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的幸福 - xp1024.com
《小女人的幸福》


楔子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那时刚刚行过冠礼,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死的离开了一直居住的天水,四处游荡,好奇的研究着各地的风土人情,也顺便把传言中的大人物统统找机会拜访或者偷窥一遍。

到了叫做晋阳的那个城市时,我只知道这里的太守叫丁原是荆州刺史,年纪四十好几,据说是个仁慈又忠诚于皇帝的好官,所以很有兴趣的来到了太守府城墙外,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翻进去。

就在翻过墙头的瞬间,我看见了他。

他坐在毫无特色的后院里的一棵参天大树下,一袭玄黑锦袍,束发金冠,背靠着壮的树干,闭目休憩,高大强健的身躯是放松的,两条长腿一曲一直,双手环,斑驳的树影笼罩住整个的他,叫我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这人站起来的话,绝对要高我一个头不止。

还未思索贸然闯入的下场,我已经非常冲动的跳下墙去,很想凑近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在太守府的后院睡觉?会不会是丁原本人呀?

轻盈落地,本以为万然不会发出声响的刹那,他倏然睁眼,锐利的鹰眸直而来。

我发现,自己无法呼吸。

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黝黑深邃,炯炯有神,视线凌厉中透着凶狠,就在他掀眼的同时,一身的慵懒气息全部被张狂的霸气和骇人的煞气及慎人的冷酷所取代,狂妄的气魄压倒的让人双膝都忍不住颤抖了!

老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如同恶鬼般可怕的气势?

他年纪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三十,肤色如铜,略嫌凶煞的剑眉飞扬入鬓,鼻梁直挺坚毅,双眼深幽严酷,颧骨微高,紧抿的唇瓣很薄……

有些脸红的将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开,他的面相其实很英俊,可惜太过的凶狠寒意环绕周身,让人不敢细看,不晓得有没有人不畏惧于他,而赞美他的颜面呢。

心里赞叹着,重新对上他的双眼。

他的眼神是寒酷的,没有丝毫情感。

微微好奇的转动眼珠,很干脆的举起手摇一摇,弯出个很大的笑容:“嗨!”

他严厉的神情突然愣了愣,“你是女人?”嗓音低沉又醇厚。

女人?指住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的先不去赞美他的好嗓子,“我才刚满15,还称不上是‘女人’。”女孩比较中肯吧。

他冷淡的瞥了我一眼,“小孩子没事不要乱跑,你走吧。”

他的口吻很施恩,就像以前常听到的董爷饶人不死时的傲慢又自大的口气,听着,真是……不爽呀。“我行过冠礼,是成年人了。”最讨厌人家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个子不高,那是因为还有抽长的机会啊!

他连看都不再看我的合上了眼,“成年人不会找死的闯这太守府。”

私闯太守府是死罪?那为什么还说丁原人品不错?谣言果然得止于智者。“人家好奇嘛,想看看这太守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只看到个没啥特色的后院和这个让人不敢靠近的男人。

宽大衣袖遮掩不住他结实的臂膀,瞅一眼他身边触手可及的长剑,很聪明的依旧站在原地,“你是这里的家将么……”能在这太守府后院里睡觉的人,职位应该不低,能不能忽视掉他的吓人气魄,诱拐他领我去瞧瞧丁原的模样?偷看一眼就满足了,否则白白跑来晋阳一趟,多浪费时间。

话还没说完整,就听花墙跨院的另一头传出大喊:“刺客!捉刺客!”紧接着,轰闹顿起。

他再次毫无预兆的睁眼盯住我,漆黑的眼眸里这回多了无法错辩的杀意。

“哎?我当然不是!”想都不想的连忙否认,他眼里的意思我看得太多,不用去感受他身上辐出的恐惧压迫气旋,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缓慢的站起了身,颀长的身躯比我目测的还要高,随着他双腿分开而矗立,他周围萦绕的杀气愈加明显,连带的,他顺手拾起的长剑也格外闪闪发亮起来。

应该是害怕的,却没有,只是没来由的欣赏起来。天底下,会有谁能如此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又有谁能拥有如此嚣张狂妄的气势,光是那一身张狂,就够让人倾佩畏惧得五体投地了。

心砰砰剧烈跳动,移不开眼,我知道自己彻底的折服了,“真厉害!”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他这样,那一定也很威风吧!

他冷冷的黑眸里闪过古怪的神情。

蓦的,一个男人在拱门那边吼起来:“大人出了事,主簿为何还在这里?”洪亮的声音在下一刻立刻提尖:“这小子是谁?”

嘴角微微抽搐,我穿男装是因为方便,而不是因为要让人称呼我为“小子”的。刚抱拳弯出个笑打算自我介绍不是坏人,就听他冷酷的开了口:“滚。”

诧异的瞪圆眼睛,见他骤然转身,煞气十足的走向拱门那边。

咧?他不怀疑我是刺客的同党了?门那边的男人一见到他靠近,立即害怕的后退了几步,多看了我两眼,就跑了。

鼻子,有趣的笑了起来,“喂!”不管没有停滞脚步的他是不是在听,“你千万要保重了,我会再来找你的。”看着他大步走远,宽厚高壮的背影被花墙遮掩,这才笑眯眯的旋身,打算走人。

抬头看着高高的围墙半晌,开始皱眉,“恩,为什么从里面看起来,要比从外头看起来高上那么多咧?”

当时快乐的我却从未想过,再见到他已是整整四年之后。

1

这是个乱世。

任何一个朝代都有昌盛和衰败的时候,如果衰败之后无法再重新振奋,那么这个朝代的气数指日可待了。

如今的汉朝就正是这种状况。从高帝至如今的少帝,四百多年的起起伏伏下来,就属现今的朝纲最为混乱。先不提少帝年幼得不过14而已,光是看由先帝——灵帝传下来的国家政局,就一塌糊涂。

黄巾之乱虽然被成功镇压,可依然无法忽视掉它所带来的冲击和所影出的民心。

如果百姓吃得饱肚子,穿得暖和,生活稳当,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冒着砍头的危险,造反闹事,哪怕是再多自称神仙的黄衣人跳出来舞弄桃木剑。

平安盛世在四年中都会发生很多的事情,更何况在这乱世中了。

当我努力跟随昏头昏脑的时局变幻,再企图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时,时间已飞快的流逝掉了四年的时光。

这四年里,扣除掉吃喝玩乐的颓废享受人生外,最为重大的事件就是随着天水的太守,职位是中郎将的董爷搬家。

先不理会董爷以着如何不正当的手段成功摆脱了天水的乡郊野外,挤身于汉朝政治中心的都城洛阳,反正我现在是跟着迁居洛阳,忙着适应新环境的同时也有着偷偷的窃喜,比起天水,洛阳离晋阳可是近了许多,等董爷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就不信没时间去履行自己的诺言。

坐上自家宅院里湖泊边的大石,我很悠哉的终于在搬家结束后,挑了个好日子彻底放松身心。

仰头瞧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笑弯了眼。

四年里一直惦记着那个主簿呢,尽管知道在那样恶鬼般男人的心里肯定是不会有我的存在,可还是在幻想着他记得我时,悄悄的笑了。

15岁的我可以说是年少无知,懵懂白痴,但19岁的我已经算是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就算没见过猪也吃过猪,所以说,我很明白自己花了四年的时光去思念一个男人叫做什么。

可以用两个字总结:喜欢。

虽然领悟得很迟,而且对象不怎么适当,也仍是清晰了自己的心思。

我喜欢那个浑身散发着煞气和凶狠的男人。

但扼腕的是,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再去晋阳找人啊!

唉,都怪董爷没事干整天肖想着要当皇帝,也怪李儒就因为娶了董爷的女儿,还真的献策帮忙董爷进占了洛阳,惹来一大堆事事非非,人身安危指数急剧上升,害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任意的私自离开,如果不是董爷手下的二十万西州大军做背景陪衬,我们一定会被踩得扁扁的一脚踹回天水的。

真不明白男人的野心到底可以作祟到什么程度,再像董爷这样自以为是的横行下去,迟早会惹恼了天底下其他想当皇帝的人的酸葡萄心理,到时万一全部围攻洛阳,无辜的我也会被连累死得很惨吧?

往上吹一口气,将刘海吹离眼睛,嘻嘻笑着弯身去玩池子里的水,将所有的锦鲤给吓得游远远,才哈哈笑起来。

管他男人的野心如何,谁又想当皇帝,都与我这个小女人无关不是么?

我不想当皇帝,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喜欢上一个人,也被他喜欢上,然后侍侯他,无论是家财万贯,还是衣简食,只要能平静的厮守一辈子,那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了。

只是……笑容干咧在嘴边,想起那个光气势就能吓得人半死的男人,他那样厉害的人,将会是全天下想当君主之人争夺的良将首选吧?而且……他的眼里有可能会容纳下我么?

看得太多男人的三妻四妾,董爷府上的妻妾和美婢更是如云,他……会不会早已娶了妻,也安置了无数貌美女人夜夜陪伴?

心里涌起酸涩的滋味,难受得作呕,也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我在这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所折磨的时候,那一方却丝毫不知的悠然自得?不公平!

“姐姐,你在做什么呢?”悄然来到湖边的妹妹文雅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董爷四处派人找你,你做什么躲起来不见?”

歪着脑袋笑看她,“我哪有躲起来?”抬起双腿胡乱晃动,舒服的闭眼感受微风轻拂,“我只是在休息嘛。”

妹妹轻轻的嗓音满是不敢苟同,“姐姐好歹也是位四品官员,李儒大人也说姐姐的聪颖无人能及,为何姐姐总是这般的……”

“恣意妄为,轻浮又轻佻?”笑着掀开眼帘,去看那蔚蓝的天,“斓,董爷只是爹爹年轻的相识而已,若非我们家拥有万贯的财产还有点头脑可以替他做事,他是不会理会我们姐妹两个的。”世界多现实,没钱没势没用处就别妄想得到任何他人的注目。

称他声董爷是因为他的年长,据说他青年时是条汉子,结交不少羌中豪帅,至于几十年后现在他的为人——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值得尊敬之处。

斓认真轻道:“乱世之中,良君难寻,董爷人虽面善心恶又残暴无仁,可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只要他不倒,我和姐姐都有容身之地。”

挑眉瞥她美丽的严肃小脸,她都把董爷最混蛋的缺点说出来了,怎么还这么执着?“放心吧,你现在是五品官,总有一天会爬到一品,到时我就靠你吃饭罗。”

“姐姐!”她嗔怪的噘起了小嘴,好不可爱。

呵呵笑起来,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有点明白自己一直没兴趣却依然跟随着董爷的原因了,为了她,再如何的不愿意,我还是会强迫自己留下的吧?

恩,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会不会得等到她出嫁了,才能溜去晋阳找人?好可怕的推测……

翻白眼的时候,丫鬟的呼唤自远方传来:“明公请二位小姐速入董府赴宴。”

明公是董爷的职位尊称,这个时候他又举行盛宴做什么?耀武扬威得还不够咩?他到底要激起全天下多少公愤?“没空……”嘴巴被一只小手紧紧捂住。

斓轻笑的在我耳朵后道:“我们这就前往。”

瞧着丫鬟奔走去准备马车,慢吞吞扯下斓的手,转过脑袋很是哀怨的瞅着她,“斓,你变坏了。”

富丽堂皇的董府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晃眼得厉害,真让人在鄙视董爷的为人时,还很有证据的同时鄙视他的品味。

高居厅堂上座,一身绚丽华服,身材庞大肥胖发福,一脸大胡子,虽然满脸横,可看起来还居然很善良的中老年男人就是当今权势几乎达到顶峰的霸主董卓。

“董爷。”与斓同时长身拜礼,无论对他再如何有意见与不苟同,见了面也还是得恭敬些许,谁叫每个季度我都会收到200两的俸禄银子。

他的神情愉悦,显然心情不错,“毁,斓,我最出色的孩子们都来了,一会儿你们坐到帘子后边去,我可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们斗胆心存想妄。”

“是。”没有异议,董爷绝不给任何外人登庸自己人的机会,反而会让我们自帘后观察被邀请的客人,是否有值得征用的可能。

就在斓往主位右后方的珠帘后的专席而去时,我停了停,瞥向董卓身边两撇小胡子脸色略青的严肃男人李儒,没见到他老婆不是意外,意外的是他向来冷静的脸色中居然多了丝喜悦。

思索着走过侍女撩起的珠帘,哗啦一声,无数珠玉纷然坠落,阻隔了所有宴席上有可能窥视的视线。

“姐姐在想些什么呢?”斓并膝跪坐,乖巧的看着我。

挥袍随盘腿坐下,托住下巴,“别告诉我董爷逼着少帝禅让成功了吧?”能让李孺那张死板脸挂上笑容的,只可能是董卓大功告成。

斓一掌巴上我的嘴,小脸惊吓不已,“姐姐不要胡说八道。”轻轻的语调竟然也能听得出咬牙切齿。

呜,嘴巴好痛……眨巴着泪眼瞅她,得到她拧眉瞪视,只得泪汪汪的自认倒霉,不敢再开口。不过还是在心里犯疑,到底会是什么事情让李儒变动了颜色。

宴会向来冗长又郁闷,不是美貌的舞女歌舞,就是男人们谈论些他们认为很了不起,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无聊透顶的话题。

于是心思集中到猜测李儒的异常上,并未注意到参加宴席的人数有多庞大,也没有隔着帘子去看到底都是些谁谁谁在场。

若不是斓在一边瞪着我,估计呵欠连连的我会倒在软榻上直接入眠。

无聊的宴席一如以往,直到董卓起身厉声宣言,他认为少帝太过懦弱,无法管理天下,陈留王聪明好学,应当废少帝立陈留王为新帝。

一番话让全场顿时死寂无声。

“完全是胡扯,陈留王才9岁,再聪明好学也比不上14岁的懦弱少帝适合当皇帝吧?”这些话含在嘴巴里说的,就算斓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董卓的突然其言给吓傻了,我也不想冒险再惹来一掌巴上嘴,她的手虽小,可挥起来也是很有力气的。

难怪李儒会高兴,八成他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董卓可以借此更上一层。

话又说回来,以目前的局势,谁又敢违逆将皇帝踩在脚底下的董卓?看来少帝是废定了。掩口再打个呵欠,实在是对这盘已定局的棋提不起兴趣。

安静的局面让董卓很是满意,才要张口,就被一人起身打断。

那人很不怕死的呵斥董卓有逆反之心。

困意略微消散,笑嘻嘻的顺着珠帘的缝隙看着那个人的反驳,真难得,我还以为董爷已经权掌天下了呢,看来还是民心不服呀,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八成还是得见血的杀一儆百的老套戏码。

董卓果然大怒拔剑,可李儒阻止了他,说饮宴之处不谈国事,执金吾所言当可来日都堂公论。

执金吾,洛阳治安的执政官呀!瞧着岁数五十上下,一头白发,惹恼了董卓,肯定是没命活到退休了。

那人显得比董卓更加愤怒,喊了声:“奉先,我们走!”挥袖而去。

那紧跟着赫然起身的男人一身玄黑锦袍,头戴束发金冠,远距离也能看出身躯昂藏高挺,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最叫人畏惧的是他浑身散发着无以言喻的凶狠煞气,就连生残忍的董卓也得退让三分。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反的伸出了手,“啊……”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那个让我牵挂了四年的男人,他怎么会也来到了洛阳,还成了执金吾的跟班,他……见到他跟随执金吾离开,差点就起身追出去。

可看看身边依旧呆楞的斓,我知道,我不能。

垂下眼,心儿砰然做响,尚有一万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可见到了他的喜悦,浓浓的涌出来,让我无法抑制唇边弯起的甜笑。

至少四年之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奉先呢。

奉先、奉先。反复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知道心房的颤动,知道自己其实笑得很蠢。

宴会不欢而散,董爷暴怒,李儒不语的在一边深思。

侍女撩起珠帘,让我和斓步出。

肥胖的身躯以着不可思议的快速旋身,“毁,去杀了那个老匹夫!”董爷面脸肥狂怒得都在颤抖了,哪里还有善良老人的面皮存在。

“不可。”李儒冷静道,“主公千万要沉住……”

哐铛巨响,董卓面前的案几被一脚踢得老远,“你要我如何沉住?看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匹夫,都爬到我脸上来了,难道都以为我董卓是个软柿子?”

斓悄悄拉住了我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颤抖,我垂眼而笑,“董爷别恼,先听听李儒大人的建言。”李儒是董爷的第一谋士,心思缜密又冷静善言,就算董卓再大怒,也会强迫自己听取他的意见。

可李儒还来不及说话,外面的守卫已经慌慌张张的跌进门,“外边、外边有个人执戟跃马,来回的在大门急弛,看样子不是善类!”

“混蛋,是哪个敢在我董府门口撒野!”董卓大怒拔剑就冲了出去。

“主公!”李儒连忙跟随而出。

“姐姐。”斓捉紧了我,美丽的小脸苍白闪着无法掩饰的惊吓。

“没事,你在这里等我。”笑给她看,得到她的松手,才有趣的笑着出门。善类?全天下最称不上善类的恐怕就是董爷,那守卫的形容还真绝。

才刚迈出门槛,就见前方大门正被关合,董卓满脸恼火的持剑回走,李儒在他身边低语些什么。“怎么了,董爷?”我错过了宝刀未老的戏码了?董爷人虽痴肥又略年长,可他力大且擅武,不是个可以忽略的角色。

李儒低道:“门外是丁原的义子吕布,相当厉害的人物,没有必要和他正面交锋。”

丁原?好熟悉的名字,好象在哪里听过。抓抓下巴,笑着跟他们转头进厅,“那董爷还需不需要我去杀掉那个不知轻重的老匹夫?”

董爷估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一头往里冲,隔着屏风还可以听得远去的重重踏步声。

“暂时不用。”回答的是李儒,冷静的看一眼屏风,再看向我,“你有什么想法?”

挑眉而笑,很少见着李儒会问我意见呢。示意斓过来,我拉住她,才轻笑,“执金吾是掌管洛阳治安的执政官,他手里有兵权吧。”既然有兵又不怕死,那么早晚一定会攻上门来,话不用我挑得太明,我相信李儒能明白。

他果然拧了眉,“我会下达加强警戒的命令。”

笑一个给他看,牵着斓往后门而去。

“又要打仗了么?”斓轻轻的调子里是担心。

耸肩,笑得玩味,“可能吧。”回答得满是不负责任,全部的心思已经转到了那个男人身上,四年的牵挂,我会有耐等待他主动上门找死的同时见上最后一面么?

当然不会。

本来想当晚连夜就去找他,可斓病了,一回府就因为受惊而高烧不退,折腾了一整夜。

有些疲倦的看着她通红的面颊和不安稳的睡颜,直起坐了一夜床头的身体,好象有错觉听到骨头劈啪的舒展声,无声的笑起来,觉得人的身体真是脆弱。

悄声走出房,掩合房门,转身的瞬间,就见面色慌乱的丫鬟奔过来。

将右手食指竖起比在嘴唇上,我掩口打着呵欠,直到出了跨院才问,“怎么回事?”大清八早的,又有什么重大事情会爆发得找到我头上?

“不好了,丁原引军在城外搦战,明公已领兵出城,李儒大人请您速速前往。”

“这么快?”微微诧异的笑了,这个丁原是借着什么题材上门送死?昨夜的执金吾是他八拜之交么?前夜才叫义子去恐吓董卓,第二日就率兵上门,很会抓时机的不算太笨得彻底。

“小姐请更衣吧。”丫鬟们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帮我把皱巴巴的衣服换为一身利落浅紫男装,接着扶我上马,送我出门。

瞅着这群满眼担心的丫鬟,其实很想张口向她们要早膳,照顾了斓一夜,我滴水未进,肚子很饿呀……

策马出了城门,正见两军对峙,才要催马上前,已见对方一将向董卓单独杀来。

那人顶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银亮铠甲,纵马挺戟,凶狠勇猛势不可挡,随着人的攻进,可怕的杀气张扬扑面而来,压倒的凶煞气势叫人几乎看到他就要弃械而逃。

“啊?!”是奉先!

我瞪圆了眼,终于想起丁原是谁了!“老天,怎么会是那个丁原!”上门挑衅找死的丁原原来就是四年前我与他相遇的原因。

当下心里又急又气,那个丁原不知好歹的想死,可也别拖着他下水啊!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发展出任何关系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要以什么方式才能在此刻阻止董卓对他痛下杀手?要怎么办?

瞪着他与董卓越来越接近,握着缰绳的双手捏紧,快想出个办法啊!我向来灵活的脑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完全停摆,只能专注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武器交错的瞬间,刺眼亮光一闪,我几乎无法呼吸。

而下一刻,哭笑不得的局势让我张大嘴,差点无法反应。

董卓完全不敌他,败走,对方趁机全兵杀上,我方连连败退,大败于三十余里外才得以扎寨喘息。

瞧着所有人的灰头土脸,其实我很想笑,幸灾乐祸占的比例绝对不大。扭开头,闭眼感受那股强烈的情感,是安心。

他无恙,我,安心了。

尽管他的强悍叫我吃惊,可现下最让我开心的是他的生命无忧。

心情很好的参与了心情很不好的董爷及各将的会议。

洗干净脸的董卓倒是意外的没有怒火冲天,反而是一脸思索着,“我看那吕布天下无双,若能招他为我用,这天下还能有谁敢与我敌对。”

吕布?他不是叫奉先咩?难道奉先是字?那昨天晚上吓得董卓关门躲避的人也是他?这么说的话,丁原其实就是执金吾……

恩,原来四年的时光流逝,职位和驻地改变的人不仅仅是董爷啊……还好我没有真的冲到晋阳去找人……也还好,没有真的先去谋杀丁原,否则这一回一定成为货真价实的刺客,然后和他在联络感情前,先拼个你死我活。

世间的一切,差阳错得叫人觉得好笑,又好巧。

“主公请勿担忧,我能将吕布招来。”帐下的将士站了一名出来,“我与吕布同乡,知他有勇无谋,见利忘义,我定能说服他来降与主公。”

垂下眼,微微不悦了,我不喜欢听见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忍不住低道:“董爷,请让我随同。”什么有勇无谋,见利忘义,我不信!

董卓偏头看我,对于我的提议有点惊讶,尔后连连摇头,“不成,毁,你留在我身边。”接着转向建言的人:“虎贲中将李肃,你将如何劝服他?”

李肃抱拳道:“主公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匹日行千里的名马赤兔,再赠与重金,一定可行。”

董卓侧脸向李儒,李儒点头,他这才道:“好,我静待中将成功归来。”

眯眼瞪着李肃走人,心头矛盾交织,既希望他能被招过来,免除一死的宿命,又不希望他真的如同李肃所说的卑劣。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只能陪同董爷一道撤回洛阳等待。

洛阳是汉朝的国都,尽管朝政混乱,人心惶惶,可洛阳城内依旧还是奢华无度的世界,无论今朝谁掉了脑袋,又有谁升了官职,金迷酒醉仍是上流社会永远不变的写照。

“姐姐最近很勤力呢。”斓轻轻的声音带笑,一盏茶奉上几案。

抬眼看她恢复了很多的红润脸色,“是啊,突然很想尝尝三品官是如何的威风八面。”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取过茶,喝一口,看着她笑开了娇容,也跟着浅笑。

斓跪坐在几案旁边,满是歉意,“都怪我身子太弱,害得姐姐得一个人参战。”

笑着瞅她,“我可没参战,只是跟着逃跑就是了。”捂住肚子,装出懊恼的神情,“最惨的是我一直没有时间吃东西,饿得肚子好痛,帮我做个大点的干粮袋,下回一定要装得满满的再出去逃命。”

她吃吃而笑,“姐姐好顽皮。”

瞧着她美丽的小脸,“斓,你也快行冠礼了,我听说西凉武威马腾太守的长公子出类拔萃,加加减减也就你这个岁数,有没有兴趣去瞧瞧?”

她的脸唰的迅速红透,不依的瞪了我一眼,“姐姐尚未谈论婚嫁,怎么就轮到我头上了?”

我笑,知道很难向她解释,心里那种:“必须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才配得上我的妹妹”的感觉。难得见到个出色的,自然想先为她订下来,省得以后被别的女人抢了先手,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明公请二位小姐速入董府赴宴。”

好熟悉的一句话,反的就想回答没空,但在看到斓笑眯眯的警告眼神时,很乖的应允了声好。这才讨好的对她一笑,“斓,打个商量,你当姐姐成不?”

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就设立在离皇不远处的董府。

宽广豪华的董府丝毫不因前些日子的大败而减少任何金光灿烂的可能。

拜见过面善的董爷,我和斓到珠帘后入坐,斓是一脸不解董爷召开宴会的意图,我却悄悄的心情雀跃起来。

能紧接着在战败后举行盛宴的最大原因只可能有一个,李肃把吕布招过来了。

微微闭目,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能见到他是那样的快乐啊,可他的到来却证明了李肃对他人格的最低下评价。渴望着见到他,渴望着能和他在一起,渴望得心都揪起来了,但我不希望任何人说他是个混蛋,是个可以和董爷媲美的混蛋。

我不是个重名声外在的人,为什么偏偏对他就万般的在意,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的盲目?衡量之下,自然是见到他最好,但他的声名定会因为转投董卓,而变得抹漆乌黑的……

到底要如何才能将鱼与熊掌兼得呢?还是按照定律而言,想得到其中一样,就必须得舍弃另一样?

思索间,听闻原先热闹的席间一片抽息,然后转为死寂。

抬眼,看见了朝思慕想的他。

李肃向董卓拜礼,介绍着他。

他的姿态桀骜不逊,昂首挺,双腿分开矗立,整个人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稳稳的无法动摇,尽管一身简单白袍,可还是张扬着叫人害怕的煞气,那样的夺目出众啊!

“好、好可怕……”斓低语着揪住我的衣袖。

偏头看她和众人一致的满脸惊吓,有些疑惑又好笑,他的魅力是拿来欣赏,而不是畏惧的,怎么就没人能和我有相同心思呢?

对比所有人的吓坏,董卓的大喜是那样的可笑。

他昂然站在那里,就算是面对着董卓也丝毫没有敬畏之态,只是一言不发的打开手上提着的袋子,取出一个东西。

赫然是丁原的人头!

在场的女眷全部发出凄厉惊恐的尖叫,男人们也完全吃了一惊。

我眨巴着眼,心里一凉,他不但来了,而且还砍了丁原的头来取信董卓,这人是被李肃说昏了头,还是压就不计较外人对他的评价了?别人会怎么说他?说他为了投诚,连自己义父的命都可以亲手夺取?

但——他来了,终于来到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来到了我可以朝朝暮暮相处,可以随时随刻相见的地方。心头一暖,觉得好快乐。

面对着所有人的恐惧,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缓慢的举高人头,傲慢的四周环视一圈,那双傲视群雄的鹰眸冷淡的扫过众人,可就在他的面容转向珠帘这方时,他的双眼突然爆出锐利凶悍的光芒。

斓吓得低叫了一声,躲进我的怀里浑身开始打着细细的颤。

抱住她娇小的身,隔着珠圆的玉坠垂帘,我与他对望着,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了么?是不是,他其实还记得我曾经的出现,我们之间并不是仅仅只有我才牵挂着对方?

好快乐,为什么我竟然能如此的快乐呢?光光是看着他站在那里,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冗长的宴会不再无聊,就算他入席后不再看向这方,我也很开心的隔着帘子光明正大的瞧着他,几尽贪婪的,想将他的分分毫豪皆收纳入眼。四年前的印象逐渐被今日的他所取代,这四年里,又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董卓因为得道了他想要的人而心房大悦,当场就赏赐了金甲锦袍、宅邸重金。宴会畅饮而散。

斓面色惨淡的先离去,她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估计又会发高烧了。

吩咐了跟随的丫鬟叫驻在府里的大夫小心侍侯着,我则等到了董卓和李儒皆离开,才熟门熟路的进招待贵客的东厢房。

寂静的夜,漆黑被走廊上挂着的灯盏少少的驱散了些。白色的窗纸上印着黑色的高大的身影,是一个人,看样子,董府里的侍女们还未产生染指他的念头。

我笑着坐在院中的假山上,晃悠着双腿,瞧着那身影的一举一动。

他脱了外衣,魁梧的身体曲线愈加明显,他取下了发冠,长发披下肩膀,遮掩掉脖子的线条,他走近窗户了,身影的模糊边缘变得清晰——

窗户忽然大开,他英俊略嫌凶狠的面容正好对上兴致盎然的我。

眨巴着眼,我弯出个大大的笑容,冲他摇了摇手,“嗨!”

他冷峻的神情有丝崩溃,错愕来不及掩藏的显示在深邃的双眼中,双手还扣在窗户上,半晌都没有放开。

噗嗤笑了,好可爱,若是有其他女人瞧见了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化身为色狼的扑上去,将他啃得一干二净,哪里还会再去怕他。

“是我。”我指住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我来找你了。”四年前许下的诺言,终于到了兑现的一天,我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他缓缓眯上双眸,收回双手,搭在窗台上,上身微倾,只穿着黑色单衣的高壮身躯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凶煞。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嗓音依旧低沉醇厚动听。

“你过得好不好?”我和他同时开口发问。

在听清楚他的问题后,翻了个白眼,瞧瞧,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想问题也这般的不同,难道他就不会关心一下我,让我偷偷的开心开心么?“以后董爷会跟你说我是谁的。”随便摆了摆手,我和斓的存在是董爷刻意封锁的秘密,不是自己人,他不会让任何人得知。

他眼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快得让我无法捕捉。“你是董卓的侍妾?”

往右边瞟去一眼,忍耐住嘴角的抽搐,“不是。”我和董爷像一对么?撇撇嘴,看他不再做声,忍不住嘀咕了,“我有问你过得好不好,怎么就不见你回答?”

他应该是有听见,因为他扬起了一道剑眉。

也学他挑高眉毛,然后咪咪一笑,眉毛有什么了不起,也不就是几毛发长在眼睛上方而已嘛,谁都有。

他这回两边的剑眉都竖起来了。

嘻嘻又笑了,这个男人真的直接得很可爱。歪头瞧他,近在咫尺的近距离接触是那么的美好,能亲眼看着他,而无需想象,真幸福。

仰头看看墨色的夜空,摇晃着双腿,就算他不吭声,也觉得满足,毕竟,我不是一个人孤单存在着,有他作陪。

“夜深了,你走吧。”他冷淡的低沉嗓音打破了安寂。

一点儿也不介意被赶,因为心情好得不得了。轻盈跃下假山,看着十步以外窗户里的他,“但凡有功绩,都是会可以请求奖赏的,对吧。”

他不语,俊脸冷然,可鹰眸一直是看着我的。

柔和了眼,浅笑着,“晚安。”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平生第一次,我有了想拥有的东西,如果帮助董爷可以得到我想要的,那么我不会介意他到底要做尽多少肮脏的事情,我也会帮他,直到我的双手能掌握住我所渴望的。

我,想要他,那个叫做吕布的恶鬼般的男人。

第二章

一日之初始于晨,也是我们这些苦命属下上董府汇报工作进度的时间。

“姐姐是不是想当太守?”斓在被搀扶下马车的时候,轻轻问道。

莫名其妙的看谎郏拔腋陕鹨碧兀俊背员チ顺诺陌。课易畈恍枰木褪遣倮妥约海碧鼗崤凰牢业摹

让丫鬟们留在门外的马车边,单独跟随我往董府侧门进入的斓掩口轻笑,“姐姐说想当三品官呀,这段时间这么努力,我还以为姐姐因为知道三品官可以当太守,才这么认真的。”

嘎?当上了三品官就可以当太守,然后名正言顺的被董爷一脚踢去不晓得哪个边疆荒野去守城?我干笑着立即定住脚步转身,“我们回去,今天没必要见董爷了。”搞什么,我抢功绩是因为想要赏赐,而不是去当什么鬼太守,白痴都知道董卓有多重视吕布,绝不会留在身边寸步不离,我要是去了其他的地方,怎么跟他培养感情,更何况得到他了。

“姐姐?”斓又好气又好笑的轻叫着,然后一个倒抽气,“董爷,李儒大人,吕、吕温侯。”

他也在?

一好,随后挑眉于听见斓的声音带颤,她还是这么怕吕布?他又没干出什么害她破产的事。朝天望了一眼,才回身笑着朝迎面走来的董卓拜礼下去,“董爷。”扫了他身边的李儒一眼,再飞快的看向吕布冷峻的面孔,没有多停留的直接回看向董卓。

臃肿身体的庞大董爷笑得眼睛咪咪的,“来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收了奉先为义子。”

抿嘴而笑,好熟悉的头衔哪……不到半个月前好象有位姓丁的某人就是死在他的义子手中吧……“恭喜董爷如虎添翼了。”

光明正大的瞧向他,沉的脸色不变,显然并不是很感兴趣,我还以为官拜骑都尉及封为温侯已经是董爷嗯宠的至极了,没想到居然还收了做义子,成为了自己人,所以董卓才会放心让他与我们见面吧。

“这两位是?”他低沉的冷淡询问,仿佛我们从不曾相识。

脸色永远带些青芒的李儒代替董卓解释,“她们是主公旧识之子,也是主公最宠爱的得力助手。她是万毁,字睿之。”

我笑嘻嘻的抱拳,“见过吕兄了。”可恶啊,为什么他的神情在这个时候这么森冷若戴着大理石面具,害我完全看不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流转。

“她是万斓,字艺凝。”

“见过吕温侯。”斓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董卓使了个眼色,李儒了然的上前,“斓小姐,主公请了裁缝想为两位小姐裁制冬衣,斓小姐何不随下官先去挑选些中意的布料。”

点头回应斓询问的眼神,目送她和李儒远去,直到宽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我们三个,才笑着背起双手,歪着脑袋而笑,“董爷很开心收了吕兄为义子呢。”

“就你这个小顽皮看得出来。”显然董卓心情好得不得了,“来,毁,奉先,我们三人好好的喝上一杯。”说着率先往大堂而去。

快步跟上,偏头看向那张高高在上的冷脸,皱了皱鼻子,“干嘛一副讨厌见到我的样子?”悄声在经过他时丢下一句。

身后静了一会儿,才跟来稳重的脚步。侧耳聆听他的步伐,回想着擦身而过时,刹那间的温暖,低头而笑,好快乐呢,可以看见他的面容,可以和他靠得这么近,可以感受他的体温,还可以听见他浑厚的嗓音,好快乐!

大堂中席地而坐,吃食美酒奉上后,全部的闲杂人都撤出去,显然董卓有秘事相谈。

果然,在随意谈论了此刻天下的局势后,他直接道出的是他决定废帝时的安排,命吕布带武装兵千余侍卫廷左右,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愿。

我浅笑应和的时候,坐在我对面,默不作声的他突然投来一眼,显然完全不明白我在这里的作用。

董卓没有看到他的举动,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帛,丢在我面前,“这些人,毁,你去给我全部杀掉。”

淡笑接过展开,密密麻麻的名单让我笑着扬眉,抬眼时没错过他眼中闪过的诧异,只是对着董卓笑道:“董爷,杀人比不上招为己用,我尽全力招了他们,若不服从,再下痛手如何?”人都杀光了,谁来帮他料理天下,总不可能就凭借董府那数十名食客吧?

董卓皱着眉头颌首,显然不是很开心我的建议。

“若董爷喜欢,我可以将这些人的家眷全部搜了来,他们自然会对董爷服服帖帖的。”咪咪笑着换个提议。

这一回董卓思考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不悦的表情终于转为满意,“嗯,就照毁说的做。”正事议完,他举起酒盅,笑呵呵的提前庆祝他的大功告成。

“董爷,未满20,我可不能喝酒呢。”托着下巴笑着,用筷子去夹着薄薄的纸筒玩。

“瞧我糊涂了不是。”解决了心事,董卓和善了太多,“那就由奉先陪我痛饮了!”

漫不经心的尝着桌面上每一道菜肴,有趣的瞧着董卓愉快畅饮,吕布冷脸奉陪,酒席上就只有董爷一个人劝酒又开怀大笑,也悠然自得的快乐得很。

几坛美酒渐空,董卓的老脸也通红若火,胡子湿漉漉的沾满了酒,双眼混沌,人也不太清醒了,手里的酒盅忽然滑落,庞大的身子一歪,整个人轰然后倒,鼾声骤起,醉得不醒人事。

笑弯了眼,仍是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筷子,瞧了醉酒的董卓几眼,就转到对面的他的脸上。

深幽的鹰眸看不出酒意,黝黑的脸颊上连红色的痕迹都没有,这人的酒量还真是深不可测,如同他的心思一般,怎么也叫人猜不透呀。为什么会被评价为有勇无谋呢?

他随意瞟了眼董卓,锐利的视线转向我,紧紧盯住,不放。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过凶狠,我会催眠自己,说他在含情脉脉的对我放电。嘻嘻笑了,索丢开筷子,张开双臂也往后躺下,舒服的闭上眼。

安静了很久,低沉的嗓音响起:“你……”

“嘘。”噘鹱彀停⒊鼋兴兆斓纳簦冶昭厶勺偶扑阕攀奔洹

不到半刻钟,李儒匆匆走了进来。“主公醉了?”声音放得很轻。

掀开眼帘,用手肘撑起自己,慵懒的笑了,“董爷怎么没听你的就拟了这名单?”将纸帛递给李儒,如果真照命令去做,光是砍头都会砍到我的手软的。

李儒皱起了眉,仔细的阅读了一遍,才交还与我,“主公只是希望事情能完美的达成。”

“嗯。”将纸塞入怀里,懒懒起了身,“我会将这些人的家眷找出来,你负责安置他们。”很是不负责的丢下烂摊子的预告,笑着瞧着李儒去查看董卓,“吕兄,你有兴趣裁制冬衣么?一起去挑些好料子吧。”

李儒闻言抬头看向我,再看看董卓,“裁缝还在后院为女眷们量身,两位前去刚好是时候。”

看来李儒对吕布依旧有所防备呢。噙笑出门,等着他走出来,才转向后院的石子路。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蹦跳了两下,闻到身上被沾染上的酒味,对于男人大清早的喝酒到醉的行经,实在不好给予评论。

“那个人是谁?”忽然瞥见远处走廊上伫立的熊一样的陌生男人,我愣了愣,疑问脱口而出,才想起应该去问董府的总管,而不是身后的他。

没想到,他给了答案,“高顺,我的属下。”

是跟随着他一起被董卓招来的?这么忠心?就算他背叛了前任主人,也一味追随?有些惊讶的笑着眨了眨眼,看着那熊般的身形,是脑子不正常,还是忠心到了愚昧的程度?不管是哪个原因,都值得我去接近套套关系,只因为是忠于他的属下。

偏头去瞧他背手昂然阔步的自信狂妄姿态,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嗓音很好听?”

他瞪住我,凶恶的表情中带着丝不可置信。

捂嘴嘻笑,这个样子的他可比在别人面前冷酷无神情的他可爱多了。“我叫万毁,字睿之,可千万别忘记了。”蹦蹦跳跳的快乐前行,听得见身后依旧跟随着的沉稳脚步声,觉得心里甜甜的。

还未靠近后院就听见热闹的女人议论和嬉笑声,看来董府的全部女眷都聚集起来准备帮董爷的荷包减肥了。

笑着穿越过拱门,正见到数十名围在一起女人唧唧喳喳的有笑有说的,斓也在其中秀气的掩嘴笑呢。“斓。”我扬声道。

她偏过头来,满眼的笑意在瞥向我身后时,顿时消散转为惊恐,“姐、姐姐,吕、吕温侯。”

满院的欢闹顿时喀嚓被一刀砍掉,女人们全部吓白了脸儿,寂静无比。

有趣的瞧着她们的花容失色,再扭头去看就站在我左后方一步之遥的他的冷然凶颜,“怎么啦,见到人都不会拜礼么?”

她们这才颤巍巍的半弯身子齐道:“吕、吕温侯……”娇声软语无一不抖。

噗嗤的笑了,我笑着摇头,“裁缝呢?董爷吩咐要为吕兄裁制上好冬衣,怠慢了可别怪董爷怪罪。”

女人堆里的数个妇人脸色惨白的慢慢走出来,畏惧不已的行礼小声道:“毁小姐,吕温侯。”执着软尺的双手不住的哆嗦。

终于忍不住将拳头顶住鼻子嘀嘀咕咕的笑起来,“算了,你们先侍侯各位夫人吧。”回眸向他,“吕兄可有要事在身?”

他冷冷的看着我,“没有。”

“那我们先到那方的厢房里坐坐吧。”先示意正面对着院子数尺外的华丽厢房,再对着被吓坏的裁缝笑道:“将布料全部呈上来让吕兄先选。”这才行向厢房。

跳上台阶,跨入厢房,随意将靴子踢开,步入软榻中,在矮几边随坐了,“谣言果然都是长翅膀的。”看到灌木那边的女人们很刻意的向远处缓慢移动,害我又想笑了。

他褪了靴子,走过来,坐在矮几的另一侧,没有说话。

托住腮帮子,对着榻边上那双摆放整齐的男靴挑了挑眉,这个男人和传闻中的评价完全不一致,给予他低下评论的人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侍女们快速的奉上茶和糕点后,皆跑得不见人影,就连端过布料样品的裁缝也只来了两个,畏惧的跪伏在榻下,声也不见吭一下。

“吕兄?”端起茶杯,我歪头看他,心里叹息,如果他的表情不要这么凶神恶煞,那么会有无数女人拜倒在他面前吧?

他连瞧都没有瞧那些花样繁多的布匹,“捡些料子结实的就好。”

抿直了唇,我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冷淡的神情好一会儿,“吕兄是董爷的义子,你们知道该怎么办,退下吧。”不等他能开口反驳,我已将人挥退。

他微皱了浓眉,不悦的神色极为凶恶。

放下杯盏,我单手撑在下巴上,“你把我搞糊涂了。”

他挑眉。

“我担心就算花上了全部的心思,也无法了解你。”我很坦白的道出心中的困惑和疑虑。

沉静着,他淡淡道:“为什么要了解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盯着他略微柔和的鹰眸,我摊了摊手,很无赖的吐出舌头,“不告诉你。”瞧着他又高高的扬起剑眉,我呵呵笑了,舒展双臂向后仰躺下,闭上双目,放任自己松懈在有他存在的空间,“待裁缝们忙完过来时,叫我一声。”

他没出声,可就算合着眼帘,我也感觉得到他散发的强大气息,异样的让我心安,微微弯起唇角,觉得好喜欢。

安静的厢房内有着远方传来的小声喧闹,除此之外,空气中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这个男人气韵深沉、稳重如山,光从他摆置靴子和挑选布料的态度上来看,就知他严谨克己,为什么会被传言成有勇无谋,见利忘义,惟利是图呢?

他跟随丁原最少也有四年之久,又拜了义父,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斩了丁原投奔董爷,完全违背了他的本质,却印证了低劣的谣言?为什么呢……

再度掀开眼见到斓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痪踔芯谷凰ィ办怠!崩晾恋男α耍醋潘┳诺男×成嫌山粽疟湮龋霸趺戳耍俊

她退开让我撑起身子,“姐姐,你睡着了?”轻轻的调子满是不可置信。

伸手去拿矮几上的茶杯,抬眼与一双深邃的鹰眸正好对上,脸儿一热,直觉的垂眼躲开去,“嗯。”随便发出个单音,借喝茶企图模糊掉回答。

由于太过吃惊而忘却了害怕的斓完全忽视掉矮几另一边就坐着的吕布,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像是结论的问题:“姐姐,你睡着了。”

“是么?”我装傻,实在不想承认。

她震惊的跪坐着瞪我,“我叫了姐姐好几声,吕温侯说姐姐睡了,我才上榻的。”

言下之意,她是有可能就绝对不接近吕布三尺之内?我鼻子,耍赖道:“你一定是隔得老远的叫我,我哪里听得见。”

她飞快的看向我身后一眼,再怀疑的眯眼看我,“哦?”

嘻嘻笑着转话题,“裁缝忙完了?”瞥向院子,聚集的女人们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妇人站在院子远远的那一端……呃,我到底睡了多久?

斓点头,“嗯,她们不敢过来,便请我来问一声先。”还是怀疑的盯着我。

完蛋了,小妮子固执起来也是很可怕的。连忙打哈哈,“那还不叫她们快过来,耽误了吕兄的宝贵时间,看她们怎么担当得起!”

话一出口,就连身后的目光也变得火辣辣的了……呜,总不可能承认是我自己睡着了浪费大家的时间吧……不自主的以手为扇,对着发热的脸扇着凉风。

还好斓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是丢给我几个让我心虚的眼神,便下榻去叫裁缝了。

逃过一劫的我松了口气,再吸一口气,扭过头来,立刻对着瞅着我的他干笑三声,“哈哈哈——呃,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了。”跳起来,火速套上靴子走人,顺带扯上莫名其妙的斓。

直到上了马车,行驶入回府的路途,我才瘫软下来,苦哈哈的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的面颊,“斓,你知道我脸红的时候超丑的,对吧?”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斓反的回答:“不会呀,只是红得有点过分而已。”

……呜呜,完蛋了,全部被他看见了……

因为一时失误,不小心让他见到了我丑丑的样子,所以羞愤了很多天都不敢出入他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场所。

唉,不过是在他面前睡着了而已,有必要脸红么?真是扼腕啊!为什么我的血完全不听指挥的会往脑部上涌咧?害我丢脸丢到家了,完全无法保持在他面前美美的形象。

呃,虽然说在一个男人面前睡觉也谈不上什么形象问题……

不过尽管不敢去见他,但还算没有浪费时间的往兵营跑了几回,结交了那个身材壮得像熊一样的高顺,比较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主必有仆,他已经不是很爱说话的人了,高顺更是木头似的,一句话绝不超过10个字……

这样叫我怎么套他的话去问关于他主子的小道消息啊?

后仰头看看屋檐外蔚蓝天空上浮着的朵朵白云,深深呼吸一口气,跃下坐了整整一刻钟的马厩横木,“高兄……”真是,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这木头除了埋头照料那匹全身火红得没有一杂毛的骏马外,压就没觉察到我的到来。

熊一样的男人转过身,诧异的看着我,仿佛从他背后冒出来的我是幽灵似的,“毁公子?”

不自觉的自己的脸,我长得多少和斓相像,就算成天为了方便而穿男装,也不该看不出是个女的吧?算了,暂时不跟他计较这个,“你忙你忙,我只是想来问几个问题。”对于这种人,直话直说比较节省时间,拐弯抹角对他没用。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马刷,“毁公子有何疑问?”

笑眯眯的蹦到他身边,凑近上半身仰头笑问:“高兄到底是怎么认识吕兄的呢?”

他的脸蓦然一红,倒退开一大步,“已是陈年往事。”

很想眯眼瞪他,为什么我一靠近他就脸红?最讨厌的是每个问题他都搪塞,“陈年指的是多少年?”他退我就进,哼,就不信这一回逼不出我想要的答案。

“很多年了。”他再退。

我笑嘻嘻跟进,“很多指的是多少?”

他连连后退,直到身板顶住墙壁,无法再逃避,才不得不通红着脸低头看着我,“毁公子……”

皱皱鼻子,硬是挨过去,如果不是高度问题,估计我会用鼻子顶住他的鼻子,“告诉我啊。”看你躲,看你躲到哪里去!

“你想知道什么?”低沉浑厚的嗓音突然自马厩外传来。

赫!吓了我一跳,一头撞上面前这头熊的下巴,差点低叫出来,好痛!捂住额头,眼泪汪汪的小心侧转过头,看向马厩门口那道高壮的身影。因为是背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浑身散发的煞气和身后耀眼的阳光,显得他更加巨大,好有威胁力。

呜……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他啊!一想到那天在他面前丢尽面子的脸红,就沮丧无比。拍拍高顺的膛,“抱歉,改天再来找你。”捂着额,认命走出去。

“嗨,吕兄。”低着头看着他黑色的靴子,实在没勇气抬头见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脸红透的丑样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呜,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为什么不能多相处一阵子,反而得落荒而逃?

才刚打算绕过他走人,却被突然而来的一只大掌擒住了手腕。

惊吓连连,我瞪着眼,仰头呆呆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拉开我盖着额头的手,凶狠的冷颜低下来,凌厉的鹰眸盯着我的额很久,才下移对住我的双眼,“你还有什么事?”

眨巴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左手腕上那温暖的禁锢,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他如此靠近的两两对樱绻难凵癫灰饷葱锥瘢一嵋晕俏伊恕赤У姆⑻蹋伊τ昧硪恢皇值纷∶婵祝部啡ィ安灰次遥背笏懒耍枚场

“高顺。”他冷酷的声音扬起,然后揪着我往马厩深处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走去。

“喂,放开我!”若是平时,我会很开心能和他单独相处,但现在脸皮子又烫又红,八成和被开水烫的猪头皮一般,那么丑的样子绝对不能让他再多看一眼。

“闭嘴。”他将我推进角落里的一处空马房里,自己跟进来,高大的身躯挡住出口,完全堵住了我能逃走的路线。

又羞又恼,昏暗的光线让我不顾脸上的红热了,“喂!你到底要怎样?”他不会是打算用强的吧……轰!脑子一阵眩晕,再胡思乱想下去,我会晕倒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眯眼锐利的打量着我,“你躲我做什么?”

嘎?睁大眼,我鼻子,不敢看他,只好左右四处乱瞟,“呃,没有啊。”心里乱糟糟的,他注意到我躲他了?这意味着他也在观察着我?会不会代表着他也对我有意思?好快乐哦!

他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再开口:“如果你愿意,我们结拜吧,我认你做义妹。”

哗啦一盆冰水泼下,快乐的心全部被冻僵僵。我缓慢的抬起头看向他,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义妹?”轻轻的重复,刹那间,好想哭。

英俊却略嫌凶狠的面孔还是只有冷漠,他安静的看着我,“你是个不错的人……”

没待他说完,我冲动的一脚踹了过去,“你给我去死啦!我才不要当你的什么义妹!”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神力让我一把推开他,冲了出去,气死我了!

跑出马厩门口,看到门神一般站立着的高顺,更加恼上心头,也用力踹了他一脚,“你也给我去死!”这对主仆,都是王八蛋!

怒火上心,害我气昏头了的直接出城,按照董爷给我的名单去四处找人,连续奔波了好几天,才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反省是不是我做错了哪里。

怎么会给他提出结拜的印象咧?

怎么也想不通啊!难道我对他的企图还不够明显?可我是女的啊,这种事,总得由男方先表现才对,就算我再哈他,也不能大胆的跳到他面前大吼:我喜欢你吧!

而且,最近好象比较爱胡思乱想,一旦思绪不受控制的乱跑,我就肯定会满脸像被火烧似的,这个样子的我,丑得让我连镜子都不敢看,还怎么能指住他的鼻子聊表心意?他被吓跑是小事,我很怕他会被吓晕啊……

呜,为什么我脸红的时候不可以像斓那样美美的,白嫩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两朵诱人的红晕?我是她姐姐啊!老天不公!难道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区别我们是姐妹么?什么道理!

很惨淡的突然想起我好象不但踹了他一脚,还有叫他去死……

怎么办?我不想让他讨厌,可看起来,他不讨厌都奇怪了。

算了,事情办完后回去道歉好了,大不了厚着脸皮请他喝最贵的酒,看看行不行。

唉,心情很是低落,就连董爷给我的名单都因为一时恼火被揪得皱巴巴的,边缘上的些许个名字都看不清楚了……难怪是谁告诉我的,坏情绪一旦带进工作,就会砸锅,看来果然如此。

不晓得到时候怎么向董爷交差,嗯,李儒的记不错,估计可以先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都是些谁被董爷分派到犄角旮旯里,还不放弃的要他们的命。

于是带着懊恼和沮丧的心理动奔西跑,办完了董爷交代的差事,才回洛阳。

很想见他,脚程于是很快,可每每想到我踹了他,就不由得慢下了速度,悲惨的反复思考见到他时到底要怎么开口致歉。

有时真恼自己的反反复复,但就是没办法控制大脑,搞得都快神经分裂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的结论是,绝对不能让他讨厌我,就算他讨厌了,也得逼着他不讨厌回来!

嗯,目标指定,紧张虚浮的心情果然沉着了不少。

结果好不容易定下的信心,在看到深夜里洛阳的城墙时,完全被摧毁。心又开始惶惶,揪着缰绳,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城。

嗯,为什么我家也在洛阳城里呢?如果在另外的城市,我会不会就不这么为难?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还是犹豫了好久,最后被城墙上的卫兵大吼一声,才干笑的拍拍脑袋,上前表明身份,进城。

寂静的夜,家家都已灭了灯火,只有打更的更夫还在街道上来回走动。

纵着马儿在岔道口徘徊。

理智上来说,这么晚了,我应该回家,回去看看斓,然后梳洗睡个好觉,明日一早去董府汇报。

心中的渴望则是去找他,去见见他,这次任务花费了近两个月,近两个月没见到他,好想他,好想好想,尽管胡思乱想占了大多部分。

好想见他啊,就算站在他的厢房外,看着那漆黑的窗口,也会很满足的。

垂下眼,扁了扁嘴,下定了决心调转马头,向董爷赏赐给他的吕府而去。

我是宽待自己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省得后悔,是吧,呵呵。

绕到吕府后院的围墙外,我将包袱背好,踩上马背,利落的翻越过墙头,无声的跃入院落中。大型宅院的设计只要不是过分强调个人风格,大多设计都雷同。漆黑中大概估计了自己的位置,我直接往主跨院而去。

很黑暗,老远老远的才点一盏灯。我边走边纳闷,董爷赏赐向来大方,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怎么连灯都舍不得点?

走到主跨院前,停顿了一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才悄悄的进去。

比较起外面,这里头完全的黑灯瞎火一片,没有半点光芒,深夜的凉意也很重。可我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他就在隔了一道墙的屋内。

悄然走入院中,髯旁鹤永锏募偕剑袅丝椴桓叩模先ィ舸舻哪『诎档拇袄猓奚恼趴冢何梗一乩戳恕

明知很傻,可还是笑了。他就在薄薄的窗纸之后歇息呢,他在做梦么?在做有我的梦么?我很想念他,他又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像我一样想到心既难受又快乐?

坐了好久,撑住冰凉的假山,知道我该走了。恋恋不舍的多瞅了漆黑的窗户一眼,扁着嘴跳下地,忽然好想搬块大石头砸进去,讨厌鬼,人家三更半夜的来找你,你居然睡得这么安稳,难道都没半点心灵感应咩?!

噘起嘴,用力扳下右连颊,吐出舌头,冲那窗口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窗户突然从内打开!

“唔!”咬到舌头了,好痛!害我立即捧住脸蛋,原地蹦蹦跳。

低沉醇厚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象带着笑意,“你很喜欢在深夜出没。”

“我、我才没有。”说得有点含糊不清,因为舌头还是好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瞪着那一团黑,“你干吗挑这个时候开窗?”吓人很好玩么?

清脆的一声响,柔和的亮光挥散掉漆黑,他将灯盏搁上窗台,才道:“我担心你会闯进我屋子。”

“一点也不好笑!”恨恨道,眯眼瞪着他一身贴身黑色单衣,长发披在宽厚的肩上,结实的身体在冷冷的夜里仿佛辐着温暖,看起来好舒适,好诱惑着谁去偎依进他怀里……甩甩脑袋,阻止自己的乱想。“我只是刚回城,过来看看而已。”扯了扯肩上的包袱,证明自己可不是没事干喜欢闯空门的宵小。

他的脸庞在长发的衬托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煞气也收敛了,英俊得不得了,深邃的眸子瞥过我的肩膀,“是么。”

猛然想起我一路上的目标,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那个,那个,我来其实是想,呃,你知道,咳咳。”该死,我到底要说什么?

“哦?”他的浓眉掀一掀,完全没有威胁的纯粹是好奇而已。

鼻子,豁出去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壮胆的大叫:“我是来道歉的!我不该踢你,也不该叫你去死,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

不敢睁眼,觉得脸又辣辣的热了,“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我不会再如此失礼了!”可恶,好歹表态一下啊,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像白痴。

结果我真的是白痴。

因为他很轻很轻道:“我想,现在全洛阳城都知道我被你踢的事了。”

嘎?!慌张的捂住嘴,完蛋了,我忘掉现在是深夜,还吼得老大声,完了!

他双手撑在窗台边上,尽管俊脸依旧冷然,可黝黑的鹰眸里闪烁的是明显的笑意。

丢脸丢到家了,悲惨的放下双手,垂下脑袋,提醒自己以最小的声量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所以……”咬了咬牙,很坚定的还是说了出来:“所以,请不要讨厌我。”

短暂的沉寂让我无法呼吸,每一秒钟的流逝都让我愈渐恐慌,真的难以挽回了么?他讨厌我了?我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人,居然是以让他厌恶的结局收场的?鼻子一酸,眼泪大滴大滴的坠了下来,好难过……

“我不讨厌你。”

瞪圆了眼,我倏的抬头,不可置信,“你、你没骗我?”捂上嘴的双手是颤抖的,提醒着我到底有多紧张。

轻浅的叹息扬起,他缓慢但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讨厌你。”

笑,涌出了口,我笑弯了眼,却发现视线的朦胧,“讨厌,是沙子不小心进眼睛啦。”连忙用手背胡乱擦掉不听话乱流的泪水,我笑得好开心,“嗯,我也不讨厌你。”

他静静看着我,“我知道。”

“那、那我回去了。”贪恋的多看了他一眼,不敢再奢求更多的奇迹,很快乐的转身的瞬间,在触到怀里的东西时,定住了脚步。

我都忘了这东西了!

“怎么?”他沉声询问。

慢慢的扭转过身,捂住怀里的东西,我小心的看了他好久好久,才吞吞吐吐道:“这个,你知道……”可恶,要不要给他啊?可,如果给了他,他会不会收?手心收紧,觉察到细细的浸了汗。

他盯着我,似乎又叹了口气,“拿来。”大手张开向我。

他怎么知道我有礼物要给他?惊讶的看着他的掌心好一会儿,才笑开来,掏出怀里揣着的小布包抛过去。

他准确的接住,没有打开,只是挑起一道眉毛看着我。

觉得有点尴尬,“呃,是、是梳子。”不敢看他,只能四处乱瞥黑暗中的庭院,“人人都要梳头的嘛,所以梳子是必要的。你、你不用担心,很好用的,是濮阳最手巧的工匠做的,我和斓都很喜欢,而且不会很贵。”可恶,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了。

“我、我不是特地去濮阳的,是斓想要新梳子,才顺便帮你买的,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可以还给我……”说到最后有点悲惨,他不会真的还给我吧?

“你过来。”他语调很冷静的打断我的语无伦次。

眨巴眨巴眼,有点沮丧,他真的不想要么?磨蹭着抬脚上了走廊,来到窗前,就隔着一道墙,仰头看向他,“你不喜欢么?”小声问道,“我没送过男人礼物,不知道男人会想要什么,所以才……”

他的手伸出。

我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眯起眼,他真的要还给我了?

一只大掌拍上我的脑袋,不是很熟练的摩擦了一下,然后他说:“谢谢。”

啊啊啊啊啊!他说谢谢!他碰了我的脑袋!啊啊啊啊啊!好快乐,好快乐!天哪,为什么会这么的幸运!

“不用谢。”恍惚着,我抬手他碰过的头顶,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么的幸福啊!“晚安。”晃晃悠悠的转身,抬脚,好象踩不到地似的,飘飘的。

“万、睿之,你没事吧?”他纳艉靡T叮苫故呛芏

我的嘴角估计是咧到耳了吧?“没事,没事。”也不知道朝哪里的挥了挥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三章

“好幸福……”呢喃着,闭着眼不肯承认自己醒来。

“什么好幸福?”低沉的询问近在咫尺,仿佛都可以感觉到热热的呼吸喷洒在额头。

“又梦见你了……”下意识的回答着,想抬手揉眼睛才觉得好象哪里不对,手指间缠绕的发丝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发因为太长,一向撩到枕头上方,不该被侧睡前伸的双手抓住才对。

混沌的思考着,收紧五指,确定了那是头发,才疑惑的嘀咕着:“奇怪,谁的头发?”

“是我的。”醇厚的嗓音入耳动听,虽然没听过几次,可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就算闭着眼,我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了几圈,身体在感受到紧贴着的强大温暖躯体时,缓慢的开始僵硬,“我是在做梦吧?”有点绝望的发问。

“不是。”浑厚的回答绝对带有笑意。

完了,呻吟一声,我很胆怯也很慢的掀开一只眼,对上距离不过半个手臂的一张俊脸,再掀开另一只眼睛,“……嗨,早安。”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出的言词。

他轻眨眼眸,浓密的睫毛竟然很长很卷,他依旧没有笑容,下巴上是青青的胡茬。

慢吞吞的松开他的头发,冷静无比的收回抱住他脖子的双臂,移开身子,然后用力将被褥整个的盖住脑袋,缩成一团,绝望的哀号了:“天哪,让我去死吧!”

为什么会是这种情况,我没有饥渴到梦游的爬上他的床的程度吧?至少我还是很纯洁的仅仅有时肖想一下他的膛偎依起来的滋味而已,就连他的裸身都不敢幻想过,真的没有啊!!!

“呜呜呜,我是天底下最白痴的笨蛋,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完全都没有记忆?难道真是我把他给强了?我有那么没人到极点吗?我有吗?

呜……最可悲的是,我竟然还有一丝窃喜……

脑袋外的被子传来拍击。

不过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去感动被他碰触,只想躲在被子一辈子不见天日,“呜,让我羞愧到死吧。”

强而有力的大手将我整个揪起,被子也被强迫的扯下露出我的脑袋,“你不会死。”他居然还能非常严肃的跟我说出这四个字。

除了绝望就只有绝望,我哭丧着脸,“一会儿我就去撞墙自尽,你放心,我不会饶恕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呜呜呜,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昏了头还是中了蛊……”

啪!两只大掌拍上我的双颊,响亮又用力的捧住。

嘎?我顿时傻掉,“呃,你在打我?”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可眼神是认真的,“你睡着了。”

“我睡着了?”呆呆的重复,我压不知道现在又在演哪一出戏。

“大夫说你因为休息不够,神经过于绷紧,所以在完全松懈后,就睡着了。”他微微眯眼,露出凶狠的神色,“你睡了整整两日,大夫说你是疲劳过度,完全没有照顾好自己。”

“嘎?”眨巴眼睛是我唯一的回应。

他瞪我,“你到底会不会照料自己?”

“会。”连忙在他凶煞的目光下回答,“只是这一回的行程赶了些而已。”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他,解释清楚我心中的疙瘩。

他眯眼瞪了我很久,才松开了手掌,淡淡道:“你睡迷糊了,所以才拉住我不放。”

轰!脑子顿时再度爆炸,才要将自己躲进被褥,就被他一把惦住下巴。

“你躲什么?”他的问题好象并不是仅仅在追问此刻的情形,不过我是没办法深思了,尴尬又绝望,脑子乱轰轰的,什么都不能想。

努力推他的手,“我脸红的时候很丑,不要看我!”

他的剑眉立刻挑得很高,研究了我窘迫的脸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不会很丑。”就在我心一喜的时候,他接着说:“只是有点像熟透了的番茄。”

啊!怒火马上上涌,“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评价一个女孩子!”恼火的跪起身举起枕头就砸,“混蛋!”我知道我脸红的时候会整张脸,从额头到脖子都红透透,可怎么也不该说成像熟透的番茄吧?

他也不回避,坐在床上任我用枕头抡他,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瞬间觉得好丢脸,可在看到他的笑颜时,心却悄悄的软下去了。

他的神情一直是凶狠又煞气冷酷的,可他笑的时候,严厉的五官都柔和了,深邃的黑眸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是那么的英俊无比。看得让我有点心痛,他很少这么开怀大笑吧,真希望我能让他多笑笑。

笑够了,他才以着罕见的温柔眼光看了我一会儿,“你睡了两日,滴水未尽,起来吃些东西吧。”

“嗯。”乖乖的跟他一起下了床,套上靴子,看到两人凌乱的衣衫时,脸又微微热了。“对了,你请的是哪里的大夫?”

董卓把我和斓守护得无比严密,就怕被任何知道他的秘密武器,任何敢接近或者打我们主意的人,哪怕是他属下的将领,他都会格杀无论。吕布刚成为他的义子不久,我不信董爷就真的把他视为己出,所以我出现在这里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得知,尤其是董爷。

他看了我一眼,自衣柜取出他的外袍,“是跟随我多年的随军大夫。”转过去的脸突然涌上抹尴尬,“因为不能让人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你的外袍是我脱掉的,抱歉。”说完话,他就走出门去。

怔怔的盯着床边矮柜上摆放整齐的小号紫色男装,我了唇角,发现自己笑得好傻。

漫不经心的扯直内衫,再套上外袍,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必要的家具,这里简直可以用简单到极点来形容。木制的家具,没有镶嵌金玉,也没有稍微奢侈一点的装饰,就连窗帐都是普通的布料,被褥更仅仅是棉布的面而已,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可一看就知是一般老百姓家里才用的质料。

疑惑再一次冒出,他把董爷赏赐的钱都散到哪里去了?没听见哪个地方有义举,开仓放粮的说法呀。

将长发拨出后领,系好腰带,在梳洗盆子的木架边上,看到了我买的木梳,心尖儿一暖,浓浓的什么流淌出来,叫我觉得呼吸都是美好的。

走过去,拿起那柄半个大手掌长短的梳子,朴实坚硬的木料,细密的木齿,刻意磨润了的齿尖。指尖在木齿上滑过,不知道他用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特地叮嘱了工匠要磨得圆润,不伤头皮的。

门板传来几声轻敲,我旋身,他推门而入。

下意识的将双手背后,不敢让他看见我拿着那柄木梳。

他端着木盘,盛着膳食,深深看了我一眼,走进来,将盘子搁上屋内另一头的矮几上,“怎么?”

他没梳理头发,乌黑的发披散在宽阔的肩背上,泛出很黑暗的光泽。

“没。”趁他转身,忙把梳子放下,掬起盆子里的水,胡乱的冲洗过脸,再用袖子擦掉水渍,“还有谁知道我在这里?”

他瞥了我一眼,走过来,取下架子上的布巾递给我。

嘀咕了声谢谢,将脸埋进布巾里,想着他也曾用它擦拭过他的脸,禁不住偷偷笑起来,好幸福呢。

“高顺。”他淡然道,自己盘腿坐到了榻上,“先吃些东西。”

“哦。”放下半湿的布巾,走到他对面,本想习惯的盘腿而坐,可偷瞄了他一眼,规规矩矩的并起双膝跪坐下。

他拿起碗筷,径自先吃。

我捧着碗,先瞄一眼简单的膳食,再看看他毫不嫌弃的大口大口的吃法,转了转眼,开始乖乖拨饭。

他吃饭吃得很多,也吃得很快,我才吃到一半,他已经吃好了的放下了不留半粒饭米的碗,举起杯子喝水。

偷偷自眼帘下瞧他,和平日在外面见到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私底下的他,少了分凶煞,多了分沉静,很……吸引人。

他忽然抬眼,正好与逮着我的偷窥。

慌忙垂眼,努力吃饭。

寂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小心抬起眼去瞧他在做什么时,却发现再度落入那双深邃的漆黑眼眸中,连忙低头,再次装做很认真与饭菜搏斗,心里好甜蜜,本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正当我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嘴巴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的耳子红通通的。”当下一口饭哽在喉咙,忙捂住嘴边咳嗽边抓过杯子灌了一大口,才将饭团冲下食道。先不理会羞怯因素,恶狠狠的瞪他,他想呛死我么?

黝黑的瞳眸里闪着很浅的笑意。

一怔,我扁了扁嘴,不太甘心的收回恼火的杀人目光,能见到他开怀,我无法计较这些小事。瞥了眼杯子,方才的口感没错,只是清水。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我,沉声道:“你需要我去找面铜镜来么?”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前的长发,摇头一笑,“不用了,梳子就好。”话一脱口,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的意思不是用你的梳子,我有自己的在包袱里,你知道,外出总是会随身带梳子的……”

他没笑,只是眼底深处的笑意蕴染着,让那双素日里凶狠的鹰目看起来竟然很温柔,“没关系,你选的梳子用起来很好。”

完蛋了,捂住脸呻吟一声,为什么会这么的喜欢他呢?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让我神魂颠倒,喜欢得心都揪得酸酸的了。

好不容易克服了羞涩,我起身到盆子那里梳头束髻,只是简单的男式发髻,平时在大庭广众之下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咬绳子盘髻,今日却在他静静的凝视下连连出错,手不但抖得不象话,还老是盘不起来,总有一两缕逃脱的坠落下来,不是眼前,就是脑后,完全不配合。

等完全放弃的随意束好之后,我的脸已经热得可以煎蛋了。

他抿着薄唇,没有笑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深深的专注的注视着我,一眨也不眨。

那一刹那,我有错觉,仿佛我已是他的妻,为他盘起一头的长发,盘起转属他的热情和心意。

许久,他才利落的撑起身,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梳子,简单的梳理起他的发,束起后戴上发冠。

仰头看着他,如此魁梧而健壮,就像一座大山,稳稳的矗立着,顶立着一片天,永不会坍塌。

搁下梳子,他垂眸安静的看我。

冲动的,我张口问道:“你有过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么?”

他缓慢的摇头。

“我有。”绽出个笑,我认真道:“我第一次真正知道那是什么,为了他,我会不择手段,直到得到他,而且,我绝对不放弃。”

他的眼神黯了,突然转开去,“既然你恢复了,那就想想接下来的事。”

不得不说有些失望和打击。很好的隐藏下失落,闭了闭眼,我耸肩,“能怎么样,守城的卫兵认识我,你怎么处置我的马的?”

“守城的卫兵知道你入城了?”他猛然回头,浓眉凶狠的拧起。

“知道啊,我半夜入城,很醒目的。”笑眯眯的歪头瞧他。

他紧紧闭了闭眼,然后凌厉的眼神几乎要把我杀死了,“你要如何解释入城后消失了两天的时间?”

仰头看看大梁,再抓抓下巴,我很不负责任的笑了,“很好解释,就说我躲在家里睡觉好了。”事实上我也的确在睡觉嘛,无非地点不太相同而已。

浓眉皱得快挤出个川字了,他盯着我道:“父亲这两日连着提起你。”

他提及“父亲”两个字的语调很古怪,不过不干我的事,“提就提,董爷格暴躁,还不至于过于多疑。”想了会儿,“只要我是从自己家宅里出现,他就奈何我不得。”

他挑眉看我,“你要怎么从自己宅子里出现?”

仰起下巴笑,“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他眯上双眼,凝视了我一会儿,“你的马前日清晨就被牵进院来,我原是打算让高顺找个身材与你差不多的士兵,装扮成你,趁尚未破晓便出城去,但没有黑夜出入的令牌,结果第二日一早,父亲就得知你已归城。”

嘻嘻掩嘴笑了,“你很头痛我过于受重视的事实吧。”

他冷眼瞪我。

“很简单啦。”连忙在他凶恶的视线下装无辜表情,“你派高顺去我家里,让斓乘马车过来,我直接搭马车回去,有人看见,就说我是来找你商量要事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单纯。”

有趣的笑了,他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自己呢?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个敏感点,董爷的确重视我若珍宝,但他更加尽可能的隐藏我,不让外人得知,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视,是属于宁可自己毁灭,也不愿让他人得到的机密。

一旦让董爷知道我在他这里呆了两天,最先遭殃的应该是他,即使他被董爷爱若亲子。

那么他该担心的是他自己了,可为什么他冷酷的语调中透露的担忧却是针对我的?

他担心我,在应该先考虑他自己处境的时候,他放不下心的是我。

若有所思的笑了,除了斓,他是第一个不顾自己先为我着想的人。很新奇的滋味,也很甜美。“我不会有事的。”弯出个大大的笑容。

他偏开头,去瞧明亮的窗纸,“你知道处罚背叛者的方式有多少种么?”

他的声音冷然中带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我微微睁大了眼,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面,直觉的知道这是他极力隐藏的记忆之一。

“你知道一旦被认定了背叛,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么?”他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心悄悄揪起来,疼痛。

“你知道连解释也不能就被迫做出悔恨终生的事有多痛苦么?”无言的痛楚散着。

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丁原之死绝对不是他的授意。那为什么他还会甘愿背负着罪名?就因为事实已达成无法辩解?

垂下眼,尽可能用最轻快的声音道:“你知道,董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么?”

他没吭声。

“我,是被刻意培养成为杀人工具的,因为我是女人,一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我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任何人特别注意到董爷身后跟随的我。”

慢慢伸出细细颤抖的指尖,去碰触他垂在身体两侧紧握的拳头。“之前为董爷办事,是因为我没有目标,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为他杀人,还是为他以卑鄙手段登庸名士,只要斓有安定的生活,我都无所谓。”

纤细的雪指细颤的轻按在古铜色的拳头上,他只是一震,没有避开,“现在我有目标了,董爷可以满足我的要求,所以我依旧不介意为他做尽肮脏事,只要得到了我想要的,都值得。”

“这种互相利用的世界,谈不上忠诚还是背叛,只要他不先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会与他为敌。他和李儒,都是明白这一点的。”我和董爷之间的感情可没深到忠诚与背叛的程度。

他无言良久,拳头慢慢松开了,“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是女人的事实么?”

嗯……不得不说,有听没有懂。“别再担心了。”仰起脸笑一个给他看,“我很聪明,而且在没有达到我的目标之前,我绝不会出任何事。”

他最终妥协,派高顺去找斓。

等待的期间,他一直很凶狠的瞪着我,我则笑嘻嘻的回视,尽管没有再交谈,还是觉得很满足,发现了他的秘密,还不小心觉察到了他的关心。

好幸运!

赶来的斓几乎是哭着扑进我的怀里的,“姐姐,你吓死我了,董爷说你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嘛!”边哽咽边抱住我的腰勒得很紧,一双湿漉漉的大眼警惕的盯着榻上坐着的吕布和屋门口的熊一般的高顺。

差点笑出来,她的头,“我回来的路上,马儿病了,是吕兄帮的忙,所以就耽搁了。”

“为什么不捎信回来给我?”她委屈的抽着鼻子。

“因为要给你惊喜啊。”呵呵笑着揽住她,“走吧,我们回家。”

“嗯。”她对这个提议非常迫不及待,很急切的就往外走。

几乎是被她拖着小跑了,笑着回头,“多谢了,吕兄,高兄。”多看了他一眼,才跟着斓上了直接驶入院的马车。

“斓,有礼物哦。”马车开始移动的时候,我从包袱里取出柄梳子。

结果她很不配合的盯住掌心的木梳,怀疑的问道:“上个月姐姐不是才买了柄新的给我么?干吗又买?”

连忙捣住她的嘴,干笑三声,“哈哈哈,你记错了,是去年,去年买的啦!”用力使眼色给满头问号的她,心里很是叹息,这个妹妹哪……

回府后当日便上董府面见董爷。

他着急的不是我躲到哪儿去了,而是我的事情办得妥当与否,当听到我漏掉了名单边缘上几个看不清的名字后,他倒也没大怒,只是和李儒讨论了很久的时间安排问题,接下来就没我事了。

接下来不了几日,董卓便逼着才坐了5个月龙椅的少帝退位,扶着年方9岁的陈留王即位,奉为献帝,改元初平。

9月的秋,纷争哪。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任务一下减少了很多,除了帮助李儒料理些政事,再处理掉被降为弘农王的少帝外,基本没再有任何需要诛杀的名单出现在我眼下。

所以趁着很悠闲的日子,上了趟武威,去见见传闻中马腾的出色长子,看看有没有当妹婿的可能。回到洛阳时,正赶上曹和袁绍宣言昭告天下,联合反董,率大军直逼洛阳而来。

“你回来得可好。”李儒将告急公文丢给我,扶着帽子就往皇后院奔去。

诧异的边看公文边跟着他急走,“董爷不是赞过这个曹机警有权数么?袁绍好象也是董爷给封的祁乡侯渤海太守吧?”怎么带头反的都是还算攀些亲带些故的人?

“谁知道,这天下人一见主公大权在握,自是嫉妒难耐,竟然敢伪造帝王的密旨造反。”李儒满脸愠色,在看到后殿门前单独站立着的吕布,叫道:“主公可在里边?”

吕布面无表情的点头。

我将告急公文交到李儒伸出的手里,目送着他慌张跨门槛奔入,再看向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吕布,笑得很开心的摇了摇手,“嗨。”

手持方天画戟的他一身玄黑长袍,发戴玄冠,高健的身躯依旧散发着强烈的凶煞之气,让所有人皆目不敢直视。

他斜眼瞥向被李儒慌乱推开一条大缝隙的门,“怎么回事?”李儒以冷静和沉着著称,想来他是没见过李儒慌了神的这一面。

看入那一双锐利的漆黑鹰眸,我耸肩,“曹和袁绍打上门来了。”微微歪头看着他的冷然,“你最近过得好么?”为了不引起董爷的怀疑,我已经好久没有刻意去找他了。

“谁是先锋?”他问的是这个。

无奈的闭闭眼,为什么女人和男人的关注点永远不一样?“好象是孙坚。”转动眼睛,努力回忆着,“几年前曾经拜访过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对董爷相当反感,有四个儿子,长子很不错,次子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有点问题,大概是青光眼吧?其他的都还算马马乎乎。”

他缓慢的眯上眼,瞧了我半天,“你怎么知道他有几个儿子?”

笑嘻嘻的竖起食指摇一摇,“因为我有个妹子啊。”唉,家有一妹,当然外出时得处处留意良男,这是长姐的责任。

他无言了,八成被我完全没道理又很有道理的答案给堵得暂时说不出话来。

笑眯眯的探头看门里面的雕梁画栋,好想问他想不想我,笑了半晌,开口说的却是:“企图谋杀董爷的人多不多?”出了口才知是废话,都要他时刻跟随在身边了,不多才怪咧。

他却道:“还好。”

诧异的扬眼看他,他不想让我担心么?干吗不直说?抿嘴一笑,“对了,这个是给你的。”自怀里掏出个紫底金花的绮罗香囊,“你是董爷身边的人,穿戴多少得注意些,哪日董爷问起你把钱都用到哪里去了,看你怎么回答。”说着将香囊递出去。

他挑眉,没接。

顿时有点尴尬,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点?“呃,这个,这个是……”鼻子,却怎么也维持不住笑脸,低下脑袋,盯着他的鞋尖,有点破旧了,他的衣食住行都没人打点的么?很想问,可我以什么立场问,只不过送过一柄木梳,只不过在他床上睡过两日……

“不要胡思乱想。”低沉的嗓音自我脑袋顶上传来,他摊开手,伸到我鼻子底下。

迟疑的想将香囊交出去,却突然极端的自我厌恶起来。我又不是他的谁,为什么费尽心思送他不见得喜欢和用得着的东西,他不但要百般委屈自己的接纳,还得安慰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为什么我觉得怀疑和不自信了?他到底是因为我是董爷的心腹而为了不得罪的接受我的接近,还是因为我太过缠人?

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意义,在他眼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嗯?”见我的手半天不松开,他疑问。

摇头,再摇头,后退一步,又一步,“我不懂。”我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突然的这么别扭,像个得不到肯定的孩子,懊恼得一味的推拒全世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死自己别扭的格,讨厌死自己在他面前的任和不成熟,讨厌极了!

“毁,去给我杀掉他们!”董卓的咆哮自内爆起。

心思混乱,我将香囊揣回怀中,低着头就想进,躲避掉眼下的尴尬。

他的手依旧张开着,在我跨过门槛的瞬间,捏成了拳。我不愿去想意味着什么,只是匆匆跑入殿内。

“董爷。”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我下意识的往侧里闪避了些。

衣衫不整的董卓暴跳如雷,庞大肥胖的身子以着不可思议的快速在大殿内转来转去,“给我通通把他们杀掉,一个不留!”

立在一侧的李儒好歹算是先冷静下来了,面色铁青的问道:“袁绍、曹和孙坚,万毁,你有几成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除掉他们?”

“袁绍和曹可以,孙坚我不确定。”我回想着数年前分别见过的三人,半文半武的人都很好打发,全武的我就无法能保证安然而退。

“父亲,无须如此惊慌。”浑厚的嗓音让董卓、李儒及我同时瞠大了眼。

我转过身,不敢置信的瞪向他,他在说什么?

他眯着凌厉冷的鹰眸,一身可怕煞气张扬,“反贼斗胆攻来,凭我一人,便可将他们全部于沙场上斩杀,借此威震父亲之名,自此之后,绝无人再敢有谋反之心。”

他一个人?他不想活了是不是?瞪住他微侧的脸,我皱眉,“不妥,董爷,还是由我去,只要诛杀了领头谋逆者,叛军群龙无首自然大乱,介时,再命吕兄率兵杀出不迟。”

他严厉的目光立刻对住我,严苛的神情带着无比的凶煞,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父亲,战场不比儿戏。”盯着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对董卓道:“给我三万兵马,我定夷平叛军!”

震惊的连连眨眼,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三万兵马?叛军的初步估计都不下三十万,他想自杀也别挑这种方式吧?对方每人一口口水都可以淹死他了。

“董爷……”我才开口,就被董卓举手打断。

“你们两个都回去准备随我亲征,待看清形势,再下定夺。”董卓闭了闭眼,满脸横狰狞的不住颤动,“敢谋反,就待我亲自将你们全部铲平!”

退出了殿,我追着大步行走的他,“你怎么可以提出这种不要命的建议!三万,三万对三十万,你找死啊!”又急又恼,我劈头盖脸的就吼过去。

他高深莫测的偏头瞥我一眼,脚步不停,面色很是凶神恶煞,“你觉得你一个人对付三十万,又是如何明智的建议?”

“你以为我以前都是干什么的,这种事我熟练得很。”追着他跳叫,害得我好喘。

他步伐加快,有点咬牙切齿了,“领兵者,身边护卫无数,你一个人,就算再熟练,也逃不过其他人的追击。”

“我不会先放把火捣乱,再去杀人然后逃跑啊!”尖叫。

“我不喜欢你涉及危险!”他突然定住脚步,旋身过来怒吼。

吓得后跳了一下,整个人都呆掉了,面对着他凶狠的俊脸,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双掌猛然伸出握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杀人是男人的事,你只负责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听见没有?”

被晃得头晕目眩,忙扶住他结实的手臂,“别、别摇了,晕。”得到他的停止,眼前还是眩晕着,还很想吐。可听着他重的鼻息,回想着他说的话,心里涌起股甜甜的味道。慢吞吞的掀起眼望入他的黑眸里,“你……担心我,是么?”有可能么?他会担心我,因为我而担心我,而不是因为我是董爷的心腹,敷衍我?

他眯眼瞪我,“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反的反驳,我从来就不曾讨厌他。

他不吭声了,只是紧紧的瞅着我,冷然霾。

啊!我明白了。脸一红,低下头取出那个香囊,“我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我自己。”仰起头看他,“我讨厌自己反反复复的格,别扭又自以为是。”看着他依旧郁的神情,很小心的问:“这个,你会不会收?”

他慢慢的放开握着我双肩的大手,改为环,后退两步,态度傲慢表情凶煞,“你放弃暗杀,我就收。”

……啊!这人怎么不可理喻啊!用力跺脚,用力跺!“你、你、你……”毫不客气的指住他的鼻尖,“你居然跟我提条件?!”

他垂眸睨我,“如果你出事了,你妹妹怎么办?”

我瞪他,“如果你出事了,……呃,高顺怎么办?”该死,他怎么就没有个弟弟妹妹的让他担心一下?

这回他的眼神是轻蔑的了,“哦?”

啊!气死我了!再用力跺跺脚,我不管了!豁出去的,我怒吼,“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他脸色一僵,整个人变成石头了。

“你说,我怎么办?”我伸出食指去戳他的膛,戳得自己的指尖都痛了,“如果你出了事,我,我怎么办?”鼻子一酸,泪水涌到眼眶里滚来滚去的,踮起脚尖,硬是要凑近他,“你说啊!”

他终于回神,深邃的眸子看着我,缓慢的移开了,“我不是适合你系心的人。”

什么?!无法相信我听到了什么,错愕的瞪着他偏开的面孔,怒火猛然狂烧,“你、你给我去死啦!”泪水夺眶而出,将手里篡着的香囊朝他脸上砸去,我转头便跑。

气死我了!!!

第四章

与叛军相遇的汜水关报来败讯,董卓手下的大将华雄被斩。董卓起兵二十万,直抵洛阳城外五十里处的虎牢关。

是夜,研究了战况后,董卓命令吕布带兵三万下关前扎寨。挥退了其余将领,他才侧头对着一直站在他身后沉默的我道:“毁,你趁夜去杀了三个逆贼。”

“是。”我垂眼应答,就是不想看站在董爷另一边的吕布。

帐子掀起,一名卫兵端酒坛上来。

李儒上前,倾了四盅酒。

“虽说你未满20,不该饮酒,可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我祝你马到功成。”董爷举起酒盅,语气很是凶狠,“让他们看看胆敢反逆我的下场。”

拿起一盅酒,瞧着青铜雕刻出的羊头,心里依旧是恼火的。被拒绝后,脑子里翻滚的都是不甘、难堪、气愤还有满肚子的怒火,很奇异的就是没有难过,大概是因为愤怒冲上了头,完全没有自艾自弃的空间。

等这一战结束后,我一定要揪着那个竟敢拒绝我的混蛋的衣襟,也用力的摇一摇,把理智摇进他脑袋里,让他明白,我喜欢一个人是身体力行的,不是口头说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发掉的,他敢拒绝,我就敢再追上去,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缠着他不得不接受!

明明他也是担心着我啊!干吗要口是心非的把我推开,混蛋!

“毁,你的志气很高涨,不错。”董爷的赞美传来。

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能,我会捏碎这个酒盅聊表我的志气。”森森的哼了一声,举杯一口饮尽。

他们三个才想跟着饮酒,帐外就传来阵前急报。

“搞什么!”董卓恼火的丢下酒盅,抬脚就走了出去,吕布也放下了酒盅跟出去。

李儒执着酒盅对我举了举,“祝——”

我抬手打断他,“等等。”在他不解的目光下,我抬起手捂住嘴,比他还不可置信的张口吐出满掌的鲜血。

“酒里有毒!”李儒失声叫道,冲过来扶住我,扬声吼道:“有刺客!”

抱住绞痛的小腹,我瞪着自指缝坠落的血,不敢相信,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中毒?为什么不多给我几天的时间?至少让我先杀掉几个谋反的主事者,好减轻他的重担啊……缓缓跪下身,呕吐的血已染红了一片地毯,“为什么……”

“毁?!”奔回帐的董卓大怒了,“送酒的卫兵在哪里?”

在李儒的扶持下,我努力的抬起头。

看见董爷身后的他,那双深邃的漆黑鹰眸里闪过担心、愧疚和……满意。

大夫说毒剧烈,不过我比较万幸,只有少量的毒酒浸入五脏而已,大部分都被呕血时带了出来,所以静养一个月,就会恢复。

董爷暴怒,连杀了十几个士兵,都无法追查出酒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被谁下毒的。由于时间紧迫,吕布率兵出关扎寨去了。

送我回洛阳的是高顺。

躺在软榻上,看着蔚蓝天空中的片片白云,我有时会有错觉,以为自己已经被毒死了。不想听任何战况报告,也不想见任何人,就连哭泣担忧的斓都被我拒绝在跨院之外,只是一个人躲在府里的最深处,安静的过着很多年都没有的平静日子。

我知道是他下的毒,也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什么。

明明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心还是好痛。痛他的狠心,痛他的无情,痛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心痛他,他连命都不想要了,只为了保住我,这个白痴,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还拒绝我。

他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为什么就不干脆真的像传言中的有勇无谋,让我弄个明白咧?偏偏深沉若海,压无法探个究竟。可恨的是,他也不给我机会去探。

到底在他眼里,我算什么啊!

可以拿来任意毒杀的笨蛋咩?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整日整夜的胡思乱想,想的全部都是他,都是那个叫吕布,字奉先的恶鬼般的男人。

想着他入睡,再想着他醒来,已是不自觉养成的新习惯,所以在掀开眼,迷糊中看到黑暗中那道魁梧的身影时,我以为是在做梦。“嗯,吕布,你是混蛋。”忍不住骂一句先,再张开手乞求,“抱抱我好不好?好想你。”

低低的叹息在漆黑的室内飘扬开去,黑影移近,两条结实的臂膀将我连被拥入一道温暖宽厚得不可思议的膛中。

困倦的将脑袋搁在那宽宽的肩膀上,鼻间的清新气息让残留的睡意逐渐消散。可强大的安全感让我不愿意醒过来,合上眼,揽着他的脖子,很久才沙哑道:“你受伤了么?”

“对不起。”他低沉的答非所问……

“我只是不想让你负担那么重。”闭着眼,我呢喃,“我想帮你,一个人撑着那片天很累。”

“我知道。”在我腰后的双臂收紧。

“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一点,我只是想让你有机会多笑一笑,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很好,我只是想……”眼水自紧合的双眼里流出,我知道我不该哭,可无法停止心里的委屈,“我只是、只是喜欢你……”

他紧紧搂住我,侧脸挨住我湿湿的面孔。

“你害我好伤心,你总是让我哭……”低低哽咽着,我揽紧他的颈项,“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呢……”

“我有一个妻子在老家。”他低低的说道。

泪水淌得更为汹涌,手却抱得他更紧,“你爱她?”

“媒妁之约,她很怕我。”

心里好受了一点点,“哪个人不怕你。”就连董爷都得退让三分。

他轻哼了一声,“你就不怕。”

忍不住抽泣着笑了,漆黑中就算掀开眼也看不清他的面孔,可他来了,让我满足了。“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好的。”小声的诱惑他,我弯出个笑来,大概是黑夜让我胆子大起来了,反正他也看不见我的脸会红得有多凄惨。

他沉静了一下,“我无法为你撑起一片天。”

“我不在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很自大的吹捧自己,“我也很厉害啊,可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上战场,我就去暗杀敌人首脑,这样我们一起撑起天空,多好。”

他失笑了,低沉浑厚的笑声轰隆隆的自他膛的起伏里涌出,动听极了。

“你笑了,是不是就代表着快乐了?”磨蹭一下他带有胡茬的脸,“真希望我可以永远让你这么快乐。”

他似乎在叹息。

“陪我一辈子吧,我也会陪你一辈子的。”快乐的闭眼想象着我们都白了头发的样子,“别拒绝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唯一叫我心动的人哪。

他不语,只是安静的抱着我。

“今晚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困困的再打个呵欠,在他怀里很舒服,舒服到困意全部重新席卷而来,叫我连自己说什么都听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的咕哝着:“我喜欢你,吕布。”

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掀开的眼帘外是张英俊得让我心痛的脸,看着看着,很想笑也很想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好俊美,可惜稍微凶了点。”抬手抚着那两道浓密的飞扬剑眉,我轻轻的笑,不太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好到可以与他这般的接近。

他静静的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眸很专注的凝视着我,严厉的五官放松了不少,看起来很温柔。

食指顺着那直挺的鼻梁往下画,鼻尖微坠,看起来就很凶悍,这人的长相还真是分分毫毫都透露着凶煞,纯粹就是一副吓坏胆小人士的面貌。

他安静的任我动作着。

轻轻的,指尖滑到了他薄薄的唇瓣上,居然是柔软的,而且还暖暖的。噗嗤笑了,我还以为他全身上下都是坚硬得像块石头呢,竟然还有柔软之处,好希奇。

他略挑浓眉,表示疑问。

“你是个人呢。”不是任何人心中所想的那个恶鬼,也不是任何人以为的那个无法摧毁的奇迹,他也是个人,有血有有感情,受了伤也会痛的人。嘻嘻一笑,将他唇上的指尖折回来,抵住在自己的唇上,觉得脸儿热了,可还是很大胆道:“这算不算间接的亲亲了?”他还从不曾亲过我呢。

黝黑的眼神黯然中发亮,浓浓的在眼底翻滚着什么。

在他格外侵略的目光下感觉到怯懦和羞涩,咬了咬下唇,我没有回避的望入他眼中,“为什么你没有要我?”他搂着我睡了一夜,连外袍都没褪,只是解了发冠而已。

他看着我,若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你睡着了。”

这是什么答案?为什么以着这种眼神说出这样让人完全不明白的解释?“不懂。”老实的皱眉盯住他。

他的唇角很浅的弯起来,“你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我不想打扰你。”

……很不自觉的往右边瞟了一眼,虽然他的语调很温和,解释也很温馨,让我听了也很感动,可怎么听怎么让我有股想翻白眼的感觉,“男人不都是下半身动物咩?”很纳闷的小声嘀咕,是我的见解错误,还是他和其他的男人硬是不一样?

他肯定是听见了,因为他眼里闪烁着笑意。

不过管他呢,有无肌肤之亲,都让我好快乐,因为我现在人在他的怀里。得寸进尺的靠过去,不管脸皮烫烫的,贴住他浑厚的膛,开心的闭上眼睛,“嗯,真好。”脸颊下是他的口,鼻端是他的气息,身体感受的是他强大的温暖,他离我这么的近,近到让我幸福得想抛弃一切。

他没做声,只是揽在我后腰的大手移到我的头上,慢慢的抚着我的发。

几乎要再度沉沉睡去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不对劲的地方,猛的后仰头,瞪住他,“喂,现在是大白天的,你怎么还可以窝在这里?”他不用带兵打仗,也不用跟在董爷身后当保镖么?而且看外头的亮度,该是近午时分,怎么会没人在门外唤我。

他的大掌兜着我的后脑,看着我的眸子逐渐恢复成冷然,“我败了。”

立即拧眉,“你受伤了还跑来我这里?”

他眼里闪过温暖,“我没受伤,只是败给了那三个人。”

“三个?”我挑高眉毛,低恼了,“三个打你一个?也太不公平了!董爷难道就没派其他可以协助你的人么?”我知道他很强,可董卓也别以为他强到可以一人对付全天下吧?“是哪三个?等我好起来,就有他们好瞧的!”

他眼神柔和的瞧着我,“等你好起来,我告诉你。”

直觉的不信,当下决定以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去问李儒。“后来呢?”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李儒建言迁都长安,并且查封洛阳城内袁绍门下及宗党的家产,挖掘先皇陵寝谋取巨万,连同所有洛阳百姓一并迁往长安后,再火焚掉所有民宅邸。”

“……这是在演放火抢劫的戏码么?”我咧嘴干笑。

“他已劫持了天子并后妃,先行长安去了。”

心剧烈的跳了起来,我看着他,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轻轻道:“领命毁城的人是你?”

他无言点头。

闭上双眼,熊熊烈火烧上脑门,睁开怒瞪他,“董爷明摆着是要遗臭万年的,你陪着他做什么?生前被人指着骂,死后还有可能被人掘坟鞭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气死我了,这男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平静的瞅着我的恼怒,淡淡道:“你需要静养。”

“又如何?这天下有谁会在乎我的存在?可你不同,你那么的出色夺目,有多少人在注视你,又有多少有野心的人想招你为己用。为着那个混蛋董爷败坏了名声,你要别人都怎么想你?!”啊,好恼火,他已经背上了见利忘义、有勇无谋和惟利是图的黑锅,他还想再戴上多少顶乱七八糟的臭帽子?

暖暖的大手忽然包住了我的半边脸,他的眼神温柔得像蒙了一层雾,“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来陪你。”

低低啊了一声,我说不出话了。

虽然我喜欢他,想得到他,可因为董卓过于重视我与斓的事实,让我就算再想投怀入抱,也不敢过于明显的接近,只怕会连累了他,遭来董卓的杀意。所以一直以来,我找他都是躲躲藏藏,尽可能的瞒着董爷的耳目,就怕被董爷发现我对他有意思。

如今董卓和李儒他们先去了长安,洛阳除了了执行任务的一般官员外,只剩下了他和我,自然不必再隐藏得像见不得光,可以光明正大的相处在一起。

突然明白过来,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凑上前去,认真的问道:“你留下,就意味着你不会再拒绝我,是不是?”如果他不打算接受我,就不会说出陪我的话。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我的鲁,只是看着几乎鼻子顶住鼻子的我,“我在这里了。”

刹那间喜悦无比,想尖叫,宣告全世界我的快乐!可盯着他,我又觉得难过起来,“劫掠和火烧洛阳是个千古罪名啊。”全天的人的辱骂,全天下人的指责,他一个人默默的背起来,会有多沉重和痛苦?

他浅笑了,珍爱的目光细细的凝着我,沉静的说道:“你值得。”

那一瞬间,心醉了。

一个男人,能为了我做出如此违背天理的事,我还能有何所求?

用力抱住他的颈项,我埋入他的颈弯,快乐的哽咽,“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了,无论你娶了多少妻妾,无论你是病了还是老了,无论你是强壮还是虚弱,无论你是巨富还是贫瘠,我都不会放手了!”

他按住我的后颈,搂在我的腰后,低喃在我耳畔,“我也不会放手了,有了你,就算是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不在乎。”

又哭又笑,“为什么我那么的幸福呢。”竟然让我喜欢上的人也喜欢上了我,好幸运,好幸福!倏忽睁眼,“对了,我要告诉斓,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冲动的就要起身。

他握住我的腰,制止我的动作,“高顺护送她与董卓往长安去了。”

至极的欢乐仿佛迎头浇下一盆凉水,咬住下唇,眯上眼,“……我本想和你私奔的,这下是不行了。”说出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我盘腿坐起身,开始思考。

他也坐起来,将被褥包住我的双肩,这才靠着床头看我。

“斓在董爷手里,我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跟你在一起。”这是最直接的结论,好呕,为什么接下来还得过着偷**狗的日子?

“我会想办法。”他双手环沉声道。

抬眼看他显露凶狠思索的表情,“你是董爷的义子,他会给你与我机会么?”完全不抱希望的问,原来我的运气还是不够好到能和他真正相处么?

锐利的鹰眸闪出嘲弄,“你是女人,睿之。”

他为什么喜欢称呼我的字?先不考虑这个,“不懂。”好象上回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女人一旦出嫁便会从夫,董卓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微微眯眼,“我想,除了董家的人,他不会让你与任何男人接近。”

诧异的挑眉,“这么绝?”董爷除了一个弟弟外,儿子都没成年吧,他打算让我独身寡人一辈子?若是没遇见吕布,我不会很介意,可现在好不容易让他接受了我,怎么可以还能打光棍?

他勾起个没有意义的笑容,“因为你值得。”

咧了咧嘴,“我能不能放弃这个值得,就只要你的那个值得?”翻个白眼,我仰头看着美的床帷,“嗯,虽然我不想成为多疑的人,可还是很想问问。”不敢看他,我瞧着头顶那雅致的绣花咕哝着。

“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没有万贯家财,如果我没有现在的聪慧,如果我没有湛的武艺,你会觉得我值得么?你会因为那些身外之物的完全不存在,而彻底的忽视掉我,无视我的存在,拒绝我的死缠烂打么?”

他沉默了一下,低沉反问:“如果我不是我呢?”

心情一松,鼻子,不好意思的四周瞟了老半天才敢瞅向他,“我不太敢相信我的好运,你之前一直把我推得远远的。”偷偷咬一下舌头,会痛啊,为什么还是有做梦的感觉?

他的表情很平静,“因为代价太大了。”

“……”他的话中的深意比我所能考虑到的“代价”要沉重上很多倍。

他不给任何解释,只是专注的盯着我。

我弯出个大大笑容,“多灾多难的前途呢,辛苦你多担当啦。”

心口微微的疼痛又甜蜜,敛下眼,忽然笑不出来,我还是太任自私了,只想着喜欢他,也被他所喜欢,却从不曾想过会给他带来的困扰和麻烦。允了我的愿望的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的私心,会毁了这个全天下最强悍的男人么?

他伸出手,托住我的脸颊,“值得的。”轻轻的嗓音像叹息一般安抚着我不安的心。

偎依着他糙的掌心,我抬起带着颤抖的双手捂住他的手背,感受着那温暖,合起眸子微笑起来,“像做梦一样呢,多幸运。”

无论是不是做梦,既然他做出了抉择,那么我也会坚定的这么走下去,无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会背弃,我会一辈子站在他身边陪伴,直到我死去。

他的手慢慢下滑,握住我的脖子,拇指在我的喉咙反复轻柔摩挲,引来一阵无法克制的轻颤。不自觉的仰高下巴,掀眼看到他燃烧着小小火焰的双眸,热涌上脸。

他的凝视认真而专注,缓慢的,他直起坐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向我挨近。

他、他要亲我么?咽一口口水,心乓乓乱跳,无措的垂下双手,只能瞪着他的靠近,俊脸愈加放大。嗯,我是不是该迎合来聊表我对他的心意?胡思乱想着,却越来越胆小,随着他的接近俯低,很没勇气的往后缩。

他觉察了,握在我后颈的四指轻微用力将我往前推。

紧张、慌乱、呼吸哽住,我用力眨巴着眼,就在几乎鼻子与鼻子相触时,我脱口而出:“那个,对不起,我说谎了。”啊!我在说些什么啊?“我说可以下得厨房是骗你的,我本不会做饭……”

他靠得很近的黑瞳里闪出笑意,“无妨。”低道,他侧首封住我的唇。

倒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摆,过近距离看着他的脸让我眩晕,慢慢合上眼,代替视觉的其他感官格外的敏锐起来,他灼热的鼻息,颈上长指的轻揉,他全身辐的强大温暖,最为冲击的就是唇瓣上的感触。

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湿热,那么的……甜蜜。

口盈满了对他的喜爱,满满的就要爆炸了,那么那么多的喜爱啊,喜爱得心都痛了,却是那样的幸福。沉沦在他的气息中,一切纷扰和现实都不再重要,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心满意足。

“今天你想做什么?”没有在床上厮磨太久,他亲吻完我后,只拥抱了我一小会儿,便松开臂膀,径自起身,整理睡了一夜皱得要命的衣衫。

哀怨的盯住他高健的背影,为什么这男人就没有半点浪漫细胞咧?我还指望能多亲亲我,说些甜言蜜语呢。“嗯,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我就只呆在自己的跨院里迷茫,啥事也不做的躺在躺椅里,养肥自己。

他转过身,垂眸看着我,低低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见到他眼里的歉意,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抓抓一头乱发,呵呵笑了,“没事没事,我现在很安好啊,只是一时不知道不能乱跑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是了。”不愿看到他伤神的样子,快乐的双手一拍,“这样吧,我们上山去,看看这洛阳最后的繁华之景。”一把火这么烧下去,很是怀疑这辈子都别再有机会瞧见洛阳再度辉煌了。

凶煞的俊脸上显示出不赞同的神色,可终究他还是点头答应。

府里的人迁移了大半,只留下少数服侍起居的丫鬟。在见到我屋子里出现的他时,侍侯我的丫鬟们通通被吓坏,直到他很自觉的离开,才哆嗦着走入屋内。

有趣的笑着让她们将我打理妥当,直到用过早膳后,他才再次进入屋内,“我们走吧。”

靠坐在软榻数个舒服垫子中的我笑着先瞄了每个头低得不能再低的丫鬟一眼,再张开双手。

他诧异的挑眉。

我很心安理得的露出撒娇的笑容:“抱。”

他黑黑的眼睛似乎往天上飘去一眼,没说什么的上前,单膝跪下,将我整个抱起来,轻松的起身,向外走去。

笑眯眯的将头枕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呼吸着他的气息,很男,也带着些烟火味道,“你用了早膳么?”他不会是跑到厨房去吃的饭吧,闻起来怎么好象曾经离灶台很近的样子?

他低沉的嗯了一声,大步走出跨院。

这才瞧见正院里停驻的小型轻巧马车,“我们不骑马么?”真可惜,还没和他共骑过。

“你的身子受得了?”他皱着眉头低头看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呵呵,很期待骑骑他那匹闻名的赤菟宝马,真不晓得是如何的腾云驾雾感觉。

“等你好了再说。”他抬起双臂,将我小心的放置入马车内,抬手解下撩起的车帘。

忙按住他的手,仰头看他,“你不陪我么?”他不会狠心到让我一个人跑去看风景吧?

他的瞳孔瑟缩了一下,“我骑马跟着。”盯着我的眼神很是奇特。

弯出个大大的笑,“好。”收回手,让他将车帘仔细的整理好,遮挡住车门的任何缝隙。

马车缓慢的开始移动,坐靠在层层软垫里,我有点小心眼的将车窗的帘子撩开一点点,确定了他真的跟随在旁边,才真的安心下来,合上双眼,笑着侧身蜷缩成一团。

本打算再眯眼补眠,可一待马车行驶出府邸,震耳的哭嚎声就立即摧毁了清晨的宁静。

诧异的撑起身,抬手掀开窗帘,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堵住了所有的视线,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很大的询问,企图盖过那些哀号。

他低头看我一眼,颜面冷俊严酷,“把帘子放下。”

惊讶的瞧着他的冷酷凶颜,没说什么的放下了窗帘,明白了我提议外出时,他的犹豫。洛阳的浩劫,应该早就开始了吧,只是我一直缩在自己的跨院深处,拒绝任何外界的消息,所以才不知道。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得很慢,凄厉的哀叫与哭喊从不曾中断,凶恶的呵斥与鞭打声叫人毛骨悚然,空气中飘满了浓烟的味道,一切就像战争爆发时的噩梦,直到马车逐渐驶上了山路,才慢慢的淡去。

当马车终于停下,车帘被撩起,掀出个让我喜欢得心都疼的了男人时,我正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

“你的脸色很苍白。”阳光自他背后洒入车内,他担心的了我的脸,背光的面孔棱角分明,英俊无比。

懒洋洋的笑,“我晕车。”脑子里的眩晕依旧,可还是伸出了双手揽住了他的颈项,让他抱我出去。

正是半山腰,迎面就是广大的洛阳城,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滚滚的燃烧黑烟,从辉煌的皇到密集的居民巷落,劫掠的官兵,蚁线般往远方移动的百姓,清清楚楚的无一遗漏。

在他怀中的我面无表情的看了很久,仰起脑袋看到他也是面无表情的俯视着那些被驱赶着的人群、打家劫舍的士兵及焚烧的房屋。

觉察到我在瞧他,他垂眸看向我,飞扬剑眉不动,“怎么?”

“这样一路走到长安,会死掉不少人。”我很中肯的论述。

他点头,低沉的嗓音冷冷的没有感情,“的确会死掉不少人。”

“我看董爷的丧尽天良会很快导致长安也被烧掉。”真是麻烦,难道最后又会搬回老家——天水,去住?忍不住弯出个笑,“我很冷血的,只要与我亲近的人无关,我很难有半点慈悲心肠。”这样的我,他是讨厌还是接受?

他微扬浓眉,“比较奇特。”

……这是什么评价?想瞪他,但笑的欲望比较强烈,所以笑了,靠住他的肩膀,“平常的百姓只求温饱,一般的富贵人家要求有权有势,皇亲贵族则希望将天下的人永远踩在脚下。我有温饱可以维持,有权势可以叫嚣,对于将他人踩在脚下则没有什么兴趣,梦想很小,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厮守终身,快乐一辈子。”

眺望过去那连绵的悲苦百姓,没什么同情心道:“我只在乎你和斓,只要董爷不倒,我就不介意去领董爷的俸禄,哪怕全天下都说那是民脂民膏。呵呵,历代皇朝全部建立在抽百姓的税之上,怎么就没人说那些圣贤君主挥霍的也是民脂民膏?”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董爷真能大权永远再握,或者无比万幸的真成了皇帝,自然不会再有人敢说董爷是混蛋,也自然不会再有人说吕布是认贼做父,所以我帮董爷,为了他。

“只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任何事我都会去做。”我说得很轻,可说得很坚定,说给他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他无言,抱着我的臂膀收紧。

安心的暖意让我想睡,昏沉的大脑开始停摆,知道我被放入一张舒服的躺椅中,没有多想是哪里来的,依旧放纵自己陷入昏睡,只因为他在身边。

醒来的原因是有人靠近。掀开眼,懒懒的瞧着躺椅所放置的暖阳处,马车在不远的地方,而他则在马车的另一端,与十数个士兵似乎在交谈。

那些士兵恐怕是护送马车安全出城的保证吧,我还奇怪那些被压榨的民众怎么没闹暴乱的撞翻马车,把我踩扁扁的宣泄民愤。

弯出个笑,将视线投向另一侧,看到两位老人正从树林里走出来,冲着我微笑。

“左爷爷,于爷爷。”我有些惊讶的笑了,闭了闭眼,撑坐起,朝他们抱拳行礼。

“小丫头长大了。”左爷爷则身穿布衣,一副普通乡村老爷爷的装扮,只有在细小的眼睛里透露出睿智的光芒。

胖胖的于爷爷是位儒袍老者,像年画中的寿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白眉毛长长的,仙风道骨。瞧着我没起身,他眯上眼,皱起了白眉,“怎么会让自己中了毒?”探手过来,不由分说的把住我的脉门。

一柄泛着寒光的方天画戟直接比住于爷爷的脖子。

“啊!”怎么没声没息的就冒了出来,吓人啊。我连忙侧身拉住站在我身后他的手,“别,他们是我爷爷。”

他垂下眼,剑眉皱得紧紧的,锐利的鹰眸瞅了那两位老人一眼,才收起画戟。

没等我介绍,两位老人同时拧起眉头分别盯住我和他,“丫头,你选来选去,为自己选中的夫婿是他?”于爷爷的口吻满是不苟同。

而左爷爷说得更直接,“你若不想让丫头毁掉你,就离开丫头。”

……这些是什么鬼话?我嘴角有点抽搐,“这位是于吉,这位是左慈,是我以前到处乱跑时认的爷爷,基本和半仙差不多了,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先介绍了他们,再扭回头去瞪眼,“不要吓跑他,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喜欢上我的!”

“如果弥衡在这里,你会被骂得很惨。”左慈不客气说道。

“……我知道,幸好。”拍拍口,我先假笑一下,再瞪圆眼睛,“请解释一下,什么叫我会毁掉他?”

肩膀上放住一只温暖大掌,他低沉的声音很冷然,“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两位老人眼都眯起来了,“好狂妄,真不愧是人中吕布,马中赤菟。”

“哎?你们认识啊?”我眨巴着眼,先满足一下好奇心。

于吉点头,“有幸见过一面。”语气一点也不愉快,显然是被惹毛了,“丫头,跟着他,你会很辛苦,辛苦到你会失去一切。”

左慈接着以更不爽快的语调对着他道:“和丫头在一起,她会毁了你的想望,毁掉你的前程,甚至毁灭你的生命。”

闭一闭眼,咬了咬牙,用力展现一个狰狞的笑容,“于爷爷、左爷爷,请问,你们是来扯我后腿的吗?”拜托,说得我都手痒得很想揍人了。

两位老人低下头看我,皆带出个笑容,“你认为呢,丫头?”

瞧着他们笑意中的认真,心凉了。我和他是不被祝福的,就连两位云游的半仙都在上天的安排下冒出来建言,我还能领悟到什么?

垂下头,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轻声开口:“我不放弃。”人的短暂一生中,能有几个会如此幸运的得到自己喜爱的人同时喜爱上自己,“我绝不放弃。”和他在一起,是我唯一所求,抬起头,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慌乱,“就算我会失去一切,哪怕他会放弃我,我也绝不放弃他。”

老人交换眼神,惋惜的摇头,“毁,你们的天命已经注定,强行制造出交集是违背天意的。”

天意?有那么严重么?我又不是天女,他也不是文曲星下凡,怎么会违背天意?

左慈抬眼看向我身后的他,“你呢?注定的天命无法更改,错一步,全盘皆输,你甘愿被她毁掉,还是及时回头?”

我咬住下唇,屏息等待。

头顶传来他浑厚的低语:“她值得。”

两位老人面露悲凄,连连叹息。

我却笑了,“无论未来如何,两位爷爷请一定要保重自己,来世,我会向两位爷爷道谢的。”他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半仙,除非自己愿意出现,否则要再见面,难了。

他们沉默后,皆笑得释然,“那就此别过了,丫头,吕奉先。”抱拳过后,两位老人飘然离去,远远的,传来左慈的声音:“若想长相私守,脱离上天的范畴,早早归隐去吧。”

捂住脸,因为无法再笑出来,我无声的叹息。双掌突然被拉开,吓了一跳的我瞠眼瞧着蹲在身前的他,“啊?”

他双手撑在躺椅的扶手上,像是对我张开了庞大的羽翼,他盯着我,无比的认真与专注,“想望、前程和生命,我用它们交换你,心甘情愿。”

眼眶湿润了,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去学习怎么做饭吧。”抬手,试探着抚他坚毅的面颊,指尖颤抖,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说出如此的誓言?

他微微弯起了薄唇,回答:“好。”

于是我去学习如何下厨,在差点烧掉厨房后,厨娘勉强评价为菜刀使得还不错,便一把将我推出厨房,勒令此生再也不准踏入半步……

洛阳城日夜哭喊连天,四处皆是抢劫放火的景象,燃烧的滚滚黑烟昼夜渲染着天空,熊熊大火甚至将深夜印成白昼,百姓苦不堪言。

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窝在自己的跨院深处,争取着分分秒秒与他相处,哪怕是每个人手中一本书,安静的各自阅读而不交谈,也觉得满足。只要抬起眼时,能看到他,就好快乐,即使背景音乐是遥远的凄惨哭嚎。

夜里,死缠烂打的要他陪我挤在一张床上,一床被窝里,很霸道的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放开,如果他敢拒绝我就假哭,让他无奈又不得不妥协与我共眠。

比较奇怪的是,他一直就没碰过我,最多的最多就是抱住我,浅浅的印下一个吻而已,害我好恼火,真想指着他的鼻子质问我的魅力是不是还不足以引诱他?啊!不晓得去灌一坛老酒后,脱光了衣服扑上去,他会不会比较容易就范?

嘻嘻傻笑,明白自己是胆小心大,就算真的灌了酒,也会倒头就睡,肯定没有多余的行动力去扮演豪放女。但真的很不明白嘛!

“怎么还不睡?”他低沉的声音在深深的夜里也不算太惊吓了,谁叫空气里整天都飘着鬼哭狼嚎,我回头将食指比在嘴巴上,“嘘。”继续将脑袋小心凑在拱门边上往里瞟。

他走过来,站到我身后,也倾过头看,只一眼,就突然一把将我从后整个抱起,转身就走。

“啊?”小声的低叫起来,“喂,你干吗啊?”不敢太大声的轻叫,努力扭头去看他紧绷着的脸,“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咧!”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自己不看就算了,还来干扰我。

他一直将我抱回我的跨院,才将我放下,“胡闹。”很冷酷的瞪我。

嘀嘀咕咕,“哪有……”不甘心的低头踢踢屋子中央圆桌的桌脚,“只是两个人贴在一起动动动而已,比起以前在青楼看到的,要含蓄多了……”方才不小心看到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有人偷情,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就被拎了回来,真是扼腕。

“你上青楼?”他的脸皮开始变得凶神恶煞。

“嘎?没有啊!”连忙很用力眨眼,笑得纯洁又天真,“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怎么会去那种传言中的地方去开眼界,想都知道不可能嘛!”

他很无力的瞥了我一眼,大概意思是:如果我没去,才真叫不可能。

鼻子干笑两声,“当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做,我们休息吧。”跳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仰头耍赖的一笑,“别气啦,气多了会很快变老的。”

他垂眸看着我,扬了扬剑眉,没说什么的伸出手帮我解腰带。

有点脸红,前几日虚弱的时候,不是侍女帮我更衣,就是他帮我脱掉外袍一起拥眠。“我来。”轻轻的推开他的手,咬了咬下唇,去解他的腰带,手很不听使唤的在颤抖,再一次证明了我没有做豪放女的潜能。

很悲惨的盯着自己抖动个不停的指尖,开始思考如果我真打算剥光自己诱惑他的话,这样的手指该怎么工作才能在他夺门而逃之前将自己脱光光?

一双古铜色的大掌覆盖上我轻颤的手上,心一窒,紧张的慢慢抬眼看向他。

烛光下,他的五官一半隐藏在影中,可依旧是那么的英俊,鹰眸闪着柔和的光芒,“我来就好了。”

脸红得一塌糊涂,挫败无比。看着他利落的脱掉玄黑的外袍,一身素色单衣,再帮我解掉外袍,“为什么你都不会紧张呢?”脱口而出,实在是不明白,只有我紧张得要命。

他不解的挑眉。

竖起依旧轻微哆嗦的食指给他看。

他眼里泛起浓浓的笑意,忽然用大掌包住我的后脑,将我按到他浑厚的口上。

莫名其妙的眨巴了好几下眼,直到听见耳朵所贴住他的膛中传来不规律的略快心跳时,才恍然后甜甜的眯眼笑了。

原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会担心会胡思乱想,他也是一样的,当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会不自在,也会反复猜测我的心思,也会和我同样的紧张不安。

试探的伸展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感觉着他快速的心率,轻轻笑道:“哪天我们去找个破庙拜天地吧。”

他将下巴搁在我头顶上,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微微的笑,“好。”

笑眯眯的抱紧他,心里在窃笑,只要拜了天地,他估计就会认命被我恶狼扑羊了,到时无论我花上多久的时间脱衣服与克服胆怯,他肯定会不得不留在屋内,让我啃得一干二净……嘻嘻!

良久,他低下头瞧我,“你流口水了,睿之,饿了么?”

“……”

第五章

时间在情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流逝得飞快。

仿佛才一眨眼,还未在他怀中偎依够,就到了不得不动身前往长安的日子。

被抱入马车时,他凝视了我很久,才放下车帘。那时就知道,我们的好日子暂时结束,接下来是战斗的时分了。这么想想,忽然觉得斗志高涨,嗯嗯,如果能够奋斗一番就能得到我所想要的,那多美好。

怕就只怕是天不从人意哪。

果然,一抵达长安,我和他立即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董爷由于掌握了献帝,又身处长安这处易守难攻之地,所以格外兴高采烈的将叛乱的事情挥之脑后,再度开始挥霍残虐的生活,加上叛军内部自己窝里开始互相争斗,自溃军马,本无法与董爷的势力抗衡的事实,更是让董爷抚掌大笑。

当孙坚身亡的消息传来,董爷大悦,至此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不但把他自己封为太师,更自号“尚父”,还大肆封爵于董氏宗族,上上下下全部镶上金光闪闪头衔,其余效忠于董爷的人也被各种爵位所覆盖,威风无比。

他还在距离长安二百五十里处,比拟着长安建立了行嵋,收敛着无数财宝及民间强虏来的美少年少女八百余名,自己安住其中,至多半月往来长安一次。

作为贴身护卫的吕布自然是寸步不离的也搬到了嵋。

权势是天下人趋之若骛的好东西,当吕布也官上加官的明显为董爷身前最得力之人时,长安的无数有心无心的官员都开始努力忽略掉畏惧他的凶狠残忍,转而谄媚的巴结,黄金珠宝和美女,纷纷双手奉上。

而那头王八居然全部收纳,完全不见拒绝。

冷眼盯着摆放在墙上的长安地形图,听着李儒向着将领们指点哪里该加强戒备,好防御不轨之人再度谋反,我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直接绕过屏风,从后门拐出兵营指挥所。

走在二月下旬的长安街道上,高高挂着的太阳无法温暖冷冽的寒风,应该是窝在家里取暖的日子,却依旧有不少人为了生活而奔波。

看着沿街摆摊的平民百姓,各个都是面露悲苦。据说皇里所挑选的良女身份最低为县令之女,但哪个官宦愿意将自己的孩子贡献入皇糟蹋,所以多半少女由民间选择出面貌姣好的顶替。

这么说来,送入吕温侯府邸里的女人也有不少民女才是。有没有什么罪名和证据控告他强枪民女?把他踹入大牢里蹲几天,好让我心里的恼火消一消?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董爷领头抢了八百多少年少女,所以那个干儿子吕布也跟着收纳美女美妾,天下男人和乌鸦果然一样的漆黑!

一辆马车突兀的在我身边停下,熊一样的男人自马车驾驶座上跃下,“毁公子。”冲我抱拳。

斜斜扫了他一眼,心情很是不爽的哼了一声:“你谁啊?”

男人木讷的脸上显示出尴尬和些微的不知所措,“在下高顺,是吕温侯……”

竖起食指比在他面前,眯着眼瞪他,“抱歉,你,认错人了!”谁理他啊,调头抬脚走人。

高顺两大步追上,庞大的身子堵在我面前,很诚恳也很尴尬的认真盯着我道:“温侯请您前去叙旧。”

缓慢的仰起脖子,冷笑给他看,“我对玩女人的男人没有兴趣。”

他一阵错愕,额头浸出汗珠,再次抱拳,“太师准温侯一日休憩,毁公子请不要再推脱。”

哦?为了自身安危,时刻拎着吕布前后跟随的董爷居然会给休息日?怎么可能?狐疑的扭头瞄向高顺驶来的马车,“什么原因?”

高顺的眼睛转开去,没有看我。

皱起眉头,我转身就向马车走去,快手挥起放下的帘子,在听见一声惊吓的低呼时,看见一个长相还算秀丽,衣裙虽然崭新华丽,却不很相称的妇人。只随便瞟了她害怕的神情,我放下帘子,歪头看着紧跟上来的高顺,“她是谁?”心里原本就未熄的怒火开始加剧翻腾,别是我猜想的那个女人吧?

高顺很认真很严肃道:“是温侯的结发之妻,严夫人。”说完立即退后两步,警惕的看着我。

火焰轰然烧上大脑,闭了闭眼,我发现自己居然还微笑得出来,“你在防备什么?”轻轻的开口,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紧紧捏成拳头。

他转头看看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压低了声音,“温侯自会解释与毁公子,请毁公子莫恼怒。”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恼怒’了?”咬牙切齿的笑一个给他看,深呼吸一口气,径自撑住马车跃上,很是恶劣的甩开帘子,动作鲁的坐入,惹来那女人的又是一声惊喘,依旧气得不行的对着车外的高顺呵斥:“还不驾车?”

马车缓缓移动,车身震荡,车帘和窗帘不住的摇晃,泄入明媚的阳光。

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都无法压抑怒火,加上狭窄车内还坐着另一个叫我第一眼就讨厌的人,只得紧闭住双眼忍耐。

自长安行驶到嵋,车内的女人还真是一声不吭,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吓昏了。很坏心眼的猜测着,坐靠着糙的车板,仰头努力平息自己因为晕车而翻腾的胃。

马车终于停下,我无声的吐了口气的时候,一只冰凉不带恶意的手覆盖住了我的额,“你没事吧?”细小的嗓音依旧带着畏惧,却满是关心。

握成拳的手松开,差点有个错觉,以为是斓在我身边。

车帘从外撩起,我没睁眼,就听见那道细小的声音带着颤抖的低呼一声,冰凉的感觉躲开,随即一双结实的臂膀将我整个抱出了马车。浑厚的低沉声音带着无法错辫的凶狠喝问:“你做什么?!”

掀开眼,眩晕让我对不准焦距,“不要对你妻子那么凶。”以为自己是用吼的,结果自己听起起来都有气无力得可笑。

他俯下的俊脸煞气十足,只有深邃的黝黑瞳眸里透露着担心,“高顺,去倒杯温水。”抱着我,他转身就往屋宇里走,踏上台阶,步入屋内,绕过屏风,将我小心的放在软榻上。

“下回找我请牵一匹马。”我晕乎乎的闭上眼,马车永远克我,只要行程超过一刻钟,必会假死一回,屡试不爽。

他握着我的手传递来强大的温暖,品味了好一会儿,还是很任的甩开去,“你的结发妻子在外面,别理我。”甚至转过头,连看都不想看他。

庞大的影笼罩上来,诧异的睁眼,才发现他俯低了身,撑在我上方。脸顿时窜上热,晕车的不适被吓得暂时无法顾及,有点慌乱的不断看向他后肩,“会有人……”推他的肩膀,拜托,这里是嵋,董爷的地盘,他不想活了?

他的眼神很郁,单手执住我的下巴,侧脸就吻下来。

“唔!”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他的大胆,可推不开他沉重的身躯,只能胡乱扯着他的后领表示抗拒。唇上是散发着薄怒的侵略,灼热的气息涌上脸,我该恼的,可太久太久没见到他,思念时的怨与甜蜜交错交织得太深,让我无法抗拒与他亲近的渴望。

浅浅的合上了眼,微微开启了口,迎接他的入侵,双手也缠入他的发,抱紧了他。

沉沦在他的气息中,想落泪,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的难,不能好好的在一起,还得为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气得自己伤身伤神,好不容易见面了,却又是以恼怒开场。

朦胧中听见他低吼了一声什么,然后他埋入我的肩窝里,紧紧搂着我的腰身,结实的身体压在我身上颤抖。

迷茫喘息了好久,也没回神过来,混乱的焦距里,屋顶道道横梁在旋转,嘴巴有点痛,又有点麻,可心里头暖洋洋的,感觉格外的美好,美好得几乎带有一丝罪恶了,就连身子都酥软掉,动也不想动。

他的唇贴在我的颈侧轻咬,带来痒痒的感觉。

下意识的偏头躲闪,才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呀!”羞窘的低叫,连忙推开没有再坚持压住我的他,慌张的坐起来,将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前襟给胡乱收拢,脸颊滚烫,口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与压力。

他曲膝坐起,发冠滚落一边,乌黑的发披散在宽阔的肩头,看起来英俊又邪恶。“我来。”低沉的声音带笑,伸手拨开我颤抖得厉害的双手,快速的将凌乱的衣服给整理回原样,再用厚厚的狐裘将我牢实包住。

恼怒的瞪他,如果不是拳头虚弱得握不起来,我一定会一拳抡到他脸上去。

我瞧着他整理着他自己同样被我扯得歪歪斜斜的衣服,再束起散发,扁了扁嘴,“我讨厌你。”

他倏的抬眼看我,目光凌厉。

不甘心的噘嘴,垂下眼,嘀嘀咕咕:“我是个小气的女人,你不该以这个借口来找我。”说不介意他有妻子是假的,但只要不碰面,我还是可以强迫自己忍受与遗忘。可他偏偏安排了我与她相见,还同乘一座马车,这不是要让我被醋淹死嘛。

他抬起手,掌心托住我的脸,深幽的黑眸瞧着我,低喃了句情话:“我想见你。”

刹那间想为他这句话尖叫自己的喜悦。忍不住嘴角的上弯,我红着脸为轻易投降的自己唾弃,可还是很欢喜的扑入他怀里,抱了他老久,以慰藉自己的相思。“我也很想见你。”悄声咕哝,可谁叫他是董爷眼前的红人,又不住在长安,找他都不可以。

他轻轻揉着我的后脑,没有做声。

舒服的闭眼偎依在他怀中,仿佛日子又回到了最后呆在洛阳的时光。“你收的那些美婢都在哪里?”吃醋吃醋,轻锤他的背。

他的语调很严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的意思是利用其他女人转移开关注他的视线,不让任何人发现我和他有一腿,为此他还特地把妻子也接了来?出发点很好,可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会有什么想法?用力将额头撞向他肩膀,恼火!

他抱着我,任我孩子气胡闹。

撞累了,停下休息,我环着他结实的腰身,好奇的掀开眼四处乱看,“好华丽,是董爷特地为你布置的吧?”比起洛阳里他的宅院要豪华一百倍不止,坐直了身,瞧瞧他身上的冬衣也是锦缎面料,无论裁减还是绣功都是一流,“啧啧,听没听过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他面无表情的瞅着我身上裹着的无一杂毛的雪白狐裘,抬手滑过衣襟至下摆边缘上点缀的近百粒大小一致的浑圆上好白珍珠,低沉道的语调也是平平的,“哦?”

“……”垂下脑袋去看他注目之处,然后抬起头耍赖了,“这是流行,流行!”强调的认真点头,“绝对不是我特地从董爷宝库里翻出来的!”

他无言。

我笑嘻嘻的抬起手臂揽住他的颈项,“我觉得很不错呀,好看又实用,哪天没钱花了,还可以揪下一两颗去典当。”简直就是一身可移动钱箱,多实在。

他很干脆的往上方瞟了一眼。

笑弯了眼,“真快乐,要是可以永远和你这样在一起多好。”没有世事纷争,只有宁静的生活,那该有多幸福。

他深深瞅着我,俯下来额头靠住我的额头,专注凝视着我,低低道:“待我处理妥当一些事,我们归隐吧。”

惊讶的瞠圆了眼,不敢相信他所说的,“真的?”

他眼里闪过坚定,“对,就我们两个。”

“嘎?等等。”不解的皱起眉头,“你老婆和我妹妹怎么办?”就我们两个是很不错啦,可怎么想怎么觉得好象太不负责任了点。

他认真的盯着我,“我只能保证我们两个,其余的,无法多虑。”

那一刹那,犹豫了,跟他走是我梦寐以求的,可真的能抛弃一切么,包括从小相依为命的斓么?忽然不敢看向他的黑眸,垂下眼睫,觉得自己好自私。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出了口,就表明了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放弃他的所有,甚至他的妻子,可我却不能……

“你妹妹年初已经行过冠礼了,她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他冷然道。

“可她是女孩子呀,在这乱世之中,她能依靠谁?”我纳纳的咬住下唇,想起这个就一肚子火,“都怪董爷,孙坚死了,他的长子孙策是绝对不会娶斓的。”害我白高兴一场,优秀妹婿的人选少了一个。

“你只是她的姐姐,不是她的母亲。”

抬眼看入他眼里的冷酷,“我们的爹娘早亡,她是我唯一的血亲,我也是她唯一的血亲,我……无法放下她,对不起。”如果能走,就一起走,丢下了斓,我会内疚一辈子。

他紧闭上眼,下颌抽动,剑眉拧成了一条线,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她不会赞同你跟我走的。”

的确,斓怕他怕得要命。“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喜欢看他伤神的样子,捧住他的脸,凑上前亲一下他抿直的薄唇,不顾脸上的热,没有回避他睁开的眼,“如果她不赞同,那么我一个人跟你走。”

他沉默的注视了我很久,漆黑的眼眸一眨也不眨。

有点心慌了,“你……后悔了?”就因为我顾及着斓?

他托起我的下巴,轻轻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当我付出了我所能付出的所有代价后,依旧发现一切都还是奢望,我的双手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我想要的,没有……你。”

鼻子酸涩,眼眶湿润,泪水在眼里滚来滚去,“我很自私,明明知道你舍弃得比我多得多,可还是请你千万不要放弃我,我不想失去你。”

他叹息,拇指抚去我眼角的泪,“值得的。”

瞧着他,我却深深的不自信了,真的值得么?

他忽然微微弯起薄唇,“你去试试吧,我等你。”

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将脸埋入他的膛,哽咽了,“我爱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的臂膀收得很紧很紧。

从相识到相处,每每需要让步和妥协与谦让的总是他。

这么想想,我就格外的很混蛋起来,不但霸道住了一个大好的有为青年,还逼得他下了决断与我抛弃世事去游山玩水,唯一的好处是不晓得几十年后,有没有机会在深山野岭中成仙的快乐到永远哦?

他以牺牲了一切的前提跟我在一起,我却连个妹妹都舍不得,是不够冷血还是不够爱他?

仰头看看暗的天空,自马车上跳下后,冲高顺抱了抱拳,没有和木头说话的欲望,直接进了属于我的府邸,往斓的跨院而去。

她在屋里软榻上安静的刺绣,见到我,立即绽开笑颜,放下手里快完成的凤凰牡丹图,“姐姐。”

“坐。”示意她不用起身,走过去坐到软榻矮几的另一侧,托腮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细心将针线和绣品搁置一边,斓微笑的微歪头瞧着我,“姐姐今天好严肃呢,是有什么事困扰着姐姐么?”

犹豫反复,要怎么开口才不突兀而且诱导她答应我的事?尽管作为长姐的我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便可自行处理关于自己的事情,可还是希望她会赞同和支持。

“嗯,斓,你喜欢过谁么?”结果问出的是最老套的问句。

她诧异的眨巴着眼,美丽的小脸浅浅的浮起动人的红晕,“姐姐喜欢上谁了么?”开心的轻笑起来,没等我再开口就立即道:“真好,我就要有姐夫了,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出嫁?我一定会乖乖的,给姐夫一个好印象。”

……她兴奋个什么劲?我话还没说完咧。“咳,斓,冷静一点。”

她笑得好喜悦,“姐姐,是谁呀?”

为什么她能猜得到?先不理这个问题,我弯出个笑,“斓,你知道这是乱世。”得到她的点头后,我才继续说:“我对辅佐和帮助谁统领天下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辈子,意思是,如果我将离开,你跟着我还是不跟?”反正她也聪明,不用拐弯抹角,直接丢下问题让她思考。

她小嘴微张,脸上的绯红消退,却没有多想就道:“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没有提前小小的高兴,很谨慎的问:“即使你并不赞成我喜欢上的人?”

这一回她思考了,“不会是……董爷吧?”很慌乱的神情立即展现。

差点晕倒,“佩服你的想象力,不是他。”摆了摆手,“我只需要你的回答,即使你并不赞成我喜欢上的人,你还是会跟我走么?”如果不,那么我只能自己离开。

意识到我的严肃,她也不再带着笑容,而是很认真的歪着小脑袋,足足考虑了一刻钟,轻声细语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姐姐喜欢上的到底是谁。”

心有点凉了,吕布是对的,斓不会赞同我和他在一起,更不会跟我们走。垂下眼睫,静静品尝着舌尖的淡淡苦涩,“算了,我说笑的。”还能如何?没有别的选择了。“斓,你长大了。”如果她再小一点,不懂事一点,会不会简单很多?

嘲弄的一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把从小跟着我身后到大的斓给舍弃掉,终于稍微明白了一些当初吕布的感触,代价,好大啊。

不过,他值得。

即使背弃全世界,他也值得!我绝不会后悔为他做出的一切。

弯起个笑,轻拍了拍斓的脸,“我们去用晚膳吧,我说过的话,在未来会再问你一遍的。”等到我与他离开,等到斓也有了喜欢的人,我会在她的婚礼上回来,再次询问她的意见。

她不安的看着我,“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是我不该问的。”笑着起身,牵起她,“走走走,我们吃饭去!”还能和她像这样相处多久?我唯一的妹妹,不得不舍弃的妹妹,心,怜惜哪。

当夜能再见到他纯粹属于意料之外,说是司徒王允遣侍从前来请我去小聚,我很是惊讶,因为除了董爷身边最为亲信者外,其他人压不重视我,顶多知道我是董爷比较嗯宠的一名小官罢了。

斓倒是挺开心的催促我更衣出门,积极劝我打好人际关系。

结果出了门,跟随侍从往司徒府走了不到半里,就见到了吕布和高顺,惊喜的笑了,他是因为想我才在一天之内找机会见我两次么?真甜蜜哦。

赤菟马上的他一袭黑袍,浑身散发的煞气十足,英俊的面孔冷然没有表情,整个人沉浸在黑夜里,很诱惑的味道。笑弯了眼,握着缰绳的手心很痒,想去碰碰他,却因为其他人的在场而无法太过放肆,只能问好而已。

他简单点了点头,说王允家确实有个聚会,只是他并不熟时王允,所以希望我一同前往。

有点失望,不过很快振作起来,反正见到他了,我还计较什么,于是笑眯眯的答应。

到了司徒府上,很官宦的聚会,无聊的一呆就是深夜,看着男人们饮酒作乐,歌伎舞姬又唱又跳,很明显一个糜烂的官宦之夜。因为官阶的不同,我坐得离吕布老远,一方角落里,身边呆着的人居然是高顺。

因为实在太乏味,用过晚膳的肚子还饱,酒又不喝,只能托腮侧坐,借着高顺熊一般的身材遮掩着打瞌睡。

直到一切突然安静下来,才迷迷糊糊的掀开眼,宴会结束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去睡觉?小心探头,透过高顺的肩膀去看上位,正见一个面相娇美的少女坐在王允与他中间,噙着笑为两人倒酒侍侯。

微微眯上眼,这厅内其他的女人全部退下,只剩下那边一位,意图好象太明显了点。

果然,王允说要将那少女赠于他做妾,他应允。

心中很不是滋味,知道他收女人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酒席散去,出了司徒府,他策马并行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在通往我家的岔道口时,我停住,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指去,“我要往那边走。”不开心的瞪他,看他要说什么。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的叫高顺和其他人先回嵋,完全没有发问的直接跟上我。

这是往长安西郊上山的路,漆黑的夜里寒风夹杂着不知明野兽的咆哮,惨淡的月光下几乎连路都看不清,该是害怕的,却因为恼火和其他的原因没有感觉,只是冷着脸,驾御着马儿到了半山上的一所小庙宇,跃下马,去砸紧合的庙门。

他默然下了马,立在我身边。

一个睡意浓浓的小道士揉着眼睛打开庙门。

“我们要拜天地。”火气很冲,我扯下腰带上的玛瑙坠子,丢过去,“这是香油钱。”抬脚就跨入庙内。

庙很小,一进门就与慈面的神像面面相觑。仰头看着神像慈悲的面庞,还是很不高兴,“香。”伸手向睡意消失,转为满脸惊吓的小道士。

递上香的是他。

偏头瞅他,看他依旧沉稳如山,恼怒了,“你想清楚了,我是个善妒的女人,也比方才那个少女年纪要大。”如果后悔,趁早夺门而逃。

他垂眼瞧着我,手里执着燃烧的香,低沉道:“没有盛大的婚礼和酒宴,太委屈你了。”

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好久,才深深低下头,走上前,将额头抵住他厚实的膛,委屈的抱怨:“怎么办,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刚才我竟然想挖了那女孩的眼睛,谁叫她老冲你抛媚眼。”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语调很严肃道:“你若真讨厌她,待她到了我府上,就去挖了她双眼。”

……这男人是不是太过分纵容我了些?忍不住弯起笑弧,仰头看他,“你宠我了。”

他垂着头看我,薄唇勾起个很浅却很温柔的笑,“嗯。”

嘻嘻笑了,将脑袋偎依着他,像只猫一样蹭来噌去了半天,才直起身子,很快乐道:“好,我们拜吧。”斜眼扫向那个哆嗦在角落里的小道士,“喂,拜天地的步骤是什么?”

……一片沉默。

然后一只大掌包住我的脸,将我转过来,面对他无奈又好笑的面孔,“跟着我念。”

他懂?先压下醋意,学着他有有样的举起香,拜三拜,再跟着他一句一句念:“苍天在上,我吕布(万毁)愿娶(嫁)万睿之(吕……奉先??)为妻(夫),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不反悔,若有违背誓言,定遭天打雷劈。”

然后跟着他一起把香入香炉里,再拜三拜,就好了。

确定了一切都合法合礼,我笑着跳入他怀里,用力搂住他结实的腰身,“嗯嗯,你是我丈夫了,丈夫大人。”仰高下巴,高兴得想哭,“你是我的丈夫了!”耶!好!

他握着我的腰,笑得好开怀,深邃的双眸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喜悦,“嗯,我的妻。”托住我的下颌,他先往小道士那边送去一道森冷的警告目光,再侧脸俯首,刷过我的唇。

脸热了起来,可就是不想放开他,“对了,为什么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发誓的时候也没有呀。”害我莫名其妙的跟着唤他的字。

他微微皱眉了,“念你的名会让我觉得失去你。”

是咩?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笑起来,“管他名还是字,我就是我,只要你眼里的人是我,叫我什么都好。”

他微笑,倾头在我耳边悄声道:“吾心。”没待我来得及反应就一把抱起我,大步向外走去。

被他扶上了赤菟马,我还是没恍过神来,他唤我……低叫一声,捂住嘴,转头就撞进坐在我身后的他肩头上。

他连忙托住我的脸,担心的低头查看,“怎么突然就撞过来?”

推开他的手,快乐的埋入他怀中,闷闷的叫:“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他将我比做他的心,唔,好感动这个男人罕见却辟的情话哦,心醉得一塌糊涂。

他低低笑了,环住我,纵马急驰下山。

寒风呼啸,但躲在他的怀里是那么的安全又温暖,好快乐,一想到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嘴角就很干脆的咧到耳子,傻笑个不停。

回到长安的城市区域内,他才停下马,低沉道:“我只能与你共骑到这里,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惊讶的连忙抬头,“你不去我家么?”今夜是我们新婚之夜呢!脸烧起来,可还是很勇敢的瞪他,“就说你酒醉,留宿我府上好啦。”

他的目光深沉,“我无法再克制自己。”握着我的腰的手收紧。

心砰砰乱跳,有些口干舌燥,很小声很小声道:“我们是夫妻了。”

他紧紧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嗓音沙哑了许多,“那好,你吩咐准备客房,待其他人休息后,我去找你。”

脸颊滚烫,止不住嘴角的蠢笑,将额顶住他的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好,虽然感觉像偷情。”呵呵,我的新婚之夜呢,真幸福!

他拧了一下我的腰,得到我怕痒的抗议轻叫,低声笑了。

换骑上我的马,与他并行着回府,大部分仆人已入睡,只有专门侍侯我的丫鬟们依旧等待。吩咐了她们去准备客房热水,我则回到自己的跨院中,指挥丫鬟们帮我换上新的被榻,然后去浴池泡热水澡,泡到皮肤红红的快起了褶子,才起身回房。

将丫鬟们挥退,让她们都去歇息。

我坐在床边,静静瞧着燃烧的烛火,烛光跳跃,我的心也蹦得快跳出嗓子眼里。嗯,原来新婚之夜的第一感觉就是紧张到无法呼吸,快要窒息而死的滋味咩?

一刻钟后,万籁聚寂,门被推开,他跨入,上栓后,沉稳的走过屏风,立入我的眼帘之内。他是那样的高大又威风,简单的灰袍勾勒出结实的身体曲线,整个人双腿分开矗立,像座大山,稳稳的可以撑起整片天空。他应该也洗过澡了,浑身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披肩的黑发散发出湿漉漉的黝黑光泽。

和他静静的对望了好久,我泛起苦笑,“抱歉,如果你希望我过去帮你更衣的话,是不太可能了,我的腿软掉了。”没想到会紧张到这种程度,就连原本搁在膝头的双手都在不知觉中转为紧揪住膝上的衣料,连关节都白了。

他没笑,仔仔细细的瞧了我好半天,才靠近了,蹲下身,轻柔的小心掰开我与衣裙纠缠成一团的手指,“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鼻子突然酸起来,泪珠莫名其妙的滚下脸庞,“我、我没办法呼吸。”他会不会嫌弃我没用?

他抬眼看我,黑黑的眼珠是温柔的,“今夜我抱着你睡就好,别担心。”

用力摇头,泪水不断滑落,“我,我只是……”可怜兮兮的瞅他,“你,你不可以不要我。”

他叹息了,“哭得跟孩子似的。”低沉的调子带着满满的疼惜,他起身吹灭了烛火,将我轻轻放入床榻,挥下床帘后,他搂住我,嗓音低得都几乎叫我听不清了,“叫我如此心怜哪。”

抽泣着缩入他怀抱,知道自己很没用,可还是哭着笑了,“我爱你。”

他的吻印上我湿湿的面颊,“我也爱你。”

很难形容成为他的人后的感觉,是一种得到全世界的味道,那种洋溢着温暖的浪涛在口汹涌澎湃着,满满的往外洋溢,让人想哭又想笑,想尖叫想跳舞,想向全世界的人宣布我是多么的快乐。

很早就醒了,尽管厚重的床帘让光线无法渗透,可还是知道天应该还未亮。

漆黑中,肌肤贴着肌肤的亲昵事实让我脸红,下意识的动了动,腰上不属于我的壮手臂立即收紧,将我密密的紧贴在强健的身躯上。

小心的抬起头,“你醒了么?”声音哑得不像我似的,吐了吐舌,脸热得要命。

“嗯。”他的嗓音也很沙哑,但很清醒,听起来压没合过眼。

索着,将额顶在他的下巴上,笑了,“真幸福。”一个女人的幸福不过如此,在所爱的人怀里醒来,多美好。

他无言的轻轻抚摩着我的后背,掌心很温暖,带着茧滑出糙的感觉,其实有点痒痒的。

挪动了一下,心情好得不得了,“虽然我不会下厨,但我会把董爷的宝库洗劫一空,就算跟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们都用不怕饿肚子。”

他低笑了声,鼻息喷洒在我头顶,“你考虑好了?”

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斓是不可能跟我们走的,那我就没有别的牵挂了,什么时候动身,告诉我一声就好。”如果我能到处乱闯还安然无恙,那么身为我妹妹的斓没道理不行,我相信以她的聪慧,没有我,她也会过得很好。

“好。”他的语调很温柔,“你想去哪儿?”

“只要和你在一起,都行。”手不小心碰到了他温热的膛,吓得缩了回来,可按耐不住好奇的悄悄重新探出去,竖起食指戳了戳,是硬的,嘻嘻笑起来,真好玩。

他随我玩,只是拥着我,鼻息绵长又平稳,平和极了。

闭上眼叹息,“真幸福。”

再度醒来天已大亮,他不在身边的事实让我有些失望。

懒洋洋的撑起身,才觉得有些疲乏和酸痛,想起他耐心的诱哄和不可思议的温柔,脸滚烫起来,抿着嘴笑,掀被褥下床去穿衣服。

门外侯着的丫鬟们听到我起身了,才敲门后进来,帮我整理床榻,在我慵懒的闭目让贴身丫鬟梳理长发帮我抹脸时,一名丫鬟惊讶的低叫:“小姐的葵水来了?日子不对呀。”

差点跳起来,心剧烈的撞击着膛,我咽了口口水,含糊的应了一声,觉得脸烫得可以煎蛋了。

几名丫鬟低喃着说我太辛苦,要去熬些补药什么的,我听在耳里却越听越别扭……是不是做坏事必然会心虚的?不用就知道自己连耳子都红透了。

“吕温侯起身了没?请他过来一道用早膳吧。”很刻意的随便说道,就怕让人听出语气中有任何不自然。真怀念在洛阳抢劫的那段日子,哪里会担心什么闲言碎语。人多,果然不仅嘴杂还心烦。

“是。”乖巧的丫鬟出去了一个。

一切都打理妥当了,也裹上厚厚华丽的紫貂大氅,我这才悠哉的走出卧室,来到正厅的软榻上随伸腿坐了,等待膳食和人上门。

他先到来,进门后深邃的鹰眸里闪过飞快的炽热,随后瞥了我大大咧咧的坐姿一眼,没做声的上了软榻,在面积不大的矮几另一端盘腿坐下。

托腮斜瞄他冷然凶狠的神情,弯起唇角笑一笑,“吕兄早啊。”他看起来神熠熠,真想扑上前去咬一口。

他离我还不到一个手肘的距离,高深莫测的看着我,忽然探身在我耳边很小声道:“还疼是么?”

意识到他指的是我坐的姿势,脸唰的火烫起来,忙咳嗽几声,移开视线,尴尬极了,“呃,有点。”所以才坐得这么随便,因为会痛啊,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抱歉。”这回他的声音没有掩饰的压低了。

“没、没关系。”我还能怎么说……连忙转移话题,“一会儿,需要我上嵋去向董爷解释么?”

“不用,你休息。”他低沉道。

可恶,为什么每句话都要惹得我的脸烧起来?很是羞恼的撇过脑袋,还没想出什么安全话题,斓就笑吟吟的自门外走进来,“姐姐,我们一同用早膳好不好?”美丽的小脸在瞧见我身边坐着的男人时,立即被吓得惨白,“吕、吕、吕温侯……”

……我现在开始觉得不带斓走是很正确的,如果一起跑路,迟早她会被她姐夫给吓死。“嗯,吕兄昨夜酒醉,所以来投宿一晚。”这种解释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他冷酷的微微颌首。

斓在门边杵了好久,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曲膝跪坐下。

早膳上来了,没人吭声,气氛很僵硬。他一用完早膳就端着张冷脸走人,半分客气也没有,而斓一待他离开,则瘫软在榻上,半天动弹不得。

哭笑不得,我慢慢玩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致的点心,一边笑着看斓软趴趴的模样,如果没有估计错,吕布对她也没有丝毫好感才对,这两个是无缘当好亲戚了。

“姐姐怎么会遇见吕温侯?”斓软语询问,满脸是不解和懊恼,“害我和姐姐的早膳都被打扰了。”

……很没良心的偷偷翻个白眼,好象是她打扰了我和他的早膳吧?“嗯,昨天晚上司徒府上遇见的。”

她若有所思的瞧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发问,“姐姐好象不害怕也不讨厌吕温侯呢。”

略微惊讶的挑高眉毛,“董爷好象不提倡窝里反吧?”懒懒伸直双腿,按耐下微微的疼痛,笑给她看。

她眨了眨眼,也弯出个难看的笑来。

第六章

算算日子,已经三月了。

全身裹得暖暖的往嵋慢吞吞的御马行走着,得到董爷近来少有的宣见,实在是奇怪。因为他似乎已经很满足如今的状况,大权在握,连皇帝都得仰仗他鼻息而苟活,全天下也没人能有实力再能反他。

加上吕布在他身边,下手残酷无情,完全听从他的指派,保证安全又可以谋除任何他看不顺眼之人,他会召见我,还真是猜不到为了什么。

是不太情愿在大冷天的出门啦,可谁叫我新婚还不到三日,除了新婚之夜见到新郎外,压连个影子都碰不到,所以只好委屈自己顺从董爷威,先受受皮的冻冻之苦,再看看有没机会去找我那没良心的新郎温存一番。

脸有点红,垂下头隐藏咧得有些大的嘴角,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想什么这样那样的七七八八,而是单纯的想见见新郎,以防短期失忆症发作,下回在大街上碰面时,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是谁,那就难看了。

一阵风迎面刮过,竟然比最寒的冬风还刺骨,真是……不吉利的出门日子哪。

胡思乱想的来到了嵋,下了马,让迎接出来的李儒给引进去。

好奇的瞧着李儒依旧发青的脸色,嘻嘻笑着将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玩,“李儒大人,多加件衣服,幸许会暖和哦。”

对于我破天荒的顽皮挑衅,李儒扭过来的眼里有惊讶和不赞同与……怜悯。

怜悯?莫名其妙的抓抓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我做了什么让他露出这么诡异的眼神?在进入正堂前,他停住脚步,向我作揖,“珍重了,毁小姐。”

……边抬脚上台阶,边不断的回头看他,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某种辞别的口吻,怎么听起来有股节哀顺便的味道?搞什么鬼?

推开朱漆豪华镂花双扇门,跳过高高的门槛,笑着扬声道:“董爷。”这才瞧见屋里左右两边武器亮闪闪的侍卫。尽管武器的闪亮比起庸俗黄金的刺眼要好上太多,可总让人有些纳闷这些侍卫的存在。不是有吕布保护他么?怎么此刻他一不在,就换上这么多武装侍卫?

肥胖庞大的身躯背对着我,爆炸出声狂怒的吼叫:“给我拿下!”

没等我来得及诧异,站立两方的侍卫同时扑上,两个扭住我的手臂向后,两个持刀防御,其他的都堆在我背后,估计在预防我夺门而逃。

嗯,双肩有点疼,我扬起眉毛,好奇的左右看看这些面目肃杀的侍卫,“呃,董爷,我做了什么?”好大一番周章的瓮中捉鳖,值得么?

臃肿的身旋转出张暴跳如雷的狰狞面容,董爷大步走过来,挥手就是一巴掌。

如果不是我身边有人揪着,估计我会被打得飞出去。闭了闭左眼,用舌头顶了顶左边面颊内部,尝到了腥舔和痛的滋味。“董爷?”维持着唇上笑弧,我转回头面对他,他果然力大无穷,那些肥看来不是长得好看的。

“你这个贱人!竟敢与他人私通奸情?”他指着我的鼻子,大脸涨得通红,横抖动。

我弯着笑,心微微的一沉,是谁告的密?知道我和他的事的人最多只有高顺,高顺是他的死忠,绝不可能多嘴。

董爷继续怒骂,肥指杵在我鼻子前都愤怒得颤抖了,“我花了多少心思培养你?视你为亲女,将你自小抚养大,你竟然背叛我?”

斜光看得见左脸肿得不低,火辣辣的,垂下眼,轻笑了一声,“董爷是在说谁呢?”

“吕布,吕奉先!”他嘶吼,“谁你不挑,竟然挑上了他!”

“董爷,吕兄是您的义子。”我很冷静的微笑着,“您再如何不信任我,也总该信任他吧?”

他连满脸的胡子都气得翻起来了,“他?我会信任他?一个狼子野心的武夫?”冷笑一声,他恶狠狠的瞪住我,“你敢跟他在一起,就明摆着是背叛我,我董卓不是个任你们揉搓着的玩物,我的东西就算亲手毁了,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嗯,总算是明白李儒的异常了,想来李儒的应对手腕比较和平,不被采纳,所以才只能送我到门口。“董爷这么说吕兄可就伤人心了,吕兄毕竟拜了董爷为义父。”冷淡的提醒他,就算再不顾主仆之份,也别把话说得太难听。

他气得跳脚,“贱人!背叛了我,还敢对我说教?”

弯起个大大的笑容,“是谁说我要背叛董爷的?难不成他想离间我与董爷的关系?”待我知道是谁,我第一个宰了他!

他忽然狠的笑了,“是别人说的,我还不会相信,但如果是斓,是你亲妹妹亲口证实,那么我就不得不防备些了。”

斓?!头皮一阵发麻,大脑里猛然空白,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会是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又怎么会告诉了董卓?为什么?

董卓的笑容残虐,“你也满20了,原本打算挑一个我董家宗室的好男儿娶你,你却自己不识抬举有了私通,打算私奔,若不是斓那小丫头还算听话,我还会蒙在鼓里,一头瞎欢喜。”

抿直了唇,“你打算怎么办?”杀人么?从不见他杀人前给这么充足理由的时候,应该有其他更残酷的手段。

他狞笑,“毁,你不愧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我会娶斓为妾室,看你还敢存有任何背叛之心。”眼神扫向一边的侍卫,“拿上来!”

娶斓为妾室?他做白日梦?眼角瞥见一名侍卫端上一个酒盅,直觉的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却硬是被捏着下颌灌了下去,像蜂蜜的味道,甜得有点腻,才刚下喉咙,四肢就突然瘫软无力,若不是被架着,整个人都会软到地上去。

我眯了眼,抬头对上面色凶残的董卓。

“这是凉州秘药软筋散,你的功夫被废了。”他绽出个很善良的笑容,“如果不是你的脑子还算灵活,我会立即杀掉你,现在,有斓在我手里,别再妄图挣扎。”说完,他怒哼一声,挥袖走人。

留下两名侍卫很小心的把我搀扶入后院深处的一所跨院里,交给里面的侍女。然后再由侍女们将我安置到床榻上。

瞧着房门不怕我逃逸的敞开,侍女们进进出出的心侍侯,我疲惫的闭了闭眼,“你们都出去吧。”

一切发生得太快,措手不及的让我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回忆着早上出门时,斓灿烂的笑脸,再到李儒怜悯的眼神,然后是董卓狰狞怒吼叫骂,最后就是那杯夺去我的功夫,功效好得让人诅咒的什么软筋散。

拳头无法紧握,伸直手臂抬起无法维持过久,不用下床,就知道不出十步会倒地出丑。

下意识了痛得要命的左脸,心里涌起冰寒的怒意。

平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我,先打人再骂人接着下毒,居然还敢狂言娶斓做妾室要挟我?哼!就让我看看,他有没有这条命娶!他若再敢靠近我三步之内,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再来是斓,天底下我唯一的血亲,给我的回报居然是这个,真是再如何也说不出的味道。如果是其他人,董卓八成会以为是胡说八道,若是斓,他不得不信。斓到底是怎么知道?为什么会告诉董卓?

她有没有脑子想过后果是什么?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越想越恼火,就算再深呼吸也无法冷静下来。

原来,被人背叛是这种感觉,我领教到了,越是信任,就越是气得说不出话,只想找砖头敲自己的头,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蠢到如此地步去信任一个会背叛我的人?

忍不住冷笑的想起董爷,他显然还没气到我的程度,看来我这枚棋子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斓在他手中又如何?禁锢我的唯一因素已被取消,如今全天下的人死在我眼前,我都不再在乎!要玩狠的,就一起来玩吧!

只是吕布,董爷又会如何对待他?如果说董卓重视我的脑子,那么他就不得不重视吕布天下无双的武技,这么说来,吕布应该没有什么大事,董卓不会也不能对他如何,至多是佯装被蒙骗着不知情装傻。

他……会知道我出了这样的事,会知道我被藏在他眼皮子底下么?假如我无法逃出去找他,他……会来找我么?

如果他来找我,就意味着明着举起反叛董卓的牌子了,如果他不来找我,不是太笨,就是打算舍弃我。希望,不是后者。

我又给他招惹麻烦了呀,好象从认识他到现在,都是不断的给他压力逼他接受我,到现在居然还落得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忍不住咧嘴干笑,扯痛了脸颊的抽一口气,还是笑出来,如果有点贞烈和奉献牺牲神,我是不是该自我了断,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自由?

说起来,我很像是他的包袱……我是么?

还以为,我能成为他的后备力量,帮助他,辅佐他咧。

现下看起来,倒还真是像他的包袱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找到我后,把我往他肩膀上一甩,就扛出去?忍住脸上的痛,掩嘴嘻嘻笑了。

镇定下心神,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拼运气和大脑了。

窝在这间跨院内也有三、四日了,扼腕的是,董卓一直没来,害我找不到杀人的对象。确定了功力无法使用,也探察了体力的底限也就是独自走到门口,就会喘得要命的巴住门板活似一只苟活的老猫。虽然还是怀疑那个叫软筋散的药用到底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事实却不太乐观。

早知道以前四处乱跑遇见华佗的时候,就不要跟他争吵是下毒杀人好还是用药救人好了,如果联络感情得当,也许还会收到什么绝世珍药当礼物之流,害我现在除了使毒外,对药品一无所知……

唯一的收获是和侍侯我的侍女们关系都不算太坏,扣除掉对于董卓的畏惧,她们倒是很乐意的跟我宣扬嵋里边的任何小道消息。

例如:董卓抢了原本司徒王允送给吕布的歌伎貂禅,吕布曾经私下跟貂禅见过面,而董卓则因为貂禅的被窥视而逐渐疏远吕布。

端着茶,我闲闲的侧卧在舒服的软榻上,带笑听着一群侍女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最新的董府花边绯闻。放下手里的书卷,笑着喝一口茶才道:“你们见过吕温侯么?”印象中好象人人都很畏惧他,怎么听起来好象都在为他打抱不平?

侍女们杂七杂八的立即述说起吕布如何如何的恐怖,杀人不眨眼,还有一位满脸害怕的侍女悄声说她有听闻吕温侯半夜不睡觉,起来吃人的传言。

……面无表情的和所有吓了一跳的侍女看向她,不自觉的往右边瞟去一眼,“呃,那,那位貂禅夫人不跟随吕温侯是正确的,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侍女们立即不苟同的摇头又晃脑,先四处看没人偷听,才小声的怨恨控述董卓有多残暴没人,杀了她们谁谁谁的亲戚,又抢了她们谁谁谁家的面貌算好的少年少女,还奸污了她们谁谁谁的姐妹。一下子眼泪和愤怒悲怨全部涌上来,大家哭成一片。

哭笑不得,“别哭别哭。”示意她们都坐上榻来,“事情都已经达成,你们又杀不了董爷,哭有什么用?”

“如果我们可以,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我们的家人报仇!”哭花的小脸们都展现出一致的愤恨神情。

勾起唇角,有趣的瞧着她们。好象是哪本书里说过,对于统治者来说,民众就像水载着舟,如果统治得当,舟能万年扬帆逍遥,一旦统治失败,水定覆舟。

看样子,董卓离淹死的时候不远了,只是——小小的风浪如何能震撼铁一般牢固的舰艇呢?尤其是董卓手下的兵强将,要想颠覆他,手无寸铁又没经过战斗训练的百姓是起不了作用的,夺取兵权才是正道。

问题是,我连这院子都出不了,怎么去夺取兵权?如果董卓只需要我的脑子献策,本人不靠近我三步之内,我也杀不了他吧?

嗯,健康的体魄果然是万事的基本。

“那个貂禅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夜在王允家见到的女孩的名字是貂禅么?漫不经心的调开话题,不想她们的眼泪为她们惹来什么麻烦。

众侍女抽抽鼻子,开始努力描述她们眼里的貂禅。年纪仅仅16,善歌善舞,面相美艳得似朵花儿,格柔弱顺从,将董卓服侍得无微不至。

这样的一个女人呀?也难怪董卓会如此宠爱了。老牛总是爱吃嫩草的。眯起眼睛,想起在王允家里,那女孩子对吕布抛媚眼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格柔弱顺从的味道。

“帮我个忙吧,众位妹妹。”笑眯眯的放下微凉的茶杯。“就说这院子里住着董爷最珍藏的绝世美妾如何?”

“是。”侍女们笑起来,都在猜我是想引那貂禅一见,满足好奇心呢。

笑而不语,如果能将貂禅引来,我的确可以近距离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最好能让他也知道的在这里。

很不负责任的一笑,既然我无法再陪他翱翔,为了呆在他身边,当个包袱也不错,如果他嫌我重……那我就减肥。

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装,再吩咐她们去抽空去找几套女装和胭脂来。董爷身边的人只见过男装的我,换了女装,我估计没几个人会认识我,可以测试一下是否能借着这个把嵋搅得乱七八糟的,呵呵。

不知道是董卓被貂禅迷昏了头太大意,还是有别的心思,竟然没有派任何卫兵看守我住的跨院?

当换上一身华丽美的女裙装时,我站在铜镜前左右转转,瞧得很是满意,女髻盘起,串串珍珠在巧的银钗子上摇晃,侍女巧手的扑上胭脂,显得双颊红润可人,唇瓣嫣红……其实有点像盛装的舞姬。

懒洋洋的笑了,如果我就这么走出去,外头的人八成认为我会是董卓数不清也认不清的妾室之一,哪个知道我是被关押的囚犯。心情真好,虽然不能就这么一路走出嵋,不过在嵋里乱逛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能接近了董卓,我就会让他担负起一切惹恼我的代价。

伸出手扶住侍女们的手臂,抿着嘴,快乐的想着董卓死翘翘的样子,慢吞吞的大刺刺出门去。

就在即将跨出院子拱门的一刹那,我瞪圆了眼,身边的侍女连连惊叫的瘫软下去,徒留我一个人站着,面对远处走来的一小队带兵器侍卫。

忽然间,脑子里冒出:“鹤立**群”这四个字。

因为为首者是那么的出众夺目,与他身后的那群武装侍卫完全不同,他身形昂藏高健,一身黑色锦袍,头戴玄冠,面容英俊却凶狠,全身都散发着一股不可错辨的煞气,仿若恶鬼般迎面而来。

锐利的鹰眸紧紧盯着我不放,在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分散持刀守卫后,他大步上前,无视散布在周围地面上颤抖的侍女们,伸出结实的手臂将我整个打横的抱起,走回院内。

直到门板被踢上,直到我被丢到床上,直到好不容易打理妥当的华裙被撕扯扔开,直到心盘起的发髻散乱满枕,直到银制珍珠钗撒了一地,直到完全不温柔,甚至有些野蛮的亲吻袭来,直到几乎无法承受的抵死缠绵过去好久,我才有机会开口说话。

“那个……很高兴见到你。”喘息喘息,用力喘息,如今的我没以前有本钱跟他恣意鬼混,没晕过去真是奇迹。“新郎倌,比起新婚之夜,你真是……放纵啊。”记忆里那个温柔和耐心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他现在的动作蛮横冲动得一如他的作战方式?我好象不是他敌人,而是他老婆。

他已然平稳下的语调还有点儿沙哑,“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糙的大手揉捏着我的肩膀和手臂。

噙着玩味的笑好一会儿,“嗯,不小心错喝了凉州秘药叫软筋散的东西。”没有力气睁眼,只能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随他检查。“你知道那东西有解药么?”理论上应该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在瞬间消除练就了一生的功夫,八成只是短期的抑制而已。

“我去找。”他短促的回答,接着问:“为什么不回府?我找不到你。”

缓慢的掀起眼睫看他,“董……爷并不真的信任你,防着点。”小道消息中说他为董卓尽心尽力,查询谋反者,也杀了很多人,更是做了不少杀一儆百的吓人事件,活脱脱的董卓公开第一杀手。

他直接应允,“好。”

瞧他不以为然,猜他也不会是真心认董卓为义父,微笑,“今天我穿的那套裙子好不好看?”虽然不知是打谁的衣柜里被侍女们找来的,可我觉得还算可以啦。

他深沉的凝着我,淡淡道:“很美。”

忍不住嘴角上扬,“比貂禅还美?”

他微微扬眉,瞧了我半晌,薄唇带着浅笑:“比貂禅还美。”接着道:“你的马在马厩,我想她可能知道你在哪里。”

董卓没处理掉我的马?那个笨蛋。“她告诉你的?”不可能,貂禅还没资格知道我的存在。

他摇头,“是侍女中传言说这儿有位新的宠姬,不是貂禅,就一定是你。”

困困的笑了,打个小呵欠,合上眼。“你真聪明。”谣言原来也是可以传播真实消息的。那些认为他没脑子的白痴才是真正的没脑子。

就当我快沉入睡眠时,他在我耳边轻轻问道:“是谁喂你喝软筋散的?”

混沌的大脑猛然清醒,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转了两下,才勉强睁开困倦至极的双眼,笑问:“董爷赏赐你的钱和物品都到哪儿去了?”

他慢慢的眯上眼,严厉而森冷的瞪了我半晌,“高顺手下有七百余兵士,现朝廷所发的军饷本不够他们生活开销,很多士兵参军是为了要维持老家生计的。”

心震撼了。

这就是他将钱财发散之处?见过多少军官只顾及自己收敛贪污军饷,而不顾手下士兵的死活,又有多少良丁被迫征召,离乡背井的苦不堪言?高顺忠诚于他是这个原因么?对于只能以老家的稳定生活为憧憬的士兵们而言,有足够的军饷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有这个原因,也就够了。

叹息了,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何不爱得心都痛掉?他的肩膀上担负着七百多人的重担,竟然还要与我归隐……

他紧紧拧着剑眉,英俊的面容愈发凶狠,“是谁逼你喝的软筋散,董卓么?”

神智有一段时间依然恍惚,闭了闭眼,傻笑两声,“你怎么会这么想?”是我太蠢,不该转话题的,如果佯装迷糊的说是我自己误喝,至少他不会直接猜中是谁,现在该怎么办?

他执起我的下巴,不准我回避的冷冷盯着我,“李儒说过你相当聪明。睿之,你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想隐瞒我什么?”

他的语气是码定的,我出现在这里,与董卓有着肯定的联系,想否认都难。垂下眼睫,我抿直了唇,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准你亲自杀他。”他已经杀了丁原,绝对不能再碰董卓,如果他下了手,天下会如何的唾弃他?我不准!

他语调轻柔,凶残杀意却明显迸发,“谁敢碰你,谁就得死。”

猛的抬头,恼怒涌上心头,“我不准你杀他!不准他的死与你有任何干系,要杀他,我会下手,你不准有任何帮助!”他的名声不能再败坏下去。

他沉静,然后低沉的问:“你也以为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么?”口吻中是深深隐藏着的痛苦。

“正因为你不是,所以我不准你与他的死有关系。”努力抬起乏力的双手捧住他的下颌,“请别为我玷污了你的名。”

他安静的注视着我,狂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世人的评价无非是满足口舌之欲而已,我在乎它做什么呢?如果我连你都保护不了,那才会玷污了我的名。”

“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去当谋士。”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放下疲倦的双手,搁在他口上,“一直以来,你为我舍弃了太多,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好向自己证明我是值得的,给我个机会,听我这一回好么?董卓势力浩大,杀了他,会遭至多少人的报复?不先瓦解他的力量,本无法保证后路。”

他没做声。

“让我安心的在这里住着,帮我找解药就好,面上,你维持着与他的关系,私底下我会想办法。”合上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呵欠。

“你能想什么办法?”他低问。

强大的安全感和暖意让我睡意沉沉,放松下全身,我懒懒道:“恨他的人可不仅仅是民众百姓,当官的无非怕死不敢表现而已,只要找出哪个想出头送死的,借他的力量去煽动其他官员,分散掉他手里的兵权就可以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像动听的催眠曲:“你说过,只要他不先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会与他为敌。睿之,他除了下药还做了什么让你想杀他?”

之前与他的厮磨耗掉了全部体力,与他的舌辨又耗掉了全部的神,大脑完全投降于睡眠的召唤,我模模糊糊的咕哝:“他打我……骂我……还……”

后面的事不记得了,再掀开眼,已是一天之后的晌午。

被服侍得好好的窝入软榻用午膳,一群侍女好奇的围着我,叽叽喳喳的问我和吕温侯的关系,还向我展示被强大力量撕得碎块块的裙子,纷纷猜测吕温侯肯定是极端厌恶女装,才下如此毒手。

……捧着碗,对着面前数张花一样的小脸,粥在腮帮子里滚来滚去,最终忍着没有喷出来的咽了下去。脸很烫,实在是不知道该向这群侍女们如何解释那套残破衣衫的命运,她们难道都没有经历过人事么?还是吕布的在她们的印象中已经恐怖到极点,不再归属于男人的范畴,而是野兽那一类去了?

当有人猜到,我肯定被毒打了一顿,才会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时,我好整以暇的放下碗,咳嗽一声,认真道:“其实,温侯是来追查这件衣裳的。”扫一眼她们迅速的鸦雀无声,轻道:“由于我抵死不承认这衣裳是其他人的,他才一怒之下将衣服撕碎。”

众女白了小脸,有人怯生生道:“这衣裳是西跨院那边的夫人认为比不过貂禅夫人才不要的,还是新的呢,怎么会……”

耸肩,“八成又反悔了,才叫温侯来查找。”见她们各个大惊失色,忙绽出灿烂的笑容,“不过别担心,温侯已经走了,你们只要别传出去温侯来过,那么谁都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的。”

她们顿时松了口气,开始议论昨天也被警告过不要胡说温侯到过此地,原来是因为没找到衣裳而怕丢脸啊!

往大梁上方瞟去白眼,慢条斯理的重新捧起碗准备喝掉香喷喷的粥。

一位侍女突然语出惊人道:“我们把这衣裳重新补起来,悄悄送回去,不就再也不担心有任何人上门查找了么?”

我和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那些七零八碎,完全认不出是衣服哪个确切部位的丝缎布料上,再抬眼看向提议者兴奋的小脸上。另一位侍女冷静道:“去埋掉它比较省事。”

噗嗤,不光我,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笑着摇头,这群侍女可真是可爱哦。

心悄悄的软了,董卓掳掠了她们来此,惊吓过后至少给予了个还算是平和的日子。可杀了董卓后呢?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女人们,又将遭受什么?继续被人抢来抢去,当奴婢当丫鬟当侍女,最悲惨的会不会被卖入青楼?会不会在无谓的战争中被残虐的兵将们一刀斩杀?

敛下眼睫,唇上维持着笑弧,心却凉了,为什么当官的争权夺利,挑起纷争,偏偏倒霉的却都是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呢?不公平哪。董卓一人固然可恨,但他的强势的确庇护了不少人,他一死,树倒猢狲散,百姓还是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平静生活。

普通人求的只是温饱和快乐,为什么踩在别人肩膀上的人却要求得更多?

我呢?我的冷血和自私,是因为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而懦弱逃避现实,还是因为害怕有一天也会如此,才努力的维持着现有的地位不变,甚至帮着董卓助纣为虐?

些微茫然了,抛弃一切纷争,躲避得远远的,听不见那些失去家园亲人们的哭泣声,就可以得到幸福么?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只想和所爱的人厮守,我所要的渺小幸福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没有答案哪,如果我有答案,估计我不是成仙,就是卯起来当皇帝去了。

笑得有趣,哪天该去问问吕布,看他有什么意见。

一想到他,整颗心头甜蜜了,虽然昨天晚上被他不小心套出不少话,可我相信他会因为我的坚持而听从我一回,只要由我下手干掉了董卓,他就再也没有任何负面关联,别人如何也无法指着他骂他什么了,嘿嘿嘿,多美好的前景呀!

“小姐要不要趁今天天气好,再打扮一回出去走走?”有侍女提议,其他侍女也立刻取出其他的衣服首饰什么的,很热心的怂恿。

瞥她们,没什么异议的笑点头,看看床外明媚的蓝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见见那位貂禅夫人吧。”顺便探探她的底,王允将允诺了吕布的貂禅又送给了董卓,怎么看都不安好心,也许可以找时间和王允联络联络感情,呵呵。

一身似火的绸缎云裳,加上暖和的火狐大氅,尽管不是自己的衣服,穿起来还是很顺心的笑眯眯被簇拥出了院子。

不晓得这群侍女是不是被我说得有点胆大包天了,竟然架势也满厉害的,一点也不像侍侯囚犯的感觉,八成是董卓因为顾忌着同住在嵋之内的吕布,而无法明目张胆的宣扬关押了个囚犯。

金碧辉煌的嵋,貌美如花的少年少女细语低笑,装甲侍卫懒洋洋的四处慢走巡逻,一切都像个被刻意安排出的奢侈的梦境,虚幻美好完全不真实。

很好笑的,被我猜中了,居然还真没人认出我是谁,更是没人来盘查,除了远远的望去大门那边的戒备森严外,嵋之内的卫兵们几乎是拿来摆看的,不是和某些丫鬟眉来眼去,就是依在哪柱子边上打盹儿。

前后随便被搀扶着逛一圈下来,有点咋舌这里的建筑设计,几乎比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董卓到底自洛阳那边收刮了多少财富才堆砌出这么派头的行?

看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的往回走,体力不好就是不行,如果不是一路被人扶得好好的,我会软到地上去。

才走到半路呢,就听到身边的侍女小声叫道:“看,那就是貂禅夫人。”

懒洋洋的抬眼望去,见到了远处凉亭里,一袭鹅黄袍子及地,手扶亭柱,螓首微垂状似忧郁的名妙龄少女。

微微扬起眉毛,懒懒笑了,歪头问左右的侍女们,“她美还是我美?”

所有的侍女立即露出莫名其妙的问号表情,整齐的看看那边,再看看我,然后很为难道:“呃,这个……”

满意弯起唇角,“我知道了,回去吧。”心里甜甜的,想起昨天逼他比较的话语,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自我陶醉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嗯,不错。

才刚迈出步子,就有名陌生的侍女过来,说貂禅夫人有请。

众侍女略微惶恐了,见到我无所谓的颌首,方才掺着我过去。

很大方的坐入亭中无人置喙的石椅,冷是冷了点,总比用哆嗦的双腿来支撑全身的重量好。浅笑的伸手,接过侍女主动上前在石桌面上倾的茶,抿一口。

见我不拜礼,行经如此嚣张,貂禅身后的侍女张嘴就要骂,被貂禅伸手止住。

借温茶暖手,我微笑着打量着正在打量我的貂禅,近看了,她更是美艳数分,可惜现正值春末寒日,没有花也没有柳来衬托她。

“这位姐姐,妹妹入府还未曾拜见过,真是失礼了。”声音动人若黄莺,和人一样美得叫人迷醉。

习惯的托住下巴,我笑着挑眉。很清楚自己的面容是一定比不上她的,她很明显也不知我的存在,面对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利益和立场争纷的人,还会特地派人去阻拦以达到见面的目的。貂禅,不会像她所表现的这么单纯。

如果王允真是怀着什么鬼胎,那就太好了,我迫切需要替死鬼啊。

我身后有名侍女细言代替我回答:“我家夫人身体羸弱,很少外出,貂禅夫人自是不知的。”

貂禅美眸飞快的闪过丝恼意,颜面上却显示出恰到其分的惊讶和担心,“哎呀,姐姐的身子不适呀……”

玩味的笑了,她才16岁吧?16岁的我在做什么呢?似乎那个时候正在江东乱跑,很伟大的为斓物色孙家儿郎。如果把她放到江东去,她会是如此的心计重重,还是天真烂漫?垂下眼,整理了一下衣摆,伸手搭在侍女的手臂上,起了身,“是呀,见笑了。”很故意的咳嗽两声,“貂禅夫人多保重了,我这旧疾怕是好不了了。”

没等貂禅回应,我就很快乐的指挥侍女们走人。

然后很运气好的正与亭外小径上走过的吕布面面相觑。

“温侯。”软软的调子带着即将哭泣的腔调,一边飞过去的身影架势很像燕归巢的带起一阵风。

唇角扬着,弧度慢慢减小,我瞥了瞥几乎要巴到吕布身上的貂禅,再扫了眼他英俊严厉,煞气十足的冷面,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不想看这对狗男女。

谁晓得,貂禅居然轻轻叫道:“姐姐莫走,这位是太师义子,吕温侯大人,想来姐姐也见过吧?”

我是不是在她的语调里听出一股炫耀的味道?缓慢扭过头,昂起下巴,笑得很甜美,“貂禅夫人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吧,太师的义子也不过是太师的义子而已,别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司徒府里的歌伎哦。”抬袖掩唇低笑,做戏装优雅谁不会。

他忽然投过冷冽得要穿透石头的一眼,吓得所有的侍女齐齐开始颤抖。

貂禅垂眼一偏头,仰脸对着他,小手扶上他的手臂开始噘起艳唇,“温侯,我连这位姐姐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就对我这么凶。”

他后退一大步,双手背到身后,一言不发冷冷瞅着她。

貂禅面染桃红,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懒得再看下去,直接走人。

回到囚禁自己的跨院,有些累得喘不上气,倒在床上,任由侍女们拆掉满头的金步摇,让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解放绷了一下午的头皮。

心情有点郁闷,就连房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头,也丝毫没有改善。懒懒的掀眼看看罩过来的影,皱起眉头偏开头去,“你身上的味道真讨厌。”

来人无言,只是默默背手站在床边,低着头瞧我。

不理他,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曲足案轻响,床板边缘微颤,强大的温暖靠近,一只糙暖和的大掌轻抚上我的左脸,醇厚似上好美酒的嗓音低喃:“还痛么?”

莫名其妙,这是不是就叫牛头不对马嘴?掀开一只眼瞄他,很正常的样子,没有毛病吧?

他托住我的下巴,转过去面对他,“睿之,人是以他人跌倒后的反应来判断他需要何种程度关怀,否则便漠视。你不说,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再睁开另一只眼,默然的看他半晌,“完全不知道你在说啥。”

他安静而专注的凝视着我,“如果你不哭,我不会知道你疼。”

第七章

面颊传来他掌心的温暖,熨烫着数日前被董卓打肿的地方。

恍然又好奇的眨巴着眼盯着他好久,“我不想当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惹你心烦。”当然,如果是他惹出来的委屈,那就一定要哭湿他的衣服,以做报复。

他微微拧眉了,“你方才表现得就很尖锐。”

……那个叫吃醋。白他一眼,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看见有其他女人靠近你,得到你的关注。”

他很干脆的将剑眉拧成一条线,“我不喜欢知道你受到伤害,而通常你本不会告诉我。”

“因为我不在乎呀。”回答得理所应当的很快,还绽出个大大的笑颜。

他瞪我,“我在乎。”

忽然回想到以前和他见面时,两人对问的问题永远不在一个点上,翻了个白眼,“好啦,好啦,我以后如果碰撞到了哪里,一定会告诉你的。”嘀嘀咕咕的瞄了他一眼,“作为公平交换,你如果有什么委屈还是被人欺负,也得告诉我才行。”

“我不会被人欺负。”他回答得傲慢无比。

干瞪眼,这头自大的王八……撑起身子,凶巴巴的凑上前,“不会?上回在汜水关前,你还不是被三个人围攻,是哪三个,告诉我啊?!”

他神色自如的拍拍我的头,想也没想,“不认识,都是些乡村鄙夫。”

差点尖叫,乡村鄙夫就算三十个、三百个围上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吧?瞧着他坦荡荡,完全不似说谎的神情,我干咧了咧嘴,“难道你都不好奇咩?”

他摇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跟他们是谁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武技不佳。”

……无言。这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大智若愚来评价?将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哭笑不得。“算了,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身体很疲倦,但一想到某个女人企图巴上他,心里就冒火。

他沉默,“董卓把你关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思考该不该告诉他,下颌却被突然攫起,正对上他靠近的锐利鹰眸,“别隐瞒我。”

弯起唇,“如果我说董卓的命得我来取,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的眼睛森冷得要喷冰火了。

痞痞的笑。

“怎么会这么任。”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噗嗤笑了,边笑边捂着口咳嗽,享受着他拥我入怀,大掌轻轻在我背上摩挲的安抚,“因为不想成为普通的传宗接代的女人,想特别点,才能迷得你团团转嘛。”撒娇的磨蹭着他的膛,忍着困揽住他的腰。

他很沉重的叹气。

嘻嘻笑着闭上眼,“在你怀里好幸福,我不要别的女人挤进来。”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拍拍我的脸,“不要睡先,用了晚膳再休息。”

困倦的随便咕哝着,任自己在他散发着的强大安全感中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醒来后没见到他,而见到司徒王允,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上天见我过得太悠闲,没事有事的丢个茬出来让我去扎得满身是洞?

白发老态两撇白胡子的王允,晃眼看上去,居然很像老年版的李儒,都是那种心到死都放不下的命苦类型。

我微笑,被包裹得暖暖的坐靠在软榻上,与他老人家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在下从不曾见过夫人。”老人家一开口就很试探。

故意没将侍女们挥退,很理所应当的接受她们跪在身边递茶又送点心的侍侯,笑眯眯的,“太师眷养美女无数,我哪里算得上是个夫人,无非是太师顺手点拨的一名乡野小女子罢了,司徒大人太抬举我了。”

老人家认真的打量了我半晌,“夫人就从不曾想过离开?”

“上哪儿呢?司徒府上么?”咯咯笑着放下杯盏,看着老人家有点被惹毛的样子,觉得好有趣,“我家破人亡,估计这世间仅剩我残命一条,司徒大人是希望我到哪儿去呢?”很造作的垂眼用长长的袖子按按眼角,长长叹息,“而且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外头的风吹雨打了。”

老人家正式被他自己认为的理由惹火,挥袖愤愤起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夫人此话未免太不将国家放于心上!”

无辜的眨巴着眼,“小女子不容参政呢。”很恐慌的目送他老人家恨恨的甩袖而去,惟恐多留一秒就会玷污了他那身傲骨似的。

嘀嘀咕咕的笑转为大笑,我倒在身后的侍女腿上,笑得不行,老天,这样的老骨头居然没被董卓早早干掉,是因为有个貂禅撑腰的缘故?靠出卖府里的小歌伎来苟且偷生,还装什么样子。

笑得好喘,到最后变为用力深呼吸,这身体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会先嗝掉的……不知道改日趁董卓去长安的时候,去他房里找不找得到解药。

“毁。”满室的阳光被堵塞,痴肥庞大的身躯硬是塞满了宽大的门扇,一脸横的善良董卓太师驾到。

被搀扶而起,我笑着冲他抱拳,“董爷。”没错过他眼里闪过对我穿女装的惊讶和欣赏。

“我就知道你还是敬我为董爷的。”他重重叹息,走到软榻另一侧,坐下,“怪不得我下如此狠心,毁,你知道我怕你被骗。”

侍女恭敬的上前为我们倾倒上新的茶。

笑得玩味,如果衡量我和吕布之间的关系,被骗的那个人八成是他而不是我。坐下了,将所有的侍女挥退,瞥见外头跟随的几名侍卫,不动声色的笑看向他,“董爷的苦心我明白,只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就没办法轻易改变的,一如董爷的新宠,那位貂禅夫人。”

“女人怎么就都这么死心塌地?”他皱起眉头,再咧嘴而笑。

“董爷将我永远拘禁在这里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就算是嫁了别人,我的心也会永远在他身上。”懒洋洋的撑着下巴,我垂眼叹息,伸出食指在桌上画圈圈。

“傻孩子。”董卓格外的平心气和,“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是如何疼爱你的,何苦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来为难你自己。”说完举杯将茶一饮而尽后,起身走人了。

微笑的命令侍女们去烧水,打算泡个舒舒服服的澡来消耗掉这一整天的时光。

将所有人遣散出院,徒留下我一个人,慵懒的褪掉层层衣杉,跨入半人一般高,巨大得可以横卧下去的木桶中,微烫的水温很舒适,水面上撒满了各种香味扑鼻的干花,很是豪华的享受。

将一头长发也放入水里,看着朦胧水里似水草的飘逸黑发,觉得好玩,十指游荡在黑丝中,顺滑得不可思议。无数的花朵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既好看又阻隔了水温不会太快的散掉。

轻叹,闭上双眼。

昨日遇见貂禅真是个好兆头。可以想象她一定在恼怒之下去找董卓质问我的身份,董卓不说,她便会指责我与吕布有染,八成是想背叛董卓,惹起董卓的怒后,再献计策让她前任主子上门来试探我。自王允的角度可以查探我是否可利用对付董卓,自董卓的角度,则可以辨别我是否有叛逆之心。

算来算去,貂禅与王允都可以安好无事,只要我说错一句话,就肯定得倒大霉。

只是……貂禅恐怕还是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吧?我身边那些个侍女之一或之二,董卓的耳目八成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董卓防来防去的怕人知道我是谁,又想知道我真正在想什么,会不会想得也太美了点?

鱼和熊掌怎可兼得?

董卓失算在他太贪心了,想要我的脑子,也想要我的忠诚。

李儒的建议八成是囚禁我一生,反正不出嵋,任我与吕布在这里面谈情说爱,也谈不上什么背叛,无非是小女人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罢了。所以才连一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只是安排了监视的侍女而已。

那么……斓呢?董卓会如何处置她,李儒又是如何提议的?为了保险,他估计会迎娶她入门,借此控制我和她么?

拧起了眉头,想到斓让我心烦意乱。担心她的处境和未来,又痛恨她的刻意背叛与无情。

算了,不想了!

眉心烙下轻吻,惊吓的睁眼,正对上张英俊得叫我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容颜。惊讶的张了张嘴,看着那双黝黑鹰眸里的笑意,半晌才回神,“我没听见……”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喜欢你皱眉。”他低沉道,伸出手掌,滑过水面,捞起一捧被热水蒸得绽放若新鲜花卉的花朵,“董卓带貂禅去长安了,我留守。”

所以他能明目张胆的跑来?轻笑,“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很像偷情?”瞅见他眼里的小小火焰,脸颊涌上热,顾不得心里跳来跳去的害羞和胆怯,抬起湿淋淋的双臂抱住他俯下的颈项,将脸偎依上他的侧脸,“好想你。”明明昨天才见的面,却是那么的想他。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可没有一个人是他,害我总觉得寂寞,好难过。

“你真香。”他的嗓音醇厚似酒。

感觉到他环住我没在水下的腰,结实的臂膀透过湿掉的布料贴在背后,忽然坏心眼的笑了,仰起脸甜甜一笑,“这个浴桶好大呢,你要不要一起洗?”

他挑眉,很严肃的看着我半天,“你在诱惑我?”

嘻嘻笑了,不理会脸上快烧起来的滚烫,也不理双手的哆嗦,用着自认为最纯真的笑容面对着他,“是么?”稍微提起身子,感觉到温水滑下脯,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理会快蹦出嗓子眼的心脏,只是盯着他的双眼,伪装自己其实很大胆。

他的视线慢慢往下滑,在某一个角度时,漆黑的瞳孔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再缓慢的抬起眼看我,薄唇没有笑容,可深邃的眸子却格外黑亮,似美酒的醇厚嗓音认真无比:“你会着凉的。”

……嘴角的笑有点僵硬和抽搐,闭目深呼吸,卯上了!抬首印上他的唇,我就不信美女出浴图达不到色诱的效果!见鬼了,这个混蛋的自制力是不是强得过分了点?

恍惚中被他从水里抱起,耳畔是他的亲吻和轻笑,有点恼又有点羞,只能将脸埋入他的肩窝,用颤抖无力的手去拉扯他湿了一大半的衣服。

细细颤着被放置入松软的床榻,感觉到他以强壮灼热身躯的覆盖,轻轻的叹息了。

是这么的亲密啊,肌肤密贴着肌肤,体掺和着体,交颈厮磨,长发纠缠,两个人的弦都紧紧的相互缠绕成一气,再也分不开了。

他的索爱狂野而绵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亲吻都让我置身若梦幻,幸福无比,只想追随他,迎合他,一起攀越最美丽的高峰,一起领悟那种神魂几乎脱窍的快慰。

扣住他的大手,掌心与掌心相贴,十指纠集,就连最私密的缝隙也不放过,一定要嵌入对方身体内一般,已然疯狂。

厚重的华丽床帘阻隔了清冷的空气,只透入少少的光线。封闭的空间内弥散着浓浓的情欲味道,闻着就叫人脸红。

懒洋洋的趴在他身上,动也不想动,感觉自己像只被喂得饱饱的猫,满足得不得了,幸福得只想这么偎依这到永远。掀起眼帘,瞧着依旧纠缠着的十指,微微抿嘴笑了,顽皮的缓慢抽出手,蜷成小拳头,缩在他掌心。

“还好么?”他拉高被褥,将我盖严实。

些微诧异了,竟然没有上一回疲倦得差点晕过去的情况。松开拳,用食指去描绘他每一修长的手指,“你去哪里找到的解药?”稀奇的是我连什么时候吃的都不晓得……是不是他的吻太消魂了点?

“董卓的密室。”他淡淡道,单手握着我的肩膀,慢慢摩挲。

舒心的将下巴抵在他膛上,去看他放松的合眸俊颜,觉得好快乐,“以后我们归隐了,是不是也可以像这样整日不管正事,缠来缠去的?”嘻嘻,想着就脸红,又幸福得要命。

他的唇角扬起笑弧,“嗯。”

贪恋的看着他难得的笑容,好喜欢这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你喜欢还儿子是女儿?”抬手轻轻用指尖去刮他的喉结,会上下的动,像在逃跑似的,真好笑。

他猛然低头睁眼,黑黑的眸子满是惊喜,“你有身孕了?”

面容微烫,啐他一口,“我们成婚还没超过10天,你说哪。”

他少有的紧张神色缓慢消退,弯着个笑亲了下我的额,重新合上眼假寐。

“喂。”我推他,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沉声道:“都要,越多越好。”

……上天,请诅咒这个男人的贪婪。眯眼瞪他,可他平静着面孔,眼皮连掀都不掀,让我只能干笑的重新将脑袋搁回他口,“生孩子听说很痛啊……”嘀咕,嘀嘀咕咕。

他笑了,“我会去找全天下最好的产婆,别怕。”

嘴角抽搐,他的话半点安慰也没建设出来,应该说怕我疼,就别生了比较合适吧?撇嘴,“为什么不是男人生孩子?”用手指去戳他肩膀上的肌,尽管生孩子是很自然及伟大的事,可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的是女人。

他低笑,掀开双眼,“你好象很无聊,陪我切磋武艺吧,会很有趣。”说着立即行动,握着我的腰将我抱起,然后他动作很迅速的穿衣束发。

我瞪他,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间,不是摔来打去的时候!抗议啊!

抗议无效,被他又诱又哄的套上衣服,绑起长发。

很哀怨的被牵出屋子,站定不小的院子内。

他松开我,走出五步之外转过来面对我,俊脸上是专注和认真,“放心,睿之,我不会因为是你就松懈怠慢的。”

我翻白眼,拜托,我本不想跟他交手!半分兴趣也没有,只因为知道我肯定会输,放眼天下,谁赢得过他,好不好?很无力的摆出架势,聚会神的等待战败的那一刹那。

结果不到三个回合就被摔了出去,如果不是身子还算灵活的及时转身,跌坐到地面,我会像只翻肚皮的乌滑得老远的在地上打转转。

明知必败,可面子里子就是拉不下来。当他走过来俯身要扶我起来时,我耍赖,“你欺负弱女子!”用力瞪他,用力瞪他,就是不去握他伸出的手。

他挑眉,深邃的眸子闪出笑意,“你不弱,比起灵巧度,你甚至可以超过高顺。”

为什么要拿我跟那头熊比?顿时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熊有灵巧度可言咩?

他低笑一声,立即在我凶狠的瞪视下收住笑容,面皮转为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在下知错,请问阁下如何才能原谅在下?”

依旧不爽,嘴巴翘的老高,歪头瞧了他半天,才恨恨哼了一声:“你背我。”

他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蹲下。

皱了皱鼻子,悄悄笑了,爬上那宽宽的肩背,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搁在他左肩上。等他轻松的直起身,我才咬着他的耳朵嘻嘻的笑,“你背我进屋去,在屋里散步,直到我说好了,才可以放我下来。”

“得令。”他还真背着我进了屋,从外室到里室,从里室到外室,绕着大浴桶慢慢的转来走去。

感受着他的体温,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气息,忍不住挨紧他,“好幸福,跟你在一起,真幸福。”

他偏头低道:“我何常不是。”

闭上眼,小声道:“真抱歉,如果我听你的,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轻轻将斓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如果我不问她,她本不会猜测到我们的事,是我太自信了。”自信斓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太过自信就算全天下都与我为敌,斓也会站在我背后。

他沉默了很久以后,只说了这么一句:“我知道她很怕我。”

“她是白痴。”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

他弯身让我跳下。

“所以董卓说要娶她为妾来控制我的时候,我倒不在意了。”走到软榻上坐下,皱起眉头,“甚至有股报复的快感,觉得是她的报应。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他坐到我身边,“你只是把我看得太重。”隔着矮几,他托起我的下巴,侧头印下轻吻。

面红耳赤的回吻,直到他稍微退开,才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对她?”

他扯出个残酷的冷笑,深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会杀了她。”

思考,这么比较起来,我还算有良心的罗?弯出个笑,“我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如果将来再有人会背弃我,我一定会先背弃他。”直接坦然的与他对望,“任何人敢伤害了你,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隔了几日,董卓染上小疾,貂禅衣不解带的心侍侯数日成为嵋里最新的的花边新闻。

穿着新订制的漂亮衣裙,裹着纯黑色的貂裘,已经很习惯女装在身的我,边缩在暖炉边吃点心,边开始纳闷自己是不是个只会喊口号的骗子?

小疾?那日我在茶里下的东西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没可能只有小疾的程度吧?难道是董卓脂肪太多,身体太过痴肥,腰身都要大上正常人好几倍,所以药物用量也得加倍?

真麻烦,早知道就干脆直接毒死算了,束手束脚的,效果也就这么一点儿,真丢脸。要不然按照马匹来下药也好,看样子董卓的体重应该和一匹成年马差不多吧?

舒舒服服的纳闷中,有侍女上门宣称貂禅夫人有请。

春天大正午的也冷得要命,我干吗要出门?很顺口的就说没空,笑看着来人青了一张脸转头就走,忽然想起李儒,嗯,不晓得他的脸在这段寒冷的日子里有没有更青?哈哈。

和着侍女们玩闹的下着简单五角棋时,门口闯入一群衣装亮丽的女人,为首的正是相貌美艳无比的貂禅。

我身边原先一起挤在软榻上嘻嘻哈哈的侍女们,都惶恐的下榻拜礼。

在众女人的簇拥下,貂禅款款上前,微微倾身表示行礼,“姐姐的身子可好?听闻姐姐不愿出门,怕是身子骨禁不得风吧?妹妹疏忽了,真是抱歉。”

咬文嚼字得很厉害,怎么不见她咬到舌头?我懒洋洋的侧卧在一堆舒适柔软的靠枕中,把玩着小巧的棋子,弯出懒懒的笑来,“没关系。”玩得正开心呢,捣乱的人应该知趣的自己滚蛋吧?

不见我起身,也不见我招呼坐下或者吩咐侍女上茶,她美丽的颜面有飞快的扭曲,随后又是一副美得让人看得会痴呆的笑颜,“姐姐足不出户,妹妹怕姐姐闷着,特地请姐姐去说些体己话呢。”

听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让我想起斓,真……不愉快。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懒得再理她,索低下头去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尴尬的沉静笼罩下来,过了半晌才听见貂禅娇斥一声:“你们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姐姐身子虚弱么?还不去搀扶姐姐起身?”

咧?这样也能自说自唱下去?有趣的笑才挂上嘴,就被一群侍女七手八脚的扶起,直接挟持着就往门外走去。

瞥见貂禅得意的笑容,再看看傻呆到一边想阻挠又不敢的其他侍女们,唇上的笑隐去,抬手止住不断推挤我的侍女们,有些厌烦道:“这么有力气,怎么不去抬软轿。”如果不是要伪装自己依旧被控制,我会很不客气的一人一脚踹去巴墙。

不知道为什么坚持我出门,貂禅不介意的命令侍女们去抬软轿,自己则领着其他人,领头慢行先去。

坐卧软轿之上,看着晴朗的碧空,清晨好象还下过些小雨,路面是湿的,清冷得要命,真不晓得前面那些婀娜扭捏的女人们跑来跑去的乐趣在哪里。

抱着包裹着软缎的暖石,无聊的撑着下颌看着四周奢华的风景和来来去去的侍从卫兵们,好想大闹一番,看谁还把我当病猫。

貂禅并没有前往董卓的厅堂,而是妖娆的步入一座凉亭。

被小心的扶下软轿,我仰头看看亭子上宽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凤仪亭”,再瞧瞧四周没有树叶的树丛,很眼熟的地方,跟头一回见到貂禅的那所凉亭很相似。

在点心与热茶奉上后,所有的侍女都被挥退,凉飕飕的庭院之内,顿时只剩下我和貂禅。

貌美如花的貂禅笑着开始跟我闲聊,从天气到景色,从女人到男人,从大人到小孩,从长安到洛阳,从夏天到冬天,从珠宝到首饰,从发式到着装……

我则抱着暖石盯着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很想睡觉,无聊又厌恶,这女人很烦,有目的不直接说,而是绕来绕去的,一个人从头说到尾也不见嘴巴干掉,女戒是怎么说来着?长舌者是要被休掉的吧?董卓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纳了个这么麻烦的妾?如果没有,我不介意去提醒他一下。

她笑容丝毫不见僵硬,抬手托住心盘成的坠马髻,“人家都说我美丽无双,姐姐以为呢?”

懒洋洋的掀起眼睛瞅她头发上镶嵌的闪闪发亮的各种首饰,会很重吧?再瞅回她水汪汪的媚眼,勾起个笑来,“是么?”她美又如何?我爱的男人说我美,这才重要。

她好象没听见,继续笑得娇娇的,飞快的望了眼亭外的日头,娇笑道:“姐姐的貂裘好漂亮,一丝杂毛都没有,怕是太师赏赐的吧?”说着从我对面挪到我身边,啧啧的上下赞叹着,双手在毛皮上来去。

懒得再去费神她打的主意,只是好整以暇的托腮垂眸等待她的下一步举动。

她站起身,很惊人的在春末依旧冻死人的气候里将华美厚实的外袍一脱,随地一丢,露出里面薄纱缭绕,曲线毕露的的夏裙,“姐姐借这裘袍让我试试吧?”

我缓慢的扬高眉毛,看着她弯下身企求哀怜的美颜,往下是呼之欲出的浑圆部,不足盈握的纤腰,然后是丰润的美臀,下边是修长的玉腿。

往上看向她妩媚的双眼,如果不是确信我的别和她一致,我会以为她在色诱我,很惊心动魄的排场,尤其在这寒风呼啸的天里。

“姐姐。”她又娇又腻的喊着,还扭了扭小蛮腰。天生的尤物,浑然天成的妖媚姿态,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拜到在她裙摆之下吧?

思考着要不要学起来,去秀给某男看看,在瞧见她双眼里掩饰得很好的光时,有趣的笑了,“行。”大大方方的起身,利落的脱了貂裘递给她,反正我有暖石,里面也是冬装,有本钱看她到底要演哪一出戏。

她顿时错愕的瞪圆了眼,反的接过貂裘。

差点笑出来,糟糕,我配错戏了,不应该把衣服给她的,按照她挫败的反应来说,我该抵死不给才对。忍住笑,我咳嗽一声,决定给她个下台阶,“嗯,如果貂禅夫人不喜欢……”给回我,这一次我会很小心的先揣摩她的心思,再做出完美的配合。

“当然喜欢,谢谢姐姐。”大概是因为寒冷,双手自作主张的抱紧了貂裘,她人也还没回神过来便非常客气的回了一句。

连忙将拳头抵住鼻子底下,嘀嘀咕咕的笑了起来,老天,她的表情好可笑,哪里还是那个故做明世故的16岁小女孩?

“怎么回事?”低沉的醇厚嗓音突然进来,随即一件厚厚的及地黑色狐皮披风披到我肩上,一双大手牵着领口往我脖子下一带,利落的打了个结。

我整个人顿时被笼罩在温暖和熟悉的味道中。狂喜的旋身仰头,对上那张凶煞却英俊得不得了的面容,看着他一身黑边深蓝长袍勾勒出结实的身材,再感受一下身上披着的沉重外氅,笑了,“给你这个。”将暖石递出去。

他稍微鲁的揪住披风将我裹严实,“我不冷。”语调冰冷的拨回我的建议,再抬眼瞧了瞧我身后,再度发问:“怎么回事?”

我耸肩,“貂禅夫人说要聊些体己话……”话到一半的止住,很是惊讶又好笑的看着眼前滑稽的发展。

“温侯……”娇哝的呼唤伴随一道倩影自我左边飘出。

然后我身前这位高大稳健的男人动作迅速的自我右边闪向我身后。

倩影追随,于是男人又闪到我身前,才几个眨眼的瞬间,那两个人已经以我为圆心,绕了几个圈子,最后以貂禅站定我身前,男人立在我身后为终结点。

貂禅手上压没有我的貂裘,依旧一身单薄得可以看见身体凹凸线条的薄纱裙,她部急促起伏,用力喘息,美丽的小脸上是不可置信和明显的怨毒与妒忌,“为什么你躲我?”美眸不断的看我再看向我头顶后方。

贴在我背后的温热躯体动也不动,浑厚的声音自我脑袋上方传来,“因为你追。”

爆笑,我忍不住了,抱住暖石哈哈大笑。这男人不是不爱说话咩?居然不但回答,还说得这么绝倒。偏头看到他的方天画戟靠在一边的柱子上,我的貂裘被扔在另一边的地上,笑着走过去,捡起来,不理会貂禅怨恨的目光,和他专注的视线,挥挥手,“你们继续吵,别管我。”

笑着先将暖石和貂裘放到他被我拉出的手上,再解开披风,踮起脚尖,为他围上,也打了个结,整理好,才取了貂裘穿上,再接回暖石抱住。

貂禅愤恨了,“为什么你不躲她?”

一直垂眸专心凝视着我的举动的他缓慢的抬起眼,“因为她不是你。”

刹那间,我笑不出来了,多伤人的话语。仰起下巴,探询着他漆黑瞳眸,冰冷一片,没有丝毫的情感。“布……”悄悄的抬手,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大掌。

他迅速低头看向我,大掌包住我的手,原先寒冷无情的黑眸立刻染出很浅的温柔。

心脏前一瞬狂跳,这一刹那在他的注视下又奇迹般的安定下来。有那么一刻,我想感谢上天,幸好我不是她啊,如果身份调换过来,听见他这么跟我说话,我一定会难受到死的。

貂禅的低叫带着哭意在我身后扬起:“你们这对奸夫妇……”

难听的话在他倏忽扬起的凶狠视线下断然而止。

有丝怜悯了,我偏过头,看见她美丽的面上淌着晶莹的泪,表情畏惧、伤心、愤恨、倔强、难堪,各种神色交错扭曲,竟然还是如此的美艳。“你已选择跟从了太师,貂禅。”我淡淡道,不想去提醒她身为政治牺牲品的自觉。

她哭着摇头,“谁想跟着那个老头子,我喜欢的人是温侯,是温侯!凭什么你这个貌无姿色的女人缠着他,他该喜欢的人是我,是我!”

貌无姿色么?我挑眉,突然很恶劣的仰头看他,翘起拇指笔住她,“她美还是我美?”

他眼里闪过柔和,回答得很坚定,“你美。”深沉的看着我,他张开掌心包住我的颊,“你比任何人都要美。”

我抿嘴笑了,悄声道:“你会宠得我无法无天的。”

他深邃的鹰眸中闪过无法错辨的温和笑意。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撕心裂肺的哭嚷尖锐的划破天空。

好刺耳,我皱起眉,才想回头叫她闭嘴,突然被他拉到他身后,惊讶的以为受攻击了,却听见一道愤怒的吼叫:“你们在做什么?!”

我伸出头,瞅见我身前的男人正钳制住扑到他怀里挥舞着双爪的貂禅,而远处的拱门,正拐进董卓的庞大身躯。

糟糕,怎么会被撞见这么混乱的一幕?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吕布毫不留情的将貂禅丢开,高大的身躯斜跨一步,准的将我全部挡在他身后。

感动又着急,他在董卓面前扔貂禅不是找死嘛?挡着我,董卓也会知道我在这里,徒劳无功。想转出去,他脑袋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无论我往哪边挪动,他都会稳稳的堵住我的道路,到最后,干脆一只大手向后,牢牢的握住我的手腕,固定住我的企图乱跑。

董卓听声音已经冲过来了,大声怒吼指责着吕布,询问着貂禅的情况,貂禅则一边哭泣,一边说被欺负了,现场乱得一塌糊涂。

翻白眼,突然觉得很厌倦,将额头抵住他宽厚的背,小声道:“真烦,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单独相处呢?”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早知道我就躲在跨院里不出来了,等他去找我,也好过在这里被其他讨厌的人干扰。

他全身的肌忽然绷紧,我讶意的仰起头,正见到一柄熟悉的方天画戟劈上来的同时,被他抬手稳稳的单手擒住,再利落的一把夺过。

董卓咆哮:“奉先,你竟敢对貂禅无礼!”可以从他颤抖的声音里想象出他气得满脸横都在抖动。

貂禅继续呜呜的哭。

他浑身开始散发出可怕的煞气,让董卓没再吼叫,也让貂禅倒抽了一口气,失去了声音。

“我没有对她无礼。”低沉的声线是冷然而轻蔑的。

貂禅的哭声突然又冒出来,而且有加大音量的架势。

董卓大概美人在怀,也壮胆了不少,不再吼得中气十足,但还是很愤怒,“我亲眼看你抓着她,在这大冷天的,她衣着不整,难道不是你企图对她不轨?”

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往一边探出脑袋,勾出个笑,“董爷。”

握住我手腕的大手顿时使力,手劲大到要捏断我的手骨了。

董卓惊讶的涨红了脸,“毁?你怎么会在这里?”

貂禅也瞪着怨恨的双眼,缩在董卓怀中。

我笑眯眯的依旧只露着脑袋,“董爷,貂禅夫人脱了衣服的原因是她想诱惑我。”如果不是还需要另一只手抱住暖石,我会用食指对住自己的鼻子以加强效果。

董卓震撼的瞪我,再低头看向他怀中被我一句话吓住的貂禅,“你胡说什么?”反复对照后,他只能选择对我狂吼。

背对着我的吕布手持画戟,周身盘旋着恼怒和杀意。

心头有些慌乱,他不会想杀董卓吧?贴紧他,希望能安抚住他,这才笑嘻嘻的对着董卓道:“当然是胡说的,董爷,您觉得如果我在这里的话,温侯会做出对貂禅夫人不礼的举动么?”

董卓双目大瞠,暴怒的神情开始沉淀。

貂禅猛的哭叫起来,指住我叫道:“是她,是她叫温侯对我无礼的!太师可要为我做主啊!”

锋利的画戟笔直的对住她的咽喉,“闭嘴。”冷酷的低斥迸出。

貂禅吓得惨白了脸。

董卓回神怒喝,“奉先!放肆!”连忙抱住貂禅后退了数步。

我叹息的将头靠住他绷得像石头的后肩,头开始抽痛,怎么会闹成这样?

“太师。”熟悉的呼唤靠近。

我咧嘴干笑,李儒也来了,下一位不晓得会是谁,献帝么?露出个头,意思意思的对着那张青脸笑一个,“嗨,好久不见了,李儒大人。”

他难掩惊诧,分别瞧着我们这里群英会萃的难得景象,显然是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侯请先放下战戟,太师也莫怒。”把情况稳定下来再说。然后瞧了我一眼,“毁小姐近来可好。”再礼貌的打声招呼。

……好冷静,不愧是李儒,这样的状况还能有条不紊。我笑着点头,决定将混乱交给他处理,不小心瞥见貂禅显露的惊讶,才发觉是李儒对我的称呼上给她的迷惑,但管她呢,我没力气理会他们了,身前这男人洋溢着的怒意才是我头疼的重点。

不知道效仿貂禅脱得半裸的在他面前跳艳舞能不能转移他的怒火?

李儒很拿手又熟练的几句之下就将董卓劝走,回头给了我个眼神后,也跟着走了。

凉亭里一片狼籍,徒留下我和他。

明白李儒的意思,他是要我安抚住吕布,万万不能让他与董卓之间存在任何矛盾。嗯,不得不再叹,李儒对董卓的忠心真是无人能及啊……

我身前的男人豁然转身,依旧有力的扯着我的手腕,破天荒的对我低吼了:“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很有爆发力的怒吼成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首次见到他完全不掩饰喜形于色的狂怒展露,必须得说,很可怕。

俊脸扭曲青筋贲张,凶煞的神情如恶鬼般,他全身都张扬着让人无法呼吸的压抑暴戾,排山倒海的恐惧气势迎面而来,可以直接把人吓得失魂落魄,更何况距离他这么近的我。

有那么一刻我无法开口,只能张着嘴抽一口气,就忘了再呼出去。愣愣的盯着他靠近的怒容,全身很诡异的发麻,脊背泛过一股寒栗,心脏则在嗓子眼用力躁动,压无法思考。

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剑眉锁住,鹰眸锐利又凶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眯眼瞪着我,很凶恶的瞪着我,然后,突然一把放开我,掉头大步走了。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哆嗦的双膝终于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软软的跪坐到冰冷的地上,暖石滚得老远。下意识的抚住被捏出淤青的左腕,心里空荡荡的。

我,做错了么?

第八章

天空在刹那间全部黑暗掉了。

不知道在那亭子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跨院的,更不知道我是如何爬上床,又在床上躺了有多长时间。

窗棱外的世界似乎前一瞬间还是光明的,下一刻便全部的黑暗掉了。

似乎有人围绕,似乎有人在耳边唧唧喳喳,似乎有人走来走去,似乎人全部聚集又全部的散掉。

大脑一片空茫,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是一遍又一遍回放着他狰狞的凶煞面容,耳畔也听不见任何声响,萦绕着的是他的怒吼:“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恍惚间,我的天空崩溃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他不愿意我被发现,所以强制我藏在他身后。可我不听话,我以为我能转移董卓对他的怒,我以为我能解释清楚一切,我以为至少我可以不让任何人诬陷他。但是我错了,因为他完全否定。

他第一次如此生气,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凶。

我……太自以为是了么?

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以为可以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让世界都很美好,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想做的一切事情,以为自己可以……让他得到幸福。

是不是在一味的自以为是的同时,忘却了他的立场,忘却了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忘却了自己其实本不如何,忘却了自己其实压不能为他做什么,更别提带给他幸福?

是否和他在一起就冲昏了头,忘记了所有的事情都该客观的去看,而非我主观如何就会如何的发展?是否我已经将自己抽离了现实,深陷梦幻却不自知?

我……太自以为是了。

喜欢上了他,便硬是要他接受我,想跟他在一起,便硬是要他放弃了全部。任带来的麻烦让我被囚禁,是他带来解药,是他苦心想保护我。

而我回报了他什么呢?更加的胡闹,一意孤行,任意妄为?

原来,我是这么个不堪的人啊……

叹息一声,模糊的焦距里看见一颗肥大的猪头……哦,看错了,是董卓。“董爷。”很茫然的跟他打招呼,神智有大半还在神游中。

他说了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无法组合起来去了解,也无法听入耳内。

恍恍惚惚的瞧着董卓,忽然觉得好疲惫。人与人的相处是如此的微妙,很小的就认识他了,也算是相识了一辈子,我却怎么也无法对他忠心,而他则是把我关起来,喂药又监视,多奇妙的发展过程。

肥猪爪伸过来,抚上我的脸,一阵恶心,可没有力气去呕吐。我只是呆呆的瞅着那颗肥头大耳的猪头,思绪继续混乱游走。

另一个相处了一辈子的人是斓,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妹妹,虽然我不是个好姐姐,有空就到处乱跑,除了在她面前展现胡闹和任外,似乎没做过什么好的榜样,所以她反对我的选择,导致我被关起来的下场,也是个很奇特的人际关系发展。

比较起来,我喜欢上吕布的时间只有5年,彼此真正的认识约么一年,终于在一起不超过一旬。这个样子结识与相处下去,会有什么下场?

曾很单纯的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有幸福作为收获,似乎我想得太简单了。

在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所以,最终,我还是会双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住么?

倒抽一口气,猛然清醒,终于明白了当初他曾经说过的类似话语。他的害怕和我此刻的恐惧一模一样,都怕会失去对方,都怕会迷失自己,都怕在付出了一切后,不但得不到想要的,就连原本拥有的,也全部丧失。

原来,他心里埋藏的恐惧是这般的难受,所以他担心我,所以他对我怒吼。

而我却什么也不懂,一味的恣意任着,还以为很有个很独特,我竟然如此愚蠢。

逐渐清晰的大脑总算和身体牵上了线,我垂眼,借着屋内点燃的灯盏看到一双肥手在我身上乱,冷静的抬起眼,对住上半身压在我身上的董卓,“董爷,貂禅夫人有没有说过你很重?”

他的笑容很难看,肥全部挤在一起颤动,满脸的大胡子散播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毁,少了我,吕布什么也不是,少了你,他只是少了个女人而已。你这么聪明,还分不出孰轻孰重?”

微微挑眉,懒懒笑了,“董爷打算坐享齐人之福啊,不是打算娶斓做妾室么?怎么连我都不放过?”

他立即不屑的哼了一声,“斓哪比得你,一见到我就知道哭,兴致都败完了。”

他碰了斓?垂下眼睫,遮掩住涌上的狂怒,抬起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轻笑:“斓才15岁,懂什么呢?”索着层层肥,准确的朝他后脑的道掐下。

他闷哼一声,双眼一翻,沉重的压倒下来。

用力将他连踢带踹开,跳下床,追着那肥胖的身子狂踩了数脚,才恼火的一脚蹬上他的圆肚子,“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简单的。”三两下扯开他的衣襟,对准他口的数个道轮流拍击,“你直到死都不会再有健康的日子好过。”

确定了所有狠的道都被点到了,我才皱着眉到外厅的水盆里洗手,却老是觉得不干净,懒得理为什么没有半个侍女存在,走到院子里的井边。天已经全黑了,屋檐下的灯晕染着柔和的光芒,弯身打起一桶水,迎头浇下。

刺骨的寒冷从头窜到脚,再从脚窜到头,浑身的毛孔都哆嗦起来。眯了眯眼,还是觉得很脏,索再打起一桶水,哗啦的泼下。

颤抖着仰头,闭目深呼吸,感受着全身冰一样的湿冷,神智却格外的清醒。

我想去找吕布,跟他道歉。

但有头猪在我房间,实在不想再跨进去,也不能去叫侍女,看见地上的董卓,我就完蛋了。可不进去拿干衣服换上,就等着发高烧吧。掂量思索着,院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让我倏然转身,是谁?

高大的身影自漆黑中展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的男人沉着一张俊脸,跨入院内好几步才发现我的存在的猛然扭头,看向我。

是吕布!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拎着木桶,额头上湿嗒嗒的还滴着冰冷的水珠,我心里叫糟,是不是和他太心有灵犀了一点?我是打算去找他道歉,不是要他跑来我这里啊,更何况屋子里头还躺着个董卓……

他眯上眼,大步走上前,瞪着我一身的水,“你在干吗?”

“洗澡。”反的绽出个大大笑容,举高手里的木桶,“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他盯着我的眼神很明显的认定我疯了,“这种季节,井水?”锐利的目光扫向我的身子立即变得森冷,“发生什么事了?”

低下脑袋去看自己,就算单衣湿透得贴住了身体,也看得出凌乱的痕迹,襟口大敞,腰带要掉不掉,下摆歪歪斜斜的。抬起头,我笑,“睡觉睡得好热,突然想起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忽然伸手,擒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向灯的光线之外,鹰眸里闪出可怕的杀意,“董卓碰了你。”醇厚的嗓音格外的冷,抬手将他的披风裹住整个的我,他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

“喂!”连忙丢了木桶,一跃而上扑抱住他的后腰,止住他抬脚就往外奔的架势,“你猜错啦!”搞什么,他不能杀董卓啊!而且他是怎么猜到的?“没有人碰我!”

他偏过头垂眼,眼神若冰封了一般,“你的脖子上有咬痕。”

嘎?我怎么不知道?忍住去的欲望,死死抱住他的腰,“等等,你先让我换了衣服,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我想明白了,处理事情既然不能我一个人做主,那就摊开来和他商量,谁也别私自解决,否则搞得两个人都不高兴。

他垂眸瞪我,一言不发的将剑入鞘,俯身抱起我。

“我要去你那里。”揽住他的颈项,我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皱眉,抬眼看了我的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一路上被他将我的脸按在他肩窝里藏着,抵达了他的地盘,听着他呵斥掉所有的闲杂人,他才将我放到暖榻上,移近火盆,再取了他的衣物过来。

我才要去接衣服,就被他鲁的揪着下巴,灌进一口辣辣的老酒,再趁我连连咳嗽的时候,动作半点也不温柔的扯掉我的衣服,用布巾擦掉我身上的水迹,然后罩上干爽的衣衫,最后将厚厚的布巾盖到我脑袋上,擦着一头湿发,搓得很野。

头皮好痛,但我不敢反抗,因为知道他在生气。脸很热,喉咙很痛,也不敢说,只能在覆盖住视线的布巾之下,揪住他露出的深蓝色衣襟。

沉默沉默,直到他确认我的发已经半干了,才丢开布巾,端着张冷脸瞪我。

咽一口口水,我了脖子,“咬痕在哪里?”

他的眼神愈发凶狠,抬手住我右边的颈子。

深呼吸,我将头往左边偏去,拨开长发,露出脖子,认命道:“咬吧。”

他沉静了一下,俯过来,还真的一口咬上来,很重的完全没节制力道。

好痛好痛!眼前一花,我甚至有错觉看得见他牙齿陷入我皮里的景象,不晓得见血没有……呜……

狠咬不知何时转为轻轻的吸吮和亲吻,疼痛搀杂着酥麻的感觉很怪异,让我由脊梁骨的最深处涌起战栗,整个背都麻掉了。

当他结实的双臂环抱住我时,我也搂住了他,皱着眉头,不是很甘愿道:“对不起。”为什么被咬得这么痛的我还得道歉,真没道理。

他勒住我的腰,让我差点无法呼吸。

“对不起!”这一回我的语气虔诚得不得了,“我错了,吕大爷!”

他抱起我坐入暖榻,让我面对着他跨坐在他腿上,完全封杀了我逃避他的可能。俊脸依旧霾又冰冷,黝黑的眸子跟冰珠子似的没感情的盯着我。

歪头安静的瞧了他半晌,才撇了撇嘴,“董卓没碰我,我点了他的。”

他的双眼倏忽眯上,“他真在你屋里?”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握住我的腰的双手无法克制的收紧。

低头看看他的大手,很冷静的抬起手腕给他看上面的淤青,“我想你最好克制一下,扣除掉脖子上那一块,这里的已经看起来很可怕了。”不看镜子我只能感觉脖子上发生了什么事,手腕和腰身是我视力可及之处,请别太过分,我会报复的。

漆黑的瞳孔瑟缩,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自责,捧住我的手,他亲吻着那浮肿的巨大掌印青迹,低低的嗓音里是无与伦比的怜惜与歉意,“对不起,我失控了。”

趁着他心软,马上抓紧机会坦白,“下午的事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请别生气。”和他黝黑的深眸对视,我咬了咬下唇,“从现在开始,我会跟你商量所有的事,我们一起解决。”

他专注的凝视着我半晌,薄唇弯起很浅的弧度,“快乐是分享,痛苦是分担,我希望和你分享与分担所有的事,你懂了?”

不太情愿的点头,“懂了,尽管我觉得分享就已足够。”该分担的事,如果我能解决,为什么要拿出来困扰他?没必要啊!

他摇头,“女人应该享受快乐,其他的事该男人去承担。”

好自大的口吻,如果叫他猪头,他会不会抽剑劈我?学他缓慢摇头,“让你一个人担当所有责任太不公平,我是女人但不是废物,我能做的事,就会去做。”

他笑了,黑眸闪烁着动情的光芒,“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一直就在保护我啊。”谈到这个,我很恼火的皱眉,“我老是给你惹麻烦,是不是太混蛋了点……”嘴巴被他轻轻捂住。

他低喃:“甘之如诒。”

心脏扑通扑通的用力跳动,我眨巴着眼,突然努起嘴亲了下他的手心,才红着脸拉开他的手道:“嗯嗯,虽然你很乐意,可这也是不好的行为。”

他低低笑了,大掌包住我的脸,“我想宠你,尽我所能的宠你,无论你惹下天大的麻烦,我都会替你担下来,这是我所能宠你的方式。”

瞧着他认真的漆黑眸子,通红着脸挨上去,飞快亲了亲他的薄唇,才尴尬道:“别再说下去了,我会紧张的。”极限了,手指在颤抖,他要再多说一句情话,我怕我会夺门而逃。

他失笑,扣住我的后颈,将我拉近,吻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你什么时候不紧张。”

无法反驳他嘲笑的温和语气,只能鼓了鼓腮帮子,闭了闭眼,“不谈这个了,我是想跟你说些事。”

他收了笑,俊脸拉下,“今晚是怎么回事?”

……呃,我没打算谈这个的……“我在发呆,回神时就发现董卓爬上我的床了。”偷偷瞄向他放在坐垫上的双拳,看见青筋了,看来气得不清。“把他踢下去后,我去冲澡,结果遇见你。”

他一脸忍耐,看起来不是要把我掐死,就是要把董卓扁死。

连忙弯出安抚的笑,“看,我现在很好呢,一点事也没有!”只除了被他咬到的脖子好痛。

他的额角有青筋在暴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嘴角抽搐的轻道:“如果我的床爬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我会砍了她。”

干笑,真是好例子啊,不得不很由衷的点头道:“嗯,我也会砍了她。”话一出口,才发现附和得不当,连忙按住他伸向长剑的手,“等等,请听我说完。”干脆抱住他的手臂,不准他乱动,才道:“我想了很久,关于下午你生气的事情。”

他剑眉高高扬起。

撇了撇嘴,“我知道我错了,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跟你先商量再做决定。”看到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知道他完全不相信……“是真的啦!但公平一点,你也得告诉我你的打算才行,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事情也得两个人一起解决才是好办法。”这样大家都开心快乐,谁也不争吵。“我不喜欢和你吵架。”有点委屈了。

他叹息,“我没有跟你吵架。”被我抱住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我只是气恼我自己没有给你足够的信任,如果你信任我,自然不会冒然行动。”

“我信任你啊,只是担心你应付不来嘛。”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而且暗示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再度发生

他双手在我腰后握住,瞅着我的眼神是无奈又好笑,“我知道你很有主见,也很有本事,有些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全然的信任我,交给我处理。”

圈住他的颈项,我皱了皱鼻子,“好。”靠上去,将额头顶住他的下巴,闷闷道:“我不要你杀董卓,我会找人来干掉他,你能不能只在一边装样子看好戏?”

他淡淡道:“找谁?王允?他怎么敢,一个半只脚跨入棺材的老头,如果不是送了貂禅给董卓,他迟早会被董卓除掉。”

这家伙好聪明,很是敬佩的抬起头看他,笑眯眯的挪动一下,“就是他啦,就因为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想死前做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让后人称赞呀,这叫致死地而后生,他会很拼命的啦。”

他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的凝着我,“你以为他允诺将貂禅给我后,又把貂禅送给董卓是为了什么,为了内讧,说明凭借他自己本无法杀董卓,所以想借我的手。”

点头又摇头,“他的主意是这个,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啊,全天下谁不知道你吕布的厉害,你跟在董卓身边,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我出面,说我会牵制住你,王允自会放手一搏,那时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的看好戏啦!”

“天真。”他单手执起我的下巴,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的专注凝视着我,“董卓一倒,他的党羽全部会被铲除,如果我不做些什么,你认为我能安好么?”

皱眉瞪他,干吗老反驳我的话?“我们可以趁董卓死时的大乱离开呀,反正他也会死,为什么一定要弄脏你的手?”

漆黑的瞳孔闪过无可错辨的杀意,“他该死在我手上。”

撇开头,不愿去看他坚定的神色,“我知道我是妇人之仁,可我讨厌天下人对你的评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就可以胡说八道,最可恨的是,不管认不认识你的人都相信,也没有人为你辩解。”而且他也从不解释什么,就让已定的事实去代表一切,笨蛋一只!

他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转过来,深深瞅着我的不甘愿,他轻叹,“睿之,我的睿之。”轻柔的将吻印上我的唇。

恼火的就是不让他亲,推他打他,逼得他将手扣住我的后脑了,也硬是不从,可无论怎么躲,他都有办法吻到我,最后我只能扯他的后领,以发泄自己不能咬他舌头的恼怒。

唇舌交缠,相濡以沫,熟悉的热情被撩拨,无法抗拒的旋涡开始席卷。

在被有力的臂膀抱起移向床榻时,我揽着他的脖子,很是迷糊的企图思考,最后的记忆应该是我在生闷气吧?怎么会变为纠缠成一团的模式?

他俯低头轻咬我的颈,害我疼得低叫了一声,“痛!”一拳抡到他肩膀上,干吗偏偏咬最受伤的地方?一会儿一定要照镜子,呜呜,八成见血了。

“就是要你痛。”他拧着眉,“专心点,女人。”

瞪他瞪他,用力瞪他,这是对他老婆的态度咩?在被放到床上时,我很报复的猛然拉他下来,对准他的脖子也咬下去,看他下回还敢咬我。

直到我放开他,他才单膝跪在床上,双臂撑在我的脸两侧,不怒反而低沉的笑了,“孩子似的。”弹指灭掉灯盏,挥下床帷,让我们被锁在封闭的漆黑空间内,“这么顽皮,应该是有很有力了。”

咦咦咦?怎么感觉出一股很诡异的暗示?“喂喂喂!不准乱来!”手忙脚乱的挣扎,得拉住被撕扯的衣服,还得跟他上下乱的大手抗争,看不见的乌漆抹黑中,总是有失守之处,害我恼火的干脆抬起脚蹬住他的小腹,“我警告你……啊!”脚踝被抓住了。

他很愉悦,黑暗中一直有着他低低的笑声,“警告我什么?”醇厚的嗓音若上好的美酒,竟然透露出邪恶的味道,“警告我别这样,嗯?”

小腿肚上传来灼热吸吮时,我的脑袋轰的爆炸了,“不要!”天啊,他怎么可以做这么下流的事!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知道是正午的时分了,可我睁不开眼,眼皮子很重,脑袋很痛,身子很疲乏又酸疼,比小时侯第一次习武,在太阳底下扎了一个下午的马步还要累上一万倍。

“变态。”恨恨的咒骂,趴在柔软凌乱的床榻上,我只能咬着枕头泄愤。

低沉浑厚的笑声在我耳畔缭绕,糙温热的大掌在我背上游移,引来一阵无法克制的酥麻。

如果我还有力气,我会一脚踢开他。咕咕哝哝的,松开咬着枕头的牙齿,衡量一下自己的处境,很干脆的咳嗽一声,投降了:“我要睡觉。”声音沙哑得叫我脸红。

“哦?”对比起来,他的嗓音依旧中气十足,神万丈,“方才好象听见你在说我是变态。”

牙齿好痒,好想去啃某人的,“没有,我没说主语,我只是说变态,而事实上,这个变态指的是我自己。”磨牙磨牙,能屈能伸才是做人之道,忍耐忍耐,退一步海阔天空。

修长的指煽情的往下滑,倒抽一口气,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扭头瞪他,“你想让我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纵欲而死的女人吗?”声名狼藉的人都是男的,我不想凑热闹去抹黑自己。

他笑,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笑得温柔又可恶,满足而且洋洋得意,深沉的黑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诱惑英俊得不可思议。

呆呆看着他,甩了甩头,我闭上眼哀叫:“完蛋了。”竟然光看着他就想扑上去蹂躏他,我是不是被教坏了?天哪,我纯真善良又淳朴的本呀……

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这回是呻吟:“真的完蛋了……”我把在我房间地板上还是横躺的董卓给完全的忘记了,怎么办……

他轻笑着吻着我的肩头,被我一把推开。

努力撑起疲惫的身子,越过侧躺的可恶男人,抬手挥开床帷去看外面的光亮程度,“该死。”果然是正午了,侍侯我的侍女们一定早已发现了董卓,现在该怎么办?

收回手,垂眸对上一双兴致盎然的黑眸,立即惊叫一声,抓起被褥包裹住自己,“你色狼!”居然还直勾勾的看,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不小心往下瞄了一眼,再度尖叫,连忙把被我全部扯过的被褥分一半盖住他的下半身,“喂!”又羞又气的瞪他不知羞耻的浅笑。

他的神情很奇特,认真的瞧了我半晌,坐起身,摇头低笑,“真是难以想象,为什么现在你还是会害羞?”

盯着他漂亮又诱惑的古铜色结实膛半天,才强迫自己回神,通红着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害羞是女人的专利,我高兴怎么着?”昂起下巴,不过还是很小心的没有扯动勉强盖着他腰腹以下的被褥。

他的膛起伏,传来低沉感的笑声,听得我脊背一阵发麻。伸手执起我的下颌转过去,他眼神深邃的瞧了我的脖子好一会儿才道:“上些药比较好。”

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指什么,有些恼火的拍开他的手,“还不是你害的!”凑上去去瞧他的脖子,浅浅的青色在古铜的肌肤上压不明显,有点唾弃自己的心软,不够狠心果然没有效果。

他勾起个冷笑,“哦?”

忽然打个寒蝉,连忙陪出笑脸,“啊,是我害的,是我害的!大爷你做得很对,再对不过了!”呜……为什么是我害的?

他大老爷很不领情的冷哼了一声,撇开头去。

翻了个大白眼,只能一手揪着被子不往下滑,一手去推推他的肩,“别生气啦,人家不是赔礼道歉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了咩?”代价是现在全身都酸痛,有够深刻的。

他锁起剑眉,缓慢的眯眼看着我。

心里发毛,他想干什么?一整个晚上加早上的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然后再那那样这这样,然后再这这样那那样的还不够?他还想做什么来让我死得更惨烈?咽一口口水,我悄悄后移。

他坐靠在床头,动也不动的继续用诡异的目光注视着我。

心开始跳得很慌乱,我后缩再后缩,几乎缩到墙角了,可眼角突然瞥见了什么异物的让我尖叫,猛然又扑回他身前,让被褥将他不小心裸露出的可怕部位重新被遮掩。

他哈哈大笑,爽朗浑厚的笑声怎么听怎么可恶无比。

我恼得直捶他,“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讨厌,这男人看我出丑很有意思么?

他搂住我,笑不可抑的将脸埋入我的肩窝,抬手拨开我的发,他在我的肩窝轻轻一咬,才低笑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故意的?理智完全炸毁,我恼怒的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摇晃,“啊——气死我了!”

他一直笑着,笑到我放弃攻击他,笑到我发现遮挡自己的被褥掉了,动作迅速的拉起来后,他才慢慢收了笑,用他的面颊慵懒的摩挲着我的脸,低哑道:“别再害羞,你是我的妻,我最亲密的人,不用畏惧我,我全身上下都是属于你的。”

脸蛋烫烫的,想来他知道,因为他又轻笑了。抱住他的脖子,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滑落的被褥,也努力克制自己去拉扯的欲望,只能闭着眼消极的逃避事实,“我知道,只是需要时间嘛。”和他上床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叫我怎么可能现在就习惯得了和他赤裸裸的面对面研究对方与自己生理构造上的不同?

“都能诱惑我了,还需要时间?”他醇厚的嗓音里是明显的打趣。

握拳抡他的背,“闭嘴!”羞恼的勒令。

他笑着拥着我轻微摇晃,像诱哄着孩子似的。

闭上眼,觉得好幸福,好快乐,但一想到我屋子那边的事,就觉得很郁闷,很恼火。侧头咬他的耳珠,悄悄道:“怎么办,我把董卓给忘掉了。”都是他的错,害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闷哼了一声,“我让高顺去你屋子,他会看着办的。”

高顺?高顺什么时候冒出来过?整个晚上他都和我在一起,压没有和任何别的其他人见面呀?我纳闷的直起身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抱你进来之前,我让他过去看看。”

这男人……也太厉害了点吧?这么说他早猜道董卓在我屋里?“高顺会不会杀了他?”有点担心。

“不会,我没有让他杀人。”他回答得很严肃。

“高顺会怎么处理?”疑惑,完全猜不出一头熊的智慧数值。

“可能会去叫董卓几个失宠的妾室吧。”他淡淡道,“今天没有人来找我,说明事情都还正常,你不用担心太多。”

……好厉害,比我厉害得多。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不知道如果他的这一面被人发觉,全天下会有多少有野心的人为他发狂?“你真聪明。”笑着重新窝上他的肩头,“我也很聪明,第一次喜欢人就喜欢上了个这么了不起的男人。”

他细细抚着我的发,没有开口。

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困倦得只想立即睡去,“布。”嘀咕着,手缠在他颈后的乌发中,“那些妾室不会直接就利用我的床去侍侯董卓吧?很恶心,不想回去睡了,怎么办?”既然他那么聪慧,就把所有的问题交给他,嘿嘿。

“你以后就睡在我这儿。”他的声音低沉又浑厚,好听极了。

舒适的温暖自他肌肤传来,不自觉的用脸去蹭他的肩膀,“什么理由?”

“你身边肯定有董卓监视你的侍女,我去找你却没有任何阻挠,说明董卓碍着某些原因而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昨天晚上的事我不明白他的动机,但你现在在我这里,反而有了光明正大留下的机会,只要董卓以为他碰过你了,应该就不会再做出什么。”

慢慢思考,“董卓不是笨蛋。”

“高顺也不是笨蛋。”

合着眼眸思索,按照他的意思来说,高顺定会找来几个女人去服侍董卓,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服侍”,以达到掩护我的效果。可……董卓本来就反对我和吕布在一起,没这么简单吧?

“为了安抚我,李儒会劝他的。”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有资本骄傲的人真好,哪像我,唉,虽然曾经被看重,却是被关起来的下场……真是不公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重男轻女咩?

“如果他不听呢?”如果董卓真是事事都听李儒的劝告,现在的我早就跟某男逍遥法外——呃,是逃之夭夭了,哪里还会在窝在这个鬼地方来研究后事发展。

他冷笑一声,“他不敢不听。”

歪着头眯眼瞧他棱角分明的出色侧面,“你收买李儒啊?”

他偏过脸亲了下我的额,“李儒对董卓太过忠心,他一定会为了保证我的效力而劝说董卓。”

然后麻烦事就丢到李儒头上去了?有点幸灾乐祸,有董卓那样混蛋的主公,也难怪李儒铁青的脸色了,压就是难以侍奉又难以讨好嘛。“算了,不想了,事情交给你,我只负责睡觉。”再打个呵欠,偎依紧他,“对了,打个商量如何。”

“嗯?”

困困的咕囔,“以后如果你打算要和我进行过于激烈的长时间私人运动,请事先两日提醒我,让我吃饱睡足了再奉陪,如何?”

他笑了,醇厚的笑声里是浓浓的宠溺,“好。”

弯起唇角,觉得很幸福,有他在身边,一定会有好梦的。

结果还没睡着,混沌的神智就突然被大门的打开而惊醒。皱眉,感觉到他的手掌在我颈项和脊背上反复的轻抚,才稍微的沉静下来。

“别担心,睡吧。”他低沉的在我耳边呢喃。

没理他,有外人我睡得着才怪。

高顺的声音自屏风外传入,“温侯。”声音是刻意压低的。

“怎么?”抱着我的男人语调懒懒的。

“昨夜,太师在毁公子的屋里,我找了几名太师的妾室过去服侍。一早,司徒王允便来了,求见毁公子,太师尚未起身,只是隔着屏风交谈了几句,直至此刻,太师依旧在毁公子屋内。”

他想都没想,“找人把这事告诉李儒。”

“是。”高顺离开。

大门关掩,我撑起身,睡意了无,“王允又来了啊。”董卓会怎么想?王允做事未免太过急切,打草惊蛇就好看了。

“他去找过你?”他提起被褥裹住我的双肩。

“嗯,我想是貂禅授的意。”舔了舔下唇,垂眸沉吟,“董卓在我屋里显然是在等我,李儒过去,可以把我的离开给解释清楚。问题是王允现在冒出来了,董卓必会起戒心,只是不知道这个戒心是针对在我身上还是在貂禅身上。”

“就看貂禅的魅力有多大了。”他淡淡道。

抬眼看他,忽然发问:“为什么高顺总是称我为毁公子?”我明明是个女的啊,他不会以为他主子喜欢男人吧?

他面上显出一抹自大来,“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所以?”不懂。

“他避嫌。”

差点从他身上滑下去,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缘由?避嫌?抓抓下巴,实在是搞不懂男人的想法,只能放弃去理解一头熊的思维方式。“不过高顺的脑子的确也很好使。”出乎我意料之外呀。

他勾出抹骄傲的浅笑。

瞪他,高顺受称赞,干他什么事?这男人……算了,不计较这个。“董卓既然有了貂禅,为什么要爬上我的床?”

“因为不甘心吧。”他显然很厌恶这个话题,回答的口吻很恶劣。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貂禅的魅力如此巨大,他应该眼里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才对。”

“你不是其他女人。”他严肃的盯着我。

“这是赞美还是贬低?”很严肃的盯回去。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斟酌用词,“你和李儒在董卓眼里应该是一样的,都是他的左右手,而你的别是女人,所以他肯定把你看得比一般女人要重要,但也不把你当女人看待,这就是之前他从未碰过你的原因。”

听着真刺耳,不把我当女人看待?当个人的使用程度比重大与个人的别时,注重点便倾向于使用度,而非别?这跟雇佣廉价女工童工很有共同点啊……

“那为什么他突然改主意了?貂禅挑拨了什么?”貂禅不会蠢到把董卓挑拨到我床上才对。

“可能,也可能是昨天下午在凤仪亭,我们过于亲密而引来他的愤怒。”

听他这么说起来,董卓会爬上我的床,有九成出自我的原因。如果我昨天乖乖的躲在他身后不被发现,那么我现在估计还会好好的趴在自己的床上。

不是很甘愿接受他提供的理由,撇嘴,“也许。”有些不爽的皱起眉头,“不睡了。”

他不赞同的摇摇头,还是起了身着衣,先取了个乌黑的药盒过来,端起我的脖子,动作轻柔的抹上了药,才让我穿衣。

穿的依旧是他的衣物,庞大得有点过分,低头看着自己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舞弄着长长宽宽的袖子,在屋内跑来跑去,“看,像不像舞伎?”

他边梳理头发,边噙着浅笑望我。

跳到他身边,仰头看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涌着浓浓的满足,“真想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可以看着你这样,好幸福。”

他我的脸,黑眸里闪着温柔的光芒,没说话。

笑着去看一边衣柜里的装饰物,想帮他佩带上,结果看到的只有一个很眼熟的紫底金花的绮罗香囊。心里又甜蜜又抱怨,这男人也不会好好的装扮一下他自己么?取过香囊,挂到他腰上,“真想收刮全国最豪华的首饰来装饰你。”仰起脸,我笑,“一定威风又神勇得不得了。”

他神情怪异的凝视着我好一会儿,“睿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想法很……男化?”

“有吗?”我瞠大眼,有点惊讶他的评价,“你不喜欢我的想法?”

他沉静的品味了一下,才摇头,“很奇特,可如果是你,我不会讨厌。”

爱屋及乌哦,将拳头举在嘴边,我笑得贼贼的,“嗯嗯,如果是你,我也不会讨厌。”

他挑起剑眉,“我本来就是男人。”

“我又没说你不是。”笑眯眯,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很傻,还是好开心。将脑袋抵住他的膛,呵呵笑起来,“好快乐,跟你在一起,真快乐。”

一起用了午膳,他叫我乖乖休息,便离开了。

留下我很无聊的趴在软榻上翻看着堆在一边的书简。

不过两个时辰,宁静被打破,一道童声怯生生的自门口传来,“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爹爹的屋子里?”

很缓慢的闭了闭眼,我没听错吧?偏过脑袋,看见敞开的门边站着个大约12、3岁的小女孩,粉色的衣装,童髻童裙,肤色略黑,长相普通中透露着一股未被发掘的英气。

“这是谁的屋子?”我浅笑的撑住下巴,握住书简的手在捏紧。

“我爹爹的屋子,除了高顺叔叔,他不准人进入的,就连娘都不行。”扶着门板的小女孩口齿清晰,就是带了点怯懦和畏惧。

刹那间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想想跟我成亲的男人不但早就有老婆了,还有个这么大只的小孩……想象一个12、3岁的孩子叫我小娘,真……毛骨悚然。

回想起我曾经见过吕布的正妻一面,却本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那个混蛋男人是打算欺瞒我,还是完全当她们不是回事?无论哪个原因,都让人舒服不起来。

小女孩好奇的瞧着我,“你是谁?是我爹爹的朋友吗?”

我挂着干笑僵硬的点头。坚决不当后妈和小娘,也坚决不让任何一个小我8、9岁的小鬼称呼我娘字辈,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过来。”招招手,想凑近了看看他的女儿。

她羞涩的摇头,“我爹爹不让人进入的。”说完一笑,转身跑了。

真是好大的惊喜呀,我皱起眉头,酸涩的味道在心中翻滚,决定要找人出气。还未等我有任何动作,大门外就蓦然闯入一堆来势汹汹的人,为首的正是身材肥大的董卓。

我扬起眉毛,慢吞吞的绽出个笑容,好戏上场了。

第9章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到这儿来了!”愤怒的咆哮来自董卓,音量响得像炸雷。

“姐姐太不知分寸了。”娇哝软语火上加油的是貂禅。

“太师请冷静下来。”极力劝阻的是李儒。

其他杂七杂八的不是侍女就是侍卫,屋里塞进一堆,门外头还有不少探头探脑的。

慢条斯理的放下被我快捏坏的书简,懒懒撑起上半身,依旧坐着朝他们一笑,“董爷,抱歉我现在身体不适,无法起身行礼了。”

他暴跳如雷,“你这贱人,居然明目张胆的与男人私通,你当我这太师府没有规矩了?立即给我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甩开偎在他身边的貂禅,冲上前弯身一巴掌扫过来。

有点惊讶他会再次动手,我闭上眼,小心的避开咬到舌头的可能,硬生生的承受住强悍的掌力,顺着那力道的方向滚了两圈,闭眼等待眩晕过去,才掀开双眼。

李儒挡在董卓身侧,脸色青里发白了,“太师,您万万不可动手啊!”

貂禅娇斥,“好个大胆李儒,居然敢指责太师,你是想包庇那贱妇么?”

舔了舔嘴角,尝到腥甜。我垂下眼,有趣的笑了,“董爷,我自幼侍奉您,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眼角瞥见李儒冲我微微的摇头。

董卓怒瞪双眼,不语。

支撑坐起,了浮肿的腮帮子,我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自被您拘禁在嵋起,我又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

李儒眯了眯眼,再度摇头暗示我别再说下去。

不理他,勾起个浅笑,我扯开高竖的领子,露出右侧的脖子,“您的怜香惜玉,我算是领教到了。”自董卓震惊的神色,转到李儒铁青的面上,“李儒大人,您拜托我安抚某人的事,恐怕难以达成啊。”

李儒紧紧皱上眉头,先是怒瞪了貂禅一眼,再对上董卓,“太师,毁小姐已委身在嵋,斓小姐也即将成为太师的新妾,太师万不用如此听信谗言。”

董卓的狂怒缓慢消散,盯着我半晌,才哼了一声,“毁,你已是我的人,别再痴心妄想其他的男人了。”

我仰头大笑,笑不可抑,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董爷,我可不是个注重体和生命的人,您该知道这一点吧?”

他顿时露出又恨又爱的表情。

“斓托付给您,我放心了。余下的不过贱命一条,董爷得了我的身子,还想要我的命的话,大可拿去。”坦然的与他对望,“我说过,喜欢上了一个人,心自然就给了他,无论我是嫁了他人,还是废了残了,都只会跟着他,直到我死。”

“你……”董卓气恼又愤怒,无法掩饰的赞赏也搀杂其中。

李儒面色依旧青白,没有做声。

貂禅一脸惊讶的瞪着我,双手掩在嘴边。

“您要我死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我向前迈一步。

他们所有人整齐的退了一步。董卓半晌才鲁的吼起来,“谁准你死?不要胡说八道,毁,你既然对我忠心耿耿,那就……”

“这里是怎么回事?”森冷的浑厚嗓音入,冷冽的语调刺骨的让众人很明显的轻颤一下。

“温、温侯……”门外的人哗啦全部跪倒。

屋内的除了董卓、李儒和貂禅,也哆嗦着瘫软了一大片。

“温侯。”貂禅畏缩的垂下头,躲到董卓身后。

董卓则在僵硬后转过身去,“奉先。”语气同样僵硬的打招呼,“你不是在巡视么?”

李儒慌忙冲我使眼色。

我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面孔,好笑的无声问他,我能怎么做?

门口一袭黑袍的高大男人冷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提着长剑抬脚迈入,寒冽森的气息顿时在屋内弥散,叫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我回来更衣。”他冷冷的回答,抬起的鹰眸在看到我的瞬间,瞬间涌出无比狂怒。

“谁碰了她?”一个字接一个字,缓慢而狰狞的自他牙缝挤出,狂妄的煞气汹涌张扬着让人几乎窒息,他英俊的面孔扭曲起来,凶煞而暴怒若地狱恶鬼。

全部的人包括董卓都开始颤抖。

李儒努力维持冷静的指向一边的一名侍卫,“他听信谗言对……”

话未说完,一道鲜血洒向雪白的墙壁,带起女人恐惧的尖叫和连串抽息。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神情凶恶残忍,“父亲,您难道就没有劝阻么?”醇厚的嗓音里血腥浓郁,已是控制不住的杀意了。

“我,我当然有!”董卓的口音有不自觉的拔高,“可这不听使唤的奴役……”看向倒在地上自肩膀断成两截的人,老脸发白,话说不下去了。

“温侯请先照顾着毁小姐,我和太师立即去查是谁斗胆诋毁毁小姐。”脸色不一般惨白的李儒尽可能的冷静将话说完整,便上前搀住董卓往外走。

其他人拖搬着尸身跌跌撞撞的跟上,全部逃得不知踪影。

我背手立在原地,弯着笑,这回我可没有多嘴哦,全部交给他打理呢。

他低头盯着自己握着的血剑,凌厉的鹰眸倏然掀起,发誓一般,他缓缓道:“没有下一次了。”

心房一颤,我无法再有笑容,他铁了心要手刃董卓了。

我是要顺从我的心意阻止,还是顺从他的心意,让他的名声变黑变臭?垂眸,清晰了唯一的念头,万全之策,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要我先杀了董卓,就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哐当一声,长剑被扔开,他大步上前,端起我的下颌,让我无法回避的看入他凶狠的双眼,“想都别想。”狠的,他咬牙切齿道。

静静的凝视着他,抬起手,触他绷得紧紧的面颊,“我爱你,吕布,好爱好爱你,爱得心都痛了。”为什么我们的相遇是在这纷争的乱世?为什么只是想好好的和他携手百年都不行?我会努力,我会争取,可努力争取之后,我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么?

深邃的黝黑眼眸里涌出浓浓的情与坚定的反驳,“你爱我,就不要去做你现在所想的事。”

他那么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想法?可……一旦他下了手,就连史书都会记载着他的背弃忘义,值得么?为了我,值得么?我一心想只跟他私守,怎么会愿意见他留下千古骂名?

“我做事其实很慢的,我喜欢把事情都想透了,再选择出个很完美的方式去处理,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后顾之忧。”攀住他的肩膀,我笑得很甜美,“但有些事情是必须得靠良机,得争分夺秒,晚了一步,就会全盘皆输。”

他专注盯着我的漆黑瞳孔突然瑟缩了一下,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睁大,高健的身躯摇晃一下,“你做了什么?”他双手用力捏住我的肩膀。

我笑,“我爱你不代表会将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我爱你应该是我为你付出一切。”努力撑住他摇摇欲坠的沉重身躯,“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别挣扎,会伤神。”

他甩甩头,深幽的眼睛开始迷蒙,“该死,睿之,你不能总是如此任!”

有些烦恼的瞅他不配合死钉在原地的双腿,“配合我一下,奉先,我不想一会儿拖你过去,你知道你很重,我怕我拖不动。”

“把解药给我。”他的口齿开始不清晰,可他握着我双肩的力道依旧很大。

“乖乖睡一觉就好,我向来使用没有后遗症的蒙汗药。”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腰,“来来来,跟我往这边迈步子,先右脚再左脚。”

他诅咒连连,被我又哄又骗的移到床边,歪倒在了床上。

垂头很小心的掰开他握得死紧的大手,抬眼瞧了瞧他不再言语的入睡姿态,我收了笑,将他双腿也搬上床,盖好被褥。瞅他沉睡时依旧很挣扎的面容好一会儿,才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喂,吕布,我爱你,你知道么?”

晓得他不会回答,依旧弯出个笑来。转身轻快的往外走,不回头,想到一切将由我的双手结束,莫名的觉得快乐起来。

嗯嗯,首次感觉到要杀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畅快呢。

很悠闲的在嵋里四处乱走,在通往董卓正殿的路上遇见准备回长安的李儒。

见到我,他脸色青白的让我意外的拱手,“毁小姐受委屈了。”

我掀了掀唇,讶意而笑了,“李儒大人言重了。”认识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他有关心之意,是因为怕我和吕布造反么?

“我会尽可能劝太师为毁小姐与温侯办理婚事。”他认真道,回首望一眼那金碧辉煌的殿,叹息了,“王允老贼不安好心送来貂禅,太师不肯听我之言,迟早会铸成大祸。”

有趣的笑着看他,他可是天底下头一位赞成我和吕布在一起的人呢,高顺不算,压没听过他表态。“李儒大人费心了。”仰起脑袋看看很快昏黑的天色,“虽是四月中旬的天了,可还是那么寒,李儒大人多少注意些身子才是。”冲他抱拳。

他若有所思的瞧着我一会儿,才颌首道:“谢谢毁小姐,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说完擦身离去。

挑了挑眉,歪头偏脸去瞧他青袍飞扬的背影。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猜出我的念头了?猜到了几分,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弯出个很大的笑容,管他呢,无论他有什么念头都无法实行了,一刻钟后,他就得乖乖躺倒,至少病上半个月。

而我杀董卓,无须一柱香。

挥开长袖,慢悠悠的径自向那富丽堂皇的殿而去。

轻快的步入寂静的后殿时,正值董卓和貂禅瘫软在榻上,不知所措而慌乱的与其他瘫倒的侍女卫侍们对望。

“嗨,董爷。”笑眯眯的迈过高高的门槛。

见是我,董卓一愣之下,脸上闪过恍然,紧接着是狂怒,“万毁,是你!”

“是我。”很坦然的耸肩,抬脚跨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一名侍卫,弯身取出他的配剑,“请放心,董爷,我下毒和杀人的技术你该信得过。绝不会错漏一个。”笑嘻嘻的走近,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绕过矮几,撩起过于宽大的袖子,提高长剑,比住他的左。

“你怎么会解了你身上毒,又为何要杀我?”他怒吼。

好罗嗦,我垂眸而笑,“毒这东西,我会下自然就会解。况且,董爷如果不先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绝对不会伤董爷一寒毛。”笑着指向浮肿的脸颊,“这是第二次了,董爷难道不明白我的子么?”

他停顿了一下,咆哮:“我早该杀了你!”

掏掏耳朵,笑呵呵的抬脚踏上他高高耸起的肚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谢了。”懒得再唠叨,握住剑柄往下用力,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不由得弯出个快乐的笑。

快乐的笑被当的一声给破坏,盯着被突而其来的强劲力道折断的长剑,我慢慢的转过头,眯上眼盯住门口魁梧的身影,“高顺?”

躺在地上的董卓顿时大吼:“杀了她,高顺!”

我怎么不知道高顺是董卓的人?压下涌起的薄怒,低斥一声,执起断剑挡住攻上前的熊一般的男人。几个回合下来,我被逼得离董卓越来越远,本不再有杀他的任何机会。

“见鬼了!”低咒,高顺的力劲沉稳,招式扎实沉着,毫无破绽,若想在短暂的几个回合内甩开缠斗,是本不可能的事,而我压没时间也没兴趣跟他耗!“滚开!”张手挥出白雾毒粉,我要在众人面前杀掉董卓的计划怎么能被他打破?

他躲都不躲的自白雾中迎面冲来,低吼一声,剑身抵住剑身,硬生生的将我直逼出殿外。

最好的时机失去了!心一沉,后脚踏空阶梯,无法控制的向后倒去。咧出个笑,我居然会失败?居然会失败在从不曾提防的对象上?

没有跌落下地,而是坠入一具宽厚的怀中,仰首看清那张俊容的瞬间,后颈传来剧痛,让我不可置信又无比不甘愿的陷入黑暗。

是个梦。

很清晰的梦,蔚蓝的天,丝薄的白云,微微的清风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没有其他任何人,好象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存在似的,空旷又清寂。

我仰起头,眯眼感受着拂面的柔和微风好一会儿,才笑着将双手敛在背后,晃晃悠悠的朝前边遥远的建筑走去,远远看起来,是座城门呢。

看起来很远的距离,走起来却好近,才眨眼的工夫,已经站在城门下。嗅着风里搀杂的血味变浓,我好奇的笑了,左右扭头去看,原先空无一物的城墙上赫然多出了数十颗灰惨惨的人头,赫红的血迹蜿蜒在晦涩的墙砖面,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血蛇。

略微惊讶的掀了掀眼,注视了半晌,才转过身。

回首刹那,正看见空地上竖立的巨大绞架。

一个人,被悬吊在那里,静静的不动,实绳索紧勒的颈项无力的歪斜一侧,很显然,是死的。

心脏,怦怦的开始加速撞击膛,一直平静无波的情绪开始有了波澜,一丝惊惧缓慢浮现。我眨了眨眼,捣住口,直觉的想掉头就走,不接近那诡异的绞架分毫。

可,脚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前迈开了,一步又一步,沉重却坚定。

心,蓦然慌乱,恐惧与害怕弥散,无法控制的双脚,无法克制的心慌意乱,以及那越接近就越巨大丑陋的绞架。

白的雾,若烟一般不知从何涌出,越来越浓,笼罩了天地,笼罩了我,白茫茫中,惟有那绞架和绞架上悬挂的尸体是清晰的,清晰到甚至可以看清楚垂吊头颅上乌黑的发泽。

无法呼吸的绞痛汹涌而起,我揪紧衣襟,站定在绞架下,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推着我的下巴往上抬,往上抬,直到将那悬挂尸身低垂的脸清楚的印入眼帘。

那是一张我永远也不会错辨的脸,就算那张脸上除了浓密的眉毛是漆黑的外,其他的颜色只是灰败的惨白,我也知道那是谁。

尖锐的痛,撕心裂肺的痛,锥心的痛,完全不能承受的痛,在全身血脉冰凉透彻的同时于腔内爆发。

体溢出了眼眶,我不能感受,只是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任一波波强烈的疼痛扩张又集中,集中又扩张,直至全身失去知觉,直至环绕自己的只有无至尽的剧痛,直至眼里只有那尸首的容颜——

吕布。

脚下的地面起了旋涡,刺骨的寒冷由陷入旋涡内的足底传来,然后爬升,由着下陷的身躯的每一分每一寸,与心头尖利的疼痛呼应。

我无法抗拒,无法出声,无法行动,只是盯着他,盯着他无生气的死白脸庞,缓缓的坠入无限的虚无……

猛的掀开双眼,我剧烈喘息,为着梦里可怕的景象与恐怖的心悸而后怕,身体在颤抖,而我恍惚了好一会儿,焦距才能集中,对上面前靠得很近的,带着赤裸裸焦急与担心的俊容。

吓得倒抽一口气,刹那间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我缓慢抬起哆嗦的手,抚上他的脸,是温暖的,他的脸色不是灰败无生息,而是温暖的古铜色,薄唇紧抿,是温暖带血色的,他是睁着眼睛的,不是紧紧闭着双目的。

视线朦胧了,可我不敢闭眼,就怕一闭眼,又回到那可怕的梦境,又回到他的尸身下仰望。用力眨掉泪水,更多的泪却源源不断的涌出,将他的面孔模糊掉。

“睿之?”低沉醇厚的嗓音里满是担忧。

他是能说话的,不是死的!

用力抱住他的脖子,我哽咽的哭起来,天哪,吓坏我了,为什么我会做到他死去的梦,为什么要我尝到失去他的恐惧,为什么要我目睹他的死亡,为什么……

他紧紧环抱住我,将我由仰躺搂入坐着的他的怀里,结实的双臂勒得我的腰都疼了。

欢迎这疼痛,表明一切都是在做梦,他还是好好的。

我失控的哭了好久,才慢慢转为抽泣。

他一手上下轻抚着我的背脊,一手握在我后颈,温柔的按摩着我的后脑。

抬起头,扶着他宽厚的肩膀,我泪眼朦胧的凝视着他,后怕还在中萦绕,心脏还是紧绷得发痛。感觉脸上滑下的串串泪珠,我用手背抹掉那湿意,轻轻的坚定的开了口: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黝黑的瞳孔瑟缩,他震惊的合上颤动的眼睫,再睁开,专注的盯住我。

张手抵住他的口,感受那紊乱的心跳,我再抹了把无法停止的泪,“我梦见你死了,那种痛彻心扉,我不想再尝到。”五指不自知的握紧他的衣襟,我颤巍巍的吸一口气,心却依旧疼得像有千万锥子在深刺,“你生,我生,你死,我会先你一步而死。”

尖锐的痛阵阵侵袭,我疼得拧住眉毛,“宁愿你失去我,而非我失去你。”我知道自己很任也很自私,但,若真失去了他,我会无法呼吸而死,会心绞痛到极点而死。“我很怕一个人去那深幽的黄泉,给我你的承诺,你会来找我。我怕你找不到我,我怕我会在那个世界迷路。”

他深邃的眼眸漆黑无底,最深处透露着浓浓的怜惜与爱意。握住我的腰,他沉声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会去找你,等我。”

疯狂抽痛的心脏突然沉寂了,几尽甜美的平静奇迹般让我心安了下来。

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埋入他肩窝,我扯着他后背的衣料,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你死了,我吓坏了,心好痛,好冷,你丢下我了,我怎么办?我好害怕,心疼得要死去,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嘘,不怕不怕,我在这里呢,我不死,永远也不死。”他低声哄着我,语调轻柔又温和,完全不见任何不耐,只是搂着我,轻轻的摇晃着,“乖,我不会死,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哭湿掉他肩颈的一大片衣服,我才稍微的能控制住自己,单手揽着他的颈项,我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他的颈子,手指依旧哆嗦,心里的恶寒无法抑制。在梦里,那实的绳索就勒在这里,让他窒息……

“你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梦过你。”他侧过脸,亲吻着我湿漉漉的面颊,忽然这么说道。

我怔了,哑哑的问:“真的?”

“嗯。”他拢着我的发,动作温柔得像是珍宠着在手心的宝贝一般,“你对我说:‘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呼吸窒住,我笑着流泪,“真的?”忍不住抱紧他的脖子,靠紧他。

“真的,那时我不知道是谁,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是你。”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了。

尽管脸上还是湿润的,还是甜甜的笑了,悄悄的趁机要挟道:“这个世界上,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要带着我哦,即使死了,也要带着我哦。”

他沉默,然后以着最严肃的语调给了我承诺:“好。”

闭上眼,觉得呼吸又顺畅了,心虽然还在隐约的抽痛,可他的保证让我放心下来。眼皮浮肿,眼角泛疼,浅浅眨了眨,干脆闭上不去理会,抱住他的肩膀,我将脑袋挨在他肩头,从微微掀起的一条缝隙间,去打量所处之处。

简单得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摆设,连屏风都没有的狭小空间内,右前方是只有铺在地上的陈旧毡毯和矮几,靠床头左边的则是个看得出有些年头的木制的衣柜。如果不是周遭的一切都很干净,我会以为这是间被荒废了好几年的破屋。

“这是哪里?”嗓子还是有点哑,我懒懒的轻问。

“兵营,高顺的屋子。”他没有隐瞒,“这段日子,你就住这里,别再到处乱跑。”他的口吻很平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

是因为我的噩梦吓到了自己也吓到了他么?

按照习惯我会笑,但现在心情大起大伏过于剧烈,连嘴角都不想弯一下。“为什么蒙汗药对你不起作用?”昏迷前,我分明是落在他的怀抱里。

“起作用的,我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低沉回答。

大概是才睡醒,所以脑子有点混乱的听不懂。“时间上怎么算起来有误差?”

他慢慢摩挲着我的脊梁骨,像在抚摩一只猫似的,从缓慢上至下,再移到我后颈往下滑,“我指的是安置好你后,昏睡了一天一夜。”

“可之前我明明看见你睡了。”搞糊涂了,他睡了怎么还能突然醒过来?

“高顺来向我汇报,我让他割了我一刀,才能起来。”

他平淡得不以为然语气让我心惊,难怪我离去时他的表情那么挣扎,本就没睡着。撑起身,“伤口在哪里?”心口又微微的揪痛了。

他抬起左手臂,掳高袖子,让我看臂膀上厚厚的绑带。

怔怔的盯着那白色的宽宽布条,心好疼,“为什么到头来,你还是会受伤呢?”我的出发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浅合上眼,想掩盖住上涌的熟悉酸涩,却被他轻轻的托住下巴,转向他。

“别哭,我不喜欢看你流泪。”他的吻温柔的印在我的眼角,那么的轻盈又那么的怜爱。

努力按耐下翻滚的情绪,我笑了,掀开眼瞧着他深情的黑瞳,里面倒影着两个小小的我,“下回我不对你下药,你赞同我的计划,好不好?”就跟之前的争执一样,明明是为对方好,却落得双方都难受的下场。

他摇头,直接拒绝,“不。”

瞥他的手臂,雪白的布条衬在他深蓝黑衽的衣袍上很是触目惊心。心又软又疼,撇了撇嘴,索转开话题,“你是怎么安排我的?”

“我让高顺杀了个和你身材差不多的侍女,换了衣服,丢进间屋子烧了,叫卓以为你在打斗中不小心引火**。”他坐靠在床尾,揽着我,姿态很放松。

我伏在他宽厚的怀里,“董卓信了?”不会吧?我的功夫他多少知道些,怎么也不该会相信这种结局。

“他鞭了尸。”

翻白眼,看来我的生存状态已经正式被确认为死亡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把我藏在兵营中,然后呢?

他扶正我,认真的凝视着我,“接下来我会杀了董卓,然后我们离开。”

笑了,很甜很甜,双手勾在他颈后,我凑上前亲吻他薄薄的唇瓣,“好,无论你带我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分不离,跟随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幸福。

“你不再企图去杀董卓了?”他在双唇相触间居然还能冷静的问话。

笑着去咬他的下唇,“不了,我最在意的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其他的,无所谓了。”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名声算什么,他本人都不在乎,我去什么心。不管啦!

他的大掌包住我的后脑,调整着我的角度,“不打诳语?”

“……不。”有点恼,我的信誉有这么烂咩?故意伸出舌头将他的嘴巴舔得湿湿的,哈哈笑起来,“我画押为证。”很用力的啵到他唇上。

浑厚的笑自他喉咙深处涌出,他收拢我脑后的手,将我推向前,不再任我胡闹的结结实实吻下来。

在他强大的气息中叹息了,十指缠入他的发,合上双眼。

那个梦让我明白了件事。

这是个乱世,无良君无忠臣,朝野混乱,佞臣专政,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乱世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与我所爱的男人朝朝暮暮平安相处,既然不强出头,不求高官富贵,那么还在意名声做什么呢?只要他安好,只要永远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介意他人的目光,为什么要执着于流言蜚语。

百年之后一场空,事事非非皆是后人的传说,与我们何干?

还不如甩开一切,任又痛快的活一场,恣意快乐,哪里还会理会凡尘琐事,不求史书留名,不理他臭名远扬还是流芳千古,离去前的感觉是幸福,已然足够。

我的幸福呵,就是他。

至死皆能与他携手共度,那还求些什么呢?

心满意足。

10

不知道董卓是不是真以为我死了,就算我大摇大摆的在军营中乱逛,居然也没人发觉更没人去告发。

中了毒又解了毒的高顺实在神似一头熊,仅仅躺了不足五日,就又能成功起来扮演一木头。

我很是悠闲的跟在他身后四处晃悠,一身天蓝的巧男装,是我自己的,不晓得是谁用了什么法子将我所有的物品从我家里搬来的,穿着它装扮成个小公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到处乱跑无忧无虑的日子。

建立在长安近郊的军营里,这是专属于高顺旗下的部队驻扎点,七百人以上的数目,铠甲口具皆练齐整得叫人惊讶,不但训练有素,而且各个忠心耿耿,无论挑出哪一个来,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每天他们大清八早的练,每个人都是赤膊上阵,吼声震天,威风凛凛。比较起其他的军队士兵的衣冠不整、面带怨恨,实在是好上太多。

摇摇晃晃的坐在指挥高台的栏杆上,我笑得有趣,双手撑着栏杆,低头俯瞰着这些无所畏惧的兵大哥们,只觉得很现实。

乱世中的人心其实很单纯的,当肚子被填饱了,家境有保障了,无后顾之忧了,他们当然都会使出全身的力气出来挥刀扛盾牌。人是单纯的,指挥官对他们好,将心比心,他们自然也会效忠于指挥者,遵从军令,不闹是非。

如果全天下的将军和校尉们都不贪污军饷,还能大方的给予接济,是不是当士兵的各个皆如神兵,不畏艰险的撕杀战场?

私吞朝廷的军饷,甚至变卖士兵应有的装备,将士兵不当人看的任意辱骂,这样的领队者会死得很惨吧?可,若是以高武力暴力统领,又会如何?或者是使用心计,隐瞒虚伪卑鄙的真实本,却以情利诱煽动,是不是也能成功?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成功的结局大家如果都能实现,这个成功又能维持多久?春秋万代永世不变?倘若真这么简单,历史上怎么连百年的皇帝都没出现过,朝廷中却总是以“万岁”来称呼皇帝?

是臣子的谄媚是奉承还是皇帝的痴心妄想?

嘻嘻笑了,不再胡思乱想的回到面前来。这些效忠于高顺的士兵知道他们的军饷皆高于其他一般士兵么?他们知道钱财的来源是吕布的赏赐么?他们又知道吕布过的生活其实不比高顺奢侈到哪儿去么?

如果不是住在嵋——董卓的眼皮子底下,我猜吕布会把他豪宅里的所有值钱东西全部变卖了分给这七百多名将士吧?完全不懂得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也很肯定自己绝对做不来,对比一下,就知道高顺为什么对吕布如此忠心了。

那个恶鬼般的男人,叫人如此轻易的为他折服,不是他高超无双的武技,而是他待人的之心。

可为什么其他人就会被谣言蒙蔽了双眼,而一味的诋毁他的名声,相信他的负面评价咧?百思不得其解啊,人都是喜欢相信小道消息的,真理果然只站在少数人的身边,想制止谣言,也只能靠智者。

呵呵笑了,很轻松,在看开了一切,确定自己的目标后,其他的虚无负担通通抛开去,顿时无事一身空,仿佛要飞起来了。

登上指挥台的脚步刻意放得很重,“毁公子。”熊一样的男人出声也很轻微,小心翼翼的仿佛怕吓到我似的。

垂眸看向脚下悬空的数十丈距离,笑着扭过头,“高兄,明知道是有毒的白雾,你还硬冲,是真不想活啦?”这人愚忠得好象过分了点。

他不亢不卑道,“温侯下令要制止你。”

掩嘴轻笑,好奇的瞧着他身上披挂的沉重闪亮盔甲,再偏头去看那些练中赤裸上身的士兵们,“做什么你就不打赤膊?”不很像一视同仁的样子。

他忽然后退开一步,木讷的脸微微泛红了,“我不需要。”

惊讶又好笑的瞥他褐色颧骨上的红,再看看他离我很遥远的距离,“你躲什么?”匪夷所思,这人避嫌称呼我为“公子”也就罢了,怎么随便问个问题也会惹出这样的效果?看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在非礼他咧。

他低下头,“我没有躲。”

玩心突然高涨,轻巧的跃回台子内,靠近他,故意弯下身去瞄他低垂的脸,顽皮的笑问:“真的没躲?”哦哦哦,好邪恶的自己哦,好象在欺负良家妇女,感觉很爽,难怪那么多纨绔子弟喜欢玩这种贱招。

他再后退,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笑着才要再靠近,就被一只大手包住了双眼,另一只手握住腰腹,硬是被扯向后,贴入一道熟悉的雄伟膛中。

耳尖的听到蹬蹬蹬的急促下台子脚步声远去,我噘嘴了,“真是,被逃掉了。”这才拉下眼上的手掌,转身笑嘻嘻的仰头对上俯下的冷煞俊容。“嗨,好久不见哪!”还真是好久不见,快十天了都没他的任何消息。“你过得好么?”

他的回答是:“不要捉弄高顺。”

……无言的眯上眼,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有一次跟我的问话有相同点?“我没捉弄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有点恼,久不见面,他的关注点居然是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挥开腰上的大手,走到栏杆边,跳上去坐着。

他跟过来,昂藏的身躯立在我旁边,双臂环的侧靠着栏杆看着我,“你在恼什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歪着脑袋看他,今天的他身着一袭暗灰黑衽的长袍,发戴玄冠,脚踏黑漆皮制快靴,整个人英姿勃发,出色夺目得让人无法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目光落到他腰见垂挂的那个永不变化的紫底金花的香囊,心里又甜又怨,“你喜欢高顺啊?”

他立即皱起剑眉,“不要胡说八道。”

口吻好凶,我哼了一声,扭开头去,“那你做什么那么维护他?”

他沉默。

悄悄转过头瞥他严肃又冷酷的俊颜,酸涩的泡泡在膛涌现,“你是我的,不可以喜欢别人,就算是男的也不可以。”咕咕哝哝,不愿意表现得太霸道,也不愿意表现得太妒忌,可心里的滋味不说出口,就是不甘愿。

他静静的瞧着我,黝黑的眸子闪过丝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高顺喜欢你。”

“啊?!”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眼前的景物突然转为天空,腰上立即勾住条结实的臂膀,他的容貌由下冲上眼帘,我才发现自己差点往后摔下栏杆。

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我笑得好无力,“你开玩笑的,对吧?”那头熊喜欢我?怎么可能?我记得在董卓面前,他使剑劈我时用了全力,震得我的虎口发麻,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半分表现。

他缓慢摇头,“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和你结拜的事么?”揽着我的腰没放,他贴得很近。

“记得。”踹他一脚还叫他去死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时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了。”他鹰眸浮现黯然。

所以他才提议和我结拜,只因为顾及到高顺喜欢我?呻吟一声,将脑袋抵住他肩膀,觉得混乱又不知所措,“完了,以后怎么面对他?”谈不上对高顺有深刻感情,只是觉得他捉弄起来很好玩,恶劣的出发点竟然是建筑在他喜欢我的感情之上,真叫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拍拍我的头,“忘了这件事。”

“喔。”还能如何,只能装傻。尴尬的沉静了半天,转移开话题,“最近你在忙什么?”

“忙着布局杀董卓。”他丝毫不隐瞒。

“杀成功了?”懒洋洋的将脸靠上他宽阔的肩膀,闭上眼呼吸他熟悉的气息,觉得安心又完整。

“明日动手。”他低沉道。

明天四月二十三日,是个杀人的好日子,“好,你要小心点。”抱住他的腰,“把高顺带上保证安全,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不需要他再来盯着我。”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出完全不同的话语:“你介意有人谣传我有断袖之癖么?”

顿时全身僵硬,慢吞吞的推开他,坐直身体,脸上窜起滚烫的热,我死死盯住他黝黑的眼睛,不敢四处乱望,“有多少人在看?”背上是似乎被七百多双目光死瞪着要烧起来的灼热。

深邃的黑瞳里是明显的笑意,“不及千人,还好。”

啊!没脸见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还是位于醒目的指挥高台之上,呜呜呜,“为什么不提醒我,呜……”我还住在军营中呢,以后士兵们的指指点点会让我不敢出门的。

“你要我任你摔下台去,还是在你想抱我的时候把你推开?”他醇厚动听的嗓音里有分明的幸灾乐祸。

无法相信他的置身事外,他也是绯闻主角之一好不好?“你为什么不会介意?”

他弯起抹风轻云淡的笑弧,“我为什么要介意,对象是你又不是其他人,只要日后你别听到传闻找我质问是哪个野男人跟我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就好。”

这个男人选择说笑话的时机永远让人不敢恭维。瞪他,用力瞪他。

他低沉愉悦笑了,拍拍我的腮帮子,“跟青蛙似的。”握住我的腰,轻松的将我自栏杆上举起,放下台面,“走吧,陪我用膳去。”

气得蹦蹦跳,“你说谁像青蛙?喂!姓吕的!”气归气,可还是很没胆子的追到他身内侧,借他高大的身躯企图将自己隐藏,不敢去面对训练场上那七百多的士兵,偷偷瞟一眼,立即被七百多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给瞪得给吓躲起来,呜,好可怕啊。

他的心情异样的很好,居然还频频点头向那些士兵示意,洋洋得意的姿态恼得我直扯他的衣角,“喂,快走啦,打什么招呼!”真是丢脸,这个男人脸皮够厚。

回到我借住的高顺的简朴无比的屋里,送上膳食的士兵们恭敬的对待吕布的同时,会很小心翼翼的偷瞄我,每一个皆如此,让我脸上火辣辣的热一直无法褪去,到最后只能在他爽朗的大笑中愤恨的踹他泄愤。

“你讨厌!不准笑了!”忍不住跳到他身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摇晃,“不准笑!”羞恼得大叫,可浑厚的笑声源源不断的自他喉咙深处涌出,止都止不住,让我越来越恼火,气昏了头的低下头用唇封住他的嘴。

可恶的笑终于停止,满意的闭上眼,抱住他的颈项,报复的啃咬他的下唇,看他还敢再嘲笑我。玩闹的唇舌游戏逐渐变得火热,就在我喘不上气的时候,他放开我,扶我坐起身,低沉的声线带着笑意,“用膳吧,我不笑了。”

通红着脸眯眼瞪他,好想一拳嵌到他可恶的俊脸上,努力按耐下这个可耻的愿望,爬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碗筷。

他动作很迅速的解决了第一碗饭后,抬头跟我说道:“把东西收拾好,明日一解决了事情,我回来就走。”

捧着大半碗饭的我眨巴着眼,好一会儿才笑弯了眼,“没问题!”转眼看看屋子里多出个的几个包袱,“你是从我家拿来的吧,我只打开了一个拿衣服,其他的都没动过。”

他扫了眼那些包袱,摇头,“只带细软,衣服可以以后再买。”

无所谓的耸肩,接过他的空碗帮他添饭,“好。”笑嘻嘻的故意将饭装得很满,满得冒尖了,才递回给他,“看,像不像贤妻良母?”赞美我吧,人都是需要被称赞的。

他瞅了眼堆得老高的饭,再看回我,黑眸闪着浓厚的笑意,“你学会做饭菜了?”

马上哽住,很心虚的抓了抓下巴,“嘿嘿,我们可以赚钱去聘一个厨子啊,我不挑食的。”

他轻笑,拿筷子的手伸过来,用手背亲昵的滑过我的面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宠溺,“小骗子,你的嘴可挑呢。”

顿时抗议,“我哪有!人家的嘴才不挑呢!”他这不是纯心看扁我咩?

他只是笑,笑得很温柔的眨了眨眼,深邃漆黑的眸子闪过飞快的揶揄光芒,轻轻道:“无妨,我会喂饱你的。”

熟悉的热浪涌上面孔,很悲惨的发现自己尴尬又羞窘,鼻子,知道自己脸红得一塌糊涂,对于他是没含义的陈述还是有含义的调情,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消极的低下头默默的扒饭。

沉沉的温和笑声扬起,很愉悦,愉悦得不得了。

很郁闷,郁闷得不得了。

大清早他起身的时候,我醒了一回,迷糊的接受了个吻后,抱住温暖的被褥,倒头再睡,直到正午才起了身,然后发现高顺在门外侯着。

本以为是他不放心我,才让高顺留下来,结果是高顺陪他入了长安皇后,被挡回来的。

边收拾行囊,边纳闷,为什么去杀董卓不准吕布带亲卫?出了事怎么办?高顺简单的转述王允的拒绝是怕人多引起董卓的怀疑。

见鬼了,反正都进了皇,大门一关,董卓就算再怀疑也飞不出皇的内院高墙吧?若不是高顺安排了人侯在皇外时刻等待消息,我会自己跑去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值钱的金银珠宝沉甸甸的卷了一大包,我很没形象的瘫软在软榻上,上半身巴在矮几上喘气,近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累,估计是在嵋里好吃懒做的后遗症,养肥了自己就不愿意动了。肖想一下董卓的身材,打了个寒蝉,决定从明日开始恢复清晨习武的习惯,我不想变成一头猪吓跑吕布。

高顺规规矩矩的坐在软榻的另一头,捧了卷书册,眼都不往我这边瞟上半眼。

咧嘴干笑,我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面,也算是个端得上台面的男人,可格这么木讷,怎么娶得到老婆?想起某人跟我说他喜欢的对象,不禁抱住脑袋无声干嚎,拜托,如果不是被人直接言明,打死我也不会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真为他命定的女人担忧,若没人牵线,他怕会是一辈子打光棍的料吧?

想起他容易脸红的子,恶劣的捉弄心又起,想了一下,还是做罢,天底下最后一个能捉弄他的人也不会是我。

将脑袋侧贴在木制的矮几上,无聊的等待着,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一个又一个的,居然又觉得困起来。

才眯上眼,门外就传来大声的通报:“高将军,董卓那个奸贼被温侯诛杀了!”

我倏的抬起头,正见高顺坐直了身板,认真聆听,“然后呢?”

单膝跪立汇报的士兵一脸兴奋,“司徒王允奉诏夷董卓三族,主薄田景欲收董卓的尸体,被温侯斩杀,所有阿附董卓者,皆株连下狱,抱病在身的李儒也遭家奴的绑缚至中,被司徒王允下令所杀。”

李儒……那个总是青着脸的中年男人死了么?我垂下眼,不谈共事多年的同僚之情,也无论出发点如何,至少他是这世界上唯一赞成我和吕布在一起的人。因为董卓而死,他是甘心还是不甘心?

“温侯呢?”高顺追问。

士兵回答了一长串头衔,说都是为了嘉奖吕布杀董卓有功而封赏的。

我皱眉了,“他人现在在哪里?”他说事情一解决就回来的,怎么只听到加官进爵,人影却没见半个?

“应还在皇之内,不见温侯出来。”士兵低下头去,没有看我。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闭了闭眼,转向高顺,“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貂禅送回司徒府,让她去探消息?”杀了也抓了一堆的人,没道理还有理由把吕布留在皇内。

他点了点头,起身的同时看到我也站了起来,他略微惊讶道:“毁公子打算做什么?”

低头整理身上的雪色银边的致男装,我笑着瞧他紧张的表情,“还能做什么?进皇找人哪。”

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高顺,只得带上一头熊,前去皇。

长安不比洛阳,洛阳的皇我可以依仗着董卓的腰牌当自家后院进出,此刻的长安搀杂了时局的微妙变化,让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买通了小太监,自僻静的人出入的小门,进入皇内。

前往未央殿的途中,高顺突然问道:“毁公子不先顾及着斓小姐么?”

很是诧异的边走边回头看他,“坐坐牢也是种锻炼,她与董卓不算亲近,犯不上大罪名的。”

他脸上闪过不赞同,“斓小姐是毁公子的妹妹。”

噗嗤笑了,“吕布是我相公。”一句话丢给他,我三步并做两步的跳过数十白玉阶梯,奔向雄伟的未央殿,还未靠近,就已闻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抿直了唇,我深呼吸一口气,大步跨过去,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定于一触即发的局面中。

森严的大殿中满是文官武官,文官分两侧,皆脸红脖子的转过头来瞧不请而至的我。武官也分两群,已然兵刃相见。

然后我看见殿后方,被数十名侍卫拔刀团团包围的吕布。

“万毁!”叫出我名字的是立在左边,人数上显然占优势的文官们与武官们,董卓以前在凉州的旧部下,现在和董卓没什么大牵连,却皆已官居高位。

“又是一个董卓的党羽?”怒目的是右边少数文官与武官的领头者,司徒王允,白发白胡子的忧国忧民老头,显然没认出男装的我是哪位。

侍卫群中的吕布猛然投来锐利森冷的目光。

我立在门口,坦然的接受他们同时的注目,笑眯眯的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头被围住的吕布。“怎么回事哪?”

王允抢先怒气冲冲道:“就算你是董卓的党羽,本司徒也不怕明言!吕温侯斩奸臣有功,你们这群不知清白是非的臣子竟然敢违逆圣上的旨意,要抓温侯下狱。”

“认贼做父,反复无常的小人理当处斩,他昔日谋害丁原,今朝手刃董卓,难保他日不起兵谋反朝廷!”左边的很明显是因为董卓已死,决心拉吕布去垫背。

“一派胡言!”王允气得白胡子颤抖,“逮捕董卓余孽时,你们一声不吭的划清立场,现下居然还诬陷忠良,待我禀报献帝,将你们通通治罪。”

我弯着笑翻了个白眼,文官就是文官,除了打小报告,还有没有其他本事?“司徒大人哪。”拱手朗声笑道:“违逆圣上旨意该当何罪?”

争吵不休的殿内立即安静下来,两方人马都狐疑的瞪住我。

王允很高傲的挺起膛,“轻者入狱,重者处斩。”

“那依从圣上旨意的人,又如何?”我话一出口,就见左边的一群人色变,武官们手里的刀剑有一半对准了我这边。

王允老眼带笑,得意道:“当然是重重有赏。”

遥望见殿后方的吕布全身开始散发出可怕的煞气,我笑弯了眼。完全不明白他甘愿受制的原因,是不想招惹更多的是非为归隐后的生活带来麻烦,还是打算抛弃我自己去蹲大牢他个十年八年的让我守活寡?

应该是前者吧……所以才故意不反抗,让王允来处理。

可王允一行人不过十人,又以文官居多,如果全部被歼灭,就算董卓已死,可余党的遍布,反扑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偏头向身后的高顺,“武官交给你了。”男人做苦力理所应当,我其实应该挂到一边当壁花看好戏才对。手腰间,倏然抽出软剑,扑向左侧的文官中,开始杀人。

与此同时,殿后方的吕布挥舞手中方天画戢,绚烂耀眼的寒光若缤纷雨点洒落,每到之处,必有哀号和惨叫。

高顺也拔剑冲上,以一敌十的挡住冲向我的武官们。

“万毁,你是自幼被太师提拔的人,背叛太师,你不得好死!”躲闪逃避的文官们凄厉吼叫着。

我笑,任飞溅的鲜血染上衣袍,濡湿面颊,握紧因血而湿滑的剑柄,我笑嘻嘻的追着逃窜的文人,很大方的安慰道:“安心安心,就算我不得好死,你们也看不着了。”柔刃飘逸,鲜艳晶莹的猩红体纷飞若美丽喷泉,让我笑得好开心。

嗯,杀武力等于0的人果然很爽,完全不费力啊!

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反的甩剑去拨开,铮的一声后,才发现原本攻向我的剑矢竟然借力飞刺向撕杀中的高顺后背。

咧嘴,我干笑的低咒一声,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弥补,飞身过去,挥剑震开流矢,脚尖刚刚及地,突然其来的强力一掌拍上了我的背脊。

惊讶的颠簸了一下,腥甜涌上喉咙,侧身与本该在我背后,却出现在我身边的高顺震惊的双目对视,随后他踢飞了袭击我的人,一把接住我,“我不知道是你!”语气满是慌张与懊悔。

推开他,“专心点。”明晃晃的大刀劈过来,他不知道躲啊!翻身闪避,起身挥剑的时候,为小腹突然穿来的尖锐疼痛而拧起了眉,搞什么,痛的应该是后背吧?火辣辣的感觉还印在背心,怎么肚子也来凑热闹?

猛然的一声暴吼传来,一道挺拔的背影已经挡在我身前,高大矫健的身躯,凶狠旋转劈刺得另人眼花缭乱的画戢,鲜血四溅,几乎是瞬间,我的周遭已无活口。

倾佩无比的看着他高超的武技展示,再看看地板上散乱的血红破碎肢体,不是很有同情心的一笑,仰起头,对上转过身,俯下的那张英俊却狰狞凶煞的面孔,“嗨!好久不见哪。”

他深邃的鹰眸冰冷而严酷,盯着我连眨都不眨的一抬手,将旁边冲来的倒霉鬼拦腰劈成两截,顿时又有数点鲜血点缀到我和他身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冰封的语气几乎刺骨,杀戮与狂怒毫不隐藏。

笑着才要开口,下腹又起揪痛,让我皱眉的抓住他的手,才支撑得了那股锐利的痛楚。

他双瞳瑟缩,立刻抱起我就往外走。

王允的嘶喊追随在后:“温侯,您去哪里?”

他抱着我大步而行,越走越快,几乎是奔跑了。

感觉他搂着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快勒疼我了,但仰头看到他铁青的神色,我很老实的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揽住他的颈项,忍耐那一阵阵撕扯般的疼。

当感觉到什么东西流出身体时,我第一个念头是葵水来了。

然后,赶到的大夫在把脉后,对着守在床边的吕布沉痛的摇头。

他说:孩子,小产了。

屋内两个大男人的脸同时变得惨白。

门口高顺熊一般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撞到了墙壁才稳住身子,“我,我以为是偷袭,所以躲开,我不知道会是毁……”

背手立在床头的吕布死死瞪着我,漆黑的眼眸全是不可置信,慢慢的,痛楚涌入黑眸,一丝湿润闪过,他紧紧的闭上双眼。

我坐靠在床头,眨巴着眼,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开玩笑的吧?”除了难以忍受的绞痛,我压没有别的感觉呀,为什么会这么说?低下头,捂住小腹,完全无法想象这里面曾经驻入了一个小生命。

“温侯……”大夫喏喏开口。

“滚!”他蓦然暴喝,“全部给我滚出去!”

我抬眼,见到大夫慌张的离去,高顺满眼悔恨的看着我,倒退出门,门板掩合的时候,床边矗立的高大身影移动了。

仰头,我看着他。

他深邃的眼里是自责,是痛苦,是懊悔,是疼惜,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被闪亮的水光给遮掩掉了。

他朝床边迈了一步,健硕的身躯轰然跪倒在曲足案上,微微颤抖的双手伸出,温柔的环抱住我的腰,上半身伏倒在我双腿上,脸埋向我的小腹,庞大的身躯开始无声的颤动。

他哭了?

心抽痛起来。我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才抱住他的头,感觉到他震颤得厉害,酸涩不由自主的染上了眼,待视线变得朦胧,我才发现泪水盈满了眼眶。

屋内静静的,日头偏西,慢慢的沉浸入黑暗中。

漆黑的,见不着一丝光亮,他提起了身,双手捧住我的脸,拇指抹掉我的泪,残酷而狠的,他冷冷道:“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扬起眉毛,我笑起来,这才像他嘛,虽然偶尔流露一下真情很动人,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一个伤心的他。尽管很不负责,还是为他重新燃起的斗志高兴,“嗯嗯,砍掉几个董卓的残党当作锻炼身体也不错。”

他依旧长跪在曲足案上,直着身子面对着我,呼吸浅浅的洒在我唇上,“又让你哭。”心疼的吻印上我的眼角,他轻轻道,语调完全的温柔下来,“我本来是打算让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这么好?”抬手用手背抹掉泪水,注意到手上干枯的血迹,咧了咧嘴,我和他都没换洗,还是一身撕杀后的辉煌,“嗯,吕大爷,既然打算对我很好,那就烧一桶热水陪我洗鸳鸯浴吧。”嘻嘻的笑。

他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弹指燃起灯盏,凝视着我的眼神很柔和,“你从来就没为自己哭过么?”

下巴,很是纳闷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思考过后,给他中肯的意见。“哭泣是一种很浪费体的行为。”

漆黑的鹰眸染上层温柔的雾,“你总是为我哭。”糙的掌心珍爱我包住我的脸颊。

“那是因为都是你惹的。”认真回答,换来他勾起薄唇的浅笑,那样的深情,眼角闪着柔柔的细碎光芒,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心醉吧?我眨巴着眼,忽然问道:“你有对其他女人这样笑过么?”

他失笑,“这个时候还会介意其他女人?”

用力点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缓慢的扬起剑眉,语气怀疑,“是么?我倒觉得你很会看其他男人,孙家马家,几个儿子,什么特质,你都一清二楚。”

我干笑,“那是为了帮斓挑丈夫好不好?”还说我介意,瞧瞧,他又大方到哪里去了?

他眯眼瞪我,“当年你私闯太守府也是为了帮你妹妹挑丈夫?”

翻旧帐!脑子里猛然蹦出这三个字。哭笑不得,“我那时是好奇丁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拜访’太守府的。”

“好奇到连命都不要的程度?”他的嗓音冷冰冰。

我无言的盯着他半晌,蓦然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开始耍赖,“我对你一见钟情哦,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你怎么还可以怀疑我对其他的男人有意思?”将脸搁在他肩膀上,欺他看不见的吐舌头,“人家只是不希望你沾染上喜新厌旧的恶习,万一成为了花花公子,岂不是对大爷你光辉形象的抹黑?我这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你,要夹着尾巴做人呢!”

“胡说八道。”他好气又好笑的搂住我,“别乱动,你的身子还虚,我去命人烧热水,顺便去问大夫注意事项,你安心先养好身子再说。”

圈着他的颈子,我皱眉了,“你很失望没有这个孩子么?”想起他的难受,心里闷闷的又不舒服起来。

他贴住我的脸摩挲,“孩子没了的失望是肯定的,但我更难过你的受罪,如果我再果断些,你不会……”嘴唇被我用手指抵住。

弯起大大的笑容,我用鼻子顶着他坚挺的鼻子,“我最重要哦,无论以后为你生了多少个小孩子,都是我最重要哦。”

他脸上顿时显示出:“女人,无法理喻的动物”的表情,握住我的腰,他叹气,“你最重要,当然是你最重要。”忍不住噙起个浅笑,侧脸吻住我。

在他的气息中沉沦,对消逝的孩子有点愧疚,因为我的悲伤是看见他的伤痛才涌现,其他任何人,哪怕是自身孕育的小孩,也无法与他比拟。

这个世界,我最爱的是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最爱他,至死不虞。

移居占地广阔却丝毫不见奢华的温侯府。理由是我要养身子,兵营不是个适合静养也不合适大量侍女进出的地方。

实际原因我觉得是他要气死我。

频繁出入庭院的除了大夫也就罢了,带领侍女进出的人竟然是他吕大爷的正妻,氏姓严的贤良女人。就在我目瞪口呆的一把火烧上大脑说不出话的时候,高顺还来串门子的顺便用着最简洁的语言告诉我,他的顶头上司最近的动向是杀人。

最终的目标是杀光所有长安城内的凉州人。

……我也很想杀人,在偶尔瞄见院子拱门外偷偷往里瞧的一个很眼熟的小女孩,以及另一个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尔经常路过的,很眼熟的妖艳小女人后,我也确定了最终的目标是一定要宰掉把我从兵营给执意搬来这里的男人。

诡异的是,我在这里住了也十数天,大老爷的面愣是都没见上一回。

高顺第二次前来时说明,他顶头上司正施展开全身本领,利用所有资源,查找全长安官宦资料,然后一个个有理由菜市口斩首,没理由的就派人暗杀的进行铲除凉州人计划。所以他人现在天天不是呆在皇就是在兵营,成天一边和高官们打官腔,另一边则大量吸纳董卓的原班兵将。

捧着厚布巾托着的药碗,换上轻便夏装的我抹掉一头汗,先喝一口苦得要命也烫得要命的汤药,再盯着高顺没表情的木讷面孔,“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很严肃道:“温侯不希望毁公子胡思乱想。”

弹指一笑,笑得很虚伪,“不希望我胡思乱想,那就先请将吕大夫人请出我的院子,再把外头守卫的士兵给撤掉。”当我囚犯哪?院子外头起码十个以上有经验的战士,是打算关押我,还是在防备什么?

高顺面上很快显示出尴尬,“外边的士兵是……呃……”

闲闲的边喝药边大方的微笑,“说,别担心我会怎么着,我不会逼着你帮我喝药的。”

他飞快的往上方瞟去一眼,口吻很破釜沉舟道:“温侯担心毁公子会在身子养好前四处乱跑,所以才布下的侍卫。”

点头,取过一边的团扇摇着,“嗯,有道理,那吕大夫人又是什么理由?”天气热得很快,5月的天,一身单衣都已嫌热了。

他面色微赧又带有些自责,“温侯说她生过孩子,有经验能照顾好毁公子。”

将喝光的药碗搁到桌上,拿过一边温热的蜜糖水喝着润掉嘴里可怕的苦涩,“嗯哼,也很有道理。”灌掉一大杯蜜糖水,感觉到喉咙都甜蜜起来,才放下杯子。慢条斯理的咧出一个痞笑来:“但——温侯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讲道理?”

他瞪我,满眼是无法遮掩的不可置信。

“他人不来见我,就把你当替死鬼是吧?那你也去帮我跟他传个话,我可以允诺身子养好前不四处乱跑,但外头的那些士兵全部都得撤掉,他也可以去找任何生过孩子的女人来照顾我,吕大夫人的面我不想见。”微笑的摇着团扇,“温侯府离皇不过一刻钟的路途,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去通知,如何?”

高顺一脸脑震荡的表情,盯着我良久后才语气不抱什么希望道:“温侯还想请毁公子换下男装,无论要订制多少女装都可以。”

低头瞧瞧自我搬进兵营后就一直穿下来的男装,我笑得好开心,“这个很好解释,你知道温侯有不少女人对不?既然他生命中有那么多的女人,我当然不去凑那个热闹,去做他身边数不清的女人之一,还不如当他吕温侯大人人生中唯一的男宠。”很恶意的直接表示我败坏定吕布的名声了。

高顺的嘴角很明显的在抽搐,试图张嘴了半晌也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能冲我勉强抱拳行礼后离开。

笑眯眯的目送他僵硬的背影远去,我这才收了笑,丢开扇子后躺在凉榻上,不愿去看屋外头走来走去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的严姓女人,索闭了眼。

听着高顺的描述,感觉吕布是气昏头了,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明白他要杀人,但吸收董卓的兵力是怎么回事?他打算造反还是要干吗,是预防凉州人的暴动,还是为了防止董卓残党纠集董卓的残余兵力,在长安城内闹是非?

不过他要干什么我都不反对啦,让我天天和他老婆大眼瞪小眼的才是目前最让我气恼的事情。

越想越郁闷,于是恼火的爬回床上睡赌气觉,一直到深夜,才被盖上肩膀的薄被热醒。

不是很耐烦的将被子扯下肩膀,抱在肚子的上面,又睡了一会才觉得不对劲,张开困困的双眼,正对上床边坐着的巨大黑影。

默默的瞪着那庞大的黑影半天,我干笑道:“……老爷,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大半夜的突然冒一个这么恐怖的影子,会吓死人的吧?

温暖的手伸出,手背摩挲过我的面颊,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你恼我了,是么?”

“一点点。”笑着闭眼接受他的安抚,“干吗不躺下来,你还有别的事去做?”将身子缩到床里面,让出位置。

“只是不想吵醒你。”他解掉外衣,侧躺在床榻的外侧,捞过把扇子慢慢摇出凉爽的微风,“怕你着凉才帮你盖被子,谁知道你还是醒了。”

嘻嘻笑着缠住他的腰,不怕热的死挨住他,“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回来了,我不醒怎么能当你唯一的男宠?”

他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无奈又好笑,“胡闹。”

快乐的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有胡茬了,痒。“想吓吓高顺嘛,谁晓得他听得脸都绿了,哈哈。”恶作剧的感觉真好,哪怕明知道不该去招惹高顺。

他的手滑到我后腰,“睡上来点。”

乖乖挪上去,和他在漆黑的夜里鼻子对住鼻子,“干吗?”

“严氏可以离开,士兵必须得留下,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严氏?奇怪的称呼老婆方式。不理那个先,酸溜溜的用手指戳他宽厚的膛,“貂禅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貂禅是王允热切送来的,说是诛杀董卓当日,我就派了人将貂禅护送回司徒府,他认为我对貂禅很感兴趣。”

啊?我干咧嘴,搞什么?“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没你的消息,我叫高顺派人把貂禅送会司徒府好打探消息的。”怎么会被理解成这样?

“难怪,多一张嘴,浪费粮食。”

……那个妖美的小女人听到这样的评价会吐血的吧?黑暗中翻个大白眼后,甜甜的笑了,“人家最近很乖的都有吃药哦,有没有奖励?”很是期待的询问道。

他沉默。

“药很苦呢,每喝一次都要喝掉一大杯蜜糖水才能化掉苦味。”不死心的追问,我这么听话,好歹他有点表示吧?

许久,他语气略微僵硬道:“嗯。”

……这算什么?

大概总算意识到我在撒娇,他勉为其难的抬手拍了拍我的头,“很勇敢。”

……将脑袋转开,我怕我会一口咬住他的手泄愤。“人家天天那么委屈,你居然只给了句‘很勇敢’?”咕咕哝哝,悄悄把手伸到他腰侧,用力抓下去。

他腰身的肌猛然一紧,大手准确的捉住我捣乱的手,沉声带笑了,“你在挑衅么?”

管他看不看得到,我吐舌头,做鬼脸得光明正大,“谁叫你这么讨厌,吃苦药的是我,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的是你,我当然要惩罚你啦!”探另一只爪扑出去。

他躲闪,低低笑了,“好大的口气,谁惩罚谁还说不准呢。”敏捷的挡住我的攻击。

哈哈大笑起来,耍赖的整个人扑压上去,去捏他腰侧的敏感点,“不准反抗,在床上我最大!”在他丢开扇子,反击的逮到我时,我笑叫,扭身躲闪,宽大的床榻上,和他纠缠成一团。

笑闹到最后,气都喘不上来了,感觉自己像个疯婆子,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面孔上,缩在床角的最里面,笑得眼泪都无法去抹的只求能挣扎开他的魔掌,“不要啦,哈哈,我求饶,大爷饶命啊!”

他跪在我身前,牢牢的握着我的脚踝,沙哑低笑,“现在才叫大爷,是不是太晚了点?”长指轻轻刮过我的脚底。

尖叫着蜷缩脚趾,“不要啦!亡羊补牢永远不晚嘛!”讨厌,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人家错啦!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嘛!”要命哦,再玩下去,我怕我的叫声会让深夜熟睡的人们吓醒来以为有人被谋杀。

他俯下高大的身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面颊上,低哑道:“说你爱我。”

“爱你啦!”抱住他的脖子,在脚丫子得到自由后,马上缩到臀后去,“最爱的就是你了啦!”甜蜜的抱怨着,“人家最爱你,你还这么狠心的惩罚人家。”

“是你要惩罚我吧?”他失笑,搂住我,亲昵的拨开我遮掩住脸的发。

“切,那你还回手。”皱皱鼻子,耍赖了。

“你喜欢。”他回答得好暧昧。

捶他的肩膀,“谁喜欢!”可恶,觉得脸热起来了。

他爽朗低笑着拥着我躺回凌乱的床榻上,拉起被我踢到床下的薄被盖在我们腰腹上,“大夫说你要静养一个月,过了这个月,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去逛逛街总可以吧?”成天呆在这里,又见不到他,和我被关在嵋有啥区别?

“我会让士兵换上便服陪你出去。”他低声道,“你不穿女装也好,省得有人打你的主意。”

“你不怕人家说你养男宠?”淘气的去咬他的下巴。

他低低笑了,“不怕。”

快乐的笑了,仰起头去亲他的唇,“你宠我了。”叹息的在唇舌亲昵嬉闹间合上眼,揽紧他的颈项,攀住他的强壮的身。

在突然被他推开时,我愣了愣,掀开双眼,“啊?”

他的鼻息重,“睡吧。”距离我起码有一臂之遥。

眨巴着眼,莫名其妙的抓抓下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他抓过去鲁的印上一吻,再被按到他怀里去,“睡吧。”

很是茫然的对着他起伏剧烈的口瞪眼,好一会儿才从相贴的身躯间觉察到哪里不对。脸刷的红透掉,嘴角却偷偷咧出了甜笑,“布,这就是你不回来睡的原因咩?”搁在他腰上的手很小心的戳他的腰身。

结实的肌抽紧,他探手将我的掌按平贴住他后腰,浑厚的嗓音有些声气的,“大夫说了不能碰你。”

脸颊滚烫,我将额抵住他的膛,悄声道:“你会去找其他女人么?”

“你要我去找其他女人么?”他语气带笑的反问。

当然不要!挣开他的手,我笑着,尽管声音不争气的在颤抖,还是很大胆的说了出来,“我有去过青楼哦。”趁着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未散,往下蹭去。

“什么?”他的话说到一半转为倒抽气,“睿之……”

“嘘……别让我觉得我做错了。”说出的话在颤抖,唇瓣在颤抖,指尖在颤抖,心脏在剧烈颤抖,我觉得我连神智都开始颤抖了,但——豁出去了!

不是有句什么话叫做学以至用么?我这么聪明,就不信有任何事会难倒我!

漆黑深幽的夜,隐隐的喘,颤颤的抽息,低沉的闷哼,情欲弥散,宠爱与被宠爱交融,无比的眷恋,情人的游戏,展开。

良久,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句疑问:“你不是说你没上过青楼么?”

差点窒息,“……骗你的啦。”

第十一章

天空很蔚蓝,云朵很漂亮,空气很清新,树木很翠绿,我的心情很好,只是脸上有点热。

吊儿郎当的摇着白色纸扇,我很嚣张的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身后跟着十个身材魁梧的家仆,想不气势叫嚣都难。

算算日子将近两个月没出来亮相,不晓得以前常去泡的茶楼酒楼的小二们还认不认识我。闲闲的漫步,街道两边商机还算盎然,老百姓们来来往往,达官贵人也不少,看起来很平静,丝毫没有刚从洛阳抵达长安时的混乱,也看不出来受到了前段日子董卓身亡的冲击。

有点可笑,董卓的后半生追逐权势,死了之后也不过一抔黄土,其他的人该吃饭的继续吃饭,该睡觉的继续睡觉,就算会有些人逢清明时分上香烧纸钱,可他依旧是死了。

比较起董卓,我倒替李儒有些惋惜,那张铁青的脸,还是很有个的。

人,既然死得这么轻易,活着又为了什么呢?

微笑着摇头,抬眼看见前边的裁缝和首饰店。以前的衣物和首饰都是董卓派人来订制的,还真未曾进去过。低头瞧自己华贵的衣衫,想想某人衣柜里多半朴素的料子,皱了皱鼻子。

迈入店内,相貌一般的年轻小哥迎上来,“这位小公子想买些什么呢?”

笑眯眯的摇着扇子,“有什么上等的布料和首饰么?”忽然想花钱,买下很多很多的好东西,回去装饰我的男人。

小哥很热情的领我到一边的柜台看布料,再指向店里另一侧,“如果小公子对我们店的首饰不满意,可以上街尾的那家首饰行,定会有喜欢的。”

笑着点头,慢慢仔细的看过摆在柜面上的布匹,“你们这里包剪裁制衣么?”

“当然,我们店的裁缝可是全长安城内最好的,小公子若想量身,后边的房间请。”年轻小哥摇头晃脑道。

有趣的笑了,“量身不用,我可以给你尺寸。”抬手去测布料的感触,选了几匹颜色和触感都最好的,再将尺寸交给他,“几日后可以来取?”回头示意身后的人付帐。

年轻小哥利落裁剪着布匹,“全部的衣服制好,五日即可。”

微笑,“那烦劳了。”转去另一侧看饰物,并没有看到出色的,索出了店,往年轻小哥所说街尾的那家首饰行去。

很大的铺面,铺子里年轻的有钱小姐很多,纨绔子弟也不少。

我跨入店内,跟随的只有一名侍卫,其他的都留在店外。大概客人多的缘故,没有人前来招呼,随便我四处观望。

仔细观看着,一心想找出让自己眼睛一亮的东西,看来看去,却只挑中支碧玉麒麟簪,捏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的玩,心里回忆着以往去过的城市里,哪些有着著名的商家,决心有空去通通走一遭,收刮些珍奇异宝回来。

“这位小公子,您要还是不要呀?”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店家看得眼都直了,担心的直盯着我手里的簪子,就怕被我失手摔坏。

瞥他,笑得恶意,“我以为你该看的是我的荷包,而不是这个。”故意甩手,玩似的将簪子往上一抛,再快手夺住,惹出店家的哀叫,顿时哈哈笑起来。

还未等我笑完,身后的侍卫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我右侧。

随后熟悉的娇嫩声音带哭腔的喊着,“让我过去!我要见我姐姐!”

玩全无,我垂下眼,轻轻哼了一声,“让她过来吧。”该见面的总是会见面,躲是躲不掉的。让侍卫付了钱,我转身走出店铺。

紧紧揪住我的袖子,哭得全身颤抖的娇小美人儿是斓,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妹妹。

“原来一辈子还是满短暂的。”自言自语的笑着坐在茶楼的雅间里,托腮耐心等待坐在我对面的斓哭个够。按照以往的惯例,坐在这个茶楼里也快半个时辰了,她该快哭够了才对。

转头看着栏杆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不明白上天的安排,好不容易找了个明媚天出来闲逛,为什么偏偏遇见了斓,是摆明了不让我有好日子过还是怎么着?早知道就派人把她给迁移到武威去住算了,至少不会巧合得这么叫我想翻白眼。

“姐姐,斓错了,斓再也不要离开姐姐了,姐姐不要不要斓……”娇美的女孩边哭边哽咽的说着断断续续的哀求。“斓只是不希望姐姐离开,才去求董爷的,谁知道董爷会……”

扭回脑袋,勾着个笑看她,“斓,你也已经及冠了,是大人了,事情做出去,就要自己负责结果。”

她用力摇头,“姐姐说过,做错了事,那就更改,我求过董爷和李儒大人,可他们说姐姐死了,我哭得快死掉了。”一张小脸梨花带泪。

笑得好有趣,“斓,你知道我是自私的人。”

她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流露出被抛弃的不可置信,“姐姐真打算不要我了?”

轻轻用食指点着脸颊,“你很聪明,以后该怎么走,你知道。没有我,这两个月你也过得很好,试着这么走下去吧。”在她顿时茫然了的表情下站起来,倾身下疼爱的一吻于她的额头,轻道:“原以为是可以这么照顾你一辈子的,一辈子真的很短,不是么?”

笑着打开折扇,摇着径自走人,将涌起的惆怅尽可能的忽略,笑着走自己的路去啰。

离开茶楼,却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也不想回温侯府,索抬脚往兵营而去。

仅仅数日不见,兵营规模就扩大了不止一倍,让我边看边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高顺说吕布在吸收董卓的旧部兵马,目的到底是什么?

心,微微沉了,看来他是不打算归隐了。

垂下眼睫,弯出个不是滋味的笑,感觉有点被欺瞒,因为他什么也没告诉我。我是不会反对他所做的一切,可前提是至少得让我知道他的打算吧?

“毁公子,你怎么来了?”高顺惊讶的询问让我回身,本来是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的。“怎么不去坐坐?温侯今日不在此,估计是在皇内。”

笑一个,“我出来散步,这就回去了。”抬头看他熊一般高壮的身躯,和木讷刚毅的面孔,忽然问道:“男人,都是想闯出一番事业的吧?”会有哪个男人甘愿默默无闻一生呢?他能曾经说出要与我归隐的话,足够了。

高顺愣了愣,小心的观察我的脸色,再道:“大部分男人是的。”

忽然有些厌倦,皱起眉,“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我就是我,又不能砍你脑袋。”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可就是讨厌他的样子,把我当什么似的,说一句话还想半天该怎么敷衍,无聊。

回到温侯府,心情很恶劣,看到自己的院落是温侯府里最讲究的,应该感动他的宠爱,却没来由的看什么都不顺眼起来。舒适的屋内摆设,却让我觉得好陌生,找不到容身之处。

想他,好想他,想偎依在他身边,想蜷缩入他怀里,哪怕是短短的一刻钟,汲取他的气息,借些他的力量,给我信心,让我不再怀疑,让我能快乐起来。

愣愣的站在屋子中央,察觉到自己很孤单,也很懦弱。

天下之大,什么时候我的归属只剩下他的怀抱?什么时候我的情感,都建立在了他的身上?这就是爱一个人的结果么?似乎因为他,我迷失了自己,找不到以往的自信和独立,变得依赖而且脆弱。

闭上双目,深呼吸,决定去找些事情做,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花了很多天的时间呆在厨房里,将厨房搞得乌烟瘴气,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成功的抄出了一盘没焦不生有盐有油的青菜,于是很洋洋得意的四处展示,逼着跟随我的侍女们称赞,大家一起笑成一团。

某一天深夜,疲惫的温侯大人终于归来。

很贤惠的侍侯他沐浴更衣,再为他按摩僵硬的肌,看到惊讶和喜悦在深眸里展示,我觉得有点讥讽。从不曾学过如何侍侯一个人,也自然没有做到妻子应尽的责任,他恐怕一直在容忍吧?

他熟睡后,替他摇着扇子的我突然哭了,不敢哭出声,只能缩在床角里,泪水大滴大滴的滑落,知道自己哭得完全没有道理,可就是止不住。为什么睡在同一张床上,却觉得离他那么遥远呢?

为什么要要顾及着不想吵醒他,而不能在他怀里任哭泣呢?

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放松沉稳的睡颜,不明白他总是说不愿意吵醒我的说法,理智上很想让他醒过来安慰我,身子却不听使唤的怎么也伸不出手。

这就是爱一个人么?无论如何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到对方?

哭累了,抹掉眼泪入睡,不愿意再伤神。

清晨醒来,他的位置已凉。

眼睛很痛,眼皮子感觉浮肿,多眯了好一会儿眼,才自床角里撑起身子,懒洋洋的下床去,收拾包袱。

如果呆在这里让我不快乐,那就四处去走走散散心好了。

取出为他新做的衣服和那支碧玉麒麟簪搁在矮几上,吩咐了门外守卫的侍卫们,我要出远门几天,不用再跟着了,早饭也没吃,便慢吞吞的上了马,一路顺着第一拨出城的人们,离开了长安。

没有目的的四处游荡,没去找马腾游说他儿子给我当妹婿,也没去寻找孙策目前流落在何方,只是任着马匹乱走,一座城池接着一座城池的流浪。

最后飘到了濮阳。

仰望巨大的城门,想起为某人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在这里,禁不住懒懒的笑了,索下了马,牵马入城,去寻找曾经有过的心境。

那个时候的我,兴奋快乐又不安,买柄梳子都要犹豫好久,最后还唠唠叨叨的荼毒工匠的耳朵,千万要把梳子磨得舒服又光滑,最后被嘲笑为思春过度,还被嘲弄的追问是不是订情物。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左右生意兴隆的店铺,仿若隔世,不到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加上此刻心情的郁闷程度,觉得自己好象老了好多岁似的。

前方走来三个布衣打扮的男人,在我闪开半个身子后,还是撞上了我的肩膀。

垂眸瞥被触碰到的地方,抬手弹了弹的同时,被围住了。

“小公子长相可真是细,瞧这皮肤嫩得要掐出水似的,怕是哪家的贵公子哥儿吧。”东北饶舌口音很重的三个男人一个个环而立,“但您撞上了我们兄弟,可就不太象话了,赔礼道歉怕是不够的,至少得供奉些银钱来补偿我们哥几个才行。”

抬眼环绕一圈,微笑的低头揪住擦腰而过的一个小乞丐,“有什么事请稍等。”拎住脏得看不出面孔的小鬼衣领,用缰绳套住他的小脖子,伸出另一只手,将掌心搁置在他面前,“嗯,我记得濮阳的治安还不算太坏,衙门的办事效率应该很高吧?”

小孩子抬头看向的不是我,反而是那三个大男人,接着才讨笑的将锦缎的钱袋双手捧出来。

掂量了两下,勾出个没有笑意的笑,“手脚很快,要不要跟着我?”

小孩子再次看向那三个大男人,黑黑的大眼里闪过渴望后,摇头。

解开缰绳,让小孩跑掉。掂着钱袋,瞅向面露凶恶的三个布衣男人,“你们刚才说是要赔礼道歉和赔偿的?”掏出两块碎银,抛到差点来不及伸手接的其中一个人手上,“现在可以让路了吧?”

当着目瞪口呆的三人和僵硬的围观人群,牵着马慢悠悠的走人。

选了濮阳城内最豪华的客栈,寄存了马匹和行李,独自在客栈面街的二楼雅座里坐了,跑堂小二上来倾茶讨菜名。

“顺便去帮我抓这副药,按大夫吩咐的熬了送上来。”将怀里的药单也丢一份给他,便在用屏风相隔出来的单独空间内发怔。

算算日子,离开长安也好久了,原本打算散心,却丝毫不见心境清朗,最惦记着的人,依旧时刻袭上心头,想着他过得好不好,想着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想着他有没有想我。

有点行尸走的味道,只想着扑回长安去。

弯出个有趣的笑,微微合上了眼,游走的思绪在桌对面坐下了人时依旧不归,放任自己的神魂远离,稍稍餍足了,才掀了眸子,对上正对面的人。

是个三十五、六岁男人,身材中等,面相普通,一双眼睛却透露着明,心隐藏很好的难以分辨,城府深沉,浑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他身后站着两名截然不同的男人,一名满脸大胡子,年纪很轻,魁梧而张狂,一名身形高健,容貌英俊,明显的武者却又环绕着些微儒雅之气。

“小公子好雅,被劫了银钱还能如此悠然。”坐着的男人笑着,毫不掩饰他眼里的欣赏和不苟同。

懒洋洋的支手托腮,瞧着这三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男人,嘴上的弧度不变,只是抬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对面。

大胡子男人眼睛一瞪,上前一步却被他身边的英俊男人制止。

坐着的男人不碰茶杯,只是笑着看我,“小公子身子似乎不太好。”

撑着下巴,很坦然的将他们三个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够了,才慢吞吞的拉长了语调道:“这茶,不是上等,可还是能喝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一个。

大胡子男人呵斥了,“你当你是在跟谁说话!竟敢如此无礼!”声如洪钟,听起来岁数绝对不超过25。

抬眼瞥他,对着他瞪得很圆也很大的眼,不闪避,直到他被胡子遮盖得剩不了多少皮肤的面孔上显露出些微尴尬,才弯着笑,“这位仁兄也要喝茶的话,我不介意为你倒一杯。”

这一回他无言的瞪我,他身边的英俊男人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

坐我对面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点无聊的瞅着他们,没支声。我当然知道我在跟谁说话,即使是在很多年前,隔着珠帘,仓促的见过一面,也还是认得出这股不可一世得过分的架势。

是曹,以才武绝人而闻名,又以坚持讨伐董卓,却败走而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曹。

不过世界很微妙也很好玩,有名的人物被众人识得,却不见得认识每一位众人。

偏开头去,如果按照多年前的记载,他依旧是当初制造五色的那个曹的话,前来找我浪费茶水的目的很明了,八成是见了先前我被敲诈的事件,便跑来责斥我不见义勇为或者为民除害、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等等。

最近关于他的消息是他引兵于东郡,大胜黑山贼绕于濮阳,袁绍表他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怎么会跑来这里被我遇见?

浅浅合眸,瞟向栏杆下方来往的人群,淡淡道:“那两块碎银的假的。”懒得看他们有什么表情,“有毒,份量为一人,今夜会暴毙,明日只要在小乞丐聚集处随便探听,就可以知道了。”

沉默后又是大胡子的声音:“敲诈劫掠不至死罪。”

扭回头,瞧着他笑得玩味又有趣,“这一带的通缉令不是各城郡一致的么?那三个男人是洗劫了十数家巨富的通缉犯,城门口有贴画像,有些人剃了胡子就以为不会被认出来了。”最后一句很恶意的直接砸到他脸上。

胡子以外的皮肤开始泛红。

另外两个男人这时的目光是完全的惊讶和纯粹的赞赏。

“有能力驱使小乞丐偷钱的,不应该只有三个人,想去拿赏金,顺藤瓜下去可以抓到更多人。”随意道,重新望向街道。乱世就是这个好处,罪犯多多,赏金也很充足得可以让聪明人赖以为生。

英俊男人不亢不卑的抱拳道:“这位小公子可有兴趣今夜到我家主公府上小聚?”

实在是没心情应酬,我很随意的盘起双臂搁上桌,再将脑袋歪到手肘上,叹气了,拖着调子懒懒道:“我现在很郁闷,你们能让我开心么?”

大胡子男人这回不出声了。

倒是曹笑得恣意,“敢问是因何事?”

“自古情最伤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人,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像是在问他们,其实是在问自己,“男人要闯出一番事业的同时,就无法兼顾家室,这到底是谁规定的?鱼和熊掌应该有条折中的法子双双兼得才对。”

风花雪月的东西,我以为能吓跑他们,结果失败。

曹轻笑一声后道:“人本贪婪,凡事但求平等或胜余,情事亦同,一旦计较了付出的多少,开始在意值得与否,自然就不会快乐。”

闭目思索,原来是争风吃醋么?介意他生命里有其他的女人,有广阔的事业,留给我的只有一点点,所以我觉得委屈,却又虚伪的想当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所以学着他对待我的方式容忍,劝慰自己要心宽大。

下场是无法和他沟通,牛角尖钻得越来越深,最后很消极的逃避开去,落得现在我四处游荡,还一个劲的纳闷自己为什么无法开怀的愚蠢处境。

“嗯,明白了。”想通了,于是抬起头绽出个很大的笑容,“凡事关己则乱,原来是这个滋味。”

他微笑,“小公子聪悟,一点就透。”

挑眉而笑,“阁下妙言,领教了。”起身爽快的作揖,“既然明白了,那我也该回去了,多谢阁下指点。”

大胡子一怔,目光扫向他前方的曹。

曹也不为难,起身抱拳,姿态大度,“小公子心清雅,日后定当侍侯明主。”

他在暗示我去抱他大腿求官?有趣的笑弯了眼,“明主可以由下属和百姓推举,忠义就得自身表现了,轻易换主,好听点叫弃暗投明,难听点就叫见利忘义或者忘嗯负义了。”举手在头上画个圈,“这么大顶帽子压下来,臣子,不好当哪。”

不管他们的脸色有点发绿,任的嘻嘻笑着摆手,“我走了。”

听见曹在背后吩咐:“元让,送小公子。”

有意思的微笑了,下楼付帐取行礼,英俊的男人送我一直无言到客栈门口。好笑的扬起了眉毛,利落翻身上了马,低头对他道:“太守气度非凡,敬佩了,请夏侯兄转告太守,日后我定会上门拜访。”

在他愕然得说不出话的表情下策马离去,心里是难掩的倾佩。曹是闻名的少年轻狂,竟然可以转变得如此豁达气度,不谈战场上的杀戮,光看他求才的姿态,就叫人暗自心服。

不过不干我的事啦,再佩服,也不可能跑去他手下当差。以前跟着董卓十几年,好歹也混到了个四品官,如今好不容易退休了,才不要轻易又回官场去累死累活。

又不是白痴。

现在唯一的目标是回长安,找让我思念的冤家,扑到他怀里去撒娇抱怨,把他给惹得毛毛的说不出话来,以作这段日子我不好受的报复,哈哈!

结果还没到洛阳,就听到了震惊的消息。

董卓的旧部李傕、樊稠、李蒙等十几万众合围长安城,吕布刺伤郭汜后,往中原方向撤走。

脑子轰然在瞬间炸掉,搞什么啊?担心又焦急,只能一路上边打探消息,边顺着吕布撤退的路线追去。

先奔到扬州的袁术处,然后发现不对,说袁术拒绝接受吕布入城,来不及恼火了,只能急匆匆的再次北上。抵达河内时,吕布不但不在这里,还让我很惊喜的看到城门边上贴着大大的通缉他的告示。

无言的盯着土黄砖墙上的宣纸水墨肖像画,嘴角抽搐,我说不出话,干笑着望向天空,上马走人。

这一回追到冀州,袁绍的地盘,人依旧不在这里,不过总算有了他的确切驻扎地点。

他带兵和袁绍跑到常山去砍张燕去了。

气喘吁吁的往常山赶的时候,运气超级好的在半路上就遇见了杀成一堆的混乱战场。

头痛的捂住脸呻吟,拜托,我要找人,他们堵在路上杀来杀去的存心不让我过去嘛!

翻着白眼等待了很久,仰望日头,未及晌午,战事正酣,看来我昨晚没睡觉赶路的决定是错误的,否则一觉之后再抵达这个地方,撕杀一定接近尾声,等不了多久就能顺利通行。

大概感觉到我的不耐烦,就连跨下的马儿也开始急噪的喷气原地反复走动起来。

安抚的拍拍马的脖子,不是很抱信心的安慰道:“人总是得吃饭的,再打也不会打到天黑去。”相信一顿早膳应该没那么厉害的能让他们撑到晚上,肚子还不咕咕叫。

马儿很不给面子的嘶笑一声。

叹气,认命了。“万一真打算缠斗到天黑,那也不是我的错。”昂起下巴闭眼感受风向,揪起缰绳,掉转,往来路上的树林里奔去。

进入树林深处,跃下马,找来些干柴,生起火。当火焰燃烧起来,拔出匕首,削下生长的树枝,连枝带叶的丢入旺盛摇曳的火苗中,黑烟顿起。

马连连喷气着后退。

“不成,你也得来。”揪住缰绳,硬是把它牵过来,和我一起站在下风处,让呛鼻的浓烟熏得全身都是烟火味。咳嗽的松开缰绳让马儿逃开,我蹲下身,抓起些灰烬,犹豫了很久,才干笑的合上双眼抹上脸及身上干净的衣服。

待我走向马的时候,它很干脆的扭开头去。

瞪它,“你不想跟我一样,就乖一点。”抓过缰绳,翻身上马,咳掉喉咙里的烟后,咧起个笑来,“牺牲了这么多,我会讨回来的。”

策马奔驰,靠近战场时,停下来,将地上尸体头上的黑布巾包到脑袋上,才义无返顾的冲入沙场中。

“主将在哪里?”我揪住个同样包黑头巾的骑兵,扯着嗓子就喊,企图盖过周围呐喊的嘶吼。“敌方派人烧了我们的大营,主公派我来命主将撤回增援!”

“什么?!”骑兵一脸惊骇,连忙和我四处张望,“我也不知道主将在哪里,你去那边找找,我往这边!”说着慌张一个个询问过去。

我则见一个黑头巾的,就吼一次找主将的理由,还得躲闪那些不长眼睛的箭矢及不知打哪里刺来长茅。大夏天的这么运动,很快就汗流浃背,不用袖子去抹汗,也知道自己的脸变得一定很恐怖。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血腥和淡淡的燃烧烟味,撕杀纠缠的战场很快就出现黑头巾的一方骚动后撤,另一方则在莫名其妙中边追边砍。

整个战场缓慢的向右方移动,而我则拼命的往左边冲,很命大的毫发无伤的穿越过最后一名士兵,矗立在无人的旷野,回首展望蠕动远方的沙场,我得意洋洋的笑了。

看吧!挡我的路就是这种下场,兵荒马乱的一个个都去堵别人的路好了,我还得继续追人呢。掉转马头,奔走了不到半刻钟,停住。

好象哪里不对劲,张燕应该是黑山军的头目吧?刚才那群人的一方全部裹着黑头巾,是不是黑山军?如果是,那么与他们交战的……

……好象是吕布的人马哎……

干笑,抹了把脸上汗水交融的黑糊,只能又回头。

见鬼了,刚才忙着离开,我压没仔细看任何人,不会真的是吕布的队伍吧?

奔回原来的位置还不行,因为大队伍正在往东北方迁移,害我只能再追,看到远远的一条黑线,吐一口气,就算再不情愿,也还是重新跃入了刚刚闪避成功的战场。

呜,窜来窜去的找死,我到底是为什么啊我!

连躲带闪的先越过步兵的大刀乱砍范围,再左右闪避的闯入铜锤、长矛、长枪、长斧、钢鞭乱挥的骑兵阵仗,四处是血的喷洒和武器的挥舞摆动,到底我要找的人是不是在这里啊?

最后恼了,随便扯过个不戴黑头巾的骑兵就吼:“喂!你们的主将是谁?”

他瞪我,“你是自己人还要问我?”挥开我的手,杀开去。

瞪了好半天才发现他肩上披着的步料的颜色的暗红是人血,本色好象是黑色。“……该死,头巾不戴想混淆是非咩?!”

只能转头再去找另一个没头巾,衣衫也确定不是黑色的士兵,“喂!你们主将是谁?!”

“看锤!黑山狗贼!”怒吼加两柄大锤砸来是回答。

懊恼失控得纵马儿抬蹄就踹过去,“看准一点!我哪里是黑山军的啊!”

铜锣巨响忽然传来,黑头巾的全部哗啦撤走,迅速无比。

另一方则哄然而追,动作同样快速惊人。

一下子就只留下我一人一马的杵在尸体、旗帜、兵器乱摆的空地上,无言挑眉。

嘴角在抽搐,我很想仰天怒吼,却只能无语望天空。“算、了。”恨恨道:“算我倒霉!”转头就走,我怕多留下一秒钟,我会理智尽失的放火把周围的树林全部点燃了,把那些混战的士兵通通烤成猪。

满肚子的窝火在奔驰到一半时,更加旺盛。只因为从我后方冒出的队伍如流水般将我团团围住,还有人大吼:“黑山山贼军还有一个在这里,快抓啊!”

坐在马鞍上,我冷冷眯眼瞪向乱吼乱叫的那个白痴,他们近万人的队伍,包住我一只,还用得着喊这种口号?

熟悉的声音自喧哗中传来,“怎么回事?”

“高将军,有个黑山狗贼落单了,要不要砍了他,让弟兄们痛快一下?”

垂下眼睫,我缓慢绽出个微笑,慢吞吞的转过马头,看着骑兵们让出的过道中,策马过来的人,“谁想痛快一下?”

坐在马上的人一身血污尘土,在听到我的声音时,侧头看着身边士兵的脸飞快的往我这边转过来,木讷的面容顿时涌起无法掩饰的惊讶,“毁……”

“是你想砍我?”不理那个熊一般的男人,纵缰绳就往他身边建言的士兵而去。

周围的人刚要拦住我,就被高顺抬手挥开,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是你么,毁公子?”同时骑马上前,将我的目标挡到他背后。

眯眼,我哼了一声,对于他庇护属下的动作,抬起下巴,“上一回,你砍我,我可以谅解你是为了服从命令,这一回,有人想砍我,你拿什么理由搪塞?”

很熟悉的尴尬涌上他的面孔,他试图解释,“他不知道是你,你的打扮……”

“我的打扮又怎么了?不是这样的打扮,你以为黑山军为什么混乱撤兵?切,不知好歹……”话说到一半,卡住,我直直的瞪住远方急驰而来的那个人,喉咙忽然哽出了。

“黑山军的撤兵是毁公子做的?”

高顺的惊讶和周围士兵的又惊又疑入不了我的眼,嘈杂瞬间消逝,众人全部消失,我眼里只剩下愈奔愈近的那个男人。

腾空奔跃的火红高大战马如火龙翻腾,它背上的男人更是出色夺目,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唐猊铠甲,狮蛮宝带,一柄方天画戢锋利刺目,整个人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气势,凶煞狂妄迎面而来,叫人莫不敬佩又畏惧的掩面躲避,无人敢正眼面对。

好不倾佩又好不得意,这样一个无人可比拟,鬼神皆为之叹息的男人哪!

深邃严酷的鹰眸闪过震惊,很快的变成热切的渴望,他纵马飞驰而过,在与我擦肩的刹那,低沉醇厚的嗓音若美酒溢出,“走。”

唇角上扬,香浓的甜自心底涌起,我扯动缰绳,呵斥一声,急速追随。

我的马儿哪里会追得上名马赤菟,他索将我抱到他身前同骑,飞跃奔驰。

尽管盔甲生硬得让我无法靠入他怀抱,可还是尽可能的揽住他的腰,我笑,在腾云驾雾的飞弛中,觉得好完整,过去数十天的空虚和不安,全部烟消云散,有的只剩下满满的幸福,和无尽的快乐。

急弛回营地,他不理士兵的沿路敬礼,直奔向一座大帐,自己利落跳下马后,展臂将我自马背上直接抱入帐内。

厚重的帐帘翻飞坠下,遮掩了外面所有的好奇目光,他将我放在软榻上,悍的甩掉盔甲丢开画戢后,紧紧搂住我,深吻扎扎实实的烙下来。

回抱住他的颈项,我笑着合上双眼,尽我所能的回应他的热情,在他缠绵的吻了很久后,转为轻咬我的脖子时,我偏头靠在他汗湿的宽肩上,气喘吁吁的笑得好满足。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沙哑的低喃,直挺的鼻梁反复擦过我急切跳动的脉搏。

怕痒的躲开,笑着抬眼看向他,黝黑的深眸里的浓情让我叹息,“真想你。”凑上前去吻他的薄唇。

这回闪开的是他,跪坐在软榻上的他将我抱着跨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薄唇带笑,鹰眸里也闪烁着温柔的笑意,“不告而别,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是打算气死我么?”大掌抹过我的脸,张在我面前的掌心一片污黑。

我高高扬起眉毛,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好几下脸,才皱了皱鼻子,“现在呢?”

“一身烟味。”他评价,后仰身子,稍微拉开我们粘在一起的距离,仔细的将我打量一番,探手将我脑袋上绑的肮脏黑头巾扯下来,“你没事干跑去黑山贼窝做什么?”最后,剑眉很严厉的拧起,“上战场也不穿战甲,你真是打算要气死我?”

他还真以为我加入黑山军了?我双手捧住他坚毅的下颌,笑眯眯的,“这全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为了要找他,我怎么会冒死在酣战的沙场中乱窜。

他挑眉展示不解,双臂环住我的腰身,缠得很紧。

嘻嘻的轻笑,侧脸刚要吻住他的时候——

帐帘被一把掀开,数人擅自穿越进入,为首的自帐外就开始大声道:“听闻温侯逮住名黑山军的大将,真是神威——”话还没说完就猛然终止,所有人僵硬的瞠目结舌,死死瞪住我和他暧昧纠缠的姿态上。

他眼里一闪而过杀意和暴怒。

而我则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幸灾乐祸的笑了,“恭喜,温侯的断袖之癖正式成立。”

二第十二章

“温侯……”

惊愕的呼唤才刚启头,就被森冷无起伏的勒令给打断:“出去。”

不用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大帐内汹涌暴现的狂猛煞气已经把擅自闯入的人给吓得连滚带爬的逃出门去,帐帘翻起来,又坠下去,重新还给帐内一片寂静。

我揽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完蛋了,从来没想过你的名声是由我来破坏的!”

沸腾的凶狠气旋逐渐消散,严厉森冷的鹰目重新浮现温柔的光芒,“你还会再离开么?”

低沉的询问让我收了笑,认真的看着他,在看到他眼底隐藏得很好的一丝脆弱时,心微微的疼了。我难受的日子里,他也同样不好受是么?“无论谁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轻轻道,我认真的盯住他,“我很难受,看着你的妻妾们,看着你因为公事和你想做的事而奔波,我想要你陪我,可我说不出口。”

他动容了,怜惜而专注的望着我。

“所以我走开,想去散散心,却怎么也开心不了。”咬了咬下唇,我觉得委屈,“我还是想回到你怀里,但一想到之前的情况,我又想躲得远远的,让你担心,让你吃不下睡不好,让你也尝尝我难受的滋味。”

他抚上我的脸,拇指摩擦过我的下唇,挨上来,额头靠着额头,他低喃:“你走后,我很担心,吃不下,睡不好,我很难受,所以你才回来?”

想笑,又觉得心酸酸的,“不是,我回来的原因是我想通了。”

“嗯?”他温和的注视着我,深邃的漆黑瞳孔里印着两个小小的我。

眨了眨眼,弯起个浅笑,“我想明白了,如果不高兴,那就一定要跟你说,憋在心里会让我胡思乱想,跟你说出来,哪怕让你去头痛,也好过自己钻牛角尖。”赖皮的一笑,“我不要闷闷不乐的当怨妇,我要当快乐的男宠。”

黑眸闪着细细的柔和光芒,他侧脸轻吻我的唇角,“孩子似的,却慢慢的成长了,睿之,你让我如何不倾心……”

不是很听得懂他说的话,不过他的语调很温柔,温柔得让我心都软掉,合上眼感受他珍爱的吻,摩挲着他宽厚的肩背,“你不打算归隐了,是么?”

他很平静的抬眼看着我,“不了。”

撇了撇嘴,“如果我不问,你会告诉我你的打算么?”

他些微诧异的扬起剑眉,看了我半晌,才道:“如果你问,我一定会告诉你。但如果你不问,我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似乎很久以前他说过类似的话,意思是我还不够主动么?皱起眉,“干吗不猜?”总不能让我什么事都问得详详细细,又不是要查户口。

他面露古怪的神色,“我不能猜到你心里所有的心思,睿之,我是人,不是神。”

思索,努力思索,他的意思是,我把他高估了,谁都不能是任何人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会无法得知其他人脑子里的思想,即使是他,也不能完全的清楚我的想法。有点泄气,将脑袋搁到他肩膀上,叹气,“你破坏了我心目中的形象。”我还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呢。

他失笑,慢慢抚着我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猫,由上自下的轻抚,“尽管我是你的丈夫,可我们并非朝夕相处,很多时候我的确可以由你的眼神和动作、表情知道你的心思,那是时间培养出的默契和对你的了解的累积。但人的心思是如何的缜密,尤其是聪明人,若你硬是不说,我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握起拳头抡一下他的肩膀,“你是在讽刺我?”嘴巴噘起来,不高兴。

“我是在解释。”他很耐心的慢抚着我的脊背,“也是希望你能对我更坦白一些,这样我就能预防你的再次离开。”

沉默了,很久才小声道:“你真的很担心我?”

他圈住我的腰,低头埋入我的颈窝,“我快疯了。”

健硕躯体的紧绷叫我心疼,轻拍他的背,我轻轻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这么难过。”私心里希望他不好过,他的坦诚却让我连心都揪起来了。

“你去哪里去了。”他紧紧抱住我,疲惫全部显现在低哑的嗓音中,“看到你留下帮我订制的新衣和簪子,我还以为你后悔了。扬州还是河内、冀州,哪里都找不到你,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他到处跑是为了找我?眼眶热了,我努力揽紧他的肩膀。

“别再随意离开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他沙哑的在我耳边低道。

“嗯,我不随意离开。”心甜甜的又酸酸的,用脸颊去蹭他的脸,我乖乖应允。

“如果你不快乐就告诉我。”他抬起头,深深的看入我眼中,“不要再哭着睡着。”牵住我的手按在他左上,“这里,会痛。”

他知道那天夜里我哭过?怔怔的望着他,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怜惜与情深,想笑,泪珠却滑下脸庞,“真幸福。”破碎的哽咽溢出口,“跟你在一起真幸福。”他那么的爱着我啊,让我如此的满足,在这世间,还有什么可求的。

他笑了,眼角有着细细的笑纹,让黑眸更显深邃,“还不够,我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人。”拇指抹掉我的泪水。

用袖子胡乱抹脸,我笑着去亲他的唇,“够了,够了,我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人了!”有他为夫,此生何求。

热切激烈的吻后,他微笑着扶起我,“我去吩咐烧热水给你沐浴,换下这身贼军衣裳。”

“这才不是贼军的衣裳。”皱鼻子抗议了先,才好奇的转身打量这间简单摆设的大帐,地铺毡毯,大床,木屏风、两个很巨大的木箱加个衣柜、铺在右侧地面的软榻和榻前的矮几、矮几边上堆着十数书卷、左边是挂盔甲、兵器的木架和放梳洗盆子的木架。

他弯身捡起先前被随地扔置的铠甲、画戢,挂到架子上去,才回头噙着笑道:“一身漆黑,满脸乌渍,你在黑山军里当伙夫是么?”

干笑,“我没有加入黑山军啦!”就一条黑巾裹上头而已,连身份都可以被换掉?

他到门边撩起帘子低令士兵去烧水,才回身走向我,“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包着黑山军的头巾?”

傻笑两声,鼻尖,开始思考如果说实话,会不会被痛扁?他连我不穿铠甲混进战场的事就已经不很高兴了,万一让他知道我是主动奔进沙场找死的,他八成会气得打我屁股吧?

站定我身前,他低下头,挑高剑眉,沉声道:“说实话。”

眼珠子转动,我仰起头,绽放出好灿烂的谄媚笑容,“吕大爷,您今天好英俊神勇哦,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缓慢的俯下俊脸,似笑非笑的凝视住我,“哦?”

这才瞧见他眼里的血丝和眼底的青色眼袋,“你多久没睡好了?”脱口而出,有点懊恼自己的任。

“我没事,来,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他很温柔的拍拍我的脑袋,语调极其诱哄。

嘴角有点抽搐,下意识的双手背后捂住我后腰与大腿之间的部位,虽然那里一向很多,可打起来也是会痛的吧?

黝黑的眼瞳下移,很缓慢的,鹰眸危险的眯住,透露出锐利冷酷的光芒,“很好,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嘎?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这个男人不是说,如果我不开口,他就会不晓得我在想什么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却能把我得透透的?甚至准的猜出我做错事?偷偷的,很不争气的把目光往他身后帐门方向飘去,能不能一跑了之?

他站直了高大的身板,垂眸对我温柔而笑,“三个选择。”在我莫名其妙的注目下,他竖起拳头,“现在招供只是找骂。”伸出食指,“晚点招供就是找打。”再伸出中指,“干脆逃跑——那就是找死。”无名指很干脆的也竖起来。

“以你的聪慧,你选择哪一个?”他大方的任我选择。

我瞪眼,盯住那三修长的手指,再移向他完全不染任何笑意的严肃黑眸,衡量之下只能自认倒霉的低头将额靠住他膛,老实开始交代。

不用抬头我就知道他的脸黑完了。低气压盘旋在帐内,越来越沉,让人心惊胆颤。咽了口口水,决定话一说完,立刻抱住他的腰撒娇,绝对不让我为了赶路,连骑了好几天马,现在还在酸痛的屁股遭殃。

上天是站在我这边的,当我话说完,没等他发作,帐外就传来了士兵恭敬的呼唤。

咧出个得意的偷笑,逃过一劫了!

他冷哼一声,低道:“进来。”

四个士兵抬着盛有热气腾腾热水的巨大木桶进入,摆在帐中央后,不敢偷望就迅速退了出去。

我干笑,原来不是救星啊?才想着,下巴被端起,躲藏不急的正对上他黑透的俊脸。

郁的瞪着我,他突然俯下头很用力的吻痛了我的唇,“衣柜里有你的衣物。”丢下一句话后,他转身就走。

哎?他不冲我发火么?着发麻又疼的嘴巴,茫然的扫一眼木桶,立即冲向他,抱住他的后腰,“别走先,我要冷水!”光看那桶水的大量蒸汽就知道跳进去会烫掉一层皮的。

他皱着剑眉,侧头垂眼看我,“胡闹,你的身子不能碰冷水。”

“我说的是要冷水掺着,大爷,天气热啊。”九月末的天,秋老虎正凶悍,他要我中暑咩?

他拧眉,“我先去问大夫,你等着。”

放手让他出门,做了个鬼脸,才笑着转身去翻衣柜探险,惊奇的发现真的有我的衣服在里面,整整齐齐的与他的衣杉摆放在一起。心一动,弯下腰抬起木箱的盖子,两个大木箱,全部是我的服饰。

颤巍巍的吸一口气,咬住下唇。

衣柜里他的衣裳只有我走前帮他订做的那几件,连冬衣都没有。

我听见的消息是他战败撤离长安,匆忙的行程中,他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收拾,却将我的全部带上……

帐门掀起,我回身冲过去,猛的跳到他身上,双腿环绕住他的腰,“我爱你!”轻喊着抱住他的脖子,重重吻上去。

他甚至连身形都没动一下,双掌托住我的臀,待我吻够了,黑眸带着笑意又徉装凶恶,“讨好我也没用,一会儿还是要处罚你的胡闹。”将我放下后,他让门外的士兵提着水桶进来,大夫也很顺便的跟来帮我把脉。

我笑眯眯的,乖乖的伸手给大夫,不理士兵的偷窥,心情好得要命。

士兵退出,已经很熟悉男装女身的我的大夫收回了手后,直接道:“公子身子基本恢复,不过断药太早,还需继续保养一段时间才能保证全部复原。”

凶狠的目光顿时扫向我,我连忙状似悠哉的扭开头去瞧头顶灰白色的帐顶。

“可以行房么?”

低沉的询问让我差点被口水呛住,火辣辣的热涌上颈部,我不敢相信他竟然问得出口,听见大夫出去,我猛然转身,一拳挥过去,“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问?!”

大掌包住我整个拳头,他满脸打趣的低头瞧我,“耳子这么红。”探出另一只手我烫烫的耳朵。

拍开他的手,恼火又窘迫,“不知羞。”嗔怪一声,不敢看他的双眼,只能转身去浴桶边,双手提起装凉水的木桶往里倒。

他将巨大的屏风移到帐门前方,走过来帮我,浑厚的嗓音带着笑意,“沐浴后陪我用膳好么?”

我盯着波澜的水面倒印出我和他凌乱的面孔,脸上的热死活不退,伸手去试水温,几乎想埋到水里去躲开他,“好啦。”

浑厚的低笑动人心弦,他自身后搂住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小妖。”

他语调中的宠溺和暧昧让我觉得脸快烧起来了,用手肘去顶他的肚子,“滚开!”

他笑得好愉悦,故意咬了口我的耳垂,低低道:“晚上我会和你进行过于激烈的长时间私人运动,准备好哦。”得到我全身僵硬的无声回答,他大笑着亲吻了我的颊后离去。

半晌我才能移动自己僵住的四肢,听见关节噼里啪啦的挪动声,我又恼又羞,忍不住大叫一声后,把脑袋全部塞入水中。

啊!!

大概是反复奔波太过劳累的结果,当夜睡去后我就没再起身过,整整两日,我才正式清醒过来。

迎接我的是苦苦的药和高顺木讷的脸。

捧着厚布巾包住的药碗,我眯着眼瞅着跪坐在对面软垫上的高顺,“嗯,这个场景好熟悉啊。”熟悉到让我感觉真是很惊喜。

“温侯领兵出阵,担心毁公子会无聊。”他一板一眼回答道。

“哦——”拖长了语调,我垂眼瞄着同样滚烫又苦涩的黑药汤,皱了皱鼻子,小啜一口才道:“你们天南地北的到处乱跑做什么?”害我追得那么辛苦。

高顺投过很奇特的目光,“因为毁公子行踪不定。”

自碗上腾腾热气瞥他,干我啥事?

他很直白道:“不见毁公子的任何消息,温侯已打算离开长安去寻找,董卓旧部攻来,温侯便趁势离开。南洋原太守为孙坚所诛杀,而袁术则霸居南洋,袁术和孙家应该有所交情,现袁术移居扬州,所以温侯第一个目标便是扬州。”

是我的原因么……

“不见毁公子,温侯随即折回河内,但董卓旧部追讨温侯的命,所以温侯才继续北上,投靠袁绍。袁绍与公孙瓒争夺冀州,张燕率将杜长等人前来助瓒,袁绍请温侯一同伐燕。”

“破不了燕军?”不知是药苦还是别的原因,眉头不自觉的已皱起。

“燕军兵万余,骑兵数千,温侯就算吸纳了董卓不少良将兵马,一时间也莫可奈何。”

抬眼瞧他些微苦恼的样子,忽然顽皮的一笑,“要不要我帮忙?”

没待高顺面露惊讶的反应,帐外已传来低沉的反驳,“想都别想。”厚重的帐帘一掀,高大健壮的身影大步踏进来,正是我们话题中的主角,温侯吕布大人。

笑弯了眼,仰头看着他走近身前,蹲下身,英俊无比的面孔笼罩着淡淡的凶煞,可深幽的黑眸却带着浅浅的温和和宠爱看着我。“想你了。”用着只让他听得见的音量轻轻的撒娇。

漆黑的瞳眸染上笑意,他垂下眼看了看我手里的药碗,“怎么不加冰糖?”瞥了眼矮几上那一大碗蜜糖水。

“苦和甜掺起来多恶心。”很厌恶的举起碗,“还不如先苦够了,再喝甜的。”

他被我的神情惹得低笑出声,直起雄伟的身,侧开去褪掉银亮的盔甲,“这是我的亲随:成廉和魏越。”

嘎?还有其他人在?转了转眼珠,我笑得很若无其事的面对上那边两个雄赳赳气昂昂,却皆满脸错愕、惊讶、震惊、不可置信、瞠目结舌的大男人。“嗨。”意思意思的举起手摆一摆。

一旁高顺两只眼里都写满了同情和怜悯与了解。

“她是万毁。”他姿态轻松的盘腿坐在我身边,“你们坐吧。”随意的摊了摊手。

那边两个人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动作无比僵硬的喀啦喀啦的坐在铺于地面的毡毯上,每个人都死死瞪着我和毫不避讳的挨在我身旁的他。

好想笑,咬住下唇,抱着碗,我垂下眼借着矮几的遮掩偷偷去掐他的腰,这人是故意想吓坏他手下吧?

他逮住我捣乱的手,藏到身后,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腕的同时,语调很冷静的开始讨论现在的战况。

除了高顺能应答外,另外两个人纯粹是摆看的,都一副脑震荡的样子,看样子短期内是回不过神了。

我一直偷笑着勉强喝完苦药,在吕布接过我的空碗搁上矮几,又取过蜜糖水递到我唇边时,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忍不住暴笑,我伏倒在软榻上笑得肚子都痛掉。

“毁公子,呃……是……”高顺试图解释。

吕布冷冷瞥过一眼,让他住嘴,才道,“都下去吧。”

亲随们动作僵硬的起身,却有一人突兀的开了口:“两日前,黑山山贼的溃败是否万毁公子所为?”

撑坐起身,我笑着看向发问的人,年纪很轻,二十出头,气质沉稳,大概因为太过震惊,看得出正在极力维持从容,“是。”瞟见身边人的脸色很难看,知道他不希望谈这件事,便笑道:“只是巧合和运气好罢了,若非温侯和诸位将士神威,黑山军哪会如此轻易退去。”

高顺若有所悟的看我一眼,领着他们出门。

我这才笑着赖到他身上去,“你吓到他们了。”

他无所谓的耸肩,深眸里带着浓浓的笑,“早点定下你的身份也好。”

意思是只要我是他的人,无论男宠还是女宠,都没人会敢动我?心里暖暖的,缠住他的虎腰,笑得好甜蜜,“你对我真好。”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低低笑起来,“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这样的男人,叫我如何不感动?可一想到之前两个大男人的呆愕,笑声就忍不住的涌出来,咯咯的笑倒在他腿上,仰头瞧着他,“张燕军那边我可以去瞧瞧。”

俊容上笑意消退,他摇头,“不准。”

“准啦,也许我可以想办法让你轻易获胜,就不用耗费你的兵将啦。”抓过他的大掌,摊平了贴在面颊上,感受着温暖和糙,觉得好满足。

“不准。”他一点也不配合。

做个鬼脸,大方退一步好了,“那带我上战场成不?我可以委屈自己穿那些沉重的盔甲。”

他眯眼瞪我,大手很恶劣的捏住我的腮帮子,“不成,你不准靠近战场半步。”

嘴巴被扯得咧起来,我很不放弃,“%¥#%@*&^$#¥%?”(“为什么不准?”——说话漏风,咬字混乱。)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松开我的脸,轻拍了拍才道:“太危险了,你呆在帐里就好。”

揉揉脸颊,我噘起嘴,“我才不要一天都呆在帐子里,又不是猪,会长胖的。”

“胖些才好。”深眸笑得眯眯的。

轮到我瞪他了,这人,笑得好诡异。“不要,如果不给我上战场,好歹让我去观战吧?”

他不赞同的拧起剑眉,“你的身子受得了烈日么?两天前夜里你还没做到一半就睡着了。”

热浪窜上面皮,我耍赖,“我赶路追你嘛,又担心你,自然会累着啊,睡了两天,恢复过来了,相信我!”喊得神万丈。

浓密的眉毛高高扬起,他很深沉的注视着我,鹰眸黝黑得发亮了,缓慢的点头,“好,今天晚上我会测试你的体能,通过了再说。”

那一刹那我无话可说的只能干瞪眼,脸皮子好烫,烫得头都要炸掉了。在他取笑的眸光下,我磨牙,恨恨道:“男人!”

他爽朗大笑,托我坐起来,拥入怀内,轻抚我的背,“别让我担心,你回来了,我别无所求。”

环住他的腰身,我好玩的用额头顶住他的肩膀用力推,“知道啦。”想起在濮阳发生的事,我歪过头咬他的喉结,“喂,你对曹有什么想法?”

他很干脆的握住我的后脑,将我靠入他肩窝,不能再胡闹才道:“见过几回,是个城府很深,野心很重的男人。”

“我在濮阳遇见他了。”巴在他身上挪来挪去找舒服的位置,“他揽才的本事看起来很不错,日后定成大气,要不要考虑去投靠他?”

他扣住我的腰,让我坐直了与他对望,泛着煞气的俊脸是严肃的,“我不打算归隐,并不是要去辅佐帮助谁,更没兴趣当什么皇帝。”

收了玩乐的心情,认真下来,“那你要做什么?”

“反董卓联盟瓦解后,天下分崩,雄杰并起,各地的军阀为了争夺地盘而征战连年。在这个时代,兵力取决一切,有强大的兵马就有让群雄畏惧的权利。”他抚上我的脸,深邃的黑眸闪过痛苦,“之前的我以为只要我自己够强,就能保护你,可我错了,我让你受了伤,失去了孩子,那是因为我手里无兵无权,又太过顾虑,只能依仗他人,才导致的结果。”

他一直在为那个意外自责?我有点难过,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所以我收纳董卓的兵马,我要成为一个地方的诸侯,建立自己的军队,我要变得很强,强到让任何人都无法打败我。”

瞧着他不自觉散发出的自傲与自信,我微笑了,心里又有些苦涩,这样一个雄心万丈的男人,陪我归隐了才是浪费。垂下眼,我浅笑道:“群雄割据,目前还看不出将来会是谁主宰天下,我比较看好曹,趁早和他打好关系比较妥当。”他改了目标,我不介意,无论他想走哪条路,我一定相随到底。

他托起我的下巴,仔细的看入我眼中,“你不喜欢我的选择的是么?”

“哪有。”笑着摇头,“男人都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女人不容置喙。”揽住他的脖子,躲入他怀里,不让他看见我的口是心非,也不让他看见我的害怕。

我怕啊,这个乱世里,人心叵测,四处都是征战杀伐,四方百姓,流离失所,哪里都没有安静平和的土地,战场上每天都有人战死,一旦天灾降临,死亡更是无以计数。涉及了战事,我怕他会战争失利,我怕他会受伤受创,我怕他会遭人背叛,我怕他会……

心惊胆战,我怕我会在他出事前自己先因为担心他而崩溃掉。

那个梦,现在想起还会后怕,如果再做上一遍、两遍,我会疯掉的。

“你在想什么?”他揉着我的后颈,低问。

闭上双眼,我颤抖的笑了,“我在害怕。”

他无言的收紧双臂,好久好久,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叫我听不清了,“你会离开我么?”

心一颤,我立即回答:“不会。”抬起头,直视他,我认真道:“你是我最爱的人,就算是下地狱,我也陪着你走下去。”将他的手引向我的口,“担心你的安危,害怕你的处境是必然,可我的心还是你的,无论去哪里,你都得带着我。”

他眼里的狂乱逐渐消失,专注的凝视着我,他牵起我的手至唇边印下吻,“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是跟你喜欢的人厮守终生,快乐一辈子。”

“我也有个梦想,”他深沉的注视着我,缓慢低沉道:“就是把你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宠你、爱你,如果我想、,甚至连天气都不会让你知道的如此宠爱着,让你在只有我的世界里被宠得上了天,幸福的过一辈子。”

眼眶湿润,我弯着笑,看着视线里渐渐模糊的他,轻轻道:“梦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好怕他在实现他的梦想前就……

“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我的能不能实现就当作游戏来看待吧。”他笑得轻松的吻去我的泪,“小傻瓜,这么认真做什么呢?就算是失败了,也无所谓啊,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当战俘还是当霸王都是一样的,我还有什么所要求的?”

看得真开,我失笑,眨掉泪花,“当然陪你,无论当战俘还是当霸王,都陪着你。”

他低笑开来,握着我的腰,举起我坐到他腿上,“睿之,我的睿之,上天把你赏赐给了我,就是要我好好的待你,我不会委屈你陪我当战俘的。”

“那我就等着你当霸主。”压下心里的不安,我笑着低头去吻他的薄唇,“你一定要带着我,无论去了哪里,千万不要抛下我。”

他在我的唇间叹息了,“舍不下的人是我,你叫我如何能抛下你。”

撇开一切忧虑,看着吕布上场杀敌,是件非常彩的事。

他很英勇,每回冲杀皆是一马当先,率领着那两位亲随冲锋陷阵,高超的战斗技巧、恶鬼般的煞气轻易让黑山军惊恐畏惧得四处躲闪逃窜,夺目出色得让人倾佩不已。

不过,在看了连续七日的战斗后,我觉得无聊了,“高顺,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一次击溃他们?”混乱的战场看起来就像缠斗,来挑战的是黑山军,死守猛躲得像乌的也是黑山军,摆着防御的阵势来搦战,是来气人的么?

陪在我身边,同立于高丘之上的高顺冷静回答,“黑山军的目标只是牵制住温侯的军队,公孙瓒和袁绍那边才是主菜。”

意思是张燕派兵来协助,其实并不想真的折损自己的兵马,所以才拼命防备,又要做样子来表现其实也是很踊跃杀敌的?“每次都是这么个打法?”回回都是清晨开始对战,不纠缠到天黑,黑山军压不撤退,他们是打算饿死还是累死双方的士兵?

高顺点头,“他们只在袁绍与公孙瓒交战时前来搦战,以防止温侯率兵增援袁绍。”

掩口打了个呵欠,我慵懒的在马上伏下身,撑着马鞍的前桥,“那个,这么无聊的战斗他为什么参与?而且他一直都这样不怕死又不要命?”

很明白我指的是谁,高顺投过来的目光里是不苟同和古怪,“温侯陷锋突陈是所有将士的表率。同意袁绍的提议,是因为温侯需要做某些事情来分神。”

分神啊……“黑山军的主营有人去探过么?”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自背后取出弓箭,搭弓上箭,侧头闭右眼瞄准,放箭。

下方战场上举着黑山军大旗的士兵应声而倒。

“好箭法。”高顺惊讶的叹道,瞧了我一眼,才回答:“没有,黑山军其实是山贼出生,隐蔽和躲避能力很强,主营估计在几十里外的深山老林中某一处。”

“哦。”漫不经心的选着底下无抵抗能力的举旗子士兵瞄准,看着一面面大旗连连落地,我绽出个很纯真的笑容,“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探险?”

高顺眼里还残留着些微赞赏,其余的立即是涌起的警惕,“不行,温侯不准毁公子涉入危险。”

干笑,“你不觉得我们杵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很无聊吗?”

他平心气和回答:“毁公子方才杀了十一个举旗黑山士兵,我看不出毁公子无聊在哪里。”

“因为无聊才杀人嘛,你以为我是喜好杀戮之人?”瞪他,收起弓箭,“切,不玩了。”扯起缰绳,掉头前往营地。

高顺无言跟上。

这么打下去耗粮又耗兵,难道真要熬到袁绍和公孙瓒之间分出个胜负,黑山军才会痛快的全军撤离?勾着嘴角,我晃悠悠的慢慢回到驻扎的营寨,利落的跃下马,把缰绳抛给迎上前的小兵,抬脚就往伙夫的帐篷走去。

高顺面无表情的跟在我身边,欲言又止。

好奇的瞄他,“你想说什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带有丝隐藏很好的愧疚,迟疑了很久,他才道:“毁公子不会下厨吧?”

……这人的口是心非瞥脚得叫人想踹他。明明那神情是想起在长安他唯一的失误,怎么开出口来却是截然不同的话?我咪咪一笑,忽然伸手指向他背后大叫:“啊!温侯!”

他立即转身。

趁机对着他脊背做了个大鬼脸,脚步轻快的奔进伙夫的帐子里。

忙碌的伙夫士兵们毫不掩饰惊讶的边忙边看着我大方的在帐子里走来走去,然后对着门口进入的高顺尊敬的问好。

高顺脸上带着可疑的暗红。

我笑得好天真纯洁,“高兄,你吃不吃辣?”

他一脸疑惑和茫然,“吃。”

“吃得多辣?”我笑眯眯的再问。

周围的伙夫兵们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围观我们奇怪的对话。

他不解,还是很认真的回答,“最辣的米辣椒,一顿饭可以吃掉八个。”

嘻嘻的笑弯了眼,我背起手,故意歪着脑袋看周遭一圈,“可我没看到有什么米辣椒在这里呀。”

一旁的伙夫兵连忙解释道:“干辣椒和其他干粮一并储存在后面的仓房,因为军中吃辣的人不少,所以干辣椒的存储量很多。”

“哦。”恍然大悟,“谢谢这位小哥哦。”笑得很甜美的道谢,然后看到他年轻的脸上涌起红潮,状似害羞的偏开了头。

高顺眼里有了笑意。

离开了帐子,我才蹦蹦跳跳的笑道:“高兄,晚膳一起用吧。”

他错愕的瞪我,“毁公子这是……”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吃掉八个辣椒的呀。”呵呵笑,我跳过一块石头,“吕兄的口味比较重,辣椒却不曾见他多吃过,我好奇嘛。”眼睛一转,“军里面真的有很多人吃辣?”

他点点头,“人的口味各异,军中吃辣的人的确不少,所以伙夫兵们将收购来的辣椒制干,利于存储也方便烹饪,干辣椒的辣味更胜于新鲜辣椒。”

“喔,辣椒拿来配菜外,能不能单独炒制成菜?”我堆出一脸的疑问。

他摇头,“除非是相当嗜辣之人,否则辣椒除了配菜外,就之用于制作辣椒油、酱等等。”

曲指一弹,我笑了,“对哦,以前在成都,我看过那里的厨子制作独门酱料,使用干煎过的米辣椒,先放热油,再放辣椒下去爆炒,加胡椒和其他什么作料,弄得连空气都让人觉得很辣,呛得不得了。”

他双眼里是温和与稀奇,“你到过很多地方?”

“是啊,汉朝的国土那么大,不四处走走怎么对得起自己?”笑开来,仰头去看沉的天空,“我头一次见到吕兄是在五年前的晋阳,丁原的太守府里呢,真想不到,五年后,居然能跟他在一起,还跑到了常山这里。”

他轻道:“毁公子真是位特殊又别致的人。”

有趣的扭过头瞧着他而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木讷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赞美的言辞,天要下红雨了是不是?

他古铜的面孔又微微浮现了暗红,“只希望日后毁公子别再无留言的恣意四方游走,温侯……很担心你。”

他的真诚和忠义让我垂下眼细细品味。一向,我是不关心身边的人的,除非相处过长的时间,对方于我也很重要,才会注意及认真对待。

高顺于我,原只是个含糊的印象,他是吕布最忠诚的下属,身材高壮得像一头熊,格木讷谨慎,带兵严谨又严格。认识前前后后算起来也将近一年,他形象立体鲜明起来却是在最近的几天内。

是因为近距离的相处么?有趣的瞧了他一眼,笑道:“高兄不打算成家么?”总不能这么一辈子跟随着吕布吧?

他为我转换的话题一怔,神情一黯,“尚未立业,怎可成家。”

问错问题了,我连忙傻笑两声,“那是,男子汉大丈夫嘛!”鼻子,为自己的白痴哀悼两声。回到吕布的大帐前,撩起厚重的布帘,“高兄有兴趣喝茶么?陪我聊聊吧。”有些事情,现在的我问,他该不会再回避。

他没有犹豫的只是很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便跟了进来。

踢掉软靴上榻,挥开长衫的下摆,随意盘腿坐了,在小兵送上茶水退出后,我才隔着矮几替坐在软垫上的高顺倒了杯茶,“李肃当初找上吕布,要求他背叛丁原的时候,除了金珠,应该还带着其他的东西吧?”

对于吕布砍了丁原的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脑子里有疑惑,可没有实际的证明,又不能直接问当事人,堆积的怀疑总盘旋在脑海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董卓身为太师,刚身份上就高出位于执金吾的丁原不知多少倍,如果李肃拿着董卓的手令去逼迫吕兄,他不得不从。”——这是我的想法。

“但他为什么选择杀了丁原来抹黑自己?”这我就不明白了,投靠董卓,不一定就要以丁原的命来取信啊?

没料到我开口说的是这件事,高顺很明显的迟疑了,双眸先是在听到我的推断时,显露出赞赏,然后在我闭嘴后泛出痛苦。沉默笼罩着宽敞的大帐内,很久,他才沉声道:“温侯并非丁原的义子,李肃拿的不是董卓的手令,而是皇帝的圣旨,温侯没有杀丁原,是丁原想杀他,却被李肃所诛。”

撑住下巴,我皱起眉头,心尖儿一疼,为那个不得不走上他人选择的道路的男人。“丁原……斥责他是背叛者是么?”所以他才会对“背叛”体会得如此沉痛。

高顺无言的点头。

垂下眼睫,我笑得讥讽,“纷飞而刺激的流言,总是蒙蔽了众人的眼,已定的事实就可以硬代表一切曾经发生的过程。天下人的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

高顺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我皱了皱鼻子,忽然开怀笑了,“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清晰明了自身的所作所为,又哪怕天下人的指指点点。出淤泥而不染,真是痛快!”那般的傲视一切,狂妄得压不将任何人的评价放于眼中,傲然无比,有多畅快淋漓!

高顺的瞳孔微微瑟缩了,凝视着我的双眼眨也不眨。

我笑着举杯向他,“高兄的想法定和我一般,敬你。”惟有相同的领悟,才会对吕布如此敬佩倾心,我以女的身份对他报以爱情,而高顺付出的是他的忠诚不悔。

帐帷在我话音刚落的同时掀起,高大伟岸的身影迈入。

我惊喜的跳起来,靴子也没套的扑过去,“你回来了!”

没有看见高顺急急偏开头闪避的神情有丝狼狈。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