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宝贝 - xp1024.com
《小妻宝贝》


楔子

封街架设的铁棚下,新人和宾客们一一就坐,席开百桌的婚宴正热热闹闹地展开。

好不容易有顿大餐,夏蓳喜孜孜地右手挟万峦猪脚、左手拿帝王蟹脚,鼻子吸着佛跳墙四溢的香味,乌溜溜的大眼还盯着红蟳米糕,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她开心张嘴,正打算大快朵颐,脚底忽然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有人猛戳她的脚。

喝!哪个不怕死的色鬼胆敢躲在桌底脱我的鞋、戳我的脚?!可恶!

“小蓳,醒醒!”

醒?

她眼睛一睁,哪还有什么山珍海味,映入眼帘的只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果然好梦易醒。

“小蓳?”

“步爷爷?”

她揉揉眼坐起身,茫然地望着站在床尾的老人。

“步爷爷,您怎么进我屋里的?”夏蓳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我知道了,肯定又是我粗心大意忘了锁门!不过,您又没来过,怎么知道我住——”

“小蓳,亏我那么信任你,把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你,结果你却……唉,我对你真是失望啊!”

看见老人家唉声叹气的伤心模样,夏蓳也跟着心酸,只觉得自己真的十恶不赦,偏偏一时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哪件事言而无信了?

“你不是答应要帮我照顾我孙子?”

像是读出她心里的疑惑,步爷爷一脸哀戚地凝望她,那眼神直教人惭愧。

“是,我是答应过。”夏蓳苦着一张脸。“可是……”

“当初你拍胸脯跟我保证,绝对不会让我孙子一个人孤苦无依,会像待我一样,把他当自己亲人照顾,要我安心。原来你只是敷衍我老人家,对我孙子根本不闻不问,真教人心寒哪……”

不晓得是不是心虚使然,夏蓳对上老人哀怨的眼光,倏地打了个哆嗦,浑身发寒。

“步爷爷,我发誓真的没有敷衍您的意思。”

她立刻举手起誓,浑沌的脑袋里彷佛有些很重要、却一时忘记的东西正逐渐汇聚成形……

“只是……我原先以为让您那么挂心的孙子年纪很小,既然他在世上只剩您一位亲人,有什么万一用不着您拜托,我也会义不容辞照顾他。问题是我前天见到他,发现他年纪一点也不小,还是位大总裁,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哪里需要我照顾?所以我才没——”

前天?

对了,前天才参加了步爷爷的丧礼……

那……现在站在床尾的是……

望着老人双手垂立身侧,一身蓝缎寿衣,幽怨地在床尾飘呀飘的模样,夏蓳蓦然瞠大双眸——

“妈呀!鬼啊~~”

第1章(1)

夏蓳拿起黑色发圈,将有点自然鬈的蓬松长发绑成一束,在立镜前看着身上的黑色针织洋装,确认装扮上没半点差错,再看了一遍讣闻上写的公祭地点才出门。

大一时,她在姨丈开设的老人安养中心打工时就认识的一位好朋友,半个月前因为心肌梗塞过世了。

他叫步知秋,享年七十有一,和她算是忘年之交。

步爷爷虽然年纪长她四十多岁,但是思想开明、见识渊博,两人之间没有代沟,还有喜欢慢跑、爱看棒球等等共同兴趣,不见面时也会用e-mail连络。

她一直以为步爷爷身强力壮,肯定能当百岁人瑞,两人的友谊还能长长久久,没想到前一天还和她在棒球场上为支持队伍摇旗呐喊的人,过了一夜居然就和她天人永隔。

坐上公车,夏蓳用力吸了口气压抑鼻间的酸涩,免得一掉泪就止不住。

她没忘记,步爷爷曾笑她开怀大笑的模样乱没气质,像只咯咯叫的母鸡,偏偏那笑容又最讨人喜欢,有什么不如意或难过的事,只要一见到她的笑容就忘了,还会莫名其妙跟着她一起开心。

所以她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忍住泪,用步爷爷最喜欢的笑容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开开心心到西方极乐——虽然姨丈说她这个爱哭鬼绝对做不到。

话说回来,步爷爷明明说他在世上只剩一个“不懂事又需要照顾”的孙子,虽然留了个紧急连络人的电话,但她和姨丈都认为对方顶多是步爷爷的老友或远亲,恐怕出不了多少力,已经做好要出面帮他安排后事的打算。

想不到,电话打过去竟然是一间律师事务所,接到通知的当天便办好所有手续领走步爷爷遗体,速度之快连她得到消息就搭车从台北南下,也赶不及见步爷爷最后一面。

她拜托姨丈和对方连络,希望能在步爷爷封棺前再见他一面,结果对方无消无息,连参加告别式都规定要有帖子才能入场,好险姨丈收到一张,二话不说便让给她。

下了公车,步行来到会场的她一路上已经看见不少百万名车,没想到会场外还有警察维持秩序。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跑错地方?”

夏蓳嘀咕着拿出帖子核对地址,的确是这里没错,便把帖子拿给门口的保全人员。保全放她通行,进去一看,礼堂上摆的确实是步爷爷的照片。

只是照片里的步爷爷一脸端肃,看来颇具威严,跟平日那个会和她插科打诨的老头一点也不像,要不是下头写的名字没错,夏蓳真怀疑那是和他性格迥异的孪生兄弟。

她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环顾周遭,男的西装笔挺、女的典雅华贵,还有几个她在报章杂志上见过的熟面孔,出席的好像全是名流之辈,和她记忆中总是休闲打扮的步爷爷完全不同。

难不成步爷爷住进安养中心前,其实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先生,请问你知道步知秋老先生生前是从事什么行业吗?为什么那么多政商名流来参加他的告别式?”

瞧见副总统、行政院长连袂走进礼堂时,夏蓳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疑惑,忍不住好奇问邻座的年轻男子。

“我是小姐,不是先生。”

罗蜜鸥大方比比衬衫下虽然不大,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微微凸起的胸部。

夏蓳一脸尴尬。“对不起!我——”

“没关系啦,谁教我穿着太中性,长得又像花美男,你不是第一个弄错,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已经习惯了。刚才来的路上还有星探拦下我,问我有没有意愿当男模,有支男性沐浴乳广告非常适合我——呵,不好意思,我好像离题了。”

罗蜜鸥意识到自己太多话,赶忙将话题扯回。

“你问步老先生是吧?你不知道吗,他是第一个由亚洲人创立,并且获得好莱坞巨星青睐,进而展店全球的『吉兆精品集团』创办人。他在退休前可是各党派政治献金的最大金主,又是商界有名望的前辈,大家来送他最后一程也是理所当然。”

“吉兆——”

夏蓳倒吸了一口气,就算自己平日不买名牌,也听过赫赫有名的“吉兆精品”。

书店里随便一本时尚杂志翻翻,都能瞧见与它有关的消息,且当红明星身上绝对找得到它的商品。

这么一个全球知名品牌的创办人,是那个平日和她称兄道弟的老爷爷?

身价如此不凡的人,会放着都市里的五星级安养中心不住,跑来偏僻乡镇里的小安养中心度过余生?

“小姐,你的玩笑实在太夸张。”夏蓳不信。“步爷爷怎么看也不像你说的那种有钱人。”

“玩笑?你去问场内其它人,答案一定和我一样,我可不敢拿死人开玩笑。”

罗蜜鸥在胸前比了个十字,反过来好奇地打量她。

“听你的说法好像和他熟识,又有步家发出的帖子,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身分?”

这可把夏蓳问倒了。

她是和步爷爷很熟没错,可是步爷爷和一般爱讲当年勇的老人家不一样,对自己的过去几乎只字未提,加上她也不爱探问隐私,住进安养中心之前的步爷爷做过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怎么可能……”夏蓳被搞胡涂了,喃喃自语:“如果步爷爷那么有钱,为什么要说他孙子失去他便一无所有、孤苦零丁,要我发誓替他照顾那个可怜的小孙子 ——”

“噗——”

好险罗蜜鸥没让自己真的笑出声,不然就被周遭投来的白眼瞪得无地自容。

不过……

步知秋唯一的孙子、“吉兆精品集团”现任总裁步向仁,竟然会被自己爷爷形容成一无所有、孤苦零丁、可怜兮兮,还得向身旁这位看来才二十出头的小女生 “托孤”——

呵,不行,她又想笑了!

“你还好吧?”夏蓳终于注意到身旁女子捂着脸,还不断发出古怪声音。“哪里不舒服吗?”

罗蜜鸥摇摇头,深呼吸几下才压下笑意。

身为立委助理,她是代替重感冒的老板出席,要是传出她在告别式上不哭反笑的消息,那位人称“立院第一美男”的立委温允斌,肯定、绝对、百分百会从美男变夜叉,一脚送她下地狱!

“我没事。”她拍拍脸颊,让表情别太僵硬。“容我请问一下,你见过步老先生的孙子吗?”

夏蓳老实摇头。“没有,今天我除了来参加告别式,也想见见他那位小孙子,看看要如何履行诺言照顾他……”

有趣!

罗蜜鸥边听边打量起身旁这位有着讨喜脸庞、双眸清澈、青春正盛的妙龄女子。

看她纯真直率的言行举止,不像是装腔作势,所以她方才所说的话应该可信。

步知秋退休前可是出了名的疑心重、难相处,他那位宝贝孙子性格之乖戾更是青出于蓝,这女孩竟然能卸下老人家的防备之心,还慎重“托孤”,想必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欠人照顾的“小”孙子?

呵,看来步老先生似乎为了某种理由,“算计”了这个单纯女孩呢!

“喂,你看见正要上台的那个男人吗?”罗蜜鸥嗅出好玩味道。“他就是『吉兆精品集团』现任总裁,这场告别式的主办人。”

经罗蜜鸥这么一说,夏蓳将眼光移至台上。

步上讲台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左右,五官轮廓甚深,身形颀长,行进间的英挺姿仪散发出宛若欧洲贵族气质的性格男子。

虽然认不得什么名牌,不晓得男人那身笔挺西装价值多少,夏蓳却感觉得到他举手投足间流露的自信,浑身更是散发出王者气势。

只见他在台上一站定,炯亮黑眸往台下一扫,不怒而威的目光立即让原先有些吵杂的室内鸦雀无声。

既然有这么出色的人才帮步爷爷管理集团,为什么不顺便将照顾孙子的重责大任,交托给这位大总裁?

说真的,要照顾一个小男孩,让同样身为男人的他来照顾不更好?何况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不能的厉害人物,明明是相当不错的“教父”人选,比起她这个打工族适合多了。

夏蓳心中开始冒出一堆问号。

罗蜜鸥看她发起呆来,似乎还没看出其中端倪,干脆好心地给她解答。

“他叫步向仁,是步老先生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那位你受托照顾的『可怜小孙子』。”

“……咦?!”

夏蓳的那声惊呼,在鸦雀无声的室内就像平地一声雷,让她顿时成了全场目光焦点。

在台上的步向仁也听见了。

“那位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悦地蹙眉,视线随着众人目光投向会场中央的女子。

“没有!请继续。”

夏蓳尴尬地回话,立刻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巴不得能立刻变身成蚊子飞出场外。

真的假的,他就是步爷爷的孙子步向仁?!

那家伙年纪比我大、个子比我大,既不缺手缺脚也没病恹恹,又已经稳坐总裁宝座,到底哪里可怜?哪里需要我照顾?

亏我这阵子还努力找兼差,想多打几份工,好好养大您的“小孙子”……

众人目光转开后,夏蓳才悄悄抬头,无辜地望向步知秋的遗照,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下子,教她要怎么守诺照顾那个步向仁啊……

“小蓳,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孙子,帮我照顾他。”

“为什么你现在不把他带回自己身边照顾?”

“他需要的不是我,是你。”

“爱说笑,我又不是他妈,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需要我呢?!话说回来,现在到底是谁在照顾他?”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那到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照顾他好了。”

“不行!你如果不答应我,万一我突然翘辫子,一定会死不瞑目。”

“那么严重?”

“嗯,严重到我会天天到你床前哭——”

“千万不要!你明明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我们活着当朋友就好,死了千万别来找我叙旧,我会吓破胆。”

“那你就发誓,在我死后会帮忙照顾我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孙子。”

“好,我发誓一定会帮你照顾他,不会让他流落街头,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他,我食言的话下辈子就变成猪,够毒了吧?”

“够了、够了!千万记得,你要好好待他、陪伴他、嘘寒问暖,无论他闹什么脾气都别跟他计较,给你什么脸色看也不生气——”

“听起来是个被宠坏,根本是欠管教的小孩。”

“错了,是缺少宠爱——总之,我欠那孩子太多,你一定要帮我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我会在天上保佑你们两个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放心啦!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你的孙子就是我的孙子,交给我安啦!”

“你的孙子?呵,我还真想看看那孩子听见这句话的表情……”

站在“吉兆精品集团”总部大门前,夏蓳满脑子全是当初上当的经过。

什么“可怜的孩子”?步爷爷根本就是诈欺!

告别式上“铁证如山”,她不得不相信步爷爷的孙子不是她以为的小男孩,而是足足大她十岁的“步大叔”。

会后,她紧拉住那位叫罗蜜鸥的女子,从对方口中问出更多令她瞠目结舌的事。

听说,那个步向仁是座不定时发作的活火山,平时沉默寡言、乱有气质的,脾气一爆发起来可是方圆百里无人幸免。

据说,那个步向仁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平常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平和模样,不小心犯在他手上,绝对让人死去又活来、后悔没长眼。

传说,那个步向仁铁石心肠、爱记仇……

总之,她从罗蜜鸥口中听来的全无好话,还以为她是和步向仁有仇才这样,结果上网查一下步向仁的资料,也有人匿名骂他暴龙、恶魔、缺德鬼,让她当下决定,自己还是别多事去“照顾”他,免得自找麻烦。

可是——

“呵……”

夏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揉酸涩的眼,挂在脸上的黑眼圈重得像化了烟熏妆。

明明那个步向仁压根儿没有欠缺照顾的模样,步爷爷却三天两头飘进梦里数落她弃信背义,没实现承诺,让他无法安心升天,让她又内疚又被吓飞三魂七魄。

比起真的已经死翘翘的鬼魂,还活着的“恶魔”感觉好应付多了,所以她决定终结自己吓得不敢入睡的恐怖梦魇,硬着头皮来找那个步向仁,实现承诺照顾他。

至于怎么照顾一个有钱有势又比她年长的大男人——等见到人再说了。

第1章(2)

“小姐你好,我想见你们总裁。”夏蓳鼓足勇气走进富丽堂皇的接待大厅,说明来意。

“请问事先有约吗?”柜台接待人员客气有礼地询问。

“没有。”

“抱歉,没有事先约定时间,无法安排您跟总裁会面。”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他一面。”

“抱歉,没有事先约定时间,无法安排您跟总裁会面,请您下回先跟秘书约好时间再来访。”接待人员笑容可掬地重复制式回答。

夏蓳早猜到要见步向仁没那么容易,只好尝试摆出哀兵姿态。

“我打过了,电话转来转去的,结果还是没人理我。小姐,拜托你帮帮忙,帮我问一声也好。”

“抱歉,这是公司规定,我爱莫能助。”

“我也很抱歉,因为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不然今晚又要“闹鬼”了!“你不通报,我就待在这里等到他出现为止。”

“小姐,总裁并没有每天进公司,你待在这里也不一定等得到人,还是请您循正常方式预约时间,别造成我们的困扰。”

接待人员好声好气地应付她,也向在一旁待命的保全人员使了个眼色。

“可是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非见他不可,是他爷爷拜托我——”

“老总裁上个月已经过世,死人要怎么拜托你?”

“小姐,你再不走,我们只好强制请你离开。”

夏蓳一回头,发现出声的是两名身穿保全制服的魁梧男子,横眉怒目的,摆明当她是上门闹事的疯子。

“等等,是我没说清楚,不是死后,是生前拜托我来照顾你们总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我一定要见——”

夏蓳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让保全更加认定能想出这么白烂借口的女人,肯定是脑袋秀逗的花痴,二话不说就架起她往门外走。

“放开我!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步爷爷要我——”

“在吵什么?”

一个低沈而具威严的嗓音打断了夏蓳的嚷嚷,众人循声往电梯口望去,朝他们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集团传媒总监元以伦,和她一心求见的步向仁。

没想到会惊动总裁,接待人员立刻起身解释:“总裁,这位小姐没跟您约时间却坚持要见——”

“步向仁,我有话跟你说!”夏蓳逮着机会大嚷。

步向仁浓眉一蹙,好看的唇微抿。

从他接任总裁职务以来,印象中,敢直接连名带姓喊他的女人数目是——零。

就这一点,向来对女人没什么好感的他,难得好奇地打量了夏蓳一眼。

她的微鬈长发上只随意别了只水钻发夹,未施脂粉的小脸看来白净无瑕,一双灵动的大眼极有胆识地迎上他的审视目光,菱唇更是红艳宛如初绽放的蔷薇,性感诱人。

只是那身小熊图案连帽外套,加上牛仔裤脚一圈又一圈的褪色痕迹,怎么看怎么碍眼,再往下瞧见她那双已经看不清原色的“古董”球鞋,她简直是彻底荼毒他双眼的时尚灾难!

“你认识?”

元以伦低声询问老板,难得看他在应酬场合之外,视线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超过三秒。

“不认识。”

步向仁冷冷回复,领头往门外走,摆明不想理会,保全见状也继续撵人。

夏蓳看着步向仁目中无人地从身旁走过,拚命想挣脱两名保全的牵制却不得其道,干脆放声朝他大嚷。

“等等!是你爷爷拜托我来照顾你,我也很无奈,你不能乖乖让我照顾一下吗?”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睡个好觉嘛!

“哈——”

元以伦瞧见步向仁冷着一张脸投过来的警告视线,可是要他这个出了名的“暴龙总裁”乖乖给一个小女生照顾——

哈,简直像是小猫跑到大老虎面前,不怕死地说要当牠妈,太好笑了!

“我爷爷?”

步向仁来到她面前,使了个眼色示意保全放开她,望着她的冰寒眸底烧起灼人烈焰。

“拿死人开玩笑好玩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神色,但迅即便在旁人察觉前消失。

“别说那个人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就算会,也不可能叫一个小女生过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己离开,还是让警察来处理?”

“我没开玩笑。我叫夏蓳,和步爷爷是好朋友,他生前交代我要照顾你,还让我发毒誓,食言下辈子就变成猪——”

夏蓳的话语全在步向仁冷冽如冰的眼光中冻结。

她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不只步向仁,在场所有人都当她是个胡言乱语的神经病。

好吧,她承认,换作是她也难以相信。

都怪步爷爷找错对象,自己年纪比他小、成就没他大,还说要照顾他,连她都觉得好搞笑,所以才迟迟不来的嘛!

“哼!”步向仁冷笑,唇角恶意地一勾。“那你就变成猪吧!”

看着他冷漠转身,夏蓳瞪大眼。没料到步爷爷那么亲切慈祥,孙子竟然这么苛薄又难沟通——

不行,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变成猪好吃好睡也不错,可怕的是无法取得步向仁的信任,履行承诺,这辈子步爷爷的鬼魂都会和自己勾勾缠——

“等等,我可以证明步爷爷和我真的是好朋友。”夏蓳急中生智。“他跟我说过一个秘密,你的屁股右边有一个——”

“住嘴!”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步向仁大步转回身,及时捂住了夏蓳的嘴,制止她说出那个他永远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丢人秘密。

“不准再多说半句,否则我要你好看!”

在众人诧异的抽气声中,步向仁一把将夏蓳扯进怀里,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嗓音恶狠狠地警告。

因为惊骇过度、因为过去二十三年不曾被男人紧紧抱住、因为步向仁的大手还不放心地覆住她的嘴,连鼻子也盖住大半,夏蓳无法动弹、无法吸足氧气,眼里满是步向仁魅惑人心的双眸,开始发昏的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念头是——

他的眼珠子不是黑的……

是好漂亮的琥珀色……

步向仁双手环抱胸前,没好气地拧眉瞪着躺在客房床上的女子。

谁来告诉他,这女人到底是哪间疯人院出来的?!

他承认,为了阻止她说出自己的秘密,一时有些失控,声量大了点、出手重了点。

可是,区区一吼就被吓呆,没几秒就直接昏倒,怎么唤也唤不醒,有没有那么夸张?

她就这么瘫倒在他怀里,原本还同情他被疯女人缠上的众人,眼光突然转为责备,该死的元以伦竟然还拒绝帮他把人送医,揶揄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叫做要他敢做敢当、负起责任,免得她清醒后打算告他性骚扰还是谋杀未遂,他们几个职员出庭作证时到底要昧着良心、还是大义灭亲?想起来就深感困扰……

呿!困扰个屁!

分明就是难得看他出糗,存心幸灾乐祸。

很好,今年的年终奖金,他会记得吩咐要特别将元以伦的全换成十元硬币,在银行拉下铁门放年假之后,再要他来总裁办公室亲点领回。

哼,希望力行环保、骑小折上下班的他,到时载着那袋零钱回家,还能像刚刚一样开心。

决定该如何惩处想看上司笑话的属下后,步向仁又将心思移回眼前的女子身上。

不想她清醒后继续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也不愿冒着事情闹大的风险,没有其它选择的他只能火速将人载离现场,送去信得过的医师那里看诊。

想不到诊断结果竟然是——她睡着了。

没错,这女人让他一路扛着上下车、进出医院,一次也没清醒过,害他的良心突然冒出来愧疚了一下,想说是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害对方昏迷不醒,结果她该死的竟然只是睡着?!

“喂,你究竟还要睡多久?”步向仁气恼地想叫醒呼呼大睡的夏蓳。

她却动也不动,嘴角微扬,继续睡着香甜好觉,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陌生男子家中睡了一整晚,月落日升,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相形之下,整晚盯着她,一夜没睡的步向仁可是火气旺盛。

没见过有人睡得像具死尸,怎么喊叫、摇晃都不醒,他怀疑她装睡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她一直躺在床上不难受、不饿,至少也会想上厕所吧?结果她大小姐足足睡了十六个小时,不翻身也不打呼。

盯了一夜,他得到的答案是——

这该死的女人不是装的,是真的睡得像化石,十级地震也摇不醒!

现在是怎样,这女人专程来睡给他看的吗?

我叫夏蓳,和步爷爷是好朋友,他生前交代我要照顾你,还让我发毒誓,食言下辈子就变成猪……

好朋友?相差四十岁以上的忘年之交?可能吗?

回想她昨天说过的话,无论哪一句都教人难以相信,直到最后她豁出去地大嚷——

“他跟我说过一个秘密,你的屁股右边有一个——”

红色心型胎记。

堂堂一个大男人,什么形状的胎记不好生,偏偏是颗超可爱的红心,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偷笑,严重损毁他的硬汉形象。

原以为爷爷死后,世上知晓这个秘密的只剩下他自己,想不到又突然冒出一个叫夏蓳的女人——

等等,会不会她只是误打误撞猜到一些而已?

想到这个可能,步向仁眉头顿时放松许多。

或许她只知道他有个胎记,却不知道形状是颗红心,那样就无所谓,他也能安心将人赶出大门,了结这“女祸”!

第2章(1)

“嗯……”

几乎快忘记熟睡滋味的夏堇,终于从梦乡缓缓醒来。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才坐起身,揉揉眼、打了个呵欠,正要愉悦地迎接新的一天,一瞧见床尾像棵大树杵着的人时,又惊恐地瞪大眼——

“怎么又来啦——”

刚睡醒的她尚未察觉这里并非自己家,一见床尾有人立刻吓得唉唉叫。

“大叔,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拜托、拜托,要托梦去找别人啦——”

夏堇钻进被窝,吓得浑身颤抖。

“佛祖、上帝、阿拉、什么神都好,谁帮我赶鬼我就信谁!救命啦——”

步向仁脸都黑了。

一夜未眠加上一肚子怒气,他也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大好看,但是大白天的把他当鬼看,还叫他大叔——

“你给我清醒一点!”

步向仁火冒三丈,一把掀开她的被。

“想喊上帝的是我!要不要我泼盆水让你清醒清醒,看清楚自己在哪里?”

在哪里?

这句话起了效用,夏堇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下午明明是去找步向仁,然后——

对了!刚才站在床尾那个凶神恶煞不就是——

“步向仁?你为什么在这里?”

问话的同时,夏堇发现四周摆设并非是她熟悉的卧室,难不成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我在这有什么奇怪?”

嗯,是不奇怪,问题是——

“为什么叫我会在你家?”

夏堇说完又赶忙低头往身上一看——呼,好险,不是光溜溜。

“你还好意思问?”他说来咬牙切齿。“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说睡就睡,叫也叫不醒,皮包里一张证件也没有,以我的身份又不能送你去警局,除了带你回来,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什么睡?我是被你吓昏的!”哼,休想唬弄她。“明明就是你莫名其妙扑上来捂住我,害我不能呼吸才休克的。”

“休克?”他冷笑。“哼,最好你休克十几个小时,醒来还能马上活蹦乱跳。”

“什么十几个小时,我——啊,八号?”

夏堇看了眼手表,时间是五点三十二分,日期显示却从7跳成8,真的过了一天。

“我带你看过医生,也说你没事,只是睡着。”他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她。

“不论时间、地点,说睡就睡,没见过像你这么没有危机意识的女人,你到现在还没死于非命真是祖上积德。”

夏堇很想回嘴,但他说的全是事实。

她向来好睡,沾枕就入眠,除非像921那样的七级地震才能将她摇醒。

不过,熟睡到被一个男人扛回家十几个小时都没醒来,这还是头一遭,想来是自己这阵子被步爷爷缠得严重失眠,难得这回他没来梦里吓人,她才能一口气睡饱,难怪醒来觉得精神特别好。

“我问你,你原本要说我屁股右边有什么?”趁她晃神,步向仁直接问重点。

“红心胎记——啊,惨了!”

夏堇哀叫一声,自己一点都不lucky,还衰得很!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步向仁抱入怀中,还带回家“过夜”,像他这种名人身边八成不乏狗仔跟监,万一被拍到他抱她进家门的照片——天啦,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是,很惨。”步向仁和她担心的不一样。“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跟那老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老头?”夏堇一紧张,脑袋里一团乱。“昨天我们有没有被狗仔拍到照片?”

“什么狗仔?”步向仁脑中警铃大作。“该不会你早就暗中安排记者偷拍,所以才故意激怒我?”

“什么?白白被你抱,还带回家过夜,我才衰好不好?”

夏堇翻白眼,跟这个人简直是鸡同鸭讲。“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计较,我当运气不好碰到疯子。”

“疯子?”

竟然被如此嫌弃,步向仁听起来很不舒服。

“你知不知道这算是人身攻击,我可以告你?”

“那要不要换我告你性骚扰?”

没见过那么爱计较的男人,夏堇气结。

“虽然目击者都是你的员工,可是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良心发现、挺身而出为我作证,到时候看谁比较丢脸。”

“……”

好吧,他丢不起这个脸。

步向仁脸色铁青,没想到向来算计别人的自己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说吧!包括胎记的事,你想勒索多少才愿意签下保密协定?”他只想快快了结这团混乱,远离这疯女人的纠缠。

“勒索?”夏堇被他气得快吐血。“好,名字取得真好!你这“不像人”的家伙,别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卑鄙!”

“你——”

“你才给我听清楚,我的初吻无价,你有再多钱也赔不起,混蛋!”她跳下床,顺便重重往他脚上一踩。

步向仁忍痛闷哼一声,长臂一伸便把想落跑的她抓住。

“离开之前先把话说清楚。”

他按捺脾气,可不容许知道自己秘密的不定时炸弹就这么消失。

“你跟老——呃,我爷爷,你们是什么关系?”

经他这么一问,小姐才想起一切混乱开端,差点忘了自己不得不来见他的目的。

“我在安养中心打工时认识步爷爷,因为聊得来就成了好朋友,然后他拜托我,如果他有个万一,要我照顾他孤苦无依又可怜的小孙子。”

他嘴角微微抽搐。“孤苦无依?可怜?”

“你要发火到你爷爷坟头去发,话是他说的。”夏堇不想再承受他的怒气。

“也不晓得他是无心还是故意误导,害我以为他孙子是个小男生,所以我才答应,哪晓得——”

她瞄了瞄人高马大的他一眼,无奈哀叹。

“总之,我怎么看你都不需要我照顾,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对吧?”

“笑话!我会需要一个疯女人照顾?”

“呵,很高兴我们有共识。”夏堇忍住想扁他的冲动,先把要事解决。“拜托你到步爷爷坟上说一声,我已经很有诚意地问过你,是你自己说不需要我照顾,请他别再跟我托梦。”

步向仁觉得她的说法可笑,却没表现出来。

“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倘若只是答应这点,就能解决她的纠缠也不错。

“嗯。”她重重点头。鬼才想自投“火山”。

“好,只有你答应不跟任何人说胎记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胎记?好,叫我以我的人格保证,只要步爷爷不来找我,胎记的事我到死都不会告诉别人。”

虽然不明白他干么那么在意胎记的事,夏堇还是立刻答应。

“我不相信你的人格。”

步向仁欠揍地补一句,随手拿出趁她熟睡时拟好,计划让她签订的合约。

“签下保密协定,透露胎记的事就赔偿我十亿。”

“十亿?”

夏堇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算是见识到传说中蛮横跋扈的有钱人了,真是有够让人火大!

““不像人”,你当我是笨蛋吗?”

她真佩服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气到爆血管。

“不好意思,我更不相信你的人格。”她马上回他一记。“如果你真怕胎记的事传出去,就先遵守承诺去步爷爷坟前,拜托他答应我不用照顾你再说。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等等!”

“我说过我不签——”

“你打算从大门出去让狗仔拍个正着吗?”他表情复杂地盯看她好一会儿。

“好吧,要我相信你也可以,至少留下姓名、电话和住址。除非你认为自己一定会食言,所以不敢?”

“拜托,我这个人可是死出了名的重承诺、守口如瓶。留就留,没在怕的啦!”

夏堇豪爽地伸手跟他要来纸笔,写下资料交给他。

“要离开就跟我来。”步向仁说完这句就自个儿往外走。

夏堇跟着他一路来到车库,看他的意思像是要载她回去,才想他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糟,就瞧见他打开后车厢,往里头一指——

“进去。”

“我又不是货物!”她气呼呼地指着前头。“前面那些空位是被鬼塞满了是不是?不让人坐你身边,坐后座总可以把?再讨厌也不能把人塞后车厢,万一闷死怎么办?”

可恶!不把她当女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她当死人?怎么会有这么混帐的男人!

步向仁瞄她一眼,凉凉地回说:“放心,会死你昨天就死了。”

昨天……

“你把昏迷不醒的我塞在后车厢载回家?”夏堇简直无法置信有人如此铁石心肠。

“不是昏迷,是睡得像死人。”步向仁不客气地提醒她事实。“我不想让狗仔趁着红灯的空档,冲上来对着车里猛拍你睡到流口水的糗样,这是唯一、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虽然他是说辞勉强还算合理,可是要躲后车厢……

“不然你自己从大门离开,不送了。”步向仁关起车盖,作势离开。

“等等!”夏堇拉住他衣袖。“好,躲就躲,总比被人拍到跟你在一起的好。”

步向仁浓眉微拧。最后那句话听起来还真刺耳,像是她有多不乐意跟他传出绯闻。

哼,想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可不少,只是他向来洁身自爱、行事低调,刻意以冷脸让那些前仆后继的女人知难而退,不让狗仔有机可乘。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能成为他第一位绯闻女主角,可是能让她一夕爆红,到时被嫌眼光有问题的可是他,该他不乐意才对。

“好还不进去。”他压低心头不悦,只想早早了结这个大麻烦。

夏堇硬着头皮进入后车厢,面对漆黑一片原本有些害怕,但向来随遇而安的性情让她很快适应一切,闭上眼,她就当自己睡在吊床上,久了还真打起瞌睡……

第2章(2)

“下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步向仁打开车厢盖,灿烂阳光照得夏堇畏缩地遮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再下车。

“你应该明白,我不方便让你在人多处下车。”步向仁拉起她的右手,在她掌心放了一张千元钞。“接下来你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再见。”

没等夏堇反应过来,他便上车走人,一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隔了几秒,夏堇才适应光线、看清周遭景致,原本微眯的双眼倏地瞠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她站在三米宽的柏油路旁,往左看是树林一片、往右看是一片树林,眼光呆滞地望着通往山下的方向,三分钟过去,别说车,连条路过的野狗都看不到。

“给我钱有什么用?这里招得到计程车我就跟你姓!”夏堇气得放声大吼。

“啾、啾——”

几只栖息树间的鸟儿吓得振翅飞远,其中一只还吓到“挫塞”,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鼻头……

“步向仁你这个混蛋——”

好吧,夏堇不得不承认,步向仁没她以为的那么混蛋。

当她步行十分钟左右,终于瞧见一辆没载乘客的计程车往上山方向急驶而来,她兴高采烈地坐上车,才从司机口中得知是有人打电话要车行派车过来载她,还仔细描述了她的穿着打扮。

想也知道,打电话的除了步向仁,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当下,她大人大量地把所有诅咒他的话全部收回,顺便包括那句招得到计程车就要跟他姓的气话。

开玩笑!跟他姓的唯一可能就是“冠夫姓”,人生如此美好、平凡如此自在,她平日行善积德,不致于惨到要跟“暴龙”配成对吧?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夏堇的思绪,正在烧开水准备泡面的她赶紧关掉炉火。

“夏小姐,有你的挂号信。”

“好,我马上下去。”

她从对讲机应声,拿印章下去领回挂号信,转身要上楼时,她注意到邮差在信上注记昨天投递未果,而寄件人竟是一间律师事务所。

“奇怪,我记得没投过履历去律师事务所啊?”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关联。

回到租住的三楼雅房,夏堇立即好奇拆信,信中内容却让她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真的假的?步爷爷留了一间公寓要我继承?”

这是诈骗集团新招吧?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啧,现在诈骗集团越来越恐怖了,连死人都拿来骗,都不怕死后下地狱喔?”她不耻地摇头。“要我收到信立刻和你们连络?我又不是笨蛋。”

她把信扔进桌脚的纸类回收袋,转身就要回厨房煮午餐去,这回换门铃响了起来。

她打开木门,隔着铁门看见外头站着一位头发斑白,看来约莫七十多岁,极具威严的老者。

“请问您找谁?”她猜想大概是其他室友的亲友,口吻客气有礼。

“你就是夏堇夏小姐吧?”

她愣了愣。“是,请问您是?”

“我姓元,是步知秋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

“不会吧?”夏堇打开铁门,一脸痛心疾首地说:“爷爷,您年纪都那么大了还做这种工作?趁警察抓人之前快点金盆洗手吧!”

这种工作?警员抓人?金盆洗手?

元律师一脸茫然。“夏小姐,你没收到通知函吗?我是——”

“有,我收到了,也知道你是谁。”

夏堇叹口气,想不到诈骗集团竟然派出老人家上门,她再怎么嫉恶如仇也不好意思对老人家怎么,只能好言规劝。

“您要知道,这年头敬老尊贤的人不多了,这次幸好您是遇上我,万一是被别人识破,轻一点送警局、重一点可能被打死!”

她从口袋里掏出付完计程车费后剩下的五百元钞票,哀怜地放进他掌心。

“爷爷,我想您一把年纪还要从事这种工作,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可是您这么做是错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生活上有问题,我姨丈认得社会局的 ——”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终于听不不对劲。“我以我的工作为荣——”

“当诈骗集团还引以为荣?”

“……”

“爷爷!”夏堇连忙扶稳差一点昏过去的元律师。

“你——”元律师顺过气来,指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放心,我不会通知警察,别怕。”她好心地一边帮老人家拍背顺气,一边慎重保证。

“喂,你这丫头真是跟知秋说的一模一样,少根筋又热心过头,不是把人气死就是笑死。”

夏堇帮他拍背顺气的手僵在半空中。

怪怪,这些话步爷爷还真的对她说过,难不成……

“这是我的名片。”

元律师递出名片,好气又好笑地再自我介绍一遍。

“我和你口中的步爷爷是相交近半世纪的好朋友,我去过安养中心好几次,你姨丈见过我,院里也有我这个紧急连络人的资料,你不信的话可以立刻打电话和你姨丈确认。对了,我还有个物证。”

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秀出和老友在安养中心的合照,夏堇想不信都不行。

“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因为步爷爷生前从没跟我说过房子的事,最近诈骗集团又那么多,所以我直觉一定是新的诈骗手法……不好意思,请进、请进。”

她退一步,好让老律师进门。

“不用了,我临时要到附近办事,想说顺便过来一趟,如果你在,就把已经过到你名下的房地契和钥匙交给你,也好让你早点搬过去住,至于其他手续,改天你有空再来事务所办理。”

“这是什么?”夏堇愣愣地接下他递来的牛皮纸袋,脑筋还转不过来。

“刚刚我不是说了?就是你步爷爷要送你的那间公寓房地契和钥匙。”

元律师看了看门口七、八双凌乱错置的鞋子,再望望低矮老旧、模板隔间的屋内,不由得摇头叹气。

“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住这种男女杂居的出租雅房太危险,我看你还是收拾收拾,马上——”

“这个我不能收。”

夏堇回过神来,便忙着推拒这份天下掉下来的大礼。

“元律师,公寓我不能收,就算步向仁很有钱,少一间公寓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爷爷的遗产就该归他,怎么可以给我这个外人?一间公寓少说也要几百万——”

“事实上,这间公寓市价大约是一千八百万。”他笑笑说:“或许你存钱一辈子也买不起,真的不要?”

“开玩笑!一千八百万?”她没抱紧,反而像烫手山芋般还给他。“这样我更不能收。请你帮我还给步向仁。”

“这件事我爱莫能助。”元律师又塞给她。“你步爷爷还交代我告诉你,房子二十年内你可以住、可以出租,但不准卖,更不能交到他孙子手上,二十年后才能随你处置。他相信你会坚守他的“遗言”。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遗言”两个字像咒语,让夏堇再也无法推辞,苦笑着目送律师离开。

“步爷爷,您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回到房里,抱着牛皮纸袋喃喃自语,脑袋里突然蹦出步向仁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夏堇打了个哆嗦。怎么忽然觉得背脊冷冷的……

第3章(1)

不到八小时,夏堇马上明白自己的第六感到底预言了什么。

“荒唐!你凭什么继承那间公寓?”

“吉兆精品”总裁办公室里,一只暴龙一边拍桌、一边张口朝四面八方喷火,像是随时要扑向面前娇弱瘦小的可怜猎物……

好吧,夏堇承认自己的幻想是夸张了点。

不是步向仁不像暴龙,只不过身高一七二、打工时扛过几百桶蒸馏水的她,一点也不娇弱瘦小。

所以,他让秘书约她来办公室“谈谈”,不是良心发现要为早上把她丢在山路上的事道歉,而是听律师说公寓过到她名下在不爽,以为这样她就会吓得花容失色,拱手把房地契奉上吗?

“啊,真好喝……”

她像看电影似地望着他狂骂不休的失控模样,悠哉悠哉喝完秘书端来的咖啡,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你想去哪?”

步向仁快一步来到门前阻止她。

“这咖啡不错。”面对怒火正盛的他,夏堇好心情地弯唇。“我要续杯。”

续——

“你这女人把我当笑话看吗?”步向仁真想剖开她脑袋看看是不是空的?

夏堇点点头,在他开骂前抢先一步开口。“一开始我也很惊讶,为什么步爷爷把房子留给我,而不是你这个亲孙子?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步向仁压下怒气,倒想听听她的说法。

“他大概是担心你这种火爆脾气迟早把人得罪光,生意越做越糟,到时候即使败光家产,至少我还有那间屋子能收留你。”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所以,你不应该对你“未来的”恩人口气好一点吗?”

“靠你收留?哼,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他就知道,不应该对这女人怀有任何正常期待。

“差点败光家产的不是我,而是那老头!”

想起往事,步向仁脸色更加阴郁。

就像那些八点档洒狗血的豪门爱情故事,当年父亲陪同爷爷在欧洲为“吉兆精品”打拼,认识了日、义混血,在面包店当学徒的母亲,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甘愿签下放弃继承权的同意书,也要和母亲结婚。

婚后不久,父亲带着母亲和出生不久的他返回台湾,夫妻合力开了间小小面包店,生意不错,不到三年便凑足头期款在附近买下一间公寓,在这里度过他们一家三口最幸福的三年时光。

这之间,爷爷在外金屋藏娇还育有一子的消息爆发,奶奶或许是于心有愧,在思念儿子、又得承受丈夫外遇生子的事实下积郁成病,她苦苦哀求,爷爷勉强同意原谅大儿子,让他们带着孙子认祖归宗。

原本父母打算带着他探望生病的奶奶便要离开,没想到奶奶病情转重,临终前的遗言竟是要求儿子无论如何要留在这个家、守住家产,绝不能让她陪丈夫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外头的狐狸精,否则她死不瞑目。

为了奶奶的遗言,父亲在母亲的同意下关掉面包店,重新投入“吉兆精品”,拼命做出成绩,终于赢得董事会全体同意,让他坐上副总裁宝座的那一年,人也过劳狞死了。

那年,他不过十一岁,祸不单行的是母亲也在同年车祸过世。爷爷将外遇对象母子接回同住,而那个大他不过七岁的二伯,强抢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被他差点咬断一截指头,便被火速送入纪律严明的贵族寄宿学校。

从此,爷爷再也没接他回“新家人”所住的英国别墅,只有一位管家负责监督、照顾他饮食起居,连寒暑假都排满马术、高尔夫球、珠宝鉴定、法语等等课程,一路被施以最严格的菁英教育,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恨奶奶,更恨爷爷,如果奶奶不曾自私地以遗言束缚他们一家三口,假使爷爷那天不逼母亲参加无聊的社交晚宴——

那么,父亲不会过劳死,母亲也不会在赴宴途中车祸丧命,他们一家三口或者还住在那间不知何时被爷爷买下,如今过户给夏堇这个外人的公寓,过着平凡却幸福快乐的日子……

“如果不是因为那间屋子有我重视的回忆,区区一间公寓他想赏给哪只狐狸精我根本不在乎!”步向仁迁怒到她身上。“你别以为死了的老的还能巴住小的,我的眼光可没那么差!一句话,两千五百万跟你换回那间屋子。”

夏堇正猜想暴唳寡情的他重视的回忆是什么,紧接而来的“狐狸精”三个字却触动她的神经,她叮嘱自己要“心平气和”的四字箴言立刻抛在脑后。

“有钱很了不起吗?”夏堇扯住他领带,神情受伤地朝他吼回去。“对,我很穷,可是我人穷志不穷,也不屑做那种用身体和感情换钱的勾当!我和步爷爷是单纯的祖孙情,不准用你的肮脏思想诬蔑我们的友谊!”

步向仁稍一使力便从她手中扯回领带,有些意外她竟然跟他对呛。

“告诉你,本来只要你开口为今天早上的事道歉,我就打算在步爷爷下回来托梦时跟他商量,把房子还给你。现在我改变主意,明天就搬进去住,别说两千五百万,给我两亿五千万我也不卖!我就要死守它二十年,怎样?”

“你——”

“你什么你?想咬我吗?”夏堇朝他扮鬼脸。“你这个被惯坏的少爷,想不到也有在穷人手里吃瘪的一天吧?今天我就替步爷爷教教你,人没有钱万万不能,可有钱也并非万能,遇到我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你拿钱砸我只会受到反效果,明白了吗?”

“三千万,这是我的底限。”步向仁听完,拿更多钱“砸”她。

“花一点功夫哄个老头子开心就能得到一间房子,再从我这里换的三千万,你应该知足了。”

他查过她的底细,父不详的私生女,母亲前年因为乳癌去世,剩下一位和丈夫在苗栗开安养中心的大阿姨,还算有情有义地帮她还掉庞大的医疗费和丧葬费。

目前她一个人独居,在爆米花店和超商兼差双份工作,身上还扛着十多万的助学贷款,想必也是因为这样才想出“托梦”的烂借口来纠缠他,现在才在装清高不嫌太矫情?

“为了你这种货色的女人花费三千万,真是可惜了,真不知道老头子看上你哪里?”

他拿出预备好的支票簿,飞快填好金额撕下。“喏,只要办完过户,这笔远远高出你身价数百倍的钱就是你的。”

哼,就不信这笔巨款摘不掉她的虚伪面具!

可惜,这回真是他看走眼。

“你这混蛋真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夏堇压不住胸口喷发的熊熊怒火,气得脸都涨红了,她抢过支票,连看也不看便撕成两半扔地上。

步向仁脸色铁青。“你骂谁混蛋?”

“你!告诉你,我可是价值连城、天下无双、有钱也买不到的的宝贝!谁稀罕你的钱?”

骂就骂,还怕他?

“对自己的亲爷爷不闻不问,死后还随便诬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孝的大混蛋!换成我是你爷爷,别说房子,连一块钱都不想让你继承!步爷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生出你这个混蛋,生颗鸡蛋还能煎来吃,生你一点用处也没有,真想不透他干么还要挂心你孤苦伶仃?”

夏堇越说越火大,一脚重重地往他的皮鞋踩下去,然后将他推离,一把拉开门。

“三千万后面加个零也没用,我现在马上回家打包行李搬进去!”她边嚷边跑向电梯,“除非你跟我下跪道歉,否则这辈子我会把房子还你我就跟你姓!哼!”

“你这女人!”

步向仁龇牙咧嘴,七分是气怒,三分是真痛,脚步完全无法挪动,简直像被压土机碾过。

“步向仁,你名字取得真好。”夏堇闪进电梯里,满脸笑眯眯。“不像人,因为你不是人,是只没人性的暴龙!”

哼,不替天行到一下,帮步爷爷教训教训不肖子孙,岂不是枉为好友?

“我是你爷爷的朋友,算起来是你的长辈,长辈说的话就要听,回家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知道吗?臭小子!”夏堇按下关门键还继续捻虎须,存心气死他。

“给我站住!”步向仁气急败坏地一拐一拐追上去。

“阿姨今天没空陪你玩,哪天你改过向善,欢迎来我家泡茶,二十年内我地址都不会变喔!”

电梯门刚好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完全关上,她就这么从步向仁眼前安全溜掉。

“可恶!”

他气得用力朝电梯一踢,偏偏抬起的是刚刚被踩的那只脚,他痛得直跳脚。

“哈哈哈——”

“不准笑!”

步向仁眼光凶恶地循声射过去。敢在他面前笑得如此猖狂,全集团里也只有一个元以伦。

“哈哈——抱歉,不笑我会得内伤。”

元以伦笑得眼泛泪光。一只小猫竟敢在老虎面前称老大——呵,那位夏小姐还真有种!

“你再笑我就让你连外伤也得!”步向仁脸快绿了。

“是是是,不笑就不笑。”

元以伦看了眼他晶亮皮鞋上头的脚印,差点又破功。

“你到底是怎么跟夏小姐谈的?”元以伦望着他摇头叹气。“我爷爷不是跟你说了,对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想要回房子只能低声下气求她,你怎么反而激怒她?”

“笑话,凭什么要我求她?”步向仁火气正盛。“说起来全是你爷爷搞的鬼,结果却是落到那女人名下,身为律师言而无信,他还有什么脸继续执业?”

“是你气糊涂了吧?我爷爷可是很守信地照着你爷爷的遗嘱走,葬礼后你的确继承了一间公寓,只是并非你想要的那间罢了。”

“哼!”

懒得跟他多说,步向仁快步回办公室,直接打电话到警卫室。

“警卫,立刻拦下——”

元以伦突然切断通话,俊美的面容转向下一秒即将再度喷火的暴龙上司。

“飞机已经在机场等着接你赶往英国,时间紧迫,除非你觉得追回夏小姐恳谈,比巩固我们品牌形象还重要,那——”

他刻意一顿,优雅地扬手往前划了个半弧。

“请。毕竟第一次见面就让厌恶女人的你主动抱她,第二次让你追着不让她走,这种女人还真是百年难得,你急着找回她求婚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跟她求婚?”步向仁挂上电话,再也听不下去。

“不是吗?我明明听夏小姐说了,除非你下跪道歉,否则她要是会把房子还你就跟你姓?”元以伦推了推无框眼镜,斯文地笑。“依你的脾气下跪道歉是不可能,所以你迫不及待叫人回来,不就是答应娶她让她‘冠夫姓’?不然是想叫火大的她回来再补踩你几脚吗?”

第3章(2)

这几句话让暴怒之下的步向仁冷静不少。

没错,把那个疯婆子绑回来也没用,总不能强压她去办过户,何况她手中还握有他不欲人知的秘密。

可恶!看来这回元律师没蒙他,那女人不是专拐老人遗产的“黑寡妇”,瞧她气质谈吐根本不是那块料,没半点温柔还像座活动火药库,每回出现都炸得他七窍生烟。

老头子叫她来照顾他?哼,是存心气死他吧!

“算了,赴约比较重要,没必要跟个疯女人一般见识。”

步向仁瞬间恢复气质型男的优雅姿态,按下墙面的指纹辨别器,开启一道暗门,进入办公室内设的衣物间,再出现时,全身已换上银灰色西装,连领带、皮鞋等等配件也全部换新。

他回头看向跟着他步出办公室的下属。“帮我叫征信社看着,一发现她和房屋中介联络,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认为她会把房子卖掉?”元以伦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我觉得依夏小姐的脾气应该会遵守遗言,二十年内死守不离。很有趣的女人,不是吗?”

是,气死人的有趣!

步向仁翻了个白眼,想起那女人就有气。

“‘阿姨’今天没空陪你玩,哪天你改过向善,欢迎来‘我家’泡茶,二十年内我住址都不会变喔!”

他忽然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该不会是认真的?

可恶!那房子又不是四行仓库,她干么死守?她当自己是王宝钏投胎,苦守寒窑十八年咧!

不过……

敢正面迎战他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个,胆识还不小。

其他人一知道他的身份,不是急着把上来想沾点好处,就是被他的冷脸吓到连话都说不好,那些不知死活找骂挨的一次就落荒而逃,只有她敢一而再地跟他杠……

告诉你,我可是价值连城、天下无双、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谁稀罕你的钱?

什么宝贝?明明是笨蛋穷鬼一个!三千万的支票竟然连看都不看就撕掉。

但是从她的反应看来,元律师说那女人听闻老头子有房产要让她继承,竟然一口回绝,或许不是假话。

哼,虽然是一个笨蛋,倒也是个有为有守的难得笨蛋……

突然,步向仁望向旁边的元以伦,越看越觉得他的笑容真实碍眼!

“哼,有趣?难不成你对她有兴趣?”

元以伦但笑不语,像是默认,步向仁有些诧异,胸口忽然莫名一阵郁结气闷。

可是话说回来……

元以伦喜欢那一型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个叫夏堇的女人虽然品味欠佳,长相、身材倒是不差,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就是——

可恶!我干么还记得那女人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那女人跟我犯冲,你不想被牵连的话,最好给我离她远一点!”

步向仁瞪着电梯门发脾气,逼自己三秒内忘掉刚才所想的一切。

“是。”

站在他身旁的元以伦悄悄弯起弧度有优美的唇线,紧紧抿住笑意。

犯冲?当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呵,看来总裁大人的红鸾星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哪——

早晨起床,夏堇从浴室镜中看着自己脸上的黑眼圈,忍不住长叹一声。

唉,搬入步爷爷要她“看守”二十年的公寓后,她的失眠也没改善。

这公寓位于市区闹中取静的高级住宅区,年份老了些倒也宽敞舒适,采光、通风更是无可挑剔,而且家具一应俱全,连锅碗瓢盆都帮她准备好了,只带着一个登机箱就搬进来的她应该住得舒适惬意才对。

可是,再好的居住环境也没用,步爷爷天天“全勤”,她平均睡不到三个小时,只能投降,乖乖打电话求元律师帮她和步向仁的秘书预约,在他回国后的第一时间见面,求求他让她照顾行不行?

没错,用求的也得让他点头不可!

因为步爷爷“飘”来她梦里说了,无论他那个孙子怎么反对,承诺就是承诺,到他坟前说什么都没用,她要负起照顾步向仁的责任,改改他孤僻、乖戾的性格,像家人般和乐相处,相扶一生……

呜,用说的她也会!

什么和乐相处、相扶一生?依他们第一回合对战的结果看来,恐怕是她热脸贴冷屁股,死缠他一生吧?

唉,连自己唯一仅剩的亲人,他都能做到不闻不问,这么冷血无情的男人光靠她一个人就能改变?步爷爷未免也太瞧得起她了。

“叮咚!”

梳洗完,她刚把烤好的土司端上桌,门铃就响了。

“奇怪,这么早会是谁?”她嘀咕着去应门。

“夏小姐你好,我叫元以伦,是——”

“我知道,‘吉兆精品集团’发言人。”夏堇接口。

她上网查步向仁的资料时,这位“吉兆精品集团”传媒总监的玉照可是一再冒出,曝光率高过总裁千百倍,还是为翩翩美男子,加上他也是之前她被强抱时的 “目击证人”之一,她可是印象深刻。

“如果步向仁要你来劝我把房子过户,那就请回,不用浪费你的口水,再帮我告诉他,有什么话等明天见面再谈。”

夏堇摆出强硬姿态,就怕对方想替步向仁和她周旋,那她哪还有办法跟那只不事先约好根本见不着的暴龙勾勾缠——

呃,不,是照顾他。

“总裁不知道我来见你的事。”元以伦笑容可掬地说:“其实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元律师的孙子。”

“这么巧?”

仔细一看,两人的斯文模样还真有几分相像。

“步爷爷和你爷爷是好朋友 ,你又和步向仁一起工作,几代都是好友,这就叫世交吧?”

“世交啊……”元以伦俊颜扯出一抹苦笑。“前两代的确都是至交没错,不过到我这代有些复杂。我当他是朋友,可是对他而言,朋友数应该是——零。”

零……夏堇的心倏地一扯。

没有朋友?

一个坐拥庞大精品帝国、身价上亿的男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半个称得上是朋友的对象。

一股酸涩从她胸口缓缓泛开,无法想象有人活得如此孤独……

元以伦留意到她的神情,薄唇颇觉兴味地微扬。

看来爷爷说的没错,这位夏小姐是藏不住喜恶的性情。而且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前些天才被步向仁气得半死,现在却可怜起他,心肠那么软,难怪被步爷爷吃死死,挑中她来完成改变步向仁的超级任务。

“是爷爷要我来的。”元以伦摆出最诚恳的姿态。“他希望在你和总裁再度会面前,让我告诉你一些关于总裁他们爷孙之间的事,再让你决定如何应对。方便进屋里谈吗?”

“喔,好。”

毫无防人之心的她也没想过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立刻开门让路,倒是让元以伦有些担心。

“夏小姐,谢谢你对我如此信任,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个人住,最好别放陌生男子进门比较好。”

“我知道,陌生男子我怎么可能让他进来。”她微笑地指向沙发。“坐啊,我去倒杯水给你。”

而后,她又回头嫣然一笑。

“对了,以后叫我夏蓳、小蓳都可以,就是别叫夏小姐,听起来很怪,我也直接喊你元大哥,反正步爷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孙子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是朋友,就这样。”

元以伦微笑点头,目送她轻盈的身影闪入厨房。

“朋友啊……”

他终于明白,步爷爷为什么会和一个小丫头成为忘年之交了。

那么纯真、坦率又热情的性格,就像阳光,任谁都招架不住她的光芒,渴望沐浴在如此温暖的热度之下,年龄、性别,根本不成问题。

或许……她真的是步向仁迫切需要、能融化他心中寒冰的唯一太阳吧!

第4章(1)

步向仁一边用电话交代紧急公事,一边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女人,额头青筋越来越紧绷。

在他全世界唯一、以顶级鳄鱼皮加牛皮打造的手工沙发上,夏蓳脱下她那双菜市场买的299休闲鞋,盘起的腿上放了本杂志,一边翻看一边吃着烧酒螺,身旁还搁了杯珍珠奶茶,水气正顺着杯缘缓缓滑下……

“喀!”

步向仁匆匆挂断电话,飞奔到她身边,在千分之一秒内及时拿起饮料,大手往杯身一抹,拭去差点掉落的水滴,唇角不禁为自己的俐落身手得意地微微上扬——

“可怜,你是讲了多久,怎么渴成这样?”

夏蓳被秘书带进办公室就看他一直讲电话,眼光满是同情。

“快喝、快喝。”她大方地指指步向仁手只剩下一半的珍奶。“不够的话我再——”

“谁说我口渴?”

步向仁的微笑瞬间消失,没好气地把饮料塞回她手中。

“你一挂断电话就冲过来抢我的珍奶,不是口渴,难道是发神经?”以为他不好意思,夏蓳又塞回他手中。“喝啦,我保证不会笑你。”

“你——到底有没有神经?”步向仁把饮料往茶几上一搁。“谁让你把冷饮搁在沙发上的?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水都已经滴在沙发了。”

“喔。”她受教地点点头,又纳闷地说:“滴到水拿抹布擦干就是了,有必要冲过来吗?”

“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常识?”步向仁望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无可救药蠢蛋。“真皮沙发最怕水气,连擦拭都不能使用湿布是基本常识,你却把冷饮杯放在上头,万一翻倒——”

今天她打定主意不跟他吵架,无论他如何发脾气都要忍住,就算为了几滴水听他长篇大论也认了,但是他就坐在身旁,距离实在太近,让她不由得又注意到他那双闪耀琥珀光泽的美丽眼眸。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珠是琥珀色的?”

“她凑上前,几乎快要碰上他的鼻尖,确认他不是戴着角膜变色片,羡慕地说:“好漂亮……你应该感谢你父母亲,给了你一双好美的眼睛,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迷人的。”

为什么话题会从沙发转到眼珠色泽上?

步向仁被她问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令他顿时语塞的或许不止是问题。

夏蓳白皙的脸孔突然在他眼前放大,长而鬈的浓密睫毛似羽扇轻掮,让他无法不发觉她也有双晶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宛如夜星,灵动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这距离太危险,她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轻拂着他的皮肤,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路窜进他心窝,麻麻痒痒的,还带着让人心绪躁动的热。

这女人毫无防备的纯真表情……还真是该死的令人心动!

“靠那么近,想诱惑我吗?”步向仁眸色黯下,故意曲解她的意图。

“我、我才没有!”

夏蓳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倾身向前的姿势有多暧昧,急忙往后退,却一掌翻倒搁在一旁的烧酒螺——

“惨了……”

是很惨。

步向仁看着散落在米白沙发上的烧酒螺,和顺着沙发四溢的酱汁,再看着汁液顺着沙发滴落精织的波斯地毯,因为无法置信而目瞪口呆。

惊叫之后,夏蓳也傻了。

几滴水就让步向仁碎碎念,她不敢想象眼前灾难会不会让他气得将她剁碎喂狗?

“对不起!”先道歉再说。

“你——”他真的快气炸。“你的存在简直就是全世界的空难!”

“都说了对不起了嘛……”夏蓳嘟喽着。“何况哪有全世界那么夸张,顶多就是你一个人灾难而已……”

她自知有错,忙着收拾善后,能清理多少算多少。

什么叫我一个人的灾难?什么时候你又归我的了?

步向仁心里嘀咕,脸上神情却逐渐缓和。

看她跪在地毯上卖力补救的模样,虽然知道那是做白工,但是看在她还算努力,一双小巧柔足宛如玉雕似地美丽——

步向仁神思一凛,惊觉这简直是灾难综合体的女人,竟然三番两次让自己对她心生逦思。

光是那张他专程请意大利工匠手工打造、全世界唯一仅有的沙发,踏进这间办公室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价值,谁敢想象她盘坐在上面吃吃喝喝?

这么没品味、没气质,每回出现都把他气得半死的女人,到底施了什么法让他动心?

是中邪了吗?

多少名媛淑女、超级名模贴上来温柔勾引,他都坐怀不乱,把她们当苍蝇驱离,为什么这个叫夏蓳的女人做的全是让他七窍生烟的蠢事,没半点诱惑他的意思,反而令人在意?

因为她够真、够呛、够忽视他,反而让习惯被崇拜、畏惧、算计眼光围绕的他感觉特别?

老头子早猜到他会被这种女人吸引,才把人送来他身边?

可是,目的是什么?以为这么点乱事就能让他日子难过?

或者老头子因为被他赶下总裁之位怀恨至今,挑选她做为报复?这女人其实是破坏力远超过他所能想像的“毁灭者”?

“别擦了!”

猜不透爷爷的用意,让步向仁越想越烦躁。

“你说是和房子过户有关的事我才答应见你,有什么话说完快滚,别留在这碍事。”

滚?碍事?

厚!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真的是欠教训——

夏蓳正要开骂,元以伦告诉她的事骤然跳出脑海,她硬是把嘴里的话全部吞下。

唉,其实他乖僻任性、目中无人——呃,总之,他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只暴龙,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她早知道步爷爷竟然那样对待他,她也会臭骂他一顿,要他趁活着是弥补,而不是死了再求她帮忙。

活该他后来发现外遇的儿子竟是别人的种,还差点把辛苦创建的精品王国搞垮,靠着步向仁才让“吉兆精品”起死回生。把他和那个假儿子双双赶下总裁和副总裁职位,不过是刚刚好而已。

步爷爷也真是,不想想怎么挽回亲情,只知道没脸见孙子、不敢面对孙子的恨意,便把事业丢给孙子一个人负责,就这样丧志隐居,她真是误交损友。

唉,说起来步向仁也是可怜。

本来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好好的,却无端被卷入爷爷的外遇和奶奶的怨恨,老爸活着时为了实现奶奶的遗言拼命工作,老妈被爷爷要求学习一切上流社会的规矩,他则有数不尽的音乐、美术、语言等等一对一的家教课等着,一家三口被操到能有机会同桌吃饭都算难得。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被父母抱在怀里宠爱的日子,听说在他六岁从台湾回到英国之后,完全终结。

接下来,父母相继过世、坏心眼的二伯进门找碴、被爷爷送去寄宿学校,从小到大住在豪华单人房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过年、一个人孤单长大……

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步向仁完全不知道她脑袋里到底在转些什么。

依她的脾气,应该早被他的无礼激怒,快快把话说完——或许再踩他一脚,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人才对。

但她没生气,一双澄澈大眼怔怔望着他,表情越来越悲伤,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被人丢在路上奄奄一息的弃犬。

那眸光……仿佛母亲临终前含泪凝视他的眼神……

以为永远消失的心痛突然重生袭来,痛得他几乎快喘不过气。

蓦地,两滴泪滑出夏蓳晶莹的双眸。

那一瞬,步向仁的心竟也猛地一缩,生平头一次在骂人之后感到后悔,甚至想出言安慰。

“算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接下来的话。“坐下来好好说,我保证不会再口出恶言,不要哭了。”

没想到他也会安慰人,夏蓳觉得他还有救,实现亡友遗忘的信念更加笃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照顾你。”夏蓳激动又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臂。

“步向仁,从今天起你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我愿意当你的朋友、亲人、寂寞的时候有我陪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跟我诉苦、你把我当成妈也没关系!”

妈……

“你这女人到底是哪间疯人院跑出来的?”

不到一分钟,步向仁马上推翻自己的承诺。

“当我妈?你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吗?”

亏他一开始还因为她前几句话有点感动,下一秒又被她的蠢话炸翻。

“限你三秒内消失在我的视线内,否则——”

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脸上,步向仁气恼地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只见两只袖子上各有一团浅褐色污渍,还飘出一股淡淡的酱汁香……

“夏蓳!”

这魔女又毁了他一件新衬衫!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蓳噙着泪、一脸无辜,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特别的事。

“步向仁,刚刚是你头一次喊我名字耶!”

瞪着不知死活的她,步向仁一腔火气无处发。

这一刻,他十分确定——老头子肯定是派这魔女来气死他的!

夏蓳离开后,步向仁叫人将少发和地毯搬去清理,匆匆换上新衬衫,进会议室和设计总监及刚从法国挖角来的珠宝设计师开会。

谈定明年新品设计概念和风格之后,他转进第二会议室,透过视讯听取国外分店的报告,随后便搭机赶赴韩国,处理后年开幕的新旗舰店事项。

签约过后,他低调来到新世界百货公司,看看去年才在此地设柜的自家品牌与其他竞争对手的柜位安排,顺便随意浏览,暗中观查自家柜姐的产品解说、服务态度。

相较于向来不接受媒体拍照、刻意封锁照片,连员工也不甚清楚长相的他,同行元以伦只能乖乖待在车里,免得自己这张曝光过度的俊脸破坏上司“微服出巡” 的计划。

“看样子,那几个销售人员算是逃过一劫,用不着卷铺盖走路了。”元以伦在上司上车时微笑。

想看步向仁笑容太困难,他微抿双唇,没绷着一张脸,就算是满意的表情了。

“还好。”步向仁略微皱了皱鼻子。“没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怪味?”

元以伦嗅了嗅,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身旁拿出一袋东西。

“我下车去买了份炸什锦和肉桂茶,可是味道应该不是怪吧?”

步向仁没回话,信手接过元以伦递来的肉桂茶喝了几口。

幸好,原来不是自己身上飘出了味道……

第4章(2)

“去汉城社。”

步向仁不动声色地以韩语吩咐,热门熟路的司机立刻启程。

“又是汉城社?我看你真是收集古董手表成癖了。”

“总比有人收集女人成癖干净。”

“哈,你还真是幽默。”

“幽默?我没有那种东西。”步向仁冷冷扫他一眼。“元家五代单传,最好先把你的精子送去冷藏,免得哪天你被女人阉了或是碎尸万段,至少还能为元家留个希望。”

元以伦笑不出来了。

这种话听起来是玩笑,但被步向仁用那种冷酷表情说出口,简直像是笃定预言,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谢谢关心,不过我的收集对象只剩一个,目前正努力朝着让对方奉子成婚的计划迈进,应该不用冰了。”

“让对方奉子成婚?”步向仁一点就通。“对方不想嫁给你?”

“应该说……”元以伦推了推镜框,假意思索片刻才回答:“她不想“再”嫁给我。”

元以伦如愿见到他的惊愕表情,大方微笑点头,证实他的猜测正确无误。

“找死。”

确定元以伦打算和前妻复合,步向仁也很大方地赏他两个字。

“谢谢,我正努力在为自己挖个舒适点的坟墓。”

对于元以伦的自我调侃,步向仁投以非常不屑的目光。

“要嘛就不结婚,结了婚就该相守到老。开心就结婚、不开心就离婚,事后再来后悔求合,这算什么?又不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

“唉……”元以伦长叹一声。“没结过婚的人不会懂婚姻的难处,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处男更不可能懂。

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处——

步向仁瞬间火气冲顶。

可恶!那家伙明明就是在说他,偏偏他还不能动怒,以免落入“对号入座”。

“你要不要先去“冰”一下?毕竟步家也只剩你一脉单传,比起我使用过度,你“一条”都舍不得用,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步向仁眼带杀气地扫向元以伦,有些恼羞成怒。

“现在不在公司,别拿总裁气势压我。”元以伦早想劝劝他。“就算不当我是朋友,至少我们也算熟人,听我说几句也无妨,不想听就当我在自言自语,把耳朵捂起来。”

“哼。”

步向仁别过头,不想理会。

“我知道你厌恶女人一听说你的身份就两眼发光,认为她们靠近你都是心情算计,就像你的继奶奶,见钱眼开,所以你洁身好到不让任何女人有机会爬上你的床,但是这么做也未免矫枉过正了。”

步向仁完全不搭话。

“你知道吗?没有人可以挑选自己要哪种父母、家人,那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事,是好是坏都得认了。可是老天还是仁慈的,它留了一个亲人的位置让人们自己挑选,选对了人,原本不幸的生活便能因此变得无比幸福。那个,就是陪我们到老、到死的另一半。”

元以伦感慨地继续说:“其实这世界上好女人比坏女人多,别放弃让自己得到幸福的可能,我不想看你孤单到老。”

步向仁眉头皱了皱,还是没吭半声。

“不过,也许是我多虑了吧,你好像已经找到了那个好女人。”

“你哪只眼看见我去找女人?”他终于开口。

“夏蓳。”元以伦直接点名。“今天她毁了你的沙发,还能活着走出办公室,不能不说你对她的确有点另眼相看吧?”

“哼,另眼相看?”步向仁冷哼一声。“我对她的确相当“另眼相看”。笨蛋我看多了,可是笨到像她那样令人叹为观止,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骂她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

“是吗?”

元以伦倒认为她是舍不得骂,只是死不承认。

对公司里的那些“蠢蛋”他可是百骂不厌,被他骂哭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而那些人犯的错,可远远不及毁了他的订制沙发和地毯。

“当然是。你知道那女人有多可笑吗?她专程来找我,竟然是要求我答应让她照顾,她就愿意去律师那里签下任何保障我在期满后取回房屋的契约,她要不是借机接近我,就是真的傻,再不然便是该送去精神病院。”

相识多年,元以伦知道他只是无法轻易相信有人不怀私心地接近他,夏蓳的单纯直率连自己都看得出来,何况是辨人成精的他?

“或者她只是个心软又信守承诺,难得一见的好女人?”元以伦提醒他最重要的一点。“至少我看得出来,一开始她并不是很乐意接近你,所以绝不会是第一种可能。”

这该死的元以伦!

他自己也感觉得到,那没眼光的女人压根没留意到他的魅力,对他的身价也不感兴趣,那顽固脑袋里只有遵守诺言照顾他这件事,难得他有点被感动,她却异想天开要当他的妈!

可恶!那女人不止没品味,还没眼光、没神经——

真是疯了!他干么在乎那女人眼里有没有他?

“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说一次就罚你底薪一万。”步向仁没好气地警告他。

“ok,我再说一句就闭嘴。”元以伦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相信女人诚信的人,遇上一个连对死人的承诺都信守不移的女人,不是所谓的天作之合?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折?再罗嗦我就折断你脖子。司机,停车。”

元以伦纳闷他为何突然要停车,司机已渐渐往路旁靠。

“下车。”车一停,步向仁再度命令。“要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连个女人也搞不定,真是没用。给我滚回台湾,两天内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毕,三个月内别让我看到你那张碍眼的脸,听见没?”

元以伦先是一愣,思索片刻才明白那番责语背后的意思,是要准他三个月的假期,挽回前妻的心。

“听见了。”元以伦笑开了。“你放心,到时我一定会拿着“我赢了”的牌子,大摇大摆去跟你炫耀。”

“哼,做得到再说。”

“就这件事,做不到我也一定要做到。”

元以伦说完便开门下车。关门前,他无声地向他说了声“谢谢”。

车子再次启动,步向仁看着身旁的空位许久,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骤然将他裹住,他不假思索地拿起手机拨号。

“喂?”

“好,我让你照顾。”

“什么?”

手机另一头的夏蓳以歉意的眼神看向老板,一手捂住耳朵急急跑到爆米花摊前一角,努力从夜市吵杂声中听清楚他的声音。

“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八点前亲自送早餐到我办公室陪我用餐,就这样。”

不待夏蓳回答,他便迳自结束通话,把手机放回口袋,唇角得意地微微勾起。

嗯,感觉舒服多了。

第5章(1)

-

早上七点五十分,夏蓳进入“吉兆精品”总部大厅,搭乘直达总裁办公室的专用电梯上楼,一路通行无阻,没受到任何询问与刁难,让她颇为不习惯的。

“夏小姐早。”

已接到总裁命令的朱秘书,瞧见夏蓳走出电梯,立刻迎上前。

“早。”夏蓳吓一跳,没料到对方会主动打招呼。

“总裁交代过,请你先进办公室等他。”朱秘书领她进入。“他还要我转告你,不要动他的东西、不准先吃,吃的放在茶几上,再毁了新沙发就要你签卖身契抵债。”

闻言,夏蓳的好心情顿时飘过几朵乌云。

听听看,这是受人照顾的家伙该说的话吗?

没在他的早餐里放泻药,真是太对不起天地良心!

气归气,夏蓳还是咬牙忍住。

那家伙的偏激、难相处是日积月累,既然打定主意要改变他的坏脾气、代替步爷爷成为他的亲人,第一步就是勤练忍功,当自己在修行,难得他主动答应让她照顾,不能头一天就被自己给毁了。

这么一想,乌云散去,她继续好心情地一个人在办公室等步向仁,顺便参观一下,改天才好做些“机关”……

几分钟后,步向仁进入办公室,看见夏蓳端坐沙发,对他微笑,怎么看怎么不习惯,总觉得其中有鬼。

“你做了什么?”他警觉地环顾室内,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做了什么?”夏蓳眉开眼笑地回答:“就很听话地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和我亲爱的新家人共进早餐啊!”

亲爱的新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然让自认心肠冷硬的步向仁,胸口瞬间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

“早餐吃什么?”

他放下防备,坐到夏蓳身边,再度确认自己并不讨厌和她单独相处,甚至难得地感到自在。

“料好味美的蚵仔面线。”夏蓳邀功地说:“这是我们那边菜市场的人气摊位,早上六点开、下午两点关,不管你什么时候去人潮都满满满,口味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赞啦!”

“两个字。”他面无表情地接口。

“什么?”她一头雾水。

“赞啦!”步向仁重复她的话。“不是一个字,是两个字。”

“先生,“啦”不能算字吧?”夏蓳好笑地看着他认真纠正的模样。“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发火的时候像暴龙、认真的时候像木头。”

“你也很好玩,发火的时候像疯婆子、认真的时候像呆子。”

“……”

“啪”地一声,夏蓳双掌不轻不重地往他颊上一拍,不拍死地揉搓起来。

“呵呵呵,你说话真是幽默啊——”

“彼此彼此。”

步向仁皮笑肉不笑,大手也在她嫩颊上猛揉,越揉怒气越淡、越觉得掌下肌肤滑嫩的触感,比起上等美玉更为温润细致,让人爱不释手……

夏蓳只觉得他搁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劲越来越轻柔,凝望她的眸光越来越深沉,心跳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快。

空气中似乎有股异样电流窜动着,相互凝视的目光胶着,彼此掌下的肌肤热度缓缓上升,连气息也渐渐失序。

望着她微启的丰润唇瓣,步向仁突然有点好奇,不知道吻上那张小嘴的滋味会是如何?

夏蓳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觉得步向仁的眼光,就像她看见了最爱吃的螃蟹,馋得想一口把她吞了。

“吃、吃早餐!”

夏蓳像碰到烫手山芋般缩回手,不着痕迹地摆脱步向仁令人心猿意马的触碰,借着把面线拿出保温袋的动作稳定浮动的心绪。

失落。

步向仁清楚地感觉到掌下的温热柔嫩一消失,心头便涌上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

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回想方才的幼稚举动,他有些讶异地察觉一个事实。

一向讨厌接触女人的自己,不管是情急之下没得选择,还是不自觉的反射动作,总之他是三番两次碰了这个女人,感觉不讨厌,还——满不错的。

对他来说,这是件极其稀罕的事。

无论如何厌恶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工作上必须的礼貌他还是会尽力遵守,派对、发表会、一大堆聚会场合他必须和人握手、拥抱、亲吻,带着笑的他其实心底极为抗拒。

因此,近几年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这类抛头露面的差事都推给元以伦。

他知道自己不是gay,因为据说是精品界头号美男的元以伦,一天到晚在他眼前出现,自己从来没有扑倒他的念头,只有三番两次有想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他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至今没遇上那个百分百的完美女人。

今天之前,他一直相信,这就是他从未对任何女人心动的原因。

今天之后,他开始怀疑,是自己对女人的品味出了严重问题。

他瞄了夏蓳一眼,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那张红艳小嘴——

唉,如果这就是能让他肾上腺狂飙的女人,或许他该考虑找时间和心理医生聊聊了。

“我又没欠你钱,你干么这样看我?”

夏蓳抬头发现自己被他那种仿佛又怨又不甘心的古怪眼光盯着,想把蚵仔面线端给他的手又缩了回来。

“遇上你,比被人欠钱还倒楣。”

意识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对女人心动,但对象竟然是个没品味又爱和他抬杠的女人,还有比这更倒楣的事吗?

“什么话?”

夏蓳白他一眼,却也没生气,饥肠辘辘的她现在只想快快塞食物进腹,连先前被人家摸得脸红心跳的事,也一概抛去九霄云外。

“……你在干么?”

步向仁看着一只只的蚵仔“飞”进他碗中。

“我不敢吃蚵仔,你帮我吃。”

这也是夏蓳不跟他生气的原因之一,有求于人嘛!

“不敢吃蚵仔干么买蚵仔面线?”

步向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挑掉蚵仔算浪费食物,我怕天打雷劈,从我妈死后就算再馋也不敢买。”她喜孜孜地说:“现在不同啦,以后有你帮我吃掉,我想吃的就能吃。”

“我有什么义务帮你?”他挑眉看着她继续把蚵仔挑进他碗中。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你答应让我照顾,就算是我的亲人,除了蚵仔,我什么都吃,以后你有什么不敢吃的我也可以帮你吃,有家人真的不错吧!”

“谁——”是你家人。

因为自己厌恶别人攀亲带故的否决话语,却被自己的心快一步抑制。

家人……

多温暖的两个字……

步向仁看着面线,这是夏蓳排队买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袋,一路从她住处骑车送至他面前,至今还冒着腾腾热气,心窝竟然觉得暖暖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夏蓳等着他往下说。

“我没说话。”

步向仁看了身旁笑盈盈的女子一眼,脸不红气不长地睁眼说瞎话,因为表情太自然,夏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啊,对了!”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有些忐忑地问:“你应该不会跟我一样不敢吃蚵仔吧?”

步向仁没回答,直接吃起手中的蚵仔面线,夏蓳见状,也开开心心吃起香味扑鼻的食物。

一脸满足的她,也没发现步向仁眉心那微乎其微的皱褶。

什么事都不对盘的两人,偏偏不敢吃的东西一模一样。

忍着恶心欲吐的感觉,步向仁硬是把平日都不碰的蚵仔一个接着一个吞下。

别问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这种事,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怎么想看夏蓳知道答案后的失望表情。

啊,他真是疯了!

“哇,真的好好吃喔……”

夏蓳一脸吃到满汉全席的满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明天再来买!”

步向仁脸绿了。

第5章(2)

喝下一杯无糖无奶的黑咖啡后,步向仁总算是和嘴里萦绕不去的蚵仔味道挥别了。

夏蓳已经离开,可是室内仿佛还是余留着面线香气和她的笑声,他习惯紧抿成一线的唇角,也仍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不得不承认,不为了生意,只是单单纯纯吃顿饭,有人陪着说话聊天兼搞笑,感觉也很好。

只是枉费他这礼拜硬吞了三碗蚵仔面线,再也受不了地叫人找到那间店,花了笔钱让老板开心接受他的建议,多卖一样“无蚵仔面线”,连招牌都连夜赶制奉送。

结果,那个粗神经的女人竟然以为他爱吃蚵仔,不只没买新菜色,还叫老板多加一点蚵仔,让他打开碗盖一看,差点没吐血。

不过……她笑盈盈地向他炫耀,老板说看她可爱又漂亮,真的多给她一些的开心表情,还真的是像阳光般灿烂耀眼,满足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他难得心情不错,故意开出十万元的支票要预付一年的早餐费,想帮她偿还学贷,她倒一脸认真教训他早餐吃那么好会撑死,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没饭吃?

他没好气地解释那还包含她的跑腿费,她更气呼呼地数落他不准当她是跑腿小妹,再拿钱砸人,就要以正义之拳替步家好好教训一下不肖子孙。

“哼,正义之拳?武侠小说看太多了吧!”

步向仁嘴上哼着,脸上却挂着难得一见的笑意。

这些日子,他每天早上仔细观察,确定她真的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半点心眼也没有的傻子。

当初怀疑她以退为进、想骗取他的好感以谋求更多好处,还真是太看得起她,算计和心机跟那女人根本是两条平行线,她要有那份聪明,猪都能跷脚打电脑了!

她爱钱,却只爱凭自己劳力赚来的,别人给的一分一毫对她而言都像压在肩上的大石,心里不舒坦。

她也不聪明,甚至说得上的好骗又迟钝,否则也不好被老头子一句话拐来他身边,一心一意实现承诺照顾他,还完全看不出自己对她的特别。

是啊,他心动了,无庸置疑。

感觉来得太快、太急,令人不知所措,让他得不时踩煞车,提醒自己感情再放慢一点,再多观察一些时间。

因为他知道,外人看他冷漠无情,其实在感情方面和父亲一样,一旦认定,便是一生一世。

他对感情抱持宁缺勿滥的信念,更不愿轻易相信任何人,夏蓳是头一个让他想试着信任的人,光是愿意和她定下长期“约会”、和她聊天,对于向来将自我层层封闭保护的他而言,已经是相当大的突破,只是她似乎一点也不明白。

还有,她对他又怀着什么样的感觉?总不会真想当他“妈”吧?

“铃——”

电话响起,步向仁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胡思乱想大半个钟头,连忙集中精神,接听电话。

“喂?”

“总裁,夏小姐二线电话,请问您要接听吗?”

“嗯。”他顿了顿。“以后她的电话直接接过来,不必再问。”

“是。”

虽然朱秘书停顿不到半秒,步向仁还是察觉对方心中的惊讶,毕竟如此“殊荣”,至今也只有夏蓳而已。

“步向仁?是你就应一声,手机通话费很贵耶。”

“那我挂了。”他存心捉弄。

她果然上当。“别挂、别挂,算我说错话嘛!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还不快说。”他好心情地扬唇。

“打开你办公室左边往下数2第三个抽屉,拿出里面蓝色资料夹抖一下,再见。”

电话挂断了。

“发什么神经?”他瞪着话筒,一脸莫名其妙。

好奇地依言照做,他拿出蓝色资料夹抖一下,飘出一张画着淡绿幸运草的便条纸。

寻宝游戏开始!接下来拿起你桌上那本原文书,翻到第八十八页。

p.s.:请照做,不然小心办公室会飘出恐怖的味道!

纸上的两行字让步向仁皱起眉。

恐怖的味道?难不成她塞了什么会腐烂的食物,还是——尸体?

“不会给我藏了只死老鼠吧?”

依他不照牌理出牌的个性,这也不是不可能。步向仁只得照做,在沙发底下发现一个五公分大小、上头还绑着缎带的礼物盒。打开一看,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东西,只有一个幸运草造型的水晶吊饰。

“这种东西会飘出恐怖味道?”他被唬了。

他拿出手机吊饰,里头还有张折成四四方方的便条纸——

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新家人!

送给你我亲手串的幸运草手机吊饰,没有真实石,却有我满满的真心和祝福,礼轻情意重,希望你喜欢。

p.s.:不准嫌弃、丢掉,不然我咬你喔!

再p.s.:今晚有特别的蛋糕外送服务,六点准时送达,要取消请尽早来电连络,不然等着被蛋糕砸,哈哈

“这女人实在是——”

太懂得怎样讨他欢心了!

步向仁欣喜看着掌心中闪耀翠绿光芒的水晶吊饰,想着笨手笨脚的她是如何专心一意地串好吊饰,再趁他未到,在办公室里兴奋又紧张地准备这个寻宝游戏,胸口一股暖意彭胀得快要溢出。

你知道吗?没有人可以挑选自己要哪种父母、家人,那是一出生就注定的事,是好是坏都得认了。可是老天还是仁慈的,它留了一个亲人的位置让你们自己挑选,选对了人,原本不幸的生活便能因此变得无比幸福。那个人,就是陪我们到老、到死的另一半。

不相信女人诚信的人,遇上一个连对死人的承诺都信守不移的女人,不是所谓的天作之合?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蓦地,元以伦的话在他脑海中再度响起。

“夏蓳,你会是带给我幸福的那个人吗?”

步向仁低喃着,多希望有人能回答……

第6章(1)

早上八点整,步向仁肚子准时饿了。

穿着蓝黑相同的和服式睡袍,他走到落地窗前,皱眉看着灰蒙蒙的窗外。

大风呼呼地吹沙卷叶,大雨也跟着哗啦啦落下,台湾几乎全面发出停班听课的消息,电视不断传来各地灾情,看来这次台风来势汹汹,恐怕又将造成不少损伤。

“可恶的台风——”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天空。

因为这两个月来已经习惯每天有人将热呼呼的早餐送到眼前,因为其余两餐一向外食,因而忙昏了头没有留意冰箱——

所以,他明明是个坐拥亿万豪宅的有钱人,冰箱里竟然只剩下酒和一罐鱼子酱,这种天气想叫外送都没人理,再一次证明金钱并非万能。

蓦地,他瞧见滂沱大雨中的马路上,有个男孩抱着一袋东西急急走着。不知道为什么,那幅画面让他想起了夏菫,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这种天气走在路上,一不小心会被掉落的招牌砸死,不可能会有傻子为了遵守承诺,专程出门送早餐吧?

“应该不会……”

他心里一点也不笃定。

越想越不安心,拨打她手机又不通,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可恶!她最好别笨到在公司外头等,不然——”

他拿起车钥匙往外冲。

开车飞驰雨中,他越靠近总部大楼,心跳声越是大得吓人。

你为什么要来?你到底是希望她在,还是不在?

他扪心自问,还没来得及得到答案,紧闭的大楼铁门前,一个橘红色小点渐渐清晰,步向仁的眼也跟着睁大。

“吱——”

刺耳的刹车声,让倚坐在铁门前闭眼歇息的夏菫吓了一跳。

她睁开眼,发现坐在车内的步向仁,开心地起身想跑向车子,可是一见到他下车砰地用力关上车门,一脸要杀人的凶恶模样,反而倒退一步。

“你这女人到底长不长脑袋?”

步向仁三两步跑上台阶,来到身穿橘红色雨衣的她面前,见到她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防水保温袋,终于忍不住对她狂吼。

“你不看电视也该有常识,没看见路上一片狼藉,这种天气你还来送什么早餐?我有付你钱吗?你不送我会杀了你吗?你脑袋是装饰用的吗?啊?”

夏菫被他吼得缩了缩肩,等他发泄完了,她也火大地开嚷。

“你这个男人到底长没长脑袋?你不看电视也该有常识,没看见路上一片狼藉,这种天气你还来看我有没有送早餐干么?我有付你钱吗?你不来我会杀了你吗?你脑袋是装饰用的吗?啊?”

她像只骄傲的小母鸡,抬头挺胸瞪着步向仁,吼完又觉得两人在台风天为了对方冒险出门,一见面又吵,简直像神经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另一波笑声传来,夏菫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开怀大笑的男人,傻了。

从她认识步向仁到现在,他在她面前不是摆酷不理人,就是像只喷火龙狂吼,偶尔唇角微扬就算是心情相当不错,但除去冷笑不算,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放声大笑。

原来他也会笑,而且……他笑起来的模样,有够迷人的……

“对嘛,你笑起来多好看,干么一天到晚摆臭脸,让员工远远看到你就躲的躲、逃的逃,好像你是鬼,有够夸张。”

鬼?这女人实在是……

为之气结的他顿时笑不出来。

员工虽然怕他,知道他对于部属犯错从严论处,可是该给的红利、福利也付得极其优渥,躲的躲、逃的逃,多是偷懒心虚,怕一旦被他逮到,不是卷铺盖走路就是降职减薪,那些人自找死路也关他的事?

他是没奢望过在夏菫心目中的形象会有多好,可是把他跟鬼相提并论——

“我是鬼,那你呢?”他真是越想越光火。“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比h1n1更恐怖的白痴病毒?你光讲话就能杀死人类的脑细胞,多跟你相处几次,心智就会跟着退化,你简直就是你爸妈为了征服地球开发出来的终极武器!”

夏菫被他数落得瞠目结舌。

啧,他骂起人来还真是又溜又顺,而且每次的形容都不会重复,这次她又从笨蛋高升到征服地球的终极武器啦?

“喔。”

但是和他对扛久了,她的嘴上功夫也练得不错,夏菫志得意满地笑着。

“所以你也被我传染了白痴病毒?你已经是脑细胞被我杀光光的白痴,心智还退化?唉,可怜哟,姐姐秀秀——”

夏菫开玩笑地伸手轻拍他脸颊,没想到步向仁突然捉住她的手,使力一拖,她便撞进他怀里。

“你——”

夏菫一抬头,才要抗议,小嘴便被他覆上。

如火热烫的长舌采入她还来不及紧闭的齿关,长驱直入,狂肆地勾引她。

吵着吵着,就笑了……

吵着吵着,就吻了……

他跟她,到底是怎么了……

夏菫来不及思考太多,他的吻开得太急太猛,像想抽光她所有意识,又像是要放把火燃烧彼此,让她无力地任他抱住自己。

其实来这里的一路上她也在想,为什么她要走着一遭?

为什么一想到他可能饿着肚子,在公司等着和她一起吃早餐,下一秒,她已经换好衣服出门了?

为什么看见他真的出现,她会那么开心?

为什么明明大雨不断打在两人身上,明明狂风越吹越大,她却渐渐听不见风雨声,只听得见自己急猛的心跳?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推开他?相较于她的迷惘,步向仁的思绪却是越来越清明。

不只是心动,他喜欢上怀里的笨女人,毋庸置疑。

要不是现在风大雨大,要不是人在户外,他恐怕停不下这个吻,忍不住立刻要了她。

他已经被这女人制约了。

习惯看到她,习惯和她共进早餐,习惯和她斗嘴抬杠,

这些成了他几乎每天必做的事,所以今天时间一到他就肚子饿,一饿就想到她,一想到她就开始担心她会做蠢事,一想到她会做蠢事就迫不及待地赶来。

所以一见到她真的在这里就开心,一发现她把自己搞得像只可怜小狗就心疼又生气,一见她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一听她说自己是鬼就老大不爽,一被她轻柔碰触就忍不住想抱她、吻她——

可恶!这女人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将他手到擒来!

“哈啾!”

缠绵的热吻,最后在夏菫的喷嚏中结束。

步向仁望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红彤彤脸蛋,发觉自己竟然不嫌脏,也不气她杀风景,只担心她快感冒了……

啧,爱就爱了吧!

“快上车。”

步向仁帮她戴好雨衣帽子,快步进车内发动引擎,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她上车,他往车子左右一看,夏菫竟然不见了!

“你不上车,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他急得下车找人,才发现她大小姐竟然呆呆站在车尾,被强风暴雨吹打得左摇右晃,无厘头的行径让他又忍不住大吼。

“后车厢还没开啊!”夏菫显然还没从热吻中完全回神,“你不是说要防狗仔偷拍,我只能坐后车厢?”

步向仁一愣,继而绷着一张脸,快步上前把她一把塞进副驾驶座,然后——

“哈——”

一上车,他再也忍不住大笑。

上回叫她进后车厢只是存心恶整,她竟然当真,至今不疑有他,还想乖乖照做?

能让他一天之内失控狂笑两次的女人,全宇宙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难得的是,他还非常喜欢这女人。

这朵花,他决定摘下,从此据为己有。

身在步家以桧木打造的按摩浴池内,应该舒服得昏昏欲睡,但夏菫火气太旺,越泡越有精神。

“你以为我会住在能让狗仔任意偷拍的地方?那天我是故意整你,没想到你还真听话……”

想起步向仁在车上说的话,夏菫真是有气又糗!

当时她可是完全相信,乖乖爬进后车厢,一想到关上车门后他的得意嘴脸……

“恶劣的家伙!”她气得握拳往水面一阵乱打。

可是……那个听说从不对任何人低头的家伙,竟然向她道歉。

“那件事我跟你道歉,以后驾驶座旁是你的专属座位,你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要是有狗仔想拍,就大大方方让他们拍,谁敢乱写你的事,我就要他从此消失在媒体!”

想起步向仁说这段话的狂妄口气——呃,说实话,还真是又酷又帅。

夏菫捧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蛋,眼神有些迷蒙。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绝对不会见不得人,可是步向仁要她大方让狗仔拍,这是什么意思?和她传出绯闻也无所谓吗?

还有……驾驶座是她的专属位子?意思是除了她,不准其他人坐他身旁吗?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会让她莫名其妙心跳加快?

“有人!”敲门声吓得她差点滑入浴池。

“废话,我看着你进去的,还用你说吗?”步向仁靠在门边,嘴角噙着笑意。

“我知道你这辈子还没泡过那么高级的浴池,不过你已经进去快一小时了,奉劝你最好快点出来,免得昏倒,到时我还得冒着长针眼的风险进去救你。”

长针眼……

“不识货!我身材那么好,看到算赚到,还嫌会长针眼……”

夏菫只敢小声嘀咕,才不敢大声嚷嚷,急忙起身擦干身体,套上步向仁拿给她换穿的衣物。

“不是说你家有三套卫浴设备?干么还催——”

第6章(2)

夏菫踏出门外,瞧见步向仁的刹那,牢骚忽然全忘光了。

他穿着纯白的v领亚麻衫,半露小麦色结实胸膛,笔直长腿套了件合身长裤,加上那头吹得半干的乱发,和脸上隐约可见的淡淡笑意,十足的型男味道,和平时打扮严谨,神情淡漠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很帅?"步向仁从她眼中看见闪亮的小星星。

夏菫点了点头,想止住却已经来不及,脸色立刻飞红。

“还,还好啦!”她头一撇,聊胜于无地补上一句。

步向仁唇角微勾,也不跟她争辩,拉起她的手往卧室走。

“我自己会走啦!”

夏菫从大敞的房门看见那张king size大床,再瞧见自己被他包覆在大掌中的小手,心跳骤然狂溅。

“等一下!”她连忙停步。“步向仁,我肚子饿了。”

“嗯,我也很饿。”他按住自己肚子,被她一说更饿了。“所以你走快一点,别拖拖拉拉。”

咦?

“我的饿跟你的饿不一样啦!”

眼看就要被拉进房里了,夏菫干脆一只手巴着门框不放。

步向仁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可笑姿势。

“你又在发什么疯啦?再饿也要先把头发吹干再说。”

他松手,看她立刻像壁虎巴紧门框的模样,真是又好气有好笑。

“你抱着门框是觉得它很好吃吗?”他纵容地由着她。“啃得下去就请用,别客气。”

“吹头发?”夏菫像是没听见他的揶揄。“你拉我进房里只是要吹头发?”

“不然呢?”

他随手拿起搁在柜上的吹风机,脑子里突然掠过一句话——

“我的饿跟你的饿不一样啦!”

“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饿”,是想拉你上床吧?”他有些不悦,难道自己看来像个急色鬼?

“呵,怎么可能嘛!吹头发、吹头发——插座呢?”

都看他变脸色了,夏菫没笨到不打自招,佯装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上拿过吹风机,四处找插座。

看夏菫穿着他的和式浴袍,光着脚丫在自己不曾让任何人进入的卧室自在游走,步向仁发觉自己并没有丝毫被人侵犯私领域的不悦,仿佛这女人天生是属于这里,属于他。

“啊!”

夏菫惊叫一声,因为步向仁忽然将她拦腰抱上床。

“连个插座都找不到,真是笨。”他从她手中拿走吹风机。

“插座搞得像艺术品,谁找得到?”夏菫看他把插座往墙面上的彩绘浮雕一插,才惊觉内有玄机。

步向仁没搭话,迳自帮她吹头发。

“我自己来就好了。”夏菫有些受宠若惊。

“坐好。”步向仁按住蠢动的她。“不是我看不起你,这支吹风机有多段功能,等你搞懂不如我来比较快。”

“喔。”

一听说操作复杂,夏菫也不想尝试了,她可是出了名的机器白痴,万一搞坏不赔钱说不过去,要赔钱嘛……

经过元大哥“提醒”她那张沙发的价值之后,她万分感恩步向仁只开骂,没要她赔钱,万一她不小心又毁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气得他翻旧账索赔,恐怕把自己当给他都不够。

这么想想,步向仁对她……其实也没那么坏嘛!

夏菫偷瞄正专心帮她吹头发的男人,他动作轻柔,手指拨弄她的发丝像是小心呵护着多珍贵的东西,舒服得让她想打瞌睡,温柔得让她心头好暖和。

说真的,他不开口骂人的时候,浑身便散发一股贵族气质,就算有人说他是某国的王子她也会相信。

唉,如果不是小时候的际遇让他个性变得暴戾孤僻,这么外型出众,身价非凡的男人,一定会被无数美女包围,搞不好早早就娶妻生子,哪会一个人孤孤单单……

步向仁捕捉到她偷瞄他的眼光,想她多少还是对自己有些心动,心情大好。

“夏菫,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她像只猫,舒服地眯着眼,有问必答。

“你答应老头要照顾我一辈子,真的会做到?”

“当然,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言出必行。本来以为你什么都有,不需要我照顾。可是我现在知道你真的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当然要履行承诺,何况我发过重誓的。”

“比起誓言,你更怕老头阴魂不散跟着你。”步向仁对她怕鬼的弱点可是了若指掌。

夏菫不好意思地承认。依约来照顾步向仁的这段期间,步爷爷再也没出现过,也算是她“善有善报”吧?

“不过,每天送早餐给我就算照顾?叫外送也做得到,你不觉得自己照顾得有点敷衍?”

“我还有陪你吃啊!”夏菫不服气地提醒他。“最好早餐店能做到每天都专心服务你一个人,还风雨无阻,顺便陪你吃完早餐才离开,我每天准时送到的不只是早餐,还有我的爱心和关怀,你没感受到吗?”

看着那直往自己胸口猛戳的纤指,步向仁不觉得她胆大妄为,却享受这种只允许她放肆的亲昵。

“嗯,好像有感受到一点。”

不过一句话就哄得她心满意足笑眯眯,步向仁觉得她好单纯,和她相处不必用心机算计,可以想什么说什么,有她相伴,就连吵嘴都成了生活乐趣。

他什么都不缺,独缺一个真心待他,又能让他信任的伴侣,终结他的孤独。

等待多年,如此切合他心意的女人终于出现,还要再观察、再犹豫,等到哪天被和他一样“品味特殊”的男人发现这么一个宝贝,将人拐走,到时候才后悔莫及吗?

不,他想要的,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

“夏菫。”

“嗯?”

“你发誓会一辈子照顾我、陪着我、把所有的爱和关怀都给我?”他开始挖坑。

“嗯,我发誓。”她早就承诺过步爷爷啦!

“绝不后悔?”

“当然。”她可不想让步爷爷再来床前飘。

“好。”

步向仁关掉吹风机,伸手扣住她下巴,得意地宣布——

“我们结婚吧!”

“……什么?”

第7章(1)

“嗨!莫姐。”

这天,夏菫拎着点心去拜访邻居莫雨霖。

“夏——”

莫雨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她拉进门内。

“莫姐,我真的快被步爷爷吓死了……”

夏菫俐落地将门踢上,表情十足地拉着她边走边说。

她和莫雨霏的相识,是在她被步向仁气得连夜收拾行李搬进公寓的那天,她不小心搞丢母亲生前亲手做给她的手工布娃娃,幸亏被对门的莫姐在楼梯口拾得。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莫姐简直是“一见钟情”,一眼就喜欢上温婉可人的她,听她说话就觉得如沐春风,就算她好像满怕生的,不敢和人太熟络,自己依旧死皮赖脸地想和她当朋友。

结果证明,脸皮够厚就能够和气质美人当朋友啦!

“他又来托梦?”莫雨霏难得地被挑起好奇心。

“没错!”

夏菫往沙上一躺,总是活泼灵动的一双晶亮水眸成了熊猫眼,看来昨晚似乎睡得不好。

“步爷爷托梦多次,你还没习惯?”莫雨霏泡了杯枸杞茶给她。

“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他说了些什么的问题。”夏菫光想到便觉得毛骨悚然。

邪门!太邪门了!

步向仁被台风吹坏脑袋向她求婚的当晚,久未露面的步爷爷竟然又现身,而且一连三晚准时报到,她真怀疑是步向仁那家伙“养老鬼”,不然哪有那么准的!

“他说了什么?”

夏菫的脸忽然红了,看来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秘密,莫雨霏更加好奇。

“他说……”

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夏菫却忍不住压低音量,脸上红晕更深,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完全不像平日大刺刺的模样。

“他说什么?”莫雨霏更想听了。

“唉,说就说!”

夏菫豪迈地把枸杞茶当酒一口干掉。“步爷爷说,答应老人家的事要负责到底,没见到他孙子得到幸福,他放不下心投胎,我就保证会把自己当成地藏菩萨,再辛苦也会帮他改造那个“不像人”,要他放心去投胎,结果他竟然异想天开要我做他的孙媳妇,说这样他就能安心成仙,再也不来烦我——”

她顿了顿,神色愁苦。

“莫姐,我是很同情步爷爷爱孙心切,也觉得那个“不像人”无亲无戚、独来独往,的确有点可怜,所以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他的坏脾气,让他人见人爱,但是有必要“舍身成仁”的嫁——”

“噗——”

莫雨霏连忙捂住口,有关些意外向来能在外人面前压抑情绪的自己,竟然忍不住发笑。

“没关系,想笑就笑,我自己也觉得很爆笑。”夏菫很能自我调侃,“我跟那个“不像人”刚认识的时候,简直就像养在同一缸的斗鱼,不斗不快活,现在虽然没那么紧张,但也绝对没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爷爷那么说,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又没人拿着枪逼你嫁。”莫雨霏不懂她为何那么认真考虑?换成是她恐怕只当成是梦,睡醒了再也不会记在心上。

“拿枪还好一点,被鬼逼才可怕。”夏菫搓搓抓满鸡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当初要是知道步爷爷孙子这么难搞,我才不会答应。那个家伙有够难照顾!对他好他也不领悟,还给人脸色看。”

夏菫很无奈。她没说谎,一开始步向仁真的每回都把她气得半死,吃了几天外卖早餐便任性要求她亲自下厨,还规定每天变换菜色。

好,她就把他的刁难当撒娇、吃苦当吃补,当自己要培养第二专长,买了好几本食谱努力学习,想说有只免费“白老鼠”也不错。

可是有一回两人吃完她亲自做的早餐没多久,她还活蹦乱跳,步向仁竟然拉肚子拉到虚脱,不晓得是玩笑还是真的问她是不是放泻药恶整他,她自责又委屈,当场嚎啕大哭。

那天之后,步向仁好像再也没给她脸色看,还不怕死地要她继续送早餐。

后来她还注意到,两人吃饭时间越来越长,话越聊越多,他有意无意望着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然后,他在台风天来找她、吻了她,还跟她说:“我们结婚吧!”之后却像没事人般去温热她带来的食物,没再提起这件事,她又不好意思问,怕是自己一时听错,只能带着满腹疑问。

接着,他送她回家,隔天他就出国——

厚!她脑子快炸掉了!

步向仁那家伙到底有没有跟她求婚?那是求婚吗?

就算是,也是存心戏弄吧?

这件事她实在很想问问莫姐的意见,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可是你还是没放弃去照顾他。”

莫雨霏不晓得夏菫心中的千回百转,美眸轻扬,温柔一笑。

“夏菫,你有没有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

“当然听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 所谓的托梦,或许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责任感太重,所以才会梦见步爷爷来提醒你实现承诺?”

夏菫摇摇头,“我也答应过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够钱要带着他的骨灰坛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让他落叶归根,结果存够钱的那年,刚好遇上邻居失业凑不出家里的丧葬费,我就把那笔钱转送给他们度过困境,那时我阿公也没天天飘来我床前哭啊!”

听夏菫诉说这件往事,莫雨霏对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嗳,这么一个善良正直又热情的女孩,实在让人很难不喜欢她。

“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她们的谈话,莫雨霏立即起身接听。

“喂?”

“这里是医院,请问温太太在吗?”

一听是医院打来,莫雨霏的心已经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温太太。”她握紧话筒。“请问有什么事?”

“温太太,温立委遭到枪击,目前医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请您——”

“莫姐!”

夏菫惊叫一声,来不及上前,眼睁睁看着莫雨霏身子一晃,随即昏倒在地。

*********** *************** ************** ****************

“呼,还好没事……”

离开病房,夏菫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稍坐片刻,吐了口气。

“幸好立很只是肩膀中枪,没有性命危险,不然……”

接到医院的通知之后,莫雨霏昏过去数秒才恢复知觉,连个皮包都没拿,立刻开门往外冲,她连忙下楼骑车跟上,载莫雨霏赶至医院。

有些眼尖的记者认出这位立委夫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开问,为了新闻完全不顾家属的心情,她火大地开骂,一边使出蛮力钻出记者围起的人墙,快快脱离重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找他……求求你们……”

当时,莫姐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这一句,原本吵杂的现场突然鸦雀无声,记者们真的让出一条路,让她飞奔离去,再也没人跟入采访。那一幕,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

那一刻,她好感动,眼泪哗啦啦地流。

而且莫姐不肯让丈夫面对输血感染的风险,坚持输血给丈夫,即使输完血虚弱不已,也要回到手术室外等待,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觉悟,连她这个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头一回,她忽然渴望在这世上也能有个人,那么强烈地爱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什么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没落。

母亲死后,一时找不到正职的她身兼两职,除了还学贷,还努力存钱,计划先偿还阿姨和姨丈代付的医药丧葬费用,再完成阿公落叶归根的心愿。

所以,朋友放假的时候她在工作,她轮休的时候大家都在上班,学生时斯的朋友们各个也有男女朋友,都忙着谈恋爱,连电话联络都是久久一通。

仔细想想,在认识莫姐和步向仁之前,除了偶尔回阿姨家和安养院里的“老朋友”们聚聚的日子,她从来是一个人。

虽然也不乏异性示好,但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心动,始终把赚钱放在恋爱之前的她,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真好。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寂寞,好想有个人能紧紧抱着她,好想阿公、妈妈、还有——步向仁。

虽然没谈过恋爱,爱情小说和偶像剧她也看过不少,这种非常时刻,她竟然把步向仁和阿公、妈妈排在同等级,不就表示他在自己心目中意义非凡?不是把他当亲人,就是当——

情人。

“铃——”

夏菫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一跳,深怕吵到别人,立刻接听。

“喂?”

“是我。”

步向仁刚下飞机,一时没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满脑子只想见她。

“我记得你今天轮休,我想吃你亲手做的什锦炒面,两个小时后我有个重要会议要开,你最好一小时内给我送到。”

他说不出真心话,说不出分身乏术的自己,仅有两个小时的空档,却想先见她一面,又怕她不来,焦急让他不自觉地又用起习惯的命令口气。

换作平日,夏菫一定会先跟他斗嘴,强调自己不是让他随传随到的专属女佣,不逼他说出个“请”绝不妥协。

可是……这熟悉的欠揍口吻,正是此刻她最相信的声音。

“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得步向仁耳膜嗡嗡叫,手一滑,手机差点落地。

我刚刚说的话,有过分到让人嚎啕大哭的地步吗?

步向仁思考了两秒,确定自己以往对她说过更过分千百倍的话也没让她哭,心里马上有底。

“发生什么事了?”他焦急地步向航厦,也不管身后随行的朱秘书跟不跟得上他的步伐。“别哭。你人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我……”哭到哽噎的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台大。”

“台湾大学?”

“台大医院。”

“什么?”

刚上车的步向仁一吼,把司机和秘书都吓了一跳。

“你生病了?受伤了?在急诊室还是病房内?”他这辈子还没那么坐立难安过。

“不是我,是莫姐她老公……”他焦急的语气让她好感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步向仁,我好想见你——”

第7章(2)

通话突然断了。

步向仁立刻回拔,却再也无法接通。

“不进公司,立刻去台大医院。”吩咐完司机,思绪分明的他立即交代秘书。

“上网查任何有关温允斌立委的即时消息。”

“是。”

朱秘书打开笔电上网,立刻看到温允斌遭枪击的头条消息,以及不久前夏菫陪莫雨霏奔入急诊处的画面。

朱秘书一看见画面中出现那位每天送爱心早餐来,让上司用完早餐后心情颇佳的小姐,立刻明白上司在乎的绝非温允斌。

“看来夏小姐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她刻意让画面停顿在拍到夏菫“好手好脚”那一幕。

步向仁紧蹙的双眉松了些。“取消今天所有会议与行程。”

“是。”朱秘书掩饰心中诧异。能让总裁这个工作狂放下公事不管,看来这位夏小姐搞不好就是未来的总裁夫人。

她立刻发出电子邮件通知各部门取消会议的“好消息。”看来今天可以早早下班,和心爱的阿那答约会去了!

相较于她的好心情,步向仁心里可是老大不高兴。

疯女人!别人老公出事,她干么哭得像自己死了老公?

刚刚他的心脏差点没在电话断讯的同时停止跳动。

女人哭他见多了,犯错挨骂的、上门求金援的、示弱诱惑的,他一向只觉得烦,什么叫做不忍之心?他从来没有过。

但就在不久前,夏菫的哭声让他真真实实尝到了心痛。

这下惨了,那个心肠比棉花糖还软的女人老是为了别人哭,往后他岂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心痛?

可是……有个人让自己挂心,心痛的感觉,没有想像中的令人厌恶,却觉得痛得很爽快,很过瘾,很有活着的味道。

步向仁,我好想见你——

想起断讯前夏菫说的那句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从认识到现在,她像只在他耳旁叨念千千万万句,就这句话最顺耳、最讨人喜欢。

好吧,想见就让你见。

步向仁愉快地扬起嘴角,对于自己不久前还要放话要人家来见他,现在却反过来“应召”飞去的行径,很明智地选择性失忆。

人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夏菫觉得自己是一失“口”成千古恨。

是,是她嘴贱跟步向仁说想见他,哪里知道自己手机会没电,又怎么知道他真的跑来找她?

所以她哭完擦干眼泪,便去采食材回家做什锦面,顺便替莫姐他们送了两份过来。到了医院,她才知道步向仁来过了,在医院兜了一圈找她,不久前才气冲冲离开的事。

“你给我在原地等着,再让我找不到人你就死定了!”

在步向仁火大地撂完话之后,夏菫头皮发麻地把借来的手机还给莫雨霏。

“步先生怎么说?”莫雨霏把丈夫的手机搁回床边柜,压低音量不吵醒入睡的他。

“没什么啦,就说他等一下要来。真是的,又没人叫他来,哈哈……”夏菫傻笑回答,挨骂的部分自动省略。

莫雨霏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心情里愧疚又不舍。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害你担心了。”她头一回主动牵起丈夫之外的人的手。

“夏菫,谢谢你,当时要不是你陪在我身边——”

“唉呀,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朋友嘛!”夏菫最怕别人向她道谢的场面。“倒是那个没礼貌的”不像人”打扰了你老公养伤,我才该替他向你道歉。”

夏雨霏摇头笑说:“他很有礼貌,一点也没打扰我们,和你平常跟我说的判若两人。”

“那是他在不熟、又没惹火他的人面前假的。”夏菫不苟同地说:“说真的,他不骂人的时候成熟、稳重、有气质,不管摆在哪都很赏心悦目,完全符合小说里那种风度翩翩的豪门贵公子,可是你千万别被他骗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无情、易怒、难相处,没事少惹他为妙。”

“惹了会怎样?”

“他会从王子变暴龙,一脚踩扁——”

咦,刚刚莫姐好像没开口……

夏菫倏地背脊一阵凉,瞄向病房里唯一的第三者——

“温大哥好!”

一瞧见清醒过来的温允斌,她马上立正站好,恭敬无比。

她差点忘了,比起步向仁那只暴龙,这里有令人胆寒的“老狐狸”。

她去温家串门子时见过温允斌几次,头一回见面就对他“肃然起敬”——全身寒毛竖立。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以那种仿佛x光扫射,从发根到脚趾头仔仔细细确认的视线打量,没被吓得夺门而逃,真的多亏她生迟钝。

第二次会面更夸张,温允斌单独上门告访,带的伴手礼竟然是委托征信社调查的资料,还要她自己看一遍,修正不对的地方。

当时的气氛简直就像法官开庭,他理直气壮的气势再度令她肃然起敬,像中邪似地乖乖照做。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修改完整的自传,最后听他说:“好,算你通过审核,可以做雨霏的朋友。”她还高兴地向他道谢,送他离开。

事后,她怎么想怎么怪,整件事简直像诈骗集团上门问她银行帐号,她还顺带奉送存折和印章,只差没挥手道别叫人家有空再来,比遇上鬼打墙还可怕!

和莫姐她老公比起来,步向仁不只一点也不可怕,还算得上可爱呢!

“好,很好。”温允斌一双精明墨眸瞅着她。“如果没有一醒来就听见有人想踩扁我老婆更好。”

喝!夏菫全身寒毛竖立。

“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莫姐一根寒毛?呵呵。你听错了!”她干笑,心脏怦怦跳。

“听说是个叫“不像人”的家伙。”

温允斌可是听得一添二楚。

“你最好看紧你家那只暴龙,别说踩扁,他要敢对我老婆大小声,别怪我把剥皮拆骨做成标本——”

“允斌!”看老实的夏菫脸色都白了,莫雨霏连忙出声制止丈夫。“夏菫,你别理他,他就爱开玩笑吓人。”

开玩笑?

夏菫一点也不觉得。

自从上回温允斌亲自登门拜访之后,她就有种直觉,这男人很爱、很爱老婆,爱到有人敢伤他老婆一根寒毛,他会不惜拆下对方一只手臂。

“知道了,我一定会看紧他!”夏菫认真对对温允斌承诺。“我现在就出去等,一步都不让他踏进来。”

“在这里等就好了。”莫雨霏拉住她,责备的目光扫向丈夫。“你看,她真的信以为真了。”

“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

“你——”

“啊,我的伤口……”

温允斌皱眉轻喊,莫雨霏脸上的气恼立刻转为担忧,奔到床边紧握他的手,眼里只见丈夫憔悴面容,完全没发现他露出被单外的另一只手有力的赶——不,是示意夏菫这颗大电灯泡快趁此刻离开。

当然,夏菫立刻识趣地蹑着脚步离开病房。

第8章(1)

想起方才在病房内的对话,夏菫是好气又好笑,又好感动。

她再迟钝都看得出来,他们夫妻真的非常相爱,而且是爱到像小说里生死相许的地步。

结婚后还能这么深爱彼此,在这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真情。

换作是步向仁,能像温允斌那样专情又痴心吗?

“疯了喔……怎么一直想着他?”

“一直想着谁?”

“就是步向仁——”

对着病房门自言自语的她蓦地转身,步向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她吓得退一大步,撞上门板砰地发出好大一声。

“你一直想着我?”

夏菫的脸瞬间爆红,步向仁倒是一肚子火气全消。

急忙赶来却不见人,问了莫雨霏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一想到她不晓得躲在什么地方哭,他就心痛得呼吸困难,像个傻子般把医院里里外外找过,再让司机到医院附近寻人。

刚刚一接到她电话,知道这傻女人竟跑回家做饭,他不知有多感动,哪晓得她紧接着说先送两份来医院,让“排名”瞬间从第一直落三的他气得快喷火!

结果,她只说了一句“想他”,就让他的心情刹那间高兴到无法言喻。

唉,这女人简直完全掌控了他的喜怒哀乐。

“糟了!”再待在这里,莫姐可能会开门,步向仁可能不管有人在场就为了找不到她的事开骂,莫姐一定会挺身为她说话,步向仁不知死活地迁怒,温允斌不顾伤热地冲过来和他扭打成一团——

“跟我走!”

夏蓳立刻拉着他快步走,步向仁一头雾水地被 她带走,看他着急的模样仿佛有人拿刀追赶似的,但走廊上哪有什么比他们更可疑的人?

“好险……”

夏蓳走到楼梯转角才停下,总算避过暴龙与老狐狸对决的场面。

“干么走得这么急?”步向仁迅速调顺气息。“后面又没人追,难道你又见鬼了?”

“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乱说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阿飘。”

“那拉着我做什么?”他就是要个答案。

“你不是说有重要会议要开?”她真佩服自己的记忆力,很“好心”地提醒他。“两个小时快到了,千万别为了区区在下我耽误了步总裁您的大事。炒面我放在机车置物箱里,你拿去在车上吃,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夏蓳很卒仔地想打发他离开,今天自己实在说了太多丢脸的话,现在看着他更是心跳飞速,还是等她回去整理整理纷乱的心,再由他处置。

“放心,我已经取消今天所有会议和行程,多得是时间跟你好好聊聊。”

步向仁好心情地看着她瞠目结舌的表情,反过来牵着她的手,以防古灵精怪的她落跑。

就这样,夏蓳没得选择地交出机车钥匙,让步向仁开车载她回家,再由他的司机替她把机车骑回来。

“你可以先下班了,明天早上八点半再过来。”

夏蓳看着步向仁说完就把车钥匙交给司机,砰地关上她家大门,她后知后觉地瞪大眼。

“你要在我家过夜?”他刚刚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嗯。”他抽走她手中的便当盒,肚子真是快饿翻了。

“嗯什么嗯?孤男寡女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一夜,别人会怎么想?”

夏蓳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往沙发上一坐、吃起炒面,好像真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般理所当然,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

“不管,吃完面你就回家去,听见了没有?”

“我现在不就在家里?”他抬头看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当我的亲人?既然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步向仁说完继续吃面,夏蓳的脸颊却轰地烧红,一颗心差点蹦出胸口,好久都说不出话。

糟糕,这男人正中她的死穴,让她满腔母爱霎时泛滥成灾。

多贴心、感人的一句话,那个六亲不认的家伙,终于承认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夏蓳望着他,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人家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步向仁总算有了点人性,她也算对得起步爷爷的托付了。

“今天的面咸了一点。”步向仁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便当盒。“倒杯茶给我。”

啪!

夏蓳感动的神经瞬间绷断。

“我又不是你请的女佣!好手好脚的不会自己去倒!”她没好气地朝厨房的方向一指。“去,顺便把便当盒洗干净。”

“好吧。”

没想到他竟然乖乖听话,拿着餐具进厨房,反而是夏蓳愣住了。

难道今天不只是她体内的白痴病毒发作,步向仁也是吗?

唉,说真的,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就连此刻他在这里都像是梦一样。

“难道我在作梦?”她捏捏脸,痛啊!

等了半天不见他回客厅,她好奇地进厨房,只见他若有所思地轻抚着拉门,神情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淡误伤。

夏蓳来到他身旁,发现门侧有几道刻痕,上头还有看来年代久远、淡淡的笔迹。

“那是什么?”她隐约看出上面写的好像是数字。

“小时候我爸帮我做的身高记录。”想起往事,他摸着那些痕迹,有些神伤。

“我爸本来说要帮我记录到跟门一样高,结果……没想到事隔那么久,居然还看得见笔迹。”

夏蓳望着他,心酸酸的。

这一刻,她似乎又多了解了步向仁一些。

外人看他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偏偏有些东西,纵使富可敌国也无法买到。

亲情,才是他最渴望,却始终无法拥有的宝物。

难怪当初他会为了继承公寓的事抓狂,不是因为舍不得财产白白给了一个外人,而是这里有着他仅有的温暖回忆,那封存在记忆深处、短暂的快乐童年。

“好吧,你爸爸没完成的事,就由我来拉手。”

步向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夏蓳也不解释,回房里拿了支油性笔,飞快跑回他身边,要他贴门站好。

“你做什么?”问归问,步向仁还是照做。

“帮三十四岁的“小仁”量身高啊!”她眨眨眼,在门侧用黑色油性笔画上粗粗的一条线。“以后,我每年都帮你量一次。”

他哑然失笑。“小姐,我早过了成长期,不可能再升高了。”

“当然,你再长高,门板都不够画了。不过……”她故意摆出不怀好意的奸笑。“不是说人老了,身高也会跟着缩水?我很有实验精神的,不能往上画,往下画也很好玩嘛!大、叔——”

“哼,谁先缩水还不知道,要实验大家一起来。”步向仁抢过她手中的油性笔,把她按在门上,画出她的身高。“搞不好是你老得比较快。”

“不可能。”夏蓳拍拍自己吹弹可破的柔嫩面颊。“因为我还是妙龄女郎,大叔你已经步入中年喽!”

“妙龄?你也快二十四了吧?”步向仁好笑地捏着她双颊,“之前还要我把她当成妈的人是谁啊?欧巴桑!”

“欧巴桑?”夏蓳很不服气。“好啊,那你真的喊我一声“妈”,我就承认自己是——”

剩下来的抗议,全部被步向仁吞没。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相处,他还不了解吗?

这女人不会撒娇、不会甜言蜜语哄人高兴,只会直来直往,不求回报付出她的体贴和关心。

明明是想逗他开心,也不会抱抱他、亲亲他,净说些五四三的跟他抬杠,让人好气又好笑。

偏偏,他就吃她这一套。

从小到大,人们一得知他与“吉兆精品集团”总裁的关系后,便对他百依百顺、逢迎拍马。亲人一再让他心寒、朋友一再让他失望,所以他彻底封闭七情六欲,做到无心无情,只有为了事业所需,他才会挂上笑容,与人应酬寒暄,做做表面功夫。

就是这个女人,根本拿他的闪亮头衔当空气,在她眼里,他中是“步向仁”,一个坏脾气又难缠的普通男人而已。

她来到他身边,就只为了完成亡友遗愿,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东西,只要他接受她。

无论他要不要她的丰沛感情,她只管往他心中那道铜墙铁壁横冲直撞,找着了裂缝,先是探进一只手、再踏进一只脚,最后整个人爬进他心里不走,让他原本空洞的心变得实在,万年寒冰也被她融成了暖呼呼的温泉。

如果这就是老头子为了向他致歉而精心挑选的礼物,他不得不承认,这份礼的确送进他心坎里。

第8章(2)

“你知道吗?从下飞机的那一刻,我想的就是这件事。”步向仁着迷地望着怀中被他吻得粉颊嫣红、眼神迷蒙的女子。 “夏蓳,我们结婚吧!”

她望着眼前再度向自己求婚的男人,眼眶渐渐泛起湿意。

果然,不是她听错,步向仁真的向她求婚了!

但……好奇怪,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交往过了?

她应该骂他神经病、应该为了被强吻海扁他一顿、应该立刻把这头色狼赶出门。

可是……她不觉得他是在发神经,也不讨厌这个吻,也不想赶他走。

她喜欢步向仁的吻,甚至可以说一直期待着,对于他的求婚,其实,她心里渴望着能亲耳再听他说一遍、十遍、千万遍……

原来,她那么喜欢他。

难怪她一天没见着他就想念,两天没见着他就精神不济,三天没见着他就浑身乏力。

所以她越来越喜欢逗他开心,越来越爱看他因她而笑,越来习惯思绪绕着他团团转,原来一切因为心都跑到人家那里去了啊!

真傻,爱上人家、想和他朝朝暮暮还搞不清楚,早上还在莫姐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和步向仁绝对没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爷爷要她做孙媳妇根本是强人所难,真是迟钝到家的笨蛋!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步向仁轻啄着她芳唇,望着她的眼光渐趋炽热。“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当我真正的亲人。”

“等、等一下。”夏蓳差点腿软地拉住他那只不知何时钻入她衣内为非作歹的手。“我、我们放慢一点。”

“好,你想多慢都行,反正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步向仁吮吻着她细嫩耳垂,魔掌摆脱她的压制,柔而缓地在她胸前造出一波波磨人热浪。

“我、我说的不是那种——”她及时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逸出羞人呻吟。

“那你喜欢哪种?”他用魅惑人心的口吻在她唇畔低语。“不想在厨房?嗯,第一次对你来说是刺激了点。好吧,我抱你回卧室。”

“回、回你的头啦!”

夏蓳又羞又恼,好不容易才扒下他紧黏不放的魔掌,拾回一些理智。

“你生什么气?”步向仁被拒绝得莫名其妙。“那样不舒服吗?我弄痛你了?”

“很舒服——不,重点不是那个啦!”夏蓳真想撕下自己这张快嘴。“要结婚也不是不行,但我觉得我们先慢下脚步,交往三个月再说。”

“为什么?”步向仁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我们需要彼此、渴望彼此,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为什么还要浪费三个月?”

“显而易见的事实?你看得出来我很喜欢你?”

“当然。”

“怎么可能,连我自己都是直到刚刚才恍然大悟。”

步向仁瞅着她傻乎乎的可爱模样,得意地嘴角扬起。当她这么问的同时,不就等于承认对他的爱意?

“反正我就是知道。”他再度将人搂进怀里,卯起来放电。“我想要每天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你,所以明天我们先去户政事务所办理结婚登记,再慢慢筹划婚礼。”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为了和我合法上床,才那么急着结婚?”理智渐渐回笼的她,可没那么容易被他拐骗。

“合法上床?这理由听起来真不错。”让他蠢蠢欲动。

“不错?那你跟充气娃娃结婚算了!”夏蓳白他一眼。“反正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跳过谈情说爱的阶段直接嫁人多奇怪?万一人家问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哪里,我都说不出来,所以我要你像普通男人一样追我三个月,如果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我们还是保持现状就好。”

看她似乎下定决心,理由也算充分,步向仁只好认了。

“好吧!你希望我怎么追你?”没经验的他直接问。

“看你以前怎么追女朋友的,就比照办理啊!”

“我没追过女人,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他从实招来。“要比照办理的话——明天去结婚。”

“真的假的?”

“以我的个性有可能去追女人吗?”

嗯,不可能。

虽然她一开始死缠烂打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追求他,可是严格来说,她也算是“自动送上门”。

“那生理需求怎么解决?用“买”的?”

“你呢?也去买过?”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钱太多!何况这种事一定要跟自己深爱的人才可以,不然多恶心。”她可是很有原则的。

“难得我们想法一致。”

“所以……你还是处男?”她下巴快掉了。

“你有什么不满?”他的脸难得胀红。

“不,很满意,再满意不过了。”夏蓳笑呵呵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我们就一起从学习中求进步啦,处男大叔。”

步向仁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好像不小心捡到宝了耶!”她只当没看到。“我以为有钱人都很淫乱,就算没女朋友也会有一大堆床伴,没想到也有像你这么洁身自爱的,都三十好几了竟然还是个——”

“你是想刺激我今晚结束你的处女生涯吗?”

老虎不发威,把他当病猫?

“如果你不想娶老婆了,就来呀!”

夏蓳双手插腰,没在怕。

“……”

好吧,她是母老虎,他是病猫。

第9章(1)

七十二天后。

清晨,日光落进静谧的房内,暖暖的,身在如此柔和的氛围中,夏蓳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醉鬼,却不知是该重报,还是该开心。

前晚临睡前,步向仁好像是有打电话来约她见面,结果她一早起床忘光光,之后又和莫雨霏在外头玩得太开心,一整天都没想起这件事,直到温允斌回家见了她,告诉她步向仁已经杀到家门口——

“你认识步向仁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我回来的时候看他气急败坏地猛按你家门铃,嘴里还碎碎念什么“这家伙竟敢放我鸽子还不接电话,有种就逃到火星去,一辈子别回来!否则……””

唉,她忘了带手机出门,要有人接电话那才真是见鬼!

忘了约会她是很抱歉啦!可是有严重到要逃到火星去吗?

不过是两天没共进早餐、没见到面,超速行驶难过到喝醉,还冒着大雨淋成落汤鸡来找她?就那么想她?

“傻瓜……”

夏蓳收回想戳他胸口的手指,在他颊上印下一吻。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步向仁在担心什么。

半个月前,她在夜市卖爆米花的时候,突然有个记者跑来要求采访,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和步向仁的恋情曝光,结果竟是有个顾客将她的照片po上网,让她莫名其妙成了网路人气美女,还多了个“爆米花妹”的怪封号,她到那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近来生意越来越好,而且大多是男客。

人家都跑来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况且能让生意变好也是好事一桩,她就大方接受采访。

接着,综艺节目找她去录影,在超商工作时也有记者跑来拍她穿制服的模样,然后,饮料厂商相中她拍摄平面广告,超商营运总部邀和当红男艺人合拍广告。

她没什么想红的欲望,纯粹看在广告价码足以付清学贷还有剩,也没多想就答应,谁知就这样也能和合拍的男艺人传出绯闻,打翻了步向仁的醋坛子。

她心里只有他,那个男艺人拍完广告后虽然真的有向她示好,但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接过,还把所有来自演艺圈的邀约全部推掉,因为她舍不得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

但是三天前,他突然要求她辞去工作让他养,说要在她户头存一笔巨资好让她安心当米虫,大大惹恼了向来自食其力的她,当场和他大吵一架。

事后想想,自己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了一点。

虽然当时在她听起来,他的行为像在谈包养,可是她也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步向仁太爱她、太想独占她,不想承受任何一点失去她的风险,情急之下想出的烂法子罢了。

昨晚,醉昏的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直到他终于入睡,她一颗心也软了,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依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友没有,偏偏爱上怎么也想不出什么优点的她,要钱没钱,要气质没气质,只有人长得还可以,却也不算顶尖的,连她也为他觉得可惜。

她说过,不准逼她学那些上流社会的规矩,他由她,她要普通人的约会方式,他就陪她排队买电影票,在夜市啃鸡排、射汽球,她想试试坐在机车后座抱着男友的感觉,他硬着头皮骑上她的小绵羊载她去兜风。

相反地,他对她什么要求也没有,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两人单独相处时,无论她何时回头,一定会对上他深情的目光。

看着他连睡觉时都双眉微蹙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之前步向仁说想要每天早晨一睁眼,就看见她在身旁的心情。她也有同样的感觉,想要永远留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

那又何苦拘泥于什么交往期限,彼此折磨呢?

“嗯……”床上的醉鬼终于醒转。

宿醉让步向仁睁开眼,一见阳光便皱眉,脑袋里像有数百个小人在歌舞狂欢,让他头疼欲裂。

“痛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到烂醉。”

这声音——

“夏堇?”

确定坐在床边的是她,步向仁立刻坐起身,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对不起,我错了。”

活了快三十四年,步向仁头一次开口认错。

那天吵完架,他还是不懂,自己明明有能力让她不必辛苦工作,过着人人称羡的优渥生活,为什么她要拒绝他的好意,还气得像他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浑话?

他忍了一天,以为她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他一番好意,和他言归于好,结果不只一通电话都没有,连台风天也“使命必达”的早餐都没送,他才惊觉大事不妙。

因此,他顾不了什么男人的颜面,主动打电话给她,她却说想睡,约她隔天见面谈谈,又被放鸽子,连手机都不接。他六神无主,就连当初老头子告诉他集团快破产时,也不曾如此慌乱无助。

破天荒借酒浇愁的他,只好向经验丰富的元以伦“请教”,经他提点才发现自己出自善意的那番话,听起来真像要包养她,他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什么大错,难怪夏堇觉得自尊心受损,气到不理他。

只是……

他不是和元以伦在家里喝酒?怎么会跑来她这里?

不管,总之紧紧抱牢她、跟她解释清楚就对了,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

步向仁惊讶地发现,原来一旦被逼急了,再恶心的甜言蜜语也是说得出口。

“我说要养你,是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养,不是没名没分的包养,我只是想以丈夫的身份疼你、宠你,不希望你太辛苦,绝对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真的。”

好片刻,没听见她回答,他忽然想起元以伦要他“节哀顺变”的浑话,一颗心紧紧揪住。

“我承认当时是被嫉妒冲昏头,才会不顾你的意愿,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你的好。我很不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过,害怕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被别的男人抢走,因为你对我而言,已经不止是情人,更是世上仅有的亲人。”

他深吸口气,感觉胸口一阵狠狠的抽痛。

“夏堇,我已经认定你是那个会在我老死时,握着我的手、为我送终的女人,可是对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我想独占你一生一世,真的不行吗?”

“不行。”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步向仁的心一紧,痛得无法呼吸,原本紧箍她的双臂霎时无力地垂下。

“我要永远。”

步向仁看着怀中的她抬起头,泪眼汪汪,脸上的笑却是清丽动人,教他一时看得傻了。

“你真笨,这种时候要说想永远独占我,知道吗?你这个爱情初级生。”

夏堇从没想过,骄傲如他,竟然也会臣服在爱情之下,而令他舍去自尊、不顾一切想挽留的,却是她的心。

她还生什么气呢?方才他说的一字一句,远超过她的期待,她知道这男人从不向人低头,就算做错也不认错,脾气又臭又硬,可是他向她道歉,还说要以丈夫的身份疼她、宠她,一起到老、到死……

“步向仁,你真的好傻。”夏堇双臂环住他的腰际,又哭又笑地说:“你对我而言也不止是情人,虽然不是世上仅有的亲人,却是在我心里最重要的男人,那个在我老死时,握着我的手、为我送终的男人。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步向仁感觉自己像到地狱走了一遭,死去又活了,偏偏又拿这个捉弄他的小妖精没辙。

“满意,再满意不过。”他吻去她的泪,心有所感地说:“如果能早日从情人变夫妻,我会更满意。”

“好啊,我们找个好日子去注册吧!”

夏堇看着他两眼大瞠、双唇微张,百年难得一见的呆愣表情,可爱得让她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狠狠啵了一记。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也怕这么好的老公会被人抢走啊!”夏堇说得很豪气,脸庞可是羞红了。

“夏堇——”

步向仁喜出望外,一个熊抱便把人压上床,但还没吻上她,就被她的手牢牢挡住。

“干么?我可没答应要让你先上车后补票喔!”她脸上红晕更深。

他轻而易举拨开她的手,“堇……”

“不准色诱我!”夏堇改挡住他那双存心电她的眼眸。“既然你没事,我也要准备去上班了。”

“不能为了我跷班?”他赖着不想离开软玉温香。

“除非病到连床都不能下,否则我从不请假,不能为了一点小事造成别人的困扰。”

她费力推开身上明显欲求不满的男人,飞快闪开。

“你快点去把一身酒味洗掉,我去收你的衣服,应该晾干了。”

人都溜了,步向仁只好乖乖去冲冷水澡冷静冷静,顺便洗净一身酒臭。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胃。”跨出浴室,夏堇便拉着他往客厅走。“你需不需要跟朱秘书联络,交代一下工作?”

“也好。”

步向仁坐上沙发,没得选择地端起她泡好的牛奶暖暖胃,再拨电话。

“……是我。今天中午之前的行程全部取消,立刻帮我查看适宜婚嫁的黄道吉日,越近越好。还有,通知法国工坊,三至五克拉、vvs等级以上裸钻,还有 vs净度、一克拉以上彩钻,全面停止镶嵌,我要和我未婚妻亲自挑选作为婚戒和婚礼首饰的宝石……没错,我要结婚了,你黄道吉日到底选出来了没有?我很急!你的办事效率——”

看他说着说着又习惯性地暴躁,夏堇弯身在他颊上印了一吻。

“我不喜欢你无缘无故发脾气骂人。”她在步向仁耳旁轻声说道。

火山瞬间急冻。“……很好,查出后再传简讯给我。”

挂上电话,步向仁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俯首吻住那张作乱的小嘴。

“我不喜欢听见你说不喜欢我。”他由吻改为轻咬着她的唇抗议。

“简单,以后你别乱发脾气就不会再听见了。”她不服输地咬回来。

“我脾气坏是天生的。”所以本性难移。

“不喜欢再过来就是讨厌喽……”

“我知道了,我改。”步向仁将脸埋进她胸前嘀嘀咕咕。“我真是疯了才会爱上一个喜欢把我当儿子管的女人,所有人都怕我,偏偏我就怕你,唉!”

“步向仁?”

“嗯?”

“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不知道你是在借机吃豆腐。”夏堇红透脸。

可恶,被发现了!

“还不放开我?”

步向仁悻悻地放开她,乖乖吃早餐,忽然觉得禁欲至今的自己简直不是人。

不曾动心的那几年就算了,现在有了心爱的女人还得守身如玉,看得到、吃不到,他步向仁向来是想要什么,就要在最短时间内不择手段弄到手,什么时候变得像只小狗听话?她说不准碰,他真的不敢动。 能忍人所不能忍,他,简直是神!

第9章(2)

“小堇、小堇?”

夏堇睡得正熟,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脚底搔痒,不舒服地想换个姿势,耳畔突然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呼唤——

“步爷爷?”

一见飘在床尾的“亡友”,夏堇的三魂七魄又被吓得乱乱飞。

“您、您怎么还没成仙?”她扯着棉被的手指抖得像中风未愈的人。“我、我已经遵守诺言天天照顾步向仁,慢慢改掉他的坏脾气,也听您的话,认命当您的孙媳妇,您的遗愿我都完成啦!”

“知道,丫头,我都知道。”步爷爷笑了。“向仁的改变我全看在眼里,你的辛苦我也一清二楚,我果然没有挑错,向仁那孩子再顽固,终究还是被你的温暖和热情感化,以后有你在他身边,我不用再替他担心了,爷爷这回就是专程来向你致上万万分的感谢。”

“不必谢、不必谢。”

夏堇很孬地露出讨好的笑容,身体继续没用地发抖。

“能让您安心是我的荣幸,当阿飘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既然您已经了无遗憾就快快成仙,我们来生再续朋友缘,今生就老死不相见,拜托您别再来找我叙旧啦!”

步爷爷露出一脸哀怨。“可是,我好想亲眼看着我的曾孙出生,而且我也舍不得你——”

“你够了喔!别人的老婆你在舍不得什么?当我死了吗?”

熟悉到忘也忘不掉的暴吼在她耳畔忽然响起,一双占有欲十足的手臂由后伸出,将她紧搂不放。

“向仁?”怪了,怎么他会跑到她梦里?

“别怕,有我在。”

步向仁拥住今天才刚挂上步太太头衔的夏堇,老大不高兴地瞪向床尾。

“已经过了闹洞房的时辰,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哪边凉快哪边去,不准再到我老婆面前晃来晃去!”

“向仁……”步爷爷望着孙子,欲言又止。

看着步爷爷凝望丈夫,惊喜中夹杂内疚与不舍的复杂表情,夏堇忽然明白许久未现身的他,今晚为何又出现了。

没亲耳听见孙子的原谅,他还是良心难安吧?

“爷爷,您放心,向仁已经不恨您了。”她伸手环抱丈夫,娇柔浅笑。“向仁,是爷爷硬把我推到你身边的,算起来他是我们的大媒人,这个媒人礼可不能少。”

步向仁听进去了,不怎么情愿地将目光从妻子的娇颜移至床尾。

“你想要什么?我找人将‘吉兆精品’总部和分店模型全烧给你,让你在阴间当总裁过瘾够不够?还是要顺便烧个三妻四妾让你左拥右抱——”

“喊我一声‘爷爷’,好不好?”步爷爷含泪开口。“向仁,爷爷知道错了,是我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儿子和媳妇,更害惨了你。自从你妈死后,你再也没喊过我一声‘爷爷’,看着我替你选了个好老婆的份上,喊我最后一次好吗?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向仁……”夏堇听得心酸,也帮着哄老公答应。

“喊了,你就不会继续留下来等着看曾孙?”步向仁不甚乐意地问。

“嗯。”步爷爷点头如捣蒜。

“老实去投胎,再也不会在我们面前现身?”

“嗯。”

“发誓绝对不会投胎到夏堇肚子里?”

“……我发誓。”

夏堇愕然看着老人家一脸扼腕的表情。

难道他原先还打算投胎当她孩子,继续这“孽缘”?

厚,还好她嫁了个聪明过人、又有先见之明的老公。

“爷爷。”步向仁爽快、干脆地赏了他。

“呜……哇……”

夏堇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的老人家。不过是一句“爷爷”,有那么感动喔?

步向仁凝视着哭得老泪纵横的爷爷,纵使原先心里还有一丝恨意、一点疙瘩,也被如此凄凉的哭声柔化,只剩下无尽感伤……

“既然那么后悔,下辈子再当我爷爷的话,记得对我好一点。”步向仁也释怀了,不想再被仇恨牵绊一生。

“呜……好、好,爷爷下辈子一定会对你好、对你们俩都好!谢谢……谢谢你愿意原谅我,我总算能安心了。”

步爷爷哭着、笑着,和孙子说完,又将视线转向夏堇。

“小堇,这些时日老是吓你,真是对不起,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你要和向仁好好过一辈子,无论发生任何事,夫妻俩都要携手共度,绝对不能分开,知道吗?”

“嗯。”夏堇跟着哭了。“爷爷您放心,我会像血蛭一样巴住他一辈子。”

“这是什么形容?”步向仁嘴上念着,心里其实很开心。

“好了,别哭。爷爷赶着去投胎,免得让向仁他奶奶等太久。当年热恋的时候,我答应过下辈子也要娶她为妻的,我知道她气归气,还是会等着我。算算她先走了二十多年,等我十八,她都四十好几了!不过这回我会将我青春的肉体完完整整地奉献给她、任她蹂躏,就算精尽人亡也无怨无悔……”

“噗——”

夏堇又想哭、又想笑,好痛苦喔……

步向仁则是完全呆住。

这个为老不尊的老色鬼,真是他印象中那个总是严肃寡言、连笑容都吝啬给予的爷爷?

“向仁、小堇,爷爷这回真的要走了,有缘来生再见。我爱你们……”

步爷爷噙泪微笑,在一片金光笼罩中逐渐淡去……

第10章(1)

“爷爷!”

“他走了。”

步向仁紧抱住突然伸手想抓住什么的妻子,平静地告诉她事实。

“走了,真的不会再来托梦了……”

她应该高兴,也一直如此期待,可是意识到今后真的连梦中相见的可能也没了,夏堇突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别哭了,他终于能无牵无挂离开,是好事。”他吻去妻子双颊的泪,温柔劝哄。“你也不想看他当一辈子游魂,和我们长相左右吧?”

长相左右?

夏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泪都止住了。

虽然舍不得,但爷爷还是尽早投胎去让奶奶“蹂躏”比较好,千万别和她生死相随。

想开了,她才发觉每回步爷爷托梦离开后,一定会马上惊醒,这回怎么还在梦里和丈夫抱怨?

“奇怪,我怎么还没醒?”她傻乎乎地问:“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我梦里来?莫非你们步家的人懂通灵之术?”

“通你个头啦!”步向仁按亮床头灯,好笑地捏捏她粉颊。“看清楚,你不是在做梦,今天是我们新婚之夜,我不在你身边要在哪里?”

夏堇环顾周遭,真的是今晚婚宴结束后住进的总统套房,床上、地上还满是玫瑰花瓣,所以说——

“我是真的活见鬼?”

夏堇全身汗毛耸立,抖着手指着床尾。

“刚刚不是在我梦里,真的是爷爷的鬼魂活生生站在那和我们说话?”

“不是活生生站在那。”那叫强尸吧?“不过既然是我们两个一起亲眼看见,所以应该真的是爷爷的鬼魂没错。”

他一直以为托梦的事是她胡思乱想,今晚亲眼所见,他也不得不相信爷爷真的很努力想弥补他,获得他的原谅,真的把夏堇一路逼上他的床——

“完了啦……”

“又怎么了?”

步向仁被妻子吓了一跳,以为又有鬼魂报到,可看看什么也没有。

“老公,我们莫名其妙被开天眼了!”她一脸如丧考妣的哀苦神情。“以前只有睡着时被托梦,我就快吓破胆,现在连醒着都能看见阿飘,不是开天眼了是什么?”

她害怕地偎紧丈夫一些。“怎么办?哪天一个捧着头还是吐舌的冤魂突然冒出来,你胆子大没关系,我一定会当场吓死!可怜你才刚开荤没多久就要守寡——”

“哈哈哈——我总算知道是谁教坏那老头,人家说近墨者黑,你这墨还真不是普通黑!”

“步向仁!”夏蓳委屈地瞪了眼没良心的丈夫。“我是真的很担心,不是在搞笑!”

“我知道。”就是认真思考这种笨问题才好笑。“我问你,你现在有看见任何鬼魂吗?”

她看了周遭一遍,摇摇头。

“所以,不是什么鬼都会跑来跟你这个不相关的人托梦,否则现在床前早就飘来一堆冤魂求我们帮忙了。何况刚刚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希望爷爷安心投胎,日有所思,加上心有灵犀,才会产生相同的幻觉。”

虽然他不觉得两人会同时产生幻觉,但是看妻子怕成这样,只好随口编个理由哄她安心。

“幻觉?”夏蓳的心微揪,难掩哀伤。“所以爷爷可能还在当游魂?”

“仔细想想,两个人产生同幻觉的可能好像也不大。”

看出妻子失望担心,步向仁马上见风转舵,立即改口。

“应该是你成了步家人,爷爷心愿已了,故意现身跟我们告别,因为是至亲,我们才看得见他的魂魄,否则世上冤魂何其多,我们从窗户看出去不就是满是鬼魂天上飘?”他真佩服自己的急智。

“真的?”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真的。”

为了哄老婆安心,死的他都能说成活的。

“那太好了!”

单纯的夏蓳松了口气,完全信任丈夫的说法。

“可是我觉得不太好。”

“你哪里不舒服?”夏蓳担忧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这里。”

步向仁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光裸的胸肌上,另一手紧扣住她纤腰,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全身光溜溜,全身热度迅即飙升。

“‘舍身成仁,认命当您的孙媳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完了……

夏蓳心中暗自哀嚎,刚刚为了博取爷爷同情,早点离开她梦中,有多可怜就说得多可怜,哪知道丈夫全听见。

呜……臭爷爷,又被您害到了啦!

“嫁给我那么委屈?很不情愿?”步向仁不怀好意思地看着怀中的小娇妻。

“不委屈,心甘情愿!”

识时务者为俊杰,夏蓳绝不跟自己过不去,再狗腿的话也说得出口。

“能嫁给那么好的老公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作梦都会笑醒,怎么可能不乐意?我是说委屈你舍身成仁,认命娶我那么胆小又没用的老婆,真是太糟蹋你了!”

他俊眉斜挑。“所以是我听错了?”

“嗯,绝对是你听错。”这是善意的谎言,绝对不能让她下割舌地狱啊!

“是吗?”

看见丈夫露出前所未见的魅惑笑容,夏蓳的心中漏了两拍,醉死在他的迷人男色,却又隐约感到一股邪气袭来……

“蓳,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蓦地被抱坐到他腿上的夏蓳动也不敢动,非常强烈地感觉到睡前折磨得她欲仙欲死的“坏东西”,再度蠢蠢欲动,颇有卷土重来之势。

“知、知道。”她勉强牵起一抹笑,还想做垂死挣扎。“老公,早睡早起精神好,我——”

“我为了你愿意舍身成仁、慷慨就义、粉身碎骨……”他吮着她红烫的耳垂,邪恶低语:“刚刚爷爷说了什么?喔,对了,我的肉体也可以任由你蹂躏,就算精尽人亡也无怨无悔,你就尽情享用吧!”

“我——啊——”

夏蓳惊喘一声,感觉到体内强而有力的驰骋,惊人的急速快感震得她神魂欲飞。

呜,被彻底蹂躏、尽情享用的人是她吧?

这……简直是善有恶报嘛!

五年后。

“干妈妈——”

“小齐齐——”

一下飞机,听见干儿子的呼唤,夏蓳眼冒红心,立刻撇下行李箱飞奔而去,两个人来个大拥抱还不够,腻在一块不断说着有多想念对方,两双眼还闪着莹莹泪光。

同样来接机,却被老婆晾在一旁的步向仁,看着那对活像上演久别重逢认亲戏码的干母子,实在好笑。

温家齐是莫雨霏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宝贝儿子,夏蓳从他还是颗“肉球”便说好要当干妈,还拖着他去“指腹认子。”

虽然他个人是不太喜欢和齐齐那个老狐狸般精明的老子攀亲带故,还是在老婆的“淫威”逼迫下认了,从此展开他必须跟这只小狐狸“争宠”的日子。

可恨的是,这只小狐狸完全继承父母双方美貌,加上嘴甜讨喜,让人打从心眼里喜欢,纵使三番两次败在这个强敌手下,还是一点也无法讨厌这个可爱娃娃。

“你们两个可以再夸张一点。不过才分开二十天,又不是二十年。”

再度不战而败的步向仁,认命地捡回行李箱,再把干儿子掰离爱妻怀抱,换自己来个爱的抱抱。

步向仁没发现,自己凝望妻子的眼光也是如隔三秋。

明明可以安稳当个总裁夫人,享尽荣华富贵,偏偏她对享福没什么兴趣,说那叫混吃等死,硬是要当个名副其实的贤内助,让婚后在背后嘲笑他娶个爆米花妹的好事者跌破眼镜。

所以她一头栽进宝石鉴定的世界里,拿了英国宝石十佳dga钻石鉴定及foa宝石鉴定等资格证书后,还缠着集团里第一把交椅的老工匠拜师学艺,设计作品参赛夺奖不只二一,几年下来,已凭着实力让众人刮目相看。

她不只有天分,还很有挑选宝石的运气,上回跟去选石,人还没回国,法国工坊就传来好消息,说是从她挑选的一颗原石中,切割出比现有镇店之宝更完美无瑕的巨钻,乐得这回她再度自告奋勇跟去选石,他想拦都拦不住。

夏蓳的帮夫运是无庸置疑,可是比起帮他赚进大笔白花花的钞票,“照顾”他的荷包,他更希望老婆能多点时间和他相处,照顾他的“身体”。

只是,习惯了爱她、宠她,每回她兴致勃勃地想学东学西、周游列国,他就是无法说个“不”,就像元以伦常笑话他的,总是“唯老婆是从”,独守空床时才来悔不当初。

“辛苦你了。”他爱怜地看着妻子。“这趟去非洲没出什么意外吧?”

“会出什么意外?”夏蓳甜甜一笑。“不是天天都乖乖跟你报备行程,人也完好无缺地在你面前吗?”

“真的完好无缺?”步向仁在她唇畔暧昧低语:“我可是快等不及今晚好好替你做个‘全身检查’。”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啦!”听出丈夫言外之意,夏蓳的脸都红了。

“怕什么,他又听不懂。”他弯身抱起干儿子。“走吧,边走边说。”

第10章(2)

“我不是说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怎么还带家齐来接机?”说是这么说,夏蓳却是很开心。

“本来我打算单独来,接了你直接去礁溪泡温泉,结果去医院探病的时候被这小子缠上,说要跟我一起来接机。”

“去医院探谁的病?”夏蓳问完,看了干儿子一眼,“家齐在那,难道是莫姐?”

“不是,是她老公。”知道她们俩情同姐妹,他连忙解释。

“温大哥?”夏蓳紧张地拉住他。“没事吧?有没有性命危险?他千万不能出事!”

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步向仁也好笑,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她和温允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就说温允斌是只老狐狸,担心自己有个万一,老婆小孩没人照顾,竟然有样学样,要夏蓳发誓万一他比莫雨霏早一步,一定会替他照顾他们母子。

人家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偏偏自己老婆是脑袋摆一旁、情义摆中间,当场挂保证,人家才说万一她到时候照顾不周,会天天来托梦,她才知道怕,再也不敢随口答应照顾任何人。

“只是盲肠炎,昨天开完刀,现在住院休养而已。”步向仁笑睇她一眼。“放心,那个祸害会遗千年,没那么快去你梦里报到。”

“干爹,祸害是什么?”温家齐环抱着干爹脖子,双眼亮晶晶地闪着旺盛求知欲。

“祸害反映的就是像你爸——”

“不要在人家儿子面前乱说啦!”

没想到丈夫真要解释,夏蓳急急阻止,哭笑不得。

其实她和莫姐私下讨论过,她们的老公虽然每回见面总是讲损话、玩阴的,倒也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要说他们看对方不顺眼,不如说那两个男人“惺惺相惜” 的相处方式很幼稚。

要不,依自己老公的脾气,真正打从心眼里讨厌的人住院,他没送花篮去祝人家“音容宛在”已经够客气,怎么可能跑去探病。

坐上车,夏蓳爱怜地抱抱和她一起坐在后座的干儿子,另找话题转移他对“祸害”两个字的好奇心。

“爸比生病,妈咪一定吓坏了吧?齐齐有没有安慰妈咪?”

“有!”四岁多的温家齐露出无比可爱的笑容。“我还和哥哥一起做饭团给妈咪吃,爸比没有放屁不能吃,我就拿给干爹吃,都没有浪费喔!”

步向仁在前头接口。“这小子根本当我是厨余处理机,从我进病房就一直卢我吃,害我撑到现在。襄齐就懂事多了,雨霏照顾大的,他就照顾这个小的,那孩子真是不错,我看顾他们母子俩辛苦,干脆发发善心把家齐接来照顾几天。”

温襄齐是莫雨霏和温允斌领养的孩子,身世之曲折和莫雨霏不相上下,和那对母子小时候各自的悲惨遭遇相比,他自以为受尽委屈的儿时际遇根本不算什么,也完全释怀了。

“那,如果这胎生女儿,我们就把襄齐定下来做女婿,是儿子就让他和襄齐、家齐来个‘桃园三结义’好不好?”夏蓳也很喜欢那个懂事的小男孩。

“预定女婿?这又是你从哪本言情小说得来的灵感?”步向仁听了不觉莞尔。

婚后他才知道,老婆大人交往时期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约会点子,全是从小说里学来,就连蜜月地点也要往书上写的景点去“朝圣”,迷得很。

等等!刚刚她说“如果这胎生女儿”——

“蓳——”

“别回头,专心开车。”

夏蓳从后视镜对上丈夫焦急探询的眼光,知道他终于听懂她的意思了。

“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

“我要当爸爸了?”步向仁兴奋地握紧方向盘。“蓳,我现在真想像小说写的立刻把你抱起来转圈圈!”

“千万不要,我可不想看你边开车边表演特技。”看丈夫那么开心,夏蓳也跟着高兴。“还有,我要暂时退隐江湖了。”

“退隐江湖?”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老婆在混帮派?

“嗯,之前怀不上孩子,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想在事业上多少帮你一些,做为弥补——”

“弥补?”步向仁听出语病,不悦地皱眉。“我不是跟你说过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大不了去领养,你想要几个都可以,谁要你胡思乱想?你——”

“刚刚听说我怀孕,乐得想抱着我转圈圈的是谁呀?”

步向仁被妻子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可是人总有私心,总是渴望能有自己的骨肉,不只是你,我也是。”

夏蓳让打瞌睡的干儿子靠在身旁,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压低音量继续说。

“这是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为了让你这个做爸爸的亲自参与他的诞生,我想辞去工作,不再飞到法国,孩子出生前我都会待在你身边当个彻底的米虫,让你好好侍候我们母子俩。”

步向仁笑了,终于明白妻子所谓的“退隐江湖”指的是何事。

“是,我乐意之至。”他半开玩笑的说:“比起能干老婆,我个人本来就比较偏爱米虫老婆,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能让我看见她的笑脸,知道有人等着我回家,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蓳不禁愣住。

她一直担心自己不够好,会让心爱的男人被人笑话,所以婚后忙着努力充实自我,让旁人另眼相看,却忽略了丈夫从小渴望家庭温暖,只想和家人朝夕相守的单纯心愿。

爷爷这么久都没来梦里数落她对向仁照顾不周,看来是真的放心投胎去了,可是她这傻瓜一没人提醒,又做了自以为对丈夫好的蠢事了。

“好吧,我决定永久引退。”

“什么?”

对上丈夫从后视镜投来的疑惑眼光,夏蓳俏皮地眨眨眼。

“仔细想想,我既没当什么女强人的欲望,也已经堵了那些好事者的嘴,何苦非得当个职业妇女不可?何况孩子生下还是亲自带大比较安心,免得以后像他爸因为太缺乏母爱,个性变得怪僻,所以我决定改行当家庭主妇,而且我老公看起来好像十分欠我照顾耶!”

“不是看起来,是事实如此。”步向仁的开心全写在脸上。

“应该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夏蓳看了又想笑又心疼。“你不是要我改改霸道、专制的个性?既然我不能命令你乖乖待在家里,只好由我守着家等你回来。暂时的分享我还能忍耐,只要你别忘了我很需要你,可能的话,尽量别让我孤单一个人太久就好。”

夏蓳听着,眼眶泛湿,好不舍。“这些话你早该告诉我……”

“我觉得现在说刚刚好。”

车子停进家门,步向仁下车打开车门,抱出睡熟的干儿子,温柔地朝妻子伸出手。

“欢迎回家,老婆。”

夏蓳将手放入丈夫温厚的掌心,收他牵下车,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位备受呵护的公主,让她想起初嫁的那天。

“我回来了,老公。”

她踮起脚尖,深情地吻上他的唇……

尾声

又是五年后。

“呀——哇——”

温允斌一开家门,就被屋里的孩子笑闹声吵得耳膜嗡嗡作响。

“可恶!又被步向仁那家伙捷足先登了!”

现在是立院休会期,好不容易提早处理完选民服务,想把两个儿子丢到夏蓳那里,小俩口出去约个会,看样子步向仁也是这么想,动作还比他快了一步。

“温家齐、步钧祥,你们两个给我闭上嘴巴、立正站好!”

一家之主话一出口,两个绕着莫雨霏玩追逐游戏的小家伙赶忙停步。

但两岁的步钧祥止不住地往前倒,肥嘟嘟的小手往温家齐裤子一抓,跌倒的同时,也把后者内外裤一并脱到底——

“哇——”

步钧祥趴在地上痛得哇哇叫。

“哇!”

温家齐无奈献出当遛鸟侠的第一次。

“哇——”

四步的步芯瑶听见弟弟哭,回头不小心看到“怪东西”,直觉喊了声,懵懵懂懂地伸手遮眼,十指却张得开开的,该看的一样也没漏看。

“god!”

温允斌抚额长叹。这两个小的每次聚在一块就翻天覆地,简直是孙悟空的分身。

“家齐,还不快点把裤子穿起来。”温襄齐提醒还愣着的弟弟。“钧祥,男孩子跌倒要自己爬起来,过来大哥这里,大哥给你糖吃。”

“瑶瑶也要吃糖糖!”芯瑶小手扯了扯“未来夫婿”的头发。

“吃糖糖之前,先从哥哥背上下来。”看着步家女儿拿自家儿子当马骑,温允斌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要!”

步芯瑶不只不下来,干脆趴在温襄齐身上,紧紧巴着不放。

“孩子们玩得正兴起,你就由他们去吧!”莫雨霏倒是很开通,喜欢这么热闹闹的。

“奇怪了,我们家又不是托儿所,他们为什么一天到晚把孩子往这里丢?”没得约会,他火气很大。

“干爹说,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顾。”

大儿子温襄齐听见老爸的问话,很乖巧地背着“未婚妻”,转述步向仁的话。

“干爹说,自己的兄弟自己照顾。”

温家齐穿好裤子,抱起自己还流着鼻涕的“结拜兄弟”,跟着补充说明。

温允斌额边青筋一跳,忍不住看向当初瞒着他和步家那对不良夫妇玩什么“指腹为婚”、“桃园三结义”的始作俑者。

“老公,晚餐想吃什么?”

莫雨霏当作没看见丈夫拿她没辙的嘴脸,忍着不笑出来。

“我、我想吃了步向仁——”

寒假开始,小说出租店里或站、或坐的读者不少,但是每个人看没几秒,总会忍不住瞄向霸在言情小说“十八禁”区的那对男女。

毕竟男的俊、女的美,一身“吉兆精品”最新一季西装和晚礼服,宛如从服装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这样一对璧人不去跑趴,却出现在这里,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哈啾!”

步向仁揉了揉鼻子,忽然感觉背后一股严寒。

“会冷吗?”夏蓳贴近丈夫一些。

“没事,大概有人在背后骂我吧?”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没事就好。”她笑了笑,视线又移回手中书本。

“老婆,这本不错。”步向仁指着翻阅的书页,眸中闪动暧昧光芒。“这招我们好像没试过,看顾来挺刺激的,今晚回家试试?”

夏蓳瞄了一眼,脸红地斜睨丈夫一眼,“我又不是疯了,这招根本超越人体极限,万一扭断腰怎么办?”

“会吗?”

他觉得顶多算是在耍特技,依他的能耐绝对办得到。

“会!”

不管丈夫跃跃欲试的表情,她直接打回票。

步向仁一脸惋惜,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老婆的嗜好中找到自得其乐的方法。

夏蓳抽起他手中的小说放回架上,另外塞了本给他。“如果你今天表现不错,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步向仁看了几页,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呵呵,不错、不错,这招也很猛!光看就令人热血沸腾……

看了眼店外明亮的街景,步向仁巴不得快点日落月升,待会儿也不用参加宴会,立刻抱起老婆飞奔回家滚大床。

望着拉着他走向其他书架的老婆,步向仁目光炽热地锁住她,就只是这么手牵手站在一块,也觉得幸福。

一眨眼,两人都结婚十年了。

前五年,她忙着向别人证明他的眼光并不差,做个女强人,后五年,她忙着为他生儿育女,做个好贤妻。

他呢,刚是努力改掉自己的坏脾气,从老婆身上学会对别人宽容,就是为自己积福,现在想再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样也不容易了。

爷爷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夏蓳连哄带骗地送来他身边。

如今他有心爱的妻子、宝贝的孩子、信任的朋友,什么也不缺,不曾感觉孤独。

而这一切,全是身边这个可爱的小女人赐予他的幸福。

所以,就算老婆要求每个礼拜五要载她来小说出租店“补货”,他这位大总裁也没说过半个“不”。五年来,除了两次台风搅局没来报到,每个礼拜专车接送、贴身服务,毕竟老婆常保浪漫少女心,他也从中受益。

“老公,你有没有发现大家都在看我们?”

夏蓳后知后觉地发现枯来只有他们夫妻俩在选书,一下子店里突然暴增十多人。

“穿这样来逛,果然还是很夸张吧?”

要不是今天行程太赶,空档只有赴宴前短短一小时,她也不好意思如此盛装登场。

“管别人做什么?你开心就好。”

步向仁一副唯妻独尊的口气。

反正这五年来他从在车内等、在店内等,到现在若无其事地跟在老婆身边当书僮,这点夫妻俩的小乐趣,早被元以伦和温允斌那两个家伙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广为宣传,现在他脸皮已经练得比城墙厚,只要老婆开心,被当成妻奴他也无所谓。

“老公,你真好——”

十年前、十年后,老公宠爱依然如昔,夏蓳当然明白自己有多幸运,连作梦都会笑着醒来。

“嗯,如果你少挑几本,我会更好。”步向仁示意她看看他手上捧的十多本书。“别忘了,下礼拜二我们就要带孩子们回英国庄国度假,说好你要陪我骑马、打高尔夫,我可不想你还带着这堆‘情敌’去和我争宠。”

“是是是。”

她勉为其难地放回几本,眼光突然触及角落的一本旧书。

“老公,还记得这本吗?”

步向仁看着她手上拿的小说——《万能酷男秘书》,脸上立刻浮现诡异的赧红。

“好怀念喔……”夏蓳看着老公的表情就知道他记得。“芯瑶周岁那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先安排我和莫姐到法国玩,还学男主角扮王子、骑白马,在大庭广从下向我求婚,载我去教堂再结一次婚,算一算,我好像就是那一夜怀了钧祥。”

她顿了顿,忽然朝老公抛了个媚眼。

“老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快到喽,我非常期待你的表现,让我满意的话,刚刚书上那个让你流口水的折腰姿势,我可以舍命陪君子喔!”

诱铒一放,某人刚刚还在劝老婆大人少租点书,自己却卯起来多拿了好几本,兴奋地跑去柜台要求延长租阅期。

夏蓳抿唇轻笑。这个老公还真好拐。

“蓳,该去赴约了。”

“喔。”

她快步来到丈夫身边,挽着他手臂,一起走出租书店。

“老公,如果到我六十岁的时候,你还嫌烦、继续陪我来租小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秘密。”

“什么秘密?”

“都说六十岁的时候才会告诉你嘛!”她向开车门的司机点点头,钻进后座。

“我确定到时候我一定还陪着你,现在说不也一样?”步向仁跟着坐进后座。

习惯看这对夫妻打情骂俏的司机也不用人吩咐,自己上车驶往会场。

“老婆……”

“别撒娇,反正等我六十大寿的时候再告诉你。”

“老——”

夏蓳干脆吻住他,省得他卢个不停。

其实那个秘密就是……

老公,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

编注:

想看老狐狸温允斌和小女人莫雨霏的爱情故事吗?请看“夫妻擂台”之一《恶夫当道》!

后后记

我信鬼神。

虽然自己不曾亲眼目睹过,可是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师长亲友的灵异经验,我觉得他们不可能骗我,一直深信不疑。

所以,我很怕鬼。人家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问题是我没做亏心事,照样很怕鬼敲门。

记得人生第一次为了考试到旅馆住的那晚,我睁眼到天亮,就怕被鬼压;到现在仍然谢绝一切恐怖片,也是因为当年看了贞子,她就到我梦里爬了一夜……

如果我像夏蓳一样,三天两头被阿飘托梦,我想我也会硬着头皮实现承诺吧?所以说,照顾人的誓言是不能随便乱发的,一不小心就要“舍身成仁”——

虽然对像如果是步向仁,众家姐妹应该都想抢着说“我发誓”吧!哈!对了,尾里老公陪老婆去租书的点子,要谢谢亲爱的读者慧萍提供。当然,人家没有杵在 “十八禁”专区前津津有味地讨论啦,那是步家夫妻才干得出来的好事。

可是结婚数年,孩子都生了五个,她的亲爱老公还每个礼拜专车送她去租小说,牵着她的手去买菜、合吃冰淇淋,可是真人真事。当我读到她信中写的这些,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婚姻,应该就是这种样貌吧?

天天得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烦心无所谓,住不起豪宅、买不起名牌也没关系,只要当你为了照顾家庭劳心劳力,成了别人口中的黄脸婆,丈夫爱你依然如昔,还会像当年恋爱时哄你宠你,对女人来说,这就是幸福了吧?啊,我也好想要这样的幸福?

新年到,祝福各位财运、桃花,旺、旺、旺!

呵呵,下回再聊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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