听说过,因为这个谜语描绘的现象,在现代城市生活里应该已经绝迹了。

但黄米已经从太奶奶这个“老三辈”那里学会了,所以很容易就猜出来:“是猫猫!”

太奶奶说:“哦,是猫猫啊?我还以为是你呢。”

“我没有在灶里‘拽’。”

“你怎么不在灶里‘拽’呢?”

“我没有灶。”然后黄考官就去请教咱家的大百科全书,“奶奶,我们怎么没灶呢?”

奶奶指着烧饭的大炉子说:“我们有灶啊,这不是灶吗?”

黄米走过去,仔细看看那个洗衣机一样的大炉子,说:“我们的灶怎么没洞洞呢?”

奶奶把炉子正面的烤箱门打开,露出好大一个洞:“你看,这不是洞洞吗?但你可不能‘拽’这里面哟,你‘拽’里面,奶奶开火做饭,会把你烧死的。”

“猫猫怎么没烧死呢?”

“它那个灶里没火嘛。”

“那怎么点烟呢?”

这下把奶奶考倒了:“真的呢,我儿问得有道理,猫猫‘拽’在灶里,那就是灶里没火了,怎么又可以点烟呢?太奶奶,你这个谜语有问题哦。”

太奶奶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样的区区小事,难得倒我们太奶奶?只听我们太奶奶振振有词地说:“我的谜语才没问题呢,我只说去点烟,我又没说点着了,灶里没火,我不晓得从灶上拿火柴点?”

搞定!

你别看黄米懒得背古诗,他记谜语的速度很快,一天可以记好几个,谜面谜底搞得清清楚楚,不会混淆。

刚开始太奶奶打的谜语都是关于实物的,比较形象,好懂好记。比如打花生的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太奶奶就找颗花生,告诉他麻屋子是什么,红帐子是什么,白胖子又是什么。

但有些谜语的谜底是我们家没有的东西,这时就需要奶奶出面了,奶奶到网上找个图像给黄米看,他一看就记住了,然后就拿来考家人。

有一天,老妈一回家,就被黄米考了一把:“妈妈,我打个谜语你猜。”

“是不是‘你在灶里拽’?”

“不是,是新的。”

老妈摩拳擦掌:“啊?是新的啊?那太了不起了,快打给妈妈猜。”

黄米一口气打出一个谜语来:

“爸爸——在土里——受——苦受难;妈妈——在水上——淘——米煮饭;哥哥——只会——摇——风打扇;姐姐——长得——实——在好看。”

老妈见儿子一口气背出这么一串老长的句子来,背到每句的最后四个字还摇头晃脑的,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儿子真了不起啊!把这么长的谜语都记住了?真是个天才!”

考官可不会让几句马屁给拍糊涂,头脑清醒地催促:“妈妈,你猜撒!”

老妈如果知道谜底,就要跟儿子忽悠忽悠了,但这回是真不知道谜底,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猜。老妈问:“宝宝,这个谜语是什么的‘破’呢?”

“破”是k市的说法,是从哪方面“破解”的意思,问某个谜语是“什么破”,就是问某个谜语的谜底是哪方面的东西。

小考官很宽宏大量地提示说:“是你吃过的东西。”

老妈开始思考了:“我吃过的东西?嗯,在土里——是不是土豆?土豆不是埋在土里的吗?”

“不是,不是。”

奶奶提示说:“土豆只合得上第一句,还有后头的呢?”

老妈问考官:“你这个谜语,是打的一个东西呢,还是四个东西呢?”

儿子有点说不清,用眼神向奶奶求助,奶奶说:“是四个东西,一句一个,但又是互相关联的。”

“嗯,是互相关联的,这点我知道,因为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嘛,一家人。”

老妈在那里绞脑汁,儿子像个考官一样,在老妈身边走来走去监考,但走不了多大一会,就忍不住催促:“妈妈,你猜撒!”

“等我想一下嘛。”

“你快点想撒!”

“我是在快点想啊。”

“你飞飞地想撒!”

“我是在飞飞地想啊。”

考官等不及了:“妈妈,我告诉你吧。是藕,你吃过的吧?”

老妈是“心有藕洞一点通”,马上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要你告诉我了,我说给你听:爸爸是藕,妈妈是莲蓬,哥哥是荷叶,姐姐是荷花,对不对?”

儿子惊得目瞪口呆:“妈妈,你猜出来了?”

“嘿嘿,我聪明吧?”老妈支使儿子,“快去考你爸爸,他肯定猜不出来。”

于是儿子又来考老爸,完全无视老爸刚才就在旁边这个事实。

另一天,考官换了考题:“爸爸,我打个谜语你猜。”

“是不是那个‘爸爸在土里受苦受难’啊?如果是那个,我可不猜了,我不想在土里受苦受难。”

“不是你,是新的。”

“新的啊?快打给我猜。”

小考官朗朗念道:

“上坡点点头;下坡滑似油;走路不要伴;洗脸不梳头。”

儿子不知道这是黄家传了几代的谜语,很有把握地等着看老爸出洋相。

老爸见考官那么信心十足,就只好装傻了。

“嗯,这个谜语好难哦,等我想一想哈。”

“快点想!”

“我是在快点想啊。儿子,这个谜语是什么的破呢?”

“是动物。”

“嗯,是动物,我知道了!上坡点点头就是你,你上坡的时候爬呀爬,不是会点头吗?”

“不是我!是动物!”

“你不是动物吗?”

“我不是动物!”

“你不是会动吗?”

这下把儿子问糊涂了,答不上来,只坚持说:“我不是动物!”

老爸问:“那你是什么?”

儿子答:“我是——你的儿子!”

太奶奶在一边听见,开心得哈哈大笑:“哈哈,爸爸说不赢儿子了吧?谁叫你欺负我们宝宝,说我们是动物呢?我宝宝好聪明,就说我是你儿子,看你还说不说我是动物!”

老爸狡辩说:“人也是动物嘛,是高级动物。”

黄考官宽宏大量地说:“爸爸,你猜不出来吧?我告诉你,是马马!”然后儿子就现身说法,学着马马的样子,一边上坡,一边点头,十分形象。

老爸又积极主动地猜:“我知道‘洗脸不梳头’是什么。”

“说!”

“是妹妹。她就是洗脸不梳头。”

“妹妹梳头了!她还扎辫辫了!”

老爸一看,果不其然,妹妹扎着一个“冲天炮”,露出高高的额头,可爱极了。老爸问:“妹妹,你今天扎辫辫了?好漂亮哦。”

妹妹歪着头,伸手摸一摸头上的辫辫,绽开一个得意的微笑。

哥哥见老爸的注意力转到妹妹那去了,马上拉扯老爸的衣服:“爸爸,我告诉你,是猫猫。”

“是猫猫?我不相信,猫猫才不洗脸呢。”

“就洗!”儿子伸出一只手,弯着指头,作猫爪子状,然后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猫猫这样洗的。”

“好,是猫猫,是猫猫。那‘下坡滑似油’呢?是不是你呀?你坐滑梯呀,嗖一下就滑到底了,那不是‘滑似油’吗?”

“不是我,我又不是蛇呢。”

考官泄密了,老爸急忙捡个便宜:“我知道了,‘下坡滑似油’是蛇!”

儿子对太奶奶送个惊异的眼神,仿佛在说:“爸爸这个憨包子怎么还猜出来一个?”

太奶奶提示说:“还有一个没猜出来呢,你看爸爸猜不猜得出‘走路不要伴’是什么?”

“爸爸,是什么呀?”

“你说‘走路不要伴’啊?我知道,就是爸爸,爸爸走路就不要伴,一个人就敢走。”

“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难道是你吗?你可不敢一个人走路哦。”

儿子不否认这个事实,但也不承认老爸是黄大胆,说:“是老虎!”

老爸发出胜利的欢呼:“爸爸就是老虎啊!你不知道吗?”

于是黄考官向太奶奶核实老爸究竟是不是老虎去了。

现在黄米已经进步到用字谜考人了,他不是那种昏庸的考官——自己都不知道,还考别人。他在考人之前,自己是一定要搞明白谜底的,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些考生都是些调皮佬,会提种种问题来刁难他,考官可不能被考生问倒,所以他总是事先就把谜底谜面全都搞清楚,做到胸有成竹。

正文 骑马拉鸭

我们一家老小都爱唱歌,但大多属“门旮旯的簸箕——背着簸”,上不得大台面的。

有史以来,家里唱歌方面上了最大台面的就是爷爷,曾经上过k市医疗系统的大台面,但也就只在本系统唱唱而已,叫他到市工人文化宫去唱,他就怯场了,打死也不肯去。

奶奶太奶奶的嗓子都比较细,很清亮,但不宏亮,有些高音唱不上去,那就更是不肯上台面了,顶多就是拉个手风琴给人家伴奏,自己从来没在大台上亮过歌喉。

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老黄自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只敢在熟人聚会的卡拉ok间唱唱,主要是因为有伴奏音乐,还有昏暗的灯光,多遮丑啊!老黄躲在震天响的伴奏音乐里一顿胡唱,在鬼火一样的灯光下,人家也看不出老黄是否把脸给憋红了。

艾米那就更不用说了,躲在卡拉ok伴奏里都不肯唱。到华人朋友家去玩,事先就给老黄约法三章:“待会别逼着我唱卡拉ok啊,你要逼我,我就裸奔。”

有一次艾米发了歌瘾,一个人躲在卧室里,用网友“11a”教的方法对着电脑又录又唱《我不想说》,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大功告成,老黄觉得挺不错的,但艾米终没勇气放到网上去。

黄米同学从小就怕丑,你正儿八经教他唱歌,他是一定不好意思跟着唱的,但如果你唱的次数多了,他也能学到不少,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嗯嗯啦啦地唱个不停。

有段时间,他迷上了积木,经常是一边码积木,一边唱歌:“wuv you(love you)——,wuv you——,en—en—en—en,wuv you——”

如果码成了,他还会高兴地退后几步,远景观察他的成果,然后一边唱太奶奶版的《铃儿响叮当》“金狗背,金狗背,金狗窝得喂”(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一边扭屁股,煞是得意。

如果你在这种时候喝声彩“唱得好!再来一个!”,他肯定被你吓掉了魂,会把码好的积木“呼啦”一下推倒,跳到一边,吃惊地望着你。

老妈犯过一次这种错误,把儿子吓呆了,搞得老妈连声道歉,又抱又哄,但儿子老半天都回不到方才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里去。

老妈不解:“怎么我喝声彩,他就把搭好的积木也推倒了呢?”

这个谜到现在也没解开,不过大家从那之后都知道黄米同学自歌自唱的时候是喝不得彩的,可以偷偷地欣赏,但不能弄出声来。

现在黄米同学最感兴趣的是太奶奶告诉他的那些“歪歌”,正儿八经的歌他是用来自娱自乐的,而“歪歌”才是用来表演的,他动辄就叫:“爸爸,我唱个歪歌你听。”

我是一个兵,

癞子老百姓,

连长叫我去打仗,

我说肚儿疼。

这个“歪歌”来自太奶奶讲的一个笑话,说她以前教书的时候,班上有个调皮佬,把《我是一个兵》篡改成了这样。太奶奶作为老师,当然不能容忍学生篡改革命歌曲,所以严厉批评了那个调皮佬,但私下里,却觉得这小子有点歪才,改得俏皮。

不知道太奶奶怎么会对黄米讲起这个,大概是实在没故事讲了,只好把三百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搬出来讲,结果正中黄米下怀,他一听到“肚儿疼”几个字,就爱上了这首歌,成天在家里迈着正步唱啊唱。

太奶奶吓唬他:“快别唱了,当心把肚儿唱疼了!”

黄米听到“肚儿”二字,越发带劲了,边唱边拍肚肚:“我说肚儿疼。”

太奶奶大失其悔:“早知道你小子这么喜欢歪歌,就不讲这个故事你听了。”

黄米又爱上了“歪歌”这个词,追着太奶奶叫:“太奶奶,再唱个歪歌!”

太奶奶被黄米缠得无法,只好绞尽脑汁回想以前听到的“歪歌”,于是黄米经常有新节目表演。

太奶奶讲到很多年前,静秋阿姨的女儿sara才几岁,那时正兴唱《纤夫的爱》,其中有这么一句“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sara年纪小,没听明白,以为是“屙(k市话读“wo”)尿的情,屙尿的爱”,所以总是等到坐在痰盂上拉尿时才唱这句。

这下黄米如获至宝,听了一两遍就学会了,学会了就大声唱,特别是拉尿的时候,一定要唱一唱“屙尿的情,屙尿的爱”,有时笑得尿都拉不顺畅。

他不光自己拉尿的时候唱,看到老爸老妈上洗手间,也在外面拍着手唱,唱得奶奶抱怨太奶奶:“您看您啊,这都教的什么呀!”

太奶奶咕噜说:“讲个笑话嘛,哪知道他这么感兴趣呢?”

老妈不在乎这些:“怕什么?我儿有幽默细胞,从小就能从庄严伟大的事情当中看到好笑的地方。来来来,妈妈也教你几个。”

老妈从网上找到一个《听错唱错的歌词大全》,从头到尾讲给儿子听,但很多歌词都太深奥,唱对唱错都不好懂,黄米不是很感兴趣,他只对“屙尿的情”和“肚儿疼”情有“两钟”。

我们家就艾颜妹妹一人不是“门旮旯的簸箕”,而是“购物中心里的簸箕”,哪里都敢簸。用太奶奶的话说,妹妹现在还在“不知丑”的年代,不知道什么叫“怕人笑话”,她想唱就唱,想跳就跳,从不扭扭捏捏。

妹妹学唱的第一首歌,是个老掉牙的摇篮曲,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歌词很简单:

睡吧,小宝宝,

好好地睡吧。

天上的星星睡了,

地上的人儿睡了,

什么都睡了。

睡吧,小宝宝,

好好地睡吧。

如此循环往复,可以把“天上的星星”等改成别的词,比如“树上的鸟儿”等,因此歌词永无穷尽,一直唱到宝宝睡着为止。

妹妹从小听这歌,听得自己也能唱几句了,不过她发不清楚“睡”的音,总像是在说“细”,而“小宝宝”她总是说成“哇哇哇”,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说不清楚。

为了养成她早睡早起的习惯,很多时候都是她还没有睡意,家长就强按着她睡觉。她不暴力反抗,只要求家长“呛”(唱),于是家长就“呛”上面那首摇篮曲,而妹妹自己也跟着“呛”(括号里的部分该家长“呛”):

细吧,哇哇哇,

(好好地)细吧——

(天上的星星)细啦——

(地上的人儿)细啦——

细妈都细啦——

…………

你别看她一般只能唱出两个音节,但这个“细妈都细啦”可是五个音节啊,人家一口气不打结地唱出来了,而且是以极宏亮的声音唱出来的,比前面的唱腔至少响亮一倍,唱完就哈哈大笑,自鸣得意。如果家长能配合一下,作惊吓状,那她更兴奋,笑得更得意,笑完就一遍遍要求你“呛”,再“呛”,一直到她自己“呛”累了睡着为止。

妹妹睡得早,也有个坏处,那就是她醒得也早,平时还没什么,到了周末就很扰民。

她一早醒来,就去推老妈:“妈妈,骑马拉鸭。”

老妈不懂什么叫“骑马拉鸭”,又还没睡醒,就支使妹妹:“爸爸会骑马拉鸭。”

于是妹妹又来扰老爸:“爸爸,骑马拉鸭。”

老爸也不知道什么是“骑马拉鸭”,初听还以为妹妹在说丑话呢,遂严肃责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爷耶(爷爷)。”

这是我们家妹妹自己发明的区分中国爷爷和美国爷爷的方法,中国那边的,两个字都是一样的调子,“爷爷”就是“爷爷”;美国这边的,后面一个字是升调,“爷爷”就成了“爷耶”。

老爸听说是从“爷耶”那里学来的,知道“骑马拉鸭”不会是丑话,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闭着眼睛支支吾吾,妹妹等不及了,溜下床去找“爷耶”。

奶奶知道妹妹是个“打早工”的,所以很早就把门打开,免得妹妹到处吃闭门羹,受到冷落。

如果是别的事,妹妹一般都是去扰奶奶,但在唱歌方面,她琢磨出“爷耶”才是权威,所以会去扰爷爷。尤其是这个“骑马拉鸭”,她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天经地义地认为是“爷耶”的专利,所以绝对只扰“爷耶”,不扰奶奶。

有时爷爷面朝床外侧躺着,妹妹可开心啦,她会拿出太奶奶教的武功,去捏爷爷的鼻子,虽然原意是捏得爷爷出不来气,就会醒来,但她手手太小,捏的位置也不得当,经常是捏在爷爷的鼻尖处或者鼻梁处,自然不能奏效。

但爷爷心领神会,为了讨妹妹高兴,总是装出被她捏得出不来气的样子,喷着鼻息醒过来,夸张地说:“哎呀呀,是谁捏住了我的鼻鼻啊?差点捏得我出不来气了!”

妹妹看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开怀大笑,以为自己真有武功呢。

爷爷问:“妹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睡不着了?”

妹妹跟爷爷攀谈:“嗯,细着(睡不着)。”

“睡不着自己玩会行不行?爷爷还睡得着呢。”

妹妹马上指出爷爷的破绽:“醒了!”

“爷爷是醒了,但是你把我整醒的嘛。”

妹妹恳求说:“爷耶,骑马拉鸭!”

爷爷装不懂:“你叫我带你去骑马?”

“不细!”

“去看鸭鸭?”

“不细!”

“那你到底是要爷爷干什么呢?”

妹妹急得要命:“骑马拉鸭!”

奶奶早被吵醒了,批评爷爷:“唉,你就起来陪她玩不就得了?说这么久的话,你自己也没睡成,还把别人都吵醒了。”

爷爷压低嗓子:“好好好,我起来了。”

于是爷爷坐起来,打哈欠啊,伸懒腰啊,做扩胸运动啊,转脖子啊,折腾好一会,才开始穿衣服。爷爷支使妹妹:“妹妹,把椅子上爷爷的衣服拿过来。”

妹妹颠颠地跑过去,扯了爷爷的衣服,一路拖过来,递给爷爷,自己站在旁边看爷爷装扮。

爷爷穿了衣服,又使唤妹妹:“去把爷爷的袜子拿来。”

妹妹又跑过去给爷爷拿袜子。

奶奶插嘴说:“你看这个爷爷哟,臭袜子也要我宝宝去拿。妹妹,不给他拿,好臭。”

妹妹把爷爷的袜子举起来,一把按在自己的鼻子上,狠狠闻了一阵,汇报说:“不求(不臭)。”

奶奶哭笑不得,爷爷呵呵大笑:“呵呵,还是我宝宝懂事,干净袜子嘛,哪里会臭?是不是呀,妹妹?”

“细。”

爷爷穿好了衣服,又去洗脸漱口,妹妹知道这些都是必需的手续,所以耐心等待。一切都搞停当了,爷爷才牵起妹妹的手说:“走,我们到楼下去唱,别把你爸爸妈妈都吵醒了。”

爷爷打开拦着楼梯口的“栅栏”,妹妹脚朝下趴在楼梯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溜下楼去了,吓得爷爷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儿啊,你慢点溜撒,爷爷都追不上了。”

爷孙俩下了楼,先到厨房,打开冰箱,找点东西吃,用爷爷的话说,叫做“调养调养,润润嗓子”。两人“调养”好了,妹妹请求:“爷耶,骑马拉鸭。”

于是爷爷清清嗓子,小声唱道:

喜马拉雅山啊,

再高也有顶啊。

雅鲁藏布江啊,

再长也有源啊。

藏族人民再苦,啊——

再苦也有边啊。

共产党来了苦变甜啊,

共产党来了苦变甜啊,

苦变甜啊——

据说这首歌是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玛的经典曲目,而爷爷是最佩服才旦卓玛的,说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润耳,听她唱歌,就有一种身临青藏高原的感觉,仿佛四周空旷,毫无遮拦,而才旦卓玛的歌声穿过云层,上抵天堂,下抵人心。

我们妹妹当然还不能达到如此成熟的欣赏境界,也不知道歌词的意思,但她天生喜欢这类抒情歌曲,总是听得很动情的样子,仿佛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令她如醉如痴。

爷爷唱的第一遍,妹妹是用来欣赏的,所以不插嘴,静静地听。但从第二遍起,就要跟爷爷一起引吭高歌了,当然她只会“吭”每句结尾的那两个字,而且她总把“啊”唱成“喔”(括号里是爷爷唱的部分):

(喜马拉——雅)先喔——

(再高也有)顶喔——

(雅鲁藏布)江喔——

(再长也有)云喔——(“云”好像比“源”更能跟“顶”押韵哈?)

(藏族人民)再苦——

(啊,再苦也有)宾喔——(“宾”也比“边”更押韵,妹妹很懂音韵的说)

(苦变)停喔——

唱完最后一句,妹妹自行鼓掌,鞠躬,对爷爷说:“爷耶,呛!”

“呛什么?”

“骑马拉鸭!”

现在妹妹正跟爷爷在楼下“骑马拉鸭”呢,如果你尖起耳朵听,听到了谁家在唱才旦卓玛的名曲《共产党来了苦变甜》,你就知道那是我们家了。

正文 老鼠Steven

这个“主人”可不是相对于“仆人”的那个“主人”,而是宠物的主人。

据说小孩子都爱养小动物,越是城里孩子,越爱养小动物,因为城里孩子难得见到活蹦乱跳的小动物,看见个虫子都当宝贝。

黄米哥哥从小就喜欢鱼,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水族馆,一进去就舍不得出来,恨不得住在那里。

水族馆也的确漂亮,大大小小的玻璃缸(有的其实不是“缸”,而是房子;有的也不是玻璃做的,而是高强度的塑料做的),里面是五颜六色的鱼儿,游来游去,好像不费吹灰之力,给人一种极度自由的感觉。

无论是奔腾的骏马,还是翱翔的飞鸟,在这一点上都不能与水族馆的鱼儿相比。马儿跑得快,但那得得的马蹄,飞扬的尘土,都让你感到马儿们还是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跑得多累啊。鸟儿飞得高,但离咱们太远了,高不可攀,仰脖子才看得见,如果关在笼子里,又没办法飞翔了。

只有水族馆的鱼,就在咱们身边,面对着面,仿佛伸手可及。水是至清的,让你根本不觉得有水,只看见鱼儿在咱们面前神奇地变换位置,不是跑,不是跳,不是游,不是滑,就那么自由自在地从东到西,从上到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黄米哥哥爱鱼如命,但咱们不能住在水族馆里呀,于是退而求其次,经常去宠物店里看鱼。但咱们也不能住在宠物店里呀,于是就给他买了几条鱼放家里养,是一种叫“孔雀鱼”的观赏鱼,是朋友推荐的,说这种鱼色彩斑斓,命大好养,水硬一点,盐分多一点,都不要紧,是家庭养鱼的首选。

为了这几条鱼,咱们专门买了个带过滤器的鱼缸,缸底铺了彩色小石头,放了几株好看的假水草,又买了专门的鱼食,准备营造一个家庭水族馆。

几条鱼虽然名字叫“孔雀鱼”,但一点也不像孔雀,而是些一寸来长、黑不溜秋的小家伙。

太奶奶说:“你们买错了吧?这哪里是孔雀鱼?明明是乌鸦鱼。”

咱们都拍着胸向太奶奶保证:“卖鱼的人说了,这鱼小时候是这样的,等养大了就会变漂亮。”

太奶奶不相信:“乌鸦就是乌鸦,哪里会变成凤凰?”

不幸得很,太奶奶一语成谶,几条鱼一直都是乌鸦,没变成凤凰。

刚开始的时候,黄米兴趣很浓,守在鱼缸旁边看,但过了一些日子,他的兴趣就下去了。大概那几条鱼实在不怎么地,连咱们爱鱼如命的黄米哥哥都失去了兴趣。

儿子对家里养的鱼没兴趣了,家长也就懒得养了,提了几次建议:“宝宝,你不喜欢这几条鱼鱼了,我们送给别人吧。”

但儿子又不肯,于是就一直养着。

妹妹出生之后,哥哥就把一缸“乌鸦鱼”全都处理给妹妹了,因为他那时有了新的宠物,是一只小老鼠。

小老鼠是黄米一个小伙伴的姐姐给他的,有次黄米上那个小伙伴家里玩,回来时带了一个纸盒子回来,兴奋地不得了,一进门就嚷嚷:

“妈妈,来看steven(斯蒂文)!”

“爸爸,我要买笼子!”

太奶奶见他喊得震天价响,问他:“宝宝,你拿个什么玩意回来了?”

“steven.”

“什么‘死地蚊’?”

奶奶解释说:“是一只老鼠。”

太奶奶以为是只仓鼠,没有在意,因为有些亲戚朋友家有养仓鼠的,太奶奶见过,知道是宠物,只问:“你买的呀?”

“不是。”

“那是哪里来的?”

奶奶替他回答说:“是凯文的姐姐给他的。她养的老鼠下了一窝崽,一个人养不了,就给了黄米一只。”

老爸老妈都被黄米揪起来,出发到宠物店去买笼子。

等到笼子买回来,组装好,把小老鼠放进去之后,太奶奶才看见那家伙的庐山真面目,不由得大惊失色:“哎呀,这是老鼠嘛!”

奶奶笑着说:“我是说的‘老鼠’撒,您听成什么了?”

“我听是听见你说的是‘老鼠’,但是我以为是那个——那种老鼠呢。”

“您以为是仓鼠啊?不是的,就是一只老鼠。”

太奶奶很不赞成:“怎么养只老鼠?老鼠是四害,我当老师的时候,不知道组织学生搞过多少次灭鼠活动,学校隔三差五就发老鼠药,还规定每个学生要灭10只鼠,交老鼠尾巴为证。你们没听说过‘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怎么还搞只老鼠来,像供祖宗一样养着?”

老妈解释说:“您那时是老鼠多,成了灾害,不灭不行。现在又没鼠害,怕什么?”

“老鼠繁殖很快的,你别看现在没鼠害,要不了几天就会有鼠害了,不要搞得家里老鼠成灾。”

“不要紧的,我们只养一只,它怎么繁殖?”

太奶奶还是不喜欢:“唉,什么不好养,偏偏养只老鼠!”

奶奶宣传说:“凯文的姐姐说了,老鼠很聪明,可以教它很多东西。老鼠跟人也很相近,听说很多科学实验都是用老鼠做的。”

老爸打圆场:“他已经弄回来了,也不好送回去,就让他养几天吧。”

太奶奶坚持:“不好送回去,不晓得把它弄死?”

黄米听见了,立即大喊:“不许弄死steven!”

太奶奶没听懂:“他说什么?”

老妈翻译:“他说不许弄死他的老鼠。”

太奶奶咕噜:“你耳朵还蛮尖呢,你知道我是在说弄死你的老鼠?”

“我知道!”

太奶奶开玩笑:“看你那个样子哦,像护你的儿一样!”

兄妹俩都迷上了小老鼠,有时妹妹正哭着呢,奶奶就把她抱到老鼠笼子跟前,看小老鼠爬上爬下,妹妹就不哭了。

还有的时候,奶奶让小老鼠来给妹妹表演一个滚球球。那是一个从中间可以一分为二打开来的塑料球,五颜六色的,奶奶把小老鼠放进去,合上两个半球,放在地上,小老鼠在里面跑动,花球就四处乱滚。

那时妹妹最喜欢看小老鼠滚球球了,常常看得哈哈大笑,嘴里叫着“go!go!”。

哥哥养宠物,有点叶公好龙的派头,喜欢是喜欢,但只敢离得远远地喜欢,不敢摸,不敢碰。

小老鼠住在笼子里,笼子的底部要铺上一层木屑样的东西,是在宠物店里买来的,小老鼠就在那上面撒尿拉屎,过几天就得换一换,不然会有很大的气味。这样的脏活危险活黄米当然是不会干的,都是奶奶干。

奶奶每次换木屑的时候,就把小老鼠捉出来,放在圆球里,等木屑换好了,再把小老鼠从球里拿出来,放回笼子去。

有一次,小老鼠滚着它的圆球球进了太奶奶的房间,太奶奶正半躺在床铺上看韩剧呢,突然听见蟋蟋洬洬的声音,往地上一看,看到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在地上滚,又没见人踢它推它,自己在那里滚个不停,把太奶奶吓了一跳,拿起拐杖就敲过去,把圆球敲开了,小老鼠一下就跑不见了。

太奶奶眼神不济,只看见那个圆家伙没滚了,也就放心了,回头继续看电视。

但等奶奶收拾好小老鼠的家,来接小老鼠回窝的时候,却找不到小老鼠了,最后在太奶奶房间里看到两个打开的半塑料球,奶奶慌了:“太奶奶,您把小老鼠从球里放出来了?”

太奶奶这才知道刚才那个圆圆的怪物里装的是小老鼠,失声叫道:“哎呀,我没想到是它呢。这怎么办?要是找不到了,黄米不闹翻天?”

“闹翻天倒不会,就怕他心里难过。”

于是全家出动寻找steven,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大家不敢告诉黄米,但他自己察觉到了,哭兮兮跑来报案:“爸爸,steven呢?”

老爸只好如实相告:“steven从球球里跑出来,不知跑哪去了,我们正在找呢。”

黄米也跟着一起找,全家人又找了一通,还是没找到。黄米嚷嚷:“打911,打911!”

这在美国倒不算天方夜谭,有些人的猫爬到树上去了不下来,或者鸟困在沥青里飞不出来,都是打911求救。但咱们这案子有点不同,是一只老鼠,又是在自己家里走失的,好像不太好惊动911,只好自己再找。

那次直到第二天才找到steven,它自己跑回笼子里去了,大概是饿了,别处找不到吃的东西,还是回去做笼中鼠,毕竟有饭吃的不自由好过没饭吃的自由。

养了很久的小老鼠,黄米从来没摸过它,只敢远观,不敢近玩。有次去宠物店买老鼠的粮食,看见了一个遛鼠用的皮带,连在一个小背心一样的东西上,可以给老鼠穿上,然后带出去遛。

老妈一看见那玩意就觉得很搞笑,哈哈笑着介绍给儿子:“儿子,你看这个皮带哟,是遛鼠用的哦,你要不要买一个,把你的steven牵出去遛?”

哪知儿子听真了,非得买个回来遛鼠不可。老妈没办法,只好给儿子买了一个。

当天傍晚,儿子就要出去遛鼠。老妈也不敢碰steven,还得奶奶出马,戴上橡胶手套,捉住steven,给它穿上那个小背心,再连上细皮带,让黄米牵着去遛鼠。

哪知黄米连皮带都不敢牵,老妈说:“你连牵它都不敢,怎么能出去遛鼠呢?我们不遛了吧。”

但黄米又想遛,犹豫再三,终于胆战心惊地牵住了皮带。奶奶是必须去的,因为只有奶奶敢摸那只老鼠;老妈也愿意去给儿子助兴,于是用推车推着妹妹跟去;爷爷是孙子的贴身保镖,不去不行;老爸问太奶奶:“我们跟黄米一起出去遛鼠,您想不想也到外面去转转?”

太奶奶说:“我才不去丢那个人呢!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牵着一只老鼠在外面走,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有谁笑话呀?美国就是这点好,你想干什么都成,只要不犯法,就没人管你的闲事。大家都去了,您一个人待在家里干吗?”

太奶奶这才答应跟着出去逛逛。

于是小区里多了一道风景。到了傍晚,如果天气好的话,就有一群“乌合之众”在小区里瞎逛,为首的是一只老鼠,穿着个五颜六色的小背心;后面牵着遛鼠绳的,是一个小男孩,一看就知道是它的小主人;小主人旁边是位老爷爷,高度警惕,既怕老鼠把孙子拖走了,又怕老鼠自己逃走了;小主人的另一边是一位老奶奶,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像才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一样;后面是个推儿童车的年轻妈妈,边走边咕噜“steven,跑慢点啊,妹妹跟不上了!”;再往后是一个爸爸,推着一辆轮椅,里面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小区里的人慢慢都熟悉了这一帮“乌合之众”,有的还知道了小老鼠的名字,碰见了会打个招呼:“你好,steven,你这一家子人可不少啊!”

steven吃香的喝辣的,每天还出去体育锻炼,长得很快,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噈噈地长”,一下就长成一条黑乎乎的莽汉,十分怕人。

妹妹已经不喜欢steven了,看到就哭。奶奶也有点怕摸它了,但又不得不摸,每次换木屑都得把它捉住放到圆球里去,后来圆球已经装不下它了,十分为难。太奶奶一向都不喜欢steven,天天唠叨:“我说别养这家伙吧,你们不信,等着吧,总有一天它会整出点事来的。”

黄米自己也很怕steven,那么大个家伙,黑乎乎的,蹲笼子边看它,它会突然向你扑来,虽然有笼子挡着,它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吓也能吓人一家伙呀。

于是老爸跟他打商量:“宝宝,我们把steven送给别人吧。”

他刚开始还是说:“no!”

老爸继续做思想工作:“现在它长这么大个了,牙齿尖尖的,如果咬你一下,那可是很痛的哟。还有啊,圆球球也装不下它了,奶奶给它打扫房间的时候,都没地方放它,还怕它咬奶奶的手。”

最后,他终于同意把steven送给别人。

但到哪里去找个下家呢?谁会愿意收养这么黑乎乎的一个大老鼠呢?

奶奶在宠物店贴了个广告,说自家有个大老鼠出让,并留下联系电话。但贴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人愿意收养我们的steven。

老妈又在网上打广告,免费出让steven,还倒贴笼子饲料遛鼠绳等一系列用品,也没人上钩。

最后老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事的女儿愿意收养steven,赶快连笼子带老鼠外加一切与steven有关的物件全都送了过去。

刚开始的几天,同事汇报说女儿很喜欢steven,专门买了饲料等来喂养它。但过了没几天,同事就带来一个沉痛的消息:“我们把大老鼠放生了。”

“真的,放哪儿了?”

“很远的一个树林里。”

原来同事家的奶奶很害怕steven,一想到家里有个巨大的老鼠,奶奶就吃不香睡不着,特别是白天的时候,家里人都上学上班去了,只有那个老奶奶一人在家,更是怕得要命,不得不给孙女下了最后通牒:快把这个家伙扔掉,不然我就回中国去。

同事没办法了,只好开着车,带着steven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一片树林,把笼子提出来,放在树林边,打开笼门,放鼠归山。

哪知道刚好那时要下雨了,电闪雷鸣的,steven蹲在笼子里不肯出去。同事只好走过去,把steven从笼子里倒出来,提着笼子回到车里。但回头一看,steven还蹲在那里,不肯进树林里去。

雨终于下下来了,同事狠下心,把车开走了。

这事我们一直瞒着两个小主人。

正文 情人来的信

太奶奶称呼美国的“邮递员同志”为“洋邮递员同志”。但这个称呼实在太长了一点,黄米说不过来,于是自作主张简化成“洋邮”。

每天上午邮递员快来的时候,黄米就贴在前门的玻璃上往外看,一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车,他就向太奶奶通风报信:“太奶奶,‘洋邮’来了!”

如果天气允许,祖孙俩就兴奋地打开大门,跑出去迎接“洋邮”。奶奶一般也跟出去,但只跟到门边,让太奶奶和黄米到前台表演,她只做个舞台监督,需要时才出手帮助两国人民沟通。

送信的洋老头已经认识这两老一小了,会从开着门的邮车里先跟远处的奶奶打个招呼,然后跟近处的祖孙两人拉家常。

洋邮:嗨,你今天好吗,艾伦先生?

黄米(腼腆,很小声,像蚊子嗡嗡一样):good(好).您呢,先生?

洋邮:pretty good(非常好).(转向太奶奶)您今天好吗,奶奶?

太奶奶(微笑,点头。点头,微笑。黄米急了,大声提示:太奶奶,说good!太奶奶恍然大悟):哦,古德,古德。

洋邮(应声虫一般,点头,微笑):good.good.

太奶奶(应声虫一般,点头,微笑):古德,古德。

(两个应声虫一般要“古德”好几个回合才作罢)

洋邮:good bye!

黄米:bye—bye!

太奶奶:古德拜(自言自语)这个我知道,这句我会说,英语不难嘛。

“洋邮”受过奶奶的嘱托,所以即便是受到真人的接见了,他也不把信件交给真人,还是放在我家门前的信箱里,让黄米过把邮差瘾。等“洋邮”把车从信箱前开走了,黄米就赶紧跑过去,从信箱里往外掏邮件。

太奶奶经常会喝住黄米,警告说:“不慌,等太奶奶先看一下里面有没有蛇。”

奶奶说:“信箱是关着的,怎么会爬蛇进去?”

“我知道蛇爬不进去,但人可以把蛇放进去,有些害人的人……”

其实太奶奶不用担这个心,美国人的道德水准还是比较高的,我们这个区也算所谓“高尚住宅区”,应该没人做这么恶劣的事。这里每家的信箱都不上锁,但谁也没听说过丢邮件的事。还有些包裹,如果送来时家里没人,只要是不需要收件人签字的,邮递员也会放在收件人家门前或门洞里。有次我们出去度假,“洋邮”送来一个包裹,放在门洞里好几天,也没有丢失。

但太奶奶说小心没大错,等她亲自查看了信箱里没蛇没屎没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肯让黄米伸手进去摸。黄米一样一样掏出来交给太奶奶,越掏越兴奋,大声欢呼:“好多啊!”“太奶奶,还有!”“还有!”

听那欢呼声,你还以为他在挖金子呢,绝对想不到他掏出来的多半是垃圾邮件。

邮件全掏出来了,黄米就往屋子里搬运。他总是好大喜功,要全部都由他来搬运,而且要一次搬进去。有时杂七杂八一大堆,他抱不下,一路走,一路劈里啪啦往地上掉,太奶奶跟在后面捡,边捡边说:“你呀,就像驴子拉磨一样,知不知道驴子拉磨是什么样的?”

太奶奶的典故一般都讲过若干遍了,黄米早就记住了。他格格笑着嚷道:“驴驴拉粑粑——走路拉路(走一路,拉一路)。”

小邮差的工作是有一套程序的,要按部就班执行。先是放在早餐桌上进行分拣,他把中文报纸给太奶奶,把八卦杂志给奶奶(那是老妈订的,但因为老妈在上班,或者在楼上,就让奶奶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自己也订得有好几种杂志,他早已搞熟了,知道哪本是自己的。

如果碰巧那天这几样都有,家里就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读书景象,老少三代读书忙,形势十分喜人。不过这样和谐的局面只能维持一会,黄米先把自己的杂志翻一遍,选一个他喜欢的页面,然后就露出文盲本色来了,拿着他的杂志,跑到奶奶跟前:“奶奶,念!”

奶奶很同情小文盲,赶快放下手中的八卦杂志,来给黄米念故事。太奶奶一般都会抓住机会,对黄米进行“读书有用论”的教育:“宝宝,你看,认得字多好啊!自己就看得懂,不用求别人念。快长大,长大了好读书!”

黄米订的儿童杂志,大多是双月刊,而我订的八卦杂志反倒是周刊,于是有的时候,祖孙三代都只有八卦杂志看。我订了一本《明星》,都是明星们的吃喝拉撒八卦经,以明星照片为主,十分养眼,祖孙三人都爱看。太奶奶和黄米不懂英语,所以只看“娃娃”(图片),奶奶负责解答太奶奶和黄米的问题。

经过这一两年的八卦熏陶,黄米和太奶奶都认识了不少“洋演员”,两人经常发表一点张冠李戴、悲天悯人的评论。太奶奶说:“唉,当个明星也不容易啊!家大业大开销大,这要是哪天没得电影拍了,他们到哪里找钱活命啊?”

黄米则叫:“太奶奶,‘猪儿摸’。”

这“猪儿摸”不是别人,就是当年扮演《外星人》里那个小姑娘的Drew Barrymore(德鲁·巴里摩尔)。奶奶告诉过他女演员的名字,但他把人家的名和姓搞颠倒了,念成了“贝尔——猪儿摸”。

不管这世界上还剩几个用纸笔写信的人,我们太奶奶肯定都是其中一个,而且很可能是最积极主动自觉的一个。太奶奶年轻时给父母写信,后来给儿女写信,然后给孙子写信,现在则是给重孙写信了。

太奶奶以前在国内寄信,一定要到邮局去或单位去才行,现在我们住的地方,每家门口都立着一个信箱,是小区统一搞的,外型像个小人,还戴着个蓝帽子。信箱上面有个小小的塑料红旗,平时躺下睡觉,当你有信要寄出去,就把贴好了邮票的信放在邮箱里,把小红旗竖起来,这样“洋邮递员同志”就会从你信箱把信取走,带回邮局去。

太奶奶从来没有这么舒适地寄过信,这下信兴大发,不时地给这个那个寄点东西,明信片啊,报纸剪辑啊,照片啊,风景图片啊,寄给加拿大的亲戚朋友,也寄给国内的亲戚朋友。

把信放进信箱的任务当然是黄米包揽了,他特别喜欢这活,很有成就感,所以见到太奶奶写信,他就很自觉地不打扰太奶奶,只不时地跑来检查一下:“太奶奶,写写完(写没写完)?”

等到太奶奶写完了,他就帮忙把信装进信封,再把信封口封起来。太奶奶为此专门买了那种不需要用嘴舔的信封,只需要揭掉信封口上那个保护胶水的纸条就行。黄米每次都要亲自揭掉那个小纸条,把信封口封上,如果奶奶忘了这事,自己把那张纸条揭了,那就只好浪费一个信封了,因为黄米是铁定要亲自干这活的,不然就会像遭受了金融危机打击一样情绪低落。

信封好了,小邮差亲自跑到外面去寄,他打开信箱,把信放进去,把小红旗竖起来,再把信箱关上,然后像刚埋了个炸弹一样从邮箱旁弹开,很紧张地跑进屋子里来。

“洋邮”来的时候,只要有信寄走,几祖孙反而不出门去迎接“洋邮”了,而是躲在门后观察,看着那个洋老头从信箱里拿出太奶奶要寄走的信,把当天的邮件放进信箱,再把小红旗放倒,几祖孙一拥而出,嘴里高兴地嚷着:“拿走了,拿走了,他把信拿走了!”常常把洋老头吓一跳,大概以为自己中了埋伏。

黄米不仅负责收信送信,还负责家庭内部的邮件传递。太奶奶收到亲戚朋友的信,常常是自己先看完,然后不管相干不相干,都让家里其他人传阅,太奶奶吩咐黄米:“去,把信拿去给你奶奶、爷爷、妈妈、爸爸看!”

黄米得令,迅即拿了信,送给下一位读者,并站在那里,“立”等可取。那位读者赶紧读了,交还给黄米,像传递革命火炬一般,庄严地说,去,拿去给你谁谁看!

小邮差就这么一站一站地往下传,直到把革命火种传送到每个人手中,一路上会得到若干个丰硕无比的“谢谢”,太奶奶说:“今晚不用做饭了,就吃宝宝赚的谢谢就行了。”

小邮差非常认真负责,有一个人没看信他就觉得失职,不停地问:“奶奶看看(奶奶看没看)?爷爷看看?”如果你对他说还有谁没看,他一溜烟地跑去送信。

有一次,老妈的某个老朋友寄来一张贺卡,不是明信片,而是信封装着的那种。太奶奶认出那是老妈的名字,就没拆开,直接给了黄米:“去,拿给你妈妈看!”

黄米把信交给老妈,仍然站在旁边,作“立等可取”状。老妈一心急着看信,三把两把撕开信封,就看了起来,没注意儿子还等在旁边。她看完了,把卡和信封都往床头柜上一扔,才抬头看见儿子还等在那里呢。只见儿子一个箭步抢上去,拿起卡就往信封里塞。老妈开始没摸着头脑,以为儿子在学装信。那该死的卡太大,可怜儿子装了刻把钟才把卡装进信封,还把信封扯破了。

小邮差拿着装卡的信封往门边跑,老妈这才发现不对头,大声问:“喂,憨包包,你把我的信拿到哪里去?”

“太奶奶看。”

老妈忍不住笑起来:“小邮差,你搞错了,这是给妈妈的信,不用给太奶奶看。”

小邮差困惑不解:“太奶奶没看。”

老妈解释了一大串,儿子还是舍不得把信还回来。而且越解释,儿子拉出来反驳的人越多:“奶奶没看”“爸爸没看”“爷爷没看”“妹妹没看”“steven没看”。

老妈生怕再说下去,儿子要把对门的joe也扯出来了,只好说:“好吧,好吧,你拿去给太奶奶他们看吧。”

小邮差仿佛得了皇家邮政部长的恩准,高兴极了,撒腿就跑,喜颠颠地把信拿到楼下交给大家传阅。太奶奶和奶奶都只作状看了一下,老爸却是严肃认真地从头到尾细读了好几遍,连字里行间都没放过,还特意带着小邮差到楼上老妈那里现场阅读表演,声明说:“是儿子叫我看,我才看的。”

老妈拿小邮差没办法,只好苦笑。

老爸把小邮差举得高高的,在老妈面前搞阅兵式,威慑老妈:“嗨,爸爸养儿子得计了(起作用了)!儿子,以后你看到妈妈老情人来的信,第一个拿来给爸爸看!”

正文 背诗

太奶奶有时说黄米是“小懒虫”,黄米不知道这是个贬义词,很喜欢。一听到“小懒虫”几个字,他就缩起脖子,弓着背,夹着两条小胳膊,把手缩在胸前,作蠕动状。因为他看见过毛毛虫,以为只要是虫,就是那个肉滚滚的样子。

但老爸老妈爷爷奶奶都说黄米不懒。

爷爷说:“我宝宝哪里懒呀?勤快得很,早上多早就起床了,还要把爷爷也叫起来陪他。爷爷自从到美国来跟黄米住在一起,一天懒觉都没睡成过。”

奶奶也说:“我宝宝哪里懒呀?勤快得很,每天帮奶奶做多少事哟,帮奶奶拿信呀,帮奶奶择菜呀,帮奶奶哄妹妹呀,帮奶奶扯白头发呀。”

老妈不在乎儿子懒不懒:“懒点好,懒点好,勤快牛多耕田,勤快人多做事。”

老爸自己是个懒人,也生怕儿子太勤快了:“我儿子的问题不是懒,而是太勤快了,什么都想插一手,要砍树,要割草,要开车,我还恨不得他懒一点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奶奶说的“懒”,并不是指这些方面,而是指学习方面。所谓“学习方面”,又特指背诵古诗方面,因为黄米对别的东西还是很愿意学习的,尤其是在跟别的小朋友攀比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很早就为黄米买了英文字母的识字卡片,一面是字母,另一面有图画,但他不怎么感兴趣,没学几个就放下了。家里人也不想逼他,觉得他还小,现在逼着他学没什么用处,顶多就是让他早熟早慧一点,而早熟早慧与聪明智慧并不是一回事。

听说很多早熟早慧、早上少年班、早升大学的“神童”,最后都不过尔尔,有的还连一般人都不如,可见早熟早慧并不一定就是好事。一个人一生就是上学前的这几年可以好好玩一玩,我们干吗要逼着黄米早熟早慧呢?

后来黄米到小朋友家玩的时候,发现他的小伙伴也有一套英文字母卡片,而且认识好多英文字母,那家的妈妈拿一张出来,那家的小孩子一下就念出来了,这使他大受刺激,回到家就到处找他的字母卡片,找出来就可怜巴巴地央告家里人:“妈妈,你教我!”“爸爸,你教我!”“奶奶,你教我!”“爷爷,你教我!”

但他不叫太奶奶教他,太奶奶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蛮精呢,你晓得太奶奶不认得英语?那你刚好搞错了,太奶奶不认得英语的词,但是字母还是认得的。拿来,我教你!”

黄米将信将疑地把字母卡片递给太奶奶,太奶奶找出第一张a:“这个是‘啊’吧?我怎么不认得?”

刚巧黄米认识这个a字,知道太奶奶读错了,马上把字母卡片都夺走了:“你不认得!你不认得!”

奶奶见黄米求知若渴,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立马教他认字母,他很快就认识了英语26个字母,而且连大小写都认识了。他是真正的认识,不管把字母搬家到哪里,他都能认出来。

但黄米就是不爱背古诗,他在我们这个小区交的几个小朋友都不是华人,自然都不会背中国的古诗,他没人比着,就没动力,家里人也不逼他背古诗,除了太奶奶之外。

太奶奶总是笑黄米:“说起来,你的爹妈都是大知识分子,两个爷爷两个奶奶也都是大知识分子,怎么你这么懒,一点也不爱学习呢?”

黄米马上问太奶奶:“是是‘机器混子’?”

太奶奶曾经讲过,说自己有个同事,是广东或者广西的人,不会发“知识分子”这个词的音,总是说得像“机器混子”一样。没曾想,太奶奶对家里几个大人讲的典故,却被黄米记住了,而且没记别的,就记住了一个“机器混子”。

太奶奶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就爱记这些无名堂吧,教你背首诗,左教也不会,右教也不会,一个‘机器混子’,才说了一遍,就被你记住了。”

老爸替儿子打抱不平:“这怎么是无名堂呢?这是在研究方言嘛,再说你肯定不止说了一遍,我都听到过好多遍了。”

太奶奶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蛮多遍了?唉,人老了,说过什么都忘记了。”

我们黄米才不管有名堂无名堂呢,马上问太奶奶:“左脚?”然后伸出左脚,“是是列个(这个)脚?”

太奶奶被他搅糊涂了:“我说了哪个脚吗?”

“你说了。”

太奶奶还是不明白:“我没说呀!难道我老得不中用了,刚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

老妈在沙发上已经笑成一团了:“哈哈哈哈,太奶奶,你被憨包包扯糊涂了吧?”

黄米看到老妈在笑,知道自己说了俏皮的话,得到了老妈的赏识,好生得意,也跟着“哈哈哈哈”地笑。

太奶奶问:“你们母子俩到底在笑什么名堂?”

老妈笑够了,解释说:“你说‘左教也不会,右教也不会’,他以为你说‘左脚也不会,右脚也不会’,哈哈哈哈。”

太奶奶咕噜说:“这小子就会钻空子,教他一点正经东西,他就这里疼,那里痒的,不肯好好学,你们也不管一下,我看他到时候上学了,人家都会背唐诗三百首了,他还一首都不会。”

老爸说:“他又不到中国去读书,美国有哪个学校会要学生背唐诗三百首?”

“那他未必一辈子都不到中国去?”

“就算他去中国,也用不着背唐诗。”

“但这是培养他的智力嘛。”

“这能培养什么智力?小孩子又不懂得古诗的意思,还不都是死记硬背?”

太奶奶说:“他不背也就算了,但他还挖空心思钻空子撒。”

于是太奶奶就把黄米钻空子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话说太奶奶见黄米不会背古诗,心里很着急,一有机会就逼着黄米背诗。有一天,太奶奶想教黄米背骆宾王的《鹅》,她知道死记硬背没什么用,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于是就先把《鹅》读几遍,让黄米有点整体印象,然后读一句,讲解一句:“第一句是这样的:鹅鹅鹅——”

黄米插嘴问:“太奶奶,是是结巴呀?”

太奶奶一愣:“你问太奶奶是不是结巴?那你说太奶奶是不是结巴呢?”

黄米看太奶奶不高兴的样子,赶快说:“不是。”

“那你还问什么?”

“你说‘呃——呃——呃’。”

太奶奶想笑,但又怕损害了自己威严的老师形象,没敢笑出来,很严肃地说:“人家这不是结巴,是在写诗呢。”

黄米又自作聪明伸出两手,做个撕纸的样子,说:“撕了。”

“是诗歌的诗,不是撕纸的撕,你就知道撕纸。”太奶奶戴上老花镜,翻开《少儿学唐诗》,指着一页说:“看见没有,不是太奶奶结巴,是人家这诗里本来就有三个‘鹅’字。”

黄米凑上去看了半天,又沿着太奶奶指的地方数了一阵,问:“是是蛮多鹅?”

太奶奶看书上的解释,说这个“鹅鹅鹅”并不是很多鹅的意思,而是小孩子看见了鹅,兴奋地大叫三声的意思。但太奶奶不想纠缠于这一个细节,免得误了教学大计,遂简单地回答:“是啊,蛮多的鹅。我们看第二句哈,‘曲项向天歌’,‘曲’就是‘弯’的意思,鹅的‘颈扛’是弯的,晓不晓得?”

太奶奶把头低下,作弯脖子状,黄米也跟着低头。

太奶奶接着说:“‘向天歌’呢,就是朝着天唱歌。”

太奶奶扬起头,两眼望天,想做个“曲项向天歌”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曲项”,就得头朝下,但“向天歌”又要头朝上,不知道是诗里写错了,还是人脖子比不得鹅脖子,没法同时表达“曲项”和“向天歌”这两个意思。

黄米看着太奶奶的头一时低下,一时高扬,不知道太奶奶在干什么,他在自己脖子上摸来摸去摸了一阵,一脸同情地对太奶奶说:“我的‘颈扛’就不是弯的,是直的。”

太奶奶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这个十八扯!我在教你背诗,你在扯你的‘颈扛’,你这扯的一些什么名堂啊?”

“无名堂!”

太奶奶笑得眼泪流:“你把太奶奶这句也学会了?”

黄米见自己说的话让太奶奶笑成这样,益发得意,不停地嚷:“无名堂!无名堂!你是无名堂!”

太奶奶发威了:“你说谁无名堂?”

“我说——我说——妹妹无名堂?”

“瞎说,妹妹怎么无名堂了?”

“我说——我说——steven无名堂。”

太奶奶见替罪鼠都扯出来了,赶紧打住,接着往下讲:“白毛浮绿水。”

黄米不等太奶奶说完,就跑到太奶奶身边,两手扶着太奶奶,问:“是是列样扶的?”

太奶奶懒得跟他计较了,只想迅速推进到背诵阶段,就敷衍说:“是的,是的,是列样扶的。最后一句哈,‘红掌拨清波’,就是说鹅鹅的脚掌是红色的,它在水里一划一划的,水很清,就划出清清的波浪来了。”

黄米挥动两臂,在空气中划动了一阵,太奶奶正在庆幸这句总算没被扯歪,黄米又发话了:“我的脚脚就不是红的。”

太奶奶也被扯歪了:“你的脚脚怎么不是红的呢?是肉红色嘛,肉红色也是红的嘛。”

黄米蹲地上去玩自己的脚,扳着脚指头,嘴里数着:“大哥,二哥,三哥……”

这是太奶奶教给他的,脚趾头是兄弟,手指头是姐妹。

他能数到二十,所以很爱卖弄,不管数什么,也不管数多少,动不动就一口气数到二十,等着人家喝彩。但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每数一个,都要落实到具体的东西上,而不是凭空数到二十。他的脚趾头没那么多,他就在脚旁边的空气里一点一点的,仿佛那里长着一排脚趾头一样,一直点出尺把远:“十八哥,十九哥,二十哥……”

太奶奶打断他:“你一只脚只有五兄弟,两只脚也才十兄弟,你怎么数出二十个来了?未必你把太奶奶的脚搬到你身上去了?”

黄米马上跑过来数太奶奶的脚趾头,太奶奶不让他数:“莫数我的,莫数我的,脏死了。”

但“脏”吓不倒我们黄米,他是个不怕脏,不怕臭的人,你越说什么东西脏,他越想去碰一碰。最后太奶奶只好让步:“数吧,数吧,数完了去洗手吧。”

黄米一个一个点着数:“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是个驼驼——五哥呢?五哥——躲猛猛强(藏猫猫)了。”

太奶奶因为裹过脚,后来又放开,所以第四个指头是弯着的,而小趾头几乎压在脚板下,正好一个是“驼驼”,另一个“躲猛猛强了”。

“你还蛮会用比喻呢!”太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勉强领着黄米读了几遍《鹅》,还没读熟,黄米就在叫“肚肚疼”,太奶奶只好陪他去洗手间。

他坐在他的专用小马桶上,扯着太奶奶的裤腿,央告说:“太奶奶,你陪我,我怕。”

“你怕什么?”

“怕吸血鬼。”

“‘汪派’有什么好怕的?”

太奶奶把van(面包车)叫做‘汪’,把vampire(吸血鬼)叫做“汪派”。太奶奶也是个十八扯,扯来扯去的,就有点搞混了,总觉得“汪派”跟汽车有点关系,有时又扯到抗日战争中的“汪派”“蒋派”上去了,觉得“汪派”就是汪精卫那一派。

太奶奶还没从抗日战争中扯回来,就听黄米问:“太奶奶,臭臭(臭不臭)啊?”

“臭!”

“是是‘臭闻焉’哪?”

“嗯,臭而不可闻焉。”

黄米像说相声的抖包袱一样冒出一句:“臭巴巴还在肚肚里!”说完就格格笑。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逗太奶奶?”

黄米赶快声明:“报信的来了。”

这也是太奶奶的说法,有时黄米打个屁,怪臭的,太奶奶就说:“哎呀,宝宝要拉巴巴了,我闻到报信的来了。”

太奶奶逗他:“报信的来了?那臭巴巴也快出来了,我走了,不陪你了。”

黄米央告说:“太奶奶,不走,我怕。”

太奶奶趁机讲条件:“你要我不走?那你背首诗我听,就背‘鹅鹅鹅’。”

黄米无奈,只好背诗:“鹅鹅鹅——曲项向——向向向向向向向——”

太奶奶也无奈:“算了,算了,莫背这首了吧,别把我儿背成一个结巴了。”

正文 顽童三岁

老妈早就指着挂历告诉黄米:“哥哥,看啊,到了这一格的时候,就是你的生日,你记得催爸爸写你的故事哈。”

哥哥是个最听话的人,特别是在督促他人完成任务的时候,记得比谁都清楚,要求比谁都严格,时不时就跑来检查工作:“爸爸,写鸟没油?”

老爸装糊涂:“写什么呀?”

“写故事。”

“哦,写裤子啊?是长裤子,还是短裤子啊?”

哥哥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扯歪了,马上就忘了督促老爸写故事的事,开始贩卖他从太奶奶那里学来的绝活,那是太奶奶用来对付他这个爱缠着人讲故事的小人儿的,被他一五一十地学了过来,经常拿出来忽悠家里的大人。

这个绝活的开场白是这样的:“爸爸,你要我讲故事撒。”

老爸立即配合:“哥哥,讲个故事给爸爸听好不好?”

哥哥忍着笑,问:“长故事还(是)短故事啊?”

“短故事。”

“好,我讲你听哈。从前哪,有个人,他呢就过活(河),他呢就划呀划呀,他(的桨)呢就掉活(河)里去了。哎呀,我的桨啊,我的桨啊,桨(讲)完了,桨(讲)完了。”

哥哥不讲了,捂着嘴笑,如果老爸不抓紧时间问下面的话,哥哥就会憋不住了。于是老爸赶紧问一句:“哥哥,讲啊,你怎么不讲了?”

哥哥“扑哧”一下,笑得连口水都喷出来了:“哈哈哈哈,我说了,我说了,讲完了。”

老爸佯装生气地问:“你什么时候说过‘讲完了’?”

“我说了,哈哈哈哈,我说了,你还不——晓得,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如果老妈在家,哥哥还会跑去向老妈汇报老爸被忽悠的新闻:“妈妈,妈妈,你听我说撒,爸爸他——哈哈哈哈,我说了,哈哈哈哈。”

老妈一本正经地问:“你说了‘哈哈哈哈’?”

“不是的,不是的,我说了,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你说了‘笑死人了’?”

“不是的。”

“你说了‘不是的’?”

母子俩经常要扯老半天,扯得儿子快把尿笑在裤子里了,才慌慌张张跑厕所去拉尿。

儿子拉完尿,又回到老爸跟前来:“爸爸,你要我讲故事撒。”

“好,儿子,讲个故事爸爸听吧,爸爸好想听故事。”

“长故事还短故事?”

“我想听长故事。”

“好,我讲你听哈。从前呢,有蛮——(两手在空中画一个大圆)多老鼠,有蛮——(再画一个圆)多米,一个老鼠叼颗米,一个老鼠叼颗米,一个老鼠叼颗米……”

老爸知道这时应该打断儿子,问问题,但老爸有时故意不配合,老是不发话,免得儿子一下就把故事讲完了。我们家都是土法喂养,老子儿子一起玩,也不讲究一天背多少诗词,也不蓄意教多少算数,没什么标要达,没什么作业要做,纯粹就是混时间,所以不管什么游戏,都是能拉多长就拉多长。

儿子重复了好多遍“一个老鼠叼颗米”,见老爸这个憨包子老是不提问,就给老爸一个提示:“爸爸,你问我撒。”

“我问你什么呀?”

“问我讲完鸟没油。”

“哦,哥哥,故事讲完鸟没油啊?”

“哈哈哈哈,还没有。”

“怎么还没讲完啊?”

“好多米撒。”

“这故事太长了!”老爸捂住耳朵乱摇头,“不听不听,狗儿念经……”

儿子冲上来拉开老爸捂耳朵的手,逼着老爸听,还开心地大笑:“哈哈哈哈,是你,是你,你‘记记’(自己)要听长故事的撒。”

有时候,哥哥使用另一个版本:“爸爸,真故事还假故事啊?”

“我要听真故事。”

“好,我讲你听哈。从前呢,有一个爸爸,就是你。从前呢,有一个哥哥,就是我。讲完了。”

老爸抗议:“这哪里是故事?这是讲的你和我嘛。”

“哈哈哈哈,是你‘记记’要听真故事的撒。”

“我不听真故事了,我要听假故事!”

“好,我讲你听哈。从前哪,有个鬼,把你吃了。哈哈哈哈。”

“不对不对,这是假的,鬼没有吃我,我还在这里。”

“是你‘记记’要听假故事的撒。”

有段时间,哥哥突然认识到自己的金贵,神神秘秘地说:“爸爸,你晓不晓得,我可以卖一万块钱哦!”

老爸贪心:“只卖一万块?不能卖十万块吗?”

“一万!”

“十万!”

“一万!”

“憨包包,是十万多还是一万多呀?”

“万多!”

老妈听到儿子的回答,笑昏了,嘲笑老爸说:“憨包子,还是我儿子厉害吧?不跟你扯什么一万十万,就说一个‘万多’,看你怎么办。”

老爸问:“憨包包,谁要卖你呀?”

“人贩子。”

“你还知道人贩子啊?我问你,什么是人贩子?”

“钻(专)门卖小孩的。”

老妈说:“哦,他钻到门里面去卖小孩。”

儿子争辩说:“不是的。”

“那是钻到哪里去卖小孩呢?”

儿子被扯糊涂了,站在那里不吭声。

老妈又问:“他不钻到门里,是不是钻到窗子里去卖小孩啊?”

儿子生气了,绷着脸,表情和言语活脱脱是一个小太奶奶:“你是调皮佬,我不讲你听了!”

老妈赶快认错:“好,好,妈妈不调皮了,儿子告诉妈妈,人贩子在哪里卖小孩啊?”

“在路上。”

“在路上啊?太可怕了!憨包包你可要当心哦,在外面骑车的时候,别骑太快哦,骑太快爷爷追不上,你一个人骑到没人的地方去了,会被人贩子抓去卖掉的。”

儿子很老练地回答:“我晓得,要卖一万块钱!”

“你连自己的价格都晓得啊?那你很厉害哦。如果人贩子把我的宝贝儿子拐走了,妈妈会怎么样呢?”

“妈妈会哭死的。”

“爸爸呢?”

“爸爸会急死的。”这些都是奶奶太奶奶讲过的,但儿子有时爱自由发挥,“妹妹哭死,爷爷急死,steven急死,emma哭死,joe急死……”

看来我们的宝贝儿子不仅知道谁是男,谁是女,还知道男女的死法不一样,男的急死,女的哭死,但殊途同归,都是死。

眼看全村的人都快死光了,老爸老妈赶快阻拦:“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为了黄米的三岁生日,两岸三地的亲戚经常讨论如何庆祝的问题,奶奶太奶奶都很遗憾,不能赶回美国跟黄米一起过生日;中国的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也很遗憾,不能到美国给黄米过生日。

奶奶太奶奶很想让爷爷带黄米去加拿大玩几天,但又怕他去了那里会“一个想老妈”。素芳奶奶和艾民爷爷也一直都希望我们全家能回国去玩段时间,但一直没机会。每次打电话,两边的老人都要跟黄米聊会天,诉说思念之情,邀请他到加拿大和中国去玩。

黄米小小年纪,就尝到了做“大众情人”的痛苦,愁眉苦脸地对老爸老妈说:“爸爸,总办呢?他们都想我。”

“谁们都想你呀?”

“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呀?”

“就是我的奶奶活(和)太奶奶,活中国奶奶,活中国爷爷,活蛮多的人。”

老妈建议说:“哎呀,这么多人都想你,那怎么办呢?把你送到加拿大去好不好?你天天跟奶奶和太奶奶在一起,她们就不会想你了。”

黄米很严肃地回答:“那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呢?”

“爸爸活妈妈,活爷爷,活妹妹,活steven要想我的。”

“那就不去加拿大,就留在这里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那不行的。”

“那怎么又不行呢?”

“我中国爷爷,活中国奶奶,要想我的。”

老爸说:“那就把你送到中国去好不好?中国爷爷活中国奶奶家里有好大一个冰箱,里面装的都是冰激凌,随便你吃,吃了肚肚疼也不要紧,爷爷奶奶送你上医院开刀。”

“那不行的。”

“怎么又不行呢?”老爸还以为儿子是怕开刀呢。

“那我的加拿大奶奶,活加拿大太奶奶,要想我的。”

就这么车轮子一样转了好多趟,老妈问:“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你呢?”

“我是他们的小宝贝撒。”

老妈说:“哦,南瓜不结(难怪不得),南瓜不结。黄米米是大家的小宝贝啊?难怪个个都要想呢。那这样好不好?我们把你砍成三段,这里一砍(腰上),这里一砍(屁股下),就分成三段了,加拿大的奶奶太奶奶一段,爸爸妈妈爷爷一段,中国的爷爷奶奶一段,好不好?”

儿子还是那句话:“那不行的!”

“为什么?”

老爸老妈都以为儿子会从生物学的角度说“把我分三段,我就死了”之类的话,但他操的是完全不同的心:“哪过(个)要臭屁屁呢?”

“哈哈哈哈。”老妈开心了,踊跃报名,“我要,我要,我最喜欢儿子的臭屁屁了!”老妈说着,就要啃儿子的屁股。

儿子捂住屁股到处躲,嘴里大声叫着:“有毒!屁屁有毒啊!”

“谁说我儿子的屁屁有毒?”

“奶奶说的。”

“我儿子的屁屁这么香这么好吃,怎么会有毒呢?”

儿子指着小鸟鸟说:“屁屁尖尖有毒,你啃妹妹屁屁。”

老爸老妈都愣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把中学的生理卫生课给提前学了?家里人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对这些很敏感,平时都很注意,从来没当他面给妹妹把过尿,或者换过尿布,他是怎么知道妹妹的屁股没“尖尖”的?

后来跟奶奶打电话的时候,问起这事。奶奶说:“我怎么会说宝宝的屁屁有毒呢?”

“那他在哪里听来的?”

奶奶非常相信孙子的人品:“如果他说从奶奶这里听去的,那肯定是从我这里听去的,可能是我在说别的事,他听错了吧。”

最后奶奶找到了原因:奶奶做饭的时候,如果做整只的鸡鸭,会把鸡鸭屁股上的那个尖尖部位切下扔掉,因为网上、报纸上都说了,那个地方聚集了鸡鸭体内的毒素,吃不得。这事大概被黄米这个包打听看见了,打破沙锅问到底后,所以记住了“屁屁尖尖是有毒的”。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妹妹没有“屁屁尖尖”的,到现在还个“无头案”。

正文 香美,臭美

“小香美”当然是我们的艾颜妹妹了,本来是叫她“小臭美”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她突然追求起尊严来,一听到有人说她“臭美”,就不依不饶跟人吵。

太奶奶是个不信邪的人,故意摸摸老虎的屁股:“妹妹,你又在臭美呀?”

如果是以前,妹妹会笑眯眯地回答“细”,但现在不同了,一听到“臭”字就发毛:“不糗(不臭)!”

太奶奶继续逗:“就臭!”

“不糗!”

“就臭!”

“不糗———!”妹妹一声大喊,拖得老长,小脸都挣红了。

太奶奶把脸一“马”(拉长),吓唬她:“嗨,你屁大(很小)个人儿,还敢跟太奶奶吵架?我告诉你妈妈,叫她打你的小屁屁!”

老妈从来没打过妹妹的小屁股,但妹妹看到太奶奶的脸“马”了下来,就不敢吵了,只无限委屈地瘪起小嘴,眼泪也适时地涌进眼眶。

奶奶赶快出来主持公道:“太奶奶,你莫说我们妹妹臭撒,我们妹妹哪里臭呢?每天都洗澡洗头换衣服,每次撒尿了都擦屁屁,每次拉屎了都洗屁屁,怎么会臭?不信你可以闻闻。”

太奶奶说:“哦,真的呀?那妹妹快过来让太奶奶闻一下,如果不臭,太奶奶给你平反。”

我们太奶奶从来不说“如果我搞错了,那我作检讨”,只居高临下恩威并重地说“我给你平反”,既纠正了错误,也保住了面子。

太奶奶经常用“平反”这个词,所以妹妹知道“平反”什么意思,马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跟前去让太奶奶给她平反。

太奶奶先闻闻妹妹的头,说:“嗯,脑脑不臭。”

又闻闻妹妹的脖子,说:“嗯,颈颈不臭。”

太奶奶在妹妹脖子那里拱,妹妹已经痒得想笑了,但刚跟太奶奶“吵”过架,不好意思笑,忍住。

如果够得着,太奶奶会在妹妹肚肚上拱两下:“嗯,肚肚也不臭。”

妹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格格格格,好痒啊!”

太奶奶把妹妹逗笑了,就大功告成地宣布:“好了,太奶奶闻过了,妹妹不臭,给妹妹平反了!”

妹妹还意犹未尽,趴在太奶奶膝盖上,把小屁股撅起来:“闻!”

太奶奶的鼻子够不到妹妹屁股那里,就作深呼吸状,还是带响的,表示闻过了,然后用手在妹妹的肥屁股上拍两拍,宣告:“好了,屁屁也闻过了,都不臭,彻底平反了!”

妹妹开心了,觉得平反这事挺好玩的,于是跑到各级领导那里去:

“妈妈,闻!”

“爸爸,闻!”

“爷爷,闻!”

“哥哥,闻!”

几个大人都很配合地闻了,只有哥哥不买账,坚决不闻。

那时黄米哥哥虽然还不到四岁,但一直都当自己是另一代人,跟妹妹之间有代沟,看妹妹时,脸上一贯是“哼,小屁孩,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的表情,现在看到妹妹又在搞这么低俗的把戏,十分鄙夷,懒得搭理。

妹妹是很崇拜哥哥的,有点像小粉丝看“四大天王”的样子,怯怯地,但很坚决地要求哥哥“闻”。

哥哥总是不理,脸转来转去地躲避,实在躲不掉了,就大声告状:“妈妈,你看妹妹哟!”

老妈便出来维和:“妹妹,哥哥他不想闻,就不要他闻了吧。”

妹妹很固执:“要!”

“但是哥哥他不愿意闻,怎么办呢?”

“要!”

老妈又劝说哥哥:“哥哥,你就闻一下妹妹嘛,闻一下,说个‘不臭’就行了。”

哥哥也是个固执的人:“我不想闻么!”

于是老爸出来打圆场:“妹妹,我们去涂指甲吧!好久没涂了哦,指甲上的红红都掉光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妹妹,这可是妹妹非常喜欢的事情,跟老妈学来的。妹妹也很崇拜老妈,像青春少女崇拜流行时尚大拿一样虔诚。

老妈到了夏天,就爱穿露脚趾的鞋,因为老妈的脚很漂亮,瘦瘦的,但不是瘦骨嶙峋,造型好,细皮嫩肉的,十分养眼。老妈的脚趾尤其漂亮,一个个端庄秀丽,玲珑剔透,真是美不胜收。

老妈的脚好看,在咱们家是出了名的。太奶奶她们每次看到八卦杂志上那些女明星,都要发表一点议论:“光看脸呢,还行,但你要是看看她们那双脚呀,简直吓死你!一双好大脚,像两条船一样!还这么大的骨节,这个还是个拐子脚。嗯,这上面没有一个人的脚有我们妈妈的脚好看。”

老妈的口号就是“哪里美就该把哪里露出来”,所以老爸从来不敢说老妈屁屁美,只强调老妈脚美。老妈也知道自己脚好看,所以只要气候允许,就要穿露脚趾的鞋,不想让一碗肉埋在饭底下吃了。

但老妈懒得上指甲店去做趾甲,嫌人家脏,怕感染了,以前都是自己涂点指甲油,后来因为怀孕,自己够不着,就把老爸培养成了她的私人指甲师傅。由于美国做指甲的大多是越南人,所以每次老妈要涂指甲了,就吆喝一声:“越南人,快来给妈妈涂脚趾甲啊!”

老妈一喊,妹妹第一个响应,颠颠地跑来,坐在自己那五寸高的小凳子上,把两条胖腿往前一伸:“越南银,急甲(指甲)!”

“越南人”一看,差点笑晕:那么矮的小凳子,两只小脚又放在地上,叫“越南人”怎么个涂法呀?

于是“越南人”说:“妹妹呀,你坐这么矮,爸爸人高马大的,怎么给你涂指甲呢?难道在地上挖个洞,爸爸站洞里给你涂?”

这么长一串话,不知道妹妹听懂了几句,但“挖洞”是肯定听懂了的,很开心地嚷道:“挖洞!挖洞!”

老妈笑晕了:“你看这个爸爸哟,你就把妹妹抱到沙发上来坐不就行了?偏要在那里耍嘴皮子,扯到什么挖洞上去。这下好了,我们妹妹不管你讽的什么刺,幽的什么默,就叫你挖洞,看你怎么办。”

老爸狡辩:“不是还要先做足疗吗?怎么能把妹妹抱沙发上去坐呢?”

老妈立即命令道:“那还罗嗦什么?赶快给我们上足疗!”

老爸在足疗器里装上温热的水,端到两位女主顾跟前来,插上电源,足疗器里的水就汩汩地翻腾起来,上面还有两个橡胶饼子一样的东西,饼子上有很多小突起,可以抖动,可以转动,也可以揉动,是按摩用的。

妹妹不敢把脚踩在饼子上,因为她踩过一次,太痒了,笑得尿都出来了,所以她再不踩了,只叫老妈踩上面,她把脚踩在老妈脚上,谓之“间接按摩”。

足疗了一会,水快冷了,两位女士就把脚拿出来,翘得高高的,等老爸拿毛巾来擦。老妈软功好,可以把脚翘得老高,妹妹想学,但必须有人在背后扶持,不然就会摔个仰面朝天,“洗具”(喜剧)搞成“杯具”(悲剧)。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奶奶在旁边侍候,扶着妹妹的背,端着妹妹的腿,这样妹妹才能像老妈一样,把脚翘得高高的,叽叽嘎嘎地笑。

有时老爸搞点恶作剧,半天不上毛巾,就让这娘俩老跷着脚。老妈坚持不住了,大声叫喊:“爸爸呀,救命啊,坚持不住了!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崩溃了!”

妹妹说不了这么长一串,但她也跟着叫:“爸爸,救命!”

这时老爸才拿着毛巾走来,先救妹妹,托着妹妹的脚擦干了,把她扔到沙发上去。

有时老妈等得太久,脚丫子已经干了,就开始拿大牌:“算了,不要你擦了,我们已经风干了。”然后跟妹妹诡秘地商量,“妹妹,这个越南人的服务太差了,待会我们不给他小费,好不好?”

妹妹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只要是她老妈诡秘地跟她商量的事,她都像个心腹同谋一样诡秘地回答说:“好!”

“越南人”威胁:“好啊,你么两个在商量不给我小费,我全都听见了,我待会把你们的脚趾甲都涂歪!”

老妈作恐慌状:“妹妹呀,越南人听见我们说的话了,要把我们的脚趾甲涂歪,怎么办呢?”

妹妹也作恐慌状,把脖子一缩,跟老妈两个叽叽地笑。

老妈说:“我们快向他求情吧,好不好?”

“好!”

于是老妈带头嚷起来:“求求越南人啊,别把我们的脚趾甲涂歪啊!”

妹妹也鹦鹉学舌:“求求银。”

“越南人”趁机讲条件:“好,不涂歪可以,你们一人给我一个吻。”

妹妹好慷慨大方哦,抱着老爸的头就是一顿湿吻,搞得老爸脸上口水唧唧的。老妈比较淑女,只撮起嘴唇,尖起手指,飞一个吻给老爸,于是妹妹又开始送飞吻。

就在女士们飞吻湿吻的狂轰滥炸当中,老爸开始了美甲工程的下一步——修甲,先用指甲剪给两位女士剪脚趾甲,再用锉刀打磨,形状要好,涂出来才好看。

但我们妹妹的脚趾甲好难剪啊,真的是“屁大一点”,又都缩在脚趾头后面,并没超出脚趾头上的肉肉部分,那可怎么剪啊,真怕一不小心剪到妹妹的嫩肉了,有时就装模作样剪两下,走个过场。

脚趾甲修好了,可以开始涂指甲油了,但妹妹还要履行一个程序:往脚丫子里塞点纸。

太奶奶总是笑妹妹:“你一双打鱼人的脚,几个脚丫子隔得五丈八尺远,哪里需要用纸隔开?”

但妹妹不听,因为她看见老妈的脚丫子里是塞了纸的,那她就一定要塞,因为老妈是她的偶像,老妈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步都不能少。

太奶奶就来借古讽今:“妹妹,我讲个笑话你听哈,从前哪,有部电影,叫《大李小李和老李》,这三个李呢,就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学做操,做操懂不懂?就是这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妹妹很爱听人讲古,听得懂听不懂都张着个嘴巴听。

太奶奶接着讲:“结果那个女孩子呢,梳着一对长辫子,她做操的时候,一弯腰,辫子就拖到胸前来了,她就这样把辫子往后一甩。”

太奶奶翻着兰花指做个从胸前往背后甩辫子的动作,迷住了妹妹,也跟着一甩一甩的。

太奶奶说:“但那几个姓李的没看懂,以为甩辫子也是做操的动作,就照着学来了,还教给全厂的人,结果大家每次做到弯腰那个动作时,就接着做个甩辫子的动作。”

太奶奶讲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几个大人都听懂了,也跟着笑。但我们的妹妹没听懂,还沉浸在辫子里,在那里一甩一甩的。

老爸说:“您这个典故太深奥了,妹妹听不懂。”

太奶奶说:“好,深奥了听不懂,那我这样跟你说哈,妹妹,你这么崇拜你妈,什么都要跟她一样,那如果你妈妈涂指甲的时候打个屁,你打不打呢?”

妹妹听不出太奶奶是在“足”她,很干脆地说:“打!”。然后对老妈说:“妈妈,打屁!”

老妈拿出市场分析的派头对妹妹侃道:“妹妹,屁这种产品可不是单子一到就能发货的哟,得有库存才行啊。妈妈现在没有库存,到哪里调一个屁来应急呢?只好假冒伪劣了。”

老妈把一只手撮成个瓢状,放在另一边的腋窝下,再将那一边的胳膊往下一夹一夹的,运气好的话,可以弄出一个打屁的声音来。

妹妹一看,神往啊,也如法炮制,小胖手放在另一边的胸上,小胖胳膊一夹一夹的,嘴里模仿着打屁的声音,“噗,噗”,把一家人都笑滚了。

奶奶边笑边说:“太奶奶,你什么例子不好举,偏要举个打屁的例子?这下搞得好,妹妹迷上打屁了。”

太奶奶咕噜:“我刚才不是举了甩辫子的例子吗,某些人哪里听得懂?我举一个低俗的例子,人家一下就听懂了。”

妹妹不仅只听得懂低俗的东西,还很教条主义,生搬硬套,自从太奶奶举了打屁的例子之后,她一到涂指甲的时候就会想到打屁上去,老爸在那里辛勤地为她涂指甲,她就把小胳膊一夹一夹的,嘴里发出“噗噗”声,逗得一屋子的人大笑不止。

妹妹除了爱涂指甲以外,对珠宝首饰手袋高跟鞋也很倾情,一有机会就要拿出来装扮自己。家里人都是宠小孩宠上天的人,既然妹妹要玩,那就拿出来玩呗,结果经常把老妈的首饰玩不见了。大家知道肯定是丢在家里,所以也不急,等哪天搬家的时候,肯定能找出来。

如果你到我们家来,看到一个珠光宝气浑身名牌的小不点,不要惊讶,那就是我们家的艾颜妹妹,正在过流行时尚瘾呢——耳朵上用线拴着耳环;脖子上戴着一串乃至数串项链,有垮到胸前的,也有垮到腰间的;指头太细不能戴戒指,就用线穿了挂在脖子上;身上背的是比人还宽的名牌手袋;脚下穿着老妈的高跟鞋,像踩着两只小货轮。

看到这样的场景,你千万不要说“妹妹,你又在臭美呀?”,不然很可能会爆发一场尊严大战,你要改说“妹妹,你又在香美呀?”,那么妹妹会把戴着巨大太阳镜的脸转向你,仰着脸(怕眼镜掉下来)对你嫣然一笑。

正文 神秘日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黄米哥哥的睡前故事就变成了睡前八卦,老爸老妈把网上看来的,这里那里听来的有趣事讲给他听,比讲故事更受欢迎。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他会要求说:“爸爸/妈妈,你讲八卦撒。”

有一天,老妈给黄米讲了从网上看来的一件事:有个五岁的小朋友,会用英语写日记,如果爸爸yell(吼)了,他会写在日记里:daddy yelled at me today(爸爸今天吼我了);还有的时候,他会在日记里抱怨爸爸妈妈不跟他玩,看的看电视,忙的忙家务。

有一则日记写得很伤感,大意是说姐姐上学去了,妈妈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爸爸和我,但爸爸成天黏在电脑上,不和我玩。

那位妈妈看到这则日记,心酸酸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黄米同学,他本来是听了八卦就睡觉的,但现在他睡不着了,大声说:“妈妈,我也要写日记。”

老妈见儿子这么勤奋好学,十分欣慰:“好啊,你以后也来写日记吧。”

“可是我没有本本。”

“明天叫爸爸给你带一本回来。”

“可是我现在就想写。”

“那就先写在纸上。”

“可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呢?”

“去买本本。”

老妈暗叫糟糕,看样子今天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儿子那个兴奋劲,不去买个日记本回来,他是肯定睡不着的了。

老妈力劝了一阵,硬是劝不住,只好支使老爸:“爸爸,儿子想写日记,要买日记本,你带他去买一下吧。”

老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你知不知道几点了?”

“我知道,快十点了。但是沃尔玛肯定还开着,人家是24小时营业,买个日记本没问题。”

“这么晚了,他不睡觉?”

“问题是他睡不着啊,你看他那个兴奋样,今晚不买个日记本,他能睡得着吗?”

老爸无奈,只好答应带儿子去买日记本。

但妹妹这个“人家挑大粪她都要沾一指甲”(太奶奶语)的“搅和分子”,怎么会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呢?明明快睡着了,一听说去买东西,马上精神百倍:“我要!”

老妈问:“你听都没听懂,你要什么?”

“我要!”

不管你跟她讲什么道理,她都一句话:“我要!”

“我要”是妹妹的口头禅,太奶奶经常打趣她:“人家吃屎,你要不要?”

别看我们妹妹年纪小,她也知道“吃屎”不是好事,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人家吃糖你要不要?”

“要!”

“人家吃药你要不要?”

“不要!”

太奶奶乐得呵呵笑:“别看你屁大一点,你还不吃亏呢。”

妹妹以为太奶奶在问她要不要吃亏,马上回答:“不要!”

一家人都笑昏了,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搞明白什么要得,什么要不得的。

于是爷仨开夜车去买日记本,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兄妹俩一人捞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回来。哥哥的是个淡蓝色的,妹妹的是个粉红色的,两个人都是一路抱着自己的日记本回到家。

如果不是走前就约法三章,这兄妹俩肯定会打夜工去写日记。幸好事前就讲好了,今天只买日记本,不写日记,明天再写。就这样,兄妹俩回来后还兴奋了好一阵才睡觉。

原以为到了第二天,两个大作家就会忘掉这事,哪知哥哥还记得清清楚楚,吃完晚饭就闹着要写日记。

太奶奶说:“你斗大的字认识不到一箩筐,你写什么日记?”

这是太奶奶经常使用的讽刺打击,所以黄米知道是什么意思,顽强地反驳:“认识!”

“认识什么?”

“字。”

“你认识什么字?”

“好多字。”

奶奶说:“太奶奶,我儿想写日记,是好事哈,要支持哦,不能泼冷水。”

太奶奶说:“好,我支持,快去写吧,写好了第一个给太奶奶看哈。”

黄米不上当:“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是日记。”

“日记怎么啦?”

“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是日记!”

眼看车轱辘上了,太奶奶笑着说:“算了,我不跟你扯了,你快去写吧。”

黄米噔噔噔地上楼去,爷爷习惯成自然地要跟着,被孙子制止:“别跟着我!我写日记!”

爷爷乐了:“你有了隐私了,怕爷爷看见了?”

奶奶说:“你别干扰他,等他去写。”

爷爷说:“不要我跟怕好得了,我正想去下棋呢。”

奶奶说:“那不行的,只是叫你别紧跟着他,你下棋还是不行的。你一下就下入迷,他干什你都听不见了,当心他磕着哪里,碰着哪里。”

爷爷只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宝宝,你一个人在楼上不怕吗?还是下楼来写吧,就在客厅写,他们看不见。”

黄米的确有点怕一个人待在楼上,很听话地拿着日记本下来,爷爷在客厅给他摆好了桌子椅子,灯也调好了,让他安心做文章,自己则搬个椅子坐在客厅和家居室之间,既可以看电视,又可以给孙子做保镖。

妹妹见哥哥在写日记,也要跟风,奶奶只好在早餐室给她开辟了第二战场,免得她去打扰哥哥。

兄妹俩都大剌剌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副大知识分子的模样,开始做文章。妹妹是才思如泉涌,大笔一挥,势如破竹地写起来,只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得噗噗作响,奶奶赞道:“我儿真是力透纸背啊,这一笔下去,隔三张纸都能看见。”

而哥哥则有点“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的样子,一提笔就要问字:“爷爷,yell怎么写?”

家居室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糟了,怎么要写yell?难道咱家有谁yell过他吗?

老妈推测:“肯定是爸爸yell过,反正我是没yell过的。”

太奶奶问:“什么‘也偶’?”

“是个英语单词,就是‘吼’的意思。”

太奶奶笑起来:“我儿在写控诉书啊?是不是写我们哪个吼了你?你听说过一个笑话没有?你妈小时候,不认识这个‘吼’字,都是读的‘孔’哦。”

老妈赶紧声明:“我儿肯定不是控诉我,我从来没‘孔’过他,肯定是他爸爸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孔’了儿子,现在我儿要字字血、声声泪地揭发出来了。”

老爸坚决不相信儿子会写老爸“孔”过他,但儿子紧接着就问了:“爷爷,‘爸爸’怎么写?”

老妈高兴得笑作一团:“哈哈,爸爸,你刚才还嘴硬,说你没‘孔’过他,现在知道厉害了吧?群众的眼睛是刷亮的,我儿的眼睛是刷刷亮的,你想赖是赖不掉的。”

老爸好不伤心:“我没‘孔’过我儿子啊,莫非他‘为赋新词强说愁’,编也要编个爸爸‘孔人’的故事出来?”

不过老妈也没高兴多久,因为儿子马上就来问“妈妈”怎么写了。

老妈大喊冤枉:“儿子,妈妈什么时候‘孔’过你的?妈妈对你yell过吗?”

“没油。”

“没有你怎么要写妈妈yell呢?”

儿子不答话,只拿着爷爷写了字的纸,回到桌子跟前去写日记,看一眼,写一下,握笔的手不知道使着多大劲,爷爷不得不过去纠正他握笔的姿势,他急忙用手挡住自己的日记:“爷爷,别过来!”

“好,我不过来,但是你笔拿得不对啊。”

黄米把日记本关上了,才允许爷爷过去纠正他的握笔姿势。

悲惨的是,连一向正确的奶奶也没能幸免,黄米马上就来问“‘奶奶’怎么写了”,到最后,全体家长无一幸免,每个人的称呼都被黄米问到了。爷爷一边教他写各位的称呼,一边伤感:“儿,爷爷哪里‘孔’过你的呢?”

黄米不解释,铁面无私地写他的日记,把几个大人都写得非常郁闷,不得不暗中检讨自己。

也真亏黄米坐得住,一个日记写了个把钟头,把大家都写怕了,这么用功可别把眼睛搞坏了,但人家热情上来了,劝都劝不住,只好暗中祈祷他这只是“三时疯”(暂时的热情),坚持不下去的。

几个家长眼巴巴地看着黄米写,恨不得抢过来看他究竟写了什么,但还得表现得很君子,抢是不能抢的,偷看也不行,只能指望他过两天就自动拿出来给家长看。

但好几天过去了,黄米同学那神秘的日记始终没公开,一直被他锁在他的“珍宝箱”里。

妹妹倒很大方,到处兜售她的日记,捧着一个粉红的本子,叫这个看,叫那个看。但妹妹的日记全都是印象派大作,圈圈啊,圈圈啊,大圈圈套小圈圈,圆圈圈套扁圈圈,咱“下里巴人”完全看不懂,只能瞎喝几声彩:

“妹妹,写得好!”

“妹妹,写得妙!”

“妹妹,写得呱呱——”

妹妹补充:“叫!”

“对,妹妹写得呱呱叫!”

太奶奶劝说黄米:“哥哥,你看妹妹几大方哦,把日记给我们看了,你也学学妹妹,把日记给我们看看吧。”

“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是日记。”

“我知道是日记,我想看的就是你的日记。”

奶奶劝道:“太奶奶,日记是个人隐私哈,我们不应该要人家公开,除非人家愿意公开。”

太奶奶说:“屁大点子小伢,连屁屁都是撅给人家揩的,有什么隐私?”

老妈怂恿黄米:“哥哥,你就拿给太奶奶看,反正她不懂英语,看看怕什么?”

黄米同学最爱捉弄人了,一听太奶奶看不懂,就来了兴趣,跑到楼上,把自己的日记本抱下来,还把钥匙交给了太奶奶:“只许你看,不许别人看。”

太奶奶笑着嗔道:“好啊,你欺负太奶奶不懂英语?那你刚好搞错了,太奶奶才懂英语呢。”

太奶奶戴上老花眼镜,打开黄米的日记,看了一阵,的确是看不懂,只好大声念出来,征求翻译:“呃,躺着的8念什么?”

家里几个高级知识分子都动起脑来:“躺着的8?那不是无穷大符号吗?”

“哦,是无穷大呀,好,那他写的就是‘无穷大,无穷大,也屈,哦,梯,鸭,鹅,野儿,野儿’。”

大家都愣了,这写的什么呀?难道是在描写野外的自然风光?过了一下,才悟出太奶奶后面是读的英文字母,于是一个个在手掌里写起字母来。

老妈脑子转得快:“‘也屈,哦,梯’,那不是吗?”

太奶奶问:“哈特是什么意思?”

“是‘热’的意思。”

“那‘鸭,鹅,野儿,野儿’呢?”

又是一阵猛猜,还是老妈脑子灵光:“不是‘鸭鹅’,是‘外衣’吧?太奶奶是不是把英语字母当拼音读了?”

老爸也悟出来了:“肯定是‘外,衣,野儿,野儿’,就是yell,‘孔’的意思。”

太奶奶把整句连在一起理解:“那未必他写的是‘无穷大,无穷大,热孔’?”

全家傻眼。

到底爷爷曾经做过黄米的字典,部分知道黄米写的是什么,呵呵笑着说:“那个无穷大应该是‘爸爸’吧?他问我‘爸爸’怎么写,我教他用8字代替的,可能他把两个8字写睡下了。”

老妈拍手大笑:“哈哈,我儿写得好,‘爸爸热孔’,太生动形象了。爸爸,你还不承认你‘孔’了我儿的,看见没有?我儿说你不仅‘孔’了,而且是‘热孔’,可以想象你那个凶恶的样子!”

黄米见老妈这么欣赏他的日记,也高兴拍手,边拍边蹦,大声说:“太奶奶,又念!”

“好,你叫我念的啊,那我就念了:这是一个‘哇’吧?”

老妈赶紧提醒:“是字母吗?那就不是‘哇’,是w。”

“哦,差点念成拼音了。这句是这样的哈:大白妞,大白妞,也屈,哦,梯,鸭,鹅,野儿,野儿。”

大家经过刚才的扫盲,已经知道太奶奶的“鸭鹅”是什么了,也不再纠正,只聚精会神“翻译”。

老妈肯定是第一个猜出来的,但因为涉及到自己,不肯揭秘,只郁闷地坐在那里。

爷爷解释说:“这句应该是写的妈妈,可能是他把我写的字拿反了,把m写成了w。”

这下轮到老爸开心了:“呵呵,妈妈,你刚才还说我,闹半天你也孔了儿子呀?”

太奶奶问:“哦,这个‘大白妞’是妈妈呀?怎么把妈妈叫‘大白妞’呢?是不是说妈妈很白?”

大家都只顾笑,没工夫给太奶奶解释。

黄米又是拍手加蹦跳,边跳边喊:“太奶奶,又念!”

后面几句是写奶奶、爷爷和太奶奶的,都是英文字母代替称呼,句型都一样,家里每个人都是“热孔”。

太奶奶自我安慰:“好了,大哥不说二哥,大哥也是癞脑壳,全家人都‘孔’了的,以后都要注意。其实我根本不是‘孔’,我是耳朵有点背,说话声音大了点。哦,还有最后一句哈,是这样的:呃,这是个什么字母?像水波浪一样的。”

这下大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英语里哪个字母像水波浪?

太奶奶见大家都想不出来,就自作主张念了:“水波浪,爱,水波浪,鸭,鹅,野儿,野儿。”

老妈一下笑出声来:“哈哈,我知道我儿写的什么了,你们都搞错了。儿子,过来,告诉妈妈,你写的是不是……”

母子俩耳语了一阵,儿子高兴地拍手叫道:“是的,是的,他们都不懂!”

几个人嫉妒地看着母子俩,又都急忙在手掌里划拉开了。

其实,黄米写的是错字连篇的日记:

88 not yell.(爸爸不吼人)

yell.(妈妈不吼人。ww应该是mm,但他写倒了)

yy not yell.(爷爷不吼人)

nn not yell.(奶奶不吼人)

tnn not yell.(太奶奶不吼人)

i yell.(妹妹吼人。他把s写睡倒了)

正文 长大

big boy在咱家算个“外来词”,可能是黄米从他的小伙伴那里学来的,因为家里谁也没教过他这个词,但突然有一天,他嘴里就冒出这么句话来:“I'm not a baby!i'm a big boy!(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小伙子了)”

哇!气势雄浑,引来大家一片景仰啊!

老妈是说景仰就景仰,马上蹲地上去仰望黄米哥哥。

太奶奶问明白了big boy的意思,开玩笑说:“那以后不会要太奶奶帮你擦屁股了吧?”

“不要!”

老妈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成big boy了,那以后该你割草了?”

“好!”

奶奶跟风问:“以后该你煮饭了?”

“好!”

爷爷也打趣说:“你是big boy了,不用我陪你玩了吧?”

这点哥哥不肯答应:“我要你陪我玩。”

“你不是big boy了吗?怎么还要爷爷陪你玩呢?”

奶奶教唆他:“你就说‘不是你陪我玩,是我陪你玩’。”

哥哥马上像应声虫一样学:“你就说‘不是你陪我玩,是我陪你玩’。”

大家笑弯了腰。

爷爷忍住笑说:“好,好,从今以后,不是爷爷陪你玩,是你陪爷爷玩哈。”

哥哥十分得意。

太奶奶说:“嗬,长大成人了,翅膀硬了,难怪这段时间连走路都是洋歪歪的(自以为是,很了不起的样子)呢。”

大家便笑着拍掌:“来,big boy,走个路我们看看,让我们见识一下‘洋歪歪’地走路是什么样。”

big boy跟他老爸一样,最怕在人前表演,打死不肯表演“洋歪歪”的走路姿势。

大家知道他这个特点,不再逼他。

但big boy好像真的成人了一样,哗啦啦就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按美国的做法,孩子一生下来就单独睡自己的房间。但我们一家都是老土,始终舍不得让孩子一个人睡在另一个房间里,一直是在爸妈的大床旁并个小床,但最初连小床都舍不得让他睡,一般都是老爸睡小床,儿子睡在大床铺上。

后来有了妹妹,黄米哥哥不能睡在爸妈之间了,费了很多口舌,才说服他睡在小床铺上,紧靠老爸,但每晚睡前讲故事讲八卦的时候,他还是睡在大床铺上的,要等他睡着了,才把他搬运到小床铺上去。

这次黄米突然要求“分家”,完全是因为一张床。

那天不知怎么就逛到了家具店,七转八转的,转到了儿童家具厅。黄米眼尖,一下瞧见一套男孩的卧室家具,确切地说,是瞧见一个形状像汽车的床,别的他不感兴趣。

黄米从小就爱车,玩具汽车、火车、摩托车,不计其数,其中以汽车最多。后来他的兴趣就从玩具车转到真车上去了,看到车就问“这是什么车呀?”,问得老爸老妈爷爷奶奶都不得不上网搜索车的信息。

有段时间,每次去购物中心里玩完出来,不论多冷多热,他都要指着停车场的车,一辆一辆问过去,问得老爸老妈胆战心惊:“快走吧,老站人家车前指指点点,人家会不高兴的!可别碰上一个脾气暴的,掏把枪出来打死你!”

黄米认识很多汽车的标志,还经常向家里唯一的成人车盲太奶奶强行灌输这方面的知识,太奶奶被他灌输了几回,也知道了一点皮毛,但总爱把一些相近的标志搞混,比如日本的honda(本田)和韩国的hyundai(现代):“这不都是‘也屈’(h)吗,有什么不同?”

黄米同学不屑地说:“后面这个‘也屈’是歪的撒!”

太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晓得这个是歪的,但是我以为是牌子挂歪了。儿啊,你这么爱车,等太奶奶中了头奖,给你买两个车,一个正的‘也屈’,一个歪的‘也屈’,好不好?”

但黄米根本瞧不起这两个“也屈”:“不好!你给我买法拉利。”

太奶奶看了法拉利的图,十分瞧不上眼:“这车有什么好的?矮塌塌的,坐里面腿都伸不直。我还是喜欢我们自己的那个‘汪’(van,面包车),高高大大的,多气派。”

黄米也不反驳,大概觉得跟车盲没什么好争辩的。

这次黄米看中的床,就是法拉利的造型,让他十分心仪,马上恳求:“妈妈,我想要这个车。”

“这哪里是车?是个床喔。”

“我想要。”

“那得用你自己的钱买。”

“好。”

“床一买,你的钱就用光了喔。”

“好。”

“钱用光了,就买不成别的东西了喔。”

“好。”

“你自己有了床,就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大床了喔。”

“好!”

“你睡这个小床,就不能跟爸爸妈妈住一个房间了喔,你得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好!”

“你一个人睡不怕?”

“不怕!”

“半夜黑洞洞的,你不怕?”

“不怕!”

家里每个大人都提了若干条独睡将出现的问题,想打消黄米买床的念头,但他始终不退让,于是只好给他买了那张床。但又考虑到光一张床没用,索性把那一套卧室家具都买了下来。

太奶奶预言:“你们等着瞧吧,等家具运来了,摆上了,他一晚都不会睡的,还是要跑去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这房家具就放那里做摆设吧,占地方。”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预言至少八成准,但都挡不住黄米要的心切,又是人家自己掏钱,咱还能说什么呢?当摆设就当摆设,占地方就占地方,只当他从小就占了一间屋子。

家里总共四间卧室,太奶奶住了一间,爷爷奶奶住了一间,爸妈和两个小宝宝住了一间,剩下的那间就做了儿童室,放的都是两个小宝宝的玩具,而且是过气玩具,堆了一屋,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为了清空这间屋,就得捐掉或扔掉一些玩具。但两个小人儿像两个守财奴,你问他们:“这个球球你们不玩了吧?不玩了我拿去送人了,好腾出地方来。”

他们一准回答:“要玩的,要玩的。”

“你们哪里玩了呢?这都放好久了,从来没见你们玩过。”

两个小家伙就赶快拿起来玩几下,表示这件不能丢,不能送人。

好不容易把儿童室清空了,哥哥的卧室家具一运来就摆了进去,铺上新床单,布置得焕然一新,十分舒适。

兄妹俩很兴奋,钻进那间房里不肯出来,还为“床是谁的”引发了战争风云,差点打起来,在老爸老妈的斡旋下才和平解决。

到了晚上,哥哥开始坐立不安,不时问:“几点钟了?”

老妈开玩笑说:“哥哥,你怎么老问时间?是不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啊?”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我想睡觉。”

“想睡觉?那好啊,去睡吧。”

哥哥惊讶地睁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就这样打发我去睡觉?”

老妈笑着问:“怎么啦?还是要妈妈去陪着才睡觉?”

“讲八卦。”

“好,不是陪着,是讲八卦,那我们去你屋里讲八卦吧。”

哥哥好开心,兴奋地往自己屋子里跑,妹妹也紧紧跟上。哥哥很不情愿:“妈妈,我不想要妹妹跟我睡。”

“她不会跟你睡的,她只是去听听八卦,等她睡了,我把她抱回大房里去。”

“我不想要她听八卦。”

“那不可能的,妹妹每天都是跟哥哥一起听八卦的,你今天叫她别去,她不哭死了?”

哥哥很怕妹妹哭,只好勉为其难同意了。

哥哥对自己的新床爱惜得不得了,妹妹抓抓床单,拍拍床,爬重了点,蹦狠了点,哥哥都老大不高兴:“轻点!”

然后又向老妈告状:“妈妈,看妹妹哟,她乱搞我的床!要搞坏的!”

老妈安慰说:“不会搞坏的。如果床一下就搞坏了,那就不是好床,我们可以退掉。”

哥哥紧张地说:“不退!”

“那就换一张。”

哥哥无奈,只好胆战心惊地看着妹妹“乱搞”他的床。

妹妹在床铺上疯了一阵,终于肯躺下听八卦了,于是老妈睡在兄妹俩之间,给两人讲八卦。平时老妈讲讲故事,讲讲八卦,两个宝宝就睡着了,但今天不行,两个人太兴奋了,都睡不着,最后老妈把自己都讲得半睡着了,嘴里还在胡言乱语,但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不时地被两个孩子摇醒:“妈妈,你睡着了!”

“没有没有,睡着了还能说话吗?”

“你眼睛闭上了。”

“我在休息我的眼睛呢,讲故事又不用眼睛,用嘴巴就行了。”

老妈挣扎着胡言乱语了好一阵,但两个小人儿一个也没睡着,老妈只好搬救兵:“爸爸,快来接班啊!妈妈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两个人还没睡意。”

老爸来换下老妈,然后约法三章:“只讲十分钟哈,如果过了十分钟,你们还不睡,我就不管你们了,我自己睡觉去。”

老爸讲了十分钟,两个小人儿还是没睡着,老爸说话算数,真的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妹妹马上跟着往床下爬,但床的造型很不方便妹妹爬上爬下,妹妹一下就在床沿上把自己的腿搞痛了,嚎啕大哭起来。

老妈本来已经梦周公去了,一听女儿的哭声,马上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床铺上跳起来,边往现场跑边批评老爸:“你怎么把两个小人儿扔那里自己跑了?”

老爸吓坏了,也赶紧跑过去,发现妹妹的小胖腿磨红了一片,心疼死了,马上自我检讨:“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妹妹,是爸爸不好,来,爸爸抱你去大房睡觉。”

妹妹哭起来快,停下来也快,大概瞌睡也来了,乖乖地趴在老爸肩上,跟老爸回大卧室去了。

老妈问哥哥:“要不要妈妈把你也抱到大房里去?”

哥哥犹豫不决:“但是……”

“噢,你今天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睡的,是吧?那我就不抱你了,你自己乖乖地睡吧。”老妈把儿子放平,盖上被子。

儿子要求说:“妈妈,你哄我睡觉。”

“哇,你是big boy了,还要妈妈哄?”

儿子好不羞愧,辩驳说:“是‘假巴的’(假装的)哄。”

“好,假巴的哄几下哈。嗯——嗯——儿睡瞌瞌哟。”

“不是这样的!这是哄小孩子的!”

“那你要我怎样哄呢?”

“讲八卦。”

“我已经讲了那么半天了,今天不讲了,你好好睡吧,big boy。我把大灯关了哈,只留一个小壁灯。晚安。”

老妈走出房间,关上门,躲外面偷听了一会,没见儿子追来,有点失落地回到大房,对老爸嘀咕:“看来儿子真的成了big boy了,第一夜独睡,就这么坚决……”

话没说完,就见哥哥也跑到大房里:“妈妈,我背上好痒。”

“背上痒啊?让妈妈给你挠挠。”老妈给儿子挠背,仿佛不经意地说,“是不是那个床单有问题哦?怎么会弄得我儿子背上痒呢?我们今天不在那里睡了吧,等明天再把床单洗一次,看看还痒不痒。”

儿子好开心:“今天就在这里睡,明天再去那里睡。”

呵呵,正如古人说的那样,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黄米同学每天都有一个借口不去自己屋里睡。后来连借口都不用了,直接就在爸妈房间里睡,大家也不戳穿他的西洋镜,给他这个big boy留个面子。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房间,白天的时候,他很喜欢待在那里玩,下棋啊,打牌啊,写字啊,做手工啊,都要拿到自己房间去做。妹妹不管那是谁的房间,只要是哥哥去的地方,她都要插上一杠子,跟着去,所以那间用作儿童室时没儿童去那里玩的房间,现在成了真正的儿童室,两个儿童都爱钻进去玩。

哥哥总有一点主人的架子,时不时的就嫌妹妹不守规矩,“乱搞”他的房间,爸妈只好对他晓之以理:“这个房间,是你和妹妹两个人的,你们两人都有份,你不能一个人独占。”

黄米央求:“我不想和她分享,你给妹妹弄一个吧。”

“家里只有四间房,每间都住了人,去哪里给她弄一个呢?”

这话本来是说给黄米听的,结果却被太奶奶听心里去了,引出后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事来。

正文 买房风波

我们扯出“家里只有四间房”的话题来,原本是为了说服黄米跟妹妹分享房间和“车床”的,但与其说是这个算术题对说服黄米起了作用,还不如说是老妈的鬼花招起了作用。

老妈神神秘秘地对儿子说:“哥哥,妹妹她不是想要个房间,也不是想要个‘车床’,她是喜欢做哥哥的尾巴,哥哥去哪里,她就要跟去哪里。你怕她把你的床搞坏了,你可以不在那间房里玩,你去赠送的那间房里玩,她就会跟着你去。”

哥哥最喜欢跟老妈一起搞点阴谋诡计,捉弄一下家里其他人,现在听老妈这样一说,自然很愿意跟老妈联手捉弄一下妹妹,于是真的跑到赠送的那间房里去玩。

老妈在旁边推波助澜:“哎呀,哥哥跑哪里去了?”

妹妹四面一望,发现哥哥不在房间里了,马上跑出去寻找,结果发现哥哥在赠送的那间房里。妹妹二话不说,呼啦一下就跟过去了。

哥哥见诡计成功,笑得颠颠倒倒,跑到老妈耳边去嘀咕:“妈妈,她真的来了!”

哥哥虽然是在耳语,但由于太兴奋,呼出的气体也很强劲,直灌老妈耳朵。

老妈边躲边笑:“儿子,你别朝着妈妈耳朵吹气撒。”

妹妹赶快学哥哥,跑到老妈耳边去吹气,娘儿几个笑成一团。

大家正在为解决了俩小孩争房的问题而欢欣鼓舞,哪知道太奶奶却筹划起惊天动地大事来。

太奶奶有一天在饭桌上突然提出:“我要回加拿大去。”

几双筷子都悬在了半空:“为什么?”

“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还把妹妹的房间占了。”

“妹妹什么房间?”

“你们四间房,正好你们小两口一间,爷爷奶奶一间,两个孩子各一间。我在这里,就占了妹妹的房。”

“那怎么是妹妹的房呢?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妹妹这个人,那个房间是买给你的。”

“但是现在有了妹妹这个人了嘛。”

“有了这个人,那个房间还是你的。妹妹这么小,怎么会一个人住一间房呢?连黄米都还睡在我们一个房间里。”

“不管她现在住不住,房间都是她的,她迟早是会需要自己的房间的。”

“那也可以让他们兄妹住一间房啊。”

“他们是一男一女,总不能老是住一间房吧?”

“等他们长那么大再说嘛。”

“小孩子长大还不快吗?”

几个辩论高手都没法说服太奶奶,因为都不敢把话说太重了。

家里就是奶奶敢当面数落太奶奶,数落的时候就不称“太奶奶”了,改称“妈”:“妈,你别无事找事好不好?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起回加拿大呢?上次你要回去,折腾那么大一通,钱也花了,精力也花了,搞得大家都不安生,这是何必呢?”

太奶奶不吭声了。

这时我赶快出来讲几个网上看来的八卦,活跃一下气氛。

但没过两天,太奶奶又提起这事来了:“我看我还是回加拿大去……”

奶奶说:“前两天不是说过了嘛!”

“前两天只说了两个小孩子一人一间房的问题,其实还不光是那事,还有这个暑假,中国的爷爷奶奶都要来,总得有个地方住才行吧?”

“中国的爷爷奶奶来,也不会住你那间屋啊。”

“那他们住哪里?”

老妈说:“我爸爸妈妈来了,就住黄米那间屋。”

“他那屁大点子床,睡得下两个大人?”

“当然不是睡他那张法拉利的床,我们到时会换成大床。”

“你要把他的‘法拉气’拆了,他不跟你闹?”

老妈骄傲地说:“我儿子从来不跟我闹,懂事得很。”

“他不跟你闹,但他心里不高兴撒。”

“他不会的,他喜欢中国的爷爷奶奶。”老妈向儿子求证,“哥哥,中国的爷爷奶奶要来了,我们先把你的‘车床’拆了,放张大床让爷爷奶奶住,等他们回国了,再把你的‘车床’支起来,好不好?”

不知道哥哥是没听懂这么复杂的计划,还是不太喜欢这个计划,总之他愣在那里没吭声。

太奶奶马上说:“看见没有?我说了吧,人家心里不愿意……”

老爸插嘴说:“哪里是不愿意撒,是没听懂。太奶奶你别操这些心,我们会安排好的。”

太奶奶坚持说:“还是我回加拿大好,你们也不用拆他的小床,中国的爷爷奶奶就住我那间房,等他们回国了,就把那个房间给妹妹。”

奶奶又出面数落太奶奶:“妈,你快别想这些心思了,如果中国的爷爷奶奶知道你因为他们要来,就要跑回加拿大去,他们还不敢来美国了呢,那不像是人家把你赶走的?再说,他们那么难得来一趟,就是来跟大家团聚的,如果你跑掉了,人家未必还追到加拿大去看你?”

太奶奶咕噜:“我一个老家伙了,看不看无所谓,他们看到两个小的,还有你们大家就行了。”

“你怎么总是要把好好的大团圆搞得四分五裂呢?”

“那我等他们来了,团过圆了再回去。”

几个人都快晕了,恨不得跑到太奶奶脑子里去看看究竟是哪根筋扯歪了。

最后大家不约而同都采取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对策,太奶奶继续念叨“回加拿大”,但大家都只当没听见,以为这样七拖八拖,就能把她拖忘了。

但太奶奶这次完全是走火入魔了,不时地把这事拿出来说,越说越凄惨,越说越荒凉:“唉,只怪我自己没房子,混了一辈子,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在哪里都是寄人篱下……”

大家赶紧安慰:“你怎么没房子呢?你在国内不是有房子吗?”

这下太奶奶改了主意:“我要回国去,我在那里有房子,我要去那里住我自己的房子。”

“你回国谁照顾你?”

“我有退休金,我不会雇人照顾我?”

“雇人哪里有自家的人贴心呢?”

“但我不能总打搅你们……”

“你没打搅我们呀,你在这里,给我们带来这么多欢乐!”

太奶奶满脸是“你别安慰我了”的表情,任你怎么说,哪怕看上去已经把她全面讲通了,但只要转个身,她又回到老话题上去了:“我要回中国去!”

大家说服不了太奶奶,还是采取拖的对策。

结果有一天,太奶奶给两个孩子讲故事:“你们知道不知道寒号鸟的故事?不知道吧?太奶奶讲给你们听哈。从前啊,有一只鸟,叫寒号鸟,长着漂亮的毛毛,唱歌很好听,它每天都飞来飞去,唱歌啊,玩耍啊,就是不做窝。

别的鸟鸟都劝它:‘冬天快来了,你还不做窝?’

寒号鸟说:‘天气这么好,我要抓紧时间玩一玩。’

结果冬天真的来了,寒号鸟没有自己的窝,冻得直打哆嗦:‘多罗罗,多罗罗,今天快要冷死我,明天一定做个窝。’

但是等天气一好起来,寒号鸟又忘了做窝的事了,又飞来飞去地唱歌啊,玩耍啊,最后寒号鸟就——冻死了。”

两个孩子没搞懂太奶奶讲这个故事的用心,只觉得“多罗罗”很好玩,于是都“多罗罗”地叫起来。

而太奶奶兀自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伤气氛中,老泪纵横地感慨说:“唉,太奶奶就是一只寒号鸟,没有自己的窝……”

老爸私下对老妈抱怨说:“怎么人老了,就这么多弯弯拐拐呢?明明过得好好的,硬是要生出一点事来发愁流泪,莫非人老了也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老妈不客气地说:“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想当年,明明过得好好的,你非要一个人躲到一边去不可!”

“我那不同嘛……”

“有什么不同?都是自作主张,貌似都是替别人着想,但其实都是没事找事。”

“嘿嘿,你敢不敢当着太奶奶的面说她没事找事?”

“嘿嘿嘿,我哪里有那么傻?”

“嘿嘿嘿嘿,你狡猾狡猾的哟!”

“嘿嘿嘿嘿嘿,未必你敢当着太奶奶的面说她‘人老了,弯弯拐拐多’?”

“嘿嘿嘿嘿嘿嘿,打死都不敢说。”

最后还是老妈点子多:“我们买个大点的房子吧,多几个卧室,太奶奶就不会这样想了。”

“但是现在房价这么低,我们卖房子多亏本啊。”

“不亏本,房价低,买进卖出都低嘛,假设我们的房子亏了十万,那我们买个更大的房子,该卖主不就亏15万到20万吗?那我们不赚了几万吗?”

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啊!

亏本面前,人人平等。怎么只想到自己卖房要亏本,就没想到别人卖房也要亏本呢?

于是决定买房。

老妈是个行动派,说买就买,马上找地产经纪,自己也上网找房。然后花了两个周末,全家出动去看房,仍像上次那样,看了两天的房,每天七八个,总共看了十几幢房子,就择优选了一个,拍板成交了。

上次买房的时候,很多人都劝我们,说现在房价正在下跌,你们最好等一等,等房价探底了再买,会便宜很多。但咱家的人都不想再住公寓了,也不想连着搬几次家,于是就买了房。

结果真的被人言中,自我们买房起,房价就持续下跌,我们三年前买的房子现在已经跌得一塌糊涂,而房市还没有丁点好转的趋势。

老妈经常打趣说:“美国的房市终于被我们买垮了。”

这次又一样,很多人都劝我们不要赶在这个时候卖房,因为房市不好,我们赶在这个时候卖房会亏大本。

结果又被人言中,我们三年前买的房子是真的卖不出价钱来,不要说卖到我们买来时的价格,就是卖到修建时的价格都不可能,是真正的“跌破了底线”。

还好老妈的鬼点子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们把房子卖给太奶奶吧,她不是想要有套自己的房子吗?房子卖给太奶奶,肥水不流外人田。”

“让太奶奶一个人住一边?”

“怎么会让太奶奶一个人住一边呢?她想有自己的房子,并不等于她想一个人住,她只是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而已,这就像我们很多女同胞一样,买那件衣服那个包,并不一定是急等着要穿要背,而是要拥有,以备不时之需。我们把房子卖给太奶奶,她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腰杆就硬了,底气就足了,就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了。她要的是这个,而不是自己单独住一边。她可以把房子租给别人住,她当收租婆,收来的租金就可以供房,而她自己还跟我们大家住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大家都说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告诉了太奶奶。

太奶奶一听,笑眯了眼睛,但又很担心:“你们这个房子好贵哦,我哪里买得起?”

“买得起,买得起,这个房子现在跌一塌糊涂了,你肯定买得起,找个租户,把房子租给他住,你收的租金足够供房子。”

“那要是租不出去呢?”

“租不出去也没关系,也比现在卖掉合算。”

“租不出去,我就得供房啊,我供得起吗?”

“一个月五百你还供不起?”

太奶奶一算:“一个月五百我还是供得起的,就怕你们在骗我……”

“我们骗你什么?”

“供房的钱啊,可能不止五百吧?我怎么记得你们以前说每个月要几千呢?”

“我们哪里说过要几千?又不是豪宅,怎么会要几千呢?是比五百多一点,但那是以前啊,是按当时贷款额来算的,这几年已经还掉很多贷款了嘛,哪里还要供那么多钱呢?”

“但是还掉的钱也是你们出的哦。”

“是我们出的,但房子现在跌价了嘛,如果现在我们把房子卖掉,就卖不回那些钱来。你是按房子的现价从我们手里买去的,所以你只负责还现在这笔贷款。”

“那我不是占了你们的便宜?”

“怎么是占我们便宜呢?是帮我们大忙了,如果我们现在把这房子卖给别人,那就肥水流了外人田了,多肉痛啊。”

太奶奶知道孙媳妇是学统计的,算起账来肯定没问题。

但太奶奶也不想白住我们的新房:“你们买新房我还是要投资的,我不能把自己的房子出租赚钱,却到你们那里白住。这样吧,我把国内的房子卖了,帮你们交一部分首期吧。”

老妈笑眯了眼:“好啊,好啊,现在国内的房子价格飙升哦,太奶奶的房子肯定能卖不少钱。这事交给伯伯去办吧,那个借住你房子的,不是伯伯的朋友吗?”

伯伯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很快就把卖房子的事搞定了,给太奶奶汇来一大笔钱。太奶奶留了一点做不时之需,剩下的都给了我们买新房。

这下太奶奶终于放心了,不仅有了自己的房子,还赞助了孙子孙媳买新房,她在哪里住都理直气壮,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了。

说起这事,太奶奶就要赞big boy几句:“这都是你的功劳喔,如果不是你要一个人住间房,太奶奶哪里会想到买个房子?等太奶奶死了,太奶奶的房子就归你们两人了。”

big boy马上喊:“太奶奶不死,卯活(一直活着)!”

big boy的妹妹马上跟风:“不洗!不洗!”

正文 打屁

以前还没孩子的时候,常常惊异于男孩女孩在兴趣爱好上的差异,伯伯家的那个小哥哥,从小就爱玩牌下棋打游戏,玩具则最爱车啊船啊飞机大炮之类。而邻居家的小妹妹,年龄跟伯伯家的小哥哥差不多,却爱玩布娃娃呀,过家家呀,唱歌跳舞,花花草草什么的。

这种区别到底是先天因素造成的,还是后天培养的结果呢?问两个孩子的家长,他们都说不知道。于是那时就想,等我有了孩子,一定要做个科学实验,不管男孩女孩,都一样培养,看看他们在兴趣爱好上有没有区别。

等到真的有了孩子,就把什么科学实验之类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每天忙忙碌碌,提心吊胆,只求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科学实验的事,还是等到科学家用别人的孩子去实验好了。

所以虽然家里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但仍然不知道黄米艾颜兄妹俩在兴趣爱好上的区别,到底是男女生理上的不同造成的,还是我们做家长的有意无意培养出来的,或者兼而有之。

黄米哥哥从小对穿衣戴帽就没什么兴趣,家长给他派什么,他就穿什么,只有过一段时间,他特别爱穿一条破裤子,每天都要穿那条,不肯穿别的裤子,那时都是晚上丢洗衣机里洗干净了,第二天接着穿。

但那只是一段时间,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关心穿衣戴帽的事。现在他每天上午去幼儿园混几个小时,也算踏入了社会,应该重视自身形象了,但他仍然不关心穿衣戴帽的事,都交给爷爷去打理。

黄米是个守纪律的好学生,最怕迟到,早上只要对他说:“快起来,再不起来要迟到了!”他就惊惊慌慌地从床铺上爬起来,自己吓自己道:“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所以家里人都舍不得拿“要迟到了”吓唬他,反而开导他:“别怕,别怕,迟到不要紧的。”

黄米为了不迟到,头一天晚上就会催促爷爷替他把衣服鞋袜准备好。

爷爷笑他:“是你上学,还是我上学哦?自己的衣服怎么要爷爷替你选呢?”

黄米不辩解,只说:“要迟到的!”

爷爷看孙子那个着急的样子,心疼起来,不再笑他,赶快替他把衣服鞋袜准备好,放在他床边,他才睡得安心。

艾颜妹妹就不同了,她还没踏入社会,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还没上笼头”,每天睡到自然醒,穿衣戴帽全看她当时的兴趣。有时穿着她的小睡衣满屋子跑,有时则要精心打扮,自己挑选衣服鞋袜,让奶奶替她穿了脱,脱了穿,搞好多次才满意。

好在我们家带孩子也没什么远大的目标,每天就是混时间而已,所以妹妹穿衣服挑挑拣拣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混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妹妹就成了老妈的形象顾问,经常安排老妈第二天上班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戴什么装饰背什么包。

老爸老妈经常在家里貌似纳闷实为吹牛地惊呼:“哇!我们妹妹这么小,怎么就这么会审美哦?晓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晓得把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

太奶奶听到了,总是警告:“我看你们吹哦,惯哦,这么小就这么爱打扮,长大了怎么得了?”

“什么不得了?”

“女孩子太爱打扮不好,思想容易开岔。”

“开什么岔?”

“一门心思用在打扮上,不把学习荒废了?”

老妈哈哈大笑:“太奶奶,你这是文革那一套吧?提倡艰苦朴素,只讲德智体,不讲美,好像女生一爱打扮就肯定学习不好一样。其实打扮用得了多少时间?我儿聪明得很,肯定能做到打扮学习两不误。”

老爸也帮腔:“就是就是,你看我们妈妈,几时因为打扮耽误过学习?”

太奶奶说不过老爸老妈两张嘴,就把两手摆几摆:“好哦,我不管你们罗,到时候她学习不好,你们别怪我没预先提醒你们就行。”说罢,太奶奶又伤感地说,“唉,谁知道我活不活得到她上学那一天哦。”

老爸老妈抢着说:“活得到,肯定活得到。上学还不快吗?再过两年,妹妹就跟哥哥一样,上学去了。太奶奶,就算为了看你的担心有没有道理,你也要活到那一天。”

每星期到购物中心里去玩,玩了几年了,哥哥都是以玩为主,以前主要在儿童游乐区玩,后来也到玩具店玩,现在还爱到书店去逛,到游戏室去看热闹凑热闹,但最不喜欢跟着女士们逛店。

妹妹就不同,以前最喜欢坐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也爱坐小火车之类,但她不拒绝跟着女士们逛街“买买”,很有兴趣很贪婪的样子,玩具是一个个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衣服则一件件抓住放身上比试。

老妈为了哄女儿跟着逛成人的服装店,总是尽力让女儿参与其中,让她感到自己的重要性,所以老妈试衣服时,总是给几件妹妹玩,还问妹妹拿主意:“妹妹,这件衣衣漂亮不漂亮啊?”“这条裙裙妈妈穿上好看不好看啊?”

妹妹呢,总是很认真地给老妈当服装顾问,只要妹妹说“不要!”,老妈就真的不要。当然,因为银子有限,妹妹说“要”的,老妈也不能真的件件都要。好在妹妹的注意力很短暂,过一会就移情别恋,又喜欢上别的衣服了,所以也不会硬逼着老妈买刚才那件。

老妈衣服鞋袜多,但早上时间有限,不能一头扎进衣橱慢慢试穿,所以总是头天晚上就把第二天需要的衣服鞋包什么的全搭配好,这也是带妹妹混时间的好机会。老妈白天上班,只有晚上才能带孩子,哥哥爱跟爷爷打牌下棋,老妈就带妹妹玩,除了唱歌跳舞过家家,两母女最爱玩的就是“搭配”。

老妈问:“妹妹,想不想去帮妈妈搭配呀?”

妹妹总是很兴奋地响应:“想!”

“想什么呀?”

“打屁(搭配)!”

在这一点上,兄妹俩倒真像,哥哥小时候也是把“陪”的音读成“劈”的音,叫老爸老妈“陪着睡”总是说成“劈睡”。

太奶奶听了就爱笑哥哥:“说得个黑死巴人的(吓死人)。你知道不知道‘劈’是什么意思啊?这就是劈!”太奶奶说着,就伸出手掌作劈状,吓得哥哥一躲,太奶奶得意地说:“你也知道怕呀?那你怎么要说‘劈睡’呢?”

但哥哥还是爱说“劈睡”。

太奶奶分析:“他老是改不过来,主要是你们都爱跟着他‘劈睡’。你们都这样说嘛,他怎么会改掉呢?你们做父母的,不应该跟着小孩子读错音,说错话,不然纠正不过来。”

大家都知道太奶奶的话不错,但就是舍不得改掉“劈睡”这么搞笑的说法,所以还是“劈睡”“劈睡”的,哥哥也就老是改不过来。后来他不需要陪着睡了,就慢慢忘了这个“错别字”,也就不把“陪”说成“劈”了。

妹妹也说不过来这个“配”字,总是说成“屁”,一说就引得大家开心地笑,她也就更得意,又蹦又跳地大喊“打屁”“打屁”。

太奶奶也不要求我们纠正了,知道过段时间妹妹自然会纠正自己的。

老妈带着妹妹上楼去“打屁”,先到老妈的挂衣间去挑衣服。老妈抱着妹妹,妹妹伸出两只小手,在一排排衣架之间一阵大力划拉,搞得鸡飞狗跳的,常常把好些衣服都划拉到地上去了。

老妈警告:“嗨,妹妹,淑女点嘛,怎么这么‘莽’啊?当心把手手划伤了。”

妹妹划拉一阵,心血来潮地选定一件,大功告成地对老妈说:“借个(这个)!”

老妈就把“借个”取下来,提到梳妆镜前,把妹妹放下,自己对着镜子比划看效果,问妹妹:“妈妈穿这件漂亮不漂亮?”

“泡浪(漂亮)!”

“好,那我明天就穿这件。妹妹,妈妈明天穿什么鞋呢?”

妹妹就跑到老妈的鞋柜前,撅着屁股钻到最下面一层,又是一阵扒拉,又是鸡飞狗跳的,把鞋扔得到处都是。

老妈见妹妹的胖屁股撅得高高的,忍不住拍一拍,开玩笑说:“妹妹,你好像国民党匪兵哦,钻到人家鸡笼里去抓鸡。”

妹妹赶快钻出来,站起身,两臂弯曲,一夹一夹的,嘴里“个个大,个个大”地叫起来,常常叫得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需要老妈提醒:“妹妹,给妈妈的鞋‘打屁’好了没有?”

妹妹一听,赶快返回去找鞋。有时扒拉好一阵也没找到一双合意的鞋,就把两手一伸:“妈妈,抱!”

老妈把妹妹抱起来,让她看鞋柜的上面几层。

老爸人矮,虚荣心又强,不太赞成老妈穿高跟鞋,所以高跟的都放在比较上层的地方,把常穿的放在下面一层,方便妹妹“打屁”。但妹妹偏偏喜欢高跟鞋,总是让老妈抱着去挑。老妈也就借机穿高跟鞋,还特别气老爸:“不是我要穿高跟哈,是你女儿给我‘打屁’的。”

妹妹选好鞋,大功告成地欢呼:“借个!”

于是老妈把“借个”鞋拿下来,把妹妹放到地上,让妹妹先过把瘾。妹妹最喜欢穿老妈的鞋了,尤其是“高高鞋”,大概因为她自己没高跟鞋,家里其他人也没高跟鞋,所以特别喜欢过老妈的高跟鞋瘾。

妹妹穿着老妈的“高高鞋”,让老妈牵着,脚踩两只小货轮走到镜子前去欣赏效果,像“猩猩抓到人”一样开心地笑,要过足了瘾才肯把鞋交给老妈。

衣服鞋袜派好了,就给老妈派包,经常要拿好几个包出来试验,才能决定派哪个。妹妹亲自试包,小包就让老妈给她挂在身上;中包就拖着到处走;大包则打开来,自己站到包里去,让妈妈拖,拖得妈妈心疼肚疼:“妹妹,这会把包拖坏的哟。”

妹妹不管那些,只管催促:“妈妈,开车!”

妹妹替老妈“打屁”,有时是心血来潮,乱选乱派,但有时候貌似还真有她自己的道理。她给老妈派浅色衣裙的时候,总是派一双浅色的鞋给老妈,把老妈佩服得五体投地,对老爸说:“未必她知道这些颜色是一个系列的?”

老爸自豪地说:“她当然知道啦,难道你以为我儿是色盲?我儿天生就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妹妹不仅有发现美的眼睛,还有捉弄人的幽默。有段时间,她最爱把一个尿布包派给老妈。老妈每次都作状大呼冤枉:“妹妹,这是个尿布包,妈妈穿这么泡浪,怎么能背个尿布包呢?”

妹妹见老妈着急,越发开心:“闹包(尿布包)!”

“妈妈不要尿布包!”

“就要!”

“不要!”

“就要!”

然后老妈就作投降状,作委屈状:“好吧,妈妈明天就背尿布包吧。”

妹妹开心得哈哈笑,很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

老妈第二天下班回来,妹妹就叫:“妈妈,笑话!”

老妈就现编一个笑话讲给妹妹听:“妹妹,妈妈今天好掉底子(丢人)哦,背着你派给我的尿布包去上班,每个人看见了都捂住鼻子:哇,好臭,好臭!”

妹妹听得呵呵笑,好像真能听懂其中的搞笑似的。

老妈接着编:“有个阿姨问:艾米呀,你怎么背个尿布包呢?是不是又生了个小娃娃哟?”

妹妹赶紧接嘴:“细!”

“啊?妈妈又生了个小娃娃?那是谁呀?”

“妹妹!”

“哦,是你呀?你不是小娃娃哟,你是大娃娃哟,妈妈又生了别人吧?”

妹妹急了:“不细!”

“哦,不是啊?那是不是妈妈肚肚里又有了一个小娃娃哟?”

“摸。”

“好,妹妹来摸摸,看妈妈肚肚里有没有小娃娃。”

妹妹很认真的在老妈肚子上摸来摸去,还把耳朵凑上去听。

太奶奶问:“妹妹,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妹妹肯定地回答:“听到!”

“听到什么了?”

“打屁!”

老妈又大呼冤枉:“妹妹,你怎么污蔑妈妈呀?妈妈哪里打屁了?”

妹妹看见老妈着急,就特别开心,哈哈地笑,还特地跑去向每个人传播:“妈妈打屁!妈妈打屁!”

太奶奶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看你们怎么教育的,姑娘儿(女孩子)也这么爱说屁,不怕人家笑话。”

老爸辩护:“太奶奶,你这是歧视女性哦,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生儿(男孩子)能说屁,姑娘儿(女孩子)也能说屁。”

老妈这时也辩护:“太奶奶,我们妹妹说的不是‘打屁’,是‘搭配’。”

正文 生日聚会

小孩子的兴趣爱好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老黄至今没搞明白,可能二者兼而有之。但老黄可以负责任地说,小孩子对生日的认识,绝对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太奶奶说自己长多大了,都没过过一个生日。后来她做了妈妈,也很少给奶奶和舅爷过生日,因为那时的人穷啊,又不重视小孩子,过生日也只给老家伙过,像什么“六十大寿”之类。比较有钱又有闲的人会给孩子做个“抓周”,也就是一岁生日,还有的会在孩子“整数”生日的时候做个“整生”,整数之外的那些就叫做“散生”,下碗“长寿面”吃吃就行了。

到了老黄这一代,还是只兴做“整生”,但到了黄米这一代,那就不得了啦,“整生”“散生”都要庆祝,而且越做规模越大,越做越豪华。

黄米的前三个生日,都是几个家里人一起庆祝一下。到了四岁,因为他已经被邀请参加过小伙伴的生日聚会,自然要回报一下,所以我们按照他的小伙伴的生日格局,把几个小朋友请到一个游乐场去开的生日聚会。

这学期,黄米上学了(相当于国内的幼儿园),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已经参加过一次同学生日聚会,光是请柬就把我们吓一跳,制作非常精美,还有香味。

黄米接到请柬时,家里人好生激动了一阵,想我们黄米刚踏入社会不久,就有了生死之交,请柬飞飞而来,比爸妈小时候强多了,比起爷爷奶奶小时候那就强到顶了,比起太奶奶小时候那就强到了顶还带拐弯。

太奶奶嫉妒地说:“太奶奶活了几十百把年了,还没接到过这么好看的请柬呢。”

老爸许诺说:“好,明年给太奶奶送张比这还精美的请柬。”

太奶奶咕噜:“自己送的有什么用?”

“那就请别人送。”

“请别人送的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呢?”

“唉,还是等阎王爷给我发请柬吧。”

太奶奶一扯到“阎王爷”,大家就慌了,七嘴八舌地安慰太奶奶。

黄米参加同学生日聚会那天,全家人浩浩荡荡送他赴宴,到了那里才知道不是什么“生死之交”,而是全班同学人人有份。但“人人”的父母家人并没被邀请,所以不能留在聚会上,只好万分不舍地把黄米放在那里,自己灰溜溜地开车离去。

三代“老家伙”在车上议论纷纷:“天,搞这么豪华!这个孩子的家长是干吗的?牙医吗?”

“现在有钱人多得很。”

“我们怎么办?”

“我们?到时候肯定要回请人家罗。”

“也请全班?”

“当然要请全班,你怎么好意思请几个不请几个?试想,如果今天人家不请我们黄米,他该多难过!”

“那倒也是。”

“我们也去这么豪华的地方?”

“这还不算最豪华的吧?”

“还不豪华?光租那个地方恐怕就要不少钱吧?”

“那是人家小区的俱乐部,小区的人租用应该不要钱吧?”

“我们小区的俱乐部可没那么豪华呢。”

“那怎么办?到别人小区去租俱乐部?”

“外面的人到人家小区去租俱乐部,那能不要钱?”

“算了,黄米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明年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幸好艾颜妹妹还小,还没踏入社会,所以咱家还庆得起生。这次因为她的生日正在星期中,不在周末,所以我们提前几天在她生日的前一个周末就为她开了生日聚会。

到了她正宗生日那天,老妈说:“我还是上网去宣布一下,哥哥小时候过生日都是宣布了的,男女要平等。”

于是,老妈到网上发了个帖,找了几张好看的蛋糕图,放在帖子里,然后叫妹妹来看:“妹妹,看妈妈给你找了好漂亮的生日蛋糕哦!”

妹妹是个很富想象力的小姑娘,成天“请家家客”(过家家),干的就是做假餐、吃假饭、烧假菜、喝假汤的营生,现在听到老妈一叫,立马奔过去,看了那些漂亮的蛋糕,就用小手在电脑屏幕上一抓一抓的,抓一下就往嘴里喂一下,然后就吧嗒吧嗒地嚼着,用太奶奶的话说,就是“吃得抓抓神”(吃出“抓抓”的声音)。

老妈明知故问:“妹妹,你在干什么呀?”

“假七(假吃)。”

“哈哈哈哈,你知道蛋糕是假的?”

“不细。”

“是真的?”

“金的(真的)。”

“真的你怎么又是‘假七’呢?”

妹妹不管那一套,“咔咔”切下一块,两手捧着,跑到老爸跟前:“爸爸,七!”

老爸双手接过:“哇,妹妹给爸爸切的蛋糕啊?多谢多谢。祝妹妹生日快乐!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听话!”

妹妹见老爸光顾着说话,马上催促:“七撒!”

“好,我七,我七。”老爸贪婪地吃一大口,“好甜啊,我得喝点水才行。”

妹妹从空中抓来一杯水,递给老爸。

老爸喝一大口,支使妹妹:“妹妹,你给太奶奶她们也端块蛋糕去撒。”

妹妹丢下老爸,跑到老妈电脑跟前,手里作切状,嘴里“咔咔”地配音,又两手捧着到奶奶跟前:“奶奶,七!”

奶奶作为难状:“嗯,妹妹的生日蛋糕,奶奶是应该吃一块,但是奶奶血糖高哦,要少吃甜东西。妹妹你送给太奶奶吃吧。”

妹妹很理解奶奶的难处,不再勉强奶奶,转而跑到太奶奶跟前:“太太奶(太奶奶),七!”

太奶奶逗她:“七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么。”

“看到!”

“看到什么?”

“糕糕!”

“哪里有糕糕?我没看见什么糕糕,我只看见两只胖手手,我要吃手手。”

妹妹赶快把手缩到背后:“糕糕!金的!”

“哇,金糕糕啊?那不把太奶奶的牙崩掉了?”

妹妹听说会把太奶奶牙崩掉,越发开心,逼着太奶奶吃。太奶奶接过蛋糕,作用力咬状,然后“嘣”的一声:“哎呀,太奶奶的牙崩掉一颗。”

妹妹格格地笑,催促说:“又七!”

太奶奶又咬一口,又崩掉一颗牙。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太奶奶玩累了,张开嘴给妹妹看:“妹妹,太奶奶的牙都崩掉了,不能再吃了,你拿给爷爷他们吃吧。”

爷爷提条件:“我要你喂我才吃。”

妹妹赶快端起她那“无影盘”,拿起她那“无影叉”,叉一块“无影蛋糕”,喂给爷爷吃。爷爷张大嘴迎上来,把妹妹吓得缩回手去,自我下台说“七啦,七啦”,然后就丢下爷爷这个调皮佬,给其他人送蛋糕去了。

老妈的帖刚发了一会,就有很多网友跟帖祝妹妹生日快乐,老妈一个一个念给妹妹听,妹妹很兴奋,夹七夹八地跟着念网友的名字:

老妈:“这是‘执子之手偕老’阿姨。”

妹妹:“急急急急急急急急。”

老妈:“这个是‘可可的牧歌子’阿姨。”

妹妹:“锅几锅几锅几锅几。”

老妈:“这是‘米粉油条’阿姨。”

哥哥忍不住插嘴:“米粉?!哈哈。油条?!哈哈。”

太奶奶:“真的有人叫‘米粉油条’?”

老妈:“怎么不是真的呢?未必还是我‘乎’(骗)你的?”

妹妹见其他人喧宾夺主,很是不高兴,拍着老妈的腿说:“妈妈,讲!”

老妈:“好,妈妈接着讲。这是‘空空如也’阿姨。”

妹妹:“无野无野无野无野。”

老妈:“这是‘lucy3508’阿姨。”

妹妹:“路喜路喜路喜路喜。”

哥哥感觉网上网下都以妹妹为中心,没人理睬他,相当失落。

爷爷看出苗头,提醒说:“哥哥,你给妹妹做的生日礼物呢?拿出来送给她撒。”

“给她了。”

“你只把枪给了她,后来折的皮带呢?也拿来给妹妹撒,妹妹系上了,可以把枪别在腰里,那好威武哦。”

哥哥有点扭捏地上楼去把纸皮带拿了下来,往妹妹跟前一扔,就装着漠不关心地走到一边去,但眼睛还是一直望着妹妹这边,看奶奶给妹妹系纸皮带,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不是这样的!”

奶奶趁机融洽兄妹关系:“是哪样的呢?我不懂撒,你又不来教我。”

哥哥只好走过来,帮妹妹系纸皮带。哥哥屈尊俯就,亲自帮妹妹系皮带,妹妹真是受宠若惊,很乖地让哥哥打扮她。

奶奶教妹妹:“妹妹,皮带是哥哥特意为你做的生日礼物哦,快谢谢哥哥。”

妹妹是个巧八哥,谢人从来不扭捏,马上甜甜地说:“谢谢,锅锅!”

但哥哥不领情,对老妈抱怨说:“妈妈,要她不叫我‘锅锅’。”

“你是锅锅嘛,怎么要她不叫你锅锅呢?”

“我不是锅锅。”

“那你是什么?”

“是哥哥。”

“哦,嫌妹妹说话土啊?那怕什么?‘锅锅’是k市话,不土哦。”

哥哥还是不愿意。

老妈猜测:“是不是你的小伙伴听到会笑你呀?”

哥哥不吭声,大概是默认了。

老妈开解:“妹妹还小嘛。”

哥哥坚持:“我不要她叫我‘锅锅’。”

老妈说:“好,我要妹妹不叫你‘锅锅’。妹妹,来,说‘谢谢哥哥’。”

妹妹:“谢谢,锅锅。”

“不说‘锅锅’,说‘哥哥’。妹妹会说‘哥哥’,是吧?谁说我们妹妹不会说‘哥哥’?哼,妹妹,说声‘哥哥’他们听,看我们到底会不会说。”

妹妹很响亮地说:“哥哥!”

“妹妹以后就叫‘哥哥’,不叫‘锅锅’,好不好?”

“好!”

哥哥还是不放心:“她还是要叫‘锅锅’的。”

“那怎么办呢?把她打一顿?”

哥哥想了想,说:“不打。”

“把她送给别人?”

“不送。”

“把她嘴巴贴上?”

“不贴。”

“就是啊,那怎么办呢?”

“不管她。”

“嗯,哥哥好懂事,好心疼妹妹。妹妹说的是k市话撒,那些笑你的人,是因为他们不懂。不懂的人,笑你怕什么?你还笑他们呢,连k市话都不懂,还不如我们妹妹。”

妹妹系着纸皮带,哥哥帮她把纸做的“盒子炮”别在腰间。老爸率先燃起战火,伸出一只大手,做成一把枪的样子,对着妹妹“啪啪”两枪。

老妈怂恿:“妹妹,爸爸在对你开枪哦,快把你的枪拔出来,打他两枪。”

妹妹赶快去拔枪,结果用力不得法,枪拔出来了,纸皮带也“散架”了,断成三截,掉地上去了。妹妹连还击都顾不上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宝贝皮带,极度失望地说:“哦。”

太奶奶笑昏了:“水货,水货!哥哥你做的什么皮带呀?灯草和屁做的?”(灯草很容易断,屁更不结实,所以“灯草和屁”表示极不结实)

哥哥又羞又恼,抢上来把三截皮带接上,再给妹妹系上,嘱咐说:“你莫乱拉撒。”

好不容易系好皮带插好枪,妹妹一拉,又“散架”了。

奶奶说:“算了,我们找个真皮带来系吧。”

但妹妹偏偏不肯,一定要系纸皮带,几经周折,最后决定只系皮带,不插枪,枪拿手里,皮带就做个装饰算了,免得一拔枪就把皮带搞坏了。

哪知道枪也是水货,打着打着,准星就掉了下来,过了一会,连枪把子也跟枪身脱节了。妹妹不怕,就用半支枪继续战斗,像握着一把起子一样,对着家里人就是一阵狂轰滥炸,把几个人都打倒在沙发上,没动静了。

妹妹获得完胜,但马上就体会到无敌将军的悲哀,没敌手了,跟谁打呢?也挺没意思的,只好一个一个去叫:“爸爸,起来!”“爷爷,起来!”

几个人都想趁机休息休息,所以都装死不动。

妹妹很无奈地说声“洗(死)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把枪,满脸惆怅。

太奶奶忍不住笑,率先“复活”:“这个哥哥也真是的,妹妹过生日,什么不好送,怎么送把枪呢?妹妹是姑娘儿哦,应该送花啊朵的。”

哥哥声明说:“我不会折花。”

“那你可以买个洋娃娃送给妹妹嘛,买的不比折的值钱?”

奶奶出来替哥哥辩护:“太奶奶,你可不能这样说,用钱买的礼物,怎么比得上我们哥哥亲手做的礼物呢?这么长一根纸皮带,都是一个一个纸折的小块块连起来的,那要折好多纸块块哦,我们哥哥忙了几天才折成的呢。”

太奶奶说:“哥哥,太奶奶过生日,你就别送纸皮带了,太奶奶的腰这么粗,你不知要折多少个纸块块才行。”

老爸说:“哥哥,太奶奶过生日,你折两把枪送给太奶奶,让太奶奶做双枪老太婆,一手一把枪,啪!啪!”

哥哥很感兴趣地问:“太奶奶,你几时生日?”

太奶奶说:“太奶奶的生日?那还早得很呢,要到明年的十月,谁知道太奶奶还活不活得到那时候哦。”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活得到,活得到,我们还等着看太奶奶的‘双枪老太婆’造型呢。”

太奶奶嗔道:“太奶奶是老家伙,不是小寿星,你们可别把太奶奶当猴把戏耍。”

“老小老小嘛,过了九十岁,生日就要从头做起,太奶奶是正宗小寿星。”

正文 二狼

话说黄米哥哥在放了四年野马之后,终于上了笼头,成了正宗的“黄米同学”。

太奶奶对黄米说:“宝宝,你现在上了笼头了哦。”

黄米以为是“水龙头”,指着厨房水池的方向说:“我没有!”

太奶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哪里是上那个龙头哦!那是水管子的龙头,我说的这个笼头啊,你没看见过,我讲给你听。上笼头就是给马马戴上一个马嚼子,上面连着一根缰绳,骑马的一拉缰绳,马马的嘴就被勒住了,叫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

“马马好听话?”

“马马的嘴勒得疼撒,敢不听话?”

太奶奶比比划划的,终于把黄米同学讲懂了,小人儿听得龇牙咧嘴:“我不上笼头。”

“你不上笼头?那你怎么要去上学呢?”

“那不是笼头!”

“怎么不是笼头呢?没上学就是一匹野马,上了学就上了笼头,就野不成了。”

“是pre—k(pre—kindergarten,约四岁孩子进的班)。”

太奶奶问过这个pre—k的意思,所以知道一点大概,便讥讽黄米说:“嗬,你还跟我甩英语啊?欺负我不懂英语是不是?哼,我不管你什么‘普瑞k’不‘普瑞k’,我们中文都叫上学。”

黄米大概听太奶奶说上学等于上笼头,而他怕像马马一样被勒嘴,于是去找家里的大百科全书求证:“奶奶,我是不是上学?”

“是上学。”

“不是,是pre—k。”

奶奶解释说:“上pre—k也是上学。”

黄米是个服从真理的人,而他知道奶奶的话基本就是真理,因为每次都是奶奶断案,而大家都认为奶奶断得对,所以他很服气地“哦”了一声,不再跟太奶奶争辩了。

太奶奶得了理,很得意地对黄米说:“我说了你不相信,你只信你奶奶的。你奶奶还是我生的呢,你知道不知道?”

奶奶说:“太奶奶,你这种思想不对,我们宝宝是只认道理,不认辈分的哈。谁说得对,就听谁的,是不是呀,宝宝?”

“是。”

奶奶见黄米要上学了,特地教他一首歌: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啊,

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奶奶先给黄米解释了“学堂”“先生”“学问”等词的意思,又把整个歌词讲解一遍,然后问他:“懂不懂这歌是什么意思?”

“懂。”

“好,那我来教你唱。”

黄米学歌是不跟着唱的,可能是不好意思。奶奶也不勉强他,就自己不时地唱一唱,知道黄米会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果然,黄米很快就学会了这首歌,有时玩着玩着,就会情不自禁地哼几句,背着他的新书包也会哼哼几句。

奶奶夸奖说:“还蛮有个小儿郎的样子呢。”

黄米辩解:“我不是儿郎。”

“不是儿郎?那你是什么?”

“一郎。”

奶奶觉得“一郎”也不算错,就没注意这事。

结果有一天,黄米突然问:“奶奶,那还有一个狼呢?”

奶奶一愣:“什么还有一个狼?”

“你教我的,那个狼的歌。”

“我教你的狼的歌?我好像没教你什么狼的歌嘛。”

“教了的。”

“教了的?”

“嗯。”

奶奶知道黄米不撒谎,肯定是自己忘记了,于是虚心请教:“什么狼的歌?”

“就是那个狼的歌。”

奶奶越搞越糊涂了:“我教了你狼的歌?”

“嗯。”

奶奶想了半天,把挨得着边挨不着边的都拿出来问过了,黄米都说不是。奶奶说:“你唱给我听听,让我看看是哪首。”

黄米扭捏了半天才唱了一句:“小嘛小二狼。”

奶奶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哦,你说这个歌呀?那不是狼的歌,是小孩子的歌,小孩就是你哦。”

黄米还是不明白:“我是一狼撒,那还有一个呢?”

“哦,你以为是‘二狼’,两个狼?哈哈哈哈,怪不得你说自己是‘一狼’呢!”

奶奶给黄米解释了“儿郎”的意思,又把这个笑话讲给家里其他人听,于是,大家都用“一狼”来开黄米同学的玩笑:“哇,一狼来了!一狼来了!”

哥哥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发恼,只嘻嘻笑。

老妈问:“哥哥,那歌里唱的不是‘二狼’吗?还有一个狼呢?”

哥哥说:“就是你!”

于是两头狼作状撕咬起来。

家里除了奶奶,其他人都不怎么赞成黄米去上学,老爸老妈担心儿子在学校受欺负,还怕爷爷会觉得自己“没用”了,要回加拿大去。

爷爷这次倒是没提回加拿大的事,但不太赞成黄米去pre—k,说在那里学不到什么东西,还得花不少钱,不如等到六岁直接去上学。黄米在家里学的东西,早就超出pre—k的范围了,现在把时间花在学校里,还不如在家待呆着,生活也舒服,又能学到很多东西。

奶奶说:“你是不是怕起早床哦?如果他不上学,早上就不用起早床,天天睡到自然醒,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爷爷辩驳:“我怎么会是怕自己起早床呢?我本来就起得很早,再说想睡觉的话,我还可以把他送到学校去了再回来补觉。”

“他想上嘛,怎么不让他去上呢?这还不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

黄米哥哥想上学的种子的确是爷爷种下的。有段时间,天气不冷不热,爷爷就带着黄米出去早锻炼,黄米骑车,爷爷跟着慢跑,很是天伦之乐。

有时刚好碰上校车来接学生上学,不论小学初中高中,都是那种黄色大巴一样的校车,刚进学校的孩子,家长大多会陪着孩子一起等车,看着孩子上车,然后“拜拜”啊,飞吻啊,热热闹闹地搞上一阵才散去。

黄米同学碰到这样的场面,就被迷住了,总要艳羡地站在那里,看人家一个个都上了车,车开走了,家长也散尽了,还舍不得离开那块。

看了几次,就对家长要求说:“我也想坐那个黄车车。”

“那是校车哦,上学的人坐的。”

“我也要上学。”

老爸老妈都给他泼冷水:“上学好辛苦的,早上好早就要起来,不能睡懒觉。”

“好。”

“上学就不像在家里呢,你想下棋,老师说不能下,要跟大家一起玩,那怎么办?”

“就不下。”

“上学了爷爷就不能陪你玩了哦,没人陪你玩,你自己玩。”

“好。”

“上学了什么都要跟别人一起做,吃饭都要一起吃,你吃慢了,就吃不完,到时间老师就把东西收走了,你还没吃饱。”

“我吃好快好快!”

家里人绞尽脑汁,想出了许许多多上学的坏处,但都没能吓倒黄米哥哥。

老妈说:“就让他去上学吧,如果他不喜欢,退学就是。”

太奶奶说:“你退学,人家退不退学费呢?”

“不退算了,那能有几个钱?”

奶奶也说:“他可能会喜欢上学的,他爸爸不就是自己‘措’(cuo,毛遂自荐)去上学的吗?比黄米现在大不了多少。”

老爸心疼儿子:“他上肯定是喜欢上的,就是觉得这么小就去受折磨,蛮可怜的。”

老妈宽慰说:“美国的学校不像国内,没那么严格,又是pre—k,更不会搞那么多作业,应该不会太恐怖。”

于是家里人倾巢出动,到处搜寻好学校,网上找,向熟人朋友打听,还一家一家挨个去看,像搞科研一样。好在美国的学校都很热情,哪怕是那种生源很充足,新生需要排队的学校,接待人员仍然很热情。

看遍了方圆几十英里内的pre—k之后,全家一致决定去一家私立的,虽然贵一些,也远一些,但学校的硬件软件都看着不错,老师和学生的比例不大,平均分配在每个孩子身上的时间就多一些。

但那家学校比较远,又是私立的,得自己接送,这个任务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爷爷肩上。爷爷对孙子说:“宝宝,你想上学,就是为了坐黄车车,但是这个学校没黄车车坐呢,你还上不上?”

“上!”

“你为什么这么想上学呢?”

黄米同学答不上来。

爷爷问:“是不是因为学校里有很多人玩?”

“嗯。”

爷爷好不伤心:“但是在家里有爷爷陪你玩啊!你更喜欢跟小朋友玩?”

“嗯。”

爷爷益发伤心了,对奶奶感慨说:“唉,小孩子的心啊,真是笼络不住,你再怎么巴心巴肝陪他玩,他还是喜欢跟自己同龄的小伙伴玩。”

奶奶嘲笑爷爷:“你呀,七老八十的了,怎么还像毛头小伙子一样,动不动就失恋了似的。”

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是什么失恋?我是怕他跟我这种老家伙玩惯了,到学校跟般般大的小孩玩不上。”

“那不是更应该送他去学校吗?”

“道理当然是这样。”

老妈开玩笑地对黄米说:“宝宝,你去上学了,爷爷没人陪他玩了,要是爷爷哭起来怎么办呢?”

黄米很体贴地说:“我晚上和爷爷玩。”然后跑去安慰爷爷,“我晚上和你玩。”

爷爷夸张地说:“哎呀,多谢了,多谢了,你老人家白天忙着上学,晚上还要陪爷爷玩,好辛苦哦。”

黄米知道这个“你老人家”一般是用来讽刺人的,但他不明白爷爷这句话的讽刺点在何处,只交待说:“你等我。”

黄米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可把家里人兴奋坏了,个个都睡不着,黄米自己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除妹妹还在酣睡之外,其他人都起了床。那天老爸老妈本来都准备请假送儿子上学的,但奶奶坚决不同意,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越兴师动众,孩子越难适应学校生活。没办法,老爸老妈只好开车护驾了一段路,然后忐忑不安地上班去了。

估摸着爷爷已经把黄米送学校去了,老爸老妈赶快给爷爷打电话:“怎么样?他哭了没有?”

“没有。”

“一点都没哭?”

“没有。”

“你离开的时候他也没哭?”

“没有。”爷爷开玩笑说,“怎么?你们是不是想他哭?”

“呵呵,那倒不是,就是怕他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人家习惯得很,我怕他见到老师不会打招呼,人家才会打招呼呢,老师问他的话,他都会答,英语说得好顺溜,一句中文都没带。”

“你有没有在教室外看一会?”

“基本没有。别人的家长都是送到就走了,我怎么好意思站教室外看?”

“人家的孩子是早就上学了的。”

“反正过一会就该去接他放学了。”

黄米只上半天pre—k,吃过午饭,爷爷就去接他回家。估摸着爷孙俩到家了,老爸老妈又打电话询问“一狼”第一天的学校生活。爷爷叫“一狼”自己跟老爸老妈说。

老妈问:“一狼,上学好不好玩啊?”

“好玩。”

“你在学校做什么了?”

“一狼”把学校生活描述一通,兴奋地说:“我在学校交朋友了!”

“真的?”

“真的!”

“是谁呀?”

儿子兴奋地报了几个名字。

老妈问:“有没有人欺负你呀?”

“没有。”

“老师有没有批评你呀?”

“没有。”

“你上厕所了没有?”

“有。”

“学校的厕所好不好用啊?”

“好。”

“你有没有把尿尿拉裤裤里呀?”

儿子有点反抗地说:“没有!”

就这样,下班回到家,爸妈两个赶快把儿子拉到跟前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通,生怕儿子上了半天学,把什么地方上掉了一块似的。

奶奶吹嘘说:“我说你们不用为他上学操心吧,人家自成人得很,除非不上学,一上学就是好学生。”

太奶奶说:“才一天噢,莫慌着吹,搞不好是新开的厕所三天香,上几天就不想上了,哭着闹着不肯去。”

奶奶问:“宝宝,你会不会上几天学就哭着闹着不肯去呢?”

“不会。”

黄米同学的自信还真有道理,他的确没哭着闹着不肯上学。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惦记着第二天上学的事,总怕大家忘了叫醒他,总要一个一个去交待:“爸爸,你叫我!”“妈妈,你叫我!”“爷爷,你叫我!”

有时周末的早上,黄米也会突然爬起来,跑到爷爷卧室里去,着急地问:“爷爷,几点了?你没有叫我!要迟到了!”

爷爷心疼地说:“儿啊,今天是周末啊,不用上学。不信你去爸爸妈妈房间里看,他们都还没起来。”

黄米跑到老爸老妈房间里一看,真的,都在酣睡呢,肯定是周末,不用上学,于是他也挤到爸妈床铺上来,接着呼呼大睡。

我们现在不怕他不肯上学,也不怕他早上不肯起床,不怕他不听老师的话,只怕他太追求完美了,从小就这么追求完美,会不会活得太累?

正文 艾颜妈妈

我们家妈妈多,太奶奶是爷爷奶奶的妈妈,奶奶是老爸老妈的妈妈,老妈是黄米哥哥和艾颜妹妹的妈妈,而艾颜小朋友是我们家所有人的妈妈。

艾颜小朋友爱当妈妈这一点,有没有天生的因素,我们不知道,但肯定有家长和亲戚朋友培养的功劳(过失?)。

妹妹出生后,家里人家外人给她买的礼物,都自觉不自觉地往传统的小女孩礼物方面靠,买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洋娃娃,从不会哭、不会叫、眼睛不会动、只穿一套衣服的,到不会哭、但会叫、眼睛会动、还“陪嫁”数套衣服或整套房子的,再到会哭、会叫、会动、会吃、会拉尿、会生病的,应有尽有。

有的洋娃娃更高级,还有情感需求,会感到孤独,需要人陪伴,甚至会“成长”:从牙牙学语变成夸夸其谈,连嗓音都会变化。

妹妹最早的时候,并不特别喜爱玩洋娃娃,可能那时她自己都还处在谋吃谋喝的初级阶段,生存是第一位的,玩耍还没提上她的议事日程。她那时拿到洋娃娃,不是用来玩,而是用来啃的,所以一不注意就会啃得口水滴滴的。

哥哥看到妹妹啃洋娃娃,会大惊小怪地喊:“她吃人!”

那时为了讲卫生,基本不让妹妹玩洋娃娃,要玩一定得有大人盯着。

后来妹妹拉着大人的手可以走几步了,便经常一只手牵在大人手里,另一只手倒提着她的洋娃娃,搞得很美丽的洋娃娃裙子下翻,露出光溜溜的腿来。

不知怎么的,妹妹就变成了“洋娃娃控”,见到洋娃娃就要,每次去玩具店,总要抱一个回来才罢休。抱回来之后,玩两下就没兴趣了,但又不让放进盒子里去,要摆在床铺上,结果我们床铺上沿着墙的那两面摆满了洋娃娃。

以前黄米哥哥跟老爸老妈睡一屋的时候,是睡在靠墙那边的,所以到了晚上我们不得不把洋娃娃们全都搬走,因为哥哥说他好怕。

爷爷鼓励哥哥说:“儿,别怕,那些娃娃都是假的,不会咬你的。”

哥哥还是怕。

爷爷问:“你到底是怕什么呢?”

哥哥也说不出是怕什么,但他就是怕。

爷爷很着急:“一个男孩子,这么胆小,长大了怎么办?”

老爸打圆场:“不急不急,长大了,胆子自然就大了。”

老妈体谅儿子:“那么长一排娃娃,一个个睁着大眼睛盯着你,别说他怕,连我都有点怕。”

不过这也让妹妹有了点事做,每天起床后,吃过早饭,奶奶就带着她去“布阵”,把两大洗衣筐里的洋娃娃一个一个拿出来,放到床铺上去。奶奶在床下递,妹妹在床铺上摆,边摆边叽里咕噜,大概是在训斥某些坐不稳的坏宝宝,表扬某些守规矩的好宝宝。

布这么一个阵,可以消磨掉不少时间。

到了晚上,奶奶喊:“妹妹,要睡觉了,我们收摊子去哦。”

妹妹就跟着奶奶上楼去“收摊子”。这回是妹妹在床铺上递,奶奶在床下接。

收这么一个摊子,又可以消磨掉不少时间。

爷爷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她早上摆,晚上收,中间连望都不望一眼,到底摆出去是为什么?”

奶奶说:“你以为这是你下棋?摆好了棋就一定要下?人家要的就是这个摆和收的过程。”

太奶奶说:“现在不就是兴折腾吗?”

老妈说:“太奶奶,你好时髦哦,网上的新词一下就学会了,还活学活用。”

太奶奶骄傲地说:“‘折腾’是什么新词?我们老早就是这么说的。”

妹妹喜欢上玩洋娃娃,是从一个朋友送了她个带“嫁妆”的洋娃娃起。其实也不是什么“嫁妆”,就是除了娃娃身上穿的衣裙之外,还另有几套衣裙,可以给娃娃换上,进行不同搭配。

通常都是奶奶陪妹妹玩,奶奶设想一个场景,然后让妹妹去完成:“妹妹,‘咩咩’(婴儿)要上街街,给她穿什么衣服呢?”

妹妹就从几套衣服里挑一套出来,给“咩咩”换上,这个过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要花不少时间,有时穿来穿去穿不好了,妹妹会大发脾气,用她那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叽里咕噜吵(批评)“咩咩”。

奶奶问:“妹妹,你在干什么呀?”

妹妹神气活现地说:“巧(吵)它!”

“为什么要吵它呢?”

“不听话!”

“不听话呀?那是该吵。它听不听得懂啊?”

“听懂!”

有时吵了还不行,妹妹就打“咩咩”的小屁股几下。

奶奶问:“妹妹,怎么打‘咩咩’呢?”

“扯皮!”

奶奶笑着说:“妹妹,是你自己拉不上拉链,怎么怪‘咩咩’扯皮呢?你的妈妈打不打你呀?”

“不打。”

“那你怎么打你的小‘咩咩’呢?你是妈妈噢,妈妈不兴打人的。来,奶奶帮你拉。”

但是这些洋娃娃最终都被淘汰了,可能无论怎样高明的设计,毕竟都是假的,不能跟真人比,所以妹妹现在更爱玩“真咩咩”就是我们全家的男女老少。

k市话里把“过家家”叫作“请家家客”,妹妹以前说不了这么多音节,自作主张简化为“家客”,她很爱玩“家客”,而且总是当妈妈。

平时老爸老妈都在上班,爷爷要陪哥哥玩,而哥哥跟妹妹“玩不上般”(玩不到一起),所以妹妹想玩“过家家”时,就去找奶奶和太奶奶,有时奶奶在做饭,她就让太奶奶陪她玩:“太太奶,家客。”

太奶奶从来不会安安生生陪她玩,总要设置几个障碍:“夹克啊?哦,太奶奶没得夹克哦,太奶奶不喜欢穿夹克。”

妹妹邀请几遍邀不动,就找奶奶告状:“奶奶!”

奶奶出来调停:“太奶奶,妹妹叫你跟她请家家客,你听话些哈,莫调皮。”

太奶奶说:“好,我陪你请家家客。你要我当什么呀?”

“咩咩。”

“太奶奶这么老了,还当‘咩咩’呀?”

妹妹早已从奶奶那里学到了对付的办法:“你没牙牙!”

太奶奶乐了:“哦,我没牙牙就是‘咩咩’?那才好呢,我恨不得变回‘咩咩’去。好,我是‘咩咩’,那你呢?你是什么?”

妹妹当仁不让地说:“妈妈。”

“哦,你是妈妈呀?那好,妈妈,我要吃饭。”

小妈妈便去做饭,有时把她的玩具小锅小灶小碗小勺搬出来,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空中作业”。只见她左手放平,右手作刀状,嘴里“奇卡奇卡”地叫着,手里就一下一下地切菜。转眼之间,她的饭就做好了,端去给太奶奶吃。

太奶奶问:“妈妈今天做的什么菜啊?”

“嘎嘎(肉)。”

“光是嘎嘎呀?我没牙牙,咬不动哦。”

妹妹就装模作样地接过太奶奶手里的碗,走到一边,嘴里又“奇卡奇卡”地叫着,然后走回太奶奶身边,把碗递给太奶奶:“打了!”

“打什么了?”

妹妹大声说:“打了!”

奶奶看妹妹着急的样子,赶快代替解释:“太奶奶,妹妹给你把饭菜都打碎了,可以吃了。”

太奶奶稀里哗啦吃完饭,声明道:“嗯,吃饱饱了,‘咩咩’要睡觉。”说完趁机躺下休息。

小妈妈照顾很周到,找个毛巾或者沙发靠枕给太奶奶当被子,还在沙发靠背那里扭几扭,嘴里“奇卡奇卡”两声,表示把灯关了。

太奶奶不肯好好睡觉,要求说:“我要妈妈哄睡。”

小妈妈就伸出小手,在太奶奶身上拍,嘴里咕噜着:“细阔阔(睡瞌瞌,睡觉的意思),细阔阔……”

太奶奶得寸进尺:“我要妈妈唱歌哄。”

小妈妈很迁就,马上唱歌哄“咩咩”:

细吧,娃娃娃,

好好地细吧,

天上星星——细啦,

地上星星——细啦,

细吗都细啦——

太奶奶钻空子:“怎么地上也是星星睡了?地上哪里有星星啊?”

小妈妈一愣,知道自己唱错了,于是从头唱起,但往往还是唱成“地上星星细啦”,又被太奶奶钻了空子。

如此三番,再耐心的小妈妈也忍不住了,发起脾气来:“细阔阔!打银(打人)!”

太奶奶还要钻空子:“为什么我细了阔阔,你还要打银啊?你是个什么屁妈妈呀?呜呜——妈妈打银,‘咩咩’不睡了。”

小妈妈遭到如此激烈的反抗,愣了。

往往在这种紧急关头,都需要奶奶出来调停。奶奶说:“妹妹,‘咩咩’她不想睡,你带她上街吧。”

妹妹是个“识食物”者,自己转个弯,对太奶奶说:“向该该(上街街)!”

太奶奶应声道:“我要穿花衣衣!”

妹妹从空中取下一件花衣服,给太奶奶穿上:“穿了。”

“我要穿红孩孩(鞋鞋)!”

妹妹又从空中取来一双“红孩孩”,给太奶奶穿上。

太奶奶伸开两臂:“妈妈抱!”

小妈妈一看太奶奶那泰山压顶的姿势,吓了一跳,但还是稳住阵脚,象征性地把太奶奶抱上车,还给太奶奶系安全带,手里拉呀扣呀,嘴里就“奇卡”“奇卡”几声,算是系好了安全带。

然后小妈妈搬个小板凳放在太奶奶的沙发前,开始开车了。她先在右手边拉一拉,嘴里还是“奇卡”“奇卡”地伴奏。

太奶奶好奇地问:“你这是在开什么车噢?开车不是两手握着方向盘的吗?”

妹妹自信地说:“细的。”

“是这样开的?”

“细的。”

奶奶听到争论,跑过来看一眼,笑着说:“太奶奶你不懂,人家是对的,这不是在挂挡吗?”

太奶奶很惊讶:“哦,开车还要这么拉几下?”

“就是啊,你没注意吧?”

“我没看到过。”

“你总是坐在前排,还没看到过?”

“我只在愁着上厕所的事,哪里有心思看你们怎么开车哦。”太奶奶很惊讶,“妹妹总是坐后排,她是怎么看到的?”

“人家是坐在后排,但人家经常是坐后排中间嘛,正对着挂挡的玩意,怎么看不见呢?”

话说妹妹那车开得真是神勇,嘴里“奇卡”“奇卡”叫着,有时还往上耸上两耸。

太奶奶问:“这又是干什么?”

小妈妈答:“跳跳!”

奶奶解释说:“这是路上的减速带,就是每次我们进了大门之后,隔不多远就有个拱起的地方,防止开快车的。”

太奶奶佩服之极:“她连这也知道?”

“人家坐在兜子里跳多高,怎么会不知道?”

小妈妈的车开到了,吆喝一声“mall啦!”,就到后车厢来抱“咩咩”,象征性地抱抱,象征性地走走,就宣布:“买买!”

然后在空气中作扒拉状,作选中几件衣服状,作套头状,作拉裙子状,作照镜子状,问太奶奶:“好看?”

太奶奶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么。”

小妈妈命令道:“说好看!”

太奶奶呵呵笑:“哪有这么霸道的人?逼着人家说好看……”

“说好看!”

太奶奶见妹妹急得青筋暴跳的样子,只好让步:“好看,好看!”

小妈妈满意了:“买买。”

然后又试第二件。

试了n多件,终于宣告结束,推着购物车去付款,从茶几上抓起一张不知道什么人的名片,当成信用卡,作划卡状,嘴里仍然是“奇卡”“奇卡”的配音。

奶奶惊叹道:“哎呀,妹妹你买买了好多东西哦,花了多少钱啊?”

妹妹骄傲地说:“多钱!”

“你给‘咩咩’买买了没有?”

“有。”

“给‘咩咩’买什么了?”

“糖糖。”

“你给奶奶买买了没有啊?”

“有!”

“你给奶奶买什么了?”

“买菜。”

“呵呵,给奶奶就只买菜哈。那你给爷爷买买了没有啊?”

“有!”

“你给爷爷买什么了?”

“下棋。”

“哈哈,你还蛮会投其所好呢。那你给爸爸妈妈买买了没有啊?”

“有!”

“你给爸爸妈妈买什么了?”

“包包。”

“你妈妈喜欢包包,你给爸爸也买包包?”

妹妹很肯定地说:“包包。”

“好,包包就包包。你给哥哥买买了没有啊?”

“有。”

“你给哥哥买什么了?”

“车车。”

“哇,我们妹妹好能干哦!”

“细妈妈!”

奶奶赶快纠正:“哦,奶奶说错了,怎么是妹妹呢?是妈妈哈,是我们家的小妈妈。妈妈好能干哦,给每个人都买买了哈,多谢多谢!”

等到老爸老妈下班回来,妹妹会把这出情景剧重演一遍,只不过多了几个调皮佬,她这个小妈妈的任务更重了,连哥哥跟妹妹这么有“代沟”的人,遇到这种场合都愿意参加妹妹的游戏,就为了调一把皮。

呵呵,想想那个场景,沙发上坐的都是人高马大的“咩咩”,一个个作嗷嗷待哺状,而妹妹一个小人儿在地上走来走去,忙里忙外,侍候大家。这群调皮鬼还不断惹是生非,搞得我们妹妹不得不经常举起小手恐吓:“打银!”

老爸很纳闷:“我们从来没打过孩子,妹妹从哪里学来的‘打银’呢?”

老妈说:“肯定是跟太奶奶学的。”

太奶奶分辩说:“哼,你们不打人,那是因为我们哥哥和妹妹都听话。像你们这样不听话的调皮佬,不打行吗?”

正文 印钱

根据太奶奶的“民间智慧”,财政部长是最有钱的人,因为他可以印制钞票,太奶奶称为“印钱”。

对于有钱人,中国曾经有过一些风靡一时的称呼,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就渐渐被淘汰了。比如二十世纪80年代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有一些人开始做小生意,赚了一些钱,成了“暴发户”。那时大家工资都低,一个月几十块钱吧,要是谁家里有一万块钱,就算得上有钱人了,所以那时“有钱人”的代名词是“万元户”。

后来经济发展了,大家的工资提高了,物价也提高了,有些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或者受贿越来越多,家有一万块钱已经不算什么了,于是“万元户”的说法就被淘汰了,改用“百万富翁”之类的词来称呼“有钱人”。

现在可能“百万”也不算稀奇了,那些有房产的人,很多都是坐拥百万家产,更别说那些生意做得大,或者贿赂受得多的人了,很多都是上亿的资产,“百万富翁”的说法也过时了。

还是我们太奶奶的词儿好使,管你哪个年代,我们太奶奶都用“财政部长”指代最有钱的人,因为他可以印钱啊!你做生意,你贪污受贿,怎么比得上印钞票来得快?

有时咱家两个小的要买这买那,太奶奶就教训他们说:“你以为你妈(你爸/你爷爷/你奶奶/你太奶奶)是财政部长,会印钱啊?”

一般来讲,黄米哥哥听太奶奶这样说就蔫了,大概知道自家人都不是财政部长,不能印钱。但艾颜妹妹是“黄昏(糊涂)胆子大”,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印钱!”

太奶奶讥讽说:“你会印钱?”

“会!”

“你印张钱我看看!”

妹妹从空中随便一抓,递给太奶奶。

太奶奶呵呵笑:“嗬,人家是开空头支票,你这开的是空气支票啊?”

后来太奶奶教了黄米哥哥一个“印钱”的法子,就是找一枚硬币来,上面蒙张白纸,然后用铅笔在上面轻轻画,从硬币的一边,画到另一边,把整个硬币都画到。由于硬币是凹凸不平的,这样用铅笔轻轻画一遍,就会在纸上留下一个硬币的形状。

黄米哥哥有段时间很迷这个玩意,动不动就在那里“印钱”,技术也不断提高,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基本上不会画到硬币的外面去,也不会把凹下的地方误画上,他“印”出来的钱非常逼真。

老爸看了夸奖说:“我儿子真能干,现在就会印钱了,等长大了,可能真的要当财政部长呢,那时就不是印这种硬币了,是印纸币啊,一大扎一大扎的,发财得很!”

今年春节前,爷爷到东方店买菜的时候,看到那里有金币巧克力卖,大大小小的金币组合,用红色的网眼袋子装着,两块五一袋。我们平时都不怎么买巧克力给孩子吃,怕他们吃太多甜东西对牙不好。这次因为是过年,爷爷一时兴起,就买了一袋回来,说可以让太奶奶装在红包里,发给大家。

但太奶奶瞧不起那玩意:“我才不用假钱来封红包呢。”

爷爷见太奶奶不要,就拿给两个孩子吃,一人发了两块金币,剩下的藏起来以后再发。

哥哥有收藏癖,分到东西爱攒起来,不马上吃,好像攒的乐趣比吃的乐趣还大。但妹妹则有绿林好汉风度,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再去抢,你发多少给她,她就全部歼灭之,好吃就吃掉,不好吃就整掉。

妹妹不怎么爱吃太甜的东西,吃了呛喉咙,会咳嗽。这次的金币巧克力不是太甜,她很爱吃,一下就把两块金币吃掉了,还意犹未尽,对老妈说:“还要!”

老妈想转移妹妹的注意力,就使坏说:“妹妹,我们来做金币,做好了拿去骗爸爸。”

妹妹一听有鬼可搞,很感兴趣,马上忘了吃巧克力的事,跟老妈两人一起来捣鬼。

老妈从妹妹的橡皮泥里挑了块咖啡色的,教妹妹捏成一个金币形状,然后两人小心翼翼把金色的锡箔纸包在外面,让妹妹拿去给老爸吃。

妹妹开心得不得了,拿着金币去找老爸:“爸爸,给你!”

老爸一看,是爷爷刚买的那种金币巧克力,虽然形状歪歪扭扭的,但老爸以为是妹妹捏在手里时间太长,把金币给捏化了,就感动地说:“谢谢,谢谢,这是爷爷给妹妹买的吧?妹妹自己吃哈。”

妹妹把金币硬塞到老爸手里,笑得滚滚神。

老爸起了疑心:“妹妹,你怎么不吃巧克力呢?”

“我七(吃)啦!”

“你吃了?怎么这里还有一块呢?”

妹妹的回答一向是高深莫测的:“有块。”

老妈解释说:“是爷爷叫拿来给你吃的。”

这个老爸相信,因为爷爷奶奶一向是把老爸老妈当孩子看待的,有什么零嘴,经常也会给老爸老妈一份。

老爸大方地说:“爸爸不吃,给妹妹吃。”

“不要。”

这个就奇怪了,妹妹还很少说“不要”呢,一般都是“我要”的,要了不吃都可以,但一定要要到手。

妹妹等不及了,催促说:“爸爸,七撒!”

用老妈小时候的话说,这真是“盛情难去”啊!

“好,爸爸七。”老爸把外面皱皱巴巴的金色锡箔纸剥开,发现里面的巧克力有点形迹可疑。

妹妹着急地催促:“爸爸,七撒!”

老爸只好咬了一小口,老妈在旁边忍无可忍,哈哈大笑起来:“妹妹,快去告诉奶奶他们,爸爸他吃橡皮泥!”

妹妹撒开两条小胖腿就跑,边跑边喊:“奶奶,爸爸——七——啦!”

奶奶问:“爸爸他吃什么了?”

妹妹答不上来,着急地说:“就是——就是——他七了!”

太奶奶笑妹妹:“你怎么跟我一样,开口忘事?”

妹妹急得要命,但就是想不出来老爸到底是吃什么了。

老妈远远地帮忙:“妹妹,爸爸他吃橡皮泥了!”

妹妹赶快汇报:“——橡皮泥了!”

奶奶说:“哦,你爸爸他吃橡皮泥了?橡皮泥怎么能吃呢?”

妹妹哈哈笑:“七了,他七了!”

老妈逮住机会猛力嘲笑老爸:“哈哈哈哈,憨包子啊憨包子,这么明显的假巧克力,你还真的咬了?这拿去骗谁都骗不了,就你好骗,你真是太憨了!”

老爸狡辩:“哪里是真咬呢?做个样子咬咬,让你们娘俩开心嘛。”

“哈哈哈哈,死要面子。”

春节前夕,大家都在准备红包,太奶奶也不例外,不过其他人都有点鬼鬼祟祟的,想到时来个惊喜,但太奶奶不搞那一套,光明正大地封红包。

大家都劝她:“就给两个小孩子封红包就行了,我们都是大人大事的了,都在给别人封红包了,您还给我们封什么红包啊?”

“大人大事怎么了?还不都是我的儿(孩子)?你们给你们的儿封红包,我还不是要给我的儿封红包?”

太奶奶边封红包边感叹:“我就不像你们那样封蛮多的钱了,我只有那么几个钱,封红包只是个意思。唉,太奶奶穷了一辈子,总想给你们大把大把的钱,但又没这个本事。现在老了,挣不到钱了,只能买六合彩。但太奶奶运气不好啊,买了这么多年的六合彩,还没中到头奖,恐怕这辈子没希望了。”

大家都说:“有希望,有希望,这段时间中头奖的都是华人,而且都是老婆婆。您如果不是下一个,肯定是下下个。”

但太奶奶可不那么好哄:“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哦!以前买张六合彩,还在心里盘算好久,如果中了大奖,该怎么给你们分,到底是按人头分,还是按需要分。现在啊,连这个心思都懒得动了,反正中不到奖么,动了也是白动。只指望下辈子好好托个生,当个财政部长,自己可以印钱,那就方便了,没钱用了就自己印,想印多少印多少。”

妹妹见太奶奶那么神往地谈论财政部长印钱,立即跟风:“我要!”

“你要什么?”

“钱!”

“你是不是听我说印钱,你也要印钱哦?”

“是!”

“好,我们自己封自己当财政部长,我们也来印钱。妹妹,去找你妈拿几张白纸来。”

妹妹马上跑去找老妈要纸:“妈妈,要几(纸)。”

老妈吓一跳:“要死?谁要死呀?”

老爸说:“哎哟,腊时腊月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妈赶快说:“艾言无忌!艾言无忌!”

老爸代替传达:“她叫你给她几张纸,她要去印钱。”

老妈从打印机里拿出几张纸:“哇,妹妹会印钱了?妈妈要发财了。妹妹,给妈妈印几张大面额的钞票,1字后面跟好多好多0的哈。”

“好!”

老妈怕打印纸太硬,把女儿的小手手割伤了,亲自送到太奶奶房间去:“太奶奶,这个纸好硬,边边像刀一样快(锋利),会不会把你们的手割伤了?”

太奶奶胸有成竹地说:“不要紧的,我把纸一裁,边边就不快了。”

太奶奶接过白纸,晃上几晃,嘴里念念有词:“看哪,这是一张大白纸哈,太奶奶要把它变成钱!妹妹,去把哥哥叫来,我们印钱需要他这个手艺人。”

妹妹颠颠地跑去叫哥哥,哥哥一般是不爱跟妹妹搅在一起的,但听说是“印钱”,也很感兴趣,跑到太奶奶房里来凑热闹。

一家人都跑来参观财政部长们如何“印钱”。

太奶奶朗声道:“看哪,太奶奶手艺高,裁纸不用刀!”

说着,太奶奶就把纸折成几折,用指甲使劲刮平了,把上面那层翻转下来,嚓嚓嚓几下,就裁开了。太奶奶夸耀说:“怎么样?太奶奶手艺高吧?”

哥哥马上抓起一张纸来练习“裁纸不用刀”,妹妹也跟风“我要!”

太奶奶知道这活技术含金量高,妹妹一时学不会,就支使说:“妹妹,叫你妈给你找几根铅笔来。”

妹妹在这种时候特别听话,因为她很崇拜哥哥,能跟哥哥一起“印钱”,简直就像黑社会小混混巴结上了龙头老大一样,那是“屋上(无上)的幸福,瓦上的光荣”啊!

等妹妹把铅笔找来了,太奶奶就宣布:“我们印钱是流水作业哈,太奶奶负责画边边,哥哥你画中间那个娃娃(人像),妹妹呢,你负责写数字,来,我教你们。”

哥哥是摹印专家,所以太奶奶发挥其专长,让他学以致用,就是在裁好的白纸中央摹印一个林肯头像,是个小像章,在某个旅游景点买的,可惜不像硬币那么凹凸分明,哥哥费尽力气摹印出一个人头来,还有点昏昏糊糊的。

太奶奶说:“这就蛮好的了,接着画,接着画,你这道工序最费时间。”

然后太奶奶就教妹妹写数字,刚握着她的手写了两下,妹妹就大喊:“我晓得!”

“你晓得?好,那你自己画吧,就是画圈圈,画多点,画整齐点。”

妹妹一本正经地画圈圈,没画几个就失去耐心了,越画越潦草,圈圈越来越大,到最后都懒得把两头连起来了,圈圈都张着嘴。

哥哥鄙视地说:“连0都不会写!”说着就要去夺妹妹手里的笔。

太奶奶说:“莫管她,又不是真钱,等她去乱画。”

我家造币厂“印制”的第一批美钞,都让妹妹封了红包了,每张票子都是绝版,独一无二,绝对不重复的。有的票子上居然画着很多很多“1”,大概是因为1比0好画一些,但也是越往后越倾斜,最后几根都画得躺地上去了。

春节那天,全家人都得到了妹妹的红包,里面都是一张大票子,面额大得数都数不过来,只有老爸运气不好,打开红包一看,票子上只有一串0,但最前面没有1,不禁悲怆之极:“兆头不好,兆头不好,爸爸今年赚不到钱了!”

老妈安慰说:“又憨包子了吧?你这是错版,才值钱呢,好好保存着,以后可以卖大价钱。”

(印钞的事还望大家保密,怕黑社会知道了会来抢我们钞票的模板……)

正文 情人节

情人节前夕,艾颜妹妹急急地跑来找老妈:“我要!”

“你要什么呀?”

“琴银(情人)。”

老妈作惊骇至昏倒状,张着嘴巴,翻着白眼,一声不吭。

妹妹看得格格笑,但见老妈老是不说话,就等不及了:“妈妈,不洗。”

老妈作缓慢苏醒状:“哇,你一个小不点,问妈妈要琴银,把妈妈吓死了。”

妹妹见自己的语言这么震撼,又来一句:“琴银!”

老妈又作惊骇至昏倒状,妹妹又叫“妈妈,不洗”。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一直到妹妹没兴趣玩这游戏了,老妈才说:“妈妈自己都还没闹上个琴银呢,到哪里去弄个琴银给你?”

老爸在一边煽风点火:“妹妹,你妈琴银多得很,就问她要!”

妹妹果真缠着老妈:“我要!”

老爸又动员老妈:“妈妈,你那么多琴银,就随便拿一个给妹妹嘛,何必这么小气呢?”

老妈反戈一击:“妹妹,你别听爸爸的,他才有好多好多琴银呢,去问他要。”

妹妹又跑来缠老爸:“爸爸,要琴银!”

老爸连连摆手:“爸爸不要琴银,爸爸不要琴银。爸爸就你妈一个都应付不了,哪里还敢要琴银?”

老妈呵斥说:“你看这个爸爸哟,跟小低嘎儿(小小孩)也说这么黄的话。”

老爸正经下来,问:“妹妹,你看谁有琴银了?”

“锅锅。”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你一个小低嘎儿,怎么知道什么琴银不琴银呢,原来是锅锅有琴银了啊?是不是锅锅在包糖糖哦?”

“细!包糖糖!”

“呵呵呵呵,我说呢,屁大一个人,要个琴银干什么?原来是锅锅带的头。走,我们去看锅锅是怎么包糖糖的,我们也学习学习,学会了我们也来包。”

老爸和妹妹来到哥哥房间,看到哥哥正在准备情人节礼物,爷爷在旁边帮忙,床铺上又是糖果又是小卡片,还有很多花花的小纸袋,都撑开了摆在床铺上,足有十几个。

哥哥一看妹妹来了,就像高家庄人民看到鬼子进村一样,马上展开“坚壁清野”,并大叫:“我不要她进来!”

爷爷说:“妹妹进来看一下,怕什么呢?”

“她要乱搞的!”

“不会的,妹妹不会乱搞的。妹妹,你不会乱搞哥哥的东西吧?”

“不会!”

“听见没有?她说不会的。”

哥哥不相信妹妹的诺言:“她还是会乱搞的。”

老爸许诺说:“不会的,爸爸在这里看着呢,保证妹妹不会乱搞你的东西。”

哥哥放了一半的心,一边警惕地监视妹妹,一边继续往花包包里装礼物,很严谨很认真,每种糖都要平均分配,给每个花包包里装一样多。装着装着,突然感觉某个包里装多了或者装少了,就哗地一下倒出来,重新数一遍,有时还把已经装好的袋子全倒出来,重新数过。

爷爷劝道:“不用数那么仔细,大致上差不多就行了。”

但哥哥一定要对每个“琴银”都一碗水端平:“不行的。”

“好,那你慢慢数吧,只怕你要今年数到明年去了。”

哥哥仍然认真地数,认真地装,都装好了,就开始写卡片。哥哥的“琴银”大把抓,班上每个同学都是他的“琴银”,老师也是,校长也是。有的名字他会写,有的他不会写,但知道怎么读,就读出来,让爷爷帮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出来,他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在卡片上。

妹妹看得心痒难熬,不停地喊:“我也要!我也要!”

老爸说:“好,我们也去买糖糖,买包包,买卡片,买了回来装花包包,好不好?”

“好!”

哥哥不屑地说:“她包了送给谁哦?”

妹妹露出很迷惑的表情,答不上来。

连老爸都答不上来。

这真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搬到这个小区之后,就发现周围没有跟妹妹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这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小区,住户的孩子年龄都比较大了,平时妹妹都是跟家里人玩,周末到购物中心里或游乐场去玩,有时也回原来的小区跟那里的小朋友玩,但住地附近没有小玩伴。

妹妹大概发现自己没有小“琴银”,礼物送不出去,好不沮丧,趴在老爸肩头不说话。

老妈点子多,安慰说:“不要紧,我们妹妹的琴银多得很,我们可以送爸爸呀,送妈妈呀,送爷爷奶奶太奶奶呀,还可以让妈妈带到单位去送给办公室的那些叔叔阿姨,他们家的小孩子全都是我们妹妹的琴银!”

老爸说:“就是,我们有礼物还怕送不出去?切,我们还可以跑回以前住的地方,把礼物送给那里的小琴银。走,我们去买糖买包包!”

妹妹提醒说:“卡!”

“对,还买卡!”

哥哥又不屑地说:“她又不会写字。”

妹妹争辩说:“我会!”

“你只会画圈圈。”

“我写记(字)!”

“你连写‘字’都不会说。”

“会说!”

老妈说:“哥哥,不要总是鄙视我们妹妹撒,不会可以学嘛,你小时候还不是什么都不会,是后来慢慢学会的嘛,对不对?”

哥哥有点不服气:“我小时候会。”

“哪里会呢?你那时连‘小时候’都不会说,都是说成‘小丝猴’的……”

哥哥大概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有点怀念:“妈妈,我小时候还说了什么?”

“你小时候啊?说的多得很罗,你不会说‘自己’,总是说成‘记记’。”

哥哥很轻而易举地说了个“自己”,脸上是很困惑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小时候怎么那么傻?连这么容易的‘自己’都不会说?”

哥哥问:“还有呢?”

“还有啊?你小时候不会说‘是不是’,总是说成‘是是’。”

“还有呢?”

“你还把‘怎么办’说成‘总办’。”

“还有呢?”

“还有啊?你小时候不会说‘消化不良’,说成‘消不良’。”

兄妹两个都叫起来:“消不良!消不良!”

回忆了一番小时候的趣事,老妈对哥哥说:“你现在长大了,学会了好多的东西哦,但是妹妹还小,还有很多东西都不会撒。等妹妹把东西买回来了,你来教她怎么装,怎么写卡,好不好?”

哥哥对这个差事还是比较心仪的,但又有点扭捏:“我又不晓得她班上几个人。”

“她没班,我们就让她准备八个包包吧,要得发,不离八。”

“我不晓得那些人的名字。”

“不要紧,我晓得,到时候我告诉你,就怕你不会写哦。”

“我会写,你拼读了,我就会写。”

这点可不是吹的,哥哥会写26个英文字母,再长的词,只要你把字母一个个读出来,他就可以写下来。他还能听写一些简单的拼法,比如sheep,他知道“洗”是“sh”,“衣”是“ee”,“拍”是“p”。

哥哥现在的志向是参加spelling bee(拼字比赛),在家里经常要大家出一个词给他拼:“爷爷,你说一个词我拼。”

爷爷就说一个词:“好,我说个allan,你拼出来。”

哥哥就朗声念出allan的几个字母:“a——double l——a——n。”

“拼对了!来,再拼一个,emmey。”

“e——double m——e——y。”

爷孙俩经常连环作战,乐此不疲。

现在哥哥答应帮妹妹准备“琴银节”的礼包了,老爸就带妹妹去买礼物,买回来就在哥哥房间的地上拉开战场,摆了一地,开始装包。

哥哥像个小大人,很严肃地拿起一个纸袋,打开,伸进一只手,把底子撑开,让纸袋可以站在地上。但他不好意思边示范边讲解,只默不吭声地撑开了一个纸袋,放好,就等着妹妹自己跟进。但妹妹最敬畏哥哥,只“屁服”(佩服)地睁大眼看着,不敢“乱搞”。

哥哥等了一下,见妹妹没动手,就对老爸投诉:“她不学!”

“她有点怕你,你没叫她学,她不敢学。你一边做一边教她撒。”

哥哥很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个纸袋,小声说:“就是这样打开。”

老爸说:“妹妹,哥哥在教你怎么把包包打开哦,你也试试。”

妹妹这才拿起一个纸袋,学着哥哥的样子打开,再伸进一只手去撑开袋底。

大概妹妹做的不那么规范,哥哥立即叫起来:“你看,你看,我说她会乱搞的吧?”

妹妹吓一跳,手都不敢动了,睁大眼睛看着哥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哥哥,你莫大声吼妹妹撒,她真的很怕你,你要耐心地教她。喏,这样——”老爸用一种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口气说,“妹妹,哥哥教你哈,先把袋袋打开,把手手伸进去,轻轻地,把袋袋的底子撑开。”

哥哥是个巨腼腆的人,自然做不到老爸这样嗲,但也不大声呵斥了,只默默地撑开纸袋子,动作慢慢的,好让妹妹跟上。有时妹妹跟不上,哥哥就拿过妹妹手里的袋子,帮她撑开。纸袋子都撑开了,在地上站成一排,现在开始往里面装糖了。哥哥怕妹妹乱装,干脆控制了货源,由自己发货,挑好了糖,递给妹妹,再指着一个纸袋说:“装这里。”

妹妹像新兵一样,胆小谨慎地按照长官指令行事,哥哥说放哪里,妹妹就放哪里。

老爸觉得妹妹很可怜见的,但妹妹自己很开心,因为能跟伟大的哥哥一起准备“琴银节”花包包啊,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糖装好了,哥哥开始写卡。家里几个人的名字,他都会写,很快就写上了。老妈单位那些人家里的小孩子的名字,他不知道,就由老妈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出来,哥哥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上。

妹妹无比崇敬地看着大文豪大书法家哥哥,不敢插手乱搞。

哥哥醉心书法,但也没冷落妹妹,写好一张卡了,就递给妹妹,指着一个袋子说:“放这个里面。”

妹妹就毕恭毕敬地接过卡片,放进哥哥指的那个袋子里。放进去了,还眼巴巴地看着哥哥,想讨个赏。

老妈说:“哥哥,妹妹放对了,你就要表扬妹妹撒,说‘嗯,放对了,放得好’。”

哥哥就是腼腆,硬是不说,推给老妈:“你说。”

“好,我说:妹妹,哥哥说你放得好哦。”

虽然圣旨是由老妈传达的,但毕竟是圣旨啊,妹妹很高兴,很自豪,拍拍小胖手说:“又来!”

卡片写好装好了,花包包都包好了,妹妹一个一个提到自己和老爸老妈住的房间去,堆在床头柜上,心满意足地说:“妹妹琴银。”

晚上,细心的奶奶特意来提醒爸妈:“情人节的时候,哥哥把礼物拿到学校去,会从学校带很多礼物回来,我们妹妹到哪里去弄那些回礼呢?如果叫哥哥分些给她,那不又要了哥哥的命?”

老妈说:“真的呢,幸亏您提醒,不然真的把这事忘了。”

老爸提议说:“那我们自己准备些礼包吧,到时候就说是妹妹的小琴银们送的。”

奶奶说:“还不能全都弄成一样的。”

“嗯,要搞得五花八门才行。”

第二天,爸妈两个特意抽午餐时间碰头,买了些糖果卡片花纸袋,做了些礼包,在卡片上写上妹妹的名字,包好后藏在单位里。

情人节那天,哥哥果然从学校带回好多的礼包,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爸妈两个暗自庆幸早有准备,不然咱们妹妹就被大大冷落了。

兄妹俩都得了大堆的回礼,在各自的床铺上铺开,慢慢欣赏。

哥哥喊:“爷爷,来看我的情人节礼物!”

妹妹也喊:“爷爷,看我琴银!”

爷爷开心地说:“呵呵,爷爷只有一个人撒,只能一个一个地看哈,不能把爷爷劈成两半。”

哥哥知道太奶奶“挖轮胎”的典故,喊到太奶奶的时候,就故意说:“太奶奶,来看我的‘挖轮胎’礼物!”

太奶奶不明白:“挖什么轮胎?”

“是你自己说的撒。”

“我自己说什么了?”

“你说挖轮胎呀。”

“我说了挖轮胎吗?”

黄米问老爸:“爸爸,你不是说她说了挖轮胎的吗?”

“是说了的,但太奶奶不记得了。”老爸提醒太奶奶,“就是情人节,英语读起来像是‘挖轮胎’。”

太奶奶恍然大悟:“哦,是英语啊?我说怎么轮胎还要挖呢,未必是土里长出来的?”

妹妹也在喊:“太奶奶,看我挖胎!”

太奶奶吓一跳:“一个小姑娘伢,怎么说丑话?”

老妈解释说:“不是丑话,就是挖轮胎,她说不过来。”

太奶奶松了口气:“儿,你莫吓我撒!”

不吃饭的神仙

神仙是什么?

神仙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太奶奶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心里慌”,她看到谁吃得少,就爱对那人说:“哎呀,你饭都不吃,成神仙了?”

太奶奶不是神仙,是凡人,别看太奶奶在家里年纪最大,但饭量却不是全家最小的,每顿都能吃两碗饭,吃多少菜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吃饭。太奶奶说她全靠饭撑着,等哪天她吃不下饭了,那就是要死了。

爷爷和老爸也不是神仙,也是每顿两碗饭。但碗与碗的概念是不同的,太奶奶的碗只拳头大,而爷爷和老爸的碗有两个拳头大。这两人还爱吃肉,真正的“无肉不欢”,尤其爱吃大块大块的肉,带点肥的最好,比如红烧肉、粉蒸肉、扣肉之类,吃一块是一块,爽!

我们家的“神仙”从奶奶开始,奶奶是“被动型神仙”,以前还是每顿吃两碗饭的,但自从发现血糖有点高之后,就特别注意少吃碳水化合物,买食物时都要看看包装袋上的成分说明,尤其是看看含多少碳水化合物,含得多的就不吃或少吃。

但我们中国人的饮食,怎么离得了碳水化合物呢?干饭稀饭是碳水化合物,馒头包子也是碳水化合物,土豆芋头是碳水化合物,连水果里都含有不少碳水化合物呢。

所以,奶奶就尽量少吃饭,少吃面,少吃包子馒头,少吃土豆芋头,少吃水果。至于什么饮料啊巧克力啊蛋糕啊点心啊,那就更是不沾。搞到最后,奶奶能放开吃的就只有蔬菜了,所以奶奶吃饭的时候,虽然也端着一个拳头大的碗,但碗里通常只有一口饭,甚至没饭,都是蔬菜。

太奶奶总说奶奶:“血糖高,你不吃糖就是了,怎么连饭都不吃了?”

奶奶解释说:“碳水化合物就是糖啊,不是只有糖果才是糖的。”

“那你光吃菜能行呀?可别吃得满脸菜色!”

奶奶的脸色倒还不至于发绿,但心理上有点发绿,看到爷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有时还抽点烟,但血糖却比她低,就非常羡慕嫉妒恨:“哼,好处都被你占了,你这么个吃法,血糖也不高,人也不胖,走到外面,人家都以为我虐待你呢。”

爷爷谦虚说:“我吸收功能没你好,吃再多也攒不住,都流失了。”

“但是你饱了口福啊!我也希望像你一样吃了都流失呢。”

老妈是家里另一位“神仙”,而且是“主动型神仙”。老妈爱美,相信“瘦才是王道”,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句口号“要么瘦,要么死!”,吓得家里人都不敢阻拦她节食。

老妈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还要求自己保持少女时代的身材,所以饭也吃得很少。她的午餐盒是个圆形的玻璃饭盒,直径只有老爸午餐盒的一半,还矮一截。老爸一盒子饭菜倒出来,可以把老妈那种盒子装满三四个。

老爸老妈的午餐盒经常是奶奶帮忙准备的,吃完了晚饭,老爸老妈陪两个孩子玩,爷爷洗碗,奶奶就一边往冰箱里收拾剩菜剩饭,一边给老爸老妈准备明天的午餐。

奶奶总是边装边说:“唉,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见我这么装饭,还以为我偏心,克扣媳妇呢。”

老妈就感叹:“为什么我就没遇上一个恶婆婆呢?如果我的婆婆天天逼着我做事,还不给饭我吃,我不就瘦成骨感美人了吗?”

太奶奶总说奶奶和老妈没给孩子树立一个吃饭的好榜样,所以两个孩子也不肯吃饭。

黄米哥哥和艾颜妹妹既不是“主动型神仙”,又不是“被动型神仙”,因为他们既不存在血糖高的问题,也还没到为美节食的年龄,但他俩都吃得很少。

太奶奶一看到两个小神仙蜻蜓点水似的吃点饭,就总是担心:“你们饭都不吃,是神仙啊?”

艾颜妹妹说话有点嗲,总是把“神仙”说成“闲仙”。太奶奶一问,她就肯定地回答:“系闲仙。”

太奶奶“足”她:“好哦,你不吃饭当神仙,我就怕你没人家神仙的本事,把自己饿死了哦。”

妹妹欢快地请求:“我要卧洗(饿死)!”

太奶奶不敢多说了,怕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人儿说出更多不吉利的话来。

这两个小神仙的吃饭问题,一直都是我们家里几个大人的心病。

黄米哥哥吃奶的时候好像还行,虽然每顿吃得不算多,但他吃的餐数不少,白天黑夜都吃,小肚肚总是饱饱的。

太奶奶那时总说黄米吃的是“猫儿食”,大概猫儿是这样开流水席的吧。

奶奶就夸奖说:“宝宝从小就懂得养生啊,少吃多餐,最利于健康了。”

断奶后,黄米的饭量就令人担心了,开始是不肯吃奶瓶,一放进嘴里就往外顶。如果你跟他对着干,不让他往外顶,他就吐了,于是只好停止吃奶瓶,只吃稀饭糊糊之类。

但稀饭糊糊他也吃得很少,他不想吃了,就是不想吃了,如果勉强喂他吃,他也会吐。

老爸老妈从网上看来一些育儿经,就依样画葫芦,黄米不到两岁,就训练他自己吃饭。他倒是很乖,叫自己吃就自己吃,但他吃得天女散花,到处都是,真正搞进嘴里去的却很少。

太奶奶怕重孙子饿着了,总是提出喂饭,但老爸老妈都不同意:“让他自己吃,不会饿着的,如果他这顿没搞饱,他下顿自然知道吃回来。”

太奶奶反驳说:“人家不是不想搞饱,但人家搞不到嘴里去,你们也不帮他?”

“如果他自己不吃,大人就喂,那他永远都学不会自己吃饭。”

“那才巧呢!你们小时候都是我喂大的,也没见你们永远都不会自己吃饭嘛?”

老爸老妈被噎得一翻,但还是相信专家意见,坚持要让黄米自己吃:“美国小孩都是从小就自己吃饭的,如果他现在不学会自己吃,以后去了幼儿园怎么办?美国的老师才不会给孩子喂饭呢!”

太奶奶气咻咻地说:“我看你们几个真的是本本主义,只知道啃书本,乱搬乱套。人家外国人吃面包吃香肠,小孩子能抓着吃,当然可以不喂饭。但你们的孩子吃的又不是面包香肠,你们也不喂,他能搞到嘴里去?我看那些外国人就算做爹妈了,都还拿不稳筷子,你们学他们,能学到个好?”

“黄米又不是用的筷子……”

“不是筷子也比手拿着面包吃困难嘛!”

爷爷奶奶不想干涉老爸老妈的育儿方针,所以一般不插嘴,只从实际上帮忙解决困难,尽量多给黄米做用手抓的食物,我们也允许他无论什么食物都抓着吃,即便他要抓米饭吃,我们也不干涉。

但太奶奶看不惯小孩子用手抓饭吃:“筷子筷子不用,勺子勺子不用,用手抓着吃,你是野人啊?”

老妈辩护:“人家印度人就是用手抓饭吃的。”

老爸也说:“新疆不是还有抓饭吗?都是抓着吃的。”

“好哦,我看你们惯哦,等他去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不怕人家说你们的孩子没教养?”

老爸老妈也为这犯愁,只能硬着嘴说:“那我们只去吃面包的人家里做客。”

好在黄米是个门旮旯的簸箕,只会背着人簸,到了别人家里,胆子小得很,看见别人都不用手抓饭吃,他也不敢抓,只敢拿着个勺子慢慢吃。有时吃一些手抓食物,他也不敢抓,要家长三番五次告诉他“可以抓着吃”,他才敢抓。

现在黄米哥哥很会用勺子叉子了:吃米饭用勺,可以把碗里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吃面就用叉子,把叉子往盘子里竖着一插,然后转啊转,等叉子上绕了一大圈面条了,再往嘴里喂。

奶奶私下对老爸老妈说“可能用不着那么早训练他自己吃饭,到了一定年龄了,他自然就会自己吃了,训练不训练都一样,何必那么早就折磨他?”

老爸老妈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看来真不能全信专家的话,不然怎么有“你才是专家,你们全家都是专家”的说法呢?

但黄米哥哥的饭量到现在都不大,幼儿园的午餐,他很少是全部吃完的,早餐晚餐在家里吃,我们也都觉得他吃得不多。

太奶奶总是说:“还不都是你们害的!他从小就没吃饱过,胃都饿小了,现在想多吃都吃不进去了!”

几个“本本主义”家长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不知道黄米的胃是不是真的给饿小了。但看他精神还是很好的,智力方面好像也没受影响,人也很少生病,就自我安慰说:可能他吸收能力强吧,每一粒米每一片菜都尽力吸收了,也就不用吃那么多了。

艾颜妹妹小时候食量很大,贪得无厌,吃奶经常吃到溢出来的地步,人也长得胖胖的,号称“小肉坨”。也是自从断奶之后,她就节起食来了。

妹妹对奶瓶不反感,很早就提着个奶瓶,走几步,喝一口,太奶奶说像鲁智深一样。

但她可能奶喝多了,吃饭就不好好吃,总是还没吃多少呢,就拍着小肚皮说:“饱饱了,饱饱了,不七了。”

老爸老妈吸取了哥哥的教训,不再那么严格地不准喂饭,只不准“跑跑地吃”,也就是不准妹妹到处跑,大人在后面追着喂饭。吃饭就要坐在饭桌边吃,大人小孩都一样,吃饭期间不看电视,不玩游戏,一门心思吃饭。

但妹妹对吃饭好像没什么兴趣,她也跟大家一样,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坐在饭桌边,但她真是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总在那里指指点点,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搞得到处都是,但自己碗里的食物却总不见少下去。

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会抓起来喂嘴里吃,但她喜欢吃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主要还是靠家长喂。她一边关心他人,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有时一口饭含在嘴里好长时间都不嚼,要家长催三催四,才想起来嚼几下。没吃几口,就喊“饱饱了,饱饱了,不七了!”

如果你问她:“为什么不七了?”

她就指指喉咙:“七胡咙了(吃到喉咙这里来了)!”

这是太奶奶说过的话,她听过几次,就学会了。

太奶奶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吃了几口啊,就吃到喉咙来了?撒谎!”

妹妹既不惧怕,也不生气,还自动接个下句:“打j(嘴)!”

爷爷奶奶为了两个“小神仙”能多吃点饭,真是想破了头,操碎了心,每天变着花样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来,希望能激起两个小家伙的食欲,多吃一点。但这两个“小神仙”一点也不领情,仍然吃得很少。

最让爷爷奶奶想不通的,就是这两个小神仙吃起垃圾食品来,却很是饕餮。像什么麦当劳啊,肯德基啊,汉堡王啊,温迪快餐啊,等等,还有比萨之类,他们都爱吃。哥哥一顿可以吃掉麦当劳的一个儿童餐;妹妹没那么厉害,但也能把一个儿童餐吃得七七八八。

听说这些快餐既没营养又对身体有害,所以不敢让他们多吃,每周最多吃一次,而这一次,就是两个小神仙整周向往的大餐,从星期一就在盼望。

到了周末,全家陪同两个小神仙到快餐店去吃大餐,太奶奶不爱吃汉堡之类的东西,只吃点薯条,总是一边看着两个小神仙大快朵颐,一边不解地说:“这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啊?像木头一样,咬都咬不动,又酸不拉叽的,为什么你们两个这么爱吃?”

两个小神仙答不上来,连“本本主义”的老爸老妈都答不上来,爷爷奶奶更是答不上来。

奶奶是坚决不吃汉堡薯条之类的东西的,顶多点个沙拉。

爷爷吃了几次就适应了:“是还蛮好吃呢,不怪他们喜欢。”

老妈只吃炸鸡块,不吃薯条,不喝饮料,只喝没加糖的茶,或者喝水。

两个小神仙百无禁忌,什么都吃,吃得津津有味,有时吃完还能得到一个小玩具,真是开心死了!

看来这两人只是中国神仙,外国的烟火,他们还是食得很带劲的。

正文 舞林高手

艾颜妹妹在一岁生日时的“抓周”,一连三次都抓了那个穿红裙子的芭蕾娃娃,搞得几位家长都有点迷信了:莫非这真的预示着妹妹长大会去跳芭蕾舞?

后来发现,妹妹还真的有点爱跳舞,什么藏族舞啊,新疆舞啊,彝族舞啊,傣族舞啊,苗族舞啊,阿瓦族舞啊,等等等等,我们妹妹都会跳,连印度舞都会跳。

当然,所谓“会跳”,也就是会按奶奶太奶奶教的那样跳,而她们教的呢,也都是她们记忆中文革时学生跳过的那些舞,除了新疆舞有个“拐脖子”的特色外,其他民族的舞蹈,区别都在歌曲和服装道具上,而不在动作上。

不管是哪个民族的舞蹈,妹妹的动作都是叉腰啊,转圈啊,摇手腕啊,跺脚啊。如果伴唱的歌曲是,那就是藏族舞;如果伴唱的歌曲是《阿瓦人民唱新歌》,那就是阿瓦族舞;如果伴唱的是《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那就是新疆舞。

奶奶她们爱教妹妹跳舞,主要因为跳舞好混时间,因为要花很多时间准备服装和道具,而妹妹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总是很乖,不用人陪,自己玩自己的,玩一会跑来看看服装和道具准备好了没有,所以奶奶太奶奶都爱教妹妹跳舞。

不知道是男女性别上的不同,还是我们培养上的不同,我们家的妹妹显然比哥哥更爱跳舞。

哥哥小时候也跳舞,跳的是太奶奶说的“扭屁股舞”。其实哥哥并不是扭屁股,而是两手夹在身旁,像跑步的姿势,然后不知道他是动的哪个部位,看上去就像在扭屁股一样,但仔细看去,你就会发现他的屁股其实没扭动。

那时只要有人叫一声“憨包包,来跳个扭屁股舞噢!”,哥哥就会很大方地站出来,夹着两臂,身体一动一动地跳起“扭屁股舞”,很有节奏感,每次都引来满堂喝彩。

但哥哥长大一点,就不那么大方了,有点扭扭捏捏的,叫他跳,他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跳。但你如果以为他真的不想跳,那你又搞错了,因为他其实还是想跳的,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大家都群魔乱舞地出来跳,他也会慢慢放下架子,跟着跳起来。

但妹妹就不同了,喜欢跳舞就是喜欢跳舞,不管你们跳不跳,也不管你们笑不笑,她想跳她就跳,哪怕把你们笑昏,把你们的嘴笑歪,她也照跳不误。

妹妹的舞蹈启蒙教师是太奶奶和奶奶,经常是在老爸老妈上班去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教会了妹妹一个新舞蹈,等老爸老妈下班回来,妹妹就来露一手,让老爸老妈大吃一惊,不时地需要刮目相看。

有一天,老爸老妈回到家的时候,听见太奶奶激动地说:“妹妹,你爹妈回来了,快跳个舞他们看。”

只见我们的妹妹很有表现欲地伸出一只手来,等着太奶奶给她唱歌伴奏。

太奶奶唱道:“拿多来,拿多来,拿嗦拿。”

而我们的妹妹就跟着伴奏音乐转起手腕来了,嫩藕一般的胖胳膊,包子一般的小手,居然转得那么灵活,每到第一个“拿”,就把手腕向下一栽,到了“多来”,就把手腕向上一挑,循环往复,一圈一圈,转得老爸老妈眼花缭乱,连连喝彩。

不过那时的妹妹,因为不会走路,只能做个“半身舞蹈家”,主要是手的动作。

现在妹妹会走几步路了,能跳的舞就多多了。可惜妹妹的两位舞蹈教师只知道从前的那些歌曲和舞蹈,所以我们妹妹现在跳的都是在座的很多人的父母跳过的舞,号称“专攻民族舞蹈”,确切地说,是“专攻少数民族舞蹈”。

太奶奶以前教书的时候,学校经常搞文艺汇演,各班都得出节目。那时特别讲究民族大团结,经常表演不同民族的载歌载舞。

但那时的经济条件有限,不可能置办那么多民族的戏装,就只好因陋就简了。太奶奶那时学了不少因陋就简的技巧,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话说有那么一天,老爸老妈下班回到家,看见客厅沙发边站着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小人儿,简直认不出来是谁了,搞得老爸老妈差点以为走错了门:“咦,这是谁呀?咱家没这么个小人儿啊!”

太奶奶说:“你们不认得我们了吧?我们是藏族人哦,你们怎么认得出来呢?是不是呀妹妹?”

老妈惊叹道:“哎呀!我们妹妹是藏族人啊?了不起,了不起,这穿得几好看哦。”

妹妹很得意。

老妈蹲在妹妹面前,仔细查看妹妹的藏族服装,发现头上是一条彩色毛线编成的花辫子,盘成一个圈,顶在头上,身上背着一条哥哥的旧裤子,腰里系着老妈的丝巾,上面贴着一些彩纸条条。

老妈扯扯那条裤子,问妹妹:“这是什么呀?怎么要背条臭裤裤呢?”

太奶奶说:“这哪里是臭裤裤呢?这明明是人家藏族人穿的背心嘛。”

老妈笑昏了:“这是背心?我怎么看着是哥哥的一条臭裤裤呢?妹妹后颈这里不是裤裆吗?还有一边肩上扛着的这一条,不是两个裤腿吗?裤子还兴这个穿法?”

太奶奶说:“你不懂嘛,我以前的学生跳舞,都是这么打扮的,穿件白衬衣,把黑裤子背在身上,就是黑背心,下面穿条裙子,再系一条围巾,围巾上面贴三行彩色的纸条条。”

妹妹仔细看着老爸老妈的脸,仿佛在检查这两个老土听懂了没有一样。

老爸老妈笑够了,然后说:“这多麻烦啊,等我们上网看看有没有妹妹穿的藏族服装卖,有就买一件。”

奶奶说:“要的就是这个味嘛,买件干啥?你买一件正正规规的藏族服装给妹妹穿着,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们这样装扮,也好混时间嘛,编彩色辫辫啊,贴彩纸条条啊,一混就是大半天,妹妹不知道有多喜欢,乖乖地在一边玩,等我们给她准备藏族服装。”

太奶奶说:“妹妹,来跳个藏族舞蹈给爸爸妈妈看。”

妹妹就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等着太奶奶的命令。

太奶奶说声“预备——起!”就唱起来,“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像那金色的太阳。”

太奶奶一唱,妹妹就和着歌声跳起来了,一只脚站着不动,另一只脚则一踮一踮的。太奶奶边唱边拍手,特别强调每小节的第一拍,而妹妹就知道在太奶奶拍得特别响的那一拍踮脚,还蛮合得上节拍呢。

老爸老妈使劲鼓掌,大声吆喝:“跳得好!跳得好!妹妹跳得太好了!”

哥哥最不喜欢妹妹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跑了,鄙夷地说:“妹妹像个‘掰子’(瘸子)一样。”

大家一看,是有点像个“掰子”,都呵呵大笑起来,连太奶奶都笑得唱不成歌了。

但妹妹一点也不受影响,仍然一踮一踮地跳着她的舞,跳了一会,才发现太奶奶没唱了,非常扫兴地停了下来。

奶奶出来主持正义:“你们怎么能这么乱笑妹妹?这不是打击别人的积极性吗?谁说像‘掰子’?这叫节奏感,人家藏族舞蹈就是这么跳的。太奶奶,接着唱。”

太奶奶忘了唱到哪里了,只好从头唱起,妹妹又跳起来。

太奶奶唱完一段,抽个空子,大声说:“妹妹,第二段了,换动作了哈!”

妹妹真的换了动作,不光是原地一踮一踮了,还转起圈来。

可不要小看了这个转圈啊!

想一想,人家才一岁多啊,走路都走不稳呢,现在得完成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容易吗?光这个转圈,就得身体多少个部位配合啊!一只手叉腰,一只手高举,一只脚站地,一只脚点地,还要转圈,多不容易啊!

小人儿还没转完一圈,就马失后蹄,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大家生怕妹妹会哭起来,都出手相救,七手八脚把妹妹从地上搭救起来。但妹妹情绪一点也不受影响,刚站稳,就对着太奶奶大喊一声:“一杯!”

太奶奶笑得眼泪流,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老爸老妈都搞糊涂了:“妹妹,你要一杯什么呀?是不是要喝水呀?”

奶奶也笑得要死,拼命忍住了笑说:“不是—杯,人家说的是——预备。”

“哦,是预备,太奶奶,人家还想跳呢,你再唱吧。”

太奶奶笑得“喘喘神”(直喘气),不成声地问:“妹妹还来啊?你屁股没摔疼?”

妹妹坚持说:“一杯!”

“好,好,一杯就一杯。北京的金山上……”

一个舞跳下来,摔了好几次跤,累得黑汗直流,刘海都汗湿了贴在额头上,小人儿自己用手往旁边一抹一抹的,像个小大人。

老妈心疼地问:“妹妹,好热噢,我们把这些长袍大褂脱了吧?”

妹妹不肯脱。

太奶奶说:“人家穿了一天了,睡午觉都没舍得脱,就等着你们回来给你们看的,现在人家正在表演兴头上,你叫人家脱掉戏装,那不是要人家的命?”

好,不脱就不脱,咱们把空调开大些。

过了一段时间,妹妹又开始专攻新疆舞了,奶奶用花毛线钩了一个新疆人的小花帽,再用粗粗的黑棉线编了很多小辫子,连在小花帽上。妹妹戴上小花帽,就从头上长出很多的细辫子来,挂在她头的四周,像细细的瀑布。

妹妹爱死了这玩意,成天戴着不肯取,吃饭时戴着,洗澡时也戴着,那可真是极难侍候啊,除了哥哥和爷爷之外,几乎是全家出动为妹妹洗澡,一个扶着妹妹,一个帮忙提着辫子,一个负责浇水搓背,另一个负责递毛巾。

小“新疆人”一般是穿着一件自己的小背心,光着膀子,腰里系着老妈的丝巾做成的裙子,那丝巾很透明,幸好妹妹还不是真空上阵,是打了底的,里面穿着尿裤裤,总算没走光。

老妈见妹妹光着膀子,打趣说妹妹是新疆卖羊肉串的,因为成天站在火炉旁,太热了,所以光着膀子。

于是大家都笑妹妹是陈佩斯的徒弟,用怪头怪脑的弹舌音大呼小叫:“羊drrrrrrrr肉串——哎,新疆的羊drrrrrrrrrrrrrrrrrr串。”

太奶奶批评说:“你们呀,就会嘲笑我们,人家新疆人穿的是又轻又薄的大袖子上衣,你们有没有呢?你们又没有,又要笑我们光膀膀,我们没有大袖子的衣服穿,我们不光膀膀还能怎么办?”

好在妹妹不知道什么嘲笑不嘲笑,你说她是卖羊肉串的也好,你说她是“掰子”也好,她横竖给你们一个不理不睬,她自己认为好就是好,她自己喜欢就行。

妹妹就光着个膀子,头上戴着一个接满了辫子的小花帽,下面系一条看得见底裤的纱巾,吆喝道:“一杯!”

太奶奶忍住笑,回答说:“好,撒场子,撒场子,我们妹妹要跳新疆舞了!新疆舞要跳得满场飞的,场子小了跳不开糊(施展不开手脚)。”

于是大家把地上的东西收开,给妹妹“撒”出一个跳舞的场子来。妹妹当仁不让地往中间那么一站,这回的预备姿势是两手叉腰,但不是手心向腰那种叉法,那个是吵架的姿势,我们妹妹是手背向腰的叉法,是跳舞的姿势。

对她来说,这样叉腰可是个艰难的动作啊,手臂都快扭翻了,肚肚也被挤突出来了,才叉成那样。

太奶奶清一清嗓子,唱道:“亚克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啊,什么的葡萄——亚(啊)克西呀。”

大家也都一起跟着唱起来:“亚克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啊,什么的葡萄——亚(啊)克西呀。”

妹妹才不管你们唱的是什么呢,总是一本正经地跳她的舞,两手叉腰,一只脚一踮一踮转圈。

然后妹妹表演了新疆舞的绝招“拐(guai)脖子”。据说不会“拐脖子”的就不算会跳新疆舞,具体来说,就是要头不动,肩不动,光是脖子两边晃。这可是高高高难度动作,大家可以对着镜子试一试,看看自己会不会“拐脖子”,不会的就不要想跳新疆舞了。

妹妹断奶之后,掉了一点“奶膘”,刚刚长出一点脖子来,当然不可能学会新疆舞的这一绝招。但太奶奶有办法,教了妹妹一个偷工减料的方法:一手平端在胸前,另一只手举在额前(应该是头上,但妹妹的膀膀又短又胖,举不了那么高,只好在偷工减料的基础上再偷工减料一下),两臂左右晃动,就可以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在“拐脖子”。

不过这个偷工减料的方法对妹妹来说还是太复杂了,妹妹不会把两臂都朝一个方向动,总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各动各的,看上去就不像是在“拐脖子”,倒像是在挠痒痒,上面那只手挠额头,下面那只手挠胸前。

哥哥又鄙夷地说:“像在抠痒(挠痒)一样。”

管它呢,抠痒就抠痒,只要妹妹喜欢就行。

妹妹还有一点跟哥哥不同,哥哥无论迷什么东西,都是“门旮旯的簸箕——背着簸”,一出门就要变回“普罗大众”的模样。他那么迷超人,但除了万圣节之外,他从来没把超人服装穿到外头去过。

但妹妹不管那些,喜欢什么,就时时刻刻穿着,进门也穿,出门也穿,上个周末把她的新疆服装一直穿到购物中心里,引得很多人驻足观望。

哥哥因为妹妹的奇装异服,简直觉得丢尽了面子,对老妈说:“妈妈,你叫妹妹不穿这嘛。”

老妈安慰哥哥说:“不要紧的,穿衣服嘛,自己喜欢什么,就可以穿什么,你看人家超人啊海盗啊蝙蝠侠啊,不都是穿得怪模怪样的吗?妹妹喜欢新疆服装嘛,你不让她穿,她要哭的。”

哥哥还是很怕妹妹哭的,一听说妹妹要哭,就不再提这事了。

妹妹舞瘾一发,就要“一杯”,围观的越多,她越带劲。老妈为了女儿,也只好厚起脸皮唱歌伴奏,妹妹大大方方地在购物中心里跳起新疆舞来,而哥哥则臊得躲到一边去了。

老妈渐渐地就不太满足于妹妹光跳民族舞了,私下与老爸商量:“妹妹现在长大点了,奶膘也退了不少,脖子也长出来了,我们是不是该送她去学跳芭蕾舞了?”

“你还真的想她去跳芭蕾舞?你没看到那个《黑天鹅》里……?”

“人家那是靠跳舞为生的,一定要跳得出类拔萃,鸭梨大,才会搞那么辛苦。我们妹妹又不准备靠跳舞为生,只是业余练练体型,哪里会搞那么辛苦?”

“但你不是说练功也很辛苦,所以你当年就半途而废了吗?”

“我是半途而废了,但你不觉得我因为练过功,身材格外挺拔,举手投足格外优雅吗?”

“嗯,是格外优雅,但那是练功练出来的?你不是说你只去了几个月吗?”

“几个月还少啊?足够打下良好基础了。”

“那就送妹妹去跳芭蕾吧。”

于是爸妈两个就在网上搜寻起来,看本地有没有为妹妹这么大的小孩子开的芭蕾舞班。

你别说,美国人还真会赚钱,只要你愿意花钱,什么样的班都能找到。

两人哗啦一下找到无数个幼儿芭蕾舞班,看介绍似乎都不错,得好好筛选。于是,又上网打听,又找朋友询问,还熟人托熟人,同事托同事,搞得很是热闹。

接下来爸妈两个就亲自带上妹妹到几个还算靠谱的舞蹈班去查访,看看到底是个啥模样。

人家都很欢迎,大大方方让我们进去观摩。

妹妹是看一家喜欢一家:“要这个!”

“那刚才那个呢?”

“要那个!”

“到底要哪个呢?不能两个都要啊。”

“要两个!”

老爸对老妈说:“妹妹看花眼睛了,你决定吧。”

最后老妈从那些“妈妈和我”的芭蕾舞班里选了一个,是专为妹妹这个年龄的小不点办的,要求最少得有一个家长参加陪练,当然报名费也就贵一些。

我们去观摩的那天,人家刚好练到中场在休息,没看见具体是怎么练功的。但练功房摆在那里,有目共睹,比其他几家都强,很大的一个房间,装修得很好,桌椅器具的边边角角都包了防护装置,以免孩子碰伤。

仅这一点,就让咱们的心融化了,瞧,想得多周到啊!

当时我们看到几个成年女性坐在椅子上休息,还看到几个穿练功服的小孩子,不知疲倦地在场子中间跑着玩,都很兴奋的样子。

老妈看得摩拳擦掌:“这个班太好了,有大人在边上跟着跳,孩子们肯定兴致高。”

回到家一讲,大家都很赞成这一家,只有奶奶担心地问:“那如果是奶奶送去,是不是奶奶也得陪着跳?”

“那当然。”

奶奶吓一跳:“我这把年纪了,骨头都硬了,可不能陪着跳了。”

老妈保证说:“以后我亲自送,我陪她跳。”

太奶奶问:“是不是妈妈自己技痒了,想去露一手哦?”

老妈佯装生气:“太奶奶,俗话说,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您怎么一句话就把我的小心思揭发出来了呢?”

“啊?你真的是想去露一手啊?我随便乱猜的哦。”

“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减减肥。”

“你这么瘦了,还减得肥?再减要减成骷髅子了。”

老妈笑得合不拢嘴:“哈哈,我哪里有那么瘦哦?”

妹妹见老妈这么开心,也来沾一指甲:“我也系骷髅鸡(子)。”

太奶奶教训说:“你以为骷髅子是什么好事?骷髅子就是死人,懂不懂?你呀,再不好好吃饭,只怕真要瘦成个骷髅子了。你小时候,长得多好啊,肥坨坨的,跳那个什么天鹅的舞,屁屁颤颤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哪里像现在……”

老妈趁机说:“也许送她去芭蕾舞班练练功,练饿了就肯吃饭了。哥哥每次练了跆拳道回来,就能吃好多饭。”

就这么定了!

马上就去报名。

我们去报名的时候,人家那个班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但我们没要求减学费,所以很容易就报上了。

这下两个舞蹈家可兴奋坏了,我可以不负责任地说,大舞蹈家比小舞蹈家还兴奋,还没开始练呢,就已经吹上了:“看,我胳膊长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弯过来抓住另一边的耳朵,说明我生来就是跳芭蕾舞的!”

妹妹也跟风学样,但一下就搞山寨了,不是抓住另一边的耳朵,而是抓住同边的耳朵,像打电话一样,还得意地叫:“爸爸,看我!”

“呵呵,你的也长,也是天生跳芭蕾舞的。”

妹妹得意地和老妈对视一眼,抿着嘴笑。

老妈又吹:“看我脖子,长不长?是不是像天鹅一样?”

妹妹见老妈扭着头,把脖子拧得老长,也跟着学样,歪着个头叫:“爸爸,我脖几(子)。”

老爸一看,不由得大笑,妹妹虽然掉了奶膘,长出一点脖子来了,但毕竟人小,脖子没老妈长,加上她不是扭头,而是歪头,脖子根本就看不见了。

但小人儿那么急切地想听赞扬,老爸只好说:“长,长,妹妹是天鹅脖子。”

两只天鹅还展示了身体的其他部分,总而言之,处处都是跳芭蕾的料。

然后,两只天鹅扯着老爸这只唐老鸭去买练功服练功鞋,小天鹅的一下就买到了,大天鹅的不那么好买,最后是在网上买到的。

为了更像小天鹅,妹妹的练功服买的是白色的,上面是紧身长袖,有伸缩性,圆领开得很低,露出我们妹妹凝脂般的肌肤,也显得脖子长了些;衣服下面连着一个小天鹅的短裙,蓬蓬的,一弯腰可以露出小屁股,所以我们妹妹还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裤袜,脚下是练功鞋。

还没去舞蹈班跳舞,妹妹已经把练功服穿了好几次了,每次穿上,都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叫这个看,叫那个看。

太奶奶看了,叹息说:“你穿那么紧绷绷的裤子,舒服不舒服哦?”

妹妹很肯定地回答说:“夫服(舒服)!”

“还有你那个裙裙,都是支支楞楞的东西,穿着不毛人啊?”

“不毛!”

第一次去舞蹈班的那天,老妈给妹妹扎了个紧紧的小发髻,束在脑后。

太奶奶又心疼起来:“头发让你妈给揪成这样,未必不疼?”

太奶奶说着就去摸妹妹的发髻,想看看到底有多紧。妹妹生怕太奶奶把她的天鹅头搞坏了,躲闪开来,不耐烦地说:“不疼!”

“好,好,我不管你了,反正是你受罪,不是我受罪。”

老妈说:“太奶奶,这您就有所不懂了,为了美,为了舞蹈艺术,受点罪是值得的。”

“那你怎么不把那身行头穿上?”

“我嘛,得先到那里看看,如果别的家长都没穿这么正规,我就不穿了。”

老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上次去的时候,看到的几个家长都没穿练功服,只穿着t恤什么的,虽然报名的时候,学校说过家长也要买练功服,但如果其他家长都不执行,老妈也就不好意思别具一格了。

到了那里一看,果不其然,那些家长都没穿练功服,就穿着家常t恤或者运动服,而且大多有点胖。可能因为刚生孩子不久,还没恢复;也可能大多数美国妇女到了三十岁左右就开始发胖了,估计也买不到她们能穿的练功服,学校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妈很失望,但妹妹很开心,指着那些小朋友说:“我裙几(跟我一样的裙子)!我孩几(跟我一样的鞋子)!”

老爸见那里是女人的天下,后来就没跟着去了,都是老妈带妹妹去练功。妹妹每次回来都很兴奋,意犹未尽,呀呀吧吧讲个不停,每次问她:“跳舞好不好玩啊?”

她总是肯定地回答:“好玩!”

“下次还去不去啊?”

“还!”

“今天学到什么了?”

“跳舞!”

“怎么跳的呢?”

“这跳的。”

“那你把今天学的跳给我们看好不好?”

妹妹也不忸怩,当场就跳起来。

跳了好一阵,太奶奶说:“我怎么觉得你跳的都是我教你的那些动作啊?这不还是转圈啊,转手腕啊,跺脚啊,扭腰啊,没看到什么新花样,你在学校学的东西呢?”

妹妹被问糊涂了,两手一摊:“卧。”(表示惊讶)

老妈抱怨说:“学个鬼呀!老师长那么胖,都不像个练过芭蕾的样子,又不教芭蕾的基本动作,每次都是伸伸手啊,弯弯腰啊,像做操一样。”

“那怎么办?退学算了?”

“退学又不退钱,再说妹妹还不肯退学呢。”

老爸问:“妹妹,在那个舞蹈班里什么也学不到,我们不去了吧?”

妹妹马上反对:“不要!”

“还是要去啊?”

“嗯。”

“但是妈妈她不想去了,怎么办呢?”

妹妹很难过地望着老妈,恳求说:“我要!”

老妈立即解释:“妈妈要去的,要去的,只要妹妹喜欢,就是去吃狗屎,妈妈都会去的,反正妈妈这把年纪了也没准备从那个班里学到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然后老妈就趁机提要求:“妹妹,你要去那里跳舞,可以,但你要在家里跟着妈妈练功,好不好?”

“好!”

“那我们说练就练!来,妈妈先教你站位,把脚后跟并拢,像妈妈这样。对了,再把脚尖向两边打开,站成一个‘一’字。”

妹妹学了半天,只把两脚后跟打开了,还自得地喊:“妈妈,一记!”

“你这哪里是‘一’字哟,明明是个‘八’字。”

老妈不得不亲自去掰妹妹的小胖腿,但掰好了这只,那只回去了;掰好了那只,这只又回去了。怎么掰,也顶多掰成一个“丁”字,没办法掰成“一”字。

还没掰成功,太奶奶已经心疼得不得了啦:“哎呀,儿的骨头嫩,使力扳不得的呀,当心扳断了!”

奶奶也说:“这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吧?心急吃不了热鸡汤,还是慢慢来,慢慢来。”

老妈咕噜说:“怎么我小时候一下就站成一字了呢?”

老爸说:“是不是你们两人,腿的构造不同?”

“怎么会呢,我的女儿,怎么会跟我构造不同?妹妹,我们再来!”

妹妹已经被掰得不耐烦了,哭兮兮地说:“不要一记(字)!”

“那你还想不想去班里跳舞啊?”

“想!”

“想就要练撒!”

“不练撒!”

最后还是妹妹获胜,只到班里跳混混舞,不在家里练功。

老妈叹息说:“我学芭蕾虽然是半途而废,但总还学了个下腰劈腿,几个脚位和手位也都搞清楚了,可是妹妹呢?除了穿的天鹅裙比妈妈小时候穿的好看,别的什么都没学到。”

太奶奶庇护说:“裙裙好看就行了,人家天鹅不就是穿一身白羽毛,到处‘歪歪’(wai,摇摇摆摆)地走吗?”

正文 后后记

做父母之前,我和我先生像很多父母一样,雄心勃勃,未雨绸缪,已经把孩子的婚事都操心过了:如果生男孩,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如果生女儿,得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什么时候才能允许儿女谈恋爱,什么时候才允许他们跟恋人有亲密行为,他们生的孩子我们是带还是不带,等等等等。许许多多现在想来匪夷所思的心,全都操到了。

育儿的书我们买了一摞又一摞,网上育儿专家们开的专栏,更是看了个天昏地暗,各家各派的理论和方法都涉猎到了,就等着孩子出生便要开始实行“龙凤培养计划”。

但等孩子真的生出来,我们两个全都傻了眼,因为孩子他小人家不按书上说的做呀!

书上说,要定时喂奶,但我们的孩子不吃那一套,今天是八点吃的,明天他到八点还睡得迷眼不睁,看着他甜甜熟睡的小脸,我们怎么忍心叫醒他开饭呢?即便是叫醒了,人家也不高兴啊,不吃奶,还大哭,哭得那叫一个震撼,听声音好像要背过气去了一样。

儿子的哭声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下抓在父母的心上,道道血痕!

人生一世,不就是求个开心嘛,只不过每个人开心的原因不同而已。

如果孩子不开心,做父母的怎能开心?我们做家长的,责任就是找到孩子开心的原因,然后想方设法复制那个原因,让他永远开心。

这就是我家育儿的标准和原则。

我家四世同堂,孩子的曾祖母和爷爷奶奶都跟我们住在一起,五个大人,起先是围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转,现在有了两个,那就围着两个孩子转。

孩子的笑声,就是动力,就是目的,就是家长最好的滋补品。上一天班回到家,听到两个孩子开心的笑声,就觉得人生真美好啊!

到目前为止,两个孩子还没表现出被惯坏的征兆,也许已经惯坏了,只是我们做父母的不觉得而已,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从来都不承认自己喝多了。

我有一个博客叫“艾园”,最先就是在那里分集连载的。艾园聚集着很多喜爱我的作品,连带喜爱我和我的家人的网友,他们总是不时地催促我写点小孩子的趣事,说他们都想看,想通过我的文字,了解我和家人在网下的生活。

我经常记录一些小孩的趣事,贴在艾园,等于是定期向他们汇报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网友们看了这些文字,居然都说我们的孩子很可爱,于是我想,我真幸运,遇上了两个“自成人”的小宝宝,虽然父母家人为了让他们开心,并没有按照专家权威的意见育儿,但他们两个全都长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天使。

谢谢我的两个小天使,让我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小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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