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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治宋》


第一章 徐才正回乡

大宋皇佑元年,这一年算是近几年来少有的平静之年,边关并无大的战事,朝堂之上赵祯皇帝罢免了陈执中,启用文彦博,朝政清明,正是大宋兴盛之像,只是在河北路内,先是发了一场大水,后又瘟疫发作,亏得皇帝拨下钱粮,药物,免去兵役杂税,故此灾情并不严重,到了秋分时节,天气渐凉,瘟疫便也去了。

话说这河北路内有河间府,河间府下辖高阳县,高阳县有一处富平乡,地处在大宋朝版图的边缘,平常时候边境时常有异族侵扰,盗贼出没,再加上有官府克扣,那百姓生活自然比不得中原京都富裕,可是这一次算是因祸得福,由于离得河岸远了些,大水并为冲到这里,疫病也未曾来临,故此百姓未曾遭难,可是这乡的乡正张大茂眼看着左右临乡的乡正一个个的都到高阳县县衙里上报损失,张大茂便也有些按耐不住。

你看他们这些乡正,虽然说未曾入了品级,没有考核升迁,可是你看大水冲到我的乡里,叫我乡里死伤若干,损毁财物若干,再来一场瘟疫,又叫我死伤若干,损毁财物若干,天灾**谁能躲得,只要报了上去,再在县令面前诉苦一番,按照以往的惯例,朝廷自然会有钱粮拨下,不说自己能分得多少,最起码今年要缴纳的钱粮就要少上许多。

既然有了这个便宜为什么不要占上一占,不过富平乡这个事情毕竟是有些假,所以这些日子张大茂都在为这个事情跑前跑后,忙的腿不着地,不曾着家,眼看着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张大茂心中也送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张大茂本应该再去县城一趟,走动走动,了一下后事,不过这一日张大茂却是去不了了,原来这一日乃是富平乡中在京任职的徐才正告老还乡的日子。

要说这个徐才正可了不得,想这高阳县地处边境,若是说舞刀弄枪,庄家把式,便是田间地头都能随便找出几个来,可是大宋朝乃是以文治国,力气大不值钱,能够读书识字,吟诗作画才算是本事,而这徐才正家里算是富裕,从小便也喜爱读书写字,家中看见,便咬一咬牙,筹集了些资金,把徐才正送去了读书。

若是说那京城里找一个读书人容易,可是在这穷乡僻壤里找一个读书人却是不易,那徐才正当真有些志气,离家那年方才一十六岁,四处漂泊求学,一直到了而立之年,便学到了许多学问,小有名气,当时宋太祖赵匡胤已经平定天下,各处相安,尊崇文人,徐才正入开东京封赶考,一举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徐才正本以为如此便可以一展才华,大展宏图,只是等徐才正真正入了朝堂才知道,那读书做学问与为官治世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想那读书,只要头脑聪灵,名师引导,多少都能有些学问,可是这为官之道却是不同,博闻强记,心思活泛只是最末一条,更多的还是要能够察言观色,曲意逢合。徐才正却是个正直的性子,又没有什么背景,初入朝堂的时候不能适应还有人看重徐才正的才华,提点两句,时间长了众人看徐才正的确不是当官的材料,便也就每人搭理了,眼看着同入朝堂之人皆尽各自升迁,徐才正心中心灰意冷,最后去了国子监在国子司业的位置上,一连十几年,到如今年岁大了,无心致仕,便告老辞官,回了这高阳县富平乡中。

不要小看徐才正这个国子司业这个职位,要知道宰相门的门人前尚且是七品官,而徐才正这个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的京官更是堂堂的正六品官职,更是在国子监中教授学业,认得不少京中大员子弟,虽然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可是拿了名贴送到京中各大府中,也决然不会吃了闭门羹。那高阳县的县令彭得然自持身份,不好当面迎接徐才正,便叫张大茂代替他在高阳县的官路上等待徐才正回乡。

张大茂得了吩咐,可不敢怠慢,张大茂斗大的字只能识得四五个,可是能够当上乡正,便是属于那种能够察言观色类型的,这高阳县一共就这么大,县令彭得然也不是瞎子,

哪里还能不知道富平乡情况如何,可是张大茂睁着大眼说瞎话,彭得然还是装作饶有兴趣的听了半天,然后一拖再拖,一直把事情拖到了今日,在跟张大茂对话的言语之间,仿佛不经意之间,连续问起徐才正的情况三次,张大茂哪里还不知道徐才正什么心思。

就在前一天,彭得然还拍着张大茂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大茂啊,我虽然官级不大,可是也是有八品,更是已经掌管高阳县三年,你摸着良心说,我把高阳县治理的如何?”张大茂仔细回想一下,这个彭得然毕竟是读过书的,到任高阳县以来,虽然不能说是兢兢业业,可倒也算是勤勉,无有大功,可也无有大过,好在这几年里没有天灾**,故此高阳县发展的还算是不错。想归想,可是张大茂哪里敢这么说,嘴里不住的奉承道:“大人为官三年,励精图治,北抗契丹,内治万民,叫我等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可称是我们的父母官也。”彭得然听了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哎呀,你看我,原本是中原出身,本想着为民请命,故此来到边疆,可是辛劳三年,三年功劳却无人得知,我听闻那古人为官离任之时,万民相拥,还送有一柄万民伞,你说我既然有些功劳,怎么没有人送我一把呢,当然,若是文曲下凡,我不敢比,可是我听闻你乡里有以为徐才正徐大人在国子监任职,如今告老还乡,若是徐大人在回乡之后能看见家乡富裕,焕然一新,夸奖我两句,我也心满意足了。”张大茂哪里还听不出彭得然的言外之意,徐才正夸彭得然有什么用,关键是这夸奖的话能让吏部的官员听见才是真的,然后在彭得然的考评上加上一级,将彭得然调回中原,才趁了彭得然的心意。

张大茂既然知道了县令大人的心思,急忙告退,可是张大茂思前想后,却发现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张大茂现如今也已经有五十高寿,比徐才正稍微大上一些,小时候与徐才正打过交道,那徐才正的才学没的说,可就是性情实在是太过耿直,有一说一,若是他看见彭得然的确是治理有方,那么写一封书信直到东京没什么问题,可是若是他看见彭得然治理平庸,没有什么作为,那叫他写信,难比登天。

张大茂为这件事愁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都说举拳不打笑面人,自己便远些迎接,笑脸相迎,捡着高阳县富裕的地方领着徐才正转一转,然后好吃好喝,求着徐才正写下书信,都是乡里乡亲,想徐才正也不能驳了自己的面子,如此想着,张大茂才带了十来人,都是与徐才正打过交道的,来到了高阳县官道,等着徐才正归来。

现在正是入冬时节,北方的汉子虽然说身体强壮,可是这几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便是个石头也已经是冻透了,几人便再路边捡了些干柴,升起一个火堆,便烤火便等。张大茂心中焦急,心说按照之前徐才正回家的书信推算,徐才正正是在今日回来,难道这徐大人在半路有事耽搁了不成,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明日还要前来挨冻不成。

张大茂正在想着,便看见远处过来了一乘驴车,张大茂心中大喜,要知道大宋虽然富裕,可寻常百姓人家也不是谁都能有驴车乘坐的,而自己这个穷乡僻壤又没有哪一个当官的大人轻易前来,故此定然是徐才正无疑。张大茂心中不由得一声感叹,想自己小时候乃是和徐才正一起长起来的,自己还曾经打过他的屁股,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正,而人家却是高中进士,衣锦还乡了。

张大茂急忙招呼众人,来到大路上,等候那小轿的到来,离得近了,张大茂看见那驴车旁边之人,正是徐才正的管家,也是同乡的一个老哥,于是更加确信这轿里的就是徐才正,于是急忙带领同乡之人,上前站立两旁,准备迎接。按道理说徐才正现在已经辞官不做,张大茂本不应该如此,可谁叫人家徐才正是京城回来的人呢,若不是顾及身份,张大茂恐怕还要给徐才正跪下呢。

眼看着

驴车来到近前,张大茂不敢正面阻拦,上前一步,站在路旁,躬身施礼,高声叫道:“富平乡乡正张大茂恭迎徐大人衣锦还乡。”张大茂虽然身为乡正,可也是个汉子,自以为自己这一声足可以叫驴车里的徐才正听见,就算徐才正听不见,那管家也能看见自己,禀报徐才正,而徐才正哪怕念在同乡之宜,也要停下来与自己攀谈几句,何况徐才正以后还要在自己治下,总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可是再看那驴车,却仿佛没有看见张大茂一般,从张大茂身边一闪而过,理都没理。

这下子,张大茂有些尴尬了,他这乡正再小,好歹也是个官员,平常管理着一乡百户人家,如今被这是个乡亲看着,自己上赶着巴结徐才正,可是徐才正却理都不理自己,叫自己这乡正的脸往哪搁,岂不是成了乡里的笑柄,威信何在,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于是张大茂紧跑两步,想要追上驴车,问个清楚,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可是哪里成想,本来那徐才正的驴车还不算快,可是等张大茂要追的时候,那管家却一鞭打在了驴屁股上,那驴倒是听话,一声嘶鸣,四腿发力,也不怕那道路崎岖不平,颠颠簸簸,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张大茂这下子有些生气了,心道这个徐才正真的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好歹也是个乡正,就算徐才正当官几年脾气大了,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官,可自己毕竟也是同乡,论起来他还要叫自己一声表兄,怎么能对自己视而不见,叫自己丢丑。想到这里,张大茂心中更加不忿,心说自己定要赶去徐府讨一个道理,若是徐才正还不搭理自己,自己便去找他的老母亲,那老太太通情达理,他徐才正不是能耐,再能耐你敢有本事不听老太太的教训,若是当真敢驳斥一句,自己管他什么徐大人,当即把他抓了,扭送官府,问他一个忤逆之罪,想到这里,张大茂呼喊一声,捡着那乡间小路,一路狂奔,直奔富平乡徐府而去。

张大茂自小便长在这里,对这田间道路轻车熟路,来到徐府门外,正看见那驴车停在了徐府门外,而那左右聚集的乡里乡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张大茂看见自己没有拦住徐才正,叫他进了家门,心中大怒,他不好拿徐才正如何,可是对于这些百姓却是不怕,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在人群后面大喝一声:“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大茂能够当上乡正自然是有些手段的,那乡民看见张大茂来了,便一哄而散。

张大茂现在还不知道这驴车里坐的是不是徐才正,有些拿不准主意,抬头正好看人群中有一个名叫许牛的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可是富平乡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他不知道的,张大茂便抬手把许牛叫了过来,问道:“许牛,你何时来到这里的?”许牛轻易的没有巴结张大茂的时候,如今机会难得,急忙嬉皮笑脸,凑上前道:“启禀大人,那徐大人回乡多大的事情,我天还没亮便来这,足足等了一天了。”张大茂点头道:“既然如此,我问你,你可曾看见,那驴车里下来的可是徐大人吗?”许牛点头道:“正是正是,那还有假,要不说人家徐大人是京城回来的官,那派头就是不同,下了驴车之后也不与我等说话,直接便进了徐府,紧闭大门。”

张大茂听见吃闭门羹的不止自己一个,心中反倒是有了一丝慰籍,心想难道是徐才正遇到什么状况,或者这是人家京城的礼仪不成,张大茂点头,然后又忽然问道:“既然徐大人回了家,你们便应该各自散去,怎么还聚在徐大人家门口,指指点点,成何体统。”许牛被张大茂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自己一个巴结张大茂的好机会,于是狠狠心,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一步,附到张大茂耳边轻声说道:“大人,不是小人诬陷徐大人,只是在徐大人下车的时候,怀里好似抱着什么,等徐大人快要进门的时候,小人好像听见了一声小孩啼哭的声音传来,乡亲们不少人都听见了,故此聚在一起,纷纷议论。”

第二章 徐善德

在大宋朝中,虽然在皇帝那里便有“不因言获罪”的例子,可那些话都是说给御史士大夫说的,放到寻常百姓身上,你敢平白无故诬陷一个官员试试,照样把你抓起来,最轻也要打你几下板子,叫你长长记性。而那徐才正虽然说是告老还乡,可身上也还有荣誉加身,给许牛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众说徐才正回来抱回来了个孩子,这事若传扬出去,无论真假,徐才正没有什么,可是许牛便要吃一顿苦头了,故此许牛只能是在张大茂耳边附言,不敢声张。

即便如此,张大茂听了也是到吸一口冷气,想这大宋朝里,虽然那些文人雅士的风流韵事已经广为流传,深以为傲,可是风流归风流,君子还要讲究明守心性,坚忍克制,你好酒可以,歌舞可以,甚至到了花街柳巷也可以,但是一个没有控制住,凭空之间有了一个孩子就说不过去了。张大茂越想这件事越不对劲,那徐才正虽然说身在京城为官,娶了一妻一妾,可是老母在家,徐才正早早的就把妻妾送回老家,照看老母,这一妻一妾生有两二一女,现都在家,他再从哪里有一个孩子回来,若这是徐才正与哪个女子所生,下车之时又不见哪个女子随他一起,如此一来,徐才正岂不是成了一个抛妻的登徒浪子,乱了礼数,违了纲常。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最看重什么,最看重的是名声,要真是如此,事情传扬出去,徐才正恐怕身败名裂,那县令彭得然还要什么举荐信,赶紧跟他划清界限才是。

张大茂想着,就要去跟彭得然念叨念叨这事,可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了,心中想到,自己怎么这么糊涂,那许牛乃是街头无赖,自己又没有亲眼看见,怎么能轻易相信了许牛的话,自己还是要想个办法去徐府里查看明白,再去找彭得然才好,省的到时候事情不对,叫自己里外都做不成好人。

这么想着,张大茂迈步来到了徐府门前,在这种乡间辟野,六品官的住宅,说是府,其实也就是比平常百姓人家建造的大一些,规整一些,甚至还没有县城里那些大商人的住宅豪华,张大茂先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看不出什么异常,张大茂再直起身,拍了拍门环,过了一会儿那徐府的管家便过来给张大茂开了门。这管家也是本地人,与张大茂自然认识,看见是张大茂来了,破有点不好意思,就算张大茂不是乡正,毕竟人家在半路上专程等你,结果你装没有看见人家,反倒是加了一鞭走了,现在人家正主找上门来,总会有些难为情的。

张大茂看出来了管家脸上神色,故意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以和为贵才是张大茂的作人准则,于是对着管家拱手道:“赵老哥,徐大人可曾回来了?”管家看张大茂这么客气,更加惶恐,急忙摆手道:“大人客气,主人回来了。”张大茂道:“想徐大人久在朝中为官,如今衣锦还乡,小人备下一桌酒席给徐大人接风洗尘,正要拜见,还望赵老哥通禀一声。”管家自然知道张大茂不是跟自己这个老头子聊天的,可是管家回头看看,面色为难的说道:“大人,主人

吩咐了,今日赶路,身体疲惫,要好好休息,恕不见客,这……”张大茂一看,便知道徐才正家中果然有事,如若不然,哪怕自己是有求于徐才正,按照官场礼节,也要出来相见,这才是待客之道,可是如今徐才正闭门不见,岂不是心中有鬼?张大茂想到这里,心中暗笑,说好一个读书君子,原来也有这龌龊之事,好好好,你今日身体疲惫,算是一个理由,我不扰你,我明日再来,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见我。张大茂也不着急,还是满面带笑,拱手道:“既然这样,那麻烦赵老哥和徐大人通禀一下,我明日再来恭候徐大人。”张大茂说完,转身便走了,那管家忧心忡忡,关闭大门,看了看那正方堂屋,叹气一声,回了自己的门房。

此时候天色渐晚,徐府里本应该庆祝徐才正回家,可是到如今却是寂静悄悄,几个下人都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来,两位夫人则是爬到了正房屋子的墙根底下,侧耳倾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原来,自从徐才正一封书信寄回家中,言明自己几时回家,顿时欢喜了家中老小,两位夫人主持,将家里又收拾一遍,准备了丰盛酒宴,等着徐才正回家,两位夫人更是早早的等在门口,远远看见徐才正驴车过来,夫人立即前去迎接,可是却见徐才正面色焦急,一脸的慌张,也不搭理两位夫人,紧走两步便进了大门,两夫人不知为何,想要上前询问,就在这时,便从徐才正身上传来一声小儿啼哭的声音,两位夫人闻听,脸色大变,再看徐才正,加紧脚步,头也不回,直跑入了老太太房中,关闭了房门,不叫其他人进入。

大宋最崇尚儒雅之风,更何况徐才正乃是读书人,取得这两位夫人也自然懂礼仪,知分寸,但是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女人,这时候你喝醉酒可以打她可以骂她,但是有些事情对于女人来说却是揉不得沙子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或者说自己孩子在家里的地位。母凭子贵,一点不假,徐才正这一妻一妾,正妻王氏生有一儿,小妾张氏生有一儿一女,这两人虽然都有心给自己孩子多争取些好处,可是这家里就这么大,孩子也小,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有什么可以争执的,两人逐渐也达到了一个平衡,谈不上亲入姐妹,可也能过的下去,但是如今,两人好不容易盼着徐才正回家,能够教导自己孩子,读书赶考,求一个出身,可是这徐才正回来却还带回来一个孩子,这算怎么一会事情,再看徐才正脸色慌张,两夫人都是跟了徐才正几十年的人,哪里还不知道徐才正的脾气,这个孩子,定然是来历不正,故此徐才正才会心虚。

想到这里,两个夫人对视一眼,瞬间结成了同一战线,怒气冲冲,直奔正房而去,旁边有不开眼的仆人端着准备好的净水过来问要不要给徐才正端进去,那王氏挥手便把水盆打翻在地,吓得这些仆人一个个散了,那两位夫人怒气冲冲来到正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之间一下子又都怂了,没办法,这两人本都不是悍妇的脾气,平常那老太太又教导有方,两人还真不敢就这么硬闯进去,故此只能站

在窗户旁边,听里面如何。

也难为两位夫人了,这么大冷的天气,趴在墙根底下,半天冻的手脚冰凉,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没办法,他们自然是听不见,因为现在这时候里面也没什么声音,徐才正正老老实实的跪在老太太面前,不敢动弹,而徐才正怀中,果然有一个婴儿,看这婴儿,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在驴车上睡了一路,在门外醒来叫了一嗓子之后,现在正在睁着大眼,不哭不闹,四处打量,那一副模样,叫徐才正看的不由得面带笑意。

徐才正这一笑算是坏了,那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审视徐才正,看见徐才正面带笑容,不由得生气,站起来一巴掌打在徐才正脑袋上,骂道:“你个逆子,我说你怎么把两个夫人都赶了回来,原来是在外面有了新欢,竟然还生下一子,你活了这大半辈子,这岂不是晚节不保,坏了名声。”徐才正如今也老大不小,被老太太打这一巴掌,也不敢还手,只能委屈道:“母亲在上,这个孩子当真不是我的,您想,我身为六品国子司业,若是看上那一家的女子,娶回来也就是了,哪里还用隐瞒,这个孩子,的确是我在路上遇见,看他可怜,故此抱了回来。”老太太冷哼一声,骂道:“我虽然老了,可是却不糊涂,不说如今太平盛世,不能说家家富裕,可也不是那清贫的时候,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而且你看这孩子,额头宽大,双目如星,鼻梁高耸,一看便是相貌非凡,非是普通人物,谁能够将如此孩子舍弃。”徐才正犹豫半晌,又说到:“母亲,实话跟你说吧,这孩子真的是非常人,我在山林中远远看见他时,有虎狼在一旁守护,有雌鹿给他哺乳,待我过去,便都散了,我知道这孩子定非常人,故此才不顾名声,把他抱了回来。”

老太太是知道徐才正性格的,如此事情,徐才正段然不敢作假,可若说的都是真话,那这件事情便非同小可,要知道不凡之人,必以奇生,这孩子有虎狼守护,雌鹿哺乳,怕是那皇帝降生也没有如此异象吧,若是此事穿了出去,不止这个孩子,恐怕整个徐府都抄家灭门,如此说来,这孩子便是一个祸端,可是老太太再看看这孩子,有心把他扔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可是人心都是肉长,老太太又怎么忍心把一条生命害在自己手中,前思后想,叹一口气,说道:“才正,如今你还是徐府之主,你说如何便是如何,不过你要记住,你若是想要把他留下,只可以说是山野之间取得,不可把异象讲出,否则恐怕此子性命不保,我等也要受他连累。”徐才正急忙点头:“这个自然知道,此事我只对母亲言讲,并未有他人知道。”

老太太点点头,围着徐才正转了两圈,忽然大声说道:“徐才正,你真是越活越没有出息,这个孩子既然不是你偷情所生,只是山野中捡来,你心虚什么,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是寻常人家看见乞讨之人尚且要救济一二,你身为读书之人,更应该与之为善,如今我做主了,你便受他做了你的义子,从今以后,他便姓徐,起名善德。”

第三章 徐才正教书

这世界上既然分为男人和女人,男人与女人便各有不同,若是说通达治世,判官理事,自然是男人擅长,可若说道心思缜密,暗中算计,还是要数女人厉害,看徐才正怀抱徐善德回家,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叫别人看去,就算是没事也要议论出些事情,可是徐老太太一番话,却化去了徐才正一番紧张。

等到第二日里,不用张大茂亲来,徐才正早早的就把管家打法出去,来到乡里有名望的人家,请来了各位德高望重之人,在家里摆下酒席,当众宣布,收下了徐善德这一个义子干儿,至于来历自然说是半路上有人遗弃,被徐才正看见,不忍丧于虎狼之口,故此抱了回来,至于其中细节,自然是隐藏了去。不得不说,徐才正这个理由很正当,没有人能够辩驳,如今大宋虽然是与夏朝大辽交好,可是边关毕竟不太平,时常能够在野外看见无名死尸,大家都习以为常,故此这一次被徐才正捡来了一个孩子也算是正常,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人家徐家的家事,只要人家徐家大小认了,外人又能够说些什么。

那么徐家人就都认这个孩子吗,乡亲们都扭头看向了徐才正的两位夫人,可是人家这两位夫人笑容满面,最起码在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叫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好不失望。那么这两位夫人当真就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昨日夜里等徐才正出来,看果真给他们抱了一个大胖小子回来,气的这两位夫人直接跑去找老太太哭诉了,那老太太也是女人,自然知道两人心中想法,等两人哭了一阵,老太太佯装不悦说道:“哭什么哭,莫说这个孩子是捡来的,就算是我家才正真看上一个女子娶回家来,难道你们还能有什么说法不成!再说那个孩子,才正只是把他收为义子,即不分你们家产,也不占你们名分,若是长大成才,还能帮你们一二,如今只是要吃咱家一口饭,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太太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也

给两个夫人做下了保证,这两人求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怕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分了家产吗,如今老太太既然把话说明挑开了,两人也就没有什么可争的了,一脸不愿意的,算是接受了徐善德。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等到宴会结束,张大茂找到了徐才正,言说县令彭得然之意,那徐才正这时候一桩心事了了,正在高兴,心中也有些心虚,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亲自执笔,想想如今有一位吏部员外郎乃是当初自己的弟子,如今正是掌管外地官员升迁考核,于是修书一封,首先表写彭得然三年无过,而后稍微用了一些赞美之词,写了写彭得然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然后便把这一封信交给了张大茂由他转交彭得然,等到彭得然进京述职之时,自然能够有些用处。

徐才正不能白当了二十年京官,对于官员考核的门道还是有些研究的,若是放在十年之前,彭得然这样的官员,应该算是宋朝最喜欢,也是最多,最容易做的官吏,三年一考核,只要在任职期间没有过错,便是有功,待到考核的时候,定然要有所晋升,即便不是升官,也要调往内地,补一个肥差,可是自从范仲淹新政之后,便废除了这一条政策,改成了官员无过便是有错,三年期间治下若是人口没有增加,赋税没有上涨,最低也是一个原地留任,再严重些还要降职停用。可是又过了一年,以范仲淹为首的新政君子都被调出京城,新政也就不了了之,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老套路。

徐才正这封信正是按照吏部现在的考核标准写的,彭得然一个小小县令,哪里知道这么多门道,看见书信,见徐才正虽然没有大肆赞扬自己,可也夸奖自己几句,彭得然倒是有自知之明,自知这也足矣,也欣喜无比,对张大茂的富平乡自然多加照顾。

皇佑元年便这样过去了,波澜不惊,没有什么涟漪,转眼到了皇佑二年,大宋朝继续着他的发展

,同事徐善德也在徐府住了下来,徐才正把徐善德抱回家里的时候看着徐善德不过一岁大,再加上生的浓眉大眼,实在乖巧好看,这样的婴儿,任谁看见都会喜欢的,尤其是那徐母老太太,每次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撒手,那两位夫人虽然有心顾及,但毕竟不是那些嫉妇,过了一段时间,便也适应了徐善德的存在,自己孩子该有吃的,便也会有徐善德一口吃的,这一年里,徐善德一晃从怀中襁褓能够成功下地走路了,而徐才正两个儿子,大的已经有十二岁,小的也有七岁,而最小的女儿也已经五岁,都已经能够读文识字,徐才正在家里闲来无事,便开始了教导自己儿女的工作。

说起教育孩子这件事,别看徐才正身为前国子司业,教导的都是些天之骄子,富贵子弟,天下英才,可是教别人是一回事,等到教自己儿子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回事,想这徐才正在官场上就不知变通,只认死理,在教儿子的时候,仍然是一副翩翩君子形象,那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开始看着父亲上课挺好玩的,认真的听了两天,可是那经书枯燥,别说小儿徐静才七岁,女儿徐玲才四岁,就算是那大儿徐峥也听不下去了,在徐才正讲书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开了小差。

若是这种情形放在不管哪一朝代的私塾里,被教书先生看见,不跟你讲道理,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一个打字,打的疼了,孩子自然就长记性不敢了,这是多少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自当要遵守,可是徐才不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才正是在国子监教学留下的习惯,看见自己儿子偷懒,竟然开始给他们讲起大道理来,而且这道理上至治国安邦,下至人兴家和,慷慨激昂,念叨了半天,要知道,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非,徐峥徐静徐玲三人听得昏昏欲睡,一点没往心里去,可是他们不听,旁边却有一人听得津津有味,此人,便是徐才正抱回来的养子,徐善德。

第四章 徐善德初露峥嵘

徐才正教的乃是圣人之道,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却不是做圣人的材料,尤其是那徐峥,自小便在富平乡长大,书没有读多少,可是跟着乡间的各位大侠们,武功招式却没有少学,什么叫做长拳短打,刀枪剑戟,徐峥都能跟你演示一二,有没有本事,反正样子也算是那种样子。

徐峥身为家中长子,自然倍受家中恩宠,小时候这样能够看做是孩子淘气,无人管教,可是等他大了再想让他改却是难了一些,要知道这徐府上下,虽然生在边疆,可是上下几代里也没有一个武夫,在这个时候,读书人自然是看不上练武人的,但是徐峥嘴里却振振有词,放下话来,要抵御外敌,做一个马上的大将,你看那老太太两位夫人都是女人,生在边疆,竟然反驳不得徐峥。哥哥如此,弟弟也差不了多少,屋子里读书哪里有舞刀弄枪好玩,看他整天跟在徐峥屁股后面,徐峥是元帅,徐静就是将军,老太太两位夫人说了不算,徐峥说话才最管用,老太太两位夫人气的没辙,可是却谁也管不了这两人。

如今徐才正回来了,家里可算是有了个男人,于是教导后辈的任务就压在了徐才正身上,可是那徐峥徐静,初始看见徐才正尚且害怕些,可是这徐峥徐静人小鬼大,几日之后看见徐才正一不打,二不骂,便再无忌惮,到后来,公然与徐才正对抗,徐才正讲书的时候,他们二人竟然在底下打闹了起来,顿时气的徐才正吹胡子瞪眼,只是这个时候,旁边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原来徐才正教书,占据了徐府东院,而整个徐府就这么大,此时候已经能够满地跑,开口说话的徐善德看人们都聚在这里,自然也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不过这徐善德不愧是天生异象者,闻听徐才正读书,也不哭也不闹也不躁,只要徐才正读,徐善德便找地方听着,徐善德现在还小,自然不能一个人在这里,于是那两位夫人便轮流的看着,这一次正是大妇王氏,她眼看着自己儿子捣乱,心中焦急,想要教导一二,可是徐才正都无法压住徐峥,更不要说王氏了。

本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长的时间,王氏也已经习惯了,初看到的时候心中生气,可是多看一会儿,王氏也就没啥脾气了,谁叫眼前的孩子是自己的亲儿呢。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别的时候没有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一十二岁,还和小孩一样,只顾的舞刀弄枪,可是你看人家别人的孩子徐善德,年仅两岁,坐在那里,别管听懂听不懂,可是那样子一看就比徐峥强上许多,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涌上了王氏心头。

其实不止是王氏看着徐善德不顺眼,连徐峥也早就看着徐善德不顺眼了,别看徐峥现在才十二岁,可是十二岁的孩子也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的,自己有了徐静这个弟弟本来就有些烦了,现在凭空又变出来又一个弟弟,叫徐峥没来由的心中烦闷。若是如此,倒也罢了,人之初,性本善,孩子心里能有多少心思,就算是不喜欢徐善德,徐峥最多也就翻翻白眼,等习惯了也就好了。

可是徐峥心中没有想法,不代表王氏心中没有想法,女人的直觉是可怕的,王氏虽然没有跟徐才正读过什么书,没有多少学问,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识不广,但是这种事情不用什么学问,也不用什么见识,乡间地头,尤其是坊间八卦里多的是。你看农闲的时候,街坊邻居聚在一起,这些农家子的自然不会什么诗书礼仪,文章道德,不过他们也有的可聊,男人嘛聚在一起说些鬼怪艳事,而女人则说起来张家长李家短,其中不乏就有

哪一家的兄弟两个为争夺家产打了起来,哪一家的大人偏疼小儿,分家的时候大儿一分未得等等之类。

讲道理,王氏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可是有了之前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王氏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于是以后日子里暗中观察,结果观察了两日,王氏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其实这也不用看的多仔细,只要看徐才正注视几个孩子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徐才正看徐峥,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徐静年纪小,也比徐峥稍微文静一些,徐才正的眼神也会温柔些,至于小女儿徐玲,徐才正虽然喜欢,可是徐才正从小读的就是孔孟之道,心中凭空的就把徐玲看轻看疏远了一分。

以上这些都是王氏观察研究过的,研究来研究去,王氏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徐峥最有希望继承家产,徐玲刨出去暂且不说,别看徐才正看徐峥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是有恨才有爱不是,再说了徐静的表现不也一样的不好,退一步讲,就算徐静能够做到和徐峥一般好,还有一个长幼有序的道理不是。这个逻辑,是王氏能够坐稳大妇的关键所在,可是自从徐善德来了,之前的这一切算计都没有了意义,什么徐峥徐静徐玲,就算是他们三个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了徐善德一个人得宠,你看看徐善德的眼神,那不仅是慈祥和蔼,面带友善,而是彻头彻尾的喜欢,喜欢到了骨子里的喜欢,这个不用观察,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看出来这一点,王氏心情翻腾不止,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哪怕老太太已经说过徐峥的长子位置无忧,可是你叫王氏如何能够放心,思来想去,王氏便去找张氏商量,毕竟徐静也是徐家子弟,如今徐善德受宠,徐静地位也受到了威胁。王氏想的很好,凭靠两个夫人的威势,就算是吹枕头风,也要吹的徐才正把心思转到自己亲儿子这里来,但人心岂是那么简单,王氏要为了自己儿子徐峥争宠,可是张氏所生的徐静本来就是次子,早就认命,各方讨好才是张氏的生存法则,之前徐才正不在家,是王氏做主,张氏对王氏言听计从,如今徐才正回来,自然就是徐才正说了算,而要扭转徐才正的心思,避免不了要得罪徐才正,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张氏怎么会去做。

就这样,王氏在张氏那里碰了一个钉子,心中便有了一些火气,想跟徐才正念叨念叨,但又想了想,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实在没有那个勇气,于是这些心事便要跟徐峥说,等说的多了,徐峥难免也就厌恶起徐善德来。大人能够把心事隐藏在心里,但是小孩就不行了,这不是前些日子,已经能够满地跑的徐善德正在后院玩耍,手里还拿着一块张氏给的枣糕,玩一会儿吃一口,自娱自乐,不亦乐乎,正巧徐峥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肚子里饥饿,看见徐善德手里有吃的,一把便抢了过来,三口两口便吃完了,理也不理旁边的徐善德。

徐善德顿时委屈大了,想徐才正家虽然也算是周围乡里一个大户,可毕竟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平常也都是仅能够吃饱而已,这一次的枣糕乃是每月一次的徐家宴会上才能够吃到的,徐峥徐静徐玲徐善德四人每人也都分到了一块,作为徐府的大妇,这枣糕乃是王氏分的,自然徐峥得到的也就最多,徐静徐玲得到了次之,徐善德得到的最少,当然,王氏也有她的理由,这按照人头大小分的嘛,年纪大的多吃,年纪小的少吃。

讲道理,王氏这么分没毛病,徐善德一个两岁的小孩,你给他多了他也吃不了,所以徐善德对于自己得到的这些很满意,徐峥徐静出去打着玩了,

自己便跑到后院自己玩,对于这个时候的孩子来讲 ,吃甜食绝对算是一种奢望,徐善德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吃着自己的枣糕。可是现在好了,徐峥回来,小霸王一样吃了自己珍存的枣糕,徐善德顿时不愿意了,叫道:“哥哥,你为什么抢我的枣糕吃?”徐峥道:“我的吃完了,我就要吃你的。”徐善德道:“就算是你要吃我的,为何不问我一下?”徐峥道:“别说你只是我父亲的养子 ,就算是我亲弟弟徐静的吃食,我抢了他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你还在这里讲什么废话。”

徐善德哪里能够善罢甘休,便与徐峥争吵起来,不过一个两岁的孩子你能指望他与十一二的小霸王争出一个什么结果,最后徐峥被徐善德磨的烦了,一下子把徐善德推的摔倒在地,说道:“我就是抢你吃的了,怎么样,若不是看你太小,我还要再打你呢,有本事你打回来!”徐峥想了想又说道:“这是咱们孩子之间的斗争,有本事别告诉父亲,谁说谁是乌龟王八蛋。”徐善德被推倒在地,也不哭闹,狠狠的瞪着徐峥道:“行,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你挨上一顿打,看你还怎么嚣张。”徐峥听了不以为然,心想徐善德多半是要跑到徐才正面前告自己一状当乌龟王八蛋了,不过没有关系,就算徐善德把这事告诉了徐才正,徐才正也下不去手打自己,看自己以后找机会再徐善德点颜色瞧瞧。

徐峥走了之后,心里也有些嘀咕,便跑到了王氏那里寻求庇护,若是徐善德当真去告状的话王氏能够给自己阻拦一二,可是事情也就怪了,那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徐才正没有任何反应,就如往常一样,徐峥还特意的试探了一下,徐才正的确不知道自己与徐善德的过节,徐峥顿时心中大喜,在他看来,满乡的孩子只有三种,一种是能打敢打力气大的,一种是没本事会告状的,还有一种是没本事也不会告状的,这前两种都不好欺负,只有那第三种的最好下手,徐峥顿时也把徐善德归到了这一类里面。

徐峥想着,总想要再找个机会欺负徐善德一下试试,可是徐善德没有给他机会,每日里从不落单,总是要跟大人在一起,而且有一个变化那就是跑书房跑的比平常时候更勤快了,只要到了徐峥念书的时候,徐善德绝对到场,次次不落,以前徐峥不知道徐善德这是要干什么,可是现在徐峥知道了,徐善德这是要看自己出丑,等徐才正教训自己呢呀。

徐峥顿时心中大恨,不过这时候徐才正听见了徐善德的笑声,心中更加不爽,你想想若是在课堂上老师正在骂一个学生,旁边有另外一个跟着偷笑,老师是一个什么感受,哪怕徐善德如今才两岁,徐才正也不由得大怒,来到徐善德身边,横眉立目问道:“德善,你笑什么。”王氏看见,有那么一刻心中欣喜若狂,心说不愧是自己的夫君,毕竟是对自己亲儿子下不去手,这里正好有一个捡来的,打他一顿,杀鸡儆猴,没准自己的徐峥看见心中害怕,就能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呢。

可是王氏失望了,那徐善德看见徐才正发怒,也不害怕,早有准备,声音稚气,反问道:“父亲,我又没有做错事情,你凶我做什么?”徐才正一愣,徐善德又说到:“大哥既然喜爱学武,便让大哥去学好了。”王氏闻言,顿时坐不住了,骂道:“休要胡说,我子将来还要登阁拜相,怎么能去学那些粗鄙之术。”王氏这话说的,就连徐才正也禁不住有点脸红,徐善德又说道:“我听闻父亲刚才说过,因材施教,父亲岂不知这个道理?”王氏怒道:“你这狼子野心,难道是要我儿学武,你将来继承家

第五章 教师高莽

徐善德的嘴不可谓是不厉害,三言两语之间,果真叫徐才正给徐峥找来了一个武术教师,在这北方边境想找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可是要想找一个能够舞刀弄枪的壮士却简单的很,去到县城里面划拉一下就是一大把,甚至每天的学费都不用多少,管吃管住,虽然给几十个铜板也就可以了。

当然,徐才正心中有些目的,找人自然也不是虽然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就拉回家里来,他不知道徐善德跟自己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说什么心思,但是按照徐才正自己理解,找教师,不就是要找一个人管着徐峥,叫他吃些苦头,然后回心转意,继续读书吗。于是徐才正围着高阳县整整转了三圈,终于找到了一个面相严肃,说话刻板,看到自己丝毫没有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汉子,徐才正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汉子,围着他转了两圈,甚至没有叫他展示手段,便把他带回了徐府。

这个世道无论是多么的文尊武卑,可是这汉子毕竟是要当徐峥教师的人,就算是为了给他立威,徐才正也要好好的款待他一下,叫徐峥看看。于是徐才正吩咐家中下人,准备了一桌子酒席,只有徐才正与他两人,左右而坐,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才正问道:“不知这位壮士家住哪里,如何称呼?”汉子急忙拱手道:“小人名叫高莽,乃是卫州人士,因去年大水流落至此。”徐才正问道:“我看高壮士一身武艺,不知道从何学来?”高莽苦笑道:“我等贫苦人家,不能如大人一般读书识字,自然只能下地种田,小时候契丹犯境,我便应征从军,故此在军队中学得了些武艺。”

徐才正闻言大喜,高莽生平正合他的心意,高莽行伍出身,又是边军,自然懂得行军之中令行禁止,纪律森严,留在这里,也不会把一些江湖恶习留下。当时徐才正便把徐峥叫来,叫他面对高莽,扣头拜师,徐峥一看,顿时便傻了眼,你别看他嘴上老是打着

习武的大旗在家里胡闹,可是心里早就知道读书能够做官,高高在上,可是习武只能给人为奴,与人卖命,如今真叫他习武,他怎么受得了。不过徐峥这个年纪正是要面子的时候,昨天刚说出去的话,今天怎么好意思收回来,若是反悔,哪里还能算是男子汉大丈夫,于是硬着头皮咬着牙,只能向高莽磕头拜师。

那高莽本事大小先不说,性子却是一个老实人,想想自己一介武夫,被人家读书人请到家里来传授武艺,自己可是要倾囊传授,尤其徐才正再三强调,徐峥这孩子捣乱,到时候该打就打,改骂就骂,再让下人把西院收拾出来,请高莽住进,连带着把徐峥的铺盖也一起扔了进去,再把院门一关,吩咐全府上下,没有自己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无论高莽如何,自己绝不干涉,如此信任,高莽怎么敢辜负,于是徐峥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虽然说如今高莽是徐峥的教师了,但是主仆还是有别的,两人各谁一屋,徐峥对于这个安排还是颇满意的,但是再怎么分开,也不过是一墙之隔,第二天四更时分,高莽大踏步的走到了徐峥门前,大力拍门道:“少主快起,如今已经是四更时分,是时候练习武艺了。”那徐峥长这么大,别说是四更了,就算是卯时起来的时候都少,迷迷糊糊听见外面吵闹,把脑袋一蒙,翻身继续睡觉。徐才正为什么把高莽找来,不就是看上了高莽性子直,脾气拗,听见屋里没有动静,高莽一脚把房门踹开,大步走进屋里,吓得徐峥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骂道:“你这个家奴,怎敢无礼。”高莽道:“徐大人既然把少主交给在下,在下一定全力而为,如今天色不早,还请少主快快起来,跟我练习武艺。”

徐峥看高莽说的恳切,下意识的就看了看窗外,想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四更时分,外面一丝光亮也无,气的徐峥裹着被子又躺在了床上,不搭理高莽。眼看徐峥不听话,高莽却不着急,你想高莽是什么出身,

边军出身,而在军队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不听号令的军卒,而军营众有的是办法叫这些兵卒听话,其中最简单的一个办法,那就是打。

要说这打,也是有学问的,打的重了伤了体魄,打的轻了,没有作用,打的狠了坏其心智,打的凶了反目成仇,高莽在军营里深知其中门道,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戒尺。按道理来说这戒尺乃是教书先生所用的东西,武夫用他打人,实在是侮辱斯文,可是高莽不管这些,他这戒尺乃是从徐才正书桌上拿的,青竹所做,打在身上疼而不伤筋骨,尤其这戒尺乃是徐才正之物,高莽打徐峥不行,但是徐才正打徐峥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别看徐峥现在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岁,可是高莽在军营里连十岁的孩子都见过,别说这十三岁的了,上来掀起徐峥的被子,一尺便打在徐峥的屁股上,以高莽手上的力气,这一尺也就是打在了肉上,若是打在石头上非把戒尺打坏了不可,疼得徐峥顿时惨叫一声,一蹦三尺多高,那高莽哪里容徐峥多想,手中戒尺如雨点一般直往徐峥身上招呼,专打大腿屁股等肉厚的地方,打的徐峥惨叫连连。

到底是亲儿子,别看徐才正昨日里说的硬气,可是谁听见自己儿子挨打能不心动,听见徐峥惨叫,急忙起身来到了西院门外,犹豫半天,始终是没有进去,徐才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徐峥的生母王氏,那王氏心中焦急的眼中含泪,不住的乱走,嘴里埋怨徐才正道:“你这个缺心眼,到底谁是你亲儿子,怎么徐善德那小子说句话,你就真把峥儿豁出去了,明摆着是徐善德陷害我的峥儿,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难道就看不出来?”徐才正皱眉问道:“这里有善德什么事?”王氏更加大怒道:“怎么没有,前日里峥儿抢了那小子一块枣糕吃,我亲耳听见他说要好好教训峥儿一顿,起码叫他挨顿打方才罢休,如今这不就是应验了,你敢说不是他的计策?”

第六章 情理是非

说实话,徐才正自从把徐善德抱养回来,就没敢把他当自己儿子养,一直当神仙供着来着,可是现在亲耳听到自己找人来打了自己儿子一顿是那个两岁娃娃的算计,也不由得心中胆寒,顿时也顾不得徐峥的惨叫了,转身就要去看看徐善德是哪一路神仙下凡。

徐才正刚转身,便看见了旁边的屋子里张氏出来,而那徐善德,正一眼惺忪的哈欠连天,趴在张氏怀里呢,张氏后面跟着二儿子徐静,女儿徐玲,在看那徐静徐玲一脸兴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反倒是徐善德才是一脸不愿意的样子,徐才正瞬间就恍惚这到底是谁给自己下套了,尤其徐善德来到徐才正跟前之后,一副迷糊不解的神情问道:“父亲,哥哥为何惨叫?”王氏顿时骂道:“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诱惑夫君找来一个什么教师,叫我峥儿挨的这顿毒打。”徐善德不管王氏,自顾道:“既然哥哥挨打,父亲大娘怎么不进去为哥哥求情?”徐才正下意识道:“教子岂能无方,定然是峥儿不听话,故此挨打。”徐善德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回去睡觉便是,哪怕在这里等着,不也是要等着高教师把哥哥打服了才好,白白听在心里难受。”

徐善德说完,转身便回去睡觉了,剩下一群人站在原地不知所谓,王氏还没有在徐善德话中听出什么来,反倒是徐才正琢磨琢磨,已经是一脸黑线,心中暗骂自己早点进去说句好话给高莽一个台阶下,救出来自己儿子多好,可是自己偏偏非要先看看徐善德,现在好了,人家徐善德一句话,彻底把自己进去求情的路给堵上了,没听见徐善德说现在正是高莽管教徐峥的大好时机,若是自己现在进去阻拦,岂不是就成了阻碍徐峥学业的罪人了,而且不光自己进不去,现在自己还要阻止其他人进去,要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教子无方,没有威严了。

王氏没有听出来徐善德的言外之意,眼看着徐善德嚣张的走了,可是自己儿子的惨叫

还从院子里传来,不由得拉住了徐才正的胳膊,叫道:“夫君,快些进去救救峥儿,峥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那高莽是个蛮汉子,若是失手,岂不是要把我儿打死了。”徐才正现在正被徐善德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看见王氏求情,没好气的说道:“这还不是为了峥儿好,峥儿若是能有德善一半的聪慧,也不用今天被打,我不进去,我也告诉你们,没有我的话,你们谁也别想进去。”徐才正说完,也学徐善德的样子,甩甩袖子,转身就走,王氏看见,顿时哭声震天,比起院子里面的徐峥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那徐府下人可是不敢凑上前看热闹的,张氏看王氏不走,便上前劝慰王氏,而徐静徐玲两人,早就找地方扒着墙头看热闹去了,徐才正眼看着走到了王氏房门前面,看看没有跟上来,扭头走进了旁边张氏的屋子。

徐才正是一个很传统的宋朝文人,所以在徐家,身为正妻的王氏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都要高出来张氏不少,而这些差别,很大一部分是从张王两人的房间提现出来的,你看王氏的房间里,床上铺的是绫罗绸缎,桌子上摆的是精美瓷器,就连墙上,也挂了两幅字画装饰,看上去颇有一些豪华的气息,可是到了张氏的房间就不一样了,家具摆设虽然一样不差,可是仔细看便能够看出来都是不知道用了多长是时间的破旧之物,而且现在徐静徐玲徐善德三个孩子都要住在这里,房间也显得拥挤不堪,有一种站不住脚的感觉。

徐才正走了进来,便看见徐善德早就爬到了自己的小木床上,盖起被子蒙着头准备睡觉,看见这样的场景,徐才正下意识的就要退出来,往后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家,眼前这小子不是自己儿子吗,他睡觉自己凭什么要出去,反倒是他该起来给自己行礼不是,何况这小子还借刀杀人,刚刚耍了自己一把。

想到这里徐才正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性格清高,又在官场碰壁

,于是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在背后用阴谋诡计的小人,而徐善德现在就是用了阴谋诡计,蛊惑自己,才叫徐峥挨打,想一想他现在只是一个两岁孩子尚且如此,若是长大之后岂不是要变本加厉祸国殃民,徐才正越想越气,故此走到了徐善德窗前,一下子把徐善德的被子掀了起来。

宋朝的读书人,可以不顾钱财,不顾功名,可就是不能抛弃名节,想一想徐善德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徐才正一下子变得声严令色,徐善德有心耍赖不起,可是看到徐才正脸色之后,没来由的就有了些害怕,只能乖乖的坐了起来,听徐才正训话。

徐才正也不犹豫,开门见山,问道:“德善,你可是说过要教训峥儿一顿。”徐善德点头答应。徐才正问道:“那这一次我找高莽来,也是你计划的?”徐善德有心耍赖,但是徐才正一脸正气,竟然压的徐善德心中害怕,只能点头道:“是我的计划。”徐才正大怒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了这样的卑劣手段。”徐善德睁大了眼睛看着徐才正,反问道:“所以呢,你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去找来了高教师,要他管教大哥。”徐才正怒道:“你若是有此心思,大可以和我直说,若是有理,我自然照办,怎么还要暗地里算计,此乃小人行径,实在无耻。”徐善德道:“父亲,我哪里是在暗地里算计,你说是不应该给大哥请一个教师,还是不应该教训他,你说我是背着大哥偷偷跟你说好,还是当着大哥面跟你说好。”徐善德一番话,问的徐才正哑口无言,徐善德并不让步,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你所气恼,不是因为我如何算计大哥,而是因为高教师打了大哥,你把原因算在了我头上而已,我认为,无论父亲请了谁来,想要约束大哥,定是要叫他吃些苦头的,而这一顿打,父亲不怪大哥平时无人管教,而是怪在我的头上,实在是有些可笑,父亲乃是读书之人,自然知晓情理,分辨是非,如何定夺,还望斟酌。”

第七章 不争气的徐峥

徐才正走了,很无奈的走了,这是他与徐善德的第一场交锋较量,但是徐才正最后可悲的发现,哪怕他把徐善德当成一个大人,放到与自己同一高度,自己也争辩不过徐善德,没办法,这种争辩最后讲的还是一个理字,徐才正没有多少理可讲,谁叫徐峥本身自己不争气呢,你叫他如何与徐善德争辩,要是徐峥有天纬之才,你看徐才正能不能把徐善德抽两个大耳光子。

要说那高莽也真的是足够实在,一顿戒尺直把徐峥打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罢休,不要以为这就算了,高莽把徐峥抽的一瘸一拐之后,仍然逼着徐峥穿衣服起来,身上有伤不便行动,好了,那就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高莽教给徐峥一个姿势,叫徐峥蹲下,然后高莽便拿着戒尺在徐峥前后左右转悠,看徐峥的姿势稍有变形,高莽手中的戒尺便抽打过去,吓得徐峥当真一动不敢动,也亏的徐峥平日里舞刀弄枪,身子结实,这才支撑到了天明,有仆人敲门吃饭,这才罢休。

若是这一顿打就能把徐峥打服,你便就太小看徐峥了,虽然高莽的戒尺厉害,但是徐峥现在心里也只是怕,而没有服,毕竟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你想叫士大夫家的子弟向一个泥腿子低头,简直太过困难,这不是,徐峥趁着吃饭的机会,趁高莽一个不注意,就跑去找徐才正告状去了。

其实这时候心中心里面也想通了,这件事不怨徐才正,是怨徐善德,就是因为徐善德那一番话,徐才正才给自己找来了这么一个教师打自己,现在自己前去告状,再加上王氏给自己求情,徐才正纵容不把高莽赶出府去,也一定会约束他,哪里能叫高莽如此放肆。但是徐峥想错了,徐才正昨天被一个两岁的娃娃教训了一顿,哪怕知道这个娃娃不同凡响,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呀。

徐才正回去思前想后,琢磨再三,到底还是被徐善德说服了,人家徐善德无论与自己的徐峥有什么恩怨,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要是怪,也只能怪徐峥太不争气。想到这里,徐才正又叹息一声,他曾经也想过把徐善德抱回家中会引起争斗,但是打死徐才正也没现到徐善德方才两岁就能在家里掀起这一场争斗了。

正在徐才正天人交战的时候,王氏又过来给徐峥求情,说道:“夫君,我看还是把那高莽赶出去吧,如今徐峥已经挨了一顿打,定然已经听话,老实读书了,若是再留着高莽在这里,怕峥儿心中惊恐,无心读书了。”徐才正心想,这倒也是一个理由,若是这一顿打能够把徐峥打醒了,倒是也值得了,于是说道:“也好,也好,我妻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我便去高莽哪里问过峥儿,若是他当真愿意读书了,

便给高莽些钱物,叫他走吧。”

徐才正想的不错,王氏听了也很欣喜,心想自己自己儿子终于能从苦难中解脱出来了,可是这个时候,徐善德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问道:“父亲且慢,你从哪里能够判断大哥愿意读书了?”说实话,徐才正现在是挺烦徐善德的,有心不搭理他,但是徐才正的文人风雅气质还是起了作用,徐才正说道:“我儿若是说了他愿意读书,他便是愿意读书了,怎么还会有有差错?”徐善德摇头道:“非也,非也,大哥之前还说愿意习武呢,不还是被打的狼狈,他嘴上说愿意读书,三俩天后若是再变,如之奈何?”

王氏听了大怒,再也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徐家是缺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你怎么非要置峥儿于死地,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想要谋取我家家产罢了。”王氏的这个罪名,算是扣的大了,没办法,谁叫这一家子里面就徐善德是一个外人呢,之前徐善德在这里吃喝,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徐善德稍有侵犯徐家的利益,人家一家人自然是联合起来,攻击徐善德。

都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段,徐才正把徐善德抱回家中,养育之恩,徐善德哪里能够报答,王氏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论徐善德再说什么,都不再合适,徐善德犹豫半天,道:“既然大娘这样认为,那我便不再说什么了,大哥之事,父亲心中自有决断,若是大娘以为我欲要抢夺家产,我以后出去居住便是,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我不敢忘父母养育之恩,日后自当报之。”

这一番话,若是出自十几岁少年之口,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从一个两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说的满屋子的人哑口无言,王氏更是面露羞愧之色,徐善德说完,爬下凳子,转身就走,吓得张氏急忙一把抱住,不叫他出去,满屋子的人一边看看徐善德,一边看看徐才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站在一个局外人看来,这件事很好理解,徐善德的办法有错吗,一点都没有,想那徐峥平日里混世魔王,哪怕不至于横行乡里,也算是田间一霸,正是需要有一个人好好管教,只是徐善德身份比较特殊,这才引起来一场风波。徐才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若不然昨夜里也不会在徐善德前面灰溜溜的走了,现在众人面前,事情已经挑明了,徐才正更要秉公决断,否则一代国子监司业的脸要往哪里搁。

一想到这里,徐才正觉得自己头疼的更厉害了,想自己以前在开封做官,每日里打交道的都是朝廷大员,皇亲贵胄,每天都要小心应对,一个不好,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但就是这样,徐才正都有办法应付,本想弃官不做

,躲去纠纷,回家享福,但是徐才正现在才发现,家里的烦心事一点都不比朝堂里少,而且朝堂之中有事可以一躲了之,但是家中之事却只能自己做主,尤其左手右手都是肉,偏向哪一边,另一边都要翻脸不愿意,这个工作,实在是不好做啊。

徐才正沉吟一会儿,沉声问徐善德道:“按照你说,你以为峥儿之事如何?”王氏听了,脸色一沉,知道徐才正这是要开始偏向徐善德了,不由得暗中掐了徐才正一把,不过王氏却不敢做出什么有违三纲五常的事情来,只能看着徐善德,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徐善德也不客气,当即用他稚嫩的声音说道:“父亲以为,是练武痛还是读书苦。”徐才正道:“自然是练武更痛。”徐善德道:“这就是了,如今高教师教导大哥练武,父亲可不询问,待到三日之后再去问大哥,若是大哥这三日知道了世事艰辛,转而读书,你想他连习武之痛都能忍得,自然不怕寒窗之苦,若是三日之后大哥真心习武,那也无可奈何,因材施教,学那卫青霍去病也未尝不可,只是怕……”徐才正听见徐善德沉吟,问道:“只怕什么?”徐善德道:“只是怕大哥没有这个毅力,连三日也坚持不了,偷跑出来,到时候读书习武皆不成事,可就难了。”徐才正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一朝显赫背后的十年寒窗之苦,若是没有大精神毅力,实难坚持下来,徐善德说的,的确有理。王氏闻言却冷笑道:“我那峥儿,别的不敢说,就是不怕疼不怕苦,你看他平时去外面打架回来,身上有伤从来不会喊叫的,区区三日,不在话下,倒是你这个小子,在这里说的热闹,我看你若前去,怕是吓也要把你吓哭了。”

事情打脸的就是这么快,王氏信誓旦旦的话音未落,徐峥就从外面闯了进来,一下子躲到王氏身后,后面正跟着教师高莽。再看徐峥找到亲人,放声大哭,而高莽则不敢放肆,老实站在门口,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以徐峥的鬼心思,早就看见了高莽的态,心中自以为得计,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掀起衣服,叫王氏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说实话,高莽对徐峥下手可是够狠的,只见徐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遍布屁股大腿,这样的场景,若是放在之前的任何时候,王氏管他是谁,早就翻脸上去拼命了,但是如今不同,人家徐善德刚刚说了最怕徐峥连三日都坚持不了,就偷跑出来,王氏哪里肯信,她可是对自己儿子怀有无比信心,还出言讥讽徐善德,但是话音未落,如今也就半日功夫,徐峥就跑出来了,你叫王氏的面子往哪搁,哪怕看见徐峥身上的伤,王氏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八章 徐德善读书

徐峥到底是被高莽拽回去了西院,老老实实的被高莽训了三天,训的那叫一个没脾气,徐才正这时候才上门,把徐峥解放了出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峥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虽然这一次被高莽教训的没有了之前的野性,听话了许多,可徐峥拿起书本就犯困,提起毛笔就要出恭,比起之前实在是没有什么长进。

徐峥是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徐善德就不一样了,这一次他与徐峥的争斗早就传遍了整个徐府,别说那些下人看徐善德的眼神都充满敬畏,就连徐静徐玲两人都把徐善德当成了老大,于是以后的日子里在徐府里就能看到两个半大小孩围着一个两岁孩子转悠的奇异景象。至于这件事另外的一个主角高莽,徐才正虽然不再把徐峥送去让高莽教授武艺,但是却继续把高莽留了下来,毕竟高阳县地处边境,实在不太平,留下高莽看家护院也好。

之后的几个月里,徐府里简直前所未有的太平,正是徐才正梦想中的休闲生活,可是徐才正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显得蛋疼,忽然又看着徐善德不顺眼起来,当然,徐才正这一次也是有自己道理的。原来,自从徐静徐玲两人归顺了徐善德之后,每日里围着徐善德鞍前马后,为徐善德马首是瞻,没办法,谁叫徐善德是那个打倒了之前的小霸王徐峥的人呢,小孩子嘛,不管徐善德说什么,更多的还是愿意相信江湖传闻,徐善德就是因为徐峥抢了他一块枣糕,徐善德就找来了高莽毒打徐峥好几顿的说法,看向徐善德的眼神都是一个个大写的钦佩,三人玩耍的时候这样也就罢了,可是等到徐才正教书的时候,三个人仍然坐在了一起,有时候徐才正叫起徐静背书,徐静都要下意识的看一眼徐善德,徐善德点头答应徐静才要站起来。

你想想,这样的场景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可是时间长了,徐才正怎么能够受得了,要知道徐才正不光是徐静徐玲的老师,还是他两人的父亲,自己的孩子不听自己的,反而去看一个两岁娃娃的颜色,你

叫徐才正心中如何能够不憋屈,但是这事徐才正又不好明着对徐善德发火,于是徐才正便把自己的苦恼对王氏说了,现在的王氏对于徐善德实在算不上友好,心想你徐善德不是为了我的峥儿好,找人打了我峥儿一顿吗,好,那我也对你好,看谁能拼过谁,于是王氏给徐才正出了一个主意:“夫君,那善德生来聪慧,别看方才两岁,实不能以常人度量,我看他每日里也去书堂听书,你为何不就此教授他书文,一来可以增长善德学识,二来也可以管教于他。”徐才正听了顿时心花怒放,拍案叫绝,毕竟嘛,徐善德平日里已经能够引经据典,谈吐不凡,此时读书,绝对不是针对他,而且莫要看他平日里能够说三道四,但是能够说出一两句朗朗上口的文章诗句和通篇背诵一篇经卷绝对不是一个概念,只要徐善德含糊一点,自己就能够抓住机会,到那时候,看自己不好好狠训那小兔崽子一顿,叫他这么嚣张。

徐才正也不是个磨叽的人,等到第二天开书的时候,他早早的来到书房,泡了一壶清茶,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几个儿子前来,最先来的乃是大儿子徐峥,徐峥经过了之前一番调教,老实的很,尤其每日读书,提前小半个时辰就到,学到学不到听懂听不懂的放在一边,这个态度叫徐才正很是满意。后面来的就是徐静徐玲徐善德了,三人真的是掐着时辰来到书房的,徐静徐玲簇拥着徐善德,有说有笑,再看徐善德手上,一手拿着一个大苹果,徐才正一眼便看出来那是早晨分给徐静徐玲的果子,就算是徐才正想要吃一口都难,也不知道徐善德用了什么办法要到了自己手上。

徐才正看见更加憋屈,心说自己这个老子混的还不如徐善德这个娃娃,不过徐才正今天还有正事要做,于是也不露声色,叫三人坐好,自己拿起来一本经书。按照往常的惯例,徐才正这就是要发书了,如今这个年代书本珍贵,徐才正可不敢把自己的这些书随便给了几个孩子胡闹,于是每天只在书房里才把书发给几人,等几个孩子走的时

候再把书收回来。

今天徐才正先不发书,而是围着徐善德先转了几圈,最后站在徐善德面前,颇有玩味之意的问道:“德善,你以为读书如何?”徐善德愣了一愣,下意识的把手里的果子放在了桌子上,回答道:“治国理民,自然大善。”徐才正要的就是徐善德这一句话,不等徐善德有所反应,便问出下一句话:“既然如此,我今日便教你读书如何?”徐善德还没说话,旁边的徐静却帮徐善德推脱起来:“父亲,我等乃是五岁方才开蒙,小弟如今尚未三岁,如何能够读书,还是等两年吧。”徐玲也是道:“小弟现在还小,不能着急,更不能拔苗助长,害了小弟前程。”

虽然徐善德没说话,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徐才正在徐善德眼中看出来了一丝挑衅的目光,那意思就是,你看,你自己的亲儿子,现在就听我的,不听你的,你气不气。好在徐才正早有心里准备,也不等徐善德答应,便摔了一本诗经到徐善德面前,说道:“到正午之时,你要背下前……”徐才正本来想说要徐善德背下前四句,可是想一想以徐善德的聪慧程度,四句经书对于他来说不是太简单了些,他若是真背了下来,自己还找什么理由惩罚他,于是徐才正顿了一顿,暗自给徐善德加了不少的难度,说道:“你要把前四篇文章背诵下来,若是差了一字。”徐才正说着又把桌子上专门准备好的戒尺拿了起来,道:“背错一次,打手心一下,你听到了吗。”

徐才正这话,本是要吓唬徐善德一下,可是徐善德没吓着,反倒是吓得旁边徐峥徐静徐玲一个哆嗦,尤其是那徐峥,想当初高莽就是用这尺子打的他,徐峥可是记忆深刻,看见徐才正今天又把他拿了出来,急忙拿起自己前面的书开始背诵,徐静徐玲也急忙翻开之前背诵过的书籍,那神情,前所未有的乖巧。这三人怎样,徐才正不关心,他今天只是要在徐善德身上找茬,狠狠的教训徐善德一顿,叫他知道知道这徐府里谁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第九章 诗经

《诗经》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诗歌,作者姓名已经无从考据,佚名,绝大部分已经无法考证,传为尹吉甫采集、孔子编订,在内容上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在大宋朝这个尊崇孔孟之道,而且流行诗词歌赋的时代,诗经简直就是经典之作,开蒙必读,以树立言行的标准。

徐才正把一本诗经放在徐善德面前,然后便站在了一旁看笑话,毕竟你徐善德一个两岁的娃娃,就算是能够出口成章,技艺超群,那也不过是听人说话,暗自记下来的,可是如今把真正的书本放在徐善德面前,徐才正就不信从来没有看过几个大字的徐善德能认出哪两个字是诗经来。果然,徐善德拿起诗经来胡乱翻了翻,为难道:“父亲,你看我我只有两岁,你就算是要让我读书,也要先给我讲解一遍吧,你不讲,让我怎么背。”

到这个时候,徐才正可算是有了一些长辈的自信,心想就算你是神仙不也才两岁,就算是孔圣人两岁的时候恐怕也还要尿裤子呢,别说你这个小兔崽子了。暗自骄傲了一下,徐才正点点头,拿起来了诗经,给徐善德讲解起来了前面四篇文章。那诗经的前四篇乃是关雎,葛覃,卷耳,木,既然为诗,便都是四言一句,对仗工整,言语押韵,只是这先秦时候的古文,词语意境虽然优美了,但是含义便有些晦涩难懂了,徐才正先给徐善德朗读了一遍,看徐善德眉头紧皱,一脸不解,于是再从第一句开始,把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的意思讲解给徐善德听。

说起当官,徐才正不擅长,但说起教书,徐才正却是行家,诗经里最简单的四首诗,被徐才正讲出了意,境,韵,味,若是科举之时考的是这四首诗,徐才正定然能够一举夺魁,金榜题名。只是这个讲课,就如同悟佛,听讲众人,若有有慧根,立地顿悟,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而那无缘之人,则如牛嚼牡丹,昏昏欲睡,很不巧,这两种人便都出现在了徐才正面前。

你看徐峥三兄弟,早就昏昏欲睡,无精打采,心中暗想,自己老父亲还真的是厉害,这几首诗都不知道讲过了多少遍,竟然还要再讲一遍,也不知道烦腻。可是再看旁边的徐善德,虽然年方两岁,可是听到徐善德讲书,却是眼神神奕,神采飞扬,虽不说话,可两只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徐才正,只是一人,却让徐才正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身在国子监教书的感觉,霎那间四首诗讲完,徐才正竟然有了一种

意犹未尽之感,好不惬意,好不痛快。

徐才正讲完,便认定了徐善德非是凡人,登堂拜相,指日可待,若是如此,自己岂不也是一代相师,徐才正大名,能够在史书上记载一二了,但越是这样,徐才正越是板下了脸来,徐才正乃是大家,自然知道那“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正是因为徐善德如此英才,才应该要严加管教,不能放任,若是徐善德恃才傲物,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可若是徐善德才学无双,可是大奸大恶,便就是祸国殃民之徒,想到这里,徐才正便不由得想起来庆历五年被贬出汴梁城的范仲淹。

提起范仲淹,徐才正心中不由得先叹息一声,这一位提出了新政,无论文韬武略,都在当朝一等一的宰相,仅仅一年之间,便被贬出京城,其中原由,还不是因为小人陷害,以朋党一词诬陷,才害的这位宰相颠簸流离,至今未归,也正是因为如此,徐才正才弃官不做,回到家乡。

想到这里,徐才正又教训到:“德善,读书先做人,你当立君子言行,莫要学小人所为。”徐善德问道:“何为君子?”徐才正道:“君子如玉,温文尔雅,忠君爱民,品行端优是也。”徐才正说的这话,完全是把徐善德放在了一朝臣子的地位上,可是再看徐善德,却直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诗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徐才正这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气的徐才正不由得吹胡子瞪眼。不管徐善德有没有听见,徐才正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便故意用戒尺拍了拍徐善德的桌子,说道:“上午你便背下这四篇诗,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你若是背不下来,少不了叫你吃些戒尺。”

徐才正说完,又示威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戒尺,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为老子的权威,看徐善德一副低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心情大好,转回身去继续喝自己的清茶,摇头晃脑,随手拿起一本笔记,边看边等着徐善德过来请教自己,自己好再炫耀一下给这个未来的宰相看,不过徐才正失望了,他一边假装眯着眼睛读起笔记,一边用余光偷看一旁的徐善德,只见那徐善德坐在凳子上实在是够不到桌子上的书,于是站了起来,趴在桌子上,一页一页的翻开,认真看了起来,徐善德看的很认真,很仔细,所以看的很慢,第一篇就看了两刻钟的时间,哪怕以徐才正的耐心都等不下去,看起自己的笔记来了,徐才正乃是爱书之人,看着看着就看入神,不知不觉一本笔记读完,

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徐才正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教训徐善德来的,急忙扭头看一眼徐善德,看徐善德还趴在桌子上看书,徐才正心中有些不悦,想这徐善德初学读书,就算能够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可是读书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背书,而是要理解其中含义意境,而这含义意境却是深奥,别看徐才正已经给徐善德讲解了一遍,但是同一篇文章,不同年龄的人,不同性格的人,不同经历的人看了,绝对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徐才正所理解的,并不一定是徐善德所理解的,而徐善德不理解的话,就要发问,学才能达,可是你看徐善德半天不动窝,定然不是打盹就是偷懒。

想到这里,徐才正大怒,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徐善德面前,要看看徐善德是不是在偷懒耍滑,徐才正一动,早把旁边的徐峥三兄弟吓得够呛,这三人在这里坐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心猿意马,和各种小虫做游戏呢,眼看徐才正站了起来,以为徐才正是要打他们来呢,急忙一把抓过书本,也不管正反,闭着眼睛乱嚷起来。

徐才正这时候没空搭理他们,直走到了徐善德前面,徐善德却是不怕徐才正,抬头扫了徐才正一眼,没什么反应,仍然是低头看自己的书。徐才正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有些奇怪了,按照徐才正自己多年的教书经验来说,那当学生的,天生就有一种惧怕先生的心理,尤其是调皮捣蛋做了错事的学生,一般是不敢和先生对视的,但是你看徐善德,神色坦然,表情无惧,大有一种坦荡君子的感觉。

难道这徐善德真的是文曲星下凡,神仙投胎不成?徐才正疑问的看了一眼徐善德手中的书本,结果差点没有把鼻子气歪了,原来,徐才正本是要徐善德背诵前四篇诗文,可是你看看徐善德,手中的一本书都快要翻到最后四篇去了,要不是这本书还是正着摆放,否则徐才正都要以为徐善德是不认字以为书要从后往前翻呢。

徐才正刚要发怒,忽然又把心火压下去了,没办法,谁叫人家徐善德才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呢,你看人家普通两岁的孩子,恐怕还在床上吃奶呢,哪怕自己这几个半大小子,不是也没能看下书去,人家徐善德老实在这里坐了半天,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当然,徐才正也没有忘了今天的初衷,别管什么原因,只要徐善德没有背下来,看自己不大戒尺抽他,说来也怪,不是自己的孩子,抽起来就是不心疼。

第十章 意境

老师对学生,永远是有这么一种感觉的,对于那些资质愚笨的看不上眼,最喜欢聪明伶俐,学而好进的乖同学,按道理说这已经违背了孔老圣人的教诲,但也并没有哪个宗师出来批评一下这样的风气,谁叫后来人都达不到孔夫子的精神境界呢。

比如说徐才正,现在在他眼里,徐善德就好比是文曲星下凡,把自己的几个亲生孩子不知道比到哪里去了,可是爱之愈深,恨之欲切,他明明给徐善德布置下了四篇诗文,可是一个时辰过去,徐善德把书翻到后面去了,这在徐才正看来简直就是在藐视自己,于是徐才正一巴掌排在徐善德的桌子上,先要给徐善德一个下马威。

徐才正这一巴掌的威力着实不小,这从旁边的徐峥等人被吓激灵一下,差点没跳起来就能看出,不过徐才正还是低估徐善德了,你看徐善德,还是不慌不忙,仿佛没有听见徐才正拍桌子一样,缓缓抬起头来,没等徐才正说话,徐善德就先开口了,道:“父亲,你教我君子当温润如玉,如此纵怒不是君子所为。”

只一句话,顿时噎的徐才正哑口无言,半晌才喘过气来,用手指了徐善德三回,没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缓了一阵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干嘛要跟徐善德说话,直接上来先抽徐善德一个大耳光不就好了吗,现在好了,徐善德一句君子之德,自己想打也打不了了,再想打他,就先要找理由,讲道理,把他说服了,才能下手。

也罢,讲道理就讲道理,徐才正不信一个两岁的娃娃就让自己抓不住什么把柄,于是徐才正问道:“德善,我叫你背的诗你可被下来了?”徐善德点头道:“背下来了。”

好吧,这也在徐才正的意料之中,毕竟诗歌工整,朗朗上口,以徐善德之资,背下来也正常,徐才正道:“你背来听听。”徐善德也不客气,连桌子上的书都没翻回去看一眼,张口就来,一字不差,真把徐才正教的

那四首诗背了下来。徐才正又问道:“你背下来,可曾知道其中含义?”徐善德道:“父亲刚才已经讲过,我自然知道。”徐才正道:“你既然知道其中含义,可在其中领悟到了什么?”

这才是徐才正的杀招,背诵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所有的语文考试里面,背诵默写只是基础,一百个人里面七十个人都能拿到满分,分不出差距,那些概括主要内容,总结中心思想才是题目里最难的地方,徐才正可不相信徐善德这样的小孩就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徐善德含糊一点,徐才正不就有了打徐善德的理由。

徐善德什么人物,怎么能叫徐才正问住,答案张口就来:“这四首诗都是记录的上古之时民俗风情,温文尔雅,读来叫人心情畅快,我等要悟的,非是其意,而是其境,不可用言语描述也。”

徐善德一番话,又把徐才正弄了一个大红脸,为什么,因为徐善德说对了,你看那诗经里面的诗篇,仔细看去,根本没有讲什么情节,更谈不到什么教育意义,可谁让这本书是孔老夫子编写的呢,于是便被现在读书人奉为经典,可是这本书实在没有什么意思,那好了,他本身没有教育意义,但是他的文化,他的历史,他的韵味都是有着深切含义的,什么?看不出来?那就想,使劲想,想不出来就悟,要是什么也悟不出来,不好意思,你不是圣人门徒,乖乖改行去干其他的去吧。

返回来再看徐善德说的,有错吗,一点毛病没有,圣人够花出的意境岂是言语可以描述的,但是仔细看看,徐善德这话根本就是什么也没说嘛,徐善德再问不知道问什么好,可是不问又有些下不来台,故此尴尬的站在那里,不好动弹。

徐才正喘了两口气,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抓不住徐善德的把柄,于是又问道:“我看你已经把书看到了最后,那除了这四篇之外其他的诗你可曾看过了?”徐善德道:“看了一些。”徐才正脸抽搐一

下,咬着牙问道:“那你可曾背下来了?”徐善德道:“感悟意境,未曾深究。”徐才正问道:“是何意境?”徐善德道:“不可描述。”徐才正道:“今日还早,我再教你四篇如何?”徐善德道:“不可,前四篇尚未熟练。”徐才正道:“既然尚未熟练,那你为何又看后面。”徐善德道:“感悟意境。”徐才正道:“是何意境?”徐善德道:“不可描述。”

“……”

好了,说到这里,徐才正能够忍住没把徐善德当场暴打一顿,仅仅是拂袖而去已经是有很高深的修养水平了,眼看着徐才正走了,这下子,不仅徐静徐玲欢呼一声,聚到了徐善德身边,就连徐峥也目瞪口呆,走了过来,问道:“徐善德,还是你厉害,我算是服了。”徐善德道:“我怎么厉害了?”徐静道:“三弟,咱父亲的脾气我们是知道的,别看他没打过我们,可是他发起脾气来我们都害怕,你怎么就不怕他,还能叫他无话可说,率先败退。”徐善德道:“他叫道理讲不过我,就走了呗,没什么,以后这样的时候还多着呢。”

徐峥等人听了皆尽惊奇,徐峥又问道:“三弟,你刚才跟父亲说的那个什么意境,到底是什么,这本诗经我读了三年了,怎么也没有找到你说的什么意境,你教教我,以后我看出来了,我也这么跟父亲说,也气一气他。”徐善德道:“什么意境,狗屁玩意,我那是逗着他玩的,随口一说,你们不要当真。”徐善德说的这么含糊,徐峥自然不信,徐善德又说道:“这儒家的书,只要不离正道,本来就是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你下次被骂的时候不要心虚,认准了一个道理不要松口,就谁也说不过你。”

徐峥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自信满满的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徐善德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峥的脸上仿佛有一个巴掌印,也不说话,自己抱个碗,躲墙角吃饭去了。

第十一章 写字

虽然徐峥被徐善德一把,叫徐峥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但是也奇怪了,从这以后,徐峥也不知道怎么的,真就对徐善德心服口服,虽然不至于和徐静徐玲两个小孩一样整天围着徐善德打转,但是凡是看见了,就都要上前打一声招呼,徐善德有什么事,徐峥也会尽力而为,这样的情况,叫王氏看了好不眼红,怎么劝都不好使,到最后王氏也认命了,没办法,谁叫人家的孩子优秀呢,有一次王氏背地里说徐善德坏话,徐峥差点都和王氏翻脸了,王氏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任凭徐峥跟徐善德越来越好,自己一个人羡慕嫉妒恨了。

徐才正继续教徐善德读书,每天总想找茬揍徐善德一顿,可是以徐善德的聪明才智,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叫徐才正生一肚子气回去,徐才正心中就奇怪了,这徐善德难道真的就没有弱点,完好无缺不成?徐才正并不气馁,积极寻找,终于,哪怕徐才正发现,哪怕徐善德百般聪明,可还是有一件事难住了他,那就是写字。

这其实挺正常的,你看那人若是生来聪慧,过目不忘,一目十行,那是人的天分,强求不得,可是写字这件事就不一样了,若是在读书里天分占了九分重,那么在写字上,天分便只能占到五分了。

你出口成章,反正脑子是你的,你爱怎么说,但是毛笔总不是你的了吧,任何人初拿起笔来,都是一样,任你有千般本事,也写不出一个像样的字来,若想要写出一手好字,一半靠天分,而另一半就要靠坚持不懈的练习了,故此才有了王羲之把池水染成墨色一说。

这是规律,哪怕圣人也难免,徐善德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时间已经又过了一年,来到了皇佑三年,徐善德又长了一岁,徐才正看着徐善德一天天长大,于是便想起来了写字这门功课。

想到这里徐才正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要知道这一年里徐善德过目不忘,已经快要看遍了徐才正的藏书,想大宋朝,虽然已经有了纸张印刷,可是书籍流通

也没有多少,饶是徐善德不能每天背下一篇甚至几篇文章,可是一年下来,徐才正的藏书也已经被徐善德看了个遍,尤其徐善德每每看书,都要叫上徐才正给他讲解含义,于是徐才正就眼睁睁的看着徐善德把自己的学识一点点的都学了过去。

当然,身为父亲,看到孩子这么出色,一定是欣慰不已,可是作为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一天天强大,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就要超过自己,徐才正的心里很是恐惧,于是,徐才正千思百想,便祭出来了练字这一招,要是徐善德到如今连笔都没有碰过,拿笔就能写出一手好字,好吧,徐才正都有心跟徐善德掉一个个,自己当他儿子去好了。

不得不说,徐才正的这一招正中徐善德要害,你看徐善德每每开口,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叫徐才正哑口无言,但是真正拿起笔来,徐善德和其他的孩童也没有什么区别,写出来的字除了勉强能够认出是个字来,其形状就像一坨屎瘫在那里一样。

两年,整整两年了,徐才正可算找到了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他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抓住了这个机会,好好的教训了徐善德一顿,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睡一觉之后徐善德就无师自通,超过自己。

徐才正眉开眼笑,拍着徐善德的头说道:“德善,你的字怎么能写的如此不像话,太丑,实在是太丑,不成体统,我徐才正怎么能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徐才正想了想,人家徐善德第一次拿笔,要是这样就打徐善德一顿,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徐才正又想了一个办法,道:“都说笔乃是文人之魂,你连字都写不好,说出去都丢人,这样吧,从今以后,你每日要写大字十片,叫我过目之后方能够休息,而且每日必要有所长进,若无进步,戒尺伺候,你听到了吗?”

第一次,徐才正在徐善德脸上看到了厌恶的表情,这种厌恶的表情徐才正再熟悉不过,之前徐才正叫徐峥看书的时候徐峥就是这样的表情,徐才正曾经以为,别人家的孩子,比如

说徐善德,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但是没想到徐善德也有厌恶的事情。

按道理说老师看见学生这样,早就骂过去了,可是如今徐才正看见,心里却是舒服的很,就好像把一叠白纸中折了角的一张铺平了一样,浑身的舒畅,也不管徐善德如何,转身找王氏分享喜悦去了。

如今又长了一岁的徐善德身材比起同龄人要高出不少,比起徐静来也不过是差了半头,一年之前徐家的这四个小孩便玩在了一起,如今关系更胜之前,而最大的徐峥挨了一顿打之后,也不知道悟到了什么,忽然像是长大了一样,一改之前的性子,该读书便读书,该做事就做事,眉宇之间,竟然有了几分成熟的气息,徐峥这样的变化,叫徐府上下都颇感欣慰,逐渐的,有时候徐才正不在家的时候,张氏王氏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也会听一下徐峥的意见,而徐峥毕竟是读过书的,其中见解,多半还是有据可查,颇有条理,再以后,徐才正也逐渐的把家中的事情交给徐峥打理,锻炼徐峥的能力。

当然,徐峥毕竟尚且年幼,大的事情徐峥可能还不能处理,不过眼前却又一件事情非常适合徐峥,那就是监督他是几个兄弟读书,如今徐才正走了,这里便是徐峥最大,徐峥多余这项工作很少喜欢,你看不用舞蹈弄枪,就能号令别人,最主要还是合理合法的,多好。

别看表面平静,但是那几乎要扯到蛋的步伐早已经暴露了徐峥内心的激动,你看他三两步跑到了前面,一把拿过徐才正的戒尺,来到徐善德前面,狠狠的拍了拍徐善德的桌子,叫道:“徐善德,你还不快好好写字,否则看我戒尺抽你!”

徐善德没接徐峥的茬,说道:“哥,那我有事先走了,父亲要来你替我答应一句。”徐善德说完,跳下板凳就走,气的徐峥在后面叫他:“徐善德,我是管你的,不是给你当挡箭牌的,再说父亲要是问起来,我怎么给你说。”徐善德头也不回道:“跟以前一样。”

第十二章 范仲淹之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这两年是河北路少有的太平年,虽然有些水患,不过边境安稳,便是河北最大的喜讯,徐善德逐渐长大,具体的学业课程也被徐才正定了下来。

当然,以徐善德的聪明才智,背书什么的简直太小儿科,但是在大宋朝,想要登堂拜相,出入朝堂,光读书可是不够的,在这个时代,想要当官,步入仕途,别的可以没有,但是你的脑门上必须要贴上两个大字,君子。

没办法,谁叫这时候大才子欧阳修写了一篇朋党论呢,把天下划分的这么清楚,除了君子就是小人,那些已经当了官的没有必要,可是这些想要赶考的读书人,谁不愿意当君子,非要当小人,名望就是前程,任谁都会小心翼翼,道貌岸然的。

怎么样做一个君子,最起码表面上像一个君子,的确是一门学问,这不只是能够背诵几篇文章可以,从行为举止,到形容面貌,都有一套专门的标准,徐才正是过来人,想那国子监里也有这一方面课程,故此徐才正交起来得心应手,每日里拿着戒尺死盯着徐善德,这下子徐善德可就惨了,行走坐卧,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坐在凳子上几个时辰也不能躬一下身,就连睡觉都要跟死人躺棺材里一样整齐,诸如此类,用徐善德一句话总结出来就是专门折磨人的玩意。

徐善德倒是也还算可以,跟徐才正呆了几个月的功夫,现在出去,若是走在汴梁城里,最起码不会让人说是乡下来的,徐善德对于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很满意了,但是徐才正确总看着徐善德有些不顺眼,时不时的就没事找点毛病,最后徐善德烦了,问了一句:“父亲,我听闻上古圣贤放浪不羁,今天是不是要学这一课了。”徐才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善德有说:“君子还应当好色风流,这一课也没学呢,父亲什么时候教我。”

好了,说

到这里徐才正都没有办法把话接下去了,就算是徐才正想接,看到身旁边的两位夫人也不敢张口啊,徐才正只能含糊道:“你这个君子还小,没到学那么多的地步呢。”徐善德立刻接上:“既然我还小,那是不是也不用每日里装君子了。”

徐才正越听这话越别扭,你装君子,那岂不是内地里就是小人了,难怪自己越看徐善德越别扭,原来徐善德养子像了,可是人家心思没有在这里,心不正而身便邪,徐善德自然没有君子当的样子。徐才正只能自我安慰说徐善德还是年纪太小,没有阅历,等再年长几岁,也就好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再转过年来,到了皇佑四年,徐善德就已经四岁了,对于徐善德来说,除了身体在一天天的生长,时间过得平凡而又充实,不过对于徐才正来说,这一年显得有些不平凡了,这倒不是因为徐家出了什么事情,而是因为在遥远的颍州,有一个人死了,这个人之死,让徐才正把徐峥等人轰出了书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呆呆的坐了一整天也没有言语。这个人,就是范仲淹,一代名相,天下人敬仰,晚年竟然流离在外,竟然客死他乡,怎么能不叫人唏嘘。

按道理说,哪怕皇帝老子死了,等消息传到富平乡这偏僻的边境小镇,恐怕也要过上几个月的功夫,但是在宋朝,皇帝才不是最尊贵的,这是一个读书人的天下,这是一个大儒的天下,而范仲淹如今的地位,无论他的新政如何,文坛宗师,足够被天下读书人敬仰,也被人钦佩,于是范仲淹的死讯,口耳相传,只用了半月的时间,便从遥远的颖州传到了边陲之地高阳县。

为什么这个消息传播的如此之快,据说是朝廷之中有人授意的,因为在这其中甚至动用了传递紧急公文才用的六百里快马,故此这个消息最先传到的,是高阳县的县衙。

此时候的高阳

知县早已经换人,彭得然因为有了徐才正的一封信,此时候早已经调入汴梁城,当了一个小小的京官,现在在位的这个知县,便补了彭得然的缺,此人名叫王全早,正牌的进士出身,实实在在的读书人,相对于那些文坛宗师,王全早的文笔差了一些,朝中又没有什么熟人,故此只能在外做一些小官,辗转了三四任,也始终在一些苦寒之地转悠。

在宋朝,官员不看资历,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外官,一种是京官,没办法,谁叫宋朝的官官阶与职能不符呢,你在外当官,尤其是一些小官,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在京城里就不同了,那里权贵云集,各种王侯将相,就算是在其中当一个最低级的小官,可是万一哪一天被某个大人物看上,便能够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只要大人物一句话,虽然官阶不能立刻升迁,但是却立刻就能进入某个实权部门,“知”或者“权”一个肥差。

很不幸,王全早就属于那种外官,从来都是在外流离,可是哪怕这样,范仲淹的大名也早已经如雷贯耳,奉如亲师,王全早拿到这一封简报,反应也比徐才正强不了多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天下文人的心里,如范仲淹这样的大贤,就算是被贬出京,也不过是一时落难,谁叫这是宋朝惯例,从太祖时候起,宰相就没有谁能够在任连续超过三年,这是赵匡胤防止宰相专权定下的规矩,多数的宰相在任一段时间都要外放出去,不过等个几年,这一任宰相到了任期之后,大多都再调回来继续当官,最不济也要留在京城养老,不会叫他老死在外。

所以,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以为将来的某一天范相公总会再回京城的,但是就在这样的期盼里,范仲淹死了,王全早拿着简报,深表悲痛,想了又想,决定着召集全县的读书人,以弟子之理,祭拜范相公在天之灵。

第十三章 县令王全早

王全早想要聚集全县的读书人,一齐祭拜范仲淹,虽然这个规格对于范仲淹来说已经很隆重了,范相公在天之灵得知也会欣慰的很,可是在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哪些人算是读书人。

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若是往大了说,只要是读过几篇圣贤文章的,包括几岁的孩子在内,都能算是读书人,可是真要那样,每乡不都要有百十号人识上几个大字,都聚到县衙来,县衙岂不是变成游乐场,有损官威,不成体统。

可若是把范围缩小一点呢,比如说只有考中进士,或者秀才,之邀请有了一定功名的读书人,王全早又想了想,发现这样也不好,没办法,高阳县边陲小地,常年需要防备外租入侵,一直都是勇武之人居多,读书人居少,何况那些又了功名的人大多都出去求学,或者谋求前程,哪里会在家里呆着,故此若是这么划分,来的人又实在太少了些,体现不出对范相公的尊敬。

王全早出身不算高贵,小时候见识过民间百态,自己更不是一个不知道变通之人,故此便把这两张情况综合了一下,那些在乡的身有功名的秀才自然是要请的,至于人数太少,还可以从其他读书人里选嘛,至于要选谁,自然是选那些有名望,有资历的人,当然,若是有那个大商人,大财主没有读过书,可是也听闻过范工大名,心中悲痛,要来吊唁,也无不可,至于其他百姓,叫这些人回去之后把他们着急起来,分享一下感受也就是了。

王全早这个办法很官方,一举多得,一来可以响应朝廷号召,缅怀先圣,二来自己上任时间不长,正好借此机会结交一下本地的豪强,拓展一下人脉,也有助于以后工作展开,政令推行,三来叫本县百姓看看自己的仁爱之心,博得一个亲善的美名。

王全早想到这里,便叫来了本县的主簿马长青,这马长青乃是秀才出身,在高

阳县做了十几年的主簿,上至土豪商贾,下至各乡民俗,都烂熟于心,正是草拟名单的最佳人选。

这主簿本就是给县令打下手的,就像皇帝身边的某某阁大学士一样,何况王全早的这一份名单又没有什么具体要求,只不过就是把本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罗列起来,没有什么难度,马长青刷刷点点,一气呵成,交给了王全早过目。

对于马长青的工作能力,王全早还是心中有数的,对于他列出来的名单,大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王全早扫了一眼名单,眉头却皱了起来。

原来王全早虽然上任时间不长,可是一县之长,掌管一县命脉,上任的时候,自然有本地的土豪劣绅请客吃饭的,虽然当时人多王全早记不过名字,但是多少也能过有一个耳熟,但是看看马长青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徐才正,王全早却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印象。

要知道,大中国自古以来,对于排名次这件事都是很重视的,这是对一个人名望地位的体现,是上层社会人物追求的目标,要是连这个都乱了,人家还要那么多名望,那么多钱干嘛,虽然马长青写的这只是一份草稿,并不对外公示,但是身为体制内十几年的老同志,哪怕是随便书写,也不能乱写,马长青怎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王全早有些不信,可是若说马长青没错,王全早却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听闻过这个徐才正的名字。

王全早不由得疑问道:“长青,你的这个名单上,第一个到徐才正是何许人也,我怎么未曾有过耳闻?”马长青这时候显得有些尴尬,毕竟王全早都已经上任几个月了,自己还没让领导把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认清,岂不是是自己的过失。

马长青急忙道:“大人恕罪,这个徐才正,属下确实没有向大人禀报过,不过这个徐才正实在是有些古怪,若是这一次祭拜范夫子,属下几乎忘

了他。”王全早一听奇怪道:“他是何人,你细细将来。”

马长青道:“那徐才正却是不凡,他当年文采出众,进京赶考,进士及地,回乡之时,官至六品国子监司业。”马长青说到这里,还没等继续说下去,旁边的王全早已经不顾形象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乖乖,什么概念,自己这个小小的知县不过是从八品的官职,而这个徐才正却是堂堂正六品,还是京官,其中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可是这么一尊大神藏在自己县里,自己竟然不知道,王全早看向马长青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对了。

马长青急忙道:“大人,此事真怪不得我,你别看这徐才正是六品司业,可是他的性格却是有些特别,传闻这徐才正徐大人文采斐然,当初在进士榜上十分靠前,但是十几年过去,他同一届的大人有的都已经官至大学士,但是徐大人却一直被压在了国子监司业的位置上,一直做了十几年。”

马长青说道这里,用不可描述的眼神扫了王全早一眼,在官场上,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徐才正的履历可以说,但是其中背后的故事就不好明说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能体悟多少就要看王全早的能耐了。

别看王全早官当的小,但是其心可是不小,对于官场之中的事情了如指掌,按照大宋律法,文官三年一考核,武将五年一校评,只要没有过错,大多都能够升上半级,而这个徐才正十几年都没有动过地方,看来的确有些另类。

但是与此同时,王全早也敏锐的看到了徐才正的本事,要知道在官场之中,只有敌人和朋友,再没有第三种人,他徐才正既然被人不喜,按道理来说早应该被遣出京城,当地方官去了,可是徐才正却能够在国子监司业这个看似清闲,实则重要的位置一坐十几年,既然为官之术不好,那么徐才正的文采,定然是超乎常人。

第十四章 徐才正的纠结

话说王全早要邀请全县读书人祭拜范夫子,说来说去就聊到了徐才正这里,王全早不禁埋怨道:“哪怕徐才正不会做官,可是他毕竟是六品京官,你带我去见一见也是好的。”马长青道:“大人,这么就真怨不得我了,那徐才正官场不得已,便最看不上那些攀关系的,上一任知县上任之初听闻了有徐才正这人,急忙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这是多么正常不过,可是那徐才正却是横眉冷对,叫知县好不尴尬,最后碰了一鼻子灰,丢了面子,故此这以后再也没有人前去登门过。”

王全早听了这才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埋怨道:“可是这样,我县中有此人物,我若是不闻不问,实在是于理不合。”马长青道:“大人这倒是不必着急,若是没有此事,按照惯例,徐大人的俸禄还是要咱们这里发,到了年底,徐大人是要来这里画押之后领走钱粮的,有了这个理由,大人前去攀谈几句,徐大人却是不生气的。”

王全早道:“这倒也是,不过徐大人家住乡下,此地偏僻,平日里可有什么不便之处,或者缺粮少食之时,你们当要力所能及,不可冷漠。”马长青听了,一脸纠结,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对王全早说道:“这个大人就不必担心了,据我所知,徐大人如今每年从我们这里领走的钱粮布匹,完全不用有什么忧虑。”王全早看马长青这么不上心,不由得疑虑道:“真的?有多少?”马长青实话实说道:“挺多的,具体多少……反正是比大人您的俸禄多出不少……”

“……”

最后,这一封请帖是马长青送到徐才正府上的,马长青虽然是最低一级的官吏,但是在底层磨砺的十几年,更能够揣摩各种社会人物的心思,比如说徐才正,你说他多年里被官场压制,郁郁不得志,最后罢官不作,但是他就是不喜欢当官吗,当然不是,从他之前给彭德海写了一封推荐信就能看出来,他内心中其实深以曾经做过国子监司业为荣,只不过是有些愤世嫉俗而已。

人就是这样,若是自己有什么缺点,便会极力隐藏,之后便用一些理由极力掩饰,徐才

正就这样,才会如此清高,能够看到这一点,马长青便把到了徐才正的脉,你看他老老实实在徐府门口等候,客气无比,等管家通禀,徐才正出来之后,马长青没有废话,公事公办,可是话语之中,不留痕迹的烘托了徐才正对高阳县的重要性,点到为止把,书信交给徐才正之后,告辞就走,不做挽留。

不得不说,马长青的做法很聪明,这样的做法叫徐才正很舒服,原本他不想再跟官府有什么往来,但是马长青这么一客气,徐才正不由得心生好感,对马长青也客气了几句,现在好了,客气这几句不打紧,徐才正便要想着自己如何前去县衙,参加王全早的这一次祭拜活动了。

其实按照徐才的性子,正对王全早举办的这种活动是深恶痛绝的,一来这种社会交际活动是徐才正最不擅长的,哪怕他了解一点,也不会在国子监司业的位置上一坐十几年,二来徐才正在京城多年,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这种类似的活动,其实跟乡间地头的红白喜事没有什么差别,无论以什么名义举办的,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促进增加人际关系的大聚会。

若是有什么喜事,举办这么一场盛宴也无可厚非,谁叫大宋朝的文人就是这么放纵不羁,地位超然呢,可是这一场聚会不同,这是范夫子西去,需要祭拜之事,徐才正都能够想象出来,等到了县衙的时候,那鱼龙混杂的场面,能有什么庄严肃穆之感,而去那里的人,多半也是奔着借这个机会走动人脉去的,几句场面话过去,大多也就谈笑风生,丝毫不把范夫子放在眼里。

说实话,徐才正不是不想去,你想想书上说的那种风流倜傥的生活,是个男人就会心生向往,可是无奈,徐才正对于各种交际手段一概不会,哪怕是以他为首,他说什么旁边人都会拍马屁一样迎合的聚会,徐才正几句话下去,绝对能够冷了场,本来人家奔着徐才正的名声来的,对徐才正印象不错,这下子岂不是把徐才正的名声毁了,所以说去了还不如不去,徐才正所以就不去了。

若是平时的徐才正,就能拉下脸来不去,谁叫徐才正曾

经是六品京官,而这里的县太爷也只不过是八品而已呢,哪怕徐才正硬生生驳了县太爷的面子,这里没有谁能够敢对徐才正不敬,可是事情就坏在了之前马长青太客气,徐才正马长青脸皮又薄,跟马长青客气了几句之后,就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去的话会叫马长青交不了差,故此在这里纠结起来。

徐才正正想着,外面推门走进来了徐善德,原来徐才正把自己关在书房了一天,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仅两个夫人着急,就连老太太也惊动了,但着急归着急,这时候徐才正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有埋藏在宋朝社会深处男尊女卑的思想就提现了出来,老太太加上两位夫人听说是县衙来人送了一封书信之后徐才正进去的书房,生怕其中有什么大事,踌躇半天,也不敢去打搅徐才正,生怕坏了徐才正的大事,而这时候徐家的几个男丁,哪怕年幼,却也是男人,老太太发话,叫徐峥徐静进去问问徐才正有什么事情。

现在的徐峥,已经是十六岁年纪,徐静也已经十一岁,都已经是半大的小子,尤其是徐峥,按照宋朝的惯例,徐峥现在已经可以娶妻生子,当家立户了,但是这个差事摊派到徐峥头上,徐峥的脑袋摇的根拨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徐才正的脾气他还不知道,别看平常脾气好,可是若在他生气的时候惹到他,一脚就能把你踹到门外面去,于是徐峥死抓着门框不撒手,也不进书房里去。

徐静这时候年纪小点,但是也算已经懂事,性格比徐峥安静一些,相对听话,徐峥不去,两位夫人又把目标多准了徐静,但是徐静别的不会,可就是会学事,他看徐峥不去,自己便也赖着不去。

这几个人磨来磨去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两位夫人心中着急,这时候一旁便走过来了徐善德,两位夫人扫了徐善德一眼,也没搭理他,继续一人一个,劝着徐峥徐静,徐善德原地转了一圈,颇有些尴尬,看没有搭理自己,便自顾奔着这书房门走了过去,到了门口,众人才注意到他,再看徐善德也不敲门,一把推开了房门,高声叫道:“干什么呢,吃饭了!”

第十五章,岳阳楼记

徐善德这个举动看的旁边众人目瞪口呆,两位夫人被吓得肝胆皆裂,刚要开口斥责,可是人家徐善德却不管这些喊了一嗓子之后,迈步进了书房,而且进去之后还在里面把门关上了,气的两个夫人七窍生烟,跺脚骂街,而徐峥徐静看见有人当了出头鸟,一个个欢实起来,跑到书房墙根底下,偷听里面情况。

这时候书房里面的徐才正听见声音,正看见徐善德进来,把门关上,徐善德倒是自觉,看徐才正不说话,便搬了个板凳放在了徐才正对面,自己坐了上去,对着徐才正大眼瞪小眼,摆明了一种徐才正不动,自己绝对不会先动的样子,而且还在不经意之间打了一个饱嗝,显示出自己有备而来,在耗时间的比拼上绝对不会输给徐才正。

徐才正看见徐善德的举动,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什么惆怅,什么纠结,全部都抛到脑后,此刻只想朝着徐善德的屁股狠狠的踹上一脚,不过平静下来,徐才正也对徐善德有些亲近。徐才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不过大概是听闻范夫子亡故,感叹天下圣贤又少一位,又看见徐善德天资聪慧,有登堂拜相之资,那文化传承未曾断绝,心中欣慰。

想到这里,徐才正便把徐善德当成了范仲淹的传承之人,满是欣慰,可是徐才正仔细再看徐善德两眼,却发现徐善德虽然坐的腰杆笔直,可是神色之中却有一丝狡诈。徐才正只是没有情商,却不是没有阅历,徐善德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不过却不是哪一位儒门大家的眼神,而是那些在朝之中小人的眼中竟然泛起这样的神色。

想到这里徐才正不由得又担忧起来,父子二人就这样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最先坐不住的是徐才正,这倒不是徐才正要在徐善德面前丢丑,只不过徐才正一天没有吃东西,精神尚且坚强,可是肚子却咕噜一声

发出来了抗议。

好吧,按照谁先说话谁先输的原则,徐才正输了,徐才正问道:“德善,你进来做什么?”徐善德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叫父亲吃饭。”徐才正道:“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吧。”徐才正说了,徐善德却是不动,两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之前两句只是常规客套,接下来的对话才是重中之重。

徐善德问道:“父亲愁眉不展,眼神中带有悲伤神色,不知道是有什么变故?”徐才正叹了一口气,先不答徐善德的话,而是说道:“德善,我教你读书,如今也已经有两年时间,你天资卓越,尤其喜欢博览群书,两年你看过了不少先辈著作,如今我读一篇文章,你听听如何?”徐善德点头答应。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徐才正微闭双目,手撵须髯,缓缓诵出了范仲淹的千古之文,《岳阳楼记》。

岳阳楼记,绝对可以算是范仲淹的顶峰制作,在范仲淹被排挤出朝廷,新政全部作废的时候,范仲淹的将全部的心情意境注入到了这一片岳阳楼记之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将范仲淹的超然境界,远大报复提现出来,而最后一句吾谁与归,更讲出来了范仲淹落寞心情。

范仲淹文章写的好,徐才正读的也不差,说起来,徐才正的经历与范仲淹也差不了多少,人家范仲淹是内外兼修,战西北,推新政,然后才被排挤出朝廷,而徐才正呢,是一直被排挤,从未被间断,满心的雄心壮志无处释放,故此徐才正读岳阳楼记的时候感同身受,意境凄凉。

徐才正读完,父子之间半晌没有说话,都在细细品味岳阳楼记中范仲淹遗留下来的磅礴精神,最后,

徐善德也叹了一口气,给岳阳楼记了一个评语:“此文一出,什么诗书礼记,都是狗屁。”徐才正听了一愣,然后勃然大怒,骂道:“你这小子,胆敢辱骂圣贤!”

徐善德道:“我如何辱骂,我这不是在恭维这一篇文章?”徐才正怒道:“这一片文章,乃是范仲淹范相公的大作,可是范相公再如何,也是当朝之人,怎么能与圣人孔夫子相提并论,你更辱骂圣人之作狗屁不如,实在放肆,看我不用戒尺抽你。”

徐才正说完,也顾不得悲伤了,跳起来就要拿戒尺,可是徐善德此时的动作更快,一边躲到了桌子后面,一边大喊道:“你我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能够动粗。”徐才正道:“我说你老子,我要提圣人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徐善德道:“好,哪怕你是我老子,但是你也是读书的老子,咱们总是要讲道理的吧,不能跟外面那些粗人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徐才正瞪眼道:“你小子敢侮辱圣贤,还要讲什么道理。”

徐善德道:“你先把手里的戒尺放下,我再跟你讲道理。”徐才正哼道:“行,我便听你讲,我看你能够讲出一个什么花来,我也要先告诉你,你若是胡搅蛮缠,说不出来,就凭你这个不敬师长之罪,打折你是两腿也是轻的。”

徐善德看徐才正果真站住不动,便也不再躲藏,指了指先前徐才正坐的太师椅,示意徐才正坐下,他自己也爬到了自己的板凳上坐好。只是这一个举动,就又把徐才正气的够呛,徐善德这样,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嘛,岂有此理,可是在家庭中,孩子总是有些特权的,其中一项,就是让大人不得不按照他的套路走,徐才正对于徐善德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没有脾气,暗暗运了一口气,老实的坐在了自己的太师椅上,听听徐善德倒地有什么歪理邪说。

第十六章 青出于蓝胜于蓝

徐才正被徐善德安排的明明白白,如今脸色黑的吓人,徐善德也不敢太过放肆,第一句话,明确了自己的中心:“我刚才的话,只说的是文章,诗书礼记不如岳阳楼记,又没有说孔夫子不如范仲淹,父亲何故发怒?”

徐才正骂道:“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孔夫子乃是圣人,所著之书乃是天下经典,怎么会不如一篇岳阳楼记,你这难道不是欺师灭祖之罪。”徐善德道:“孔夫子也是读书人,范夫子也是读书人,你怎么知道范夫子的学问不如孔夫子,写出来的文章没有孔夫子好。”徐才正道:“孔夫子乃是上古圣人,我等包括范相公学习的都是圣人教训,怎么可能超出?”

徐善德道:“父亲这话就偏颇,难道这世上古人总是比后人好不成,君不曾听说过荀子劝学中有一句话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若是如父亲所说,今不如古,孔圣人乃是上古先秦之时,距今已有千余年岁月,父不如爷,子不如父,我中华之邦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早晚被异族所亡。”

徐才正做梦也没有想到徐善德一个孩子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理有据,而且引用的乃是荀子之劝学之文,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辩驳,徐善德看徐才正不说话,便做了最后陈述:“所以说,师不必不如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范夫子融汇千年传承,怎么就不能写出一篇比诗书礼记好的文章来?”徐善德顿了顿,又开玩笑的说道:“你看,你现在就不如我嘛。”

徐才正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徐善德的道理,并非歪理邪说,绝对是讲的通的,只不过徐善德一下子那孔子作比较,叫徐才正心中难以接受,徐才正缓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要给徐善德做一个好榜样,如今皇上还刑不上大夫呢,何况如今徐善德说的有理呢。

于是徐才正放下了手中的戒尺,只是嘴里教训道:“就算是这样一个道理,但是你也不应该侮辱圣贤,什么狗屁

不如,岂是你一个读书人说的,这一次饶了你,以后莫要再放肆。”徐善德看自己的没有了皮肉之苦,顿时眉开眼笑,道:“父亲,孔夫子也是人,他也要吃饭拉屎,估计他周游列国的时候,也没少骂人,您还不知道孔夫子吃元宵的典故呢吧。”

徐才正当然不知道什么孔夫子吃元宵的典故,但是听意思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拿起戒尺来就要再打徐善德,徐善德急忙跳下凳子就跑,徐才正冷哼一声,任凭徐善德逃了。

徐善德本以为徐才正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故此郁闷,如今在自己的挑逗治之下,徐才正就算再郁闷,也被徐善德气的差不多了,可是徐才正还是坐在了太师椅上,没有出去的意思,徐善德一看,自己便又回到了徐才正前面的凳子上坐下,问道:“父亲还有何事,怎么还不出去吃饭?”

徐才正听了不禁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叫做还有何事,你徐善德自从进来之后自己就给你读了一篇岳阳楼记而已,然后就被你气的在屋里跑了三圈,正事还什么都没说呢,难道你当自己在书房里里闷了一天就是给你办一个岳阳楼记鉴赏会的啊。

想起这件事,徐才正也提不起跟徐善德生气的心情了,长叹一声:“德善啊,你背的那一篇岳阳楼记,他的作者范仲淹范夫子,半月之前,在颖州故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徐善德也不由得沉默了起来,半晌,徐善德轻轻的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范夫子这一生,也算值了。”

徐善德的这个说法,哪怕徐才正也是认同的,点点头,徐善德有模有样的用小手拍了拍徐才正的大腿,安慰道:“好了,昔人已逝,生人忧伤又有何用,父亲快来吃饭,奶奶听闻父亲中午未食,特地吩咐炖了一只公鸡,如今一个鸡腿已经被我偷吃了,还剩下一个,父亲去晚了可就没了。”

徐善德边说边走,可是走到门口,回头却看见徐才正还

是纹丝不动,撇撇嘴,无奈又走回来,坐在徐才正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讲来听听?”

徐才正看见徐善德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这家里到底他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什么时候还用一个小毛孩子来问询自己了,不过徐善德之智,非同一般,徐才正早有领教,反正是自己儿子,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徐才正也不隐瞒,便把之前马长青前来送贴,县令王全早欲要祭拜范仲淹之事说给了徐善德听。

徐善德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去,自然要去,这种红白喜事最好玩了。”徐才正本来看徐善德如此坚决,本以为徐善德又有什么非去不可的道理,可是最后徐善德却是说出了好玩二字,顿时叫徐才正哭笑不得,徐才正拉下脸来道:“悼念死者,有什么好玩的,名为悼念,实则不过是官商勾结的一个借口罢了,我若是去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名誉,不去不去。”

徐善德道:“父亲,你这么想可就错了,这世界嘛,本来就是由人组成的,我等读书,不也是为了与人打交道。”徐才正道:“我交往之人,皆为君子,不与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徐善德道:“父亲,我知道你清高,可是清高也是要吃饭的,人家知县管着你每年俸禄发放,你得罪人家,就不怕他给你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徐才正冷哼道:“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何况我曾为六品国子监司业,现在哪怕闲赋,可是朝中也有友人,谅那知县也不敢如何。”

徐善德眼珠一转,换了一个思路,问道:“父亲,哪怕你不去,可是你也要为大哥着想不是。”徐才正皱眉道:“此话怎讲?”徐善德道:“您如今功成身退,不问世事,可是大哥如今已经成年,总不能老在这一个小小的乡村里晃荡吧,好男儿志在四方,您若是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不如就叫大哥去,一来叫他长长见识,二来也没有驳了知县的面子,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第十七章 赴会

徐才正被徐善德说的心动了,的确,就是自己再清高,自己这一辈子自可无忧,但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可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学问,如今有自己在,高阳县无论谁来当这个知县,都会要卖给自己一个面子,但是等几十年之后,时局动荡,自己没有了现在的威风,或者有了什么意外,徐府之中,总要有一个能够站出来为众人遮风挡雨的人物。

想到这里,徐才正看了一眼眼前的徐善德,这个小子是不用自己担心了,以他现在表露出来的狡诈,徐才正毫不怀疑就算现在把他放在官场之中,徐善德也能够混的风生水起,游刃有余。反倒是自己亲生的那两个孩子,想当初自己看着也挺好的,可是怎么自从徐善德来了之后,对比一下就总觉得越来越不堪呢,人家徐善德已经放眼天下,谈论古今,可是徐峥徐静却只知道蜷在富平乡里,若是没有奇遇,恐怕一辈子最多也就只能当一个九品的主簿了。

徐善德可是开心了,他之前早就无数次有过这样出去游玩的想法,同时也找了无数个借口,但是一来年纪太小,二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故此徐善德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徐府一百米的距离呢,如今可是县令组织的聚会,最起码也要是高阳县最顶级的了吧,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徐善德哪里能够放过。

徐善德足够聪明,想出来的理由也着实打动了徐才正,徐才正再看看徐善德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哪里还看不出徐善德这么热衷于去这个追悼会纯粹是为了好玩,凑热闹,看起来幼稚,但徐才正却是能够理解徐善德的心情,好男儿志在四方,富平乡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怎么能困的住徐善德这样的游龙,遥想那书中记载的广阔天地,若不是徐才正如今年纪大了,说不定现在徐才正就已经拉着徐善德出去游离大江南北,看看大宋朝的繁荣盛世了。

徐才正可不想叫徐善德这么简单的称心如愿,思量一下,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叫徐峥徐静去吧。”徐善德一下子急了,道:“我呢,也也要去。”徐才正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去了叫人笑话。”徐善德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狠狠的瞪着徐才正,就在徐才正以为徐善德怕了,要向自己服软的时候,徐善德道:“父亲,我不去,你真就放心叫大哥二哥两个人去而不给你丢人吗?”

好了,只一句话,徐善德就把徐才正将的死死的,丝毫没有反击的能力,徐才正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能说出什么有底气的话来,最后终于彻底的认输了,哼哼几下,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当即写了一封拜贴,装好之后给了徐善德道:“这是拜贴,你们明日去了县衙,把此拜贴交上,自然有人领你们进去,千万记住,你们去了之后千万不可胡闹。”

徐善德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答应,生怕徐才正反悔,徐才正又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按照道理,你们前去祭拜范夫子,总不能空着手去的,可是这仓促之间,也不知道叫你们拿些什么好。”

看见徐才正犹豫,徐善德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心想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双喜临门,明天不但可以去县城游玩一番,而且眼前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徐善德当即对徐才正道:“父亲,既然不知道准备什么,便不需要再准备了,你给我拿一贯钱,明日去县城的路上随便买些祭品也就是了,俗虽然俗了一些,却正是应景。”

徐才正听了点点头,徐善德说的也不错,若是京城之中文人聚会,拿的礼物需要别致风雅,但是这个小县城里的土豪相聚,买些果品纸钱,别让人家看出小气来才是真的,于是徐才正也点头,答应了徐善德的建议。

说到这里,徐才正的心愿已解,便没有什么

可纠结的了再加上徐才正肚子当真饿了,当即大步流星,领着徐善德出来,一出房门,却看见不止是徐峥徐静,就连两个夫人,都连滚带爬的从书房窗户底下躲开,列队站好,就像专门来迎接徐才正一样。

不同心境,看见同一场面的心情也不一样,徐才正心中已然没有负担,看见众人这慌乱的样子,竟然哈哈大笑,叫众人目瞪口呆,而后徐才正也不隐瞒,便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也宣布,明天就叫徐峥徐静加上徐善德替自己去县衙赴会,说完之后,径直便吃饭去了。

其实徐才正与徐善德对话的内容,众人早就偷着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有了准备,但是真等到徐才正宣布出来,众人又是一番别样的心情,那两位夫人心中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你看人家徐善德都能够与夫君商讨家国大事了,自己的孩子却连书房的门都不敢进呢,实在是不争气。

当然这样的落差感已经有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位夫人也早已经习惯了,嫉妒了一会儿,两人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重点上,那就是,自己的儿子,明天就要去县衙与本县的知县汇聚一堂,共襄盛举,这可是一宗大事,说不定自己就能够博得知县的赏识,哪怕不能给个差事,以后乡试的是时候也能占些先机。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学识什么的一时间不好改变,可是穿的精神一点,给知县一个好印象也是好的,故此这两夫人,饭都顾不得吃了,赶紧回屋,给自己孩子找新衣服去了,可是这徐峥徐静两兄弟,听说自己明天要去县城,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由得嘀咕,徐善德怎么想出来了这么一个馊主意,自己在这里玩的好好的,去县城干什么,那里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岂不是要压着尾巴做人,被人欺负了都不能出声?

第十八章 分钱

都说县官不如县管,你徐才正别管做了一个多大的官,朝中有多少关系,到头来不还是已经离任,住在了人家高阳县的地界上,人家知县给你面子叫你能够安稳舒适,可是没准哪一天也能叫你有理有据的家破人亡,故此打点好县衙的关系,绝对是有必要的。

徐才正自视清高,但是两位夫人可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故此这一日早早的把几个孩子叫起来,每人穿了一件绸缎衣服,当然,徐峥徐静两人的是新衣,徐善德的则是之前徐静穿过的旧衣服,不过也都是洗的干干净净,看上去一股油头粉面的感觉扑面而来,正是如今宋朝读书人的风貌。

徐才正看见几人的样子也很满意,毕竟自己家门里出去的,代表的也是自己的脸面,徐峥几人穿的光鲜一点,自己脸面上也有光,再把高莽叫上一路互送,这个阵仗看上去也颇有些大户人家的模样了。其实按照两位夫人原本的意思,还要把家里的驴车给几个人骑乘,但是一来几个大小伙子坐驴车有些狭窄,二来富平乡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远,于是徐峥等人谢绝了夫人的好意,拿了拜贴,又领了一贯铜钱,便踏上了前往县城的道路。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富平乡距离县城不过十几里的路程,可是也叫两夫人揪心不已,毕竟这是徐峥徐静第一次出门,生怕有一个什么闪失,不过一旁徐才正就平静了许多,想当年,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便外出求学,要知道,当初的徐才正可真正的是一个人,千里求学,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徐峥三人为伴,更有高莽护卫,又是安平盛世,料了出不了什么岔子,徐才正看徐峥一行拐过一道弯去,便率领众人回了徐府,等待四人归来。

再说徐峥这四人,高莽和徐善德还算是正常,可是徐峥徐静两人一出了村口,瞬间就感觉到了外

面天地的广阔自由,之前的担忧和恐惧全都消失不见,尤其是徐峥,要知道哪怕再捣乱的孩子,也想要给在父母面前好好表现,尤其这是徐峥第一次独立出来办事,带领的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责任心顿时爆棚,心中早已经想着如何带领一行人在县衙大放异彩,高阳县传名了。

徐峥想的不错,但是梦想还是要由行动来实现的,而从古至今,所有的行动,背后都需要有一些物质的支持,比如说这一次的县衙之旅,最为关键的物品有两件,一件是徐才正亲手书写的拜贴,这是四人能够进入县衙的凭证,二来就是那一贯铜钱,需要购买拜祭范夫子的物品,可是徐峥得意了一番,突然反应了过来,目前这两样东西,好像都没有在自己手里。

徐峥仔细回想了一下早晨出门时候的经过,自己被母亲叫过去仔细叮嘱,这时候徐才正把拜贴拿出来,便给了距离他最近的徐静收着,而那一贯钱,管家拿过来的时候则被徐善德给抢了过去。

人就是这样,长的就要有长大的烦恼,你看徐峥徐静在徐府里玩的时候,什么吃的喝的,不分彼此,但是真正到了做事情,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矛盾也就出现了,递拜贴,买贡品,正是提现自己一个长子权利的时候,如今却被两个弟弟把风头抢了,这怎么能行。

徐峥当即站住了脚步,不再前行,徐静徐善德两人不知道为何,便也停了下来,看着徐峥,徐峥这时候展现出来了一个大哥应有的威风,对着徐静伸手道:“我是大哥,这一次咱们出门应该以我为主,二弟,父亲写的拜贴呢,给我叫我拿着。”徐静今年只有十二岁,尚且没有徐峥这么许多心思,不知道这拜贴有什么作用,如今徐峥既然要,徐静便把拜贴拿了出来,交给了徐峥。

徐峥看见拜贴顺利到手,大喜,于是再转向

徐善德,徐峥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弟厉害,不好对付,于是语气便和气了些,说道:“三弟,咱们出门前给的那一贯钱那,你看你如今还小,把钱带在身上岂不是沉重,我看你把钱给我,我替你拿着吧。”

徐峥本以为,徐善德一个四岁孩子,之前从来只知道钱是何物,如今走了一段路程,应该已经累了,自己一说,徐善德轻松就把钱交出来。但是徐峥错了,自从刚才徐峥管徐静要拜贴的时候徐善德就看出了苗头,如今徐峥转向自己,徐善德早就躲到了一边,把一贯钱藏在了身后,道:“不行,大哥你既然已经拿了拜贴,就安心赶路,钱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

徐峥一下子就被徐善德拆穿了心思,不由得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三弟,父亲出门之前可是叮嘱我为头领,管教你们,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再说那钱又不是给你的,乃是用来给范夫子买祭品用的,你便是拿着,到时候不也是花了,你拿着有什么用?”

徐善德笑道:“大哥,钱自然是要花的,但是也要看是怎么一个花法,你拿钱,你有你的花法,我拿钱,自然有我的花法。”徐峥怒道:“祭品无非就是些果品纸钱,哪里有许多花样,三弟,这一次出门非比寻常,事关重大,你莫要胡闹,你快把钱给我。”徐善德看徐峥教训自己,也把脸扭到一旁,道:“不给,不给,就不给。”

两个兄弟都是一个犟脾气,眼看场面越来越僵,就快要动起手来了,跟在后面的高莽已经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跑回去找徐才正来拉拉架,防止这两兄弟打起来,就在这时候,徐善德做出了让步,道:“大哥,既然你想要钱,我便给你,但是不能都给你,咱们既然是兄弟三人,就把这钱一分三份,每人一份,各有心意,各自买自己的,其他人不能阻拦,你看如何?”

第十九章 我累了

别看徐善德年纪小,个头只到了徐峥胸口的,徐峥一把便能够把徐善德推一个跟头,强而易举的就能把铜钱抢过来,但是这个念头在徐峥心中起起落落,终归是没有动手,没办法,徐峥每次想要动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扫一眼后面的高莽,总觉得高莽是和徐善德一伙的,自己一旦动手,高莽就会冲上了把自己胖揍一顿先,当年那一晚高莽给徐峥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现在徐善德退让了半步,把一贯钱一分为三,虽然没能让徐峥把钱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最起码能够缓解一下三人之间的尴尬情绪,徐峥点头答应,于是徐善德便把一贯钱从身后拿出来,仔细的数出来三百三十三文,给了徐峥,又数出来三百三十三文,给了徐静,自己把剩下的仍然穿成一串,藏在自己身上。

徐善德一边分钱,一边强调道:“大哥二哥,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如今咱们既然把钱分了,那么到了城里以后,各买各的东西,谁也管不着谁。”徐峥从小没有出过富平乡,平常就算是买东西,最多也就买过一文钱一个的烧饼,十文钱一堆的柴火,现在手上有了三百多文,可是一笔巨款,自以为已经足够购买些出彩的祭品,在县衙出些风采了,于是点头答应,徐静看徐峥答应,便也答应下来。

一行四人分好了钱,继续前行,几个人都年轻力盛,十几里的路程,不到一个时辰便就走完了,眼看着高阳县城就在眼前,徐峥心中放松下来,这一路上没有碰到游寇乱匪,安全到达县城,那么第一个任务就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显然,徐峥想的太简单了,出门在外,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可是其他的事情,也同样重要,比如说,不丢东西,而徐峥现在就有点尴尬了,在进城门之前,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装进怀里的拜贴和铜钱,结果铜钱还在,可是怎么摸,却也摸不到拜贴在哪。

一瞬间,徐峥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徐峥急忙再周身上下,从里到外再找了一遍,可是其他的东西都有,偏偏就是那一封拜贴不见了踪影,徐善德徐静还要前行,徐峥急忙把两人拉到了旁边,自己把外面长衫脱了再找,可还是没有找到拜贴。

徐峥很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这拜贴从一开始就在他手里倒也罢了,毕竟丢东西嘛,在所难免,可是这拜贴是他从人家徐静手里抢过来的,如今耽误了大家的前程,这就叫徐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恨不得现在有一个地缝能够钻进去。

徐善德好像看出来了些状况,上前问道:“大哥可是丢了些什么?”徐峥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支吾了一声,徐善德再看徐峥把铜钱都扔在了一遍,不由得惊奇道:“大哥不会是把拜贴丢了吧。”徐峥这时候的脸臊的都要低到裤裆里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见徐善德说道:“大哥你这么爱丢东西,还不快把钱交给我,叫我替你保管。”

这拜贴乃是今天聚会的门票,没有了门票,三个小毛孩子,哪里还能进的去县衙大门,徐峥早已经是懊悔万分,如今听到徐善德还有心情要钱,不由得大怒道:“你这个小屁孩子,懂什么,如今把拜贴丢了,连县衙都进不去,还要什么钱,耽误了父亲的大事,早点回家请罪去吧。”

后面的高莽也看清楚了如今情况,上来劝慰道:“少主莫急,如今时候还早,若是拜贴丢在路上,我等快些回去寻找,定然能够找到,只要加快脚程,时间也能赶得上。”徐静一听,也劝徐峥道:“大哥,高教师说的对,咱们莫要在这里吵了,还是快点回去寻找才是。”

徐峥一听,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急忙掉头,往回就走,可是走了两步,却发现不对,扭头一看,原来徐静和高莽都跟了上来,但是偏偏徐善德站在了原地,纹丝未动,徐峥火冒三丈,怒道:“三弟,你还不快走,等待什么。”徐善德却不着急,

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哥,我年纪小,如今从早晨到现在已经走了十几里路程,实在是没有了力气,走不动了,我看我就进城等你们,你们回去寻找吧,若是找到了,再进城寻我,咱们一起去县衙如何。”

徐峥听了,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喝道:“关键时刻,你怎么敢偷懒耍滑,快快起来,跟我一齐寻找,你再耽误时间,看我不打你的屁股。”徐善德看徐峥不答应,也不顾自己的衣服干净,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不去不去,我走不动了,再说又不是我丢的拜贴,凭什么要我去找。”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徐峥现在最大的痛处就是丢了拜贴,徐善德偏偏还要阴阳怪气的说出来,好了,一句话,叫徐峥面色僵硬,五官抽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徐峥旁边的徐静是向着徐善德的,看见两人之间的场面又僵了起来,急忙上前拉开了徐峥道:“大哥莫要着急,三弟年纪还小,如今走了这么半天,真怕是累了,我看不如我陪大哥回去寻找,叫高莽在这里陪着三弟如何?”

这个时候哪怕徐峥再气徐善德,但是奈何拜贴就是自己弄丢的,实在是没有底气啊,正好徐静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徐峥点点头,扭头就向回走去,徐静对高莽使一个眼色,自己便也跟着徐峥匆匆忙忙的去了。

高莽可是听说过传闻,自己能够来到徐府,全是拜这个小祖宗所赐,眼看着徐峥徐静走的远了,急忙来到徐善德近前问道:“三少主可是累了,不如我背着三少主进城去,找个地方等一会儿如何?”徐善德这时候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一下高莽问道:“我问你,你听我的话吗?”

高莽不知道徐善德什么意思,急忙躬身道:“这是自然。”徐善德又问道:“那你对这县城可熟悉?”高莽道:“我曾经在这里做事,当然熟悉。”徐善德道:“那就好办了,你想想县城哪里热闹,咱们去逛一逛先。”

第二十章 飘香楼

再说徐峥徐静,两个人回头寻找拜贴,虽然这一条路上人迹稀少,可是要想在这十几里路上寻找一封白纸,无异大海捞针,哪里有那么容易,两个人一路寻找,眼看都能望见徐府的大门了,也没有能够找到拜贴在哪。

眼看着找拜贴已经希望渺茫,徐峥徐静不仅心灰意冷,而且累的大汗淋漓,他们这来回走了三十里路,哪怕是正当青年,也没有这般好的体格,徐静这时候口干舌燥,鼻子冒烟,眼看家门就在眼前,不由得说道:“大哥,我看咱们也别找了,眼看就要到家了,咱们进去休息一阵,把实情禀报父亲,叫父亲再写一封拜贴不就好了。”

徐静想的简单,但这时候就能过看出来一个集团里二把手与一把手思维的不同了,二把手可以躲在一把手的身后,不用负责任的提出来最有效,最合理的办法,但是一把手则不然,他最主要考虑的不是办法如何,而是这个办法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比如说现在,徐静的办法好吗,从实际出发,徐静的办法是目前来说最合适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回家一趟,按照两人的脚程,再回去县城也耽误不了祭拜,但是到了徐峥这里,他就不这么想了,这可是他自己第一次出门办事,本想办好了风风光光,可是县城还没到呢,就把拜贴丢了,这要是让徐才正知道了,不还要把自己骂死,在家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所以,徐峥对于徐静的这个建议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不回去,不回去。”徐静奇怪,问道:“难道大哥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徐峥辩解道:“你想,当初我兄弟三人出来,如今不说丢了拜贴,便是只有我两人回去,不见了三弟,岂不是叫大人责骂,我看我们不如再回去找一圈,没准就能把拜贴找到了呢,便是找不到,我们也去县城把三弟找到,一起回来。”

徐静虽然觉得徐峥这个办法不如自己的好,可谁叫徐峥是老大呢,徐静只管听话也就是了,于是二人不再休息,马不停蹄,继续又赶奔县城。

这一次徐峥心中有事,走的急,等到了高阳县城门下,两人都已经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了,两人看看日头,现在已经到了午时,身体疲惫加上饥肠辘辘,徐静实在坚持不住,对徐峥说道:“大哥,眼看县衙咱们是进不去了,咱们不如先找到三弟,再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要不怎么说是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天大地大还是吃饭最大,这时候徐峥也已经走不动路了,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徐峥也顾不得什么了,咬了咬牙道:“也是,咱们就先吃一顿再回去。”

二人说好,正要进城,这时候徐峥忽然又想起来了徐善德,心想这小子一个人躲在县城享清闲,叫自己二人跑了一个来回,现在要吃饭了,还要先找这个小子去,实在是心里憋屈,于是对徐静说道:“我看我们二人先去吃饭就好了,等吃饱了,再找三弟不迟。”徐静犹豫道:“这不好吧,眼看就到晌午,我们吃了饭,剩下三弟怎么办?”徐峥道:“不用管他,他身上不是也带着钱那,还有高莽看护,料也饿不着他,你听我的,吃饱再找他。”

徐静知道徐峥这是心中有气,不过徐静一向心中没有主意,既然徐峥这么说了,徐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跟着徐峥,先进来高阳县城再说。

这高阳县乃是边境小县,这是虽是县城,也毕竟比不了关中大县的风貌,整个县城也只不过只有两横两纵四条长街,千余百姓,可是眼看着这城里房屋整齐,有米面粮油,盐铁布柴等店铺坐落街旁,各种招牌迎风招展,也叫徐峥徐静这从来没有进过城的孩子开了眼界,东走西顾,目不暇接

县城就这么大,两人晃晃悠悠,片刻的功夫也就把县城逛了一遍,这里县衙自然是座落在县城的正中,其他各种做卖做买的生意,分门别类,都扎堆在了一起,徐峥对徐静说道:“二弟,咱们刚才从那边走过来,我看见哪里有一个酒楼,还算是干净,咱们就到那里去吃饭如何?”

徐峥说的酒馆,乃是高阳县的独一份,名叫飘香楼,相传是这里的大商人刘猛辰的生意,全城唯一的一座二层小楼,五六间的店面,凡是过往的行人,只要是眼睛不瞎就肯定能够看到,徐静自然也早就注意到,徐峥说起来,正中徐静的心思,于是这兄弟二人并肩来到了飘香楼近前。

徐峥徐静二人都是没有出过家门的人,来到了人家飘香楼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在外面吃饭是怎么样一个吃法呢,两兄弟自诩是个读书人,生怕在外人面前露怯,不敢进去,两人围着飘香楼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徐静想了一个办法,跟徐峥说道:“大哥,咱们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咱们不如就站在了门外的南墙根底下假装商量事情,便说话,便用眼睛扫着有进飘香楼吃饭的人,看那人一个什么做派,咱们兄弟二人照猫画虎,就算不能学一个周全,终归也不至于丢人不是。”

徐峥想了想,这个办法虽然有些丢人,可谁叫这飘香楼自己没有进去过呢,丢人也就丢人吧,好歹这一次出来也算长了些见识,不至于空手而归,于是点头答应,然后两人就站在了人家飘香楼的大门前面,假装谈天说地,可是眼神总不住的往飘香楼里瞄。

徐峥徐静这个样子,两人自以为坐做的天衣无缝,可是那两人肚子里饥肠辘辘,再闻见飘香楼里飘出来的香味,两人不自觉的就流出哈喇子了,若不是两人身上的衣服光鲜,否则早就让人家店小二哄到一边去了。

第二十一章 徐峥被刁难

飘香楼乃是高阳县内最大的酒楼,其特点就是高标准,高消费,主要对公,兼之招待些过往的客商,可以说是高阳县的面子酒楼,有了他,不至于有知州巡视的时候给高阳县丢了面子。

这样的定位,可以说叫飘香楼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常时候县里的寻常百姓谁会到这里吃饭,故此徐峥徐静在大门口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午时将过,头晕眼花,眼看就要晕倒了。

也是上天可怜这两人,等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人进了这一家飘香楼,哥俩急忙聚精会神,看这人怎么样一个动作,看这人穿着打扮,应该是一个商人,独自一人,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后要了四个菜一壶酒,等菜上来之后便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徐峥徐静看见了,心中大喜,正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有了样子,二人心中便有底了,对视一眼,徐峥在前,徐静在后,二人也学着那人的样子,进入了飘香楼里。

那飘香楼的伙计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精,别看高阳县小,但地处边境,鱼龙混杂,伙计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最是能够察言观色。这伙计早就看见了徐峥徐静,他俩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不用怎么假装,看模样就知道这两人是乡下来的,从来没进过酒馆。

要说人的心理就是下贱,要是乡下来的农民,穿的破破烂烂,就是进你的酒馆,就是穷横穷横的,伙计也没有办法,要小心伺候,可是徐峥徐静却是两个读书人的模样,年纪小,胆子也小,连飘香楼的门都不敢进,这让没有读过书的伙计心里莫名的无比的痛快舒畅啊,顺带着也就把两人看的轻了,这种人伙计看的多了,脾气虽然各种各样,但是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读过几本书,但是,没钱。

现在徐峥徐静进了飘香楼,伙计不自觉就把鼻孔往上抬了三分,看见徐峥徐静找桌子坐下,伙计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也不

低头,鼻孔朝天的问道:“二位客观,你们要吃些什么?”

伙计服务态度不好,徐峥徐静是能够看出来的,但是这两个初入世事的小毛孩,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还以为这是人家酒楼特有的风格呢,徐峥与徐静对视一眼,毫无底气,结巴的问道:“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伙计一听徐峥这个口气,更是知道两人绝对是乡下来的,冷笑一声,也不回答,冲着柜台那里一撅嘴,叫徐峥徐静两人自己看。

两人之前光注意看人家怎么吃饭,还真没有怎么注意柜台,现在扭头观看,原来在柜台那里,真挂着几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菜名菜价。两人细细的看下去,这里的厨子还真不含糊,别看地方不大,会做的菜还真不少,从河鲜到山珍,一应俱全,满满的挂了一墙的菜名。

这里的菜,大多数是徐峥徐静两兄弟没有吃过的,但是两兄弟现在却没有一丝的兴奋,因为,那墙上挂着的可不只有菜名,那每一个菜名下面,人家同样也标着价格呢,这些菜,动辄几十文起步,珍贵些的,则有上百文,乃至以银钱计数,徐峥摸了摸怀里的三百多文钱,实在是忍不住长叹一声钱财难倒英雄汉。

伙计这时候在一旁看出来了徐峥徐静面露色,随即冷嘲热讽道:“怎么样,客观,吃点什么,按照您两人的饭量,怎么样也要来一个四菜一汤,外加一份熟肉一壶酒不是。”徐峥徐静听了,憋的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伙计又阴阳怪气的说道:“客观,怎么不点菜啊,不会是没有带钱吧,我们这里店小,一向是先付钱再点菜,价钱二位也看见了,要是二位没钱,那请移步,外面左拐,那有一个面摊,三文钱一碗面,请走吧。”

俗话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想那徐峥徐静也是堂堂徐府两位公子,在家里一向是作威作福,就飘香楼墙上的这些道菜,不能说都吃过,可只要说出来,便

能够吃的到,可是如今出了门却被这小小的伙计刁难,冷嘲热讽,叫徐峥徐静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徐峥脾气大,先就忍不住了,一下子在怀里把钱袋子掏了出来,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大骂道:“狗眼看人低的玩意,谁说小爷我没钱,你说够不够在你这里吃上一顿饭?”伙计看徐峥从怀里掏出来的钱袋子还算精美,被吓了一跳,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暗想这公子难道真的是哪一位富家子不成,可是等伙计再仔细听了听那钱袋子的响动,便又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在这小县城里,伙计也是见过世面的,徐峥掏出来的钱袋子再响再沉,可是里面装的也都是铜钱,就算是装满了,也不过一两贯钱,而这城里真正的富家子弟,出门带的都是银子,哪里有带着沉甸甸的铜板的,哪怕同样是钱,白花花的银子可比铜板有气势多了。

徐峥不掏钱还好,现在掏出钱来,反而叫伙计断定了徐峥的身份,伙计更加不屑徐峥徐静,阴阳怪气的笑道:“客爷,原来您有钱啊,那来这里看看,您要吃些什么,是八菜一汤,还是来一桌大席,匹配您的身份。”徐峥徐静又被伙计噎了一个大红脸。

这钱虽然是徐峥掏出来的,但这钱可不是给徐峥吃饭来的,那是给范夫子购买祭品的,现在虽然丢了拜贴,县衙进不去,也祭拜不了范夫子了,可是这钱也要原样上交回去,现在哪怕只花上几文,徐峥也害怕不已,打死徐峥徐峥也不敢随便私吞花了。

徐峥也是一个红脸的汉子,平常在家里的时候说一不二,现在被一个小小的伙计这样嘲笑,心中哪里受得了,好好好,你不是就看我没钱,吃不起你这里东西吗,我偏偏要吃给你看。

再看徐峥,猛的一拍桌子,吓了伙计一跳,然后大声喝道:“哼,我平常大鱼大肉吃腻了,今天想要换换口味,你休要废话,给小爷来,嗯,两碗面汤先。”

第二十二章 败家子的徐德善

徐峥在飘香楼里被伙计刁难,徐峥大怒,就要在这里耍混,伙计可不吃这一套,这酒楼后面有大人物撑腰,伙计的脾气便也不小,一般人来了伙计可不怕,伙计脸上连冷笑都没有了,道:“这位客观,你要吃便吃,若是吃不起,请外面去,想要在这里胡闹。”伙计往后面指了指,只见四个大汉就在门帘后面,“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钱又没钱,打又打不过,说理又没理,徐峥顿时变得脸色铁青,伙计看了,知道徐峥心中害怕了,心中暗笑,不过当伙计的,再怎么嚣张,也只是人家手里的一条狗,借着主人家的势力嚣张一下可以,但人家主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你要是敢在这里虽然生事,信不信打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伙计。

伙计如今既然已经奚落了徐峥一顿,心情已然大好,他见得人多,知道徐峥这样的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对峙中首先认输,于是换了一副笑脸,给了徐峥一个台阶下,说道:“这位客官,一看您就是读书子弟,何必在意这一时得失,若是以后高中进士,封王拜相,到时候再来小店也不迟,您现在落魄,那是天生之命,不可改变,你看我们店刚才来了一个小少爷,身后跟着护卫,进门就上二楼,一个人要了六菜一汤,现在还坐在楼上吃呢,你看他小时候这里有钱,还不是全靠家里富有,若是长大了家中落魄,指不定还不如您呢。”

伙计说了这话,叫徐峥心中舒服了一些,徐峥还在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的拳头大,你得了一个便宜还不快走,非要等着人打你一顿不成。

于是徐峥站起来拉着徐静就走,可是拉了拉,徐静却是站着没动,徐峥刚要责骂徐静,扭头却看见徐静面色古怪,徐峥没好气的说道:“二弟,你怎么还不走,难道你还真的要把钱花了不成?”徐静摇头道:“大哥,打死我也不敢乱花这钱,可是你刚才听伙计说,有一个小孩,带着一名护卫,是不是有些眼熟,这……像

不像咱们三弟?”

徐静说完,徐峥也反应过来,暗叫大事不好,急忙问伙计道:“你说的那个小孩,可是四五岁上下,身穿浅蓝长衫,护卫有四十岁年纪,穿了一身黄衫。”伙计惊奇道:“正是正是,难道你们还认识不成。”

听到伙计确认,徐峥顿时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上,用手扶了下桌子才站住,暗叫一声大胆的徐善德,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这给范夫子买祭品的钱也敢拿来给自己吃喝,这若是叫父亲知道,别说徐善德逃不过一顿毒打,就连自己也难逃干系。

徐峥想到这里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扒拉开旁边的伙计,大步奔着楼梯就走,徐静看见急忙跟上,一旁的伙计见了,生怕有什么变故,急忙也跟在了后面。

徐峥正当青年,又心生怒火,大步流星,三步并做两步,顿时来到了飘香楼的二楼,只见这二楼比起一楼来又雅致的许多,四周墙上甚至还挂起了些文人笔墨作为装点,徐峥扫视一圈,一眼就看见在靠近西面窗户的桌子上,正做着一个小孩在那里吃的不亦乐乎,旁边,做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高莽。

徐峥看徐善德吃的没心没肺,心中丝毫没有担忧,好悬没有晕倒过去,心想亏我还记挂你在城里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我们两人马不停蹄,跑了几十里前来找你,在楼下连十文钱一碗的葱花面都舍不得吃,被这伙计冷嘲热讽,受尽刁难,可是你这小子倒好,不但没有赶路寻找拜贴,竟然还在这里花钱享乐,简直岂有此理,今天我要是不教训教训你,我就给你当弟弟去。

徐峥想到这里,大步冲向徐善德,上前就要把徐善德踹到桌子底下去,可是高莽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见徐峥来者不善,急忙起身,把徐峥拦了下来。

高莽那是行伍出身,不敢说横行江湖,但起码也是武艺高强,拦住徐峥没什么问题,把徐峥拦腰抱住,徐峥便挣扎不得,徐峥是挨过高莽的打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此时被高

莽制住,顿时也不敢放肆,只叫高莽把他放下来。

现在的局面形式很明显,徐善德和高莽是一波,徐峥徐静是一波,徐善德一方不占道理,全靠着高莽的拳头暂时压住了徐峥,可是人家徐峥乃是徐府长子,即是长又是嫡,按照宋朝律法,只要徐峥不死,不忤逆,不谋反,以后宋府家产全部都要徐峥继承的,而高莽就目前来说只是徐府一个看家护院的教师,哪里有什么资格和徐峥瞪眼。

现在的徐峥,已经是不是四年前是小孩子,如今意气风发,已经有了少主之像,现在的高莽,也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走江湖的大汉,四年的府院生活,高莽磕不想再去过那饥寒交迫的流亡生活,所以虽然看上去高莽占了优势,但是高莽心中却没有底气,不住的拿眼神扫徐善德,希望徐善德能够做些什么,缓解一下目前尴尬的局势。

其实现在高莽心中也在埋怨徐善德,在徐府里都传说徐善德天资聪颖,智慧过人,高莽也一直记着自己进入徐府是徐善德的一分情面,可是这一次出来,你看看徐善德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不去跟着徐峥找拜贴也就罢了,毕竟年纪还小,可是他嘴上说自己累了,等进了县城却是叫自己带着把这个县城仔细的转了一遍,当然,就算是徐善德偷懒,也能够原谅,但徐善德转了半天之后直接就来到了这飘香楼里。

高莽自然知道这个飘香楼是怎么样一个地方,真不是高莽小看自己,高莽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进来这种地方,这里动辄数十上百文的话费,一看就是给那些商人地主官员准备的,而高莽哪怕在徐府,吃喝不愁,一个月下来也只不过能够拿到五十文工钱,还不够在这飘香楼吃上一顿饭,可是这个小少爷,二话不说,来到飘香楼迈步就进,好吧,别的不说,高莽走在飘香楼里的每一步,心都在滴血,这哪里是在吃饭,这完全就是在撒钱嘛,徐善德在高莽眼中的形象,已经从英明神武的诸葛再世,变成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败家子了。

第二十三章 这都是废话

徐善德在高莽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但是即便这样,高莽还是愿意护在徐善德身前,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就在之前徐善德拉着高莽逛大街的时候,高莽眼看着前面的飘香楼,无意中说了一句“我高莽一声草莽,何时能够进去这飘香楼吃一顿饭。”高莽这本是一句无意之话,说完也就忘了,可是徐善德逛了一圈之后,拉着高莽就奔了飘香楼。

宋朝是一个什么年代,那是一个开放,平等,富裕,仁爱的年代,等等,这是对于那些士大夫阶层来说的,对于处于王朝最底层的普通人来说,这个朝代最大的优点就是就是官府想要抓你的话,会先给你编造一个罪名,然后再抓,让你死一个明白,至于其他的,与普通人来说全部都是无缘的。

高莽便就是在宋朝里最底层,连自己的田地都没有的普通人,别看他曾经参军北征,与契丹人对决沙场,热血豪情,可是回到宋朝,他还是那最卑微的一群人,别说什么在朝廷编制里的九品官员,便是这个小小的飘香楼,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存在,这种卑微的心情,是在大宋几十年重文轻武的氛围里熏陶到了高莽骨子里的。

眼看着徐善德拉着自己迈步就进飘香楼,高莽不由自主的就拉住了徐善德,小声问道:“少主,你来这里干什么?”徐善德扭头疑问的看了看高莽道:“来这里自然是要吃饭,不然来到这里难道还能是来玩姑娘的不成。”高莽听了顿时凌乱了,徐善德这个四岁的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急忙又拉住徐善德道:“少主,这飘香楼乃是县城最好的酒楼,其中价格不菲,咱们……在这里有点破费不起啊。”

徐善德这时候真正的扭过头来,掏出来怀里的三百多文钱,认真的看着高莽道:“你不是说不知道何时能够在这里吃一顿饭吗,我今日就请你在这里吃一顿,叫你看看

这飘香楼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

高莽自然知道徐善德手里的钱是用来做什么的,看徐善德说的轻巧,毫不在意,就当是石头一样说扔就扔,吓得高莽说话都带上来哭音道:“小祖宗,这钱是用来给范夫子买祭品的,可不敢乱花啊。”徐善德却不理高莽,用他那稚气的声音道:“大丈夫生在当世,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忧虑他日忧,高莽,今日我请客,你只管吃喝就好,何必婆婆妈妈,休要叫我看不起你。”

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年代,人心就是这么容易收买,话都说到了这里,高莽还有什么可说的,知道了眼前的少主拼着回家之后挨罚,也要叫自己心愿得偿,进飘香楼大吃一顿,高莽哪怕钢铁的心肠一下子也要化了,知遇之恩,便是如此,高莽只感觉自己为了这个四岁的孩子能够上刀山下火海,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还不完徐善德这一份人情。

高莽这种心情,即是中华民族的幸事,也是中华民族的悲哀,不过放在眼前,高莽为了徐善德命都能不要了,何况阻拦冲过来的一个徐峥而已。

就这样,几个人剑拔弩张,形式十分紧张,叫一旁的伙计竟然一时间分不出徐峥徐善德等人到底是仇人还是亲人,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不要上前,只能在一边做好了随时叫人拦架的准备。

大家都看见过斗鸡吗,那斗鸡打架之前,都要瞪眼看着对方,毕竟打架嘛,打的就是一个气势,谁的气势赢了,打架也就赢了一半,徐峥现在正合高莽大眼瞪小眼,旁边的徐善德却不管这些,坐在那里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受徐峥的影响。

徐峥看见,实在忍不住,开口大骂道:“徐善德你这个逆子,怎么敢来这里大吃大喝,花费钱财,若是叫父亲知道了,把你打死都不嫌多。”徐善德吃的正欢,头也不抬,道:“大哥,你们来飘香楼干什么来了。”

徐峥知道自己这个三弟最能言善辩,就连父亲也经常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徐峥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这个形式之下,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抓了徐善德一个现行,还能被徐善德一句话就噎的没有了下句。

对啊,自己到这飘香楼是来干什么的,不也是来吃饭的,虽然自己心疼钱,坐在了楼下,还舍不得点菜,可是来了就是来了,哪怕还没花钱呢,顶多也就是一个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自己有什么资格教训徐善德。

徐静看徐峥没有下文,怕徐峥恼羞成怒,又打起来,急忙上前,假意责怪徐善德道:“三弟,这次当真是你的不对,咱们出来是要去县衙祭拜范夫子,你怎么能在这里把钱都花了。”徐善德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徐静问道:“二哥,拜贴找到了?”

好吧,这下子徐静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含糊道:“即便是拜贴丢了,可是你也不应该乱花钱,这样回去,如何向父亲交代,本来拜贴丢失,咱们三个就都跑不了一顿责罚,现在又把钱花了,岂不是要二罪归一,半条命都要没了。”

徐善德听了不再反驳徐静,反而是招呼徐峥徐静道:“大哥二哥,你们也别站着了,快来这里坐下,反正这一桌子的菜也要了,不吃白不吃,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边吃边谈。”徐峥听了怒道:“你休想用这些贿赂我,钱是你自己花的,别想把我们拉上一起受罚。”

徐善德笑道:“大哥二哥,这是我请你们的,我花钱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父亲要是因为这个责罚你们,我替你们受罚。”徐峥徐静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跑了半天的二兄弟吧唧吧唧嘴,心中有了两个小人开始打架,其中一个小人说,还等什么,跑了半天饿了半死,还不快坐下吃饭,反正父亲怪起来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另一个小人则说道,你这tm的不是废话嘛。

第二十四章 我也是官二代

都说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徐峥徐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城府心性,再加上肚子里实在是饥饿,三言两语之后,便当真坐了下来,徐善德又叫伙计给二人添了碗筷,只见徐峥徐静二人,开始还注意些自己的形象,后来眼看着饭菜见少,便再也顾不得了,如风卷残云一般把菜吃了一个干干净净,差点把盘子都给舔了。

讲道理,人家飘香楼的菜贵是贵点,但传承了北方人一贯实在的秉性,菜的分量可一点也不少,六个菜一份汤,再有几个火烧,足够他们四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吃饱之后再摸一摸溜圆的肚子,打一个饱嗝,几人不由得舒服的呻吟起来。

这兄弟三人就一个院子里长起来的,平时一日三餐都是这么吃,根本也没有什么话好交流,这一次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徐峥站起来说道:“既然都吃完了,咱们走吧。”徐善德问道:“到哪里去。”徐峥道:“咱们都吃完饭了,自然是要回家去了。”徐善德道:“现在回去,岂不是就要挨父亲责罚了。”

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徐峥刚吃完了人家徐善德的饭,就要徐善德回家挨罚,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现在不回去,他们这兄弟三人难道还能靠着这几百文钱亡命天涯不成,徐峥不知道徐善德什么意思,于是皱眉道:“难道你等会儿回去,就不用挨罚了不成?”

这时候徐静却仿佛开了窍一样,恍然大悟道:“三弟意思是,既然咱们回去怎么都是要受罚,为什么要现在回去,咱们还不如在县城里多逛一会儿再回去,等到天晚了,有奶奶与母亲求情,没准父亲罚的还要轻一些呢。”

徐峥想了想,徐静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现在回家,徐才正发火,打一顿是跑不了的了,没准一罚就要罚他们跪半天,可是要晚上回去,徐才正难道还能罚他们跪一宿不成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在县城再玩

上半日,就算晚上挨罚,也不能白挨。”

徐善德这时候摇头道:“你说你们几个,只想着怎么受罚,怎么不想想怎么能够免去责罚,若是今天咱们能够好好的玩上一日,在外出了风头,回家受父亲嘉奖,岂不是最好。”徐峥听了徐善德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说道:“这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们是来拜祭范夫子的,如今拜贴丢了,怎么可能不受责罚。”徐静眼珠一转,道:“要不咱们下午去县衙门口转上一圈,看看县衙长成一个什么模样,回去编个瞎话给父亲听,就说,咱们买了祭品拜祭过范夫子了,这样我们不就能够不挨罚了?”

徐静话音未落,徐峥一巴掌打在了徐静头上,呵斥道:“二弟休的胡言,亏你还读过了几本圣贤书,我辈怎么能做那些不诚之事,若是那样,我宁愿现在回去受罚。”徐静挨了训斥,悻悻然不说话了。

徐峥骂完了徐静,扫了一眼徐善德道:“三弟,你不会也想的这个办法吧,我知道你聪明过人,我等皆不如你,可是你若是把聪明放在这种歪门邪道之上,却是用错了地方,休叫我看不起你。”

徐善德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自然不会说谎蒙骗父亲,但是二哥说的也不无道理。”徐峥冷声问道:“有什么道理。”徐善德笑道:“咱们现在之所以不能拜祭范夫子,不过是丢了父亲写的拜贴,进不去县衙而已,反正下午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为什么不去县衙门前转转,没准转着转着,咱们就能进去了呢,到时候回家,不就是不用受罚了?”

徐峥冷笑道:“那县衙重地,岂是我等百姓能够进去的,你休要妄想了。”徐善德道:“大哥这话说的不对,同样是咱们三人,为什么拿着拜贴就能进去县衙,不拿拜贴就进不去了呢?”徐峥道:“人家知县请的是咱们父亲,若是父亲不来,再没有什么凭证,谁认识咱们三人是谁。”徐善德笑道:“大哥莫要妄自菲薄,

范夫子的非是当官有钱的才能祭拜,我等也是读书人,这一次父亲不来,你只当是你我三人前来祭拜便好,同样是人,我倒是要看看,咱们凭什么进不去县衙大门。”

打架将就气势,其实讲道理也要讲究气势,历朝历代,各大文人,在吵架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他们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他们都坚信自己是对的,而且哪怕事实已经证明他们错了,他们也会找出无数理由为自己辩解,绝不认错。

这是一种自信心,也是一种执拗,同样也是一种为官之术,在官场上,对于一个问题的看法肯定是有多种意见的,而这些意见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分对错,主要是要看从哪一个角度出发分析的,这时候就看出来坚持的重要性了,我不管对手说什么,我就是要认准我的道理,不就是吵架吗,大宋官员最不缺少的就是吵架的时间,到最后谁先耗不住了,谁也就输了,作为失败的一方,他的意见都没有机会能够去执行,也就无法分辨好坏,连好坏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做出成绩,受到赏识。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你看徐善德说话,一脸皇帝第一,老子第二的表情,满怀信心,哪怕徐峥徐静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可是心中也不由得开始有点相信,或者说是期盼徐善德的这个说法了,徐静犹豫的问道:“三弟,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咱们这么冒冒然的前去,不会被被他们当成扰乱公堂,扔进大牢吧。”徐善德道:“自然不会,他敢抓咱们,咱父亲明天就叫他丢官罢职。”

徐峥徐静一想,也对啊,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个官二代呢,怕他做什么,徐峥点头道:“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去试试,若是这一次真能够功成,咱们两个换一换,我叫你大哥。”徐静也道:“三弟,我们全听你的,你说吧,咱们先做什么?”

徐善德道:“既然你们都听我的,那好吧,你们两个去把饭钱结了先。”

第二十五章 讨价还价

徐善德的算数能力是徐府众所周知的,这一次也是,徐善德点下了一桌子的菜,正好花光了他所有的三百三十四文钱,看那一大串钱就这么扔给了人家飘香楼,高莽都有心做一回草莽英雄,劫富济贫了。

一行四人出离了飘香楼,这一次四人的位置明显就是以徐善德为主了,徐善德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走在中间,神气无比,徐善德一边走,还一边用很老成的口气教训徐峥徐静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死脑筋,你们手里攥着那么些钱,又不能给你下小的,留着有什么用,钱嘛,就是用来花的,花出去的才能叫钱,若是能够花在该花的地方,恐怕这些钱还能翻倍的赚回来呢。”

徐善德走了一路,唠叨了一路,就在徐峥徐静听得都有些想要转身立刻回家的意思了,这时候徐善德终于闭上了嘴,徐峥向四周看了看,原来徐善德没有先去县衙,而是来到了县城里卖杂货的一条街,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一条街上虽然没有大的门店,可是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招牌幌子,都有卖的,其中自然少不了卖纸钱祭品的铺子。

徐峥点点头,徐善德这一次做事终于靠点谱了,从来上门也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自己等人想要去拜祭范夫子,自然要买些东西拿着才好,于是徐峥徐静分开头来,去买些香烛供品。

眼看着徐峥走的远了,这时候徐善德忽然拽住了徐静的衣服,徐静奇怪道:“三弟,你还有何事?”徐善德道:“二哥,你看我的钱都花完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十文钱,让我也买些东西拿着。”徐静讥笑道:“让你刚才假装阔少,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不行不行,咱们分好了的钱,哪能够再给你,我不给你,你若是要,找大哥要去。”

徐善德不放弃,继续摇徐静的衣袖道:“你有三百文呢,给我十文又如何,再说那刚才不是吃了我的饭了,你能好意思不给我?”徐静到底是和徐善德关系好,不忍心这么拒绝

徐善德,不过徐静挠挠头,道:“三弟,不是我不给你,只是这三百文钱看上去多,可县城的这些东西却死贵死贵的,三百文买起东西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我看见过之前有人拜望父亲拿的东西,我的这些钱,恐怕连人家的十分之一也买不了,哪里有多余的分给你。”

徐德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徐静以为徐德善理解了自己的苦衷,立刻继续解释道:“你看这些香烛,竟然要五十文钱一束,我这三百文钱,不过只能买六束香烛而已,再加上其他的,哪里还够花。”

徐德善挠了挠脑袋,瞅了瞅徐静指着的香烛,又看了看一旁笑眯眯的老板,然后对徐静说道:“既然这样,二哥,你给我五十文钱,我给你买香烛,也叫我过一过买东西的瘾。”徐静不明白徐德善什么意思,犹豫道:“三弟,你不会拿了钱就跑吧,跟我耍赖吧。”徐德善道:“我哪里有那么不堪,你给我钱便好。”

徐静想了想,反正在这里徐德善也买不了,终归是是买东西,把钱给徐善德买,和自己买也没什么区别,就把钱给他过过瘾也无妨,于是徐静数出来五十文钱拍到了徐德善手中道:“好了,钱给你了,快去买吧。”

徐德善接过钱来,眼睛又笑得迷成了一条缝,旁边站着的老板眼睛也笑得迷成了一条缝,眼前这几个人斯斯文文,一身绸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定然是家里大人要买东西,派他们几个小的来了,金主上门,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老板已经在期待怎么从这些小鬼身上多赚一些,晚上喝几口小酒了。

老板想的美滋滋,可是等徐德善一开口,便浇灭了老板的美梦,因为这个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小孩子,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老板,这香烛便宜了卖吗。”

老天,这可是不一般,要知道之前那个大一点的孩子买东西的时候也是问了价就要掏钱,而

这个小孩却知道讨价还价,老板顿时知道,自己今天的收成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了。

“客观,我这可是全城最好的香烛,五十文一束,绝对不贵。”老板故作轻松的说道。

“诶呀,你看你这香烛,里面怎么有断裂的,还掉了渣子,这香味也不纯正,不好不好,实在不值五十文啊。”徐德善仔细的在香烛里挑起了毛病。

都说褒贬是买家,老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看见这个小孩一副纯熟,堪比街头泼妇的还价技巧,老板就已经放弃了在徐德善身上狠宰一笔的念头,苦着脸道:“客观,您看这香烛值多少钱?”

“四十文,多半文都没有。”徐德善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十文……这个……”老板犹豫道。

“你看,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我这里有五十文钱,我想要其中的十文,所以只能给你四十文,你如果卖也就卖了,若是不卖,我便去其他的地方再看看,这么大的地方,总会有人卖的。”徐德善笑呵呵的说道。

老板听了,心都在抽搐,怨不得自己干了一辈子买卖,还在这里卖零碎,你看人家大户人家的孩子,原本五十文的买卖,人家一句话就能拿走十文,而自己辛辛苦苦,却只剩下了三四文的利润。

徐德善看老板不说话,扔下手里的香烛转身就走,吓得老板急忙拉住,心中想到,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聊天,我还没说不卖呢,他怎么就走,几文钱就几文钱吧,总比没有的强。

这时候一旁的徐静早已经看傻了眼,现在徐静才知道传来买东西是这么买的,再看老板利索的把香烛包包里递给徐德善,徐德善冲着徐静努努嘴,俨然把徐静当成了自己的跟班,然后数出来四十文钱拍到老板手里,剩下的十文则堂而皇之的揣到自己怀里,在徐静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嚣张的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第二十六章 古董张二

徐静发现原来在这里买东西还能讨价还价,而这项技能的发明者徐德善在自己这里赚了十文之后便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于是顾不得徐德善去了哪里,自己急忙去找徐峥,将这个新发现告诉徐峥,看看能不能尽量的剩下点钱来。

他们两人在这里买东西暂且不提,再说徐德善,叫上了高莽跟着自己,在大街上走了几步,前面却是到了一片卖字画的地方。

历朝历代,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有人要附庸风雅,以示自己情调的,何况大宋朝以文治国,读书人最多,所以哪怕在这个小县城里,也存在着很多没有考中秀才,那些家里有钱的自然不用担忧,可是有一些家里贫穷的,没有人家的命,却得了人家的病,这些人自恃清高,不愿意种地经商,只守着自己的两本破书生活。

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书可以不吃饭,但是人不吃饭,谁饿谁自己知道,而这些读书人只会读书,别无长处,于是只能找个地方给人家写字为生,这就是这些读书人聚集的地方。

读书人落魄,也分好几种,有的文笔不错,能给人写写讼状,写写家信,有画画好的,能够卖些字画,扇面,有能说会道的,则摆出来一本周易,然后在大街上给人相面算卦,有看过一些医书的,便举着一个幌子,给人摸脉看病。

不要小看这一群人,毕竟人家也是读过书的,而大宋朝的百姓也不是个个腰缠万贯,超级有钱,总会有百姓找到他们头上,所以也不至于叫他们饿死。

徐德善来到这里之后就在这周围转悠,那些读书人一看徐德善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像这种少爷,一般都出手绰阔,何况年纪不大,定然更加好骗,尤其是算命的那一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盼着徐德善能够去到他前面,叫他三言两语哄的高兴了,赏下一块银子来。

算命的这位想

的也不错,毕竟大户人家嘛,物质生活对于人家已经不算什么追求了,人家现在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升华,若是谁能够许给他们一个高中进士的愿,他们一高兴随便就能扔下几两银子来。

不过算卦的那位老兄想错了,徐德善绕过了卦摊,径直向前走去,最后则是在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这个字画摊子,也有些特别,你看旁边也有别的字画摊子,他们那摊子上卖的都是摊主自己所写画的作品,文笔意境都谈不上,可好歹也算是个字画,价钱也不贵,有那没什么钱还要在邻里之间显摆一番的人买回去挂在墙上,倒也能看的过去。

可是这位小哥摆的摊子不一样,他这摊子上有字画,扇面,甚至还有些散碎的玉器,这些东西全部都有些破旧了,乍看上去,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之感。

在中国,从古至今,有的东西是新的好,可是有点东西,却是旧的好,比如说文玩字画,比如说文玩玉器,当然,商古大家流传下来的真迹那是无价之宝,理应当价值连城,可是等这样的习惯流传到了民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一般能够收藏古董的都是些有钱人,一品朝臣,大富商贾追求真迹没什么问题,可是有些市井里的人,有些小钱,还读过些书,就要开始追求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了,比如说别人家的字画是当朝谁谁画的,画的不错,他过去看了看,心中不复,但是手上又没有比这副画更好的,这样岂不是低了别人一头,别着急,他有办法,你的画不是好吗,那你来看看我这前朝的古画,画的怎么样另说,这画的年代久远啊,一定比你的这钱值钱。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样的思想在宋朝很盛行,上层建筑带动下层发展,所以古董文玩一类,别管真的假的,很有市场。

眼前的这个摊位就是这样,别看这个摊子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但人家再小也是古董

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这里,眼看着徐德善停在了自己的摊位前面,坐在摊位后面,留着一缕山羊胡的摊主已经笑得是阳光灿烂,合不拢嘴。

这个摊主名叫张德仁,外号张二,这个外号也有来历,顾名思义,既没有德也没有人,可不就是张二嘛。再看徐德善,当真的停在张二的摊位前面不走了,还蹲下身,不住的翻看张二货摊上的零碎,颇有些不买一件誓不罢休的意思,张二笑得就更得意了,连带着周围一群在这里摆摊的人都笑了,尤其是那边摆摊的那位,也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是幸灾乐祸,笑得最为夸张,心想这个大户真是没有眼力,你到我这里来叫我给你算上一卦,我顶多要你几两银子,还要把你哄的开开心心了才能拿到,可偏偏你去了张二那里,你若是被他拿住了心思,起码也要花个几十两上百两银子,最后知道了是假的,还要白白生一肚子气。

观棋不语真君子,何况卖古董就是人家张二的饭碗,大家都在这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愿意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傻小子得罪了张二。

好吧,大家都是真君子,大家都不说话,但是大家却都爱看热闹,只见徐德善在摊子前面只蹲了几分钟的时间,外面已经围住了一圈好看热闹的人,看看这一次张二能够在这个傻小子手里骗走多少银子。

张二做这一行怕已经有十年了,一开始他是偶然入道,便卖东西便准备考试,可是后来他发现,原来做生意比读书有意思啊,于是张二便专职卖起了这些假古董。

既然是专职的,那么张二的专业素质也非常的高,眼看着徐德善一副热情洋溢,专心致志的样子,张二却就是不搭理徐德善,任凭徐德善挑来挑去,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心中更是期盼,若是这个傻小子毛手毛脚,弄坏了自己一两件东西多好,那自己岂不是就能够狮子大开口,要他几百两银子了。

第二十七章 高莽护身

文玩字画值钱吗,这要看是在什么时候了,若是在乱世之时,哪怕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又能够怎么样,恐怕也比不上掉在土地上的一个馒头有用,可是若在盛世,想当年和氏璧值得十座城池,大宋朝一副画也能够卖到万两黄金。

所以来说,文玩字画即值钱又不值钱,关键就要看有没有人追捧他,有没有人给他定价,大众是不是认同,放在现在,说白了也就是看谁能忽悠,只要你能够说出道理,把他给说服了,这件东西就值那么多钱。

张二可是这一条街上出名的能说会道,要说这十年里他也卖出去了不少的东西,没少发财,现在大半年里没有开张,张二就指着这一次开开荤了。

徐德善在这个小摊上面挑的很仔细,但是徐德善也有自己的方向,主要看的是字画一类,尤其偏重扇子,摊位上几乎每一把扇子都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又都放了回去。徐德善在这里挑的不着急,反倒是旁边的张二最先沉不住气了。

做买卖,尤其是这种没有价钱的买卖,看的就是各人的心气,心气盛的,气场就强一分,心气弱的,在交锋中就要落后被动,张二现在就是这样,他一开始按照之前的经验,凉着徐德善,想要徐德善先开口问价,自己好漫天要价,狠狠的宰徐德善一笔。但是徐德善道行为出乎了张二的预料,徐德善已经几乎把张二摊子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但是却是一句话不说,都是点头摇头,看不出徐德善中意哪个,也看不出徐德善不中意哪个,眼看着徐德善就要看完了,张二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孩子,不会看完了就走了吧。

做这文玩字画这一行生意的,一般家里都是非富即贵,坐起生意来也是稳赚不赔,而一般人哪怕真的手里有什么宝贝,恐怕也卖不上什么价钱,有人出价,差不多也就

草草出手了,没办法,还是心里的底气不足啊。

哪怕都知道这一行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是你光看见人家开张的时候风光的样子了,人家没开张冷清的时候可没有人关注,若是大户人家,人家另外有自己的产业,不开张就不开张呗,三年就三年,就当是玩了,可是普通人不一样,尤其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一天没有进项就有饿肚子的风险,无论手里有什么宝贝也绝对攥不了三年,能够用他换来自己的吃喝穿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穷人手里的宝贝卖出去的价格,往往不到真实价格的十分之一深甚至百分之一。

张二也是普通人,他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哪怕之前发过几笔小财,但是一笔收入就算是再多,也禁不住一年不开张啊,眼看着自己的钱袋子就要见底了,还要在这一群人里强装富贵,张二的心里也苦啊,所以张二看见徐德善对自己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就慌了神,顿时改变了之前要狠宰徐德善一笔的策略,心想只要能忽悠住徐德善卖出一件东西去,哪怕便宜一点,自己也认了,最起码有钱了吃顿饭不是。

“这位小少爷,我这里摆的可都是名人字画,先朝古董,不知道小少爷看上了哪一件?”张二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和气生财,张二以为,自己都这么和气了,眼前这个小孩定然会对自己好感有加,顺便对自己的藏品品评一二,只要徐德善说话,张二就不怕了,张二最喜欢的就是说话,坏的也能过叫张二说成好的,不怕徐德善不买东西,可谁知道徐德善听了,只是白了张二一眼,并不搭理张二,继续拿起最后两把扇子看了看,看完放下,转身就走。

徐德善这个举动不由得叫张二又急又气,不禁大声喝道:“呔,你这小毛孩,实在是放肆,怎么在我这里胡乱摆弄,看完就走,有没有大人管教

。”

张二说着,就要上前,可是徐德善身后可是还跟着高莽呢,高莽刚被徐德善灌了一碗心灵鸡汤,这时候正发愁找不到报效徐德善的机会呢,看见有人竟敢欺负徐德善,一步拦在张二身前,一把便抓住了张二的脖领子,几乎要把张二给拎起来,喝问道:“你要如何!”

这里是高阳县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他们但凡肯吃一点苦也不至于在这里呆着,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也差不多,而高莽呢,那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契丹人的精锐,这时候碗大的拳头晃起来,眼露凶光,别说是张二差点吓尿了裤子,就连旁边一圈看热闹的人群都忍不住后腿了两三步,生怕引火上身,波及了自己。

张二这时候才想起来,人家这小孩子既然敢出来,就不怕有人欺负,身边带着这么一个大汉,别说自己,就是这一条街的人一起上也没用啊,张二急忙赔笑道:“壮士松手,壮士松手,我开玩笑,开玩笑而已,您就当我放了个屁,没听到,没听到。”

高莽扭头看徐德善,徐德善自然不想把这个张二怎么样,摆摆手,高莽这才把张二放了下来,张二哪里还敢在高莽身边站着,倒退着跑回自己地方蹲着去了。

这张二也是倒霉,他被高莽吓得六神无主,七荤八素,着急逃跑,却没有主意自己倒退的时候,正踩在了自己摊子上的一把扇子,一下子把扇子踩的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张二自然看到了被自己踩坏的扇子,不由得心疼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是心疼一下而已,别看这些扇子被他说的都是秦皇汉武时候的稀世珍宝,可实际上都是他从什么阴天发霉,骨折页散的破烂里收来的,两文钱一把,就算是后期加工了一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坏了也就坏了,现如今得罪了贵人,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名才是最要紧的。

第二十八章 心机

张二踩坏了自己的一把扇子,自己不在意,旁边有看热闹的人却是起哄起来,有人高声叫道:“大事不好了,张二,你那把扇子不是王羲之亲笔画的扇子吗,怎么被你自己踩坏了,这可不妙,你损失了几万两银子啊。”

这条街上的人哪里有不知道张二这些古董来历的,知道这是玩笑,都哄堂大笑起来,张二也气愤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盼着徐德善快走,自己赶紧收摊,回去睡觉压惊。

张二心中期盼,可是徐德善偏偏就是不走,听周围人嘲笑张二,于是又翻身走到了摊位前,捡起了被张二踩坏的那一把扇子,扇子已经被张二踩的稍微有些变形了,用手正一下,倒还能够恢复原样,打开看了一看,这是一柄松木做柄的扇子,扇面上画的是一片山石,哪怕以徐德善现在的眼光看来,这扇子也是最为普通不过的一类了,莫说是王羲之,就算是出自随便一个秀才之手都算是夸奖他了。

徐德善笑道:“这是王羲之画的?”徐德善说完,只听得人群中一片哄笑,那张二自觉落了面子,若是此时候嘴软,以后怎么还能在这里混下去,张二拼着自己好歹也是个读书之人,徐德善不敢拿自己怎么着,嘴硬道:“就是,这就是王羲之画的。”

张二以为徐德善听了这话,扔下扇子就走,或者叫高莽打自己一顿都有可能,但是徐德善偏偏没有动作,还是拿着那柄扇子,甚至还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下子,围观人群的表情就精彩了,心想这个傻小子不会真的信了吧,堂堂王羲之能够画出来这么没水平的画?这么浅显的事情,用小脚趾想也能想出来啊,就算是王羲之小时候画的,那每一把扇子也有迹可循,价值连城,张二这小子哪里还用在这里跟他们吹牛逼,早不知道哪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去了。

众人紧盯着徐德善道动作,只见

徐德善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灿烂,最后问道:“这是王羲之的真迹?”张二咬牙道:“就是!”徐德善道:“既然这样,那我给你开个价如何?”

疯了,都疯了,周围众人目瞪口呆,连张二都傻了眼,眼前这个小孩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张二下意识的还看了护在徐德善身后的高莽一眼,生怕自己一点头高莽就过来把自己揍上一顿。

“我……”张二张口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整话来,徐德善笑道:“我明白了,王羲之的扇子嘛,无价之宝,咱们这么大声商议有些不恭了。” 徐德善说着,抬起了胳膊,道:“咱们袖子里见个价吧。”

徐德善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谁说这是个孩子,人家连这生意场上的哑语都能玩的明白,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商贾子弟出来历练。

宋朝人的衣服宽大,尤其是读书人的袖口不用扎紧,哪怕徐德善这个小孩的衣服,也容得下张二的大手,看着徐德善的袖筒,张二真的很害怕,但是钱的诱惑是无穷的,传说那有钱人什么样脾气的都有,这一次若真的是自己撞了狗屎运,哄的这富家子弟开心了,人家顺手赏下几两银子来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想到这里,张二蹲下,与徐德善平齐,犹豫着,试探着,果真把手伸进了徐德善的袖筒。

这下子就更好玩了,两人一大一小的手在袖筒里你来我往,不断变换,而张二的神情更加精彩,悲喜交加。

人的心性就是这样,越是看不见的东西,就越能够给人以遐想的空间,而想像,则是最没有边际的事情,一旁人瞪大了眼睛,纷纷议论,有人恍惚看见张二的手比划了一个九,便叫道“九百两”。有人看见徐德善比划一个二,有人叫道“两千两”,没一会儿功夫,人群中的价格已经升到万两以上。

两个人你

来我往,过了怕是要有盏茶的功夫,到了最后,只见张二一咬牙,一跺脚,把手一收,抽了出来,抽出来的时候手里鼓鼓囊囊,也不知道攥着什么,这时候张二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对徐德善点头哈腰道:“小少爷,那咱们就这个价钱成交,以后多照顾我的生意。”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难道张二真把扇子卖了一个好价钱不成?众人在看徐德善的表情,徐德善的表情也还算不错,笑嘻嘻的,拿着那把破烂扇子,对着张二拱拱手,招呼身后的高莽一声,分开人群便走了出去。

众人看见徐德善走了,一下子聚到了张二身边,七口八舌的问道:“张二,你们两个人捣鼓这么半天,这把扇子到底卖了多少钱?”张二看徐德善走的远了,面露一丝可惜的神色,连声长叹道:“亏了,亏了,那小孩厉害,实在是精明,我这把宝扇子卖给他,只卖了十两银子,赔了,赔了啊。”

众人听闻,一片哗然,谁不知道张二的扇子都是几文钱的货色,现在一下子卖出去了十两银子,张二这哪里是亏了,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赚大发了啊,再看张二,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道:“各位各位,我今天先走一步,回去享福去了。”说完随便把他的东西往胳膊底下一夹,挤出人群,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再说徐德善高莽二人,二人回到之前的小街上,正看见徐峥徐静买好了东西,正在等着徐德善呢,徐峥眼尖,一眼就看见徐德善手里多了一把扇子,徐峥顿时心中就有些不高兴了,心想这小子果然厉害,我们辛辛苦苦购买供品,徐德善竟然跑出去给自己买了一把扇子。

徐峥暗想, 我大宋朝最注重礼仪,我们几个人穿着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徐德善手里有了一把扇子,这岂不是平白给自己加戏,到时候去了县衙,他们都看徐德善不看我了啊,这等心机,我等不如。

第二十九章 县衙里走一遭

徐德善拿了扇子,原本正在手里不住的把玩,可是看见徐峥徐静之后便藏在了袖筒里面,徐峥看见,心中更加生气,都说君子坦荡荡,你徐德善买扇子就买扇子吧,反正平常我们也比不过你,可是你还把扇子藏起来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买了扇子还要瞒着我们不成?

徐峥心中对徐德善不满,但是嘴上却说不出什么来,徐德善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徐静已经告诉了自己,说破了天,徐峥也挑不出徐德善这钱的毛笔来,既然是人家自己赚的钱,徐德善怎么花都是他自己的事了,徐峥干脆也当作是没有看见,不提这件事了。

等到四人聚集到了一起,徐峥问道:“三弟,现在如何,咱们是不是要去县衙了。”徐德善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大哥二哥,咱们头去之前,有些事情要先说好了。”徐峥问道:“什么事情?”徐峥道:“你看咱们兄弟三人,在家里的时候无所顾忌,可是出了门来,有什么事情,若是还你争我抢,怕被别人看了笑话。”

徐峥心中冷笑,母亲早就说你徐德善心存不良,想要谋夺我的家产,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第一次离家,便要抢夺风头。不过徐峥也不戳破徐德善,只是问道:“依你之见呢?”

徐德善道:“按道理来说,咱们三人你年纪最大,凡事都应该听大哥的。”徐峥可不会被徐德善前面的铺垫所迷惑,徐德善说话,“但是”后面的内容才是重点。

果然,徐德善又说道:“但是,这一次事关重大,弄不好回去就要挨打,所以咱们不妨改一改形式。”徐峥道:“你要如何?”

徐德善道:“咱们这一次去县衙,大哥当头,我们在后,若是能够成功进了县衙,祭拜范夫子,那我与二哥皆不说话,以大哥为主,可是凡事都怕万一,若是那守门的兵丁

凶恶,或者县令以大欺小,大哥没有了办法,便要二哥上前,咱们以二哥为主,若是二哥也没有办法,便还我上前,以我为主,如何?”

看上去, 这个办法倒是公平合理,即使是徐峥也挑不出毛病来,毕竟嘛,人家徐德善把第一次的机会都让给你了,你进不去县衙那就是你没本事了呗,没本事凭什么还占着茅坑不拉屎,自然是要换人上来的,徐峥只不过看不惯徐德善,又不是没品德,道理还是要讲的,不过徐峥却是不信,那县衙大门若不是任人就能进,自己进不去,徐德善一个四岁孩子就能进去了不成?

想到这里,徐峥点头道:“就依你之言。”说完就要前走,可是又被徐德善拽住了,徐峥不耐烦道:“三弟,你还有何事?”徐德善不慌不忙,问道:“大哥,我说的条件,你可答应了?”徐峥点头道:“答应了。”徐德善道:“那如果你们都没办法,换我上前的时候,你们应当如何?”

一开始就把人家否定了,这话谁爱听,徐峥没好气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快点走吧。”徐德善还不放过徐峥道:“你确定到时候要听我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反驳质疑,不能跟我唱反调。”

都是一个院子里长起来的,谁还不清楚谁的脾气,徐德善说到这里,徐峥徐静就反应了过来,徐德善这不会是想要用写偏门主意混进县衙去吧,徐静急忙警告徐德善道:“三弟,这一次咱们出门,可是与平常在家不同,你莫要儿戏,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恐怕不光咱们是要被抓入大牢,连父亲的名声也要被玷污。”徐峥更是干脆道:“三弟,你要是打算胡闹,那咱们就干脆不去县衙,直接回家受罚得了。”

徐德善道:“大哥二哥,我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就算是编瞎话,也能把瞎话编的圆全了,何况咱们把父亲写的拜贴都丢了

,如何还能打着父亲的旗号去,所以就是抓了我,也与父亲无关,反正我是要去,你们就说,你们去不去吧。”

徐德善的脾气,在徐府里是尽人皆知的,哪怕现在只有四岁,也倔的像头驴一样,只要是徐德善认准的事情,徐德善用尽手段也要办成。其实徐德善的这个性格和徐才正是很像的,徐才正也是认准了一件事情绝不放弃,若是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徐才正认准的事情总会弄砸了,而徐德善想办的事情则一定能够成功。

小孩就是有小孩的好处,哪怕你再怎么耍赖,也不会被人嫌弃,看见徐德善那倔强的眼神,徐峥徐静就知道今天徐德善不去一趟县衙是绝对回不去了,不禁左右为难起来,县衙,他们自然是想去,可是怕就怕到了县衙徐德善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惹上什么天大的麻烦,可若是就此回去,说实话,两人谁都没有把握能把徐德善拉回去。

徐德善这时候却不搭理徐峥徐静了,转身对一旁的高莽说道:“高莽,你以前去过县衙吗?”高莽急忙躬身道:“从未有过。”徐德善又问道:“那你可曾想过能够在县衙里吃肉喝酒,与县令平起平坐吗?”高莽惶恐道:“我等草民,若是说犯了律法,被抓进县衙我倒是信,可若是进去县衙喝酒吃肉,与县令平起平坐,别说是我,就是想当初都头见了县令,也要磕头行礼,哪里有平起平坐之时。”

徐德善大笑道:“高莽,小小一个县令,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来来来,今天你便随我前去县衙,虽然这一次不能叫你与县令平起平坐,可是也叫你逛一逛县衙,看看里面风景如何,怎样?”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高莽乃是红脸的汉子,哪里听得了这等豪言壮语,顿时差点没有掉下眼泪来,立马站在徐德善身边,看都不看徐峥徐静一眼了。

第三十章 县尉马德彪

真正的友情应该是什么样的,是你说什么我就迎合什么,你去做什么我也学什么,你讨厌什么我也说他坏话吗,不当然不是,这样的友情,看似美丽,可实际上却像一条纸船,禁不起风浪的考验,一旦有什么变故,说翻就翻,倒时候有的只剩下反目成仇,拔刀相见了。

而还有另一种友情,他们平日里不相往来,看对方有什么不顺眼的,更是要当面指出,毫不客气,有什么不痛快,更能够当面出手,不留情面,打的天翻地覆,面红耳赤,可越是这样,等他们真正遇到了困难,必然会挺身而出,并肩而行。

徐峥徐静徐德善差不多便是第二种友情,这是三人关系决定,也是三人秉性使然,看见徐德善打定主意要去县衙,徐峥徐静哪里能够叫徐德善自己去,两人就算是在一旁照看些,不让徐德善闯下大祸才是真的,对视一眼后,两人便也跟在了徐德善后面。

小县城本就不大,若是把县城看做一个九宫格,县衙便单独占据了最中间的一块方格,一条街走到尽头就来到了县衙的门前,徐德善不住脚的就要一直走到县衙大门前去,吓得徐峥在后面一下子把徐德善拽住,说道:“三弟,你要干什么?”徐德善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前去拜祭范夫子,自然要去县衙,你拽住我干嘛。”

徐峥听徐德善说的简单,不把县衙当做一回事,不由得再抬头看看那县衙,只见那宽门大院,门口有衙役守护,尤其是他背后代表的权利叫那大门看起来不怒自威,叫人胆寒,徐峥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只觉得自己多看一眼就会被衙役抓起来打板子,于是急忙低头,拉着徐德善走到了墙根底下,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稳住心情,问道:“三弟,你看县衙守备那么森严,我们又没有拜贴,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徐德善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大哥,这东西都买了,走到人家门口来了,你怎么能打退堂鼓,不怕回去父亲打你。”徐峥道:“我宁愿回去挨打,我也不想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徐德善道:“不行,都是人,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来都来了,我就要去试试再说。”

徐德善说着,也不管徐峥徐静了,自己扭头就奔县衙大门走过去,高莽看见急忙在后面跟上,徐峥徐静拦慢了一步,只能眼看着徐德善走了过去。

徐静心中焦急,对徐峥说道:“大哥,咱们怎么办?”徐峥无可奈何,咬牙跺脚,眼看着徐德善离着大门越来越近,终究是有兄弟之情,怕徐德善惹上麻烦,拉着徐静急忙赶了过去。

今天是县令王全早上任之初第一次举办重大活动,对此王全早高度重视,再三吩咐了手下衙役一定要严守纪律,不要丢了自己的脸面,所以全县的衙役,在这一天里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齐聚县衙,听候王全早差遣。

县令虽小,可也是一县之父母,手下

的衙役不下二十人,若是加上地方的乡兵,恐怕要过百人,为了显示出县令的威风,只在县衙的门口,就摆出来了四个衙役充当门面,其中更有县尉马德彪亲自坐镇,迎来送往,当了知客。

人家这个祭拜会,就算是王全早是要祭拜范夫子,可是各位收到请帖的商贾巨富们可不这么认为,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巴结新知县的机会,而想要巴结知县,没有些时间怎么给知县留下些好印象,所以自从吃过了早饭,县衙门口就已经络绎不绝的来人,叫马德彪几人累了个半死,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该来的人也已经都来了,清净下来,那门口的衙役吃过午饭,一个个正在阴凉地里面打盹呢,马德彪更是已经了里边的班房睡觉去了。

徐德善领着高莽来到近前,有衙役听见脚步声音,抬起眼皮扫了徐德善一眼,看是一个小孩,没放在心上,又闭上了眼睛,接着打盹。

徐德善看没人搭理自己,只能站住了脚步,左右看了看,忽然间大声的咳嗽了一声,要知道县衙附近乃是森严重地,要威严肃穆,普通人谁敢大声喊叫,徐德善这一嗓子,吓得几个衙役激灵一下,差点没有坐在地上。

县城里的知县三年一换,可是这些衙役却是常年不变的,能够当上衙役的,一些是有关系,父子传承,一部分则是靠真本事当上的,当然,衙役不是禁军,这个真本事,不是什么武艺高强,更不是文思敏捷,衙役嘛,自然有衙役的样子。

一个县城这么大,世道这么乱,人心这么杂,任你谁来了,光靠嘴也治理不好一个县,有些麻烦的事情,就需要衙役去办了,你胆子大不,你会耍混不,你会阿谀奉承不,你敢打老头不,都会,好,就是你了。

想一想,这样的衙役,睡梦之中忽然被吓醒,心里顿时憋了一肚子气,再看见把自己吓醒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衙役心中的怒气就更不打一出来,一下子聚到了徐德善面前。

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何况还是发着脾气的小鬼,若不是徐德善穿着绫罗绸缎,不想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这衙役早就上来先打一顿再说了。

为首的衙役满脸怒气,喝问道:“你这小屁孩,哪里来的,如此大胆,敢搅扰老爷我的清梦。”

这些衙役凶神恶煞,身上更是穿着官衣,哪怕徐德善身后的高莽想要护住徐德善,心中不免也有些犹豫,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的徐峥徐静赶了上来,拦在了徐德善身前,对着几个衙役施礼道:“几位官爷,不好意思,这是舍弟,年纪尚小,不懂礼仪,惊扰了几位,我替小弟向给位赔礼道歉了。”

徐峥说着,一躬到地,为首的衙役看见来了大人,缓了一缓,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徐峥四人,便知道自己今天是打不了人了,没办法,你看人家几个人,前面三个绫罗绸缎,满面的书生气,一看就是读书人,后面

更是跟着一个大汉,一看就是护卫,这年头,能够请的起护卫的,都有些来历,自己只是一个衙役,欺负一下普通百姓还行,可是但凡人家有些关系,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衙役想到这里,神色便也正常了一些,对着徐峥一点头,问道:“你们几个,看着面生,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知道县衙左右,严禁宣喧哗吗。”

徐峥立刻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起拜祭范夫子的事情,但是徐德善不管,他在后面听见了,直接嚷道:“我们听闻知县大人广邀读书人,在这里祭拜范夫子,我们久闻范夫子之名,故此前来,也想要祭拜范夫子一二。”

几个衙役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好险,还好自己没有对这几个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原来人家不光是富家子弟,原来还是前来参加活动的啊,这一会儿见了知县大人,说自己几句坏话,自己岂不是就要下岗失业了。

再看这三个衙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其中两人立刻满面堆笑,对着徐峥点头哈腰,另外一个,则一路小跑着跑到了里面班房里面,去叫县尉马德彪。

马德彪乃是河间府人氏,从小便生的五大三粗,力大无穷,舞刀弄棒,后来参军入伍,立下了些许的功劳,派在了高阳县做了这里的县尉。马德彪这半天可是累的不轻,天蒙蒙亮就被叫起来守在县衙门口,然后这一上午来往人群络绎不绝,旁边衙役还有一个倒班喝水上厕所的机会,马德彪身份在这里,怠慢了谁也不合适,故此一上午也没离开门洞周围,早已经累的两腿发软,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没有人来了,马德彪随便吃了些东西,在班房里倒头就睡,鼾声如雷,一直睡到了现在。

衙役走进了班房,看见马德彪睡的正香,不由得心中叫苦,都说位子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这位马县尉的脾气,可是比自己这些衙役大了好多,自己被人吵醒了还想踹人呢,现在把马县尉叫醒,他还不抽自己两鞭子,这个衙役已经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抢到在外面招呼客人的位置。

终归害怕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叫人家几位贵客在外面干等着吧,衙役想了想,轻轻的拍了拍马德彪的肩膀,轻声叫了句:“县尉大人。”

马德彪乃是沙场征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能够在乎这么点动静,动都没动,继续睡觉,衙役咬咬牙,把声音放大了一点,又叫道:“县尉大人?”

这一次马德彪有了些动作,不过不是起来,而是翻了一个身,呼噜声一点没小。

衙役看没有效果,也豁出去了,想要用力拍马德彪的肩膀一下,然后叫马德彪起来,可是衙役的手刚拍在马德彪的肩膀上,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还在睡梦中的马德彪,大手闪电般把衙役的手腕抓住,然后扔纸片一样,把衙役扔到了旁边的墙上,掉到地下。

第三十一章 叫板

马德彪再高阳县尉的位子上已经做了快十年,要说业务,无论缉捕抓贼,还是巡防练兵,马德彪样样拿手,尤其是手上的本事,高阳县中再没有人能够在马德彪手下走上十合。可是人无完人,马德彪的脾气也同样的出众,谁若是惹了马德彪,马德彪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员贵人,一视同仁,都要闹的你不得安宁,哪怕是县令,也被马德彪当面杵的下不来台过。

这样的人,若是在乱世的时候算是一员猛士,可是如今和平盛世,马德彪便成为了高阳县中的一块鸡肋,你若是亲近他吧,马德彪属狗脸的,管你是谁,说翻脸就翻脸,可是你冷落他吧,人家本事资历放在这里,又绕不过去,叫人头疼。

如今衙役来叫马德彪,虽然衙役早就知道现在把马德彪叫起来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衙役也没有想到马德彪还没醒,就先收拾了自己一顿,马德彪那一双臂膀晃一晃恐怕要有千百斤的力气,把衙役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

衙役被摔得了,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下好了,马德彪听见吵闹一下子坐了起来,看见有衙役在这里大叫,顿时来了脾气,起来就又踹了衙役一脚,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在这里睡觉,你竟然敢吵我,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衙役可不敢跟马德彪争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捂着痛处,指着外面道:“大人,外面来了人,说是拜祭范夫子,我等不敢做主,故此前来请大人出去看看。”

马德彪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讲道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人家衙役不是故意搅闹,马德彪也不再怪衙役,而是把外面的来人给记恨上了,自己忙活半天你不来,偏偏在老子睡觉的时候来,我管你是谁,是不是该打,是不是欠揍。

马德彪做事,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敢吵他睡觉的人就是坏人,只见他一脚踹开了房门,便冲了出去,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徐峥四人,马德彪把眼一瞪,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马德彪什么脾气,他手底下的衙役最清楚,看见马德彪出来,怒气冲冲,就知道大事不好,留下来的两个衙役也顾不得徐峥等人了,急忙拦向马德彪,一左一右架住了马德彪的胳膊,这才叫徐峥没有挨上马德彪的拳头。

马德彪顿时大怒,骂道:“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他们打搅我睡觉,你们不帮我抓他,怎么反倒是抓起我来了,难道是反了天不成。”

两个衙役可不敢得罪马德彪,急忙松了松手,在马德彪耳边轻声说道:“大人,他们说是来参加知县大人的拜祭活动的,看穿着相貌不像普通人家,定然有些来历,大人不可贸然动手,还是问清楚再说比较好。”

折腾这么一通,马德彪也醒了盹,他不是不明事理之

人,听见衙役说的有些道理,便也就不再向前,上下打量了徐峥等人一番,却是有些奇怪,他马德彪好歹也是一县县尉,全县第三号人物,就算是脾气不好,全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免不得请马德彪吃酒,故此马德彪大多也都认得,可是眼前的这几个人,马德彪却丝毫没有印象,转念一想,没准是哪户人家大人有事,实在走不开,可是县令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故此叫后辈过来应和一下,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除了县令,马德彪从来没有给过谁好脸色看,何况徐峥等人只是几个小辈,故此马德彪没好气的问道:“你等家住哪里,家中长辈是何人,可曾拿有拜贴,给我,我去交付县令大人。”

一句话,便问住了徐峥,按照徐峥之前想的,若是人家不要拜贴,推门就进,自己等人自然是能够进去了,可是如今人家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拜贴,徐峥顿时像被卡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憋的脸红脖子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峥不说话,迟疑了片刻,马德彪立即就看出来不对劲了,人家马德彪是干什么的,高阳县县尉,专门抓贼的,别说徐峥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是江湖大盗在马德彪面前也无所遁形。

徐峥心中实在是没底,马德彪越看徐峥,徐峥越是心虚,徐峥越是心虚,马德彪的眼神越是凌厉,最后看的徐峥几乎不敢与马德彪对视,扭头拉着徐静就要逃走,马德彪哪里能叫徐峥走了,大喝一声:“大胆草民,实在是放肆,我当怎么不认识你们,原来是不知道哪里来到野民,县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来呀,把他们给我拿下。”

两旁的衙役也看出来徐峥有些不对,但是衙役还是犹豫问道:“大人,他们是来祭拜的,抓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马德彪骂道:“呸,什么祭拜,他们连出身都说不清楚,我看明明就是辽国派来的细作,想要混进县衙刺杀知县大人,把他们拿下,绑到大牢仔细拷问。”

衙役听闻,不由得神色一变,马德彪说的,其实不无道理,高阳县距离宋辽边境实在是太近,两国现在虽然还是友好之邦,但是谁知道卑鄙的契丹人有什么阴谋诡计,眼前这四个人若真的是辽国的细作,那么事情可就是要严重了,动辄就是杀身灭县之苦,不得不重视起来,这顶大帽子扣在谁的脑袋上谁也别想跑。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衙役刚要动手,再仔细看了看徐峥四人,却又停了下来,你说高莽是辽国人吧,倒是也说的过去,但是你看徐峥徐静徐德善三个,一个个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徐峥徐静倒还罢了,好歹算一个半大的孩子,说的过去,可是后面跟着的那个小孩,怎么看也只有五六岁大,你看见哪个细作出来工作还带着一个小孩子的。

衙役开始有些左右为难,他马德彪是从九品官职,正

式俸禄,罢免还要吏部批准,不怕得罪人,可是自己却还是临时工呢,万一抓错了人,得罪了那个大人物,只要知县一句话,自己的差事可就丢了。

衙役又犹豫的看了一眼马德彪,马德彪怒道:“看什么看,细作就不能带孩子了?我看这个孩子才是主谋,快去给我抓了,拿到狱中,再不动弹,小心你们的帽子。”

人啊,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动物,被马德彪打骂一顿也就算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提到真正的利益,这些衙役都怕了,这马德彪虽然没有资格参与衙役的选拔与撤免,但是顶头上司,本来这么一个有油水的活,他要是叫你天天下乡出差,谁也受不了啊。

反正出了事情有马德彪顶着,衙役掏出来铁链就要动手抓人,吓得徐峥徐静急忙后躲,结果就把原本藏在后面的徐德善露了出来,徐峥徐静害怕,徐德善却是不怕,冷眼看着衙役过来,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何人,为何抓我!”

马德彪出来的时候,虽然看见了徐德善,但是却没有把徐德善放在心上,以为徐德善只不过是跟着家大人来凑热闹的,可是眼看着衙役手中的铁索哗啦啦作响,其他人都被吓得神情惶恐,可是这个娃娃却是丝毫不见慌乱,还敢反问自己,马德彪不由得有些惊奇起来。

一个社会的大环境,终究会影响处在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马德彪也是这样,他是武人,而且从来看不起读书人,但是宋朝风气如此,马德彪就算是从主观上不觉得文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文人的社会地位却如大山一般压在马德彪内心深处。

若是一个农民,或者商人,甚至在县城有头有脸的人敢当面和马德彪叫板,马德彪管你是谁,早上去一脚踹爬下了,但是文人不一样,他们是宋朝的统治者,他们制定了宋朝的游戏规则,他们掌管着这里的一切,为了保持这种统治,这些文人定下了许多维护他们地位的条款,比如说,若是有敢无故侮辱文人者,三年起步,直至处斩,这样的处罚,哪怕是马德彪,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当然,马德彪可不会认为自己就这样怕了眼前这个娃娃,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完美的理由:我马德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他问我名字,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便是告诉他又有什么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马德彪冷笑一声:“某家乃是本县县尉,马德彪是也,怀疑你是辽国细作,能不能抓你,你还有何话说?”

徐德善也冷笑一声:“小小一个县尉,真是猖狂,其他的手段没有,倒是会栽赃陷害,歪门邪道,我也告诉你,马德彪,我宋朝以文治国,刑不上大夫,你一介武夫,当街就敢抓我,难道是要造反吗!我也告诉你,你今天抓不了我,若是你动手,也会有人把你拦下来,你信是不信!”

第三十二章 我是读书人

大宋的文武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这种不平等体现在了各个时期,各个阶层,武人别说在政治上没有话语权,就算是在军事上也被文人节制,从来没有自己的地位。

文官见武官,凭空大三级,这是宋朝的规矩,但是人家马德彪是真正的朝堂从九品命官,吏部编制,足额俸禄,徐德善呢,连秀才都不是,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而已,就算是马德彪想要跟徐德善妥协,也要有一个好点的理由啊,现在徐德善跟马德彪叫板,要是马德彪这就怕了徐德善,被徐德善一声喝退,马德彪在高阳县还怎么混的下去。

马德彪顿时感觉到自己没有面子,心中大怒,大喝一声“拿”!左右的衙役便又要上前,可是徐德善又喊了一声:“不忙,我知道你叫马德彪了,你们其他这几个又系;姓甚名谁,官居何位?”

徐德善指的自然是旁边那几个衙役,这种口气,这种气势,恐怕比起知县来也不遑多让,于是又成功的把衙役说的愣了起来,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回答一下,还是应该先把这几个人抓了。

马德彪不吃徐德善这一套,喝道:“小小的娃娃,他们乃是我收下衙役,你问他们名字做甚!”徐德善摇头道:“自然要问,如今是你们几个人抓得我,到时候按照谋反罪抓你们的时候,自然要一起抓了,现在问好了名字,省的你们到时候不认账。”

马德彪闻言,差点没有被气的吐血,你一个平头百姓,凭什么就抓我们了,还谋反罪,你以为罪名都是你们家定的,这种恐吓手段不是老子对其他人用的吗,怎么这个小毛孩子先对自己用上了。

马德彪不把徐德善的话当回事,但是那几个衙役可不这么认为,你看看人家这个小孩子,一上来就谁都不怕,开口就问名字,而这个问题,就像掐住了蛇的七寸一样,叫衙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名字是什么,那是一个人的代号,虽然说有没有名字都是这个人,但是把名字说给人家,就好像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了人家一样,这样的感觉,被上级抓到过的人都清楚是什么样的。

相传朝廷里有一个部门叫做御史台,里面的御史言官负责监察天下,专差各地官员失德不法的行为,这个小孩,不会就是御史台的人吧。

想到这里,衙役更不敢抓徐德善等人,马德彪大怒,也不用衙役了,自己上前,就要亲自动手,把徐德善捆了,徐德善大叫道:“他若抓我,你们于他同罪!”这一声,吓得那两个衙役急忙又一左一右死死的架住了马德彪,不敢叫马德彪碰到徐德善分毫。

马德彪心中这个气啊,也不抓徐德善了,左右一推,想要把两个衙役推到了一遍,骂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竟然被一个孩子呼来喝去,也不嫌丢人,快些把我放开。”

这两个衙役现在心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怪刚才怎么不是自己进班房去叫马德彪的,要是自己刚才去了,现在还在班房里面趴着,哪里还用在这里被人家点名,看看两边,都得罪不起,两个衙役去死的心都有了。

徐德善等人来到县衙门口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是县衙重地,全城中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周围早就已经聚集了数十名百姓围观过来,而且人数越聚越多,停不下来。

当然,这也不怨人家百姓爱看热闹,人家都是县城的百姓,也是见过世面的,就算是知县升堂,审问犯人,甚至动用刑拘,可能也吸引不了这么多人围观,看的次数多了,也就那样。但是这次不一样,有人胆敢在县衙门口闹事,叫板的还是本县第一瘟神马德彪,这就有意思了,围观的群众个个兴致盎然,议论纷纷。

人多了,声音也就大了,这时候县衙里面的王全早与众位大户还在喝茶,忽然听见外面声音不对,王全早心生警觉,急忙叫过来身边的主簿马长青道:“你去看看外面为何这般吵闹,若是有人生事,严惩不贷。”马长青也是奇怪,今天这么重大的日子,身为地头蛇的他早就吩咐下去,县里的地痞混混,闲杂人等,今日里全部都要在家里闭门谢客,不得外出一步,除了这些人,怎么还有人敢来闹事。

马长青急忙答应一声,疾步走了出来,转过大门,正看见外面围了一圈百姓,正中间,则是正在对峙的马德彪和徐德善等人。

说起来,一个县城里就三个人掌权,县令主簿县尉,这里的县尉是个大老粗,于是县衙里便以县令主簿为首,现在马长青出来,可算是有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来了,之前躲在班房里的衙役急忙跑到马长青身前,如此这般,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马长青。

这里就能看出文人和武人的区别了,马德彪看出来徐德善等人身份可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徐德善等人乃辽国细作,刺探军情,要抓起来严加拷问,但是马长青听说了之前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开玩笑,什么辽国细作,小小一个县城,有什么可值得辽国打探的,人家要是真想发兵攻打,还用细作?一百骑兵就能把这个县城打一个对穿。

至于为什么马德彪非要把徐德善等人抓起来,这个原因马长青倒是很能够理解,很简单,吵了马县尉睡觉了呗,这种事情,马长青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想一想自己堂堂县丞,马德彪都抓了领子想打两耳光,外面来了无名人士,马德彪怎么能不抓了发发心中的邪火。

暗中观察了一下局势,马长青叫来了几个衙役,叫他们驱赶周围的人群,自己则走到了马德彪与徐德善前面,轻喝一声:“县尉大人,不可失了礼数,丢了官风!”

马长青是文,马德彪为武,虽说都是从九品平级,但是文武之间,自然就分了上

下,马德彪看马长青来了,冷哼一声,不再挣扎,旁边的两个衙役更如逢大赦,松开了马德彪,跑到后面去了。

马长青问道:“县尉大人,不知道这里为何吵闹?”马德彪见马长青来了,就知道马长青肯定是要护着眼前这几个人了,于是没好气的说道:“这几个人行动诡秘,身份不详,我欲抓了审问,此乃我份内之事,你要如何?”

马长青上下打量一下徐德善等人,身上那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大宋气息表露无遗,心中便已然认定了他们不是什么细作,尤其是看到徐峥,马长青忽然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可是仔细想,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马长青便更加确定这几人是本县的人氏,只不过性格倔强,看马德彪欺人,故此不说而已。

马长青暗中好笑,再看一眼马德彪那气鼓鼓的样子,心中更是舒畅,原来这二人虽然是县令的左右手,分管文武,可是一直以来也多有不和,如今看见马德彪在几个小孩子身上吃了瘪,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马长青对马德彪道:“县尉大人休要着急,待我来问问看如何。”马德彪自然知道马长青要干什么,可是谁叫他是武人,地位不如马长青呢,于是也不说话,冷哼一声,侧过了身去。

马长青见状,也不再搭理马德彪,转向徐峥,微笑着,和颜悦色的问道:“各位公子是从哪里来的?”

马长青这话是对徐峥说的,毕竟这里面徐峥最大,而且马长青看着也面熟,可是马长青问完了,徐峥仍然是尴尬的脸红,一句话不说,反而是最小的徐德善说话了:“不知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马长青早就听衙役说过了徐德善的神奇,可是马长青以为这是衙役夸张,谁家有四岁孩子能够叫板县尉的,但是如今徐德善说话,声音沉稳,不见慌乱,马长青便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衙役夸张,原来世间真有神童。

这一下,马长青是喜出望外了,都说全天下的父母都爱好的,其实不光父母,马长青也爱,现在徐德善在马长青眼力,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他一个大大的功绩。

要知道在宋朝的地方官考核上,想要升迁,就需要一定的政绩,否则就算是俸禄调了半级,实职也还在原地不动,那么政绩又从哪里来呢,武官自然要征讨盗贼,守护平安,而文管则要管理钱粮,布政施教,看着不难,但真正坐做好了却不容易,尤其是在教育这一方面,按照马长青多年以来的经验,教育投入的多少跟回报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谁能够考中进士,不看读过多少书,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想当年高阳县出了徐才正一个进士之后,传说那一任知县可是调到内地州里当了通判,那主簿更是直接当上了县令,如今本县里又出了一个神童,他若是能够考中进士,自己岂不是也能再进一步,当个县令耍耍。

第三十三章 自命清高

人活着,总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的,三省六部的各位大员皆都如此,马长青身为官场最底层的主簿更是没有太高的觉悟,不过这也不错,招揽贤才总比嫉贤妒能要好不是。

马长青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问徐德善道:“读书人也是人,总要有一个出处,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氏,师从何处,我若有时间愿意上门讨教,拜见尊师。”

都说举拳不打笑脸人,人家马长青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任谁都要客气几句,给个面子的,可是徐德善就不,依旧是面色冷淡,也不行礼,背着手说道:“我辈读书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如今身无半点功名,更不敢提及父母恩师名讳,前日里闻听范相公西去,我县县令有德,在此摆下香案,召集全县读书人祭祀范相公,故此前来,可是现在看来,县衙的门槛太高,容不下我辈闲散人员,也罢也罢,我等就此去吧,不劳主簿大人费心。”

徐德善说完,扭头就走,马长青一听,头都大了,在宋朝,虽然是讲究刑不上大夫,凡是文人,工作中有些过错,只要犯的不是不赦之罪,大多都只是贬职降级,从来没有一免到底的先例,可是想要彻底扳倒一个官员有什么办法呢,自然有,那就是从此人的生活作风上找问题,当然,这时候风流乃是君子所谓,好色不算是什么污点,德行,才是一个官员的立身之本,若是有监察御史知道哪位官员失德,哪怕只要有一丝证据,或者民间传闻,也会立刻一撸到底,等候发落。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徐德善越是没有落实身份,马长青的心里就越是没底,但是有一点马长青能够确定,徐德善这样的谈吐举止,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今天若是叫他这么走了,他把今日的情况向外一讲,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就是监察御史。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谁说高阳县的官就不是官了,大把有名无职的人盯着这个位置呢,到时候王全早真的摊上一个失德的罪名,马长青这个主簿也难逃干洗。

马长青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急忙叫住徐德善道:“这位公子,范夫子新政乃是为天下人,我县令大人既然广邀天下人为范夫子祭拜,又怎么会把公子拒之门外,快请快请,我把公子引荐与知县王大人。”

徐德善听了,还是不动,扭头看着旁边的马德彪,这是**裸的示威,马德彪顿时把徐德善恨的牙根痒痒,这种耀武扬威小孩子的伎俩,马德彪是不屑于理会的,干脆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也就是了,马长青急忙再对徐德善躬身道:“小公子,里面请。”

这一次,徐德善再不进去就真的是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了,马德彪心中正盼着徐德善打死不进,自己正好找机会收拾徐德善一顿,可是以徐德善的聪明怎么会犯下如此错误,当即对马长青回礼道:“既然

主簿大人厚情相邀,小子不敢不从,不过小子还有一事,请主簿大人答应。”

马长青奇怪道:“小公子请讲当面。”徐德善道:“我等乃是无名小卒,今来县衙只是为了拜祭范夫子亡魂,并无一丝其他结交权贵的想法,还望主簿大人领我等进去之后,莫要引荐,莫要招摇,我等拜祭完范夫子后,任我等自行离去,不知道主簿大人可能恩准。”

在大宋朝官场上混,什么最重要,什么文采武功,什么手段本领,全都要放在次位,唯独一个德行最重要,什么权钱美色,那是俗人才会追求的东西,什么?我身居高位,钱财美色无数,生活奢靡?唉,没办法,这还不是为了接济天下苍生,我百般推辞,可是皇上恩惠,迫不得已,我才接受了这样的高官厚禄,真的是于心不安,于心不安啊。

其实不光是官员,就算是皇帝,包括太祖赵匡胤在内,都黄袍加身了,都还要推让几回,迫不得已才当皇帝的,现在徐德善这话说的,无论是不是真心,浮不浮夸,都给自己树了好大的一座道德牌坊,任谁听了,都要暗自挑大指称赞徐德善淡泊名利,世外高人,有志青年。

要说这名啊利的,就是这么矛盾,你这个人越是追逐他,他偏偏就离你越远,可是有些人越是远离名利,名利却随之而来,当然,这其中的关系,早就被大宋的上位者们研究的一清二楚,互相运用起来,效果已然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被徐德善这个孩子用来,效果却是显著的。

马长青当下认定了徐德善定非池中之物,日后不是状元,也要三甲及第,于是急忙一躬到地,连说几个“请”字,把徐德善让到了主位,自己让在侧位,引领徐德善进入县衙。

徐德善进去了,徐峥徐静自然也跟着进去了,但是后面的高莽却进不去了,毕竟衙门不是菜市场,总是要有些规矩的,这高莽也有意思,眼看着徐德善出了风头,虽然自己没能跟着徐德善一齐进去县衙,可是也感觉脸上有光,想要露了脸,于是抱拳拱手道:“诸位公子慢行,我再次等候。”

高莽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尽显老兵本色,为徐德善的身世更增添了一分风采,叫马长青不得不对徐德善更另眼相看,徐德善等人对高莽点点头,便随着马长青进入了县衙,眼看着徐德善转过影壁不见了身影。

高莽本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旁的马德彪却走了过来,上下看了看高莽,问道:“你是边军出身?”高莽点头答应道:“是。”马德彪嘿嘿一笑道:“既然都是兄弟,就别站在外面了,咱们里面去认识认识?”

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其中这个认识认识就有很多种含义,平常陌生人见面,认识认识可能就只是互报一个姓名,可是在江湖上,这个认识认识,就有其他含义了,文人以

文章交朋,而武人,则就是要以武会友,高莽看着马德彪挑衅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进去县衙之后是什么样。

大宋朝从来不缺少文采飞扬的君子,同样也不缺少铁骨铮铮的男儿,尤其是当过兵的人,有人叫板,岂能退缩,高莽半点的犹豫都没有,一声大笑,拱手道:“正要与大人相交。”

男儿豪情,胆色第一,高莽的爽快,算是没有给徐德善丢人,不过就这样叫马德彪认输,可没有那么容易,有什么恩怨,手底下走过两招才能见出分晓,马德彪扭头前面带路,高莽身后跟随,两人也进了县衙,不知道去哪里互相认识了。

再说徐德善等人,跟着马长青进来县衙,绕过大堂二堂,一直向后,原来这一次王全早邀请的人多,屋子里早已经坐不开,于是干脆把祭拜的地方摆在了后花园内,这下子场面一下子宽敞了许多,更有些自由奔放的意境,凭空增添的积分情趣。

这一个边关县衙的后花园,自然不能与内地的府衙大宅相比,简单的栽了几颗柳树,建了一座凉亭而已,此时候院子里围绕着凉亭摆上了几张桌子,供给前来拜祭之人休息。

在中国,从古至今,排座次这样的事情都是极为重要的,要不然怎么能够分出大小,显出主次。

这一次拜祭活动也是一样,凉亭作为后花园里的唯一建筑,自然就当成了是中心点,王全早的座位自然设在凉亭里面,能够进入凉亭与王全早同桌而坐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而其他桌子,则是四散排开,距离凉亭越近,坐的人地位越高,而越远离凉亭,则坐的人地位越低。

看得出,王全早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为了防止来的人多导致没有座位的尴尬,王全早特意叫多准备了几张桌子,而人家进来县衙的人,哪个不是奔着走动关系,结交善缘来的,故此离得远的人想要向前挤挤,离得近的人想要到凉亭里面去,就算拥挤一点,也心甘情愿。

这样一来,离着凉亭的最外缘,便空出来了几张桌子,徐德善等人进到后花园,也不去和王全早见礼,扫视一周看见有个空地,徐德善直接就奔向这张空桌子来了,徐峥徐静现在则是慌张的很,下意识的也就跟着徐德善坐了下来。

马长青一看,心中苦笑一声,心思神童就是神童,到底是与众不同,也不知道他是不懂礼数,还是真有来历,就这架子,就算是知州来了恐怕也就这样了,少年啊少年,你之聪慧,我不能及,可是官场险恶,你一个少年岂能明白,你自命清高,岂不是就认为他人污浊,我愿意你平步青云,可是你这样子,实在是步步维艰,也罢也罢,少年轻狂,还有大把的时间放纵,我在知县大人面前为你说两句好话,算是照顾你一程,到底如何,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第三十四章 做些文章如何

王全早已经后悔了,既然自己邀请的这些人上午就都已经来了,为什么自己不把祭拜活动定在上午,而是定在下午呢,你看现在,这些人不光白吃了自己一顿宴席,还兴致勃勃,一直从早晨聊到了现在,原本王全早还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这些人中挑选出一些青年才俊,加以栽培,可是看看这其中就算是有几个秀才,也已经是才尽灯枯,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其他土豪劣绅就更不值得一提,实在是叫人扫兴。

孔老夫子在上,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这些人太废物了些,只会转着圈的讨好自己,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自己身为主家呢,还要一直笑脸相迎,要知道,今年自己已经四十有八的年纪了,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应付,现在头晕眼花,腰背酸痛,感觉实在是有点糟。

心情不好,就容易发脾气,王全早心中憋着一团无名之火,眼前这些位乃是自己治理本县的基石,不好得罪,正好扭头便看见了马长青领进来了三个年轻人。

讲道理,我王全早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看重家世出身的人,可是王全早看见徐德善等人的时候,心中的那一股邪火便找到了发泄口,没办法,实在是徐德善等人太年轻了,都说年轻有为,年少力强,可是这里所谓的年轻,怎么也要是过了弱冠之龄吧,可是再看看徐德善几人,最大的一个嘴上都还没有长胡子,而最小的一个,竟然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当然,这些全不重要,拜祭范夫子嘛,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马长青领进来的,自然是有些来历的,哪怕年纪小了些,王全早也有心胸能够接纳,可是再看这几个人,连理都不理自己,径自找了个位置坐那里不动了,这叫王全早怎么能够不生气。

外出为官,本来就是辛苦,可是还有大把的人愿意出来,不就是因为能够体验那种主宰一方,独占鳌头的感觉,王全早现在就郁闷了,我堂堂一个县令,怎么有孩子进来都不带跟我打招呼的,这样不光伤我的自尊,被其他人看见了,叫我的面子往哪放。

王全早暗中运气,正好马长青回来,王全早装作没有看见徐德善等人,拉下脸来,问道:“之前外面喧哗,所为何事?”马长青道:“回禀大人,只因有几位年轻人想要拜祭范夫子,被县尉大人阻拦,故此争吵。”

王全早问道:“还有这事?你如何处理?”马长青道:“大人,我看那几个年轻人有些来历,尤其是那最小的公子,才思敏捷,可称神童,故此便把几人引了进来。”

王全早故意问道:“我县竟有如此人才,现在哪里?”马长青用手指道:“正在那里安坐。”王全早训斥道:“蠢才,你说是少年,怎么却接进来了三个娃娃?”

马长青早就料到徐德善等人的这举动定然惹了王全早不快,早

有准备,于是便把之前发生在门外的事情给王全早讲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大人,我看此子文采胆识,都为上上之选,若是能够好生栽培,恐怕成就不可限量啊。”

王全早自然知道自己治下能够出现一个进士,或者出来一代文豪对自己的好处, 若是平常,王全早已经欣喜若狂,可是今日王全早心中有火,看徐德善第一眼便觉得不顺,而且徐德善进来之后尚且没有过来见礼,好像看不起王全早一样,你叫王全早怎么喜欢的起来。

跟自己没有关系,再好的孩子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王全早冷哼一声:“小小娃娃,竟然就敢口出厥词,实在是猖狂,他是那家的孩子,大人实在是管教无方。”

马长青看王全早对徐德善无意,甚至有些厌恶,不由得再护了徐德善一护,说道:“大人,这少年我看并不寻常,他说他现在没有考取功名,无颜道出出处,只待祭拜了范夫子之后,便就离去。”

王全早又冷哼一声:“沽名钓誉之辈。”

当然,这件事到现在也就这样了,马长青都把人家领进来了,以当代文人的风度,难道还能把人家赶出去不成,王全早只能在心里面埋怨马长青了。

王全早想到这里不由得白了马长青一眼,马长青多少年的主簿了,自然知道王全早心中什么意思,不由得暗叫不好,那娃娃固然好,可是他得罪了知县大人,不能连带着叫自己也被知县大人恨上吧,自己可犯不上跟那孩子一条路走到黑,今天晚上他走了,没名没姓没处找他去,可是自己还要伺候知县呢,要是以后知县大人给自己穿小鞋,自己可有的受了,还是要想一个办法让自己与那孩子摘清了关系为好。

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却是有点困难,无论在哪个朝代里,都讲究一个传承裙带关系,你看那科考的时候,谁说这一年多主考官,那么这一年的进士便都成为了他的门生弟子,以后在官场上混便有了这一层关系。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主考官顶多也就是出题监考判卷的,与考生之前并无半点关系,怎么就突然之间成了考官的门生,现在的情况更是扯淡,马长青就只是把徐德善领进了门来,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王全早偏偏就把徐德善与马长青联系在一起了。

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办法自然有很多种,最直接的一种,便是把徐德善等人赶出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这个办法实在是粗鲁了些,虽然讨好了王全早,却是得罪了徐德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马长青这种油滑之人所为。

思索了片刻,马长青想出来了一个妙计,凑到了王全早跟前,王全早现在挺烦马长青的,看马长青过来,没好气的问道:“你又有什么事情。”马长青笑道:“大人,你可是看那几个孩子不顺眼?”

被马长青说穿了心思,王全早有些尴尬,心里更埋怨马长青不会做事,这种事情在心里知道不就好了,说出来显着自己多没心胸,这才王全早翻了一个白眼,都懒得搭理马长青了。

马长青也不气馁,他知道,这主簿无论到哪,都是县令的心腹,无话不谈也是常态,这王全早到任的时间还短,没办法完全信任自己,时间长了,也就默契了。

马长青继续说道:“大人若是看他们实在不顺眼,我有一计,愿献于大人。”

王全早意外的看了马长青一眼,也许是觉得这个主簿有点意思,也许是觉得现在太过无聊,点点头,示意马长青说下去。

马长青道:“大人,你若是不喜他,便要找个借口才能赶他,如今我等要拜祭范夫子,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叫众人吟诗做对,一来可以增些文采,二来到了那少年的时候,可以看看他的功底,若是他真是个有才能的神童,大人结交一二又有何妨,若是他只是伶牙俐齿,并无真才实学,大人岂不是借机就把他赶出去了。”

马长青的这个主意,说的王全早眼前一亮,既然今天的这个拜祭活动名义上邀请的都是读书人,那么这些人最少也能做一首杂诗吧,哪怕对仗不齐,韵律不对,只要能够凑足了字数,博君一笑,总比在这里干坐着你奉承他,他奉承我好吧,而且这样走到那娃娃前面,他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这人既然自命清高,自己只要稍微的激他几句,不用赶他自己也就跑了。

这时候王全早终于体会到了有一个主簿的好处,对着马长青笑着点点头,马长青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再看王全早,站了起来,咳嗽一声,声音不大,可谁叫王全早是县太爷呢,一声咳嗽瞬间压的花园里面鸦雀无声,众人都扭头看向了王全早这里。

王全早看自己的出场效果不错,非常满意,点点头,对众人说道:“诸位有心,汇聚于此,范相公在天之灵,应当欣慰。”

王全早说完,众人皆尽回应,其中王全早下垂手坐着的一微胖的中年人,穿着华贵,乃是高阳县的首富刘猛辰,飘香楼的主人,立刻躬身道:“还是知县大人最善,否则纵然我等有心,也不能集聚一堂,共同祭拜范相公。”

这样的客套话王全早早不知道听了多少,微微一笑,道:“想范相公文韬武略,北定西夏,力推新政,可谓我朝楷模,更著有岳阳楼记,勉励我辈,今日我等都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的,文采虽然不敢与范相公相比,可是拜祭范相公,无论如何也应该写些诗句,叫范相公知道我等不辱儒风,也能够叫他老人家安心走好,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王全早这话,有理有据,自以为可以一呼百应,全场附和,可是王全早说完,却发现众人皆都闭口不言,一时间冷了场。

第三十五章 纹银千两

无论在什么时候,身为上级,总要有一些特权的,而这些特权其中的一条,那就是下级要对上级绝对的服从 ,绝对的附和,哪怕上级说个不好笑的笑话,下级都要假装好笑的笑上半天。

身为王全早的头号手下,马长青对于这个原本就是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无比赞成,带头叫好,可是看看旁边众人,呼应者却是聊聊无几,而这呼应者,以凉亭为中心,越靠近中心则越少,越靠近边缘,呼应者越多。

这个场面就有点尴尬了,尤其是王全早,站在当中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站着,马长青见状,急忙出来解围道:“知县大人这是临时起意,是缅怀范夫子最好的方式,当然,这做文章嘛,也要看心情意境,急切不得,大家暂且酝酿一下,再行开始。”

马长青这算是给了王全早一个台阶下,王全早坐到了自己座位上,脸色铁青,端起茶碗来,微微的咂了一口,表面平静,内心里却早已经怒火滔天,比起之前看见徐德善还要愤怒。

王全早的这种心情很好理解,王全早是谁,那是高阳县令,一县之尊,什么概念,高阳县全县百姓都要以自己为主,不能有任何违抗,可是现在好了,别说自己的提议合情合理,应情应景,就算是偏颇了些,损公肥私,这些人最起码表面上也要先答应下来,背后再想办法阳奉阴违吧。

王全早觉得很憋屈,你看看这些人,都是本地大户,或是家族庞大,或是财富惊人,看上去对自己恭恭敬敬,百依百顺,可是真到了有事情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他们的一件工具而已,用得着的时候巴结几下,等用不到的时候,扔到一边,理也不用理。

王全早的心境在这一刻变化了许多,再看向这围聚在自己周围的众人,顿时厌恶起来,而这时候再看向远处的那些真正的秀才文人,反而是感觉到了些亲切,这些人虽然平常时候不能帮助自己做些什么,可毕竟都是读书人,有学识,知道理,懂道德,不会像眼前这些人一般势利。

王全早在这里暗自生气,旁边的这些人哪里看不出来自己驳了知县的面子,惹得知县大人不高兴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惶恐,不过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苦衷,不敢上前招惹王全早,便把退下来的马长青拽到了一边。

王全早上任时间不长,还不熟悉,说话之间放的不开,可是马长青却是十年的主簿,小县城里左右都是这些人,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之前奉承王全早的富户刘猛辰,拉住马长青满脸堆笑,拱手道:“主簿大人留步。”

马长青也没有想到自己出的主意叫王全早这么尴尬,心中恼怒这些人不给王全早面子,于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一句。

虽然热脸贴了冷屁股,但为商之人,最重要的优秀品格就是不

要脸,刘猛辰哪里在乎马长青这点嘲讽,继续作揖道:“咱们都是好多年的交情,不知道主簿大人能否为我等向知县大人求一个情?”

马长青反问道:“为何求情?”

刘猛辰笑道:“主簿大人玩笑了,方才知县大人提议,我等皆都无语,岂不是惹知县大人不高兴了。”

马长青不高兴道:“你们既然知道知县大人不高兴,怎么还不回应一下,如今叫知县大人落了难堪,待会要怎么收场。”

刘猛辰干笑了几声,道:“这真的不是我们想要知县大人难堪,实在是知县这个主意实在是难为我们了,是,我们几人也都读过几本圣贤书,不过那也只是能够识识字,算算账用,可是说起什么作诗答对,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这时候答应了,到时候我等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刘猛辰说完,旁边的几个大户皆都点头,马长青一想,刘猛辰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这些人若是答应了,倒是叫王全早高兴了,可是等会儿作诗的时候这些人前言不搭后语,不也一样惹得王全早不高兴,何况今天来到这里的,除了这些大户,外面还有几个文笔不错的穷秀才,平时没有对比,这些人可以互相看不起,如今大户若是被秀才比下去,这些大户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放了。

马长青心中,自然是愿意站在大户这一边,于是脸色缓和了一些,低声问道:“如此说来,你们叫我如何给你们求情,你看知县大人可是被你们气的不轻。”

刘猛辰笑了,只要马长青答应了,这事情就好办,身为一个商人,还能有什么办法,拿钱砸呗,其实刘猛辰这些当地大户在接到王全早请帖的时候,专门凑到一起商议了一下,猜测王全早召集他们办这一个祭拜活动的用意。

这些人大多是世代豪门,几十年的传承,而县令只不过是三年一换,他们见识了太多性格各异的县令了,对于这些不同县令,自然要投其所好,有的爱名,就做些牌匾歌颂一下,有的爱权,那就对他恭谨一些,突出一下县令的高大地位,最简单的就是那些爱财的,给钱就好了。

具体到王全早身上,虽然大家还没有摸透王全早的脾气,不知道王全早喜欢什么,但是大家都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大家早早前来,表现出了对王全早极大的恭敬,再在言语之间把王全早夸上了天,什么名满天下,儒家名士。

当然,这些都是不要钱的,最后,每个人还准备了些实惠点的,银子,谁知道这个县令是不是借机敛财,根据以往经验,有一半以上的县令还是觉得银子更亲切一些。

为此,大户们可没少准备,只是刘猛辰一人,就拿出来了纹银百两,其他人虽然没有刘猛辰这样的手笔,但是你大几十两,我小几十两,最后竟然凑

出来了纹银千两。

千两纹银,什么概念,对比一下王全早的俸禄就很清楚了,在这个时候,宋朝实行的是高俸禄的策略,比之前朝,官员的俸禄翻了两倍不止,全国每年的税收,有一多半的都要花在给官员的俸禄上,而即便这样,王全早身为一县之长,每月的俸禄,钱粮吃穿全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只有二十贯钱左右,一年也就是二百四十贯,按照一贯钱抵一两白银来算,千两纹银足足抵得上王全早四年的俸禄。

这样的数量,放在开封汴梁城里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放在高阳这样一个边陲小县,绝对能够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刘猛辰等人之所以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准备送给王全早,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按照以往的经验,若是几十两几十两的给县令送钱,钱少,县令也不放在心上,没有效果,还显得自己小气,而一下子送一笔大的,除了能够一下子把县令镇住,还等于把县令受贿的把柄攥在了自己手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闹翻了,千两纹银的贿赂,足够双方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有千两纹银,刘猛辰的底气便从此而来,他面带微笑,对马长青继续拱手道:“主簿大人,我等高阳县百姓,深知县令大人为我等操劳,更要着召集我等祭拜范夫子,我等久闻范夫子大名,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不过我等粗鄙,不知道需要买些什么物品祭拜范夫子才好,于是便凑了些薄物,请知县大人受累,替我等买些祭品,好慰籍范夫子在天之灵。”

马长青对于这种套路简直太过熟悉不过,公然行贿嘛,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但是,人家把钱都送上了门来,自己若是这么推了,叫人家多下不来台,有来有往,这才是友谊的真谛嘛。

马长青问道:“你等也是有心了,范夫子身为文坛宗师,哪里会在乎那些俗物,只要有心,范夫子自然不会见怪,不过这心嘛,也分上中下三等,不知道你们……”

刘猛辰见状,急忙凑上前去,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份礼单,上面写着各出钱之人的名讳,而在第一页上,则些了一个大大的一千两的字样。

好吧,一千两,哪怕是当了十年主簿的马长青也不由得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刘猛辰这是不是写错了,刘猛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是微笑点头,不再说话。

马长青看刘猛辰稳坐钓鱼台的感觉,暗中咋舌,心说这刘猛辰出手好生的阔气,如今县令上任不久,就拿出来了一千两银子,这在之前可从来没有过,也罢也罢,这钱又不是给了自己的,自己着急什么,自己就把礼单拿给县令看看去,如何处置,还是要看县令的意思,这个县令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却有点意思,刘猛辰的钱虽然多,可是还要县令喜欢才行,人家要是不要,最后的这个烂摊子,还要自己来收拾啊。

第三十六章 建学堂

马长青到底是和王全早身边的主簿,自然对王全早的脾气更了解些,虽然还不能说对王全早烂熟于心,但是马长青已经能够肯定,王全早绝对不是一个爱财的人。

喜欢钱的县令马长青见得多了, 凡是爱财之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生活奢华,追求享受,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你叫人家搜刮积攒了那么多钱财,不花出去的话怎么体现出人家有钱了。

但是王全早不同,你看他到任没有多长时间,可是能够看出来这个县令无论到哪,都轻车简从,不讲排场,在吃喝上更是淡雅普通,从来不追求精致隆重,哪怕这一次祭拜活动,马长青曾经要和王全早商议细节,王全早都是摆摆手道:“祭拜范夫子,全凭一心,一切从简便好。”

能够看出来,王全早说的是真心话,马长青仔细琢磨了两天,大概也琢磨出来了些王全早的心思:我拿着官家俸禄,不愁吃不愁穿,又不想要对外显摆证明什么,我要那么来路不正多的钱财干什么,弄不好还要因为这个丢官罢职,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送到眼前来也不能要。

这一次刘猛辰给王全早送银子,实在是不算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们一开始驳了王全早的提议,等于人家王全早没有得到该有的权利,而现在又给王全早送钱,把不该是王全早的东西强塞给他,一下子犯了王全早的两条忌讳,马长青已经能够预见王全早看见这个礼单时候的表情了。

当然,马长青并不是希望刘猛辰在王全早面前吃瘪,毕竟王全早能够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世界上还是有更多的人喜欢钱的,比如说马长青,马长青如今已经五十有三的年纪,这一辈子也就局限在主簿的位置上了,级别上不能再进一步,那么马长青便愿意在手头上沾些油水,给自己退位之后的生活做准备。

想要手上有油水,自然就要为大户说话,代表大户的利益,只有串在一条绳子上,人家才会给你送钱来,马长青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故此这一次给王全早拿礼单,马长青明知道不可行,却也给刘猛辰等人想好了退路。

马长青把王全早叫到了旁边的偏房中去,问道:“不知道大人对刘猛辰印象如何?”

王全早早就看见了马长青与刘猛辰在那里鬼鬼祟祟,自然知道马长青这是在替刘猛辰等人说好话,冷哼一声道:“口不对心,奸诈之商。”

马长青道:“大人,俗话说无奸不商,商人虽然奸诈,可是商人自然也有商人的好处,咱们这高阳县地处边境,盗贼出没,土地荒芜,一县税收,十有六七都是出自商人之手,县中的许多大事,更是离不了他们。”

王全早大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难道我县内还能少了他们不行不成?这高阳县是我大宋的,还是他商人的?”

马长青急忙劝慰道:“大人,这等道理,我自然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不是有意冒犯大人,刚才他们惧怕大人责怪,故此找到我来替他们说情,他们一心经商,耽误了学业,深感羞愧,故此愿出一千两纹银,在县城里修建学堂,教化子弟。”

你看,这就是马长青的手段了,他偷偷帮刘猛辰换了一个概念,把千两纹银的用处从祭拜范夫子改成了建造学堂,虽然这银子最后都是给到了王全早手里,但是明目不一样,效果便决然不同。

祭拜范夫子,说破了天,一个小县城要怎么样才能花出去千两纹银,这也太浮夸了一些,但是理由变成建学堂就截然不同了,自古以来教育便是立国之本,百年大计,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想要加强教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办学堂,请先生,每一样都要花费大量的资金,顿时间内还看不见成效。

道理谁都知道,可是国家每年的税收都是有限的,政治,军事,河患,旱灾,那一样不用花钱,那一样不比教育重要,哪怕是宋朝,每一年分拨到教育上的钱财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这样一来,如何能够把地方的教育发展起来,就成为了当地官员的一道重要课题,当然,人家大的书院自然不会为这个问题发愁,全国上下无数的读书人都抢破脑袋要到人家那里去呢,可是一些穷乡僻壤里若是想要办一个学堂,大多就只能依靠民间力量了。

历朝历代,民间的有钱人数不胜数,可是人家有钱,人家自己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导自己的后辈就行了,何苦非要出钱修建学堂呢,所以凡事修建学堂的,若不是心怀天下的慈悲人,便是以官方的名义,私人出资,合办的学堂。

这种官方名义修建的学堂,自然会成为在任官员的政绩,可是富商的钱也是钱,人家钱再多,也是自己挣下来的,自然不会平白拿出来给官方办学,其中必然会有什么隐秘的利益交换,各取所需,谁亏谁赚,还不一定呢。

这样的手段,王全早自然是见识过,没有太多惊奇,他同样也知道,每个县城虽然位置不同,风情不一,可是治理办法却都差不多,不可能指望手下只有一类人就能把全县治理好,官士农商学,互相制衡,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王全早不由得又有些憋屈,你看这些商人大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之后,自己竟然还不能对他们做些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拿出来了一千两银子,就能够把自己打发了,就算这样,也都还罢了,毕竟自己是官,他们是商,两个阶级,必然是要对立的,可悲的是,自己身为县令,而自己的主簿却是向着商人说话的,那么自己在这里,岂不是孤身一人,毫无依靠了吗?

马长青看王全早不说话,自以为看穿了王全早心中在想什么,心中高兴,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鼓掌叫好,上前道:“大人,那刘猛辰等人的银子……”

王全早不贪,可他却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做官自

然有做官的无奈,人家想尽了办法给你送钱,你要是不要的话,岂不是看不起人家,人家被看不起了,岂不是要想办法来对付你,王全早虽然不贪,可却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情反而遭了暗算。

王全早想了想,直接说道:“刘员外此举大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力争在年底之前把学堂开办起来。”

事情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王全早甚至连礼单都没看,直接把这个差事交给了马长青,自己干干净净,落了一个心安理得,还有一个好名声,而马长青心中也高兴,在这么一个穷地方,办一个学堂哪里用得了千两银子,剩下的,岂不是就能进了自己的腰包。

马长青想着,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王全早看见,心中厌恶,想要难为没马长青一下,便又把眉头皱起来了,问道:“马大人,还有一事,有些麻烦。”

马长青急忙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王全早道:“时方才我已经当众宣布叫众人作诗词祭拜范夫子,可是刘猛辰等人做不出来,可如何是好?这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也要再想一个办法收场才好。”

王全早以为,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毕竟你刘猛辰钱财无数,可是再多的银子,也不能叫你一刻钟的时间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吧,只要拿不出一篇好文章来,岂不是又在众人面前丢人了。

现在他虽然花了一千两银子,可一码归一码,他要面子,自己还要面子呢,自己既然当众出了题,就绝无收回来的道理,自己倒是要看看马长青怎么处理这个局面。

王全早再看马长青,马长青却丝毫不在乎,笑着对王全早道:“大人怎么糊涂了。”

王全早不解道:“我为何糊涂。”

马长青道:“大人方才只是说叫众人做下诗词,可并没有说过叫谁先做,不能因为刘员外坐的距离大人近,就要刘员外先做吧。”

王全早道:“你的意思是。”

马长青道:“这做诗嘛,也要将就个排位次序不是,刘猛辰虽然是当地首富,可是论起学问,他连秀才都不是,你看那下垂手可是坐着好几位秀才,摩拳擦掌,就等着在您面前一展身手呢,大人为何死盯着刘猛辰不放,冷落了这些人的心呢。”

说到这里,王全早不由得意外的看了马长青一眼,原本王全早以为马长青不过是一个油滑贪财的小人,可是现在看来,这个马长青也不简单啊。其实这个办法,王全早刚才也已经想到,并不复杂,玩的无非还是制衡之术,叫官商士农各有沉浮,不同阶级的人都有一个露脸的机会,让他们能够感到自己对他们的关注,对他们的恩赐,他们才能好好听话,这样的道理,王全早自己在县令的位置上参悟了十年才悟出来,没想到马长青这个主簿也能看透,高阳县,还真的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啊。

第三十七章 重在参与

王全早并不是嫉贤妒能之辈,他与马长青并没有什么礼利益纠纷,马长青说白了还是自己身边的主簿,他越是精明,就越对自己有利,到时候三年一过,自己就到外地上任了,只要马长青不干出格的事情,自己干嘛要费力不讨好对付这样一个人。

确定了计划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王全早知县再次走出来,坐在了凉亭之内,顿时引来了花园里面的众人翘首,王全早暗中看了看,果然看见在凉亭外面的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几个人,这些人穿着一看就没有凉亭里面这几个大户富贵,但是神色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气质,这是一种气质,读书多了以后特有的气质,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一下,那就是穷酸这两个字。

若是别的时候,这些人面对那些大户可能还要心虚一点,可能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祭拜范夫子,儒家圣人的日子,你们这些活在钱眼里的人怎么能和我们相比,哪怕衣服没有人家好看,哪怕祭品没有人家丰盛,但是就这一个秀才的头衔,今天就比其他的一切什么都好使,那气派,比起朝中三品大员也不遑多让。

读书人,儒家气质,讲究的是一个儒雅,温存,就算是吵架也要和声细语,不能惊了别人,当然,这些条件多半是后辈为了烘托圣人的伟大编造出来的,就连圣人都做不到,何况这些秀才们了。

马长青对于这些秀才们的心思可是把握到了极点,你看他们,之前听说要当场作诗,祭拜范夫子,这不正是他们最擅长的,顿时一个个得意洋洋,早已经苦思冥想,筹措佳作了。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秀才们心中的大作已经陆续完成,胸有成竹,壮志踌躇,可是偏偏知县大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这才是最痛苦的时候,就像上课的时候,先生开始要提问了,自己知道答案,拼命的举手想要先生注意到自己,可是先生偏偏没有了下文,而自己还要注意文人的形象,哪怕屁股上已经长了草,也不能乱动一分,这才是最折磨的。

看见他们,王全早就仿佛看见了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之前未曾做官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傲气风发,可是自从做了官,心境便也不同,更多是隐忍权衡,哪里还会当这样的锋芒毕露。

王全早心中好笑,这倒也好,既然他们这么期望,这个顺水的人情做起来也简单,王全早满面带笑,遥遥对着那一桌拱手道:“白正何在。”

白正名为王白正,乃是这一桌里为首的秀才,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十几年前就已经考中了秀才,却一直也不能再进一步,可是这王白正却不灰死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也亏的大宋朝对秀才也有点优惠待遇,否则这王白正成绩没有做出什么来,家底就要被他耗光了。

当然,王白正这几年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最起码他这永不言弃的精神被当地读书人视作一股清流,凭借着最大年纪秀

才这一称号,当选了本地文人之中的领袖。

若是说东京汴梁城内,文人雅士众多,能够当选其中文人领袖乃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高阳县一个边陲小县,王白正他们的这个圈子里的人恐怕还没有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奴仆多呢,作为领袖,无非就是吃饭请客,游乐掏钱,最后被人尊敬一下而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王白正人生之中为数不多的闪亮时刻之一,你看知县大人在这关键的时刻,这么多人,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

王白正急忙站起身来,慌乱之中差点把桌子碰倒,然后对王全早拱手道:“知县大人,学生再次。”

王全早道:“我早问白正大名,如今以诗词祭拜范夫子,便以白正为先如何。”

王白正大喜,再次失礼,也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终于 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王白正激动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刚才想的一首七言律诗倒豆子一般倒出来,但是诗词嘛,要是就这么站着说,显着没有腔调,有点不值钱了。

王白正离开座位,摇头晃脑,在花园中来回踱步,心中想着自己走多长时间再把这首诗说出来最好,对了,古人曹植七步为诗,那自己便走六步好了。

如此想着,王白正掐着自己走的步子,走了六步之后,便可是把自己心中酝酿已久的七言律诗背了出来。

不得不说,王白正能够当上一县文人之首,还是有些水平的,一首七言律诗做的对仗工整,音律呼应,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王白正的缺点也就在于此,写诗嘛,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什么天对地,雨对风,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想要做诗,拿来往上套就可以,可是这样的诗句读出来,空洞无味,丝毫没有感情,如同鸡肋,如同嚼蜡。

王白正可不觉得如此,读完之后洋洋得意,王全早看见人家王白正如此用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报以热情的微笑,以资鼓励。

有了王白正开头,可就了不得了,王白正身后还有好一帮秀才想要在王全早前面露脸呢,于是接下来的场景就好看了,就像课堂上学生抢答问题一样,各大秀才们你刚说完他就站起来接上,而且形式都和王白正差不多,都要摇头晃脑走上两步,生怕自己磨叽的时间不够,县令记不住自己,直到自己走累了,才能把自己的文章说出来。

这样一来,一个人要耽误盏茶的时间,而排队作诗的人足有十来个,一下子就把时间排满了,别说什么时候轮到刘猛辰,就算任凭这些秀才们排队把诗都说完了,恐怕也要等到天黑了。

这下刘猛辰等人轻松了,一个个慢慢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凉亭外面的秀才们表演才艺,其实不光他们,坐在最外围的徐德善等人也轻松了不少,

尤其是徐德善,中午可能吃咸了点,现在觉得口渴,已经跟来往的差人要了三四回的茶水,差人虽然看着徐德善等人面生,但是人家都坐在这里里,也不敢说什么,有求必应,就差给徐德善端瓜子来了,现在徐德善在阴凉底下正喝的痛快呢。

徐德善看的热闹,可是旁边的徐峥徐静却是有些着急,这两位少爷别看在堂堂六品国子监司业的家里长起来,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徐府,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眼看着前面这些人一个个站起来有模有样,吟诗颂词,不由得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徐峥对徐静徐德善小声说道:“二弟三弟,你看那些人,都是被知县邀请来的,我以为他们各个都是出口成章,父亲一般的角色,可是听他们的诗词,也就是这样嘛,没有什么稀奇的,我觉得就是我作一首,也要比他强,要不然我们也上去做些诗词,把他们比下去,出些风头,也不枉来此一遭。”

徐峥的话,正合徐静的心思,这两人劳累担心了一天,终于有了一个报复的机会,哪里能够错过,徐静急忙答应道:“正是,正是。”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的看向徐德善,这是一种天生的从众心里,他们两个乡下小子第一回进城,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而徐德善,先是领着他们在飘香楼大吃了一顿,然后又领着他们混进了县衙,不至于回家挨揍,这样神奇的徐德善,已经成为了两人心里的依靠,现在两人要前去出风头,自然要询问一下徐德善的意见。

然后,两人就尴尬了,因为徐德善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而是全神贯注的喝茶看戏,丝毫没有给他们一些什么建议,徐峥见状,只能大了些声音,拍了拍继续问道:“三弟,我们也想要作诗,你以为如何?”

徐德善这一次听到了徐峥说话,抬头诧异的看了看徐峥道:“想去就去呗,问我做什么?”

徐峥憋屈的张开嘴又闭上,心说要不是你表现的这么妖孽,我何苦来的问你,徐静与徐德善关系好些,凑上前来问道:“三弟,你领着我们两个进来,我们自然是以你为主,听你吩咐,哪里能够擅自行动,想要出些风头,自然是要问过你才是。”

徐德善摸摸鼻子,道:“我也没有来过这样的活动,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我看这些人背诗倒是有些看头。”

徐峥冷笑道:“就他们这水平,比我都不如,有什么可看的。”

徐德善道:“就是因为水平不高,才有可看的嘛,要是一口的之乎者也,跟父亲一样,听都听不懂,那看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你们想去就去呗,这种活动,重在参与,就算被人看了笑话,增长些经历也是好的。”

听了徐德善的话,徐峥徐静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无比,也不知道是因为徐德善当众诽谤徐才正,还是因为徐德善把自己两人当笑话看。

第三十八章 文采如何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可能是全天下所有人的终极目标吧,徐峥徐静自然也不例外,眼前那些秀才看着穷酸,可是他们该有的心思,徐峥徐静也一样不落,只不过徐峥徐静初来乍到,有些害羞,不好张扬而已。

二人也分不清徐德善说的话是鼓励还是讽刺,两兄弟私下里一合计,好不容易进来了,要是就这么静悄悄的走了,跟没来有什么区别,于是二人决定,见缝插针,抓住一个机会,就露出一手,叫众人看看徐家的少年郎如何。

二人商议已定,场中秀才里的佼佼者差不多都已经尽了诗兴,剩下的不是文采欠佳,就是胆量稍弱,中间有了那么一个小小的间隙,徐峥一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样的机会,不正是给自己留的嘛。

徐峥顿时间激动不已,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在这里,你们都快来看我”了,也幸亏后花园不大,而这一刻大家也听得上瘾,正在左顾右盼,看看哪一位才子还有大作,于是便正看见了角落里的徐峥。

其实徐峥现在的年纪,已经不算太小了,若是放在那些传奇人物的身上,足已经到了进京赶考的岁数,不过在这穷乡僻壤,尤其在一群大把年纪的老学究面前,你难道想让他们承认自己读了几十年的书还不如人家读了几年书的,那他们一大把年纪岂不是活在狗身上了。尤其大家互相问了问,谁都不认识徐峥,所以,徐峥被人们彻底的忽视了,众人很认真的看了徐峥一眼之后,便把头扭到了一旁,假装没有看到徐峥这个人。

但是这时候徐峥站起来,却叫王全早眼前一亮,要不说人的心境,虽然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之前王全早觉得徐峥这一群孩子烦的慌,可是现在看腻了眼前的一大堆身上冒着铜钱臭味的商人和迂腐气息的秀才,再看见心中这样一个朝气蓬勃,青春焕发,身上还没有沾染一丝社会气息的年轻人,两厢对比,王全早不由得就喜欢了徐峥起来。

这时候王全早又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徐峥就是之前马长青领进来的几个人之一,王全早惊奇,难道这三个人当真天赋异禀,有不世之才不成?

就在那一群秀才忙着互相客套,举荐了一个人站起来准备在朗诵一篇大作的时候,王全早无视了那人,走下了凉亭,直接来到了徐峥这一桌的前面,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徐峥一番,拱手问道:“这位少年郎,你也有诗词来祭拜范夫子吗?”

王全早的举动,叫全场一片哗然,什么意思,这个年轻人是谁,难道是知县大人的亲戚,或者干脆就是知县大人的私生子不成,他这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叫知县大人降阶相迎,传说中曹操赤脚迎许攸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下子,满花园的众人一副疑惑不解,嫉妒羡慕的神色,刘猛辰的心更是嘎嘣一声的碎了,不为别的,就为

自己捐出去的那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啊,到了王全早那里连个水花都没看见,王全早连个笑脸都没给他看,而这个少年什么都没拿,只不过是站了起来,就能让知县亲自迎过去,这待遇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刘猛辰还好一点,他主要是心疼钱,没往别的地方想,但是花园里的秀才们就不这么想了,他们这么些人,都一把岁数了,辛辛苦苦想了这么多诗词出来,知县大人也没看上,而知县大人偏偏给了这个小孩子这么大的礼遇,把自己等人放在了什么位置,尤其是刚站起来的那位老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别说是刘猛辰和秀才们,就算是徐峥也被王全早吓得不轻,徐峥可是一个地道的乡下孩子,除了在家里横一点,出离了家门还是很恐惧的,他看见衙役还有三分胆怯,如今王全早可是一县之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官威,硬生生的把徐峥刚刚憋出来的一首诗给吓了回去。

眼看着王全早都说话了,徐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就回头看徐德善,徐德善翻了一个白眼,不搭理徐峥,徐峥急忙拽了拽徐德善袖子,徐德善这才撇撇嘴,对着王全早道:“知县大人,我兄弟三人就是来祭拜范夫子而已,并无什么诗词,我看刚才那些大人们说的就挺好的,正在学习观摩,我哥哥只不过是听到高兴处,一时激动,这才站了起来,大人见谅。”

说实话,有了马长青道提醒,王全早过来之前已经很小心,很注意过徐德善了,但是王全早死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任知县,徐德善就真敢当面把自己晾这,而且还是以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堂而皇之的糊弄自己。

王全早现在举起来的手可是还没有放下呢,结果徐德善来这么一句,叫王全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旁边的徐峥却是站不住了,徐德善这明摆着就是在搅和自己嘛,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徐峥好歹也是个堂堂男儿,怎么就能让一个孩子欺负。

想到这里,徐峥也不看徐德善,段然对王全早拱手施礼道:“大人,莫要听小弟玩笑,我有诗要读。”

此子不简单,王全早只看见徐峥施礼便能看出来徐峥家世非同寻常,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才华气质,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王全早这时候才相信了之前马长青说的话,这三人,定然有些来历。

王全早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早就混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遇到事情,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就算是问了,也只能是给自己平添尴尬,之前马长青告诉过王全早这三人不愿说明来历,王全早当真就不再问了,先要看看这几日的学问如何,若是这几人果然学识不凡,再认识也不迟,可若是这几人没有真才实学,直接赶出去就是,没有必要认识。

王全早继续微笑道:“这位少年郎,你说你有篇

诗词,便读来听听,也叫我等鉴赏一下。”

王全早说完,他身后的几个秀才先就不懈的笑了起来,尤其是以其中的王白正为最,王白正嘲笑到:“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速速退下,莫要在此丢丑。”

徐峥被王白正一顿训斥,面色又有些发红,但是王全早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微笑的对徐峥道:“少年郎不必犹豫,有什么佳作,只管说出来便是,我等洗耳恭听。”

有什么比上级的一句夸奖更能鼓励人心的,徐峥看着王全早那真诚的眼神,差点就要被王全早融化了,于是也不再害怕,当即开口,把心中所做之词朗诵一遍。

说实话,徐峥的这一篇词算不上什么佳作,毕竟徐峥年龄不大,阅历不深,诗词中也谈不上有什么韵味可寻,但是徐才正调教出来的学生,哪怕是功底,就要比之前的秀才们好上太多,无论是用词还是断句,更不是一个级别。

王全早也是从少年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少年心性,阅历如何,想一想,自己年少的时候,文笔可能还没有徐峥好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品评一篇文章,最主要还是看品评人的爱好如何,他要是想夸你,哪里都能找出优点,他若是想贬你,便是绝佳秒句,也能看出污点,反正王全早就很喜欢徐峥的词,点头赞扬,连声叫好,叫的徐峥喜笑颜开,嘴都合不上了,而后面的秀才们却是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王全早现在可不在乎那群穷酸的秀才们了,给徐峥叫完好,王全早又文徐峥身后的徐静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可也有什么佳作,叫我等欣赏。”

徐静喜出望外,原来这里也还有他的事情呢,徐静急忙道:“有有有。”然后一口气不带喘的把自己的一首诗也读了出来。

徐静的文采比起徐峥来说要更好一些,言语华贵,用词得体,正符合现在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审美观,哪怕是幼稚了些,无病呻吟了些,总体来说也没毛病,最起码,比起之前那群秀才们做的套路诗词要好得多。

王全早大喜,然后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徐德善的头上,左看右看,想要在徐德善身上看出点不一样来,他可是听马长青说了,眼前的这三个人中,两个大的顶多也就是有些才气,可是那个最小的孩子要加倍的注意,胆识机智无双,连门外的马德彪都拿他没辙。

见识过了徐峥徐静的文采,王全早对于徐德善也有了兴趣,这个年轻人既然能被马长青称赞,自然是要比他的兄长,强上许多,徐德善的胆识,王全早已经见识过了,好家伙,面对自己这个县令,他都敢一脸不耐烦,这样的胆子不是谁都能有的,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光有胆子没用,顶多也就是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在这个文人当道的时候,文采好才是真的,现在,自己便是要看看他的学问如何。

第三十九章 官威

一般情况下,小孩子在大人的圈子里一般是很难说上话的,毕竟人小嘛,谁又会听一个孩子胡说,但是人小,也是一个优势,毕竟童言无忌嘛,就算是小孩子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通常也会被人原谅,谁叫人家年纪小,而且长的可爱呢。

比如说现在,王全早就体会到了难缠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哪怕自己是一县之长,可是面对一个四岁的小孩,难道你还能用官威去压人家不成,万一把他弄哭了,自己君子谦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可若是放低姿态去和这个小孩说话,这个小孩还不爱搭理你呢。

“这位也是你家的公子吗?”王全早对徐峥徐静问道。

“正是,正是,这是我家三弟。”徐峥徐静急忙躬身道。

有了这两句话承上启下,王全早扭头面对徐德善,露出了和蔼亲切的笑脸问道:“小公子,你的两位兄长文采这么好,你可曾读书了吗?”

面对王全早,徐德善屁股都没有抬一下,干脆的回绝道:“没有!”

徐峥徐静一看,不能叫自己的这个弟弟给自己拖后腿啊,于是急忙说道:“小弟谦虚了,读过,读过,文采不在我等之下。”

王全早道:“既然读过,如今祭拜范夫子之盛事,小公子不如也作诗一首,叫我等评判一下如何?”

王全早的这一番举动,哪怕放到东京汴梁城里,也没人能够跳出毛病来,就算是宰相家的孩子被王全早这样一夸,也会乖乖的听话,然后被大人夸奖一番。

但是徐德善就不,就是要出人意料,就是要和王全早对着来,徐德善连头都不抬,道:“大人,别听两位兄长缪赞,小子当真没有诗词可说。”

文人嘛,就是要有谦逊之礼,你看看那些秀才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哪里有什么君子之风,这个孩子还知道再三谦让,多有礼貌,王全早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比谦虚,既然前来祭拜范夫子,便一定有些情感,小公子畅所欲谈,全当告慰范夫子了。”王全早仍旧耐心,最重要的,这样能够叫自己有一个台阶下。

徐德善这次抬了抬头,认真的看了王全早一眼,说道:“大人,我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跟着家里的哥哥凑热闹来的,我都没有见过范仲淹,你能指望我有什么感想。”

徐德善的话 ,说的很现实,说的很直接,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无论年龄大小,听了这话,都不由得老脸一红,哑口无言,一时间就冷了场,道理很明显,人家小孩子没见过范仲淹,在场的这些人又有谁真正见过呢,今天聚在这里,还不是各有各的目的,无病呻吟,沽名钓誉。

徐德善一番话的效果很明显,王全早果然再也问不出来什么话了,很尴尬的站在这里,好在马长

青有些眼力,看到情况不对,急忙走了过来,对王全早道:“大人,时辰差不多到了,该是到了祭拜范相公的时候了。”

王全早有了这样一个台阶下,如蒙大赦,急忙从徐德善身边走开了,看样子,还颇有些狼狈不堪,这一类,他算是真正理解了马长青对徐德善的评价是一个什么意思了,果真厉害,果真难缠,同时暗暗发誓,自己要是再去招惹他,自己就把姓倒过来写。

看见王全早走了,徐德善仍旧低头喝茶,倒是气坏了徐峥徐静,两人一边一个,埋怨徐德善坏了自己的好事,本来县令看自己二人顺眼,还夸奖了自己两句,可是到了徐德善这里倒好,两句话就把知县给弄走了,这样一来才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被知县讨厌了。

徐峥徐静早知道徐德善是个什么脾气,什么手段,论气吵架,十个徐峥徐静捆在一起也不是徐德善道对手,两人抱怨了几句,也就没有了办法,只能瞪着眼睛看接下来的祭拜仪式。

本来这样的祭拜放在晚上是最好的,不过高阳县地处边境,位置稍微有些敏感,晚上是要全城戒严的,王全早邀请的有是全县的名人,县城里不少,城外更多,人家晚上也要回家不是,总不能这么多人晚上都留在县衙过夜吧,于是祭拜的时间便选在了临近傍晚的时候。

说起仪式,倒也简单,看看村子里死人了什么样,这个仪式也差不多,甚至要更简单一些:在正中摆下几张桌子,上面供有范仲淹的排位,一个香炉,旁边摆列有三畜之首,再有些点心果品,下面摆放了一个火盆,里面烧着各种的纸钱之物。

虽然现在的时间比起预计的要早一些,不过说开始了,便也不用再等,有王全早带头,走上前去为范仲淹上香,跪拜,烧些纸钱,说些冠冕堂皇之话,便算是祭拜完了,王全早起来,由下一个人接上。

不得不说,这一次活动组织的还是可圈可点的,现场氛围庄重有序,严肃活泼,俨然进入到了正轨,眼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的都过去跪拜了,马上就要轮到徐峥徐静等人,徐峥不由得有些傻眼。

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哪怕是没有参加过的,照猫画虎,有样学样,也能够糊弄过去,但是今天这一场就不太一样了,由于大家都是文人,最起码也都读过一些书,所以祭拜时候的悼词就要说的有些水平了,你看前面的那些人,早就为此打好了草稿,悼词里,语境沉痛而悲伤,追忆一下范仲淹平生,同时还要夸一下自己,再拍王全早一通马屁,这才算完。

要是这样,以徐峥徐静的文采倒是也能过现编一套出来,但是由于之前王全早的鼓励,叫两人肾上腺素飙升,又要趁着这个机会吸引一下王全早的注意力,于是把心中编好的草稿改了又改,就要标新立异,吸引王全早的注意。

可惜两人的

位置实在是太靠后了些,前面足足排了几十人,轮到两人的时候,那些好词佳句都早已经被说了个干净,两人再说什么都是人精剩下的了,这不由得叫兄弟两人心中憋屈。

心中憋屈,情绪就不好,情绪不好,就容易出错,这不是,徐峥徐静上前祭拜,学着之前人的样子行礼,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衣服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这一紧张,把想的词也忘了不少,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才把悼词说完了,惹得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一下子,徐峥徐静的脸羞的像红布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全早看见,也不由得面露笑意,年轻人嘛,你以为读了几本书,能够做几首诗就能到处显摆啦,错了,你们就是要不断的摔跟头才能成长,才能成熟嘛。

徐峥徐静便是排在最后祭拜的,他们祭拜完了,王全早再出来做一个总结,这一场活动也就圆满结束了,但是徐峥徐静出了丑,这笑声非但没有停止下来,还变得有愈演愈烈之势,尤其是那秀才们,早就觉得徐峥徐静抢了他们的风头,恨得牙根都痒痒,现在抓住了机会,还不狠狠的嘲笑二人,最后连爹啊娘的什么的都骂了出来,实在是难听。

徐峥徐静听见这些辱骂,心中自然恼怒,可是人家人多势众,自己两人怎么能够敌的过来,于是急忙跑了回来。这时候两人却见徐德善整理衣冠,走上前去,徐峥徐静奇怪,之前徐德善可是死都不要和他们一起前去祭拜的,怎么现在他却主动走上前去了。

两人再一想,这个徐德善,按照他的脾气,不会这个时候要给自己两个报仇,当众给那些人骂回去吧,就算是你厉害,也没有这么玩的,难道你还能学诸葛孔明一样舌战群儒,小心人家冲下来把你给揍了。

这么想着,徐德善已经快要走到了祭台前面,二人没有办法,只能干看着着急,暗中做好了冲上去在人堆里抢救徐德善的准备。

出乎二人的意料,徐德善走的很平静,也很平稳,迈的步子四平八稳,张弛有度,哪怕徐德善只有四岁,看上也去颇有韵律,令人穆然。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徐才正教给自己等人朝廷里的官步吗,这种步子看起来简单,但是走起来却需要人的底蕴与内涵,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徐峥徐静二人学了半天,却总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毛燥,故此总也走不好,没想到徐德善却先学会了。

哪怕徐德善没说话,没其他的动作,只是从角落走到了牌位前面,可是 这一个时刻,徐德善却仿佛是一颗最耀眼的明星,牢牢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那些秀才的心里,也升起了一种不敢与之匹敌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就闭上了嘴巴,而王全早现在心中则想的是:小祖宗,我都不招惹你了,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我这个县令让给你了,咱们别这么吓人行不。

第四十章 三位留步

满院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只看着徐德善,看看这个四岁的孩子到底想要干你什么,难道他是神仙下凡,能够呼风唤雨,祭出飞剑一下子把自己等人都杀了不成。

徐德善来到火盆前面,抬头看了看范仲淹的牌位,又看了看王全早,再看了看四周众人,一时间,锋芒毕露,眼神所到之处,众人皆都避让,哪怕是王全早,也也不由得侧目,不敢与徐德善直视。

而徐德善,把目光收回到范仲淹的牌位之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瞬间,在场众人又觉得心虚羞愧不已,有一种自己叫这个少年失望了的感觉,哪怕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徐德善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把折扇,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抖手扔到了前面的火盆里面,而后扭头就走。

徐峥徐静自然知道徐德善那把扇子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十文钱淘换来的,可是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眼看着这个少年以他极其强大的气场震慑了众人,然后掏出来把扇子烧了,扭头就走,别人能够坐的住,王全早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这里可是他的县衙,他办的活动,结果来了这么一个妖孽,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王全早睡觉能够睡得安心?恐怕半夜都要怕徐德善爬过来找他吧。

王全早高声叫道:“少年留步。”

徐德善并不停留,可是脚步也不慌乱,仍旧是一步步回走,王全早只能自己紧走两步,拦在了徐德善前面,想了想之前的经历,王全早对着这个四岁大的孩子深作一揖,施礼道:“这位小公子……”

王全早说到这里,忽然尴尬了起来,自己这么着急把人家拦了下来,可是自己要问人家点什么呢,好像问什么都挺尴尬的。

徐德善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全早,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主场,王全早被徐德善看的就好像到了上司家里受罚一样,不由得神情之间更加恭谨,期待着自己这个样子徐德善会给他一个什么回应。

不只是王全早,全场的人,包括徐峥徐静,就在等着徐德善说些什么,徐德善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终于开口,对王全早说道:“你是想问我烧的是什么吗?”

王全早,全场都在疯狂的点头,徐德善道:“既然你问,我便也不再瞒你,我先告诉你我们的来历,我们三人,便是富平乡徐府徐才正三子,徐峥徐静,我的名字,叫徐德善是也。”

说实话,王全早已经猜测过徐德善三人是徐才正的儿子,毕竟这个时候交通并不发达,管制也严,人家别的地方谁家的孩子闲着没事跑到自己这里来扮猪吃老虎,想来想去,也只有徐才正家的衙内有这个资格,有这份闲心了。

但是猜测归猜测,就算是徐德善现在亲口承认了,你又能怎么样,

王全早再看一眼徐德善,徐德善身上的霸气丝毫没有衰弱,一副天皇老子第一,老子第二一般的神色,这气场,哪怕王全早明明知道徐才正已经罢官不作,就算自己把徐德善抓了,徐才正拿自己也丝毫没有办法,可是王全早心中也不敢对徐德善有半分不敬。

徐德善又问道:“你可知那一把折扇的来历?”

王全早急忙摇头,道:“不知道。”

“昨日间你送请帖到了我父府上,我父辞官已久,归隐南山,本不欲来,我对父言,范夫子教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边关未平,新政堪忧,我父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偏距一,我父言如今朝堂臃肿,庸吏太多,心灰意冷,无意出山,我言我大宋以文治国,朝政清明,历代之首,虽有庸吏,可是能臣更多,我父如何不看看本县知县如何,若是庸吏,不做理会,若是能臣,为他举荐一二,也算是为我大宋尽一份能力,我父仍不愿来,可是却也被我说动,故此派了我兄弟三人前来,并与我等说明,来到这里,不准提及我父名讳,不准说明我等来历,只是观察知县言行品德,回去之后如实禀告,我父自有决断。”徐德善背手说道。

只是说到这里,就已经了不得了,对于外官来说,一个京官,哪怕只是一个辞官多年的京官,在京城里的人脉也是极其宝贵的财富,若是这一次能够博得徐才正的推荐,那岂不是就能够更进一步,到州里当差了。

王全早这个念头刚有些萌芽,徐德善接下来却冷冷的哼了一声:“可惜啊,原来你这个知县,也只不过是一个庸吏而已。”

此言一出,立即就吓了王全早一个大跟头,你别看大宋朝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无过即使有功,大多数官员也愿意庸庸碌碌,无为一生,但是明面上要是说谁庸碌,可每人能够受得了。

王全早不禁问道:“我为官十几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何为庸吏。”

徐德善道:“我问你,你来高阳县上任多长时间?”

王全早道:“一月有余。”

徐德善道:“好,既然一月有余,我却问你,高阳县人口几何,赋税多少,各乡里民风如何,有无歹人,你要如何在这里励精图治,造福一方,是劝农耕种,还是招商引资,或者捕剿匪,说来听听。”

王全早哑口无言,当然,这也并不是说徐德善问的问题他一概不知,其中最基本的人口赋税王全早还是知道一二的,可是除此之外,徐德善接下来的问题那就太深奥了,恐怕比起科考策论也要复杂不少,这样的题目,王全早没有想过,别说是王全早,全国上下恐怕十有**的官员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们眼里,为官恐怕就是传达政令,追缴税收,缉捕强盗这样的事情而已,至于其他的,越做越多,越多越错,而错犯的多

了,岂不是要丢官挨罚了。

本来,这样的为官之道在大宋官场是通用的,就算是宰相来了,王全早也能过反驳几句,可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王全早却说不出话来了。

范仲淹为什么被人祭拜,除了外有军工,抵御了西夏人的进攻,在内最大的政绩就是有了庆历新政,使得大宋风气焕然一新,故此才有了这么高的威望与人气,而范仲淹新政其中有一条,就是区分出了庸吏与能臣,自己可是刚刚在范仲淹的牌位前说了好多冠冕堂皇的大话,诸如向范仲淹学习,跟随范相公的脚步,诸如此类的话说了无数,现在再临时改口,以王全早现在的功夫,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王全早张了三回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徐德善道:“范夫子之学,学以修身,学以立德,学以致用,亏得你们还有脸在范夫子牌位前大放厥词。”

所有人都被徐德善说的面红耳赤,不敢说话,徐德善又道:“你问我我丢在火里的是为何物,我便告诉你,我父曾经在京为官只时,曾经与范夫子有过一面之缘,范夫子欣赏我父才学,临别之时,以此扇相赠,我父珍藏至今,我临行之时,我父将此扇交付于我,言说来到县衙之后,若见知县廉政清明,精于政务,仁爱为民,便要我把此扇相赠,若是看知县一无是处,就叫我把此扇烧了,全当祭拜范夫子在天之灵了。”

徐德善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叫全场众人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原来自己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范仲淹大人,曾经竟然和这个孩子的父亲有个一面之缘,还赠送扇子,简直是匪夷所思,尤其是王全早,急忙再看向那火盆,可是徐德善说了这么些话,这个时候火盆里哪里还有扇子的影子,早就化作一堆白灰,与纸钱混在一起了。

别说其他人,就算是徐峥徐静,要不是亲眼看着徐德善在路边买回来了这一把扇子,徐峥徐静就信了徐德善的鬼话。

这哥俩现在相当不淡定了,心中胆颤,两腿发软,差点就趴在地上了。我们都知道你徐德善能说,可是你在家里吹吹牛也就算了,你不能跑到外面也这么吹啊,当然,吹牛就吹牛,可是你好歹也吹的靠点谱啊,你这牛吹的可是有点大发了,什么范仲淹什么扇子,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嘛,这些人怕不是傻子吧,好好好,趁着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咱们赶紧跑吧,别等人家琢磨过来,咱们三个可就一个都跑不了,都要被人家抓起来了。

徐德善好像也明白这个道理,在王全早面前装完逼,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直奔徐峥徐静而去,拉着二人就要出去,要是这么走了,今天的经历恐怕徐峥徐静能够吹一辈子,但是眼看着就要走到了后花园门口,只要出了门,就是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王全早在后面大喊一声:“三位休的着急,且暂留一时!”

第四十一章 打水漂

徐峥徐静现在已经是提心掉胆,眼看就要出了大门,生怕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偏偏这个时候王全早叫他们几个站住,吓得徐峥徐静差点没有叫出来,猛地站住脚步,不敢回过头来。

人生如戏,靠的就是演技,现在若是露出破绽,那就真的是输了,但徐德善岂是常人,哪里能够让王全早吓住,徐德善停住脚步,扭头转身,神色无异,丝毫没有说谎的自觉,看着王全早道:“你还有何事?”

王全早现在真希望自己能够在徐德善的神情之中看出什么异样,可是以徐德善道气场,王全早越看,反倒是自己越心虚。

能够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都能够称得上是老妖精了,眼前这个徐德善身后有徐才正撑腰,自己定然是不能把他怎么样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叫徐才正给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三年考评的时候给自己一个下等,自己岂不是还要在边远苦难之地当官。

当然,徐才正是退休了,影响力有限,但是王全早想的更深,想的更远,徐德善今年多大,方才四岁啊,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能够叫自己不敢涉其锋芒,要说这孩子一辈子碌碌无为,打死王全早都不相信,早晚有一天这小子能够出人头地,登阁拜相,要是现在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万一叫他记恨上了自己,自己岂不是连官都没得做了。

想到这里,王全早急中生智,又躬身道:“小公子慢行,我自认不比范夫子大才,但是这些日我也冥思苦想,想要为民造福,正有一策,不知道小公子以为如何。”

徐德善丝毫没有客气,审问一样的口气问道:“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王全早道:“我来此地,听主簿为我讲解,也亲自看过高阳地界,这里地处边境,时有骚乱,而且旱涝不定,农耕难为,此两方面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而我大宋以文治天下,高阳县学堂稀少,我以为若要大治,必要兴学,故此打算在县里建造学堂,读书育人,小公子以为此计如何?”

说实话,这些词都是王全早现编的,因为王全早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刚才马长青给自己说的刘猛辰出银一千两建造学堂之事,平白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借花献佛,好歹给自己找回些面子。

这也就是王全早聪明,能够把前后因果编的通顺,听不出破绽,就连徐德善也点点头,王全早看见,终于长处一口气,心想终于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但是徐德善点头归点头,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王全早,而是开口问道:“知县大人,你打算开办学堂,却不知道欲请哪位先生,教授哪些课程?”

这个问题更加细致,不好回答,但是王全早却好像摸到了徐德善的一些心思,徐德善上来,明显就是彻头彻尾的新政思想,要求官员精于政事,实政为民才行,故此王全早答道:“这一个学堂,县衙出资一千两白银,建造在县

城之内,凡是高阳县人家子弟,无论贫富,皆可入学,天资差者,可读书写字,天资好者,进京赶考,至于先生,我欲请徐大人出山为师,教导我县,不知道小公子以为如何?”

王全早这完全是在讨好徐德善,讨好徐才正,任谁都能听出来,尤其是刘猛辰,气的牙根痒痒,心想那一千两白银不是自己凑出来给王全早行贿的吗,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变成给高阳县修建学堂的钱了,更为可恶的是,王全早在言语只见,竟然丝毫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这算什么,自己这一千两白银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连个声响都没听见。

对于刘猛辰来说,惊喜还不止于此, 只见徐德善想了想道:“大人,按你所说,我父可为学堂之首,开设课程,皆由我父所定,如何?”

王全早可算是看见徐德善的语气松软了一些,急忙道:“这是自然,不仅如此,这千两纹银,我不日里便交由徐大人,由徐大人掌管,监督建造学堂之事,小公子以为如何。”

得,这下子刘猛辰连气都生不出来了,自己给王全早准备的银子,王全早连看都没看见,转手就送给了别人,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啊。

徐德善也不客气,点点头,道:“大人心系百姓,难能可贵,我回去自当向我父禀告,就此告辞,大人勿送。”

徐德善说完,带着徐峥徐静二人转身就走,三人本就走的距离门口很近,这一次徐德善更不停留,一下子便冲了出去,王全早想拦也没有拦住,全场众人瞪大了眼睛,目送徐德善出去不见了踪影。

徐德善带领徐峥徐静,顺着来时候的路径,不一时走到了县衙大门,刚要出门,徐德善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叫一声:“高莽何在!”然后就看见在门房里,跑出来了鼻青脸肿的高莽,后面还跟着满面得意的马德彪。

再看高莽,呲牙咧嘴,显然之前在马德彪的手上吃了不少亏,不过两个人交流的好像还算是不错,看得出,高莽挺高兴的,听见徐德善叫他,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了,对着徐德善点头哈腰的,就跟刚找到组织一样。

徐德善对于高莽这样没志气的行为很不满意,自己在这里好不容易给自己树立了这么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高莽一出来,凭空就把自己树立的形象毁了三分,于是咳嗽一声,说道:“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高莽急忙道:“不是打的,不是打的,我与马大人交流了一下,交一个朋友,不碍事,不碍事。”

徐德善不争气的白了高莽一眼,再看向马德彪,马德彪本来正洋洋得意,被徐德善看了这一眼之后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一下子紧张起来,喝问道:“你这娃娃,看我做什么?”

徐德善冷哼道:“建造学堂的时候缺少一个搬砖的,我看县尉大人就不错,叫他去正合适。”

徐德善说完之后,扭头就走,弄得马德彪一头雾水,嘴里叫骂道:“什么玩意,这小孩子还敢教训起我来了,什么搬砖不搬砖,我马德彪堂堂县尉,岂能干搬砖的粗活。”

马德彪话音未落,后面走过来了查看情况的马长青,马长青迎接马德彪的话,看了看马德彪道:“马大人啊,今时不同往日,你还别不服气,这小公子说叫你去搬砖,你没准就是要搬砖去了。”

马德彪瞪眼道:“他一个娃娃凭什么这么神气,敢指使我堂堂县尉。”

马长青耸耸肩道:“如今连知县王大人都被这小孩唬的一愣一愣的,叫往东不敢往西,对你一个县尉呼来喝去几句,有什么稀奇的。”

……

徐德善带着徐峥徐静高莽,不敢在县城内停留,直奔城门,趁着现在天色还早,城门未关,顺利的出离了县城,顺着大路,走了半个时辰,回到了徐府。

四人到家的时候,夕阳西下,天马上就要快黑了,两位夫人担忧儿子,早就在大门前等候多时,远远的看见四人,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跑上前去,各抱各儿,虚寒问短,心疼不已。 这时候徐才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看见四人平安归来,徐才正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不过徐才正是什么人,他在汴梁官场混了十几年,一眼便看出来了徐峥等人的脸色不对,尤其是高莽,虽然低着头,可也能看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跟人打架一样,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想难道是这几个小子在县城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不成?

想到这里,徐才正咳嗽一声,两位夫人知道徐才正有正事要说,这才放开徐峥徐静,站立到了一边。

徐才正问道:“你们今日里可曾去了县衙,祭拜了范相公?”

这个没什么说的,徐峥徐静徐德善皆都点头。

徐才正问道:“既然去了,你等今日有何收获,将你等经历讲来听听。”

这一下,把徐峥徐静就给问住了,神色古怪,不好言语,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才正道:“你等为何神色古怪,避而不答,难道其中有什么差错不成?没关系,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你们尚且年幼,便是有错,也没有大碍,知错能改,增进阅历,便是好事。”

这一次进城,哪里是增进阅历,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徐峥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便指了指徐德善说道:“父亲,这你还是问三弟吧,我们,嗯,没他说的好。”徐峥说完,扭头奔着院里就跑,徐静看见,也急忙说:“三弟知道,我们说不好,你去问三弟。”然后撒腿便也跑了。

两位夫人看徐峥徐静有些异常,急忙也跟了进去,只留下徐才正与徐德善大眼瞪小眼。

第四十二章 管理费

“你们……遇到歹徒了。”徐才正问道。

“没有。”徐德善答道。

“那……你们和人打架了。”徐才正又问道。

“没有。”徐德善答道。

“那高莽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徐才正指着高莽问道。

徐德善想了想,用很简练的一句话概括了出来:“用一千两银子换来的。”

……

饶是徐才正曾经入京为官,可是在徐德善把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之后,徐才正不禁怀疑,自己这一辈子都岁月,是不是都活到了狗身上,徐德善你就算是妖孽,可是也不能这么离奇扯淡吧,你说你花了一贯钱去酒楼大吃了一顿,然后画十文钱买把扇子说成是范仲淹的物品,混进县衙当众装逼,最后末了还骗来了一千两银子,叫自己修建学堂。

要不是徐才正把徐峥徐静高莽三人叫来,分别问了一遍,三人说的都能对上数,徐才正就要怀疑这个离奇的故事是不是四个人起合起伙来编出来的,来掩盖他们花钱在飘香楼大吃大喝了一顿的事实。

世事并没有徐才正怀疑多长时间的机会,就在徐德善回来的第二天,马长青亲自带队,马德彪带着六个衙役护送,把一千两白银送到了徐才正家里来,一千两白银,装了两个箱子,打开之后白花花的,差点没有晃瞎了一旁人的双眼。

不止于此,马长青自从进了徐府之后,堂堂主簿大人,把自己的身段放的极低,不说见了徐才正一躬到地,就算是见到徐府的下人,也要点头哈腰,让徐才正看见了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徐才正一开始以为,这定然是徐德善当日狐假虎威,借着自己的名头招摇撞骗,逼得人家把钱送来了,但是与马长青交谈两句,徐才正发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人家马长青言语之中,满是对徐德善大加赞扬,而对于自己,根本就是一句话没提,对了,不是一句话没提,其中马长青说了一句,亏了徐大人,才生出来了这么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虽然是句好话,但是徐才正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当然,马长青来也不是纯粹拍马屁送银子来的,昨日里王全早一时口快,把修建学堂的工作交给了徐才正,君子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怕晚上的时候王全早仔细琢磨了之后觉得有点憋屈,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还能怎么办,于是今日里便派了马长青前来与徐才正仔细商谈修建学堂的事宜。

要是放到昨天以前,徐才正这国子监司业都不想当的大才子,怎么会稀罕一个小小的县学堂,但是昨夜晚间,徐才正与徐德善畅谈一夜,也不知道徐德善给徐才正灌了些什么**汤,徐才正今日里与马长青对答,无论马长青说什么,徐才正就是三个反应,点头微笑嗯,唯一反复向马长青确认的就是,这个学堂是不是我说了算。

对于徐才正这样的反应,马长青很是惊奇,他以为,徐才正讨要这样的权利,完全是要在这千两纹银上下

其手,贪污一些,不过后来想想,徐才正也是人嘛,之前有看不开的,年纪大了慢慢的也就看开了,人之常情,本来这千两纹银就是王全早用来讨好徐府一家的,故此马长青答应的十分痛快。

有了这样一个共识,两人商谈起来就愉快的多了,半日的功夫,便基本上把学堂的地点规模建造等事情定了下来,中午的时候徐才正更留了马长青在徐府饮宴。

宴席之间,马长青左顾右盼,心神不安,直到宴席吃了一半出去终于忍不住道:“徐大人,昨日里知县大人千叮万嘱,叫我拜访之后,也要代替他感谢小公子,是小公子一语点醒梦中人,不知道小公子现在何处,也好叫我见上一见。”

提起徐德善,徐才正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这小子,昨天把牛皮吹的顶天大,今天怕两相看见,把这牛皮说爆了,于是就躲了起来不敢见人了,只能是自己这个当爹的出来给他擦屁股了,而且这小子,昨天夜里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叫自己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生气。

马长青看见,却是会意错了,急忙道:“徐大人千万莫要生气,昨日里小公子也是一时气愤,这才若说错,全是我等不明范相公真意,这才惹怒了小公子,烧了范相公的扇子,此等豪气,非常人所为,徐大人千万莫要责罚小公子。”

得,马长青又提起来一见徐才正的生气事。你说你徐德善吹牛就吹牛,你说什么他们信了是你的本事,可是你为啥偏偏要拿一把十文钱淘换的破扇子说是范仲淹给的呢,别的牛皮都是理论性的,都好圆,但这个牛皮可是原则性的,一旦被人查出假来,顿时就是一个身败名裂的局面,任谁也给你兜不住。

徐德善对于徐才正的愤怒反应很平淡,人家范仲淹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见得人无数,手上拿过的扇子更不少,难道还能有人从范仲淹一开始进朝廷当小官的时候,就专门跟着他记录每一天的行程,跟谁说话,给谁东西不成,别说现在范仲淹已经死了,就算是范仲淹还活着,恐怕也早就已经记不起来有没有给过谁什么东西了。

徐德善这毫不尊重范仲淹的态度,气的徐才正差点没跳起来抽徐德善两巴掌,不过气归气,小子捅的篓子,从来都是老子收拾,难道人家马长青找上门来,徐才正还能大义灭亲,把徐德善捆了交出去被人唾弃不成?

徐才正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别扭,最后干脆把筷子一摔不吃了,马长青看见,心中赞叹,你看看人家大户人家的家风就是不一样,人家的孩子那么出色,昨天在县衙里大出风头,这事要搁另外谁家孩子头上,家长不要大肆赞扬,夸出花来,可是人家徐大人就是要家规惩罚,你看连出来见人都不能,现在没准在哪里受罚呢。

想到这里,马长青也不好意思吃饭了,草草吃了两口,便借口还有公事在身,告辞回县衙,徐才正也不多留,任凭马长青走了,眼看着马长青出了大门,大厅后面立刻闪出来了躲了好久的徐德善,也不客气,爬到刚才马长青坐的椅子上

,拿起筷子来,照着桌子上的鸡鸭鱼肉一顿猛吃,叫回来的徐才正远远看见,也顾不得形象,脱下鞋来就扔过去。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徐德善,绝对是徐府的大功臣,哪怕徐才正看他不顺眼,但是在两位夫人眼力,徐德善今天是最可爱的,女人嘛,都是看见光亮的东西就走不动路的,如今千两纹银放在眼里,哪怕知道这些不是自己的,可是也已经忍不住变身成为恶龙,趴在银子上睡觉了。

最后,这一桌酒席是徐才正与徐德善一起吃完的,两人左右分坐,徐才正甚至亲自为徐德善斟了一杯黄酒,与徐德善碰杯之后一饮而尽,从这一刻开始,徐才正真正的不再拿徐德善当成小孩子看待了。

文人的宴席从来不是胡吃海塞的,自然要有一个共同的讨论话题,上层社会讨论的是风流雅致,而这父子之间自然没有机会讨论女人了,于是眼前这一千两银子就成为了两人讨论的重点。

说是讨论,还有点偏颇,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是徐德善提出来问徐才正,然后徐才正支吾几句之后,被徐德善全盘否定,然后徐德善再讲一通大道理给徐才正听,气的徐才正蹦蹦跳,可是仔细一想,却拿徐德善没有办法,毕竟人家说的有理,就算是老子,也不能随便打人不是。

问题集中在这几个方面,徐德善问:“这千两纹银,父亲可是要全部花费在学堂上吗?”徐才正答道:“这是自然。”徐德善道:“自古银钱乃万恶之源,瓜田李下,父亲不怕被这千两银子玷污了清誉?”徐才正道:“我心为正,岂在乎旁人言语。”

徐德善道:“父亲这就不对了,自古道人言可畏,怎能不怕,我有一个办法,可叫父亲清清白白,不惧人言。”徐才正问道:“你有何办法?”徐德善道:“父亲可以在修剪学堂里面的各种花销,一一列举出来,写在布告上对外公示,若是有谁疑问,自可以随时提出,这样一来,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可以做到坦诚布公,一目了然。”

听了 徐德善的这个办法,徐才正拍手叫好,心说自己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孩子,哪怕之前他顽皮,心机,可是到底是天送之子,手段之高, 非常人可比。

徐德善看徐才正点头,又说道:“既然父亲要修建学堂,不知道用谁督造?”徐才正不解道:“你要用谁。”徐德善道:“我自告奋勇,原担此重任。”徐才正道:“这是你揽过来的差事,正是要交给你去才好。”

徐德善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支取五十两纹银走了。”徐才正皱眉道:“还未动工,你要银两何用。”徐德善道:“我督造学堂,怎么用银钱不是我说了算,昨日里看县城有些好玩的东西,我去买些来。”徐才正怒道:“你是要贪污银两不成?你刚才自己说的要将账目公布于众,怎么现在又做起了这龌龊之事?”

徐德善道:“我哪里贪污了,修建学堂嘛,管理费不是也要算在总报价里面,这五十两银子,就是我自己应得的,谁也说不错毛病来。”

第四十三章 半夜鬼笑

以徐才正的倔强脾气,想要在徐才正前面耍手段实在不容易,哪怕徐德善很仔细的为徐才正讲解了什么叫做工程建筑,什么叫做设计研发,什么叫做人员管理以及优秀管理给工程带来的好处,但是徐德善在徐才正这里拿走的,也只有区区五两银子,这还是徐德善马上就要撂挑子不干的情况下,徐才正才松口答应的。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父子两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当价钱定格在五两的时候,徐德善捡便宜就收,一口答应下来,然后立即跑到了存放白银的屋子,在众目睽睽,尤其是徐峥徐静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神色中,把人家原本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千挑万选,挑选出来了一块品相最好的小元宝,拿在手里,再也没有撒开过。

随后跟进来的徐才正看见徐德善一脸的财迷样,相当无奈,不由得开口问道:“德善,你说你在家里,是亏了你的穿了还是亏了你的吃了,你只要说出什么来,哪一次不是千方百计的要给你买来,你非要这五两银子做什么。”

徐德善摇头道:“这可不一样,这钱是我的,花着感觉就不同。”

徐才正没有办法,没好气的道:“那你要小心些了,五两银子看着不少,可要是照你昨天一顿饭一贯钱的花法,五顿饭也就没有,算计着点吧你。”

徐德善瞪大了眼睛道:“谁说我要花了,我还是小孩子呢,我要什么,难道你们不会给我买吗?”

……

都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自从徐德善有了这五两银子的巨款之后,身份地位在徐府里拔地而起,陡然不同,原本大家都以徐才正为尊,以徐峥为次,这下子大家除了听徐才正的之外,就只听徐德善的了,没办法,偌大的一个徐府,能挣钱养家的,出了徐才正,剩下的就是徐德善了,不听徐德善的,还能听谁的。

两位夫人对于徐德善的态度也开始不同起来,她们也算是看明白了,人家徐德善就是草窝里的凤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明显是看不上自己这个草窝的,自己已经要趁着徐德善现在还小,赶紧培养些敢情,要不然以后想要抱大腿都没得机会了。

徐府里面地位有变化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高莽,高莽之前作为徐府的武术教师,看家护院,地位也就比徐府的杂役高一些,与什么厨子老妈差不多少,可是现在高莽摇身一变,变成了徐德善的贴身护卫,地位只在总管以下,别人看见高莽之后,都要点头哈腰,称一声高壮士。

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徐府内部,而当这个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之后,引起了富平乡里一场不小的轰动,徐才正之前官当的虽然不小,但是为人太刻板了一些,有一些亲戚想要沾沾徐才正的光,结果都没沾上,等到徐才正回

乡之后,能沾的光就更少了,所以出了平常的正常关系往来,基本每人到徐才正家来。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知县竟然把建造学堂的工程交给了徐才正,而且不问价码,直接抬来了千两纹银,这意味着什么,徐才正改了性子,要插手县中的事物了吗,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

中国人天生擅长联想,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只要有一丝联系,人们也会信心满满的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若是徐才正借此机会和县衙说上话,那自己岂不是能够在其中收益良多。

要知道,一个人只要在县衙里有些关系,就能给一户家庭很大帮助了,举个例子,按照宋朝现在实行的役法,县中每户男子成年之后,都要去县里服徭役,这个徭役,是义务的,免费的,而且范围很广,门类很多,有的在县衙里写写字,打打杂就算是徭役,有的要去修补城墙,打造军械,也算徭役,其中差别,一目了然,若是县衙中有人,家中子弟自然就可以被分到轻松一点的位置上,若是无人,那脏活累活自然就要是你干了。

徐家在这里繁衍了百余年,也算是枝繁叶茂,有些亲戚, 自从徐才正又和县衙挂上了点勾之后,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是挨着一点边的亲戚,都要到徐府里来走动走动,生怕徐才正在关键的时候忘了自己。

这种反锁的事情,徐才正都感觉到头大无比,男人还好说,无非是吃饭喝酒,那些女人来了徐才正可是招架不住,幸亏有两位夫人及时出面,把徐家庞大的亲戚群挡了下来,不得不说,女人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半天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真怀疑这些人既没有同样的文化教育,也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哪里来的这么多共同话题。

面对这种事情,徐才正头疼,其实徐才正很想这时候把徐德善拽过来挡刀的,但是徐德善多聪明,见事不好,早就躲到每人的地方了,他的理由也很正当,我既然要督造学堂,自然要勘察方位,设计图纸,这么多事情,不抓紧怎么行,于是又从钱箱子里拿了五贯铜钱,叫着高莽便出门去了。

这一次出门,便只有徐德善与高莽两个人了,徐峥徐静即便是很想去,可是人家亲戚前来拜访,家长长子怎么能不在,于是徐峥徐静就只能眼巴巴的目送徐德善出门了。

以徐峥徐静对徐德善的经验,让徐德善一个人手上拿钱进了城,那就跟老鼠进了米仓是一样的,绝对是有多少花多少,就算花不了也要浪费了,不花完绝不回家,但是他们这次还真错怪徐德善了,徐德善这一次每日里大清早叫着高莽出离了家门,直到傍晚时分刚才回来,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徐才正的书房里面,直到两更时分刚才出来,一连几日,皆都是如此。

徐才正知道徐德善非比常人,在平常时侯,偷懒耍滑,搬弄是非是他的强项,可是在大事面前,徐德善定然有自己的主意,于是也不去管他,只是吩咐家中各人,凡是徐德善吩咐,不准违背,厨房里面,更要给徐德善准备好了可口的夜宵,随时供徐德善食用,凡是人经过书房,定要轻手轻脚,不可高声叫嚷。

这下好了,一下子,就显出徐德善的宝贝来了,可能想当初徐才正进京赶考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徐德善也没有辜负徐才正的期望,他给了徐才正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一天是徐德善闭关的第七天,徐德善如往常一样,到了傍晚时分方才回来,草草吃了两口晚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面不出来了,家中众人也早已经习以为常,眼看天黑,说了一会儿话也就睡下了。

日出而作,日暮而息,此乃是古代社会人的生活规律,哪怕孩子再淘气,多玩一会儿,到了二更时分,怕也都已经睡熟了,后面厨房照常送来了今天炖好的清梨汁,等在门外面与高莽低声聊了一会儿,耳听着外面鼓打二更,按照平常时候,徐德善就要吹灯出来准备睡觉了,可是今天等了一会儿,却见书房里面徐德善的银子依然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

二人不敢打扰,只能在门外等候,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直等的高莽哈欠连天,厨子回去把梨汁热了三回,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三更,高莽有些按耐不住,心想这小公子不会是看书看魔怔了吧,不管怎么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以自己这壮年的身体挨到现在都有些顶不住,小公子四岁的年纪,就算再聪明,神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

高莽想着,就要敲门进去,劝徐德善早些休息,可是高莽刚要想动,却看见书房里的徐德善猛然间站起,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各位,想像一下,在半夜三更,阴气最重的时候,在坟地里听见小孩哭是个什么感觉,那尖锐的声音简直可以直透灵魂,扰人心神,但是小孩嘛,半夜睡不着,或者淘气,半夜都会哭,半夜里市场能够听见,听多了,也就没什么了。

有机会大家可以体验一下在半夜的时候听见小孩子笑是个什么感觉,一样的尖锐刺耳,一样的让人心神不宁,但是与哭相比,小孩子半夜都要睡觉,哪里有小孩半夜发笑的,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了这样一层心里暗示,你说这个声音不是鬼笑的,还能有谁。

高莽被徐德善的笑声吓得顿了一顿,而那厨子直接就被吓得把碗扔在了地上,再过一会儿,只听见徐府上下,一片骚乱,各种的开门叫嚷之声,片刻之间,男女老少,一个不落,都聚到了跨院的门口处,扒着脖子往里观望,却谁都不敢进来,大家纷纷议论:“小公子,这是鬼上身了不成。”

第四十四章 玄女授书

徐才正自然是被徐德善的笑声惊醒了,大半夜里听见这样的声音,吓得徐才正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小心脏被吓得扑通扑通乱跳,深吸两口气,这才听出来这是徐德善的笑声,急忙披上衣服,穿上鞋就跑到了书房门口。

眼看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徐才正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分开众人,进到了跨院里面,这时候屋子里的徐德善已经停止了大笑,看灯光应在窗户上的影子,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看上去疯狂不已。

别人看着害怕,能够不管,但是徐才正是徐德善的老子,谁不上,他也得上啊,只见他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书房大门,冲了进去,众人都在侧面,看不见徐才正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影子以及声音,应该是徐才正进去之后二话不说,揪住徐德善道脖领子,直接给了徐德善两个大耳刮子,那动作,被灯光映射出来之后显得尤为夸张,看的众人心头一紧,忍不住怀疑本来徐德善没事也要被徐才正这一耳光打坏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徐德善一声天透地的惨叫,然后带有哭音的嚷道:“我帮你干活,你打我干嘛!”众人在外面听见,都放下心来,心说还好还好,一巴掌把徐德善打回来了,没看见都会哭,知道喊疼了吗。

徐才正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打的有点重了,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这么多人看着,老子总不能向小子认错吧,徐才正质问徐德善道:“半夜三更,你不睡觉,鬼笑什么!”

徐德善委屈道:“亏你还说,如今天气愈发寒冷,我想要在入冬之前把学堂建好,怎么了,难道也也有错?你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打我。”

徐才正一时有些语塞,争辩道:“你这孩子,休要胡搅蛮缠,你以为建房子是过家家呢,说建就建,从勘察设计,到购买木料,没有半年的功夫,怎么能够造的完,休要痴心妄想了。”

徐德善眨么眨么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半年都建不完,你以为我七天都白忙活了,你看,学堂草图我都已经画了出来。”

徐才正自然的知道徐德善这几天在这里干什么,虽然他只是读过圣人经书,对建筑一门只是稍有涉猎,但是哪怕只是了解一点,徐才正也知道规划设计一座建筑有多么复杂,眼睛能够看到的如房屋形状,用材用料这些都还好说,起码看的多了能够画出一个样子,但是那些看不见的,比如说地下排水,内在连接结构,房屋基础等等,平常都看不见,若是没有专门学习过,打死徐才正,徐才正也不相信徐德善能够把这些东西都画出来。

看着徐德善手里拿着的一打白纸,徐才正以为徐德善无非也就是四岁的小孩画画,画了个样子,漫不经心的拿过来,只看了第一张,就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彻底。

徐德

善的画,并不是用毛笔画的,因为这个线条笔直刚硬,一看就是用硬笔画的,这些线条横平竖直,看上去干净清爽,哪怕有些地方图画多了一些,也让人看着没有杂乱之感。

不说徐德善图画上的多准确,技术含量有多少,单只是这图形所画,徐才正就已经自叹不如,这种画法,徐才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他国子监司业,饱览天下群书的阅历,都不知道这种画法从何而来。

徐才正读书很多,正宗的儒门子弟,按道理说儒门子弟是最循规蹈矩的,但凡是看见一个什么文章释义,都要引经据典,一定要找到出处方才罢休,若这文章不是出自圣贤之手,说什么也是不能够认同的。

可是这一次,徐才正却有些苦恼了,徐德善的这种画法,自己实在是看不出来是哪一派的风格,不好归类,不好认同啊,可是徐才正转念又一想,徐德善是谁,那是自己的儿子啊,就算是他再怎么画,归根结底那也是自己教出来的,哪怕就是圣人又如何,也不是生而知之吧,劝学上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不如弟子,虽然徐德善的这种画法自己不会,可既然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那就是儒家弟子,就是圣人的传授,这种图画是哪一派的学问,这不就是清楚了吗。

徐才正细细看去,徐德善的这些图纸很多,有俯视图,平视图,剖视图,结构图,主体图等等,当然,这些名字徐才正是不知道的,但是只要随便一看,就能感觉到这图很厉害的样子。

徐才正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摸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纠结了半天,挠挠头问徐德善道:“你画的这些看着不错,可是我怎么都看不懂,尤其是你写的这些符号,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从哪里学来的。”

徐德善本来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徐才正翻着自己画出来的图纸,听见徐才正这样问,徐德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耐烦道:“看不懂你还好意思说,我画的我看的懂不就行了。”

徐才正急忙道:“光你看懂可不行,你画成这样,那些工匠也看不懂,叫他们如何建造?”

徐德善道:“不过就是一座学堂而已,几间房子,有什么可不懂的,到时候哪一个工匠不懂,我便告诉他好了。”

徐才正又问道:“可是这些符号……是从何而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徐德善沉思一会儿,本来要给徐才正讲解一下,可是想了想,自己讲的越多,徐才正问的越多,岂不是越要麻烦,还是想一个简单的办法糊弄过去好了。

想到这里,徐德善眼珠一转,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到看见徐才正把手举起来刚才停住,然后清一清嗓子,满面红光的对徐才正说道:“父亲,说来也是奇怪,我方才正在画图,忽然觉得有些瞌睡,晕晕沉

沉,几乎就要睡去,猛然间抬头,却看见眼前站立有一女人,她自称是九天玄女,传授了我一卷天书,其中便尽是这些怪异符号,九天玄女将天书讲授一遍,突然以手指我,我不知何意,当下一惊,随即醒来,醒来之后,天书种种,皆记于心,故此一气呵成绘制此图。”

要不是徐德善是徐才正报回来的,徐才正曾经亲眼见过徐德善身上的种种异象,听到这话恐怕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但是结合之前种种,你敢说徐德善是在胡说八道?若是胡说,徐德善所绘的这些符号又是从何而来?

而若是叫徐才正相信徐德善说的话,那么徐才正也要面临一个选择,如果徐德善当真乃是神仙下凡,那么这样的一个身份,对于徐德善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自己要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吗?

事情都是两面对立的,有好的方面就有坏的方面,先说好的方面,若是把徐德善今日之话传扬出去,再把徐德善所画之图公之于众,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徐德善一定会名扬四海,轰动天下,四岁神童,玄女授书,新奇图纸,每一项,都足可以让徐德善马上被招进京,进殿面圣,若是能够惹得龙颜大悦,那么高官厚职,无边的封赏,一辈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风险与收获往往是成正比的,好处这么多,那风险同样的也很大,宋朝虽然说没有封禁宗教,但是却也没有与宗教走的很近,归其原因还是这时候无论佛教还是道教都很弱小,不成气候,对朝廷形不成威胁,故此两厢平日里相安无事。

但是朝堂可以任由宗教发展,却由不得宗教放纵,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宗教嘛,任凭你是佛祖道祖,最后不还是都要为皇帝服务,只要不出了这个圈,大家便都还是好朋友。

大寺庙道观,都是遵循这个规则游戏,没有出过岔子,但是民间就不好说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宋从开朝至今,民间里自称神仙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有的就是招摇撞骗,弄些钱财,罪过较轻,可是有的竟然自称大仙,要聚众造反,这样的抄家灭门的例子徐才正也见过不少。

现在徐德善说自己得到了九天玄女传授,那么他这就算是玄女的徒弟了,这个身份,可是不老小的,你想想就算是皇帝不也只是自称天子了,一个土地,一个天子,就算是不能平级,最起码也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借此编造流言蜚语,皇帝的脾气,谁能摸得准,前一刻能够给你加官进爵,后一刻便要你的人头,谁还能说一个不字吗。

徐才正想了想,再看了看眼前的徐德善,心想既然徐德善已经叫自己看不懂了,那么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够为徐德善做主,待自己对徐德善讲明利害之后,如何处置,便由徐德善自己决定吧。

第四十五章 草图为证

大宋皇佑四年,这一年里范仲淹去世,成为了大宋的最大损失,被全国上下所哀悼,而在河北路高阳县内,也发生了一件奇事,传闻这里新上任的知县王全早在拜祭范相公的悲伤之余,发下宏愿,要修建学堂,教化一方,发扬范相公未完成之遗志,全县上下闻之,皆愿出钱出力,公筹集千两纹银。

高阳县官民之精神,感动上天,特叫九天玄女赐下了天书一卷,与富平乡内徐才正之子徐德善,徐德善一夜之间,将学堂草图绘制完成,更以四岁之躯,督造学堂,只用二十人,一月之期,便将学堂建造完毕,如此神迹,真乃是天佑大宋也。

嗯,这个版本,是徐德善与徐才正两人改了又改,然后定下来的,每当徐才正独自一人回忆起那个晚上的时候,都不由得感觉到一些心虚。

时间回到那一夜和徐德善说明了厉害关系之后,徐才正就看见徐德善满面红光,开始无中生有的给自己编造故事,徐才正亲眼看着徐德善写小说一样,先构造故事的轮廓,再确定故事中心,填充故事内容,最后精确故事细节,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个精巧毫无破绽的谎话就被徐德善完美的虚构了出来。

徐才正徐才正为人,一辈子刚正不阿,别说亏心事,就算是奉承话都没有说过,而现在亲眼看着徐德善当着自己的面说瞎话,而且说的丝毫不知羞耻,徐才正真想一巴掌呼徐德善脸上,而后拂袖而去,断绝父子关系。

但是,徐才正的巴掌抬起来了两回,最后还是悄悄放下了,可能对徐峥徐静徐才正能够下得去手,但是对于徐德善,徐才正的感情很复杂,即是父子,又非父子,徐才正早就知道徐德善非同常人,哪怕这次玄女授书的事情是编的的,可是徐德善四岁年纪就能博览群书,县衙立威,督造学堂也是假的吗,这样的奇才,非是神仙转世,也是星斗下凡,定然要做出一番自己的大事业的,而这一个谎言,没准就是他人生飞腾的起点,自己,怎么能够去阻拦。

有了这样的心思,徐才正就没有办法了,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昧着良心,凭着自己多年的官场经验和人生阅历,给徐德善提出来了许多有意义的改进,于是这一个玄女下凡的故事才这样丰满完美。

你看这个故事,把主人公变成了两个,一个身王全早,一个是徐德善,中心思想定位在了上天有感高阳县之心,这才派下玄女赐书,而徐德善,只不过是凑巧被玄女选中了而已,这样一来,既给了徐德善树立了一定的形象地位,又没有把徐德善放在漩涡中心,还讨好了高阳县整个官场商场,一举三得,主意实在是不错。

这个版本的消息在徐才正与徐德善闭门商谈一个时辰之后便被散布了出去,在宋朝,一个纯手工经济,几乎没有娱乐文化生活的时候,人们闲着没

事的时候干嘛,当然就是聊闲天传闲话,徐德善被九天玄女附身的故事,天还没亮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富平乡,第二天还不到正午的时候,就传到了知县王全早那里。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书读得越多,道理也就懂得越多,心中可能敬畏鬼神,但要是说有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夜间授书,这样毫无根据的事情,多半是没有人信的,最起码王全早是不信,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王全早早就宣布妖言惑众,抓捕归案了,但是这件事偏偏发生在了徐德善身上,王全早就要纠结了,没办法,徐德善要是没有被玄女附身,怎么能够在那一天夜里威慑众人,叫自己俯首帖耳,拱手让出了千两白银呢。

尤其这则传闻里面还涉及到了自己,王全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当亲自去徐府一趟,这则谣言关系到修建学堂之事,县里的工程,自己前去,也算是名正言顺,顺便看看情况到底如何,正好做到心中有底。

王全早怕被有心人看见再生出什么乱子,吃过了午饭,换了便服,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亲随,溜溜哒哒出了城门,直来到了徐府门前。

其实王全早并没有来过徐才正家,只知道富平乡大概方位,便走了过来,本以为到了地方还要问路,但是王全早发现自己多虑了,一路上只要跟着人群走,到了富平乡中,人最多的地方便是徐府准没有错了,王全早来的还算是晚些,只见徐府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不少的百姓,有远远观望的,也有指指点点的。

这下子可不好办了,王全早本想不引人注意的去到徐府,可是现在到处都有人围观,哪里还能进的去,皱皱眉,就要回去,可是旁边却有一个汉子走过来碰了碰王全早的肩膀。

知县也是父母官,在这一个县里,几千人内就是土皇帝,安危非同小可,亲随看见有人过来,急忙护在王全早身前,如临大敌,那汉子急忙道:“知县大人赎罪,我乃是徐府家丁高莽,在此恭候大人,请大人随我前行,徐大人与小公子早已经等候大人多时。”

都说诸葛亮神机妙算,多智近妖,每每都能够计算出对手如何,若是当了诸葛亮的下属,定然开心无比,可若是作为被诸葛亮算计的人,心情肯定是不爽的,就像是兔子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一样,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这种被支配的感觉,任谁都不会喜欢的。

但是,王全早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一个是六品国子监司业,一个身刚刚玄女娘娘附身的神童,王全早之听到这两个名字就气短了三分,王全早可不愿意去得罪他们,于是乖乖的跟着高莽,饶了一个圈,来到了徐府后门,看看左右无人,这才推门进去,而后把王全早一直领进书房,看见了坐在那里的徐才正与徐德善。

此刻王全早的心情啊,比起

当初调任河间时候拜见上级的时候还要紧张,在书房前纠结了半天,直到旁边的高莽露出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了,这是个假县令的神色的时候,王全早才犹豫的走进了书房。

走进书房,王全早先环视了一圈,看了看徐才正书房里的摆设,王全早心中轻松了一点,看得出,书房里的摆设很干净,很用心,明显是新收拾过,专门要来招待自己,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最起码人家还把自己当成了县令,这样的态度还是好的。

徐才正看见王全早来了,站起身来,王全早看见,急忙抢先施礼,徐才正还礼,后面的徐德善也向王全早施礼,王全早也还礼,然后三人分宾主落座,早有人准备了茶水端了上来,三人仪式一般的各喝了一口茶水,会谈才算是正式开始。

王全早拱手道:“徐大人,小公子,前几日我叫马长青送来了千两纹银,拜托徐大人督造学堂,不知道徐大人银两可曾收到,学堂建造可有眉目?”

徐才正回道:“知县大人,银两我已经收到,感谢大人委以重任,徐某实在愧不敢当,故此当日便差遣小子勘察地势,绘画草图,德善,如今情况如何,你说来与知县大人听听,前往莫要辜负了知县大人的厚望。”

话题转移到了徐德善这里,王全早不由得暗自紧张起来,就是这个娃娃,相当日能够一眼看的自己心虚胆寒,实在是可怕,如今更有神迹加身,势必要更加厉害了。

再看徐德善此时候,笑容可掬,恭敬无比,站起来对着王全早深施一礼,结果差点没把王全早吓得摔到地上,徐德善道:“王大人,我父命我勘察学堂,我不敢懈怠,想要在入冬之前将学堂建起,好在农闲之事招些学生,于是一连七日,皆去勘察地势 ,回来之后连夜绘画草图,三更十分方敢休息。不过大人也知道,建学堂容易,可是建造一座好的学堂却难,我夜以继日,不辞劳苦,但是收效甚微。也许是范相公在天有灵,看我高阳县上下一心,求学心重,于是昨夜晚间,我竟然梦见玄女娘娘夜授天书,醒来之后按照娘娘所授,一簇而就,将草图绘制出来,真乃是高阳幸事啊。”

什么时候学堂建好,王全早才不关心,王全早关心的只是九天玄女的事情,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点子上,王全早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问道:“小公子,此话当真?”

徐德善反问道:“大人问的是哪一句话。”

王全早道:“自然是九天玄女娘娘传授你天书之事。”

徐德善道:“自然为真。”

王全早道:“你说为真,可有凭证?”

徐德善笑道:“梦里的东西又哪里来到凭证,不过若说是凭证,大人可以看一看学堂草图,那草图,便可以为证。”

第四十六章 谁来做主

徐德善说的没错,你说你得到了天书,九天玄女亲自传授,可这是你做梦梦见的,谁能为证,可是人做不了证,东西却可以,徐德善画的草图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王全早当即接过徐德善所画草图,打开细看,一看之后,果然傻眼,这上面所画,王全早自然能够看得出来是将要建造的学堂,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干净整洁,没有问题,可是其中的符号注解,王全早却是一个都没有看懂,王全早翻了翻,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了徐才正,突然暗骂自己糊涂。

眼前这俩人, 徐德善就不说了,自己看不明白,可就单单只是一个徐才正,人家是进士出身,在国子监授课,读过的书,恐怕比自己认的字都多,不管这俩人有心还是无意,他们拿出来的东西,能叫 自己看懂了?若是两人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能叫自己白送了千两纹银,还火急火燎的跑了几十里路前来见他吗?

王全早想通这一节,干脆也不看了,把图纸放在一边,直接问道:“徐大人,小公子,这图我看了,的确是别开生面,另创一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若是说小公子天资聪颖倒还罢了,只是这玄女授书一事……实在是有些敏感,不知道……”

王全早的意思很明显,我不管那神迹是真的假的,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意思,最起码,你们两个蔫不楸的搞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三个最起码也要通下气,统一了思想吧,要不然你弄你的,我弄我的,弄出了岔子,可没有人能够担得起。

徐才正和徐德善在这里等着王全早,可不就是为了此事,徐德善接过了话头,笑道:“王大人,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升官?”

王全早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自然是想。”

徐德善道:“既然是想,那王全早为何不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王全早道:“我虽然只是八品县令,可是为官之道,却从来不走歪门邪道,这这神迹之事,赎王某不能认同。”

徐德善继续问道:“那好,我再问王大人,若是平常你管辖境内出现此等事情,你要如何处理?”

王全早想了想道:“那要分情况而定,若是招摇撞骗,做出不法之举,我要派人抓捕,若是其他情况,我便要写成公文,向上级禀报,看知州大人如何处理。”

徐德善道:“这便是对了,我做了一个梦,我说完梦见玄女授书,可是这梦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假,反正学堂的草图已成,大人只要秉公处理,如实上报便可。”

王全早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简单了,但是……”

徐德善道:“大人无需担心,我的草图,大人尽可以临摹一份拿走,不过大人公文之上,千万写上之前的…那些,如此一来,若是有功,大人分得一份,若是有过,大人也可以独善其身,如何?”

王全早不说话了,徐德善说的这个办法,已经打动王全早

了,但叫王全早独善其身可以,可是要让王全早加入二人,还差了些东西,徐德善又自顾说道:“大人书写公文,到达州府,而后知州大人断绝之后,再将公文发回,其中怕不是要有十几天的功夫,只要我在这十几天里将学堂建立起来,谁还能说得出什么吗?”

王全早舔了舔嘴唇,犹豫道:“这么说,你们是准备要造假了?这样若是追查下来,可不是一项小罪过。”

徐德善道:“假从何来?”

王全早道:“你说你要一月功夫建造学堂,不要造假,哪里变得出一座学堂?”

徐德善笑道:“王全早以为建造不出。”

王全早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笑道:“这便是神仙与凡人手段的不同了,若是按部就班,怎么显得出这天书乃是玄女娘娘给的呢?”

王全早道:“你当真要建。”

徐德善道:“我自然要建。”

王全早道:“你既然要建,那我且问问你,据我所知,县城之中虽然还有些空地,可那些不是灌木丛林,便是低矮沟壑,我哪怕给你找来几十人,光是平整土地,就要几日的功夫,你如何能在一月里建好学堂?”

徐德善道:“大人,县城之中我已经去过了几次,如大人所说,已经没有地方建造学堂,不过县城里面不能建造,却可以建在县城外面。”

王全早摇头道:“休要异想天开,此举万万不可,我县紧守边境,平日里就不太平,若是把学堂建造在城外,岂不是把学生置于危险之地,不可,不可。”

徐德善道:“大人且莫要着急否定,听我一言,这在城外建学堂,对大人有着三宗好处。”

王全早惊奇问道:“哪里来的好处,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第一宗,可以拓展高阳县经济,大人且想,我高阳县如今税收,可有进步之空间吗?”

王全早道:“没有。”

徐德善道:“这就是了,我将要建造学堂,乃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之大学,若是在城里上学,他们吃喝穿用一应俱全,但是若建到城外,他们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穿衣,更要有些饰品杂玩,学堂的一应杂用需要购买,学堂要买,便有人卖,学堂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近,若是有人能够在学堂门口卖这些东西,近处的东西不买,难道他们还能跑回县城再买不成。商人都是贪婪的,他们为了钱,哪里还怕危险,有一个人在学堂前开了店铺,就有第二个人开,等开的人多了,他们自然就会想办法守护那里,他们可不愿意丢了学堂这样一颗摇钱树,如此一来,学生的安全没有了问题,县里的税收也能够更进一步。”

王全早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竟然跟不上一个四岁小孩的思路了,王全早低头不语,琢磨了半天,抓住了徐德善方案里的一个漏洞,问道:“学堂上下,不过是几十人,怎么能够

引得商人那学堂开店。”

徐德善道:“大人,若是那里的市场有了规模,去那里买东西的自然就不止是学生,平常乡村百姓买东西去哪,都要去县城里面,如今有了更近的地方,他们自然就要去近的地方买了。”

王全早道:“若是这样,那县城中的商人岂不是要怨声载道,丢了生意。”

徐德善道:“这不尽然,县城的商人都是这几家,他们就算是把买卖开了出去,同样也丢不了县城的生意,毕竟县城才是一县之首,岂能有人做舍本逐末的事情。他们要是怨,谁让他们不去学堂周围,多一个店面,不就是多了一份税钱。”

王全早想了想,大概弄明白了徐德善耍的这个小花招,这个办法虽然出奇,但是也有几分道理,算是为徐德善挣得了几分话语权,然后王全早问道:“你说对我有三宗好处,这是一宗,另外两宗又是什么?”

徐德善道:“第一宗是税收,那么第二宗就是治安,学堂既然建造在了城外,商人们又在那里有了生意,那么大商人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县里的草寇毛贼,之前他们在城里,强人惹不到他们,他们可以隔岸观火,不为所动,这一次他们在城外有了利益,那么再次剿匪,这些大商人可就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全县毛贼一举剿灭,大人岂不是又大功一件。”

虽然名义上商人不能有武装部队,但是实际上,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商人手里有多大的力量,王全早想想也能够知道,徐德善说的这第二宗,也合了王全早的心意。

王全早问道:“那第三宗呢?”

徐德善道:“第三宗,嘿嘿,便是钱财了,大人,就这么说吧,你若是把学堂建在城外,那么只要学堂建成以后,之后所有用度开销,皆由学堂自理,你看如何。”

王全早是学文化的,之前两条他都明白,但是这最后一条,王全早却是糊涂了起来,不明白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但王全早却知道,自古官方办学,每年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若是徐德善能够帮自己把这笔钱省了,那县衙的日子可要好过的多了。

这么多的诱惑,一下子牢牢抓住了王全早的心,不过王全早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觉得子自己是要有些骨气的,徐德善说什么就是什么,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于是王全早斟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事情重大,还容我好好思量一下。”

徐德善没好气的道:“好处都跟你说了,你还斟酌个啥。”

王全早道:“实在是这在城外办学,没有先例,此等大事,我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徐德善道:“你不好做主?那有人做主就好了吧!”

王全早道:“那是自然。”

徐德善道:“那就这么着吧,九天玄女娘娘说了,就建在城外,怎么样,有人做主了吧。”

……

第四十七章 成长

最终,王全早还得妥协了,这倒不是王全早怕了徐德善与徐才正,毕竟王全早才是一县之主,他不点头,就算是徐德善说破了天,也难行动,可是如今利益在前,哪怕的王全早,也难不心动。

既然关乎到了自己的亲身利益,王全早就很重视了,当天回去,就叫手下的衙役召集了全县的十几名在籍的工匠,叫他们明日一早,去往富平乡听候徐才正派遣,王全早又怕徐德善的人手不够,又在徭役里面选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随着工匠一并前去,为了防止这些人不听调遣,王全早还特意派了马德彪前去监工。

这就是中国自古以来制度的特点了,只要官员一句话,便可以集中绝对精锐的力量去完成某一项工作,这些工匠和徭役本来就是要听从官服派遣,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在县城恶名由甚的县尉,一个个老老实实,天蒙蒙亮,便来到了富平乡。

事情的关键,还在徐德善,徐德善哪里敢马虎,早早起床,顺便把徐才正,徐峥徐静也叫了起来,与工匠们汇合。

其实按照从属关系,这些工匠既然在籍,那么官府每月里也会给工匠一些俸禄,叫工匠随时听候调遣,而徭役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给官服打工的,只要徐德善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按照徐德善的指挥行动。

但是徐德善则不然,他等着所有人都到了之后,自己站上了一个高坡,看底下一群人,叽叽喳喳,丝毫没有把徐德善当成一回事,不过徐德善也不在乎,笑容亲切,举着手里的一个账本大声喊到:“各位,这一次修建学堂,凡是登记在册者,每人每日,领工钱铜钱五十文。”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底下众人听没听见,扭头就走,有离得徐德善近的,听见了徐德善说的话,顿时吓了一跳,什么,五十文!这些人顿时被这个价格砸的有点头晕。五十文是一个什么概念,那些徭役就不用说了,这辈子也没有接到过一天五十文的活,就算是那些工匠,也只有极少数的时候能够挣到五十文钱。

有了钱做诱惑,谁还管徐德善的年纪,立刻有人喊到:“那个小孩,你刚才说什么?在这里干活,一天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之前徐德善力气小,大多数人没有听见,可是这一次大伙却都听到了,一个个急忙寻找目标,最后一学二二学三,最终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德善的身上。

徐德善这个时候可算是精神了,拿着账本背着手,懒懒散散,爱搭不理的看着眼前众人,一股包工头的气质油然而生。

气质这个东西,真的能够反应一切,这时候别看徐德善年纪小,但是往那里一站,明显就是这里的金主,管着给发钱的,叫众人不敢轻视。

那工匠里有一个年级颇大的站了出来,想了想,对着徐德善拱手施礼

道:“这位小公子,你刚才说我等每人每人,可得铜钱五十文,此话当真?”

徐德善还没说话,一旁的马德彪先走了过来,喝道:“老董,你本就是在籍工匠,给你发着俸禄,叫你来这里干活,本就是理所当然,你还要什么工钱。”

以 马德彪在县里的凶名,这些人哪里敢招惹,一下子闭口不言,诺诺弱弱,但是眼神却还都盯在徐德善身上,徐德善笑了笑,上前说道:“我这里的五十文钱呢,有是有的,但是想要把他拿走,却没有那么容易。”

那老董问道:“怎么一个不容易法?”

徐德善道:“你们既然要为我修建学堂,那么首先要登记在册,每日点卯,点卯不到,迟到早退者,没有钱拿。”

大宋王朝,别看号称中华最富有的朝代,但是在乡村间,无论种地还是经商,想要赚钱就要起早贪黑,这些人也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条件,老董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第二点嘛,便是这修建学堂,我为督造,你们皆要听从号令,不得出现半分差池。”

徐德善这个条件也是理所当然,拿人家钱嘛,自然要听人家的,老董点头道:“这也可以。”

徐德善道:“第三,你们干活要尽心尽力,不能偷懒耍滑,嗯,马县尉也可以在这上面记一笔大名,随时巡视,到时候发现偷懒者,严惩不贷。”

这一次,众人的脸就黑了,若是说这些工匠,手艺是有,但是除非紧急事情,否则谁干活要把自己的命卖进去,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半日里只要不是纹丝不动,便是过了,反正工钱是按天结算,时间长了,自己的钱还拿的多呢。这个小孩可不傻,他给的钱多,自己干的活就也要多。

众人倒是有心不答应呢,可是旁边的马德彪听见自己也有钱拿,立刻把眼一瞪,哪里还有谁敢反对,立刻满口答应,反正这学堂总是要建的,多干一点活的话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看见众人皆都答应,徐德善叫众人前来登记在册,把名字,住址,是哪一种工匠都写了下来,徐德善再看了看众人,把众人带到了他选好的地方。

虽然说燕赵大地都是平原,一马平川,但是细看起来也是有些区别的,徐德善选择的这个地方,其实还是费力一番心思的,这个地方距离富平乡不远,守着大路,背靠这一条小河,旁边有一片松林,更重要的,在这河边,徐德善还发现了一片粘土地。

这简直就是天赐之地,一下子把徐德善所面对的困难都解决了,守着大路,交通方便,松林,可以随时砍伐,用来当房梁房柱,而粘土,这完全可以做一个小小的土窑,自己烧制青砖。如此一来,那些耗费时间的步骤完全可以省略,

按照徐德善的推算,只要安排得当合理,一月之期建造学堂,绰绰有余。

当然,都说了是要安排合理才行,而这里的一切又都要是徐德善设计,除开他每人能够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德善成为了最忙的人,他不仅要计算工期,分配各工匠之间的任务,还要考察各人的工作质量,遇到什么难题争执,徐德善也要出面解决,有的时候,徐德善还要向这些人讲解一下水平垂直的判定,规定多人之间的流水线作业流程,最重要的,徐德善要算计着自己手里流水一样花出去银子的结余。

这样的工作强度,莫说是徐德善一个四岁孩子的身躯,就算是徐才正,恐怕也不能坚持下来,可是徐德善偏偏就真正的坚持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主持一项规模还不算很大的工程,他在教导工匠如何更快更好的完成工作,但更多的,他也在实践中丰富着自己的经验与阅历。

徐德善很珍惜这一段岁月,他除了在一开始表现的像一个权利者,而后的日子里,他每日都要泡在工地上,向各种工匠请教各种问题,总结自己的不足,修正自己的偏差,使自己可以在新的一天里不断进步。

当然,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在宋朝这个封建社会,民间的工匠之间,就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约定,自己的技艺,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没办法,吃饭的手艺,教会了徒弟,不就要饿死了师傅,故此徐德善在询问的时候,也碰了不少的钉子,有些人打死也不肯把自己心中的那些技巧说出去。

一些泥瓦木匠,能有什么高深的本事, 他们的这些技巧,对于他们来说是身家性命,怀中珍宝,可是对于徐德善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其中相差的,就只是经验而已,遇到这种情况,徐德善也不着急,就搬一个凳子坐在这工匠前面看着他干活,你可以不教我,但是你总不能不干活吧,若是不干活,看马德彪怎么收拾你,而只要那些工匠开始干活,他的技巧,自然而然的就被徐德善学了过去,据统计,还没有哪一个工匠能够有幸被徐德善看半个时辰以上。

徐德善这里忙的热火朝天,而故事另一个主角王全早倒是松心,王全早自从上一次偷偷来过徐府之外,就好像要完全与徐德善划清界限一样,再也没有来过,若是徐德善有什么需要,也是马长青出面进行调解,只不过有一件事王全早是做的很漂亮的,那就是从始至终,也没有人来找徐德善的麻烦。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流逝,留给徐德善的时间越来越少,为了赶在一月之内把学堂建造起来,徐德善甚至还组织了几次夜里的施工,把进度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计划内,也亏的这里距离富平乡不远,吃住都还方便,再加上徐德善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终于,徐德善卡在了一个月的末尾,学堂,建好了。

第四十八章 贾昌朝

徐德善这边大功告成,王全早这边为了徐德善也动了很多心思。

王全早现在是和徐德善一伙的吗,那是当然的,否则王全早也不会无条件的支持徐德善修建学堂,对于王全早来说,徐德善既然夸下了海口,那么怎么在一个月里修建学堂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和自己无关,而自己现在要做的,最关键的就是怎么既能够体现出自己在知道传闻之后第一时间上报,还要叫上司越晚知道这个消息越好。

这样对立的问题纠缠在一起,想要在其中把握住平衡就不简单了,王全早想了想,故意把已经写好的公文压了一天,毕竟身为知县,日理万机,哪里能够有传闻自己就能知道,第二日得知已经不算是太晚了。

至于王全早在公文里的措辞,自然不能照着徐德善编的那样写,王全早写的很客观,只是在前面加上了徐德善等人不辞勤苦,祭拜范仲淹之事,叫人一眼看上去,这两件事便有了联系,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徐德善的本事如何了。

于是这样一封公文就发了出去,并且标上了加急字样,一日之内便到了州。时州知州名叫刘贤,按道理说能够做到知州的位置上,刘贤应当是有些本领阅历的,可是刘贤这人却有个毛病,那就是爱喝酒,他的这个毛病可是出了名,每日里必然是要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喝酒,在宋朝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毕竟风流雅士嘛,不喝酒还叫什么风流,喝的越多名气才能越大。王全早身为刘贤的下属,对于刘贤的这个毛病是知道的,所以这一点也被王全早利用了起来。

王全早的公文是掐着点送出去的,到达州时候,已经眼看着就要关闭城门了,而这个时候刘贤早就不知道睡在哪里了,差人把公文拿了过去,刘贤哪里还能看得见,而等第二天起来,王全早的公文又被压在下面。

若是刘贤勤勉一点,敬业一点,第二天的时候这封加急公文他也就看见了,可是大宋朝的公务员都是很自律的,按时打卡上下班,时辰到了之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忙了一天,刘贤也不管最后剩下了什么,便又忙着喝酒去了,如此这般,王全早的公文在刘贤这里足足压了五天,方才被人翻出来。

看见这封公文的,不是刘贤,而是州的通判李定,判官乃是监督一州军政大事之人,每有公文签署下发,一定要经过判官之手,更兼握有直接检举知州之责,这一日李定傍晚时分本要来刘贤这里有些事情,可是今日来的时候,刘贤已经走了,李定没有看到刘贤,便随手翻了翻刘贤桌子上积攒的公文,便看见了这一份五天之前送到的加急公文放在这里纹丝未动。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名义上知州管理一州之事,可是偏偏通判却有监管知州之权,这样的两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个对立的状态,这也是设立通判的用意所在,毕竟互相节制,才有进步嘛。

刘贤爱喝酒,这个毛病最让李定看不上眼,可是人家按点上下班,这又算不上什么大错,要是凭这点小毛病就越级上报,只能是平白叫人笑话自己。

这一次李定拿着这封公文,把刘贤恨的牙根都痒,这州虽然不是边关重镇,但却也紧邻边境,亏得现在四下平安,若这是一封紧急军武,辽国犯边,被刘贤耽误了四天,恐怕辽军已经把兵推到城下来了。

李定拆开了公文,看了看其中内容,看到只是高阳县传闻有玄女下凡,授了一个孩子天书,助他修建学堂,并无其他大碍,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仍然责怪刘贤误事,加急公文,这是何等大事,刘贤竟然就能这么放着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恶,若是真有大事,非要酿成大祸不可。

李定想着,便要把此事写成密折送去开封,可是想了想,这件事虽然说刘贤不对,但是一来刘贤没有出格,二来事情影响不大,真报到开封,恐怕吏部连看都不看。

李定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自古这谣言之事,尤其涉及到了鬼神,便是相当敏感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自己便把这封公文直接送到大名府去,若是安抚使大人不看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追查起来,而刘贤又毫不知情,定叫刘贤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李定便把这封公文藏在了怀里,出了刘贤这里,回自己的住处,封上这篇公文,叫人直接送到大名府去。

大名府是河北路首府,总按照惯例,河北路安抚使衙门便定在这里,辖制河北各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大的有名,乃是曾经官至参知政事的贾昌朝,只因庆历七年身陷君子党风波,于是借口春季大旱,天灾降临,自请罢免参知政事,于是便被外放,总管河北一路。

能够考中进士,在朝为官是一个档次,能够进入京城,重要部门当差是一个档次,而最终能够成为权利巅峰的前几个人则又是一个档次。

参知政事是什么概念,按照大宋的权利排序,参知政事辅助宰相,仅仅排在掌管政务的宰相与掌管军武枢密使之后,权利巅峰的第三人,甚至比掌管全国钱粮的三司使还要高上半分。

能够坐到这个位置,无论这个人党派如何,信念怎样,都不能否认此人的文采,声望,手段,能力都已经是全国的翘楚,哪怕是自愿免官,外放河北,如此经营五六年之后,恩威并施,早就将河北路军政各事梳理的清清楚楚,单只是一个贾昌朝的名字,就能叫河北诸官员俯首帖耳,不敢违背。

公文从州发出,一路上马不停蹄,到达大名府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等到了大名府信使直奔安抚使衙门,结果却傻了眼,原来这时候枢密院招贾昌朝进京询问军事去了。

这样的话也有些尴尬了,若是贾昌朝到别的地方巡查,无论到哪,信使可以问清楚了地方,

骑马去追,骑马的总是能够快过坐轿的,可是人家安抚使大人去京城了,你还敢从这里追去?你一个信使连品级都没有,敢追到枢密院去吗。

当然,以宋朝的官场风气,倒不至于说这封公文无人问津,贾昌朝走了,还有他手底下的一帮幕僚呢,但是这些幕僚接过公文打开一看,都傻了眼,他们这些人,虽然跟着贾昌朝处理河北路大事,但是平常公务这些人没有问题,平常如何处理都有规章先例,他们可以先签批,等贾昌朝回来之后再禀报就好,但是神仙降临这样的事,还是太敏感了一些,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拿这个主意。

所为幕僚,虽然有官职,拿俸禄,但其实并不是朝廷选拔的官员,而是贾昌朝自己上报的,品级也就是七**品的样子,所有的工作就是辅助贾昌朝,记录参谋等等,贾昌朝在的时候有人做主,显不出什么,可是等贾昌朝走了,这些人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没办法,这件事只能等贾昌朝回来再行决断,而贾昌朝什么时候回来,只能看枢密院想要把贾大人留多长时间了。

显然,皇帝和枢密院还是很喜欢贾大人的,贾昌朝这一去,足足去了一月有余,毕竟能够享受一下京都繁华,谁又想要回到这北方之地呢,等贾昌朝回到大名府的时候,关于高阳县的公文已经放置了二十天。

贾昌朝终于回来了,这位大人别的不说,对于政务还是很重视的,回来之后便找来幕僚,过问这一个月的政务,理所当然的,幕僚们第一个就把高阳县之事禀告给了贾昌朝。

看得出,贾大人的京城之旅过的不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手下人看不懂这公文的含义,但是当过全国官员三把手的贾昌朝怎么能够看不出,王全早在公文上不留痕迹的把因果关系写这么清楚,最终不还是要突出他上任之后颇有政绩,明为公文,实际上这是在向上级请功呢。

这样的情况以贾昌朝的阅历来说,并不新鲜,比起祸害多年,一直让他头疼的黄河水患,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贾昌朝看了看大概内容之后,随手把第一页翻开,若是后面没有其他内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等贾昌朝翻开第二页的时候,贾昌朝一下子被上面的图画吸引了。

这图画,是徐德善所画的学堂草图原件,原本王全早只是想要临摹一副的,可是无论怎么临摹,也没有徐德善所画的干练,于是王全早干脆把徐德善的原图拿来,附在了公文后面。

贾昌朝看见了这一副图,忽然紧皱眉头,然后又翻看了后面几张,每看一张,神色则严肃几分,沉吟良久,贾昌朝拿起笔来,在后面批道:着州令亲自查看,判其真伪。

贾昌朝放下笔,叫人把公文收了发下去叫信使带回,自己则站了起来,吩咐左右道:“来人,备好车马,去高阳县走一遭。”

第四十九章 知州刘贤

能够在边境当官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军中的履历,刘贤便是如此,他曾经担任过安肃军观察使,后来才调任州知州,故此沾染了许多军队气息,喝酒就是其中一项。

不过刘贤就是再爱喝酒,能力还是有的,其他东西可以放在一边,贾昌朝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接到大名府发来的公文之后,刘贤急忙拆开查看,结果看了下内容,日期,刘贤不由得神色有些尴尬,这公文,不是从自己这里发出去的吗,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贤再想了想,自己肯定没有记错,可是公文上却是盖着州的官印呢,能用州印的,除了自己就是李定了,刘贤急忙拿着国公文就去找李定了。

刘贤和李定,名义上是一正一副,实际上互相节制,不好说谁大谁小,但同属文官,见面之后,必要的礼节是不能少的,两人互相施礼见茶,客套几句,这才说到了正事上。

刘贤掏出公文问道:“李大人,这封公文乃是咱们这么发送大名府,然后贾大人批回来的,可是我前思后想,也不知道何时看过这一封公文,不知道李大人知否。”

李定自然是记得这件事,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接过来公文,看见了贾昌朝的批示,心中不由得暗叹可惜,贾昌朝只是叫刘贤去辨别真伪,却没有责怪刘贤的意思,看来这件事还是没有放在贾昌朝心上,没有深究,好吧,算是刘贤万幸,逃过一劫,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宜与刘贤交恶,弄得不愉快了。

李定笑道:“刘大人,这是我的错了,前些日你邀我饮酒,我来找你,你走的早些,正看见这封公文送来,我看是加急公文,就没等你回来,先拆开看了,我见上写高阳县天降神迹,不敢大意,待欲寻你商量,却恐误事,故此便把公文先发往大名府叫贾大人定夺了,后来饮酒之时本要跟你说起此事,只是酒后癫狂,却是忘了,我之罪,我之罪啊。”

刘贤听了,又使劲想了想,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自己这一二把手之间肯定是要联系几回感情的,也许是上回,要不就是上上回,好像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既然李定认错了,刘贤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继续说道:“李大人,你既然看过了公文,对于高阳县的这件事有何看法,贾大人叫我等查辨真伪,又是何用意?”

这时候已经不是两人勾心斗角的时候了,贾昌朝的批示下来,工作完成的好,是两人的荣耀,完成的不好,也是两人的过错,所以这件事情,还要两人同心协力才行。

李定想了想道:“刘大人不要着急,你看贾大人的批示,可能看出什么?”

刘贤拿起公文仔细离开了,皱眉道:“贾大人的批示,再平常不过,这能看出什么来。”

李定道:“刘大人,我也是猜测,你且听一听有没有道理,你看我等二人身为州官,看见此等消息之后,有什么反应?

刘贤想了想道:“大概没什么感觉,乡间野夫 ,编造些妖言惑众,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定道:“这便就对了,我二人看见都觉得没有什么稀奇,以贾大人的身份,就更不在意,但是你看贾大人却批示了一个叫你辨别真伪,这就有些意思了。”

刘贤不解道:“这有何用意?”

李定道:“这说明贾大人很看重这件事情,他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刘贤道:“这是为何?”

李定反问道:“那刘大人以为高阳县为何会将此公文上报?”

刘贤道:“境内出现谣言蜚语,据实上报理所当然。”

李定道:“非也,若是什么妖言惑众,聚众造反,古惑人心的事情,紧急上报那是自然,可是你看高阳县的公文,前后因果,写的清清楚楚,有条不紊,他这玄女娘娘下凡为了什么,竟然是为了帮咱们修建学堂,哎呀,苍天在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追求的玄女娘娘呢。”

刘贤道:“你是说,这玄女是假的?”

李定道:“就算真的是玄女有感范相公大德下凡,也要选在京都大府,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县城,我觉得这是假的。”

刘贤问道:“那这又怎么样?”

李定道:“既然我都能看出来是假,贾大人又怎么能够不知道,但是贾大人既然知道了,他却叫咱们去辨别真伪,这说明什么,说明贾大人希望这是真的。”

刘贤这下子更糊涂了,问道:“既然是假的,怎么又希望是真的?”

李定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贾大人自从庆历六年被外放出京,判大名府已经五六年的光景,你想想以贾大人宰相之才,哪里能够只盘踞在河北之地,这次神迹,若是运作好了,是高阳县的功劳,是你我二人的功劳,也是贾大人的功劳,说不定贾大人正想趁此机会重返朝堂,跻身中书省呢。”

“这……”刘贤一下子没有了言语,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他两个州官所能够妄议的了。

李定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急忙笑道:“当然,此乃是我一人猜测,只当玩笑,刘大人莫要认真。”

刘贤想了想,觉得李定说的也还算是有些道理,问道:“那咱们应当如何,总不能眼看着是假的,硬把他说成真的把,到时候若是被御史知道,咱们的帽子可都要保不住了。”

李定说道:“这就是贾大人为什么要选这件事情了,你看这件神迹,九天玄女给一个孩子托梦,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而且最重要的,你看他后面画的这些图纸,我不敢夸口读过天下之书,反正在我读过的书里,没有见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出来的,不过把他当成天书来看,倒是也并无不可。”

刘贤听了,默不作声,李定顿了顿

,又看了刘贤一眼笑道道:“当然,我只是分析一下,其中如何,自然还要刘大人抉择。”

刘贤虽然在安肃军中待过,性格脾气变得有些粗犷,但终究也是进士出身,这时候虽然是询问李定,可是论气学识手段,恐怕并不比李定差,刘贤皱眉思索一下,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对李定遥遥示意,然后便起身走了,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前去高阳县。

州虽然不大,可是下面也有着几个县,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务非常多,刘贤动身这么匆忙,显然认可了李定说的道理,走了多半日的功夫,下午便来到了高阳县内,而这个时候,距离王全早送出公文,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

知州驾到,自然有人提前通禀了王全早,王全早远远的前去迎接,一路欢迎,接到了县衙之中。

比起那些中原大州,这些边远地区的小州上下级之间的人情味显然浓厚了几分,刘贤也没有摆出什么上级的架子,亲切随和,坐下之后甚至还和王全早开了几个玩笑,之后才拿出来了这一份公文。

王全早心里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神色不由得更加恭谨了一些,时刻准备着被刘贤问话,可是等了半天,刘贤这里却没有动静,王全早奇怪,不由得看向刘贤,却见刘贤正在凝视自己,吓得王全早不由得底下了脑袋,不敢与刘贤对视。

这是什么,明显就是心虚的表现,刘贤看见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心说王全早啊王全早,这是你写的公文啊,就算是小孩说瞎话,也要被家长问过四五句,问出破绽来才能承认呢,你这倒好,我什么都没问呢,你就自己心虚了,早知道自己没有这本事,你就别编这个瞎话啊,害得我要白白跑这么一趟。

想到这里,刘贤的气就不打一出来,瞬间变了脸色,冷哼道:“王大人,这封公文可是你写的?”

王全早急忙点头道:“是,正是卑职所写。”

刘贤道:“你倒是厉害,而且面子不小,一封公文,叫安抚使贾大人亲笔批示,还叫我跑这么一趟。”

王全早一惊,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心里暗骂徐德善,不是说好了这事动静闹不大吗,这不大不大的,最后怎么还惊动了安抚使大人,现在好了,知州亲自过来责问自己,自己要是答对不好,或者徐德善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可就不是被贬官的问题了。

王全早声音颤抖的问道:“安抚使大人如何批示?”

刘贤拍了拍桌子上的公文道:“你自己拿过去看吧。”

王全早上前两步,双手把公文接过,前面是自己写的无需多看,直接看最后批示,王全早看的相当小心,一个字一个字看的,生怕看快了看见后面有斩立决三个大字,不过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也有看完了的时候,等王全早看见最后“辨别真伪”四个字的时候,忽然心里就有底了,事情,还真让徐德善猜中了。

第五十章 迎接知州

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在写这一封公文的时候,王全早就已经预料到种种结果,哪怕结果比起之前预想的还要刺激了一点点,但是直到此刻,王全早终于可以确信,情况还是在徐德善的掌握之中的,而自己,只要当好这个中间牵线搭桥的人,那么自己多少是要有些收获的。

王全早是个聪明人,已经把这件事情分析了一个透彻,这就像是两人打架一样,尽管两人打架的理由很扯淡,来势很凶猛,可是只要两人没有见面就抄家伙上,而是互相叫骂,摆事实讲道理,顺便摆摆关系,那么这一架多半是打不起来了。

现在也是这样,要是公文回来,直接被批了罢免王全早,或者直接斩立决,直接给这件事情定性,王全早就算是说破了天也没有用,但是现在安抚使却批了一个“辨别真伪”,那么事情就有了可回旋的余地,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了徐德善了,而王全早,对徐德善一向是抱有最大的信心的。

刘贤突然拍案而起,大声喝道:“王全早,你可知罪!”

王全早既然看破了因果,哪里那么简单就肯认罪,把脖子一梗,反问道:“刘大人,卑职何罪之有?”

刘贤道:“你身为高阳县令,竟然编造谣言,宣称九天玄女传授天书,还胆大妄为,将此公文上报,混淆视听,以此邀功,如此恶性,辱没道德,难道还不是罪过吗?”

王全早道:“大人息怒,大人且看公文,文中卑职只是据实而禀,其中九天玄女传授天书,乃是孩童徐德善亲口所言,并有学堂草图为证,并无一丝夸大之言,我原本不信,可是奈何此事重大,卑职不敢决断,故此才写成公文上报,哪里敢有一丝邀功之心,天地明鉴,还望大人明察。”

王全早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刘贤心中暗暗惊奇,他再看王全早的神色,早已经面色自然,再无惶恐之色,刘贤心想难道这王全早是个慢热型的选手,开始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才开始发挥不成?

刘贤语气不便,继续问道:“好你一个王全早,倒是嘴硬,我且问你,你说这个徐德善乃是一个孩子,孩童多胡言乱语,你难道连一个孩童之言也分辨不出,都要信吗?”

王全早道:“我也本不欲相信,可是那徐德善拿出来了草图,我才疏学浅,实在是见所未见,故此疑惑。”

刘贤道:“或许是徐德善胡乱涂抹,连笔墨都没有用,哪里能是什么天书。”

王全早道:“草图可能不足为信,但是那徐德善言说,他按照这图,一月之间,便可以建造出一座学堂,如今便是一月之期到了,若是大人不信,咱们明日便去学堂看上一看,若是那徐德善妖言惑众,便即刻拿了他也不迟。”

刘贤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酒香,刘贤一看时辰,哎呀,好像是到了要下班的点了,好吧,明天就明天,自己倒是要看看这个徐德善是个什么神仙。

这原本就是王全早安排的,他早知道刘贤的这个毛病,那里还能看不出刘贤神色变化,顿时换了一副神色,问道:“大人车马劳顿,实在辛苦,卑职已经备下了一桌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大人移步,到飘香楼一坐。”

刘贤点头,这个王全早别管什么心思,但是在这一点上还是很上道的,于是欣然起身,又和王全早变得亲密无间,两人往飘香楼去了。

这个时候,飘香楼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当家的厨子拿出看家的手艺,什么珍馐美味,河鲜野味,只要是有的,都做一道菜,摆上桌面,管你上级问什么罪而来,吃了这一顿饭,就算是有气也要收着三分。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王全早知道刘贤好酒,特意准备了高阳县内最好的美酒,别看高阳县地处边境,可是在边境就有在边境的好处,大宋朝为什么能够繁荣富强,每年给辽国西夏大把银子还不心疼呢,只靠发展农业经济是不可能的,朝廷乃至民间,能有这么多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宋朝的商业空前发达,经济吗,就要要靠流通,只有商品流通起来,才能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利益。

而以华夏民族千年积累的智慧而言,只在国内做生意实在是太局限了,银子转来转去,无非就是你的钱成了我的钱,我的钱成了你的钱,这多没意思,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想一想,外国人也是人嘛,管他什么辽国契丹人还是西夏人,只要那里能够赚到钱,我们的足迹就能够到达那里,所以,像高阳县这样的边陲小县,反而是成为了这些商人的一个落脚点。

能够在边境做生意的,无论是走私还是官方,都是有些背景的,不是官方许可,就是有军方支持,要不然,到了每人的地方就能被人包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当然,这些商人也是很有分寸的,除了那些背景大的吓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大部分商人还是不敢触碰盐铁粮这样的禁忌的,他们也不傻,这些东西虽然好出手,但是不仅风险高,而且体积大,利润薄,所以现在最流行的商品,还是以珠宝,美酒,茶叶等为主,这样一来,高阳县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缺少美酒。

知州大人驾到,陪酒的自然不会只有县令,高阳县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上阵,加上刘贤的随行人员,凑了四五桌子,你来我往,热闹无比,酒喝好了,事就好办了,刘贤笑呵呵的,也不再责怪王全早,开始和王全早谈古论今,晚上就住在了县衙之内。

吃喝为吃喝,刘贤也是有原则的,虽然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住了人家的,但是该做的事是一件不能少的,第二天一早,吃过

了早饭,刘贤立即叫王全早前面带路,直奔富平乡而去。

领导前来视察,你要是说突然袭击,你手忙脚乱,没有准备也就罢了,人家刘贤都故意的在县城住了一宿了,明显是给你留下了准备的时间,要是这样你还当不知情,什么都不准备,那就是你态度的问题了,在中国,从来能力就不是问题,态度才是最大的问题。

本来修建学堂这件事王全早名义上是交给了徐才正的,他也是本地最有名望之人,迎接知州大人的活动应该是由徐才正组织,可是徐才正一听是知州来,顿时牛脾气就上来了,想当年我虽然也是六品官,可是我却是京官,还是在国子监教学,见得都是王公贵胄,什么朝廷大员,见了自己也要笑眯眯的,这刘贤也不过是六品官,而且还是外官,有什么可神气的,凭什么要自己去迎接他。

于是,徐才正就罢工了,众人虽然无奈,但是也没有办法,人家徐才正脾气上来,六品官说辞就辞,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于是众人只能寻找别人背锅。

接下来的人选,按照道理来说本应该是富平乡的乡正张大茂,但是自从张大茂看见了徐德善的神通之后,就打死也不敢把这事往身上揽了,于是这件差事,又落在了徐德善身上。

这时候的徐德善,在学堂完成之后,整整睡了一整天,刚苏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了张大茂的大脑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张大茂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也不算好看,显然不是徐德善喜欢的类型,刚睡醒就看见这么一个大脑袋,吓得徐德善顿时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嘟囔道:“我还没睡醒,我要再睡一会儿。”

其实这些日子建造学堂,张大茂没少和徐德善打交道,也没少给徐德善支持,知道徐德善这是在开玩笑,但就这样被徐德善晾在这里,也挺尴尬的,亏了旁边还有两位夫人,徐才正不稀罕什么知州,但是这两夫人可不这么认为,她们原本以为能够和县令说上话就很了不得了,谁知道现在连知州也来了,这可了不得了,王氏温柔的在徐德善旁边说道:“三郎醒来了,有大喜事来了。”

徐德善从来也没有听见过王氏这么说过话,顿时肉麻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再也躺不住,坐了起来,张大茂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小公子你可算是醒来了,如今有大事临头,非你亲自出马不可啊。”

徐德善迷迷糊糊的道:“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张大茂道:“方才县衙有人过来传话了,说州知州,刘贤刘大人今日来了高阳县,责问王大人弄虚邀功,王大人想办法拖了刘大人一夜,要咱们要赶紧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嗯,也要把事情糊弄过去啊。”

徐德善一听,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叫嚷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那你们还等什么,快来和我一起准备啊。”

第五十一章 他是姓刘吗

听见知州刘贤到来,徐德善的反应比谁都要激烈,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可是在众目睽睽下转了一圈,忽然想了起来,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众人,尴尬的问道:“这个……要怎么欢迎来着?”

然后,徐德善就被众人踹去找徐德善了,毕竟在这乡间野地,操办一个红白喜事可能有不少明白人,但是怎么迎接一个地方大员,却是没有谁能够说的清楚,而徐才正就不一样了,国子监出来的,别说迎接一个知州,就算是怎么迎接皇帝,徐才正也能说的头头是道,不比礼部官员差。

徐才正一不高兴,就爱把自己关进书房,这也是习惯了,徐德善这次也不敲门了,推门就进,徐才正也懒得搭理这个已经把皮肤晒得黝黑的小子,翻了个白眼,算是表示自己已经看见了这个小子进来。

按照老规矩,徐德善又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徐才正对面,洋洋得意,毕竟现在的徐德善可不必从前,他真的在一个月里建起了一座学堂,现在的徐德善,有资本在徐才正身前炫耀了。

徐才正扭头过去不看徐德善,他有些不服气,他知道徐德善不同寻常,总有一天会超过自己,但是这一天来的也太早了一些,天底下当父亲的,有谁能够眼看着被四岁的儿子超越而不心酸的。

想到这里,徐才正又忍不住扭过头看了徐德善一眼,结果一下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原来四岁的徐德善,正把徐才正的烟袋从桌子上拿了下来往嘴上抽呢。

徐才正顿时也顾不得自己落寞的心情,一把把自己的烟袋抢了过来,把眼一瞪,举手就要打徐德善,但是样式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落下来。

徐才正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徐德善道:“我这当儿子的,当然是来找父亲帮忙来了。”

徐才正道:“你不是刚刚修建了一座学堂,哪里还用我帮忙。”

徐德善撇撇嘴,徐才正现在的心情他还是可以理解的,突然之间他一家之主的位置受到了威胁,虽然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心里也定然是酸溜溜的,徐德善安慰道:“自然用,老子不就是天生要给儿子擦屁股的。”

徐才正道:“你直说吧,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徐德善道:“我听说知州刘贤要来了,这个……我该怎么办?”

徐才正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偏远知州,这就能难倒你了?”

徐德善道:“这还真是,之前只是有一个知县,我还能狐假虎威,糊弄糊弄,可是现在来的人家可是知州,怎么说也要是六品官了,这个……我吓唬不动啊,你以前要是能够当个宰相什么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

开篇说些废话,徐德善仗着自己年纪小调戏一下徐才正也算是父子两人之间的日常了

,在把徐才正气的吹胡子瞪眼之后,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徐德善,你到底有没有想好如何应对这个知州刘贤,之前你可是有把握,说是哪怕皇帝来了,也有办法让他认了你的草图。”徐才正问道。

“办法我想了很多,若是他早点来,我给他看我草图的种种精妙之处,若是他晚来,我给他看学堂讲授之成果,可是偏偏他现在来了,青黄不接,你叫我如何应对。”徐德善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

徐才正翻了个白眼,现在徐德善说的话,他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你看他现在多无奈多可怜,那都是等会儿他要价的筹码,徐才正干脆没有说话,不搭理他。

徐德善看徐才正不上当,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还要父亲相助一二。”

徐才正可不会这么简单的答应徐德善,只是说道:“什么办法,你先谁来听听,不过先说好,若是叫我对那刘贤卑躬屈膝,我可不干。”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不光是你,就算是我,也不会对刘贤怎么样的,我可是九天玄女选中之人,怎么能对一个六品官低头。”

这次徐才正终于忍不住了,狠狠的打了徐德善脑袋一下道:“你还吹牛,你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吧。”

徐德善笑嘻嘻的,道:“只要父亲配合,如此这般,料那刘贤也奈何我不得。”

徐才正看了徐德善一眼,有心不干,但是徐德善哪里容得徐才正不答应,说完之后,扭头就走,恐怕连徐才正点头都没有看见。

徐德善在这里有什么安排,王全早并不关心,或者说是关心也没有办法,为了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他连派出去给徐德善送信的人,都没敢选马长青马德彪甚至任何一个在县衙里有些身份可能会被刘贤想起来突击检查的人,而且这人来了之后,把消息带给徐德善之后,立即就走,生怕被刘贤抓住他们官匪勾结,猫鼠一家,所以当徐德善要找这人给王全早带个信,好叫王全早明天有所准备的时候,那人已经回去了,徐德善看见这个情况,不由得挠挠头,要是没有剧本的话,希望王全早明天可以配合好吧,不,不要配合,只要他明天点头微笑嗯就可以了。

时间紧急,徐德善这里火急火燎,王全早那边却有条不紊,安排了刘贤吃过早饭之后,两人坐了轿子,一前一后,便赶奔学堂而来。

其实自从徐德善建造开始,王全早就没有来过这里,眼看着距离这里越来越近,王全早心里也充满的希望,不知道徐德善究竟能把这个学堂建造成一个什么样子。

距离学堂越近,王全早的心情越激动,再离得近一点,便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学堂那里人声鼎沸,热闹无比,王全早心中颇感欣慰,你看徐德善就是比他那老爹有出息,徐才正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

臭又硬,但是徐德善就懂得变通的多了,就听这声音,就知道徐德善为了迎接知州大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而据自己对知州大人的理解,弄得热闹一点,中午再陪着知州大人喝一顿酒,把知州大人哄得高兴了,这次事情,差不多也就是成了,就怕是徐德善把这个仪式弄得太热情,显得太假叫知州大人厌烦 ,反而是不好。

这么想着两人的轿子拐过一个弯,学堂便近在眼前,两人依次落轿,王全早急忙奔到刘贤的轿前,扶着刘贤下轿。

刘贤耳朵也不聋,自然听见了这热闹的欢呼声,心中得意,心想这里的百姓不错,正是自己所要的效果,自己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在轿子里整了整官服,官帽,这才掀起轿帘走了出来,准备迎接百姓的欢呼,但是等刘贤出来轿门,抬头一看,不由得傻了眼,原来这学堂里的百姓人是不少,欢呼声也挺大,但是他们怎么都是屁股对着自己,这是怎么样一个欢迎的礼节?

刘贤疑问的看向了旁边的王全早,王全早也一脸蒙蔽,心里面早已经把徐德善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同时也暗骂自己不长记性,人家徐德善是什么人物,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自己有不是不知道,怎么这一次就疏忽了呢,谁知道这一次徐德善又想了一个什么鬼主意,早知道的话,就应该跟徐德善通一下气的,也不至于有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这一下,王全早脸上无辜的神色可不是装出来的了,王全早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况,面对刘贤审视的目光,王全早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稍等,我进去问问看?”

刘贤想了想,虽然对于这样的迎接仪式不太满意,但是再怎么着自己也不能总在这里站着啊,于是点点头,叫王全早过去看看。

现在的王全早跟个差人也没什么区别,急忙跑进学堂里,王全早上前,马德彪自然也要跟着,一把分开前面人群,结果正看见了里面正中央的徐德善。

王全早看徐德善在人群里正美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把徐德善抓了起来,拽到了一边,人群这才看见了知县来了,急忙后退,惶恐不已,给王全早施礼。

王全早现在还顾不得他们呢,把徐德善抓到了一边小声问道:“你这是干嘛呢,我派人叫你安排安排迎接知州大人,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玩起来了,你的安排呢,你的仪式呢,我可告诉你,这位知州大人可是从军队出来的,你要是惹恼了知州大人,他可不会轻饶了你。”

徐德善没有搭理王全早,侧头偷偷看了看外面的刘贤,问道:“那个站着的就是知州大人了?”

王全早道:“正是,你要怎么样?”

徐德善道:“我不跟你说,我直接找他说去。”

“你……”王全早被徐德善气的没有话说。

可是徐德善相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王全早笑道:“怎么,害怕了?”

徐德善摸摸鼻子道:“忘了问一下,那人是姓刘不?”

第五十二章 先拜圣人

王全早强忍着把徐德善拽回来,跟他确认一下的心思,眼看着徐德善走向刘贤,这孩子,他真的知道眼前这个刘大人乃是州知州吗,而这个名字的意义,则能够掌控自己二人前途命运。

就这样,徐德善大步流星在前,王全早紧随在后,两人走向刘贤,徐德善边走边在打量这个州知州,而刘贤,也在观察徐德善这个传说中被九天玄女眷顾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徐德善的确是与众不同,看看现在这个场景也能知道,平常孩子,能够自己走在前面,让一个知县跟班一样跟在后面吗,这是徐德善留给刘贤道第一印象。

本来按照官场惯例,就算王全早的品级再小,可他也是一个知县,朝廷命官,岂能跟在一个小屁孩的身后,这不是丢了整个大宋官场的脸吗,可是现在这个场景,刘贤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就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你看徐德善,走的步子四平八稳,昂首挺胸,精气充盈,神情内敛,哪怕已经遥遥望见了刘贤,可是徐德善仍然不卑不亢,神色坦然。

徐德善来到刘贤身前,王全早急忙为两人互相介绍,这没有什么说的,哪怕刘贤没有知州的身份,也是徐德善的长辈,徐德善对刘贤深施一礼。

看上去徐德善的动作挺有礼貌的,可是刘贤却不这么认为,虽然大宋朝讲究儒法,一般君臣见面,都不需行跪拜之礼,但那是君臣之间,大家都是读书人,孔圣人门徒,自然无需大礼,被大家津津乐道。

君臣之间可以这样,但是官员和百姓之间可不是这样,因为这时候圣人又说了,治国当以礼法为重,老百姓看见当官的都不磕头,把礼法至于何地,所以百姓看见官员,规规矩矩,下跪是一定的。

现在好了,你看眼前这个小孩,不仅对知县呼来喝去,看见知州都不磕头了,岂有此理,这不是反了天了,刘贤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无名小子,敢见本官不跪,成何体统。”

王全早一听,也是啊,急忙就叫徐德善下拜,徐德善却是没有动,道:“刘大人,为何叫我下拜?”

刘贤还没有见过徐德善这么嘴硬的,缓了一缓,这才想起来,道:“我为官,你是民,你又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要拜我。”

徐德善道:“大人,若是这么说,我拜不了你。”

刘贤冷生道:“为何拜不了?”

徐德善道:“请问大人这是在何地?”

刘贤道:“这是你建造的学堂。”

徐德善道:“这就是了,此乃学堂之内,学堂中现供有诸位圣人,不管大人身份如何,只要是圣人弟子,进门之后,便要先祭拜圣人,怎么能够先叫别人拜你,难道你的身份,比圣人还高不成?”

“你!”刘贤被徐德善气的瞪圆了眼睛,用手指着徐德善,可是哼哼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徐德善

才好。

这个场面,吓得旁边的王全早冷汗直流,若是现在刘贤一声令下,把徐德善拿下,说也说不上什么来,徐德善的这个不敬之罪,计算他是小孩,也要打上几十棍再说。

但是再看刘贤,激动了半天,竟然逐渐的平息了下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知州应有的仪表,对着徐德善点头道:“你说的是,前面带路,我去拜见圣人。”

难道这个徐德善是刘大人的私生子不成?这么对知州大人说话,知州大人竟然连一丝责怪都没有,当真是奇迹,再看二人,徐德善当即在前面引路,刘贤在后面跟随,两人便进了学堂大门。

这时候刘贤举目观看这一座学堂,果然建造的有些与众不同,只见这学堂,用宽大的青砖垒起的院墙,厚重结实,黑色大门,用的是松木制造,进门之后是一大片空场,都用了黄土铺垫,上栽种了些树木花草,将门内的世界遮蔽开来。从这里绕过树木,便看见有道路将学堂一分为二,左右两边,皆建造了三排房屋,每排三间,一共盖了一十八间瓦房,其中每一间房,都要有十步见长八步见宽,南北通透,宽敞明亮。

说实话,刘贤看见这房子的第一眼就傻了,不为别的,单只是这房屋的宽大就超乎了刘贤的想像,要知道,就算是刘贤自己的公堂,也不过是前后几步的距离,至于卧室就更小了,想要再大,就要在屋里树立柱子了,就好像开封城里皇帝大臣们修建的大殿一般,可想要修建那个,那不仅耗资巨大,是逾越了礼制,而人家徐德善这里平平常常每一间房都要比自己的衙门大,而且里面还没有柱子,看上去还很便宜,不知道他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刘贤看走到这房屋前面,凝视许久,默默不语,众人不解,以为刘贤心中有什么感慨,但是刘贤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徐德善,这房子是你建造的?”

徐德善道:“正是按照草图所建。”

刘贤道:“你是如何将这房屋建造的如此宽大?”

徐德善笑道:“此乃是天书传授,一切尽在草图之中。”

刘贤道:“草图何在,你与我讲解一二。”

徐德善道:“大人莫急,此非乃一时之工,待到学堂开学只时,我便要把草图之事,尽数讲解,若是大人感兴趣,可派州中工匠前来听讲便可。”

直到这个时候,刘贤才真正的审视了一下这个只长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子,问道:“你要把天书上的东西教给别人?”

徐德善道:“不是教给别人,而是希望教给天下所有人,若是我大宋能够人人有此天书,何愁内忧外乱。”

这一次,刘贤不知道九天玄女有没有,但反正是有点信徐德善真的有一本天书了,本来刘贤以为徐德善是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些歪门邪道,迷惑众人,可是现在看人,人家的手段不仅厉害,而

且还敢教给他人,最为重要的,看人家发下的宏愿,愿意把这些传授给天下之人,这样的口气,这样的心胸,就算是圣人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宋朝的价值观念里,区分一个人好与坏,成与败最重要的标准就是道德,之前徐德善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可是当徐德善发下了这样的宏愿之后,哪怕是刘贤,也不敢再对徐德善不恭。

刘贤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他深刻的知道宋朝军队与辽**队的差距在哪,辽**队勇猛好战,骑兵众多,来去如风,而宋朝主要还是以步兵为主,却能够和辽国打一个旗鼓相当,在某些战役上还能够胜过辽国一筹,凭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宋朝超过辽国百倍不止的军械,什么神臂弩,锁子甲,砍马刀等等,都是宋朝能够对抗辽国的关键,没有这些,就算你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辽国人一个冲锋过来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而这些军械,想要制造,想要改良,想要发展,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工匠技术,徐德善能够建造这些房屋,明显的技术就要比那些工匠高出一筹,不管真的是天书上学的,还是野地里刨的,若是徐德善能够把这些技术传授给他们,那么宋朝的军械,岂不是又能上升一个等级。

想到这里,刘贤竟然对着徐德善深施一礼,道:“若是能够如此,徐公子大德加身,功德无量。”

好了,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还没有向刘贤行礼呢,这知州大人反而先向徐德善行礼了,这游戏还怎么玩,一旁边王全早的眼珠差点没有掉在地上,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可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同时万分庆幸,你看自己第一回见徐德善的时候就给徐德善行礼不算丢人吧,现在知州大人来了,不还是和自己当初差不了多少。

徐德善这时候拦住刘贤道:“知州大人,范相公教导我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乃是我辈天下人之责任,何言功德。”

刘贤道:“徐公子过谦了,天下人不必说,你若是能够把我河北工匠都教会了如此技艺,造成冲车,我再与辽军相遇,不知道要救下多少人的性命,若此不为功德,那天下再没有功德一说了。”

徐德善敢跟刘贤胡言乱语,其他百姓可不敢,平常见了知县都要战战兢兢,何况知州要比知县大的多了,此时候在已经跪成一片,不敢仰视。

徐德善道:“既然刘大人以为是功德,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求刘大人,不知道李大人可否应允?”

刘贤道:“徐公子请讲当面。”

徐德善道:“如今学堂初建,今日开门拜圣,刘大人既然来了,不知道能否为学堂题一副字,挂在学堂大门,叫学生瞻仰。”

刘贤的脸顿时笑开了花,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何德何能,为这学堂提字,嗯,我就只写一个对联就好了。”

第五十三章 贾昌朝出手

官场上,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刘贤对徐德善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然不是因为知道徐德善是主角,而是徐德善的一言一行,身上散发的光辉,一下子就能让刘贤看出来徐德善非同一般,前途无量,一看就有封王拜相的料。

投资嘛,自然要胸中送炭不宜锦上添花,你一个小小的知州,六品外官,你看看你去宰相门前,哭着喊着要见宰相一面人家搭理不搭理你,可是你要是能够找到一个未来能够成为宰相的小屁孩,你巴结他一下,给些好处,联络一下关系,未来可能的回报的是不计其数的。

“我与徐公子一见如故,若是徐公子不介意的话,咱们两人结成兄弟如何?”刘贤说道。

“岂敢岂敢,高攀刘大人了。”徐德善毫不客气的答道。

“刘兄。”

“徐弟。”

……

让旁边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在不到盏茶的时里发生了,原本是要来查办徐德善的刘贤,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已经和徐德善称兄道弟,这……这样的结局,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啊,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对高阳县好,对这里的百姓好,徐家的两位夫人要是看见了这一幕,恐怕做梦都要笑了。

所有人都高兴,人群中却有一个人不愿意了,这个人,就是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的贾昌朝,贾昌朝为了能够早些到了这里,几乎是日夜兼程,几乎没有把自己的这一把老骨头晃悠散了,为的就是要刘贤在明,自己在暗,好好看一看这个徐德善是个什么人物,一开始看见徐德善与刘贤针锋相对,贾昌朝正站在人群里正要看好戏,可是画风突变,没说两句话,刘贤竟然跟徐德善称兄道弟起来,这样的变化,叫贾昌朝恨不得立刻把刘贤的官帽拿下来。

眼看着两人已经变得亲密无间,再过一会儿就要进屋喝酒了,贾昌朝实在是看不过去,冷哼一声,那一路安抚使出行,岂是能够随便,哪怕是便衣,可是手下也有几十名护卫,分散在左右护卫,听见贾昌朝吩咐,立刻都站了出来,分开人群,把贾昌朝拱卫在中间。

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注意到了,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高阳县衙役与刘贤的护卫,看见人群打乱,以为有人要在此作乱,刺杀刘贤,马德彪第一个上前,想要把那些陌生人拿下。

不得不说,马德彪的本事还算是不错的,抢步欺身上前,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一个贾昌朝的护卫,可是接下来马德彪也因为这样的举动被额外的照顾了,马德彪打的过一个,绝对打不过两个三个,那些护卫一看马德彪厉害,而且就要凑到贾昌朝的身前了,哪里敢大意,立刻围上来了四五个人,一人一只手,便叫马德彪动弹不得,当即放倒。

当然,这些护卫也知道这是自己人,不至于下狠手,可是为了防止马德彪再捣乱,身上扯下绳子,把马德彪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看马德彪还想挣扎,想了想,又额外掏出来一道绳子给马德彪加了个菜,最后干脆连嘴也堵了起来,再看马德彪,硬生生的被捆成了粽子,别说动,连翻身都困难。

马德彪是最后一个被制服的,其他人无一不是一个照面便被打倒在地,纵容有心反抗,可是人家贾昌朝的护卫害怕你这个,当时把带着的腰刀亮了一亮,顿时就没人敢吱声了,那些百姓就更好办了,看见有人连县尉都敢打,早就吓得一哄而散,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间,可能比刘贤与徐德善称兄道弟的时间还短,刘贤还没有反应过来,偌大的一个学堂院里就只剩下了刘贤王全早与徐德善三人,而对面,还有一群人手持名刀,把自己的手下都控制了起来。

山野之间,匪盗频出,什么杀人作恶,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不算是什么事情,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直面危险而能面不改色的,最起码刘贤与王全早就不是这样,刘贤还好,起码在军营之中待过,王全早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书生了,虽然不至于吓得尿了裤子,可是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而刘贤,一时间也面色惨白,不知道怎样才好。

贾昌朝对于自己这样的出场方式也很满意,怎么说自己也是安抚使,平常对下级笑呵呵的,并不代表自己就只会笑,不时的展露一些手段才能有效的震慑这下下属,要不然,自己的官威何在。

贾昌朝看看时候差不多了,要是老这么摆谱,吓人固然是吓人,不过等会儿露出身份的时候恐怕要叫人暗骂装逼,打人的拳头,永远是没有打到的时候最有威胁,若是真打到了,反而会失去作用。

贾昌朝正想出面,给刘贤一个甜枣吃,可这个时候,却看见站在刘贤王全早身边的徐德善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半昂起头,沉声喝问:“来者何人,岂敢在圣人面前放肆。”

徐德善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本就已经叫贾昌朝吃了一惊,别的不说,就面对危险的这份胆气,徐德善已经超乎常人,而徐德善说的这话就更有水平了,他不拿知县知州来恐吓来人,而是直接搬出了圣人这个大帽子,若是平常匪徒来了,可能会对徐德善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是偏偏来的是贾昌朝,贾昌朝能有多大的胆子,在这个道德礼仪为尊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在人家说明了这是圣人面前之后还要动粗。

贾昌朝,河北安抚使,三品大员,在护卫中间,硬是被徐德善这一句话问的愣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复合自己现在的身份。

徐德善看贾昌朝这般不说话,便又说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伤害朝廷命官,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徐德善这句话又把贾昌朝说的呲牙咧嘴,虽然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那都是权利上的压制,可是按照道理说,都是朝廷官员, 除非有明文旨意抓捕谁谁,否则自己便是宰相,也是没有权利随便抓捕一个官员的,更何况眼前这个情况,人家好无过错,而自己,则更像是一个强盗。

徐德善又说道:“王知县,受皇帝大恩,封你做高阳县令,那么这一县之事,便是你来做主,除非是皇帝陛下亲至,否则一县事物,任何人不得插手,如今有歹人扰乱学堂,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调派兵马,拿下来人。”

王全早差点没有给徐德善跪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开玩笑呢,没见人家几十号人手拿利刃把大门都给堵了,托您老人家的福,学堂的围墙建的又高又厚,如今连跑都没有地方跑,还想着抓人家呢,不叫人一刀砍了就是好事。

贾昌朝听了徐德善的话,心中却是一番别样的心思,这个徐德善,不仅说话胆大,而且每说一句,都直指自己的死穴,这个家伙,不会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拿自己玩笑呢吧。

王全早和刘贤都遇到过和贾昌朝想类似的情况,王全早直接就向徐德善屈服了,刘贤则要和徐德善称兄道弟,到了贾昌朝这里,贾昌朝可不想这么快承认自己对一个小孩子没办法,想了想,叫来了身边的护卫。

这护卫名叫周迪,武林高手,功力非凡,受封五品御前侍卫,只从品级来看,比刘贤还要高上一级,如今奉命贴身保护贾昌朝,在河北路,就算是四品五品,只要是官位在贾昌朝以下的,没有一个部不对周迪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的。

贾昌朝对周迪低声吩咐几句,周迪看了看前面的徐德善,走上前去,来到徐德善身前,二话不说,猛然间把腰间砍刀抽了出来,一道寒光,砍向徐德善的脖子,吓得旁边王全早刘贤一声惊叫,几欲跌倒在地。

王全早刘贤方且如此,徐德善身在刀锋笼罩之下,不由得也变了脸色,眼神恐惧,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想要躲过周迪的钢刀,可别说徐德善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马德彪在这,恐怕也躲不过周迪的一刀,等徐德善后腿了一步,便觉得脖子上冰凉一片,低头看时,周迪的钢刀,早已经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在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条血线,一滴鲜血,已经流到了周迪的钢刀之上。

这已经叫做从鬼门关里走一圈了,徐德善只觉得自己心脏已经要跳出嗓子眼来,脚底发软,眼前发黑,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再看周迪,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刀还紧紧压在徐德善的脖子上,眼睛盯着徐德善,就像是猫在随意的戏耍老鼠一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第五十四章 谦谦君子

有那么一刹那,徐德善以为自己判断错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就要再这里画上句号,可是就在下一瞬间,眼前这个人停手了,叫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如此的人生大起大落,哪怕是徐德善,也有些禁受不起。

什么叫勇士,直面生死,横眉立目,面不改色,这才叫勇士,而徐德善的这个成绩,明显是不及格的,周迪看着眼前这个被贾昌朝高看一眼的孩子,轻蔑的笑了起来。

平心而论,徐德善的这个表现,虽然没有被周迪看上,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已经足够出色了,大概是徐德善给周迪的心里期望太高了,所以周迪才会有一个心里落差,便有些看不起徐德善。

可是周迪错了,在大宋朝,从来都不是以武为尊的,胆量多少钱一斤,哪怕徐德善现在被吓哭了,甚至吓尿了裤子,也没有所谓,你周迪不过只是一个五品的护卫,俸禄高了一点,论起实际权利,若不是在贾昌朝手下当差的话,恐怕连一个八品知县都能对你爱搭不理,读书人虽然打不过你,却有无数的办法能够管教你。

徐德善虽然不知道来的这一伙人是谁,但是徐德善却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是盗匪,你看这几十个人,虽然穿的衣服各异,兵刃不同,但是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官家的傲气与正气,要这是盗匪,那朝廷就是一个土匪窝子了。

至于来人是谁,能够有这么大的阵仗,徐德善心中也有了些猜测,你看来人,连刘贤这样的知州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说也要是个四五品的大员,甚至宰相枢密使亲自出动这样的可能徐德善都想到了。

只要前面的猜测正确,徐德善心中就有底了,你想他们这么大的官员,不在繁华富贵的州府里享福,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自然是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徐德善不认为他们闲的没事干跑来就是为了抓自己,多半,是有人看上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了。

虽然在这个封建社会,皇权至上的年代,官员和百姓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但宋朝最起码这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年代,既然徐德善有了自己可以依靠的资本,在缓过劲来,徐德善就不说是那么的害怕了。

徐德善看着仍然紧紧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只要周迪的手微微一动,自己那稚嫩的脖子就要断为两节,心中不由得还是有些害怕,心中害怕了,腿就有些发软,但是徐德善可不想让人看,于是努力的的笑了一声,摆出来一个天真可爱的微笑,打破了眼前尴尬的局面,然后便想要走向旁边的石桌。

能够成为御前护卫的,别说武功有多高,受手上也一定是要见过血的,而周迪身为五品护卫,自然就更加厉害,杀人如麻不敢说,最起码徐德善这样装可爱是影响不了周迪,徐德善刚刚一动

,周迪手上的刀猛然就紧了三分,徐德善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又被切开了一丝。

徐德善又不敢动了,想了想,故意大声说道:“这位壮士,你为何要抓我?”

周迪只是看着徐德善,并不说话,徐德善本来这话也不是说给周迪听的,接着自顾说道:“我不管你是那一路高人,我如今可是被九天玄女娘娘选中,传授天书,此乃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只不过我这个人禁不住吓唬,你这老吓唬我,说不准那天书的内容我就忘记一分,你再吓我,我就忘一半,再过一会儿,我就要都忘了呢。”

别的话周迪听不懂,但是徐德善的这句话周迪还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徐德善这不就是在威胁自己吗,不过周迪却不怕这个,冷冷的说道:“忘?怕是忘不了的,你若是忘了,待到我把你抓了,有的是办法叫你想起来。”

徐德善笑了,这谈判嘛,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有的谈,要是周迪一句话不说,就只那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徐德善拿周迪也没有办法,可是既然知道开口说话了,徐德善就不怕周迪不放开自己。

徐德善又大声道:“你这句话却是不对,那天书之上,讲授的非是经学论著,而是算数物理,这种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原本就是一二三四,我若是忘了,我随便说出一个来,你也看不出真假,可到时候用之于物上,造成的后果,便非同小可了。”

周迪瞪眼道:“你敢威胁于我!”

徐德善道:“这不是威胁,我要是忘了,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要不你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好了,省的以后麻烦。”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周迪了,转身就走,周迪真有心一刀把徐德善砍那,可是贾昌朝不说话,周迪还动不了手,周迪不由得回身等候贾昌朝吩咐。

要贾昌朝是个昏官,此时候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也罢徐德善杀了,可是被徐德善猜中了,贾昌朝扔下手边无数大事不做,千里迢迢来找徐德善,怎么能够就是为了把徐德善杀了,还不是看见了徐德善画的草图,有求于他。

到了现在,贾昌朝已经不得不承认,徐德善这个小孩子果然不同寻常,不仅仅是聪明,而且他还能够把事情看得很透彻,这就很了不得了,你看他在那里说的每一句话,看上去有些荒唐,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最起码,这个孩子已经认出来自己不是一般匪徒,贾昌朝知道自己这一次没有白来了。

看见旁边的刘贤与王全早,这两人身为朝廷官员,到现在,还被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呢,而看看人家徐德善早就已经能够对眼前的危机应对自如,贾昌朝都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对旁边的护卫说了两句,立刻有人出来,走到了刘贤王全早两人前面,

没有动手,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两位大人委屈一下,请移步到这边来。”

刘贤以为这些要把他们两个带到每人的地方一刀砍了呢。原本还有些底气的刘贤的脸色一下子被吓得惨白,叫道:“你想要干什么,我乃是州知州,你敢杀我?”

强盗不都是这样杀人越货,杀人之前都先挖好了坑,把人拉到大坑旁边再杀,省的杀了之后还要搬运尸体,刘贤想到这里,打死也不肯往前走,那护卫没有品级,不好对刘贤如何,没有办法,只能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周迪,周迪乃是御前护卫,五品俸禄,可不惯着刘贤,加上在徐德善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发泄一下,眼看着徐德善走了,周迪把自己的钢刀收回来,走到刘贤面前,猛地伸手就去拔刀,再看刘贤,被周迪吓得蹦起来向后就跑,周迪摇摇头,对着护卫一努嘴,护卫后面追上,把刘贤带到后面去了,王全早看见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反抗,乖乖的跟着另一个护卫也后面去了。

看着刘贤王全早不见了踪影,贾昌朝这才对着护卫摆摆手,护在贾昌朝前面的一道人墙这才散开,露出了贾昌朝的身影。

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徐德善心中自然在猜测来的是哪位神仙,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护卫闪开,徐德善第一时间的看见了贾昌朝本人,贾昌朝乃是是北方人,生的身材中等,眉目端正,留了三缕须然,远远看去,给人的不是官气,不是贵气,而是一种儒气。

虽然都是读书人,都自称儒门子弟,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身儒气的,身上之气,乃是心中所想,心思不同,气质自然也就不一样,有人读书是为了当官,有人读书为了发财,有人读书是为了治国,有人读书是为了救民,而贾昌朝呢,则全都不太一样,贾昌朝读的乃是儒家的书,学的也是儒家的理,在他的理念里,也治国也救民,也喜欢升官发财,但更多的,贾昌朝真正的在遵循儒家信念去做人。

都说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放在了第一位,也是最难的一个,人生在世,面对的诱惑何其之多,而圣人书上的道理是那么苍白无味,想要从始至终,坚持信念,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贾昌朝做到了,或者说做的比其他人好,这不用看他事迹如何,只看他那一身的气质便能够看出来,儒雅,中正,谦逊,内敛,乍一看上去,就和邻家的老爷爷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神深邃,凝重,如天空一般广阔无垠,让人不由自主能够想到一句话,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徐德善不认识贾昌朝,不过他迅速的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贾昌朝的地位,也能大概猜出来贾昌朝是什么样的一个官员,不过徐德善不在乎,因为贾昌朝的样子很对徐德善的胃口,毕竟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总不能跟那些粗人一样,一言不合就拔刀架在我脖子上吧。

第五十五章 答对

学堂的一侧,摆放了一套桌椅,徐德善现在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抬头扫了一眼贾昌朝,就低头装作没有看到一样,等着贾昌朝过来,毕竟,贾昌朝那里空无一物,两人要说话,总不能站着说话,或者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吧。

既然已经知道了徐德善有些真本事,确认要开诚布公,若是再互相试探,便显得有些小气了,而贾昌朝可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既然徐德善那里有坐的地方,自己要是还在这里干站着,这不是气派,这纯粹就是傻了,贾昌朝分开自己的护卫,叫他们守住四方,自己独自一人,走到了桌椅前面。

现在贾昌朝已经五十岁了,在宋朝的时候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当徐德善的长辈绰绰有余,可是贾昌朝放低身段,来到徐德善这里,徐德善仍然是爱答不理,也不起身,也不行礼。

贾昌朝心中不禁有些生气,自己好歹也算一方大员,曾经的参知政事,就算是皇帝看见自己,也没有这么大架子的,于是拉下脸来,大喝一声:“小小孩童,竟然敢编造谣言,更目无尊长,好大的胆子!”

贾昌朝没有刀,徐德善就不害怕,这个老头子发起脾气来,和徐才正也没有什么两样,徐德善道:“敢问这位先生,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官居何位?”

贾昌朝皱眉道:“这等事情与你有何相干?”

徐德善道:“我自然知道长幼有序之理,可是你无名无姓,没有来历,我知道你是好是歹,若是好人,我自然拜你,可你若是歹人,我拜你的话,岂不是认贼作父,坏了道理。”

贾昌朝一愣道:“那你认为我是好是歹?”

徐德善道:“两者皆可。”

贾昌朝道:“我不杀你,难道还不是好人吗?”

徐德善道:“我大宋的道德标准,怎么低到不杀人就算是好人的地步了,也罢也罢,你既然不想说明来历,我便也不问,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也知道我有什么手段,不如咱们两个先谈一下,再表露身份如何?”

贾昌朝老脸一红,道:“如此最好。”说完,便于徐德善对面而坐。

徐德善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贾昌朝道:“俗话说的好,学会文武艺 ,货卖帝王家,你小小年纪,若是有些手段,便应该投身朝廷,报效国家,以皇帝之仁爱,自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可是你怎么偏偏装神弄鬼,编造鬼神之说,你可知道这是朝廷大忌,是要被追查下来,不仅是你,就算是你全家都要一起遭殃。”

徐德善道:“非也,我之道,自梦中而来,无言真假,纵然是真,我一不立教,二步招徒,只是一人,如何被朝廷顾忌。”

贾昌朝道:“你在这里修建学堂,如何不是为了招收信徒,私立教派。”

徐德善道:“我的学堂,乃是为了传授经理所建,只谈学识,不论信义,如何算是教派,若这是教派,那天下学

堂,便都是邪教了。”

贾昌朝笑道:“你一个小小的高阳县,百姓不过数千,大多都是农户,能够招收几个学生,你修建如此宽大的学堂,还说不是立教?”

徐德善道:“谁说农户便不可上学,我之学堂,乃是为了天下人所办,无论你是士农工商,在我这里,无论多少,皆可学到些东西。”

贾昌朝道:“你若是说别的我也就信了,可是那些农户,大字不识一个,上学有何用?”

徐德善道:“我宋朝以农为本,农户为水,朝廷为舟,农户足,则水涨船高,农户衰,则水落船低,大人难道不明这个道理吗?”

贾昌朝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曾经的参知政事,自然知道天下钱粮之数,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让小孩子教导了,道:“我自然知道农业之重,可是这些农户,一年三季务农,只有冬季闲暇,大多都连名字都不会写,你如何交他们读书写字,难道是要他们废弃种田不成?”

徐德善道:“农户农户,自然是要以种田为主,可是大人可曾想过没有,那农户与农户,同为一家,每人田地相同,为什么有人一亩地里能产出三百斤粮食,而有的人种地只能产出两百斤粮食?”

贾昌朝笑道:“此乃田地土壤不同,所以产出不同。”

徐德善道:“你所说的,只是一个方面,想要改善土壤,这是一个比较浩大的工程,现在还不能急于一时,现在先且不谈,我现在要讲的,乃是这些农户在种植方面的一些小技巧。”

对话进行到这里,才真正进入到了主题,可是徐德善的第一个观点,就把贾昌朝吓得有些不轻,虽然徐德善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他能够把废土变良田?要徐德善真的能够做到这般,他哪里还是什么九天玄女传授,他直接就是神仙了。

当然,以贾昌朝的经历,不可能想不到这是徐德善耍的一个小花招,你看这个世界上骗子骗人,我们总觉得骗子的技巧太过肤浅,这样的陷阱怎么也会有人上当,可其实不然,我们看着这个问题简单,因为我们是置身在事外,从一个旁观者,甚至事后诸葛亮的眼光看待问题,而作为一个局中人,心中总会有一些牵挂或者需要的东西,而骗子一旦抓住这一个点,就能把人一步步的引向自己设下的陷阱。

谁知道徐德善现在不是设下了这一个陷阱来引诱贾昌朝呢,毕竟改善土地,贫土变桑田,若是能够实现这个目标,无亚于改天换地一般,自古以来,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过,徐德善这才几岁,就敢夸下这么大口,哪怕已经引逗的贾昌朝心里痒痒的,贾昌朝也只能咬牙忍住,不追问下去,避免落入徐德善的套路,努力保持自己的节奏。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够交给这些农户些什么,对于我大宋农耕又和好处?”贾昌朝问道。

徐德善道:“这

农耕之法,看似平常可是其中也有些奥秘,同样一亩田地,播种多少,如何播种,何时播种,何时用水,都有些讲究,这些并没有什么奇妙,无非都是田间经验而已,至于好吃,多了不敢说,叫一亩地里,增添一成的收成,还是可以的。”

徐德善轻描淡写,但是贾昌朝听了,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大宋朝虽然是商业发达,可是说到底还是以农业为本,增添一成的收成,什么概念,那就是大宋每年的财富又凭空多了一成,以千万两白银做基数的话,徐德善几句话之间,就能给大宋带来了几百万两白银,而且是每年,哪怕这些钱不能都进了朝廷的赋税,可是哪怕几十万两,不也是跟白捡来的一样。

贾昌朝难以置信道:“此话当真?”

徐德善笑道:“一年时间,可见成效。”

贾昌朝沉吟了半晌,现在事情有些难办了,因为问到这里,贾昌朝还没有问到自己想问的事情,就没有办法往下面问了,他承认,因为他已经深深的被徐德善的诱饵吸引了,就算剩下的事情都不用问,只是这一条,就足够他把徐德善奉为上宾。

贾昌朝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问道:“你方才说你的学堂,士农工商皆可学习,不知道出了农以外,其他三科,你要教他们什么?”

徐德善笑了笑,道:“说实话,你问我农学的问题,我还真不太好回答,因为这是我最弱的一门,可是说道其他,尤其是工商两科,便是我擅长的了,这商,说起来可分为经商与算数,这工,可分为物理与机械,包罗万象,我便是想教,还要想想哪些教了,他们能够听懂呢。”

贾昌朝听了,不仅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娃娃还真的是会吹牛啊,你吹一个牛我没准就信了,可是你说你什么都好,这个牛皮岂不是吹大发了,这么半天,我都听你瞎吹了,实际的东西一点没有,别这徐德善真的是个神棍,编好了故事骗自己吧。

想到这里,贾昌朝迅速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心说你厉害,我倒是要校考校考你,耕种之事不好说出来什么好坏,可是算数之类却是要准确无误,你说你的算数好,那我便考考你的算数,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

贾昌朝问道:“我曾经也看过基本经算之书,你既然说你擅长算数,我便考一考你,你可能回答?”

徐德善道:“请讲当面。”

贾昌朝想了想道:“何以为圆……”

贾昌朝还没说完,徐德善就说道:“31415926”

贾昌朝虽然不是很明白那个点是什么意思,但是徐德善说的这些数字都是对的,想来也是不错,徐德善能够这么快便反应出来,想来也是有些本事,贾昌朝点点头,再想下一题,徐德善却道:“你也不用想了,我问你一题,你看看你能不能答出来?”

第五十六章 治河

贾昌朝有些傻眼,自己是谁,安抚使,判大名府,知河北事,来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高阳县,竟然被一个小孩子难住了,徐德善出的题其实也简单,还是一句顺口溜:一群老头去赶集,路上看见一堆梨,一人一个多两个,一人两梨少俩梨,问有多少老头多少梨?

可怜贾昌朝,学习的乃是儒家经典,什么时候研究过算数之道,本来想要校考徐德善,只是想要出一道书上见过的题目,看看徐德善有没有见过,把算数当做学问考,可是徐德善却不,他真正的算数当成了算数,把题出出来,叫贾昌朝计算。

贾昌朝一下子憋了个脸红脖子粗,本想说自己不会,可是小孩子出的题,自己一个三品大员若是说不会,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贾昌朝使劲的想了想,好在徐德善的这一道题不是很复杂,数量也不大,以贾昌朝的智慧,挨个试,片刻功夫也得出了答案。

“三个老头四个梨,可对否?”贾昌朝道。

徐德善笑道:“大人厉害,一下子便猜到了答案,不过这道题简单了些,是乡间孩童算的,若是改成一人一个多十个,每人两个少四个,不知道大人还能算出来吗?”

贾昌朝一听便僵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摇摇头道:“不能。”

徐德善道:“所以,我要教的算数,边是如何解开这一道题。”

贾昌朝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徐德善好了,干脆又问道:“那你的工科,又要教些什么?”

徐德善道:“所谓工科,教的便是物理,机械,运用在实际上,便是修建房屋桥梁,改进军械武器,天下大小事情,只要知其道理,均能用的上。”

虽然 贾昌朝心中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徐德善,可是听到这里,贾昌朝的心也不由得砰砰的跳了起来,问道:“你说天下抒情,无论大小,都可用得?”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

贾昌朝道:“我有一事,不知道你的天书可否助我。”

徐德善道:“说来听听。”

贾昌朝道:“可否治理河道?”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哪一条河?”

贾昌朝道:“黄河!”

徐德善忽然就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徐德善的身子像是被使了定身咒一般不能动弹,而贾昌朝则紧张的看着徐德善,生怕徐德善说出来一个不字。

黄河之患,自古以来就是中华大地的灾难,几乎每一年都有大水涝灾发生,尤其是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商胡埽决口,向北直奔大名府,而后经卫河入海,沿途冲毁良田千顷,死伤无数,朝廷在这一次河患上花费白银何止千万,但是泱泱大河,岂是人力所能阻止,哪怕到了如今,黄河水流变换不定,沿途所到之

处,涝灾频发,成为了朝廷除了辽夏以外最大的一块心病。

河北路,乃是黄河泛滥最为严重之地,每年因为黄河死伤,贾昌朝总领河北事,如此灾难,叫贾昌朝夜不能寐,经常亲自下到河堤处勘察地形,召集能工巧匠,商议治河之策。

莫说是中国人,就算是全世界,对付大水也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疏,一种是堵,而无论用哪种办法,几年时间过去,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无数,可是却收效甚微。

贾昌朝为人与范仲淹等人其实是有点像的,不是那种死读书只知道大道理的迂腐人,而是能够以思想为路标,行动上落到实际的人,在治理黄河这件事上,每年花费巨大,虽然皇帝并没有责怪贾昌朝,但是贾昌朝却深感自责。

看不见效果便是失败,而失败总是有原因的,贾昌朝每一年都总结这一年里治理黄河的得与失,每年的情况各不相同,可是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几点。

第一是黄河如今虽然已经改道,可是仍然奔流不定,每年冬季河水枯竭,第二年河水暴涨之时,流向便有可能再次改变,所以无论是疏是堵,都无从下手,不好判断。

第二便是施工质量,如今动用的人力物力,可以说是历史之最,可是每每修筑的大堤,在洪水面前总有不堪抵挡的那一段,每年决堤的地段都有两三处之多,每次决堤,造成的灾害都是毁灭性的。

第三便是疏,不要看河北之地每年饱受黄河水患,可是到了春季之时,又旱灾频出,河北虽然不像是湖广一样是天下粮仓,可是这里乃是边陲种地,征兵养马的重要所在,这一涝一旱,便把河北的底蕴磨损了大半,如何能够变废为宝,使黄河灌溉河北大地,也是一道难题。

贾昌朝发现,想要完成这三道难题,只靠读写儒家诗书是不够的,在解决实际问题上,可能还是手下的那些工匠们更能够提出针对性的意见,虽然这些意见可能有些片面,有些可笑,有些误解,但是这却是一些实实在在的办法,比起那些只会用嘴吵来吵去的文人要好得多。

越是有这样的心思,贾昌朝越是发现工匠的重要性,朝堂虽然也有这一科目的科考,也派了不少人到这里来,可贾昌朝总觉得这些人还差了那么点意思,直到看见了徐德善绘画的草图,贾昌朝下意识的便觉得,徐德善是老天派来解决黄河水患的那个人,故此才千里迢迢,不辞劳苦,跑来要看徐德善一眼。

可以说,贾昌朝寄托在徐德善身上的希望,已经比自己当初进京赶考,进士揭榜的那时候还要强烈,若是徐德善这时候哪怕稍微的点一点头,哪怕是糊弄贾昌朝,贾昌朝也能够睡上三天好觉,可是徐德善并没有,而且闭口不言,低头沉思,这个局面,压抑的贾昌朝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比上朝见皇帝的时候还要紧张,生怕从徐德善嘴里说出一个不字来。

沉默

半晌,徐德善叹了一口气,差点没有吓得贾昌朝半死,贾昌朝急忙问道:“你可有办法?”

徐德善没有回答,而是对贾昌朝深鞠一躬,施礼问道:“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到了这个时候,贾昌朝也无需在隐瞒身份,直接道:“我乃是贾昌朝,如今判大名府,知河北路。”

徐德善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唉,还是太小了一些啊。”

贾昌朝不明所以,想了想,徐德善可能说的是自己的官位有点小,顿时有些傻眼,你要是说一个知州什么的品级不高也就算了,可是安抚使是什么概念,虽然算是外官,可是却是一方大员,封疆大吏,偌大的一个河北路,贾昌朝便是那个说了就算数的人,品级上与参知政事平级,要是这样的官位还不算大,那这个孩子眼力,岂不是只有宰相枢密使三司使才能算是大官了。

贾昌朝又想了想,觉得这个小孩子可能是还小,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名字,官位还有自己身背后家族的意义,正要和他解释一下,徐德善道:“若是说起黄河之水,想要治理也不是没有办法。”

贾昌朝当时就一愣,然后那一颗小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砰砰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当真有办法?”

徐德善道:“有办法是有办法,只是可惜了,你只是判大名府,执掌河北一路,而我的办法,则是要集全国之力,方能功成。”

贾昌朝道:“你怎么知道现在治河不是集结的全国之力,你若是有什么办法,只管说来听听,若是真的可行,我亲自禀报皇上,依你之计行事。”

徐德善摇摇头道:“贾大人,你之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做事是一回事,而政治则又是一回事,若是以意愿行事,你与范相公怎么能会被贬出京城呢。”

贾昌朝沉默了,因为徐德善说的,可是一句大实话,是啊,黄河水泛滥到如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可是这五年里朝堂里又在做什么呢,所有大臣各执一词,谁都不肯示弱,其结果就是大家互相扯皮,而真正治理河水的办法却一个都没有,想想连朝中宰执都没有办法统一朝中意见,自己一个外官又有什么手段说服朝堂上下按照自己的办法行事呢。

贾昌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到底是什么办法,你先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我原本有两个办法可治理河患,第一个治本,第二个治标,如今看来,第一个治本的办法说出来也是无用,我们就先看第二个治本的办法吧。”

贾昌朝不禁又被徐德善气的吹了胡子,都说治标不如治本,你既然有治本的办法,怎么还不说出来,就算是没有用,大家参考一下也是好的嘛,就算是没有人听,你自己既然都知道了,你还说出来挑逗一下我干什么,很有意思吗,现在好了,你还说什么治标的办法,自己已经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第五十七章 匪夷所思

贾昌朝暗自运气,发誓要是这个小子说出来的办法是诸如“把那个窟窿堵上”之类的 ,自己就一脚把徐德善踹倒,然后叫周迪过来一刀把他杀了,然后找地挖坑埋了。

贾昌朝道:“那你便说说你的治标之法。”

徐德善道:“所谓治水,没有别的好办法,没有其他的好办法,无非就是疏与堵两个字。”

听到这里,贾昌朝已经悄悄的把脚泰勒起来,不过听了徐德善接下来的话,贾昌朝又默默的把脚放了下去。

“黄河大水,自西而来,非人力所能阻挡,任你千封万堵,最后都要奔流到海,此乃是不可改变,而如今黄河决堤改道,我等所能够做的,就是叫黄河水顺势而流,不管是如何盘旋,最后叫他流入大海,沿途修筑堤坝,不叫他祸害百姓罢了。”徐德善说道。

徐德善说的也对,也不对,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真正怎么前去实施,才是最关键的。

徐德善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大水无形,地势不同,水势浩大,每年水涨之时走势各不相同,若是堤坝修剪与水势不同,堤坝便像是围困河水一般,疏变为了堵,如何能够化解水患。”

“如今关键所在,就是要辩识地势高矮,将低矮处连城一片,因势利导,印水东流。”徐德善指出了最后的问题。

这个观点,从来都没有人提出来过,之前的观点,无非就是三种,一种是填补黄河旧道,叫黄河水沿旧道入海,另一种办法是将黄河水引入临近河流,依托现有河流,消化黄河大水,第三种就是放任河水不去管他,时间长了,水道自然而然也就行成了。

而徐德善的观点,与这三种都有些区别,看上去这种观点和第三种没有区别,但是之前的观点是放任河水自然流淌,留到哪算哪,徐德善的办法却是勘察地形,主动引导黄河水,虽然都是要引入大海,可是其中差别,不止是时间问题。

叫河水自然流淌,不说每年里造成的灾害,冲毁的田地,死伤的百姓数不胜数,就算是他平缓下来,由于每年的水量不同,也需要在河岸两侧修筑堤坝,以防洪水,可是若主动引导的话,则有些不同,何为引导,徐德善的办法是将河水引入地势低洼的地方,沿途开通阻塞之地,叫河水一路向东,没有阻碍,这样黄河水流过之处,便是一条天然的大河,只要在两岸稍微修筑堤坝,你水就算是再多,也绝无流向其他地方的可能。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朝廷中的大佬们一个个聪明绝顶,哪里想不出来这样一劳永逸,万无一失的办法,主要原因,是这个办法有着他天生不可避免的缺陷,而且是两点。

第一点,就是费钱,你想想看,只是在黄河岸边修筑堤坝,每年就要用去千万两银子,而这项工程,则几

乎是要挖掘一条新的大河,这样的耗费,纵容是以宋朝的强盛,也禁受不起。

而第二点,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凭什么说你在地图上画出的这一条线,就一定是那土地上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事实证明过了,你看这这里比旁边矮,可是他有可能比其他看起来高的地方更高,若是偌大的一项黄河工程挖了半天,可是结果中间有一段河道比其他地方高,那么一旦放水,结果便是灾难性的,没有谁能够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现在,贾昌朝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徐德善嫌弃自己官小了,徐德善的这个办法,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宰相,恐怕也无能为力,贾昌朝长叹一口气,治理黄河,从古至今,多少人杰,都未能够成功,说到底还是比拼钱财人力,如今一个小孩子,有能有多少办法,自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实在是有些太过虚幻了。

贾昌朝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徐德善说的,还有一个治本的办法,贾昌朝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你之前说还有一个治本的办法,不如也说来听听。”

徐德善笑道:“这一个治标的办法,尚且不能如愿,那治本的办法,就更休要妄想了,说出来只能徒遭事端,不说,不说。”

贾昌朝笑骂道:“你这小子,我乃是堂堂安抚使,你一个平头百姓,怎敢违抗我命,快些说来。”

徐德善道:“不能说,不能说。”

贾昌朝道:“你若是真有计策,难道就把他放在肚子里面,眼看着世间百姓受苦不成?”

徐德善道:“不是不说,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贾昌朝道:“什么时候算是时机到了?”

徐德善道:“若有一日,我能够登堂拜相,手掌天下大权,号令四方,到时候才是到了施展计策的良机。”

贾昌朝惊讶的看了一眼徐德善,他原本以为徐德善只是一个小孩,就算是有些奇遇,才华,也只不过是小孩而已,可是没有想到,就这个小孩,竟然便已经有了封王拜相的志向,而说来也是惭愧,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不错不错的,可是到头来最终也不过只是当了一个参知政事,宰相是宰相,只不过要在前面加一个副字,再看人家徐德善,一上来就是要号令四方,不得不承认,最起码在理想这一方面,自己输给这个孩子了。

话说到这里,贾昌朝便没有什么想问徐德善的了,他这一次来,既失望,又期望,失望的是自己还是没有找到治理黄河的办法,可是期望的是,贾昌朝已经期待徐德善究竟能够在他的这个学堂里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

主要问题讨论完了,两个人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按照惯例,剩下的时间,就是要拉拉家常,增进一下感情了,官场吗,说白了还是一个圈,别看有了科举这个

制度,叫天下人在当官的这条路上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可是你看看那些真正能够考中进士当官的,大多还是家族子弟,真正海寒门出身的士子寥寥无几。

人家徐德善可是说了,以后要封王拜相,号令天下,这个志向看上去有些离谱,可是万一要是能够实现了呢,贾昌朝自己的年纪大了,官位也就到此为止了,庇护一两代子孙可以,再多可就真没有办法了,而徐德善现在方才四岁,若是真能够当上宰相,贾昌朝的后代子孙没准还要靠徐德善罩着呢。

大宋官场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大家都是读书人,工作上可以有分歧,甚至可以吵的你死我活,但是生活上,大家还都是好朋友,徐德善现在无疑已经得到了贾昌朝的认可,对于朋友,贾昌朝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开始和徐德善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着有的没的。

你想,贾昌朝乃是堂堂河北路安抚使,掌管一路大小事物,每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的要死,这一次出来寻找徐德善已经是破了例,现在看见徐德善不能解自己的心头大患,便想着说几句就走了,但是有时候聊天就是这么有意思,贾昌朝和徐德善相差快要有四十岁的年纪,年代不同,经历不同,学识也不一样,但是两句话下来,贾昌朝感觉自己怎么就和徐德善这么投机呢。

以贾昌朝的身份,徐德善自然不能和王全早聊天一样,半哄半吓唬。和贾昌朝的谈话,便是一场策论,贾昌朝的每一句话,徐德善都努力从各种方面,给贾昌朝带来一点新的思想,而这种新奇的感觉,是贾昌朝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原本只想要聊一两句家常,可是两人一聊之下,不知不觉见从家常聊到政务,从政务聊到天下局势,转眼间便到了中午时分,而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候,早就等候在旁边的周迪有些等不及了,看了看天色,周迪忍不住走了过来,对贾昌朝施礼道:“大人,如今天色不早,该吃饭了,吃过饭后,还要返回大名府呢。”

贾昌朝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天色,长处一口气,对徐德善施礼,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公子果然非同常人,有如此才学,何必还要再这乡间僻壤,小公子可随我回去大名府,先在我帐下做一名幕僚,一两年间,等你对公务熟悉些了,我向朝廷举荐于你,多了我不敢说,以我的面子,保你做一个知州,绰绰有余。”

徐德善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周迪早已经呲牙咧嘴了,看着这个刚才还被自己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的孩子,他有什么本事,难道是狐狸精不成,这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安抚使大人给说的迷了心窍,一下子就给出了个知州的位子,一步登天,一步登天也就是这样了吧,要是给这小孩一个外地知州也就罢了,可若是叫他当一个内地知州,那以后见了面,自己岂不是还要叫他大人,这心有点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五十八章 叫徐才正陪酒

虽然贾昌朝很想留下来多和徐德善待几天,但是这个真不是贾昌朝能够说了算的,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总在这里闲聊,恐怕没两天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章就送到皇帝桌子上去了。

多了不行,但是在这里留一天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贾大人快要五十岁了,一把老骨头,车马劳顿了这么些天,总要休息一下的,于是在徐德善的盛情邀请之下,这一天中午在徐府摆宴,款待贾昌朝。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大人还是有好处的,徐才正本来在家里悠哉悠哉喝茶,等着看徐德善的热闹呢,结果到了中午时分,徐德善一脚踹门进来,吓得徐才正差点没有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正要大发雷霆,可是看见是徐德善火急火燎的进来,忽然就不生气了,幸灾乐祸的说道:“怎么,把事情弄砸了?是不是还要我来给你救场?”

徐德善道:“的确是有些麻烦事,还要父亲助我。”

徐才正道:“怎么样,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到底还是要我出手帮你了吧,你说,是刘贤搞不定,还是王全早那里有麻烦?”

徐德善道:“这个麻烦可能比你预想的有点大。”

徐才正一愣,道:“有多大,还能比知州要大不成?”

徐德善道:“差不多吧,我原本在学堂里好好的,刘大人也已经和我称兄道弟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老头子捣乱,把刘大人王大人都给吓跑了,现在还跑到咱们家来了,您可要帮我把他摆平了。”

徐才正惊奇道:“是什么老头子,能把刘贤这个知州都不放在眼里,这不是胆大包天,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徐德善道:“说了,他说他叫贾昌朝。”

然后,徐才正的脸色就精彩了,一下子蹦起来,想说什么,可是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最后憋出一句:“你说他叫什么?”

徐德善道:“贾昌朝啊,据说是河北路安抚使,判大名府,知河北路事,我看光护卫就带了几十个呢。”

徐才正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乱掉了,这是怎么样一个情况,不是说好的只有一个刘贤来吗,怎么连贾昌朝也来了,徐才正可是与贾昌朝同朝为官过,那时候人家说参知政事,而徐才正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徐才正就是再恃才傲物,不屑于与刘贤等人为伍,可是对人家副相可不敢说什么。

徐才正照着徐德善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道:“你怎么把贾大人招来了,你这是闯了多大的祸事,不行不行,贾大人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前去拜见,我曾经与贾大人也有一面之缘,希望能够凭得我的面子,叫贾大人饶恕你这一回。”

徐德善忍住不逗徐才正,道:“父亲休要惊慌,贾大人不是上门找茬的,他

与我在学堂谈论一番,眼看中午,这是到咱们这里吃饭来的,我是怕贾大人喜欢喝上几杯,我又不爱喝酒,故此前来叫父亲前去陪酒的。”

一辈子,一辈子了,徐才正第一次都自诩自己刚正不阿,尤其讨厌那些曲意迎合,趋炎附势之徒,可是现在怎么办,自己一辈子的清名,竟然毁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这个兔崽子,竟然叫自己去给他陪酒,哎呀,徐才正这个心情,已经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了。

别看人们对于自己可以多么严格苛刻,但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会妥协的, 徐才正也不例外,为了徐德善,徐才正也豁出去了自己这一把老脸,整理衣冠,带领徐德善前去迎接贾昌朝。

身为家长,一家之主,而且身后面还跟着刚刚大放异彩的徐德善,徐才正不自觉的要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给徐德善做一个表率,远远望见贾昌朝已经在客厅喝茶,徐才正仗着自己曾经与贾昌朝有过一面之缘,急忙上前施礼道:“不知道贾大人来到,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结果,事情就有些尴尬了,徐才正记得贾昌朝,但是贾昌朝却是不记得徐才正,当然,这也正常,贵人多忘事嘛,人家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干嘛要记住一个六品的路人甲,贾昌朝先是把徐才正搀扶起来,然后看向后面的徐德善:“这位是……”

一瞬间,徐才正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还想着给徐德善做个表率呢,谁知道人家贾昌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徐德善急忙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家父,徐才正,曾经在朝做过国子监司业。”

话说到这里,贾昌朝就更对徐德善放心了,他要是没有来历名姓,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怪才,不得不叫人提防,但是现在看来,徐德善也是世家出身嘛,既然是世家,那大家就都还是一个圈子里的,大家就都朋友了嘛。

于是,感情上接受了对方,接下来的宴席就轻松了很多,这得益于宋朝现在宽松的官场制度,就像聘任制一样,任你现在是什么宰相枢密使,哪怕没有犯什么错误,明天皇帝一句话,照样把你发配边疆,你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能你今天还是一个无名小卒,甚至连官品都没有,明天被人赏识了,一样的可以调入中央,哪怕品位不高,可是实权很大,足以让那些朝廷大员看见你以后点头哈腰。

所以,宋朝官场中的高低上下之分没有那么明确,贾昌朝放下了官架子,那就和一个平常老头没有什么区别,与徐才正左右而坐,谈论些诗书雅事,倒也快活。

吃过了午饭,贾昌朝感觉到累了,便住在了徐府,得知贾昌朝的身份之后,惊喜的两位夫人亲自把正房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请贾昌朝休息,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贵客嘛,自然有贵客的身份,你总不能叫人家贾昌朝一个安

抚使来了以后去住客房的大通铺吧。

几乎是全家老小,恭送贾昌朝进屋休息,那些奴仆下人,也躲在角落里,扒着脖子要看看传说中的安抚使长什么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贾昌朝走进正屋,人家贾大人要休息了,众人总不能在这里围观了吧,毕竟名人也是要有**的,可是就在众人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在贾昌朝道身后,还有一个小个子身影,毫不客气的,跟着贾昌朝的脚步就往里钻,这个身影,不是徐德善还能有谁。

徐才正下意识的,一把就把徐德善的后脖领子给拽住了,使得徐德善诶呦一声,倒退几步,看见是徐才正拽住了自己,埋怨道:“父亲,你拽我做什么?”

徐德善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惹得众人注意力又都集中到了他这里,贾昌朝也回过头来看着徐德善父子二人。

徐才正一下子又尴尬起来,子不教,父之过,徐德善这么没有礼貌的行为,说明徐才正教子无方啊,这叫徐才正多丢人,徐才正恼怒道:“贾大人休息,你这个混账小子跟进去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后面呆着!”

徐德善道:“不,我就要进去,贾大人说的。”

徐才正的脸又抽搐了一下,询问的看向贾昌朝,贾昌朝道:“是我说的,是我说的,小公子天资聪颖,才学过人,我正要和小公子促膝而谈,还望徐大人应允。”

这下子,徐才正更尴尬了,他怎么忘了,人家贾昌朝能够来到徐府,可不就是徐德善给招来的,现在徐德善跟着贾昌朝一起,倒是也正常,不过这样一来,人家贾昌朝看上的是徐德善而不是你这个家长,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子可就不太好看了。

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是一家人,肉烂也是烂在锅里,徐才正悻悻的松开手,徐德善整理一下衣冠,跟着贾昌朝就进屋去了,临关门,还不忘扭头跟徐才正说道:“父亲,晚上我……嗯,贾大人想吃枣馍馍,多准备些,记得要用沧州的小枣。”说完,不给徐才正发怒的机会,徐德善立即就把门关上了。

要是有可能的话, 徐才正真的很想给徐德善一巴掌,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狐假虎威,趁机指使起自己来了,这还了得,不是反了天了,徐才正正想破门而入,把徐德善抓出来教训一顿,可是这时候那两位夫人看见自己竟然跟安抚使说上了话,高兴的不得了,管你是谁说的,只要点出来了,那就要准备,不就是枣馍馍嘛,就算是龙肝凤胆,只要是能找得到,就要给你做。两位夫人生怕自己的枣馍馍蒸不好吃,还拉起了徐才正,一路拽到了厨房,给贾昌朝准备晚饭去了。

可怜徐才正,堂堂国子监司业,六品大员,混了大半辈子,不但没有混个更高的官职,最后闲赋在家里,竟然混成儿子的厨子了,这,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了。

第五十九章 促膝而谈

贾昌朝走了,就在第二天早晨走的,徐才正一家人长出了一口气 ,同时长出一口气的还有知州刘贤和知县王全早,可怜这两位大人,头一天上午被带到一个每人的地方,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被一刀砍了,被吓了个半死,到了中午有人过来告诉二人,他们乃是贾昌朝贾大人的护卫,贾大人亲自前来学堂,不愿泄露行踪,故此委屈了二位大人,还望二位大人恕罪。

这二人听了,心中这个不是滋味,在宋朝,讲究刑不上大夫,你看就算是哪个官员,什么贪赃枉法,拉帮结派,只要不是叛国造反,在吏部定罪之前,是很少有人挨过刑法的,就算是抓,也要礼敬有加,至于供词,则要循循诱导。

但是现在呢,自己这两人,一个知州,一个知县,还没有犯什么错误呢,结果就被人抓进了小黑屋,虽然没有打骂,但是却被吓得要死,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这俩人现在没有心情研究怎么告状给自己鸣不平呢,人家贾昌朝乃是中央外派来的,自己要是把他告了,人家贾昌朝怎么样自己不知道,不过自己这个一个知州一个知县算是别想当了,恐怕自己的状纸还没有送到御史台,自己的官就先被人家给免了,倒时候以民告官,打五十大板先。

于是,两个人老老实实,打听了一下贾大人的去向,得知去了徐府饮宴,而且今天就要住在徐府之后,两人急忙赶奔徐府,不管怎么着,总要拜见安抚使大人一下吧,要打要罚,还得要个理由呢。

可惜,刘贤王全早想的太多了,二人匆匆忙忙赶到徐府门口,只见如今的徐府已经跟往日不同,小小的门洞,就跟大名府的衙门一样,一边三个,站了六名护卫,二人自以为自己大小也是个官了,迈步刚要进去,守门的护卫一把就把二人拦住了。

这时候刘贤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王全早身为下属,这时候变成了个小跟班,急忙上前道:“我二人乃是州知州刘贤,高阳县令王全早,前来拜见贾大人,还望几位通禀一声。”

守门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跑了进去,不一会儿,贾昌朝没出来,周迪却扶着腰刀出来了。

刘贤可是挨过周迪吓唬的,看见周迪,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就胆寒了三分,说道:“下官刘贤,拜见贾大人,烦请通禀一声。”

周迪今天看见贾昌朝对徐德善这么好,大有秉烛夜谈,同榻而眠的势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老婆给跟别人跑了一样,这样的感觉自然不爽,而不爽的后果,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对刘贤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摆摆手说道:“二位大人 ,贾大人已经累了,今日要在此休息一日,明日便回,恕不待客,二位大人请回吧。”

刘贤和王全早很尴尬,要是这里是大名府,二人被挡在门外倒也罢了,没有什么,毕竟一

个河北路那么多的军州,自己这一个州的确算不得什么,进不去门并不丢人,但是这里可是州高阳县境内,顶头上司来到这里,自己这两个当官的,竟然连上司的面都见不到一面,这上哪说理去。

刘贤王全早也都一大把年纪了,人活到这个份上,阅历自然丰富,虽然两人是被拒绝了,两人可不死心,再努努力呗,反正是多说几句话的事情,又少了块肉,说不定就能行了呢,于是刘贤厚着脸皮上前一步道:“这位大人,我等身为本地官员,拜见大人乃是理所应当,若是大人疲惫,我等给大人请安便告退,还望大人给通禀一声。”

周迪不耐烦的看了看刘贤二人,心说大人现在只顾着和那个徐德善亲热,连我都顾不上搭理,哪里还有功夫搭理你们,于是直接说道:“贾大人已经吃过饭,睡下了,两位大人若是要见,请明天再来吧。”

周迪这个理由实在是强大,任你是谁来了,人家贾大人已经睡觉了,你就不能打扰大人休息了吧,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里面穿出来一阵贾昌朝与徐才正爽朗的笑声,刘贤和王全早自然听见了,疑问的看向了周迪。

周迪有些尴尬,想了想,对刘贤说道:“二位大人稍等一会儿,我去禀报大人一声。”

周迪说完,转身就进去了,随便的在门口转了一圈,片刻的功夫又出来了,面无表情的对刘贤说道:“大人说了,不想见你。”

刘贤犹豫道:“可是,我怎么好像听见贾大人一直在说话,没有停下来啊。”

……

最后,刘贤王全早两人也没能进去徐府,看见贾昌朝的面,但是大门进不去,二人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不是,领导的心思,总是难以琢磨的,这时候贾大人不让自己进去,可是万一贾大人想起点什么事情想要召唤自己,自己又不在这里,那便是自己的过错了,刘贤与王全早商量了一下,最后干脆,两人就直接在门口等了下去。

若是平常人等人,可是站累了坐着,坐累了趴着,趴累了躺着,管你一个什么台阶平地,吹吹土就坐下了,但是刘贤王全早是什么什么身份,一个知州一个县令,朝廷命官,不管在自己家里什么样吧,现在是在富平乡里,百姓眼前,自己若是跟普通人一样坐着,岂不是丢了官员的身份,没有了形象,没有了官威,被百姓看了去,以后再升堂审案的时候,哪里还有人怕你。

所以,这一天可苦了这二位大人,两人为了显示出对贾昌朝的尊敬,穿戴好了官服,微微欠身,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就这么站在了徐府门前。

周迪看见,有些意外,怎么说这两个人也是朝堂的官员,还是文官,如今这么站在这里,时间短了没什么,可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真要是给累出点什么毛病来,恐怕责任还要怪在自己头上,自己还是去给他们通禀一声得了。

想到这里周迪转身进了院子,不巧,这个时候刚好碰见贾昌朝与徐德善手拉手走进屋子,促膝而谈去了,周迪刚要上前,就看见徐德善转身“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叫周迪吃了一个闭门羹,周迪心中这个别扭啊,以前能跟大人一个屋里待着的,不是自己吗,怎么一天时间,自己就失宠了呢。

周迪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轻声拍门,问道:“大人,州知州刘贤,高阳县令王全早求见。”

周迪本想着无论贾昌朝见或者不见,自己这样也就有个交代了,可谁知道里面贾昌朝没说话,徐德善的声音却传了出来:“不见不见,叫他们回去休息吧。”

周迪咧了咧嘴,心中暗骂,自己是问的贾大人,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个小毛孩子插嘴了,这好歹关系到一个六品一个八品官员呢,也算是件大事,周迪原地没动,等着贾昌朝的吩咐,可周迪等了一会儿,屋里面贾昌朝竟然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里面贾昌朝竟然跟徐德善说起话来了,还想没搭理这茬一般。

哎呀,周迪也就奇怪了,你说徐德善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这个给贾大人灌了什么**药,能叫贾大人这么听他的话,要不是屋子里面能够听见贾大人说话,周迪都要以为徐德善把贾昌朝骗进屋里,把贾昌朝杀了呢。

没有办法,周迪只能转身出来,对刘贤二人施礼道:“二位大人,这一次我可是真的请示过贾大人了,二位还是回去休息吧。”

刘贤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贾大人在里面做什么,若是身体疲惫,我可以找些奴婢来给大人拿捏一下。”

周迪道:“不用了,大人现在正在……嗯,与徐德善交谈,不让他人打扰。”

“……那我们在这里等候贾大人,待贾大人出来之后,我们再行拜见。”刘贤说道。

“两位大人也不用等了,估计大人今天是不会见你们了。”周迪道。

“这是为何?贾大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刘贤难以置信道。

周迪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这话不是贾大人说的,连之前叫你们回去也不是贾大人说的。”

刘贤急了,道:“那这……”

周迪道:“这话都是徐德善说的,但是徐德善就在贾大人身边,他说了,贾大人并没有反对,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刘贤王全早听了,现在的心情,并不比周迪好受多少,这算什么,人家安抚使来了,竟然不见自己,而是取去见一个小孩子,见小孩子也就罢了,这个小孩子还敢堂而皇之的指使自己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侮辱斯文,侮辱斯文啊。

刘贤这时候真有心甩袖子就走,但是咬了咬牙,还是没敢这么做,乖乖的和王全早在徐府门口等了一天一宿,等贾昌朝走了,这才作罢。

第六十章 报名

贾昌朝走了,刘贤走了,王全早也走了,一片慌乱之后,徐府里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徐府的名声却是轰动了整个高阳县,比起想当年徐才正辞官回来,可是出名了太多,另外一起出名的,还有徐德善所建的学堂,相想看,安抚使大人,一路首脑,亲自前来视察工作,并与建造者亲切交谈,这是多大的面子与荣光,不仅是高阳县,就算是整个州都觉得倍有面子。

这样一来的好处自然是大大的,原徐德善还发愁自己建造这么一个学堂,没有名气,没有生源,现在好了,徐德善又跑了一趟县衙,现在的县衙对于徐德善来说,跟自己家的后花园没有什么区别,徐德善的大名早就传遍了整个高阳县,就连马德彪这样的二愣子,都对徐德善礼貌有加,所以徐德善来了,连一声通报都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到了王全早的私宅,然后一脚踹开了王全早的屋门。

也亏的王全早已经四十多岁,改享受的都已经享受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了,可是堂堂知县大人没穿裤子的样子还是挺让王全早生气的,王全早顿时气红了脸,很客气的叫徐德善滚了出去。

王全早对于这个徐德善,真的是又恨又怕又喜欢,不过说别的没用,就凭借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喜欢,只要自己帮助徐德善把他的学堂办好,想来到任之时,官升半级是没什么问题,于是等王全早穿好衣服出来,与徐德善交谈了几句,便直接叫衙役在大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徐德善的学堂即刻招生,下月上课,然后,再让人把告示抄了几分,拿到县里各乡中去,欢迎众乡亲踊跃报名。

王全早拿起笔来,正要写,可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皱起眉来,徐德善在旁边看见,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王大人怎么还不下笔,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妥不成?”

王全早道:“对啊,我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办法下笔。”

徐德善问道:“什么问题,大人说来听听。”

王全早道:“问题就是,你的学堂虽然已经建好,可是他好像还没有名字,没有名字,你叫我怎么写。”

徐德善道:“这个好办,现在想一个名字不就好了。”

王全早道:“按道理说新建学堂,要到县衙备案,走一个手续,不过这学堂既然是县衙出资,你来督造,那这个手续之后再补吧,你却想一想,这个学堂叫什么名字吧。”

徐德善皱眉想了想,说道:“这还不简单,既然是在富平乡修建的学堂,那就叫富平乡第一学堂。”

徐德善说完抬头看了看王全早,可是王全早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徐德善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学堂是县衙出资,叫富平乡第一学堂的话突出不了你的功绩,那就叫高阳县第一实验学堂如何,或者把名字叫大气一点,叫河北第一技术学堂如何?”

王全早使

劲盯着徐德善,认真的说道:“小公子,咱们说真的,你就不能给这个学堂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吗,比如说白鹿岳麓什么的,这个第一……也太……俗气了些吧。”

徐德善道:“有吗,没有吧,这学堂嘛,叫什么都一样,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教的好不好,反正这名字就是这几个了,你随便挑一个写吧。”

对于徐德善这儿戏的态度,王全早是很气愤的,要是有可能,王全早恨不得翻开自己的藏书,逐字逐句的给学堂挑一个响亮名字,但是王全早有这个心,实在是没有这个胆,他对于徐德善敢怒不敢言,斟酌了半天,还是选择了一个高阳书院的名字写在了布告上,叫衙役贴了出去。

在这个年代,衙门贴出来的布告便是百姓们了解天下大事的唯一途径,这布告一贴出来,满大街各种各样,闲着没事干的人便都围了过来,不管识字还是不识字,一样都要看一个热闹。

能识字的,自然能够看懂什么意思,有不识字的,旁边便有识字的人炫耀一下,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高阳学堂的招生广告就在高阳县尽人皆知。

什么叫做名人效应,之前众人还在谣传徐德善与安抚使大人的种种事迹,现在徐德善的学堂就要开始招生了,有什么比这还要刺激的新闻呢,走在高阳县大街上,只要看见有人聚在一起说话,十有**,都是在讨论徐德善的这个学堂。

其实这个学堂要是光凭借着徐德善一个人的名气,热闹是热闹了,但是真正关心的,恐怕并没有多少,因为徐德善的事迹太过传奇,大多数听过的人,都觉得多半只是谣传,再说徐德善就是再厉害,开办了学堂又能够怎么样,难道还能有比自己高价请来的先生教的好吗?

这样的心理,徐德善早就考虑到了,办学校嘛,管理人员不是最主要的,能够吸引学生,或者是吸引家长注意力的,是在学校里,要有一位能够压得住场面的老师才行,这才是学堂真正的金字招牌,而徐德善这个学堂的招牌,不是别人,正是徐德善的老父亲,徐才正。

徐才正是什么,国子监司业,专门给京城里面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孩子上课的,那水平还能差的了?瞬间就把这些大户家里的先生比的一文不值了,为了孩子的前程,家长们一咬牙,粉粉跑到了学堂里询问细节,那种场面,不管家里有没有小孩的,都愿意跑去凑个热闹,基本上能够达到十室九空的效果。

这个时候,徐德善的第一步计划就完成了,然后他学堂正式的招生也就启动了。

这个学堂,果然分成了士农工商五科,其中士科由徐才正教导,而农工商三科,则是由徐德善来上课。这年头,谁都知道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何况士科乃是徐才正教书,人们哪怕奔着徐才正的名头,也要一窝蜂的报名士字科去,而这个时候,徐德善则给学堂立下了另一条规定。

学堂是县衙建造,为国为民,不收取学生费用,但是呢,为了鼓励学生好好学习,凡是报名的学生,都要收取一定数额的押金,等到或半年或三月的课程结束之后,徐德善会组织学生考试,若是考试及格,则押金全数退回,而若是考试不及格,不好意思,押金就当捐给学堂做公益了。

另外,徐德善把士字科学生的年龄规定的很苛刻,只招收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毕竟徐才正人家是先生,不是保姆,年龄太小了没法管,年龄大了注定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了,所以这个年龄就卡死了很多人。

最后,就算是符合了以上的两个条件,士字科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报的了的,因为想要报士字科,先要拿来纹银十两作为押金,若是没有银子,那就签一个卖身契,勤工俭学,每日里除了上课读书,剩下的时间里,做饭打杂,扫地烧水便都是你的活了。

有了这三个条件卡着,整个高阳县里能够报的了士字科的恐怕也没有几个,相比于士字科,其他三科的条件可就要宽松的多了,其中商字科作为仅次于士字科的存在,条件就放宽了一半,而条件最宽的农字科,想要报名的话,只要十个铜板就行了,年龄只要不是走不动路的老大爷就可以。

人都是有选择的,就算是那些县城里的那些商贾大户,在看了这些条件之后也不由得心里犯一些嘀咕,大家都知道读书最好,可自己的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什么孔子曰孟子云,读起来就要打盹睡觉,二十两银子不是钱啊,干嘛白给了那个徐德善,倒是这个商字科看着不错,叫孩子学些知识,以后帮自己打理生意也能当个帮手。

人家有钱人家都这么想了,再穷一些的工匠就更舍不得拿出来毕生的积蓄去学什么虚无缥缈的诗词歌赋了,你读你的诗,我做我的活,还不都是一样的活着嘛,凡是来到了,或者参加过建设学堂工程的工匠,见识过了徐德善的手艺,都惊为天人,同时,这些人深知在这个行业里,若是技术落后于人是多么的难过,所以十有七八,都愿意自己,或者把后辈送到学堂来学习一下。

当然,徐德善的学堂最不缺的就是这一科,没办法,刘贤既然知道了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学堂这么看重,自己怎么能不给点面子,于是官方报名,凡是州境内在籍的工匠,以户籍为界,十中选一,全部都要到高阳学堂来学习,这一下子,就把徐德善的课程排的满满的了。

再有,就是农民了,可能对于这个时候的农民来说,学堂是一个很遥远的事物,但是得益于高阳学堂的推广力度和徐德善的坊间传闻,所有人都知道了高阳学堂的存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人动起了些小心思,不是所有人都是想要种地一辈子都,这个学堂,会不会成为改变人生命运的转折点呢,何况,报名只要十个铜板了。

第六十一章 准备过年

马上,就进入到了冬季,天短夜长,天寒地冻,在往常年月里,这是人们最清闲的时节,可是在皇佑四年的年底,高阳县富平乡却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冬天,高阳学堂,正式的开学了。

其中,徐才正的名气最大,可是碍于徐德善定下的报名条件最为苛刻,最后在徐才正手底下读书的,也不过十几个人,而在看工农商三科,哪怕人数最少的商科,也足足招收了五十人,而且这还是徐德善哗啦来哗啦去挑出来的五十人,而工农两科,由于一年之中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候,所以徐德善来者不拒,每一科都有者一百多人听课。

于是这个冬天,徐德善又忙了起来,他的时间有限,却想把更多的知识传播出去,而这些知识,又要基础,又要实用,还要通俗易懂,因为这些学生里,大多数的人都是不识字的,有时候为了能够解释清楚一个简单的概念,徐德善可能要花上半个时辰来让他们听懂。

知识,不是白学的,你看平常在工作中用不到这么多的理论,可是你拥有了相关的知识与只知道机械一样的去劳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可能有的人不理解自己干活,为什么还要学这些东西,但是等真正学过了几天之后,只要是来到这里听课的,每个人都能够发现自己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

当然,来上徐德善课的大多都是些大老粗,有人看徐德善年纪小, 至于有些个别人没有这个精神觉悟,上课捣乱,下课撒泼,徐德善自然也有南办法对付他,叫高莽跑了一趟县衙,请来了县尉马德彪,这下子谁敢不听话,马县尉立刻就把你抓出去认识认识,最多不过盏茶的功夫,不管这人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吧,反正是老老实实,听懂听不懂的,反正是再也不敢捣乱了。

课程就这样继续下去,徐德善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准备第二天的内容,几次都是直接睡在了徐才正的书房里面,徐才正看着心疼,生怕徐德善着凉,也顾不得花钱了,直接在书房里摆了两盆炭火,供徐德善取暖,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有一次炭火没有烧着,若不是晚上打更的人发现书房里没有光亮进去看看,结果看见徐德善面色发白,徐德善差点就在那天结束了自己幼小的生命了。

从那以后,徐德善除了在上课之余,又给自己加了一个项目,那就是跑步,由于每天白天要上课,晚上要备案,所以跑步的时间就定在了五更时分。要是夏天还好办,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可这是冬天,五更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影子,什么都看不见呢,一般平常人别说出去跑步了,可能被窝都出不去,但是徐德善就去了,很坚决,借着天上月亮星星的光芒,围着富平乡一圈圈的跑了起来。

徐德善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徐府的地位已经隐隐有超过徐才正的趋势,两位夫人可不敢让徐德善这样一个人出去,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当然要有人在一旁守护,于是这个差事毫无疑问的就落在了高莽的身上,没办法,谁

叫高莽一开始就是徐德善的护卫呢。

这可苦了高莽,高莽是习武之人,现在又守护徐府,干一行爱一行,吃了人家这碗饭,就要认真负责,所以高莽也要每天里打熬身体,练习武艺。可是这练习归练习,咱们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在这小村子里,对付个地痞流氓,小偷小摸也就是顶天了,干嘛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天黑着爬起来,这不纯粹是在自找苦吃吗,白天上班时间再练习武艺多好,不仅舒服,还能让人看见,这样多好。

但是自从徐德善早起之后,高莽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徐德善不仅起的早,而体力还特别好,这小子别看只有五岁,但是跑起步来真不要命,第一天跑步,就围着村子跑了七八圈才停下来,而之后的每一天,徐德善不仅起的很准时,跑的还越来越远,也就快到过年的时候吧,高莽发现,以自己的体力,竟然有些跟不上徐德善的脚步了,往往是徐德善跑的生龙活虎,而高莽自己却已经气喘吁吁了,这叫高莽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转眼之间,自己也已经快要奔着四十岁去的人了,而徐德善,也真tm的是个畜牲。

日程安排的越紧密,感觉时间过得越快,徐德善感觉自己还没有交给这些学生们什么东西,这一天在邻去学堂的时候,被徐才正叫住了,徐才正的脸色有些不愉快,问徐德善道:“你先慢些走,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德善不明白徐才正什么意思,摸摸脑袋道:“是什么日子?”

徐才正道:“今日乃是腊月二十二。”

徐德善摸摸鼻子,问道:“那又怎么了?”

徐才正黑着脸道:“今天是二十二,明天就是二十三了,二十三就是小年,你今年折腾了一年,怎么,连这个年也不打算好好过了?”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徐才正道:“明天开始放假。”

徐德善想了想道:“二十三就放假,放的有些早吧。”

徐才正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呢?”

徐德善干脆的说道:“二十九,不三十上午放假,初七开学。”

徐才正直接给了徐德善一巴掌,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按照这里的风俗,过了腊八就算是过年了,我看你在学堂里教的高兴,便没说什么,可是如今到了二十三,说什么也要放一个假了,就算是你不想休息,他们那些人还要和家人过年呢。”

徐德善道:“可是若是这样,便跟不上进度了。”

徐才正骂道:“你一个小破学堂有什么进度,想那开封汴梁的一二品大员,宰相枢密使,皇帝亲王,有什么国家大事,也都是明天就要休息了,我做主了,明天放假,十六开学。”

徐才正说完,不等徐德善有什么反对,便转身走了,徐德善

也没有办法,自己这课刚上到劲头上,现在放假,实在是有些不过瘾,但是徐德善转念一想,自己讲的这么好,恐怕就算是自己说放假,那些学生也不会听的,到时候聚到徐府门口 ,吵着要上课,看你徐才正还能怎么办。

可是,徐德善失算了,这是徐德善第一次错误的估计了一个当学生的心情,学生嘛,哪怕好学生又怎么样,总是期盼着房间的,当徐德善宣布了明天放假之后,预想中的依依不舍,无限留恋等了神情并没有流露在众人的脸上,反而是一股临近放假的浮躁涌动在众人心头,连课都没有办法好好上了,马德彪在这恐怕都镇压不住众人激动的心情,徐德善勉强上了半天的课,看这样子,气的冷哼一声,把书往桌子上一摔,干脆提前给众人放了假,自己也回家享受过年了。

春节,自古以来便是中华大地的传统节日,顾名思义,春节是要庆祝春天来到,万物复苏,耕种开始,而对于大多数人,特别是小孩来说,春节的意义可能更多的是劳累了一年下来,终于有了一个时间,无论穷富,都可以享受一下,的堂而皇之的借口,

为了享受春节那一天,之前是要进行许多的准备工作的,而这些工作大多都是比较辛苦的,比如说辞旧迎新的大扫除,徐府虽然不大,可是仆人也相对的少些,为了把整个徐府打扫的干干净净,全府上下,全部动员,整整干了三天,用两位夫人的话说,那就是终于把徐府收拾的有了一个模样。

虽然以徐德善现在年纪,以徐德善的名声,徐府里的各种劳动已经与徐德善不挨边了,但是徐德善还是非常不解,在他的印象里,不说徐府平常时候就已经算是干净整洁了,就算以往过年的时候,也不记得折腾过这么大的动静,可是今年里,不说家里的地面铺砖几乎被扫下去了一层,就连家里的家具摆设都全部换了一套新的。

徐德善有些不明白了,想这两位主母平常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啊,怎么今年过年这么舍得花钱了,难道这是看今年家里有了进项,心思就不一样了?可就算是有钱,也不能这么糟啊,嗯,多买点肉才是真的。

徐德善带着这个疑问,找到了徐才正,却发现徐才正现在也没有闲着,正在书房里忙活着写对联呢,而地上已经堆了一堆被徐才正揉成一团的废纸。

徐德善捡起来了其中一个看了看,不由得奇怪问道:“父亲,这副字写得不错啊,你怎么把他扔了。”

徐才正道:“不好不好,我要写出一副最好的来,我好歹当过国子监司业,字就是我的脸面写不好岂不是打了我自己的脸。”

徐德善伸过头看了看徐才正正在写的这一副,道:“那您不用写了。”

徐才正问道:“为什么不用写了?”

徐德善道:“您这水平也就这样了,写半天不也还是这样,还写个什么劲。”

第六十二章 压岁钱

转眼到了新年这一天,本来这一天徐德善还要起来晨跑去的,可是没有想到,自己五更起来,而两位主母起的更早,听说徐德善今天还要去跑步,死活拉着徐德善不让去,把徐德善拽到屋里,给徐德善拿出来一身从上到下的新衣服,叫徐德善换上。

徐德善拿着手里的衣服,感觉有些尴尬,因为自从徐德善开了学堂教课,起早贪黑,于是便从张氏这里搬了出去,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而现在当着两位主母的面,叫徐德善脱光了换衣服,先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徐德善比较纠结,偷眼看着两位主母,张氏王氏一开始还有些奇怪,后来看徐德善的眼神不对,这才反应过来,王氏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刚搬出去几个月,就知道害羞了,你小时候洗澡穿衣服,还不是我们给你洗的,你身上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

张氏王氏说着,倒是也没有再难为徐德善,把衣服给了徐德善,叫他回自己屋里去穿了,徐德善摸摸鼻子,赶紧抱着衣服跑开了,回到自己的屋里,徐德善有心不换,但是看两位主母的意思,好像自己要是不穿的话,他们两人就要下手给自己扒了的样子,徐德善还是乖乖的给换上了。

过年的衣服和平常的就是有些不太一样,平常徐德善喜欢穿着素色简单的衣服,可是到了过年的时候,再穿这样的衣服便显得不够喜庆热闹了,你看徐德善现在的这一身,大红大绿,就像年画上的童子一样,徐德善感觉穿上之后,自己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再出门的时候,徐府上下已经都起来了,眼看着天还没亮,于是在徐府上下挂起来了红灯笼,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烘托出来了 ,徐德善粗略数了一下,不禁有些咋舌,这全府上下不得要几十个灯笼,光是耗费的蜡烛也不是一笔小钱,什么时候徐府变得这么有钱了。

很快,徐德善就知道为什么今年过年全府上下都这么兴师动众,而且还乐呵呵的了,就在徐府打开了大门不久,外面就有人前来拜年了,这也正常,过年嘛,互相拜年是正常礼节,往年过年的时候来徐府拜年的人也不少,可是一开始看着来的人都是徐家的亲戚或者富平乡里的乡亲,可是这些人才有多少,他们走了之后,前来徐府的人丝毫不见减少,仔细看,都是那些学堂的学生来的,手里或多或少都还拿着些礼物,这也正常,中国人讲究三节两寿嘛,过年到老师家看看,也算是尊师重道的表现,值得提倡。

而这些人走了之后,还没有结束,以马长青为首,高阳县城里只要是有些名气的商户,士族,皆都派来了人,而再晚些时候就更了不得了,州知州刘贤判官李定两位大人也派了人来,有了这两位大人带头,州州一级的官员,也都派来了人前来拜年。

直到现在,徐德善才开始佩服两位主母之前做出的英明举动了,要不是之前准备充分,否则今天就连来的人平均每人喝碗茶水恐怕都有困难了,而来的人太多,徐才正一个人实在是招待不过来,于是徐德善想了一个主意,于是马长青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徐德善扣在了这里,从宾客变成了迎宾,帮着徐才正打理前后,即使这样,这一天也差点让徐才正跑断了腿,累折了腰。

其实这一天最累的应该是徐德善,来到这里人都知道,为什么今年徐府能够有这么大的动静,还不是因为徐家出了一个徐德善,这小家伙,可是和安抚使贾昌朝大人对席而坐,秉烛夜谈的人物,将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徐德善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麻烦,一看来的人太多,还都是奔着自己来的,在这个过年的关头,自己虽然有了些名声,可无奈最大的缺点就是年纪太小,见了谁都要装孙子,这逢人鞠躬的话,一天下来岂不是要把腰都给弄折了,于是徐德善干脆找了个机会,藏起来了,谁也找不到,就这样把一天给消磨了过去。

徐德善是藏起来了,可是来的客人见不到主角,心中哪里能够不着急,于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便落在了徐才正的身上,徐才正一边心里暗骂徐德善坑爹,一边还要给徐德善想辙搪塞,也亏的徐才正脑子快,宣称徐德善出去拜年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借口很蹩脚,但是却很有道理,来到这里的人也都是体制内混的,哪里还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意思,这是徐德善不想见自己呢啊,这要放在官场之中,绝对是大忌,要不得的,可是谁叫徐才正找了一个好理由呢,于是众人纷纷告辞,拜托徐才正转达自己家大人对徐德善的敬佩之意。

当然,客人来的人多了,家里就乱,这么多人一起来了,谁来谁没来的,也就没人记得住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人们早有规矩,那就是递上拜贴,这样一来主人家日后清点的时候,才能分门别类,算计谁的好坏不是。

你看大过年的,若是偌大的一个拜贴,上面就写了一个名字多难看,所以在拜贴下面,还要再写些。内容充数,写什么好呢,自然是写写礼单最好,这样才显得更有诚意些嘛,为此,徐府里专门找来了四个身强力壮的从门口往后院抬东西,偌大的一个后院,竟然被各种东西占的严严实实,没有了空隙。

这还不算什么,过年送的东西嘛,总要应景才行,要不然会被人说别有用心的,所以这些礼品大多都是米面肉等吃食,可是人家说奔着徐德善来的,徐德善才四岁而已嘛,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见了小孩的话,过年是要给压岁钱的,虽然没有见到徐德善的面,但是该给的钱,众人可是一文都没落下,县里

,州里,甚至还有府里的红包如雪花一样堆在了桌子上,里面最少的,也是一两银子起步,两位夫人帮着徐德善总了总,光是这红包,这一天就收了不下千两银子之多。

当晚上客人走完了,徐德善钻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天时间徐府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睛都瞪圆了,再看见已经放在他屋里小山一样的红包,徐德善可终于真正体会到大宋朝的繁荣富裕了。

之前徐德善长在徐府,就算不是富贵人家,好歹也应该算是中间阶级了吧,徐才正每月有退休金,家里还种着几十亩地,每年的日子过得悠哉悠哉,丝毫不用为温饱问题发愁,徐德善以为这样就是很好了,大宋能有这样的生产力,已经是前朝无法想象的了,但是直到今天,徐德善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彻底,自己坐井观天,低估了大宋朝的财富,什么徐府,什么中产阶级,跟今天来的这些人相比,徐府顶多也就能算是一个饿不死的贫下农差不多。

看看人家的手笔,徐德善找到了高阳县本地几个大户的红包,拿出来看了看,有六七份吧,清一色的包了二十两银子,应该是商量好的数量一起送来的,看样子要不是事前商量好,恐怕有人送来百两银子也有可能。

对比一下,想当初徐才那么敬仰范仲淹,叫徐德善去祭拜范仲淹的时候,也不过只是给了一两银子,就知道人家真正的大户有多么阔气,有多么好爽,多么拿钱不当钱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手里没钱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有钱了以后会怎么样,可是当真的有钱了以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徐德善就是这样,在把这些银子都倒出来堆在床上守着睡了三天以后,徐德善就开始嫌弃这些银子嗝屁股了,通通交给了张氏王氏保管,然后自己则又去准备新一年的课程了。

新年开学的时间定在了正月十六,既然过了春节,那么距离春天也就不远了,这些人能够呆在学堂里的时间也就不长了,徐德善分外珍惜这一段时间,绞尽脑汁,把自己认为有用的知识都传播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月,便几乎到了播种的时候,上学又不能当饭吃,每个人家里都还有自己的生活的,于是在徐德善的主持下,高阳学堂进行了第一期学生的结业考试,然后,大家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偌大的一个高阳学堂,剩下的都只有那些士族子弟在这里学习了。

学生少了,徐德善自然也就轻松了下来,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呆在家里,或者看书,或者想事情,或者什么都不做,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当然了,徐德善还会偶尔的和徐静一起玩耍打闹,世界好像突然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可是突然有一天,徐德善发现,原来危机,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来到了。

第六十三章 弥勒神佛

过了年,徐德善又长了一岁,好像突然之间,徐德善的个头也更高了些,再加上徐德善每天坚持跑步,身材更加结实,跟徐静站在一起,若是不认识的,已经分不出两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

虽然是这样,但徐德善还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每天都要到给老太太,徐才正,张氏王氏,甚至还有徐峥徐静请安,前一段时间学堂实在是太忙,徐德善两脚不着地,也就忽略了这些事情,现在空闲了下来,徐德善便也每日里到每人房间里转悠一圈,最起码图一个热闹。

但是连着两天下来,徐德善发现了一个问题,徐才正张氏王氏都在自己屋里,可是这两天却都没看见老太太。徐德善心中奇怪,老太太今年已经快到古稀之年了,虽然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这大冷的天气,能到哪里去,这老太太难道还能突然之间,想起来冬泳去不成。

徐德善找到了徐才正,问起了此事,结果徐才正摸摸脑袋,也有点不清楚此事,只知道每天老太太有丫鬟陪着,早晨吃完了饭就出去,到了快要中午才会回来,下午也是如此,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徐才正也问过老太太出去干什么了,丫鬟说老太太最近迷上了佛教,在村子里有人供奉弥勒神佛,老太太天天前去祭拜,为徐府祈福,徐才正一听,便也没有吧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老太太嘛,这么大年纪了,老窝在屋子里面也容易身子弱,现在找了一个兴趣爱好,也挺好的。

徐德善听了,脸色有些古怪,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一个滋味,这一天徐德善草草的上完了课,便回到家里来等着老太太回来,果然快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回来了。

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吃饭要吃些软的,而且坐在大桌子上有些不方便,于是老太太的饭菜都是单独做的一份,端到自己的房里吃,徐德善自己胡乱吃了几口,便一下子钻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老太太对于徐德善可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毕竟这个孩子当初是自己做主留下的嘛,现在这么有出息,自己脸面上也有光彩不是,看见徐德善来了,急忙招呼徐德善,叫丫鬟给徐德善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自己身边。

作为小辈,追问长辈的去想,显得有些没有礼貌,可是徐德善是小孩子嘛,而小孩子的特权就是可以撒娇,只要能靠自己可爱的外表迷惑住对方,那么就算是对方生气,也发不出来。

徐德善给了老太太一个大大的笑脸,问道:“奶奶,你可想死我了,我找了一上午都没看见您,你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嘛,可不就是喜欢这种被孙辈围着撒娇的感觉,何况徐德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顿时笑呵呵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哪里顾得上我这个老太婆。”

徐德善道:“哪里有,我们这不是也为了徐家的兴旺嘛。”

老太太道:“知道啦,今年你这个小子可算是神气了,我早就听说了,就连咱们河北路的安抚使都对你青睐有加,要叫你去他手下当官呢。”

徐德善笑道:“您从哪里听说的,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老太太道:“别管有没有,你今年算是给咱们家挣下了不少光彩,学正今年也去教书,哎,你们都有些事情做,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年纪大了,只能在家里混吃等死。”

徐德善急忙道:“我们有本事,还不是您教育的好,我们的光彩,不就是您的光彩。”

老太太笑道:“你小子说话就是好听,不过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总想着给你们帮帮忙,助助力,这不是,我徐家要发迹,神仙都来帮忙,前些日子弥勒佛祖也看上了我们家的风水,要招我入教,护佑我们家呢。”

徐德善急忙问道:“那教名为何教。”

老太太道:“你怎么傻了,供奉弥勒佛的,自然是佛教了?”

徐德善道:“若是佛教,他们供奉的是什么哪个佛陀?”

老太太道:“乃是上天下界的弥勒神佛。”

徐德善道:“那佛教可有什么佛家经典?”

老太太道:“有有有,我教中教主写下了一本《滴泪经》一本《五龙经》,乃是不世经典。”

徐德善道:“我看您每天早出晚归,一下子出去一天,这是去干什么了啊。”

老太太道:“自然是去拜佛了,我跟你说,咱们护法可是说了,这弥勒佛不比寻常的佛爷,他最是认真,你拜他拜的越多,他就越是能庇护你,如今咱们徐家也算是有些家底,你们在外打拼,我只能去拜佛,为你们求的一个平安富贵。”

徐德善张了张嘴,本想说不要老太太再去拜这个什么弥勒佛,可是看老太太一脸虔诚,徐德善便知道自己说也没用,只能旁敲侧击道:“即便是如此,您也不用出去的

那么早啊,我看您这两天身体都累的消瘦了。”

老太太摇头道:“不行,不能去晚了。”

徐德善奇怪道:“为什么不能去晚了?”

老太太道:“人家护法说了,每天去的前十个人,每人都能发一个鸡蛋呢,你说我怎么能去晚了。”

徐德善哭笑不得道:“您这是看上那弥勒佛了还是看上人家的鸡蛋了,再说以咱们家现在的家世,您还在乎一个鸡蛋?”

老太太把脸一绷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弥勒佛可是无上神仙,怎么在你嘴里跟一个鸡蛋一样了,罪过罪过,让佛祖听见,看不责怪于你,还不快给佛祖赔礼道歉。”

老太太说着,眼看便有停不下来的趋势,面对老人的唠叨,徐德善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急忙说道:“且慢且慢,奶奶,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这么着吧,您下次去拜佛的时候,把我也叫上,我亲自去拜见弥勒佛去如何?”

老太太一下子欢喜了,说道:“这感情好,这样,明天早晨吃过了饭我叫你,咱们一起去,心诚为贵,心诚则灵,你若是也拜入我教,我们徐家子孙一定能够蒸蒸日上,飞黄腾达。”

徐德善道:“那我准备一下,不知道咱们要去哪里拜佛。”

老太太道:“不用准备,那佛爷就供在许护法的家里呢。”

徐德善挠了挠头问道:“这个许护法是……”

老太太道:“就是村东头的徐牛,人家得了慧根,有福源,第一个拜入佛教,被奉为了咱们这一片的弥勒佛护法,咱们这附近十几个村子里的信徒,都要去他们家拜佛呢。”

徐德善想了想道:“许牛,不就是那个整天在大街上晃悠的无赖吗,怎么一晃之间成了护法了。”

老太太道:“诶,可不敢这么说了,我们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护法就是突然顿悟,被弥勒佛选中,那天他家里放出五彩毫光,被弥勒佛传授了《五龙经》与《滴泪经》,现在已经是百毒不侵之体,万载千年之寿,若是再进一步,也能过长生不死,飞升天界呢。”

徐德善这下子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老太太道:“那啥,您老明天等着我啊,咱们一起去。”然后撒腿就跑,剩下老太太意犹未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徐德善现在时间已经宽松了很多,简单安排一下,便来到了第二天,这一天徐德善醒的尤其的早,起来之后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便啪啪的拍打高莽的房门,把打着哈欠的高莽也给叫了起来一起去跑步,这已经是日常流程,高莽感觉自己半睡半醒的便陪着徐德善跑了起来,等跑了几里地之后,高莽发现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虽然都是跑步,但之前徐德善跑步,大多是围着整个村子,或者沿着主路来跑,而今天徐德善跑来跑去,都绕不开村子东头,简直把村东头每一条巷子都绕了三四遍,老跑这么一个地方,跑的高莽都腻了,可徐德善还是乐此不疲,直跑到东方发白,这才回去。

本来回到府里,现在时间还早,徐德善就要回去看书,而高莽则是要去睡一个回笼觉,可是这一次徐德善却叫住了高莽,一起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叫高莽坐下,徐德善则笑嘻嘻的围着高莽转了几圈,笑的高莽浑身发毛,再没有一丝睡意。

高莽跟了徐德善这么长时间,对于徐德善简直太熟悉了,每一次徐德善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开始倒霉了,而这一次,很不巧,好像徐德善前面,只有自己一个人啊,这个徐德善,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吧,高莽想着,紧紧的捂了捂自己的钱袋子。

终于,徐德善停住了脚步,笑眯眯的问高莽道:“高壮士,你来到徐府有几年了。”

高莽顿时提心吊胆起来,说道:“有两年了。”

徐德善道:“那你跟着我有多长时间了?”

高莽都快要挂上哭音了,说道:“我跟小公子已经一年了,小公子你怎么这么问,难道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您不要我了不成。”

徐德善道:“没有没有,不过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要是有什么困难,你总是要帮我一把的吧。”

高莽急忙道:“这是自然,小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徐德善道:“我不用你赴汤蹈火,我只要借你身上的东西一用。”

高莽吓了一跳:“小公子不会是要借我的头颅一用吧,这,这……”

徐德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没事又去听说书去了吧,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

高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生怕下一刻徐德善一声令下,就冲出来一群刀斧手把自己杀了。

徐德善缓了一缓,道:“但是,我虽然不要你的脑袋,但是我记得你身上好像有一把匕首吧,你给我,我拿着玩两天。”

高莽听了,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变得比哭还要难看。原来高莽身上,还真的是有一把匕首,这匕首乃是高莽当年参军之时,剿灭匪患,在战场上趁乱得到的,锃光瓦亮,不敢说削铁如泥,最起码切块猪肉什么的丝毫没有阻碍。

男人嘛,天生的对于女人和暴力就没有什么抵抗力,高莽对这把匕首视若珍宝,一直带在身上,轻易的不拿出来,为的就是怕被别人看见,可是毕竟高莽是跟着徐德善的,一年的时间,高莽有多少秘密都被徐德善知道了,徐德善要是让高莽干些粗活累活,高莽都不在意,可是如今徐德善打起这把匕首的主意,高莽就有些心疼了。

高莽都脸顿时又哭丧起来,说道:“小公子,你现在年纪这么小,拿匕首干什么,一不小心再把自己伤着,再说你们都是读书人,犯不着舞刀弄枪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叫我去不也是一样。”

徐德善则是一脸嫌弃的样子道:“你看你那小气的样子,不就是一把匕首嘛,借我玩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还给你了,再说了,你那匕首无非也就是精钢打造,有什么稀奇的,你看他现在锋利,那是还没有使用过,用几回之后,不就和一般匕首一样了,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打造一把真正的神兵,到时候你再得意也不迟。”

高莽早就领教过徐德善说话的威力,对徐德善言语之中的糖衣炮弹免疫了不少,只听到了徐德善要把匕首多用几次,顿时不乐意了,叫道:“不行不行,我自己平常都舍不得用它,给了你,你不会是用它砍树枝玩去吧。”

徐德善道:“那不是只有三四岁的小屁孩才去干的事嘛,我已经五岁了,不会再那么无聊了。”

高莽道:“这个,徐大人也不会答应你拿着匕首玩吧。”

徐德善直接道:“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你就直说吧,凭咱俩的关系,你给还是不给。”

以徐德善平时的表现,高莽当然不担心徐德善用匕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就是因为徐德善平常的表现,高莽非常怀疑徐德善可能会把自己的匕首弄坏了,高莽左右为难,最后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终于在怀里把这把匕首掏了出来,十分不舍的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仿佛看最后一面一样递给了徐德善。

说实话,这把匕首的卖相真的不错,高莽没老婆孩子,这把匕首就是他唯一的思想寄托,这两年的积蓄大多都花在这把匕首上,给匕首配了一个蛇皮的皮鞘,但是就看徐德善接过匕首,随意的从鞘里扒了出来,随手一刀,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顿时桌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徐德善看见是得意了,满意的把匕首收起来,揣进来自己的怀里,而那边的高莽可就心疼的快要掉眼泪了,在徐德善砍向桌子的一刹那,高莽都有心伸过手去垫在匕首下面了,一下子,高莽就后悔自己把匕首给徐德善了,高莽真有心把匕首抢过来,然后把徐德善摁地上胖揍一顿,再踏上一万只脚,给自己弱小的心灵和匕首一个安抚。

先打看不惯高莽的样子,挥挥手把高莽赶走了,自己则把匕首藏起来,等吃过饭后,直奔老太太的屋子,这时候老太太也已经吃过饭,正等着徐德善来呢,眼看着徐德善过来,老太太埋怨道:“你说你,我叫你早些来,你偏来这么晚,这下子好了,我的那一个鸡蛋肯定没有了。”

徐德善道:“您也别着急,咱家不缺那一个鸡蛋啊,拜佛要紧,心要虔诚,没有这个鸡蛋您就不去了还是怎么的。”

老太太道:“是是是,就是这样,心诚就好,那咱们即刻就走,千万不能晚了。”

徐德善道:“奶奶啊,您先慢点,我这是第一次去,有些紧张,怎么办。”

老太太道:“我的小宝贝,你也会紧张啊,我以为你见过了安抚使之后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呢。”

徐德善道:“哪里哪里,之前都是见人,我还是第一次去拜见佛陀,不是一个级别的,哪里能够不紧张,也不知道我去了应该怎么办,人家让不让我进门。”

老太太道:“都是这一片的,你紧张什么,我这佛教虽然神圣,可是我孙子也不是一般人,哪里能够不让你进门,他要是不让你进门,看我不用拐棍打他。”

徐德善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把你带进去叫你祭拜弥勒神佛,积攒功德,你可一定要听话,进去之后乖乖的,不许乱跑,不许捣乱,更不许在神佛面前做出什么无礼的事情,否则神佛怪罪下来,我可是也保不住你。”

徐德善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奶奶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六十四章 护法许牛

人上了年纪,腿脚就不是很灵便,哪怕有丫鬟搀扶着,老太太走的也是慢条斯理,徐德善更不着急,就跟在老太太身后,没事就说两个笑话,或者说说徐峥徐静徐玲三人的事,一路上也不算烦闷,时间不长,便到了许牛家门前。

现在许牛家可是比以前阔气了不少,之前许牛游手好闲,既不下田务农,也不是外出经商,也就是许牛家里还有些积蓄,这一年到头紧紧巴巴,饥一顿饱一顿,更不用说其他的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徐德善都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许牛家里的房子已经翻新扩建,院子也收拾的宽阔平整,高大的门洞,几乎就要快追上徐府的了,两扇大红的木门,漆的锃光瓦亮,门口正站着许牛的媳妇,依着门框,四下里乱看。

远远的,许家媳妇看见了老太太来了,脸顿时笑得和朵花一样,“诶呦”一声,走了过来,亲自搀着老太太,说道:“您今天可是来晚了,幸亏我在弥勒佛前给您留了一个位置,要不然叫弥勒佛看见您晚到,是要怪您心不虔诚的。”

老太太急忙道:“多谢多谢,可不能叫佛爷看见,嗯,那我今天的鸡蛋……”

许家媳妇笑道:“有有有,按说您今天是来晚了,没您的份了,可您是谁啊,咱们这的老寿星,没了谁的也不能没有您的啊,我给您拿,可别让别人看见。”

这时候许家媳妇刚看见了老太太身后的徐德善,顿时一愣,许家媳妇自然是认识徐德善的,但是真没想到徐德善今天能够到自己这里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自己家大门。

现在的徐德善,绝对是全县最出名的人物,徐德善天资聪颖,和知县知州称兄道弟,和河北路安抚使平起平坐,而在坊间,他最著名的事迹,则是有九天玄女夜授天书,说起来也算是半个神仙了,这就有些尴尬了,你看,徐德善也是神仙,弥勒佛也是神仙,这要是见面以后,到底是谁大谁小,不好说个清楚,岂不是有些尴尬。

许家媳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多,问道:“老太太,小公子今日怎么也跟着您来了?”

老太太一把拉住徐德善道:“这小子,昨日里对佛爷不敬,我这是叫他来当面给佛爷磕头道歉的。”

许家媳妇脸色更不好看,徐德善上前道:“婶婶,昨日里是我糊涂了,一时矢口,亵渎了申神明,心中深感不安,夜不能寐,惶恐不已,故此特意求了奶奶,叫奶奶带我来拜见弥勒神佛,求的心中宽慰。”

许家媳妇看了看徐德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道:“我弥勒神佛虽然普渡世人,但是还要看各人缘法,小公子虽然名声在外,可是却不知道弥勒神佛喜不喜欢,小公子先等一下,我进去问过佛爷再说。”

许家媳妇说完,转身便走,老太太急忙一把抓住许家媳妇的手说道:“可要跟佛爷好好说说,我这孙子本性都好,昨日里就是一时口快,今日已经悔过了。”

许家媳妇道:“自然,自然,老太太,要不你先进来等着,您那位置我可留不了太久,若是佛爷看中了小公子,再叫小公子进来,若是小公子缘法未到,那也没有办法,只能请小公子先回去了。”

老太太犹豫的看了看徐德善,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自己那座位还是舍不得那鸡蛋,徐德善道:“奶奶,你就先进去吧,这里离咱们家又不远,到时候若是我不能见到佛爷,自己回去就好了。”

老太太一听,连声叮嘱徐德善要好好的,可不能犯浑,自己便先进去了,许家媳妇看看徐德善,急忙也跑进。

世界上就算真的有神仙,也跟许家媳妇说不上话,许家媳妇进门之后,找许牛去了,许牛现在可是威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巴结上了什么关系,摇身一变,变成了佛教护法,之前穿的破衣嗦,现在则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现在正在自己屋子里翘着二郎腿哼哼呢。

许家媳妇推门进来,顿时吓了许牛一条,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一看是自己媳妇,这才安心,看看门外没人,低声骂道:“你这个疯婆子,慌张什么,这么进来,也不怕叫人看见。”

许家媳妇道:“你这混汉,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快些起来,有麻烦来了。”

许牛见自己媳妇神色慌张,也急忙一翻身坐了起来,坐在了床沿上,问道:“有什么麻烦?难道是有官兵抓咱们来了不成?”

许家媳妇道:“那倒没有,你这点破事,还不至于惊动官兵抓你。”

许牛松了一口气,转身又躺在了床上,说道:“既然不是官兵来了,那你慌张什么。”

许家媳妇道:“虽然不是官兵来了,可是比官兵还要麻烦,你是不知道,徐家那个野小子,徐德善来了。”

许牛一下子又坐了起来,问道

:“他来干什么?”

许家媳妇看了看许牛道:“这下子知道着急了?看你还不起来。”

许牛道:“这小子可不一般,你快些说说,他来干什么了。”

许家媳妇道:“今天早晨我在门口等着,便看见徐德善跟着徐家老太太来了,我问徐德善干什么来了,他说是昨日里出言顶撞了弥勒佛,夜不能寐,今天要来拜拜弥勒佛,求一个心安。”

许牛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许家媳妇道:“没说别的。”

许牛道:“你看他说的像是真的吗?”

许家媳妇道:“这个我哪里看得出来,要是看出来,我还找你干什么?”

许牛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了两圈,问道:“那你觉得徐德善这一次来是什么意思。”

徐家媳妇道:“我不资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我觉得咱们最好不要招惹他。”

许牛道:“怎么不能招惹?”

许家媳妇道:“这小子可不简单,你骗骗那些老头老太太的钱也就罢了,可是这小子也号称有九天玄女传授,估计跟咱们的路子也差不了多少,你那一套骗不了他,你若是让他进来,万一惹得他不喜,他能跟知县知府都说上话,想把咱们办了还不简单,所以咱们干脆把他好言劝回去最好。”

许牛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咱们在这里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些钱财,这一次你不叫徐德善进来,岂不是被人看出假来,以后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而且就算徐德善来了,他也号称有什么玄女夜授天书,他要是挑我的毛病,我还能挑他的毛病呢,要是争执起来,最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我可是听说了,那徐德善现在手里可是有钱的很,咱们这些日子骗这老头老太太能骗出来几个钱,若是能把徐德善也给套住,骗他一个大的,咱们岂不就是能够发财了。”

许家媳妇听了犹豫道:“这个行吗,人家徐德善可是出了名的聪明,都在学堂当先生去了,就你那两下子,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牛道:“没事,都是同乡,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再说,现在徐家老太太不还是在咱们手上,这可是咱们的护身符,你这两天多跟那老太太亲近亲近,到时候若真有事情,她也能帮咱们一些。”

许家媳妇自然做不了许牛的主,看许牛心意已决,说道:“那我可不管你了,我去陪着老太太,徐德善那边,你去应付。”说完许家媳妇便走了,许牛想了想,整理一下衣服,也走向了大门。

许牛先趴在门口,暗中向外面看了看,正看见徐德善站在门外,无聊的踢着地上的石头子,一脸天真。不得不说,人的外表真的是最好的欺骗武器,一个美丽的女人能叫人国破家亡,而徐德善现在小孩的相貌,也叫许牛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哪怕是徐德善没有出名之前,许牛是一个大街上的无赖,而徐德善是徐府的三公子,两个人无论在那一方面,生活都没有半分交集,可能见过面,但是一直以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现在两人终于面对面,哪怕许牛知道徐德善那些了不得,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实际,可是许牛却是胆大包天之人,徐德善厉害,可自己现在不也是成了佛教护法吗,许牛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看到了结果,看了徐德善的样子,小孩子嘛,对自己能有多大威胁,你能跟知县说上话,说到底不还是用了和自己一样的手段,现在是他找到自己头上了,自己怕他做什么?

这么想着,许牛便又恢复了他那佛教护法的神采,挺胸叠肚,半昂着头颅,出门走向徐德善,道:“徐家三公子,久仰久仰,今日怎么有空,来到我这小庙啊。”

徐德善见许牛出来,还没有说话,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许牛自诩佛教护法,要在信徒前面装神弄鬼,谈经说法。可是这个年代,神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的信徒虽然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但是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想要把人家说的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信你的话,给你拿钱哪里有那么容易,这其中除了有些技巧手段,一身上好的行头也是非常重要的。可是许牛从小到大连高阳县都没有出去过,那里见过佛教护法应该是什么样子,于是只能一半靠听故事,一半靠想象,给自己做了一身华丽无比的衣服。

当然,能够自己设计并做出一件衣服,还能靠这个骗了几十个老头老太太,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在徐德善看来,这衣服实在有些滑稽,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徐德善这一笑,许牛一开始还感觉良好,不知道徐德善在笑什么,但是低头一看,便看见徐德善是在笑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呢。

说到底,这个世界以读书人为

贵,许牛大字不识一个,无论他现在装成了怎么样一个身份,许牛的心里都是有些自卑的,之前都是和老头老太太在一起,大家都没文化,也就没什么感觉,现在人家徐德善这个读书人来了,两相比较,一下子就能看出差距来了。

许牛的心里,又羞又怒,脸一下子憋成了红色,叫道:“你笑什么!再笑看我不揍你。”

在徐德善眼里,许牛的这个威胁实在算不上什么,他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说道:“没有什么,实在是你的衣服实在是太好看了一些,我忍不住便笑了。”

许牛没有想到徐德善这么大胆,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憋了半天,狠狠的说道:“我乃是弥勒神佛护法,此乃是弥勒神佛亲赐护法神装,你敢嘲笑我,弥勒神佛降下天罚,把你全家打入轮回,坠入地狱。”

徐德善笑道:“现在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跟我说那么些,什么弥勒佛,不还是你自己编的,这些事情你骗得了别人,怎么能骗得了我。”

许牛做梦也没有想到徐德善竟然敢这么直接,瞪大了眼睛,有些想承认,可是又怕徐德善这是在诈他,心中犹豫,一下子便没有了底气,道:“休得胡言,我弥勒神佛乃是佛祖降世,怎么是我编的,你再这样亵渎佛祖,看佛祖降下五色神雷,把你劈成渣子。”

徐德善耸耸肩,看看天道:“那……神雷呢,怎么还不劈我,是不是我亵渎的还不够,你说我骂他一句,他要是再不劈我,你是不是很下不来台。”

到了选择,许牛已经能够确定,徐德善是来找茬的,眼看着就要拆穿了自己,许牛心中惊恐不已,转身就想要跑,可是俗话说的好,坏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许牛浪荡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来钱的偏门,哪里肯甘心就这么被徐德善坏了,许牛死死的盯着徐德善,如发怒的公牛一般,下一刻就要扑向徐德善,把徐德善撕成碎片。

徐德善看到许牛这副模样,又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来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来是找你有事商量,这里说话可不方便,咱们到你家里去说吧。”

许牛下意识的叫道:“不行!”

徐德善道:“不行。那就到我家去。”

许牛的脑袋更摇成了拨浪鼓,现在徐德善家里没准早布置好了官兵要抓自己呢,许牛可没有那个胆量以身犯险。

徐德善看了看许牛,突然变了脸色道:“你左也不行,又也不行,好,那我便走了,你给我等着。”

徐德善说完,转身就走,许牛又被吓了一跳,心中暗自琢磨,这徐德善明显是已经看破了自己,虽然不知道他这次来是干什么,可是若是把他惹恼了,怕他不是把自己恨上了,回去就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知县,那知县就是和徐德善穿一条裤子的,非把自己抓起来不行,如此想来,今天无论如何,还不能叫徐德善走了。

想到这里,许牛打定主意,在后面叫道:“徐……老弟,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快来快来,到我家里一坐,有什么话好说嘛。”

徐德善不搭理许牛,继续往前走,许牛急走两步抓住了徐德善的胳膊,徐德善这才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许牛问道:“你想明白了。”

许牛连连点头道:“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三公子请。”

徐德善这才转过身来,也不客气,迈着自己的四方步,走在前面,完全把后面的许牛当成了跟班,率先走进了许牛家里,许牛在后面看了看左右无人,禁闭大门,把徐德善引到了自己刚才睡觉的屋子里面。

徐德善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主人,进门之后,找了一把还算干净的椅子就坐下了,许牛在后面把屋门关严,也急忙坐在了徐德善对面,看徐德善不说话,微闭双眼,只是用手敲着桌子,许牛反应过来,自己又找热水给徐德善,拿出来自己买的最贵的茶叶给徐德善沏上,看徐德善满意了些,许牛这才敢坐下。

其实以徐德善家世,哪里看得上许牛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茶叶,徐德善做出这一副姿态,只是要叫叫许牛知道,现在,是我说了算,管你许牛是什么护法,不还是要听我的吩咐,而许牛只要认了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那么后面的事情,才有的继续。

徐德善慢条斯理的说道:“听说,你这里供奉了一尊弥勒佛,颇有来头,可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啊,赚了不少钱吧。”

许牛不知道徐德善什么意思,赔笑道:“哪里,哪里,玩笑,玩笑而已,我就算是再厉害,也比不过三公子,这点小打小闹,只能是混口饭吃,饿不死而已罢了。”

徐德善道:“你这是客气嘛,你都把房子盖起来了,哪里能够没钱,还把我奶奶骗了过来,想来,也没少从我奶奶手里骗钱吧。”

第六十五章 合伙

徐德善就这么坐在了许牛的屋子里面,随便的和许牛说起话来,一开始,许牛以为徐德善是嫌自己骗他家老太太钱了,这个好办,自己把钱如数退回,以后不再跟老太太要钱不就得了,可是聊着聊着,许牛好像又琢磨出了点意思,徐德善,怕不是嫌自己抢他的生意了吧。

许牛是懒,又不是笨,他能够依靠言语,就能骗来几十人,这样的脑光,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你看徐德善表面上东拉西扯,可是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发现,其实看似徐德善的每一句话都是闲聊,可是每句话的意思,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都说人为钱死,鸟为食亡,徐德善又怎么样,徐德善也是人啊,人家才是这片场子鬼神论的创始人啊,你看他没有和自己一样招收信徒,但是人家徐德善走的乃是高端路线,人家面对的对象乃是政要高官,结交的是知县知府,这可要比自己整天面对一群老头老太太,档次知道要高出去多少倍了,自己收的都是各种破旧铜钱,而人家徐德善收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据说只是修建学堂,县衙就拨出来了千两白银供徐德善花费,而传闻这过一个新年,徐德善收到的银子,又要有千两白银,这么一对比,许牛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要饭的叫花子一样。

虽然两个人的收入不同,对象不同,但是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靠着神明起步,虽然神仙不太一样,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虽然目前看上去两人天差地别,但是想要互相转变,可能只需要瞬息之间。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人世间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同行都是冤家,人家徐德善先把这一个门道占了,自己没有跟人家打声招呼,就要挖人家的墙脚,也怪不得徐德善不愿意,打上门来了呢。

想到这里,许牛的思路豁然开朗,明白了徐德善今天来这里的用意,而知道了徐德善的来意,那么许牛应对起来,也就有了主意。

突然之间,许牛对徐德善便异常的热情起来,你看,人家徐德善是问罪来的,而且以徐德善现在的手段,弄死许牛不费吹灰之力,而徐德善在这里东拉西扯,浪费了半天的时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想要在自己这里要些东西,至于徐德善所要的是什么东西,许牛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自己能够保住自己的这份买卖,不比什么都强,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了,没准自己还能傍上徐德善这棵大树,以后也去赚银子了呢。

许牛问道:“三公子,您就直说吧,您这次来有什么指教,我许牛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隐瞒,只求三公子手下留情,给我留一口饭吃就行。”

徐德善笑了,五岁孩子的笑脸看上去是那么的嚣张,不过谁叫徐德善背后有人呢,就算徐德善再嚣张,许牛也得要忍着。

徐德善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再跟你绕圈子,我找你来,的确要和你说些事情。”

许牛一听,知道重点来了,急忙侧耳恭听。

徐德善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说的什么九天玄女,你说的什么弥勒神佛,都是tm的狗屁,是不是吧。”

哪怕的许牛大胆,就算他之前没有当上这个什么护法,他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敬畏鬼神,哪里敢像徐德善这样出口就是对神明的不敬,许牛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屋顶,然后也不知道自己该是点头还是摇头,是该拍拍徐德善的马屁,还是要自己与徐德善划清界限,以免神明责罚的时候不要连累自己,所以脸上的神色又哭又笑,难看到了极点。

徐德善笑道:“你胆小什么,你现在都已经假借了神明的名号,骗百姓钱财了,若是神仙天上有知,早就天打雷劈,把你劈成粉末了,还能等到你站在我前面说话。”

这人啊,越是有钱,越是惜命,而越是没钱,越是胆大,要不总说穷横穷横的呢,许牛就是这样,你说现在的许牛,虽然说现在有了一条发财的道路,可是如今这条财路被人家捏在手里,除此之外许牛已经是一无所有,那许牛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许牛的思想转变的很快,虽然嘴里还不敢说什么,但是从眼神中,已经能够看出许牛心中的变化,徐德善继续道:“我自大,能够称一声你的前辈,我这条财路发现的早,走在了自己你的前面,赚下了些银两,但是可惜啊,我只是一个人,招数只有那么几种,这一次骗了些人,可是下一次就不一定管用了,我正在家里想用什么办法还能再捞一笔大的呢,可是思来想去,却没有办法,正好这个时候听说了你的事迹,故此我便想来找你,咱们哥俩商量商量,互相学习一下,都是同行嘛,说不定咱们两个结合起来,能够干他一票大的,从此以后就荣华富贵了呢。”

这一番话,正说到了许牛的心窝子里

去啊,许牛现在最期望的是什么,就是要抱上徐德善的大腿,这样一来,就算是徐德善手指头缝里流出来的钱,也比自己现在辛辛苦苦挣的多啊,许牛这一次不用再挣扎了,满脸的笑容,都快要把眼睛给挤没了。

徐德善看见,恶心道:“你是一个什么意思,快些说句话,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就要走了。”

什么有事情要忙,要忙的恐怕是要县衙们派兵来抓自己吧,许牛怎么能让徐德善走了,急忙说道:“行行行,三公子,我听你的,从今以后,我许牛的命就是你的了,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干往西。”

徐德善笑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咱们现在各有所长,还是要互相交流嘛,哪里能分大小。”

许牛知道这是到了表忠心的时候了,急忙道:“三公子,我早就知道您非是凡人,早就想前去投靠,可惜一直无缘,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说什么,我也要追随三公子,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徐德善乐呵呵的,也不推辞,便是默认了,许牛看到了效果,也美滋滋的。

既然两个人把话说开,确定了合作关系,两人之前也就莫名的熟络起来,许牛对徐德善一口一个三公子的叫着,徐德善则喊起了牛哥。

许牛心里惦记着徐德善说的那几千两银子,一阵客套之后忍不住问道:“方才三公子说要弄一票大的,不知道三公子有什么打算。”

徐德善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你是不知道,现在这些当官的,实在是难骗,我上一次绞尽脑汁,也只不过骗来了千两纹银而已,要是再想骗他,哪里有那么容易,我这不是没有辙了,才找到了你来。”

许牛一听,心凉了半截,他原本以为徐德善是有了自己的计划,苦于自己独自一人,没有帮手,这才找到了自己呢,可谁知道徐德善也没有办法,这事岂不是就要黄了。许牛不禁苦着脸道:“三公子,你就别开玩笑了,你看看我这里,来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每人一个月,顶多也就能骗来十个个铜板,跟你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个生意,你都没有办法,我这里能有什么妙计。”

徐德善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两个虽然面向的阶级不同,可是都有自己的优势嘛,你看看你,我都没有注意到,也就几个月的功夫吧,你就找来了这么多的人给你拿钱,这也是本事啊,你跟我说说,你是用什么办法做到的。”

这话,一下子就把许牛给说愣了,自己虽然说是给徐德善卖命,可是这徐德善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无论在什么时候,科学技术都是第一生产力,这骗人,也是有技术的,你别看大街上的片子五花八门,各种各样,可是其中多半都是给人家大佬当个小弟,费尽心思,冒着生命危险,骗人家些财务,最后还要上交组织一大部分,自己只能落一个温饱而已,而其中真正能够挑大梁的,被江湖黑道上认可,有了字号的,手里面都握着自己的一些独门绝技。

这些绝技,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自己吃饭的家伙,自己的命,绝对不能够传给别人的,这也是正常,自己一个人会,江湖上能够有自己一号,会的人多了,哪里还值钱,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平常没有人会触犯人家的这个忌讳。

而现在徐德善的问题,就触犯了许牛的忌讳了,怎么样能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给自己召集几十个信徒,这样的速度,岂能说不快,但是话说回来了,这是人家许牛的手段,凭什么告诉你徐德善,你徐德善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就能够把许牛踢到一边,自己一个人去赚那几千两银子了。

许牛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这样的秘密,他可不能轻易的说给徐德善听,许牛谨慎一脸防备的看着徐德善,算计着自己的退路。

徐德善看许牛不说,冷哼一声:“你这个许牛,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几句话之后,千两银子入账,岂看得上你那小小的手段,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一个**不离十,你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聚集众多信徒,无非就是凭借天降异象的障眼法,还有随口许下的不知名的好处罢了,最多再用几本经书,叫他们反复诵读,迷其心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徐德善把许牛说的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实际上,许牛可不就是用了这些招数,方才能够有了今天的成就。

徐德善又冷哼一声:“咱们两个既然是要合作,就要坦诚布公,你若是还有什么小心思,那咱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商谈的必要了,是我高攀不起,我现在就走,咱们两个从此不相往来。”

徐德善说完,站起身来就走,许牛前思后想,终于在徐德善推开房门之前,拉住了徐德

善道:“三公子,有话好说,你何必非要这么着急。”

徐德善扭头道:“你这是想明白了?”许牛咬牙道:“我想明白了。”

徐德善问道:“那你先说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许牛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起初在院子里点燃药丸,放出五彩光芒,叫人看见,然后叫人给我谣传散布,叫更多人知道,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便多了起来,这人多了,自然就有人来,我告诉他们弥勒佛乃是世间第二大佛祖,掌管荣华富贵,生死命数,只要祭拜弥勒佛,便能够求的弥勒佛保佑,平安发财,最后传他们五龙经,滴泪经,叫他们日夜练习,没有时间有其他想法,如此一来,便有了如此的的信徒。”

徐德善点头道:“算你识相,说的不错。”

许牛点头道:“那是自然,不敢对三公子有一丝隐瞒。”

徐德善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说你点燃药丸,放出五彩光芒,你的药丸,是从哪里而来,你说你叫人为你散布消息,这些人从何而来,你说你传授他们五龙经滴泪经,我读过不少佛教,可是从来也不知道有这两本经书,这经书,从何而来?”

徐德善的三问,问的许牛脸色苍白,哑口无言,半天时间不敢言语,徐德善看见,冷哼一声,道:“亏我待你如心腹,你骗得都是些愚昧百姓,被抓起来最多只是留军发配,而我骗得可都是达官贵族,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我连这个都跟你说了,你竟然还有东西瞒着我,好,你既然不说,我也不问,算是为热脸贴冷屁股,咱们两个回见。”

徐德善说完又要走,结果许牛竟然一下子给徐德善跪了下来,哭道:“三公子,您念在大家都是同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份上,饶过我全家的性命吧。”

徐德善奇怪道:“我只是问你话,你不说我便也不问了,跟你的性命有何关系?”

许牛哭道:“不能说,这实在是不能说。”

徐德善道:“这又如何,你说了,难道还能有人吃了你不成?”

许牛道:“反正这个是不能说,若是说了,我全家老小,都有性命之忧。”

徐德善道:“是什么胆敢如此猖狂,说话间,就敢取人性命,还有没有王法。”

许牛道:“他们就是王法……”许牛说了半句话,忽然反应过来,紧闭双嘴,不再肯多说一字。

徐德善冷笑道:“好你一个许牛,好大的胆子,就凭你刚才一句话,把你抓进大牢,判个死刑去就一点都不亏,你不要怕,谁敢要如此威胁你,我给你做主,怕他做什么!”

许牛面如死灰,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徐德善道:“好,你怕他们不怕我,看我现在就叫你满门抄斩。”

徐德善说着,又要推门,许牛放声大哭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徐德善的大腿,说道:“三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啊。”

徐德善看了看地上的许牛,说道:“这乃是大宋的土地,大宋王法,在这里竟然还能有人超脱在王法至上不成,你不要害怕,跟我说说他是谁,我给你做主,只要你说了,我给你钱财,叫你搬家别处,他们还能把你如何?”

许牛道:“跑不了啊,跑不了,你是不知道他们多么厉害,心狠手辣,我若是说了,恐怕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被他们追上。”

徐德善道:“谁还能有如此大的本事,难道他是皇亲国戚,朝廷大员,私下里为非作歹不成?”

许牛想了又想,虽然背后的那人自己惹不起,可是眼前的这个徐德善自己更惹不起,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选择一个看起来有保证些的选择呢。

许牛拿定主意,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再问道:“若是我说了,你能保我平安?”

徐德善道:“我与知县知州都称兄道弟,难道还保不了你吗?”

许牛道:“那我便说给你听,不过事先说好,这件事就连我媳妇我都没有告诉呢,三公子听完之后千万莫要外穿,否则我的身家性命……”

徐德善道:“你便说吧,我倒是要看看,这河北地界上,除了我徐德善,还有谁敢弄出来这么大的排场。”

许牛道:“三公子,不是我贬低你,你的事迹,比起我所说的这一位来,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我说的这人,不仅手段高超,而是心狠手辣,你看我的这个护法位置,便是他们抓住了前任逃走的护法之后,当着我的面砍去四肢,扔进土坑里面活埋了,方才叫我做的护法,你说,我怎么敢随便把他们说出来。”

第六十六章 杀过人吗

说起来,许牛能够当上这个护法,也算是机缘巧合,那一日,许牛闲来无事,进城去闲逛,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晚了些,他走在半路上想要小解,便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去,结果刚尿到一半,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吓得许牛把剩下的一半,都尿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这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快要黑了,这里虽然算不上荒山野岭,但也已经是荒无人烟,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数人的反应应该是不管那里是人是鬼,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哪里还管是什么,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但是许牛则不然,穷则生变,许牛这时候早已经穷到了极点,又胆大包天,这时候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自己如何逃命,而是这是不是有强盗杀人越货,自己要不要前去捡些便宜。

人穷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许牛赌性大发,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情,不退反进,竟然悄悄的向惨叫声音的方向摸去。

天色本来就已经晚了,树林之中更黑暗寂静,让人忍不住肌肉颤抖,汗毛耸立,许牛小心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心里不禁胆寒,又珍惜起自己的小命来,不由得打了退堂鼓,犹豫一下,便要反身回去,结果这一转身,脚下滑了一下,嘴里面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叫声,许牛只听见那前方一阵低声呼啸,在想跑,已经跑不了了,几步的功夫,早被人追上,一把钢刀架在许牛的脖子上。

许牛号称无赖混混,可实际上就是一个不爱干活的懒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连路都走不动,被人拖着来到了刚才惨叫的地方。

借着仅有的一丝光亮,许牛这个时候方才看见,原来在这里,站着四个彪形大汉,个个都手拿钢刀,虎视眈眈,而地面上,还躺着一个人,浑身鲜血,已经动弹不得。

一个大汉看从树林里找到了许牛,问道:“这个人怎么办?”

为首的人道:“一起杀了算了,也不多这一个。”

这个年代,野外强盗杀人,比起杀一只鸡难不了多少,许牛一听自己性命在一句话之间就被这大汉夺取,几乎要被吓晕过去,不过不知道是许牛的运气来了,许牛大喊了一声:“且慢动手,我愿意追随各位大人,上山落草,还望留下我的一条小命。”

这些人都是杀人如麻的角色,哪里管你嘴中说什么,一脚把许牛踹倒,就要动手砍下许牛的脑袋,这时候旁边一个大汉拦住了举刀的大汉,道:“且慢动手,这人留着,没准还有些用处。”

为首大汉问道:“有什么用处?”

那人道:“如今这一片的护法无能,骗了些钱财就敢偷摸跑路,如今被咱们抓到,杀了也就算了,可是这一片的护法还缺少一位,我看不如问一问这人如何,若是他能当了这个护法,咱们岂不是省的去找别人。”

为首人看了看许牛道:“就他?也能当我教护法。”

那人道:“这高阳县实在是太过偏僻,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这护法也不用什么才能,只要给咱们招收些信徒,便就足矣,若是他连这也最不好,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为首人点点头,放开了许牛,踹了一脚道:“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许牛早已经被吓得迷迷糊糊,认命等死了,突然之间死里逃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为首人又踹了许牛一脚道:“看来这人是个傻子,杀了算了。”说完就要拔刀,许牛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一翻身跪倒在地,给几个大汉没命的磕头,道:“多谢大爷爷手下留情,留小人一命。”

为首人看许牛,冷哼一声:“你先不用谢我,我可还没有说过我不杀你,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回答的不错,再谈你的性命。”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许牛可是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玩真的,顿时老老实实,不敢乱动,那为首人开始询问,从许牛的籍贯姓名,家庭出身,现在住址,职业爱好等等问题问了一遍,许牛不敢做任何隐瞒,一一回答,而后,许牛跪在地上便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不知道几个大汉如何交流,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砍下来的钢刀还是赦免的命令,他不敢抬头,生怕抬头的那一刹那,正好看见劈下来的钢刀。

现在的许牛,只感觉度秒如年,时间流逝的如此缓慢,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些大汉显然还算是满意许牛的家庭情况,那为首人踢了许牛一脚,道:“算你小子走运,你的福气来了。”直到这个时候,许牛才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能够看得见明天的太阳了。

死是不用死了,可是并不是说许牛就能回家了,许牛跪在地上,为首那人问道:“许牛,你可知道我弥勒佛教吗?”

许牛急忙道:“我知道佛教,可是这弥勒佛教,却是没有听说过。”

为首人道:“你既然不知道,我便跟你说说,我弥勒佛教乃是河北大教,接替释迦牟尼佛佛而来,我们几个,俱为教中金刚,只因为这个护法负罪潜逃,故此我们几个前来抓他,如今他死了,你便接替他的职位,做这个护法如何?”

为首人的语气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啥傻子也知道,这时候若是胆敢说一个不字,恐怕马上就是乱刀分尸的下场,许牛磕头如鸡碎米一般,道:“愿意,愿意。”

为首人道:“别只是嘴上说,来,想要当这个护法,还要你做些事情。”

许牛道:“只要大爷爷说的,小人定然万死不辞。”

这些大汉笑了,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血人道:“既然如此,你便把这人的胳膊大腿剁下来吧。”

……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当然,许牛在跟徐德善讲的时候,自然把其中关于自己动手的一段抹了去,而其他的,基本属实,在那之后,那些大汉便给了许牛药丸,经书等等,暗中帮助许牛招收了信徒,看到许牛的能力还算是不错,然后便离开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再来看许牛发展的情况如何。

徐德善听了,倒吸一口冷气,问道:“那些大汉什么模样,怎么如此的嚣张。”

许牛道:“那些大汉,每一个都身强体壮,可是露面的时候,都遮遮掩掩,不好描述。”

徐德善道:“这,这,你不是故意编出来吓唬我的吧。”

许牛道:“三公子何出此言,此乃千真万确,我何必要骗你,若非是如此,我那药丸人手,又从何而来。”

徐德善喃喃道:“怎么会如此。”

许牛看先打神色不对,急忙道:“三公子,我可是把你当成了亲人,这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要大祸临头。”

徐德善道:“这你放心,我一定不说,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不劳远送了。”

许牛道:“三公子怎么这就走了,之前您可是说过要给我钱财,护我平安,还要跟我一起做一票大的,这,这…”

徐德善叫道:“哥,现在你是我哥,你都说了你那几个金刚这么厉害,我哪里还敢和你联合什么,我逃命还来不及呢,这样,我今天来找你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可别把我说出去,他们要是半夜找上我怎么办,不行不行,你们厉害,我认怂了,以后这生意让给你们了,我退出还不行。”

许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原来徐德善饶了这么一大圈,是拿自己耍着玩呢,先给自己画了一张好看大饼,到了最后,不仅把自己的秘密套了出去,连大饼给不给自己吃,这怎么能行,动作不在客气起来,看向徐德善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徐德善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若是许牛真的起了歹心,恐怕自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能把自己置于死地,徐德善急忙摸了摸身上,随手扔出来一块银子,说道:“牛哥,这件事算是我对不起你,这银子你先拿着,不够花再说,我就先走了。”

徐德善说完,推门就跑了,许牛脸色不善的捡起徐德善丢下的银子,垫了垫,银子怕有十两上下,若是平常,白捡了十两银子,怕是自己几年里也挣不了这么多,可是现在许牛拿着这银子,却觉得有些烫手,不知道这个银子自己该要还是不该要。

把银子死死的攥在手里半天,直攥的关节发白,几乎就要流出血来,许牛忽然送开了手,发狠道:“这个徐德善,当真有钱,随手就扔出来十两银子,哼哼,今天你耍了我,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我许牛穷了一辈子,若是能够过上两天富贵日子,便是死也值了,而你徐德善的命就不同了,十两银子怎么够买回来,现在你走了,等晚上的时候我去你徐府走上一遭。”

且不说许牛动起了鬼心思,只说徐德善,出了许牛家,直奔自己家,这一次许牛家之行,可是出乎了徐德善的预料,虽然徐德善早就知道许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壮大,背后一定有人支持,可是徐德善实在是没有想到,这背后之人,能够这样的手段狠毒,无所忌惮,并且,这是徐德善平生第一次接触到了死人这个概念,虽然死的这个人与徐德善并无一点关系,可是被许牛这样说出来,徐德善不由得就想到了当日里钢刀加身,分尸活埋的场景,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不住胆寒。

徐德善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好一会儿方才舒缓过来,镇定住自己的情绪,勉力思考这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哪怕徐德善已经有了准备,可是每每想到

当日分尸的情形,徐德善的思考便不能再进行下去。

这这样糟糕的轮回中挣扎了许久,徐德善放弃了,想了想,出门,喊了一声,把旁边的高莽叫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来。

等高莽进来坐定,徐德善起身,给高莽倒水沏茶,这情形,高莽有些熟悉,不由得又捂了捂自己的钱袋子,不过仔细看,徐德善却不是要钱的模样,而是一脸的沉重,好像遇到了从未遇到过,不好解决的事情了一般。

高莽自然知道寻常事情定然难不住徐德善,徐德善这副模样,还把自己叫了进来,联系在一起,高莽不由得心里一沉,心说不会是刚一天的时间,徐德善就把自己的匕首给弄坏了吧,高莽急忙问道:“小公子,这个……可是有什么难题,嗯,我的匕首可还好吗?”

徐德善知道高莽还是心疼他的匕首,说道:“你的匕首还在这里呢,你放心,这次叫你,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高莽听不是自己的匕首坏了,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公子有什么问的,但说无妨。”

徐德善道:“你之前在边军当过兵?”

高莽小心的回答道:“是,我之前不是和您说过,我在曾经在静安军当兵。”

徐德善问道:“既然当过兵,你可曾杀过人?”

说起这个,高莽一下子来了精神,顿时眯起了眼睛,神色向往,悠悠的说道:“当兵嘛,那些东京的兵老爷咱们不知道,可是当咱们这些边军的,虽然为的的混口饭吃,但身在这边境之处,挨着北方鞑子,到处都是强盗匪寇,我当了六年的兵,既上战场杀过敌,剿灭的盗匪更是不计其数,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怎么能没有杀过人。”

徐德善点点头道:“那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高莽道:“如今这个世道,每个冬天,大街上都能看见冻死的人,到战场上杀人,又有什么特别,说到杀人,起初杀人,战场之上千钧一发,哪里有时间给你多想,眼看着身周围都是厮杀喊叫,手起刀落,便杀死一人,后来想起,心中也有些胆寒,可是杀过一次,缓过几天,把这事想明白了,琢磨清楚了,适应了,再杀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感觉和杀些牲畜也没有什么区别,等到了最后,成了老兵,看着身边那些新兵,甚至还有些要抢着杀人,炫耀身手的感觉,看人的时候,老往人的脖子上瞄,看看怎么下刀痛快,下刀利落,有时候自己甚至会想,难道杀人真的会上瘾不成……”

高莽说的正痛快,不经意间扫了徐德善一眼,却看见徐德善正看着自己,眉头禁皱,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高莽顿时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愚蠢,怎么上司问话,自己有的没的,就都说出来了,其他的都还好说,可是只有杀人这件事情,虽然听上去威风,实际上却不太光彩,你想,现在的读书人,一个个道德礼仪,就连吵架都要和声细语,就算是辽国西夏欺负到头上来,也是尽可能不动刀兵,杀人不是主流观点所认同的,会杀人的,不是军中恶魔就是江湖大盗,尤其自己现在还不在军队,是给人家看家护院,就更不能提杀人了,要是让人家知道自己杀人上瘾,还怎么继续把自己留在府里做事,万一哪天半夜自己杀人的瘾头上来,岂不是把人家一府的上下,全都杀了。

想到这里,高莽后悔不已,虽然高莽知道徐德善非同寻常,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高莽可不知道徐德善拿的是什么主意,万一徐德善恼怒之下,把自己给逐出徐府,自己不还是要流落街头,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高莽小心的看着徐德善,想着要是徐德善发怒,自己说些什么能给自己圆一下,但是徐德善沉默一会儿,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高莽,道:“你既然杀过人,那……你跟我去办一件事可好?”

高莽一下子愣住了,心中把徐德善这句话的意思揣测了千百遍,可是最后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难道徐德善叫自己去给他杀人不成?

杀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人类社会中的一个大忌,若是放在战场之上,无法不杀,还能用身不由己来掩饰,可若是放在社会之中,一个杀人的人,不只是要被官方捉拿,还要忍受旁人议论,除非上山落草,否则就要与百姓大众隔离,独自一人,游离于世间,忍受孤独。

每年从边军退下来的人无数,这些人多少的,手里都有些人命,可是这些人一旦回家,大多都是老实过日子,很少听说有惹是生非,杀人害命的,而高莽虽然无依无靠,流浪落魄,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高莽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在山林之中杀人越货,夺取财富,一夜暴富,细细想来,人间正义,大抵如此,所以高莽才来了徐府做一个护卫,虽然工钱不多,但是高莽,觉得很知足,很快乐。

第六十七章 强大的心理素质

高莽现在表现的有些挣扎,若是说徐德善叫自己去杀人,自己从心底里是有些抵触的,可是若是自己不听徐德善的话,徐德善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赶出家门,叫自己重新流落街头呢。

徐德善看高莽没有反应,便说道:“那你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出去。”

高莽吓了一跳,急忙道:“小公子,这有些不太好吧,就算是是要动手,也要等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现在动手,容易被人发现啊。”

徐德善道:“半夜三更,这…我还是第一次,可能会有点害怕,再说半夜里乌漆麻黑的,下手也不方便啊。”

高莽道:“方便不方便的,最主要是半夜动手,清净没有人看见,这要是被人看见,咱们都要被杀头的。”

徐德善一愣道:“什么杀头,不至于这么大的罪过吧。”

高莽道:“这是杀人啊小祖宗,你以为是过家家呢。”

徐德善这才知道高莽理会错了,急忙笑着说道:“错了错了,我杀人干什么,咱们不杀人,只是出去办点事而已。”

高莽长出了一口气,放松道:“这样啊,小公子早说嘛,你看吓得我,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徐德善道:“那现在好了,收拾收拾趁着天色明亮,准备走吧。”

高莽问道:“咱们干什么去。”

徐德善道:“没什么,就是去挖一个死人,顺便给我练练胆子。”

徐德善说的轻巧,可是刚站起来的高莽听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哭丧着脸说道:“小祖宗,你这是要偷坟掘墓啊,说起罪名来,比起杀人放火也轻不了多少。”

徐德善道:“你放心不,不是谁家的坟墓,只是一个被害之人,据说被砍掉了四肢,活埋而死,咱们去把他挖出来,没准还是一场功德呢。”

高莽听了,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不去不去,小祖宗,你还是叫我去杀人吧,就算是杀人也比挖这横死之人强啊,杀人顶多是被官府捉拿,可是挖这样的死尸,万一被他的亡魂冤鬼缠住,可就真的没地方跑,甩都甩不掉了。”

徐德善讥笑道:“看你这怂样,我一个孩子都不怕,你一个征战了沙场,气血方刚的汉子怕什么!”

高莽道:“小祖宗,你是神仙下凡,你自然不怕,我可是**凡胎,打不过那些鬼魂。”

徐德善道:“你不去也行,那我自己去,我个子这么小,也拿不动铁锹,我就只能找个趁手的东西挖土了,比如说前两天捡的一把匕首什么的……”

“好了,我去!”高莽大义凛然的说道。

一番准备之后,徐德善便和高莽出门了,徐德善千叮万嘱,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徐才正,要不然打死徐才正,徐才正也不会答应徐德善去挖死人的,高莽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这还用你吩咐,别说是徐才正,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点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家孩子吃饱了撑的去挖死人玩的。

徐德善看高莽有些闷闷不乐,劝他道:“人生嘛,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你看你,之前连进一次县城,在飘香楼吃回饭,甚至去一趟衙门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看看现在,你不光跟马德彪交了朋友,还要时常去县衙给我跑腿,我们去飘香楼的时候,不是每一次都有你的工作餐吃,您生活的变化如此之大,每一天都是在突破自我,寻找目标,再加上这次去挖回死人,你看你的生活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啊。”

看得出来,高莽对徐德善的这一番话很想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可是嘴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了一句:“我只知道,这才帮了你,你就有把柄攥在我手里了,下次你再让我去县衙送信,能不能给我留顿饭吃。”

……

唠叨一阵,徐德善就和高莽出门了,虽然平日里徐德善出门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有高莽跟着,也没人管徐德善整天的去了哪里,可是今天他俩出门,高莽却扛起了两把锄头,看的管家一愣一愣的,后面问道:“小公子,你今天这是到哪里去?”

徐德善头也不回的道:“下地干活去。”

管家这人,不止是年纪大了话多,还喜欢刨根问底道:“你去哪里干活?”

徐德善道:“这不是该播种了,我去体验一下生活。”

管家道:“那你去哪一块地,眼看快要中午了,我叫人给你送饭去。”

徐德善没办法,手指头画了半天圈,然后随手一指道:“去那边。”然后生怕管家再问什么,拉着高莽就跑了。

管家看见徐德善指的方向,急忙喊到:“小公子,你记错了,那边可没有咱家的土地,你可别弄错了,把别人家的田给耕了。”

……

徐德善和高莽从家里跑出来,直接奔许牛说的地方走去,当

时徐德善怕许牛编瞎话糊弄自己,可是仔细询问过其中的细节,而从县城到富平乡的距离又不算太远,满足许牛描述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那片树林旁边。

这片树林其实并不算太大,守着大路,从外面看,一眼便能看到尽头,每一次从乡里去县城,都要经过这里,夏天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进去乘凉歇脚,再熟悉不过,若不是听许牛说了,谁能想到在这里面曾经有人被杀,还埋在了这里。

徐德善看看左右每人,领着高莽进了树林,寻找许牛所说藏尸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在外面的时候太阳当空照射,晒的人身上暖暖的,可是进了树林,没有了阳光,一下子就叫人觉得阴森森的寒意逼人。

徐德善记得之前自己还进到过这里面捉迷藏,那会儿玩的叫一个开心,可是自从知道了脚底下埋着一具死尸,徐德善往哪走都觉得恐怖,徐德善进了树林,实在不敢再往前走,看了看身后的高莽,说道:“去吧,开挖。”

高莽看了看这最起码有几十亩的树林,脸抽搐了一下,问道:“在哪挖。”

徐德善道:“你……看着哪顺眼就往哪挖。”

“我看着哪都不顺眼……”高莽说着,正要撂挑子,正看见徐德善瞪了自己一眼,急忙改口道:“就算是要挖,也要给我指个地方吧,这么大片的树林,要让我一点点挖,挖到死也找不到师徒啊。”

徐德善想了想道:“你当兵的时候既然杀过人,就没挖坑埋过人吗,你有经验,你去找找看。”

高莽苦着脸道:“我那时候挖的都是十几丈的,埋几百人的大坑,这埋一个人的,我也不是很会啊。”

徐德善没有办法,只能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许牛所说的细节,努力寻找当初的蛛丝马迹。不过这项工作显然是有些困难,树林虽然不太大,可是当初许牛在这里杀人的时候是秋天,树木茂密,又是晚上,他连惊带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到了什么地方,而现在才是初春时分,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其中刮风下雨,树木刚刚发芽,跟那时候早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任你什么痕迹也都已经消逝无踪,哪里还能看出来哪是哪。

徐德善没有办法,只能从许牛所说的位置来推断,从树林的边远向里一点点寻找,最主要的一点,既然去年秋天这里挖过坑,那么现在那里的杂草应该比其他地方要少的多,幸亏了这树林不大,按照许牛所说的特点,徐德善圈出来了几个地方,然后徐德善就坐在旁边,看着高莽挥汗如雨的开始挖坑干活。

也许是老天可怜高莽,也可能是徐德善几天的运气不错,才挖了四处地方,高莽就挖到了许牛所说的那具死尸。

要说高莽的胆子真不是盖的,他拿着锄头刨着刨着,忽然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高莽本以为是段朽木,可是再一锄头下去,就听见嘎嘣一声,然后看见了像骨头一样的东西,高莽急忙在左右划拉几下,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朽木,这不正是一个人的胳膊嘛,如今已经腐烂发臭,爬了不少的虫子,看了让人作呕,而自己刚才那一下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些,差点把人家的胳膊给打折了。

有了这个发现,高莽急忙喊叫旁边的徐德善,徐德善本来就脸色有些发白,现在听到真的找到了尸体,顿时感觉到一阵腐肉的恶臭飘来,一阵反胃,差一点就吐了出来,缓了好大一阵,这才平静下来。

徐德善是什么人,哪怕只有五岁,可是若连一具死尸都看不了,如何能够叫贾昌朝高看一眼,他本来就是想要来这里练胆子的,怎么能够临阵退缩,在一旁深吸几口气,做好了心里准备,然后一步步走到了死尸旁边。

在徐德善做心里准备的时候,高莽已经把坑又挖了挖,露出来了一条大腿,还有一些身子,徐德善鼓起勇气,扒着脖子看了一眼。

徐德善现在五岁,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那些都是老死病死之人,最起码五官俱全,身体还是一个整个的,但是现在眼前的场景,一个人就像被剁肉一般被砍成几节,这对人的刺激,就像看见酸的东西唾液就不自觉的分泌一样,天生的恐惧,没有办法控制。

好在这师体埋在这里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腐烂的厉害,而徐德善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看了几眼,克服了一开始的恐惧,慢慢也就适应了,徐德善看高莽一直盯着自己,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故意说道:“嗯,也不过就是这样嘛,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徐德善本是想开个玩笑,放松一下气氛,谁知道高莽听了,便把这话当真了,也笑道:“小公子就是厉害,想当初要我看见这尸体,也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呢,小公子没事就好,诶,这里还有些东西,咱们挖出来看看。”

高莽说着,又动手刨了几下,结果这人的头颅一下子从土里滚了出来,正滚到了徐德善这边,而且是脸面对着徐德善,已

经腐烂的眼睛,正看向了徐德善,徐德善的嘴抽搐了几下,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跑了几步就吐了起来,把今天,昨天,不管是哪一天,只要是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一干二净,差点就翻了白眼,最后连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

等徐德善真正的清醒过来,看看左右,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一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晒到床前的桌子上,叫徐德善感觉到心里面特别的安宁,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觉得自己胃里有些难受,推开门,直接喊了高莽一声。

本来高莽就住在徐德善的旁边屋子里,平常叫高莽的话,高莽磨蹭一会儿,也要片刻时间过来,可是这一次,徐德善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高莽的屋门一下子开了,高莽直接从里面蹦了出来,看见徐德善自己走了出来,急忙一把把徐德善抱了起来,抱到了徐德善床上,给徐德善盖上了被子。

徐德善挣扎道:“高莽,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高莽道:“小祖宗,你可是吓死我了,你可先别动了,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叫我怎么向徐大人交代。”

徐德善道:“我?我怎么了?”

高莽看徐德善一脸天真,心说坏了,小公子这不会是失忆了吧,于是试探的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徐德善道:“没有,觉得觉得肚子饿了,刚要叫你给我拿点吃的来呢,你就把我抱进来了。”

高莽道:“咱们先等会儿吃饭,我先问你点事情,省的吃了东西以后麻烦。”

徐德善奇怪道:“你要问什么?”

高莽犹豫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去干什么了?”

徐德善想了想道:“昨天上去我去了许牛家,然后下午,下午,咱们去……挖尸体了,怎么了。”

按道理说,徐德善没有失忆,还记着挖尸体这件事应该算是件好事,但是这么让徐德善吐的死去活来的事情,哪怕不给徐德善带来什么阴影,最起码也要让徐德善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吧,可是你看徐德善现在,说的简直是轻描淡写,就跟昨天吃顿饭是一样的自然,这样的反差,高莽怀疑徐德善是不是已经被吓得神经不正常了。

高莽又问道:“那……咱们挖尸体,最后你看见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徐德善皱了皱眉道:“我看见那人脑袋了,是挺恶心的,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吧,对了,那尸体你怎么处理了。”

高莽长出了一口气啊,要不怎么说高人就是高人呢,自己还为徐德善担心的要死要活,可是你看人家徐德善,只一夜的功夫,把自己都需要好几天才能适应的事情完全消化了,这时候不仅不害怕,还担心起那尸体的问题来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高莽发誓,以后在碰见这种事情,自己肯定不会再抱着一个五六十斤的大活人疾跑好几里地把他送回家了,没准徐德善在树林子里自己躺一会儿,直接就能搂着那尸体睡觉了呢。

高莽撇撇嘴道:“自然是又埋起来了,难道我还能把那尸体扛回来不成?昨天把你抱回来就差点露馅,我好说歹说才把徐大人糊弄过去,我要是再扛个尸体回来,你不怕徐大人直接把我捆了送官府去啊。”

徐德善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先去给我拿些饭来,咱们吃了饭,再去那树林一趟,我好好看看那尸体如何。”

高莽道:“那你吃点什么?”

徐德善想了想道:“我如今饿的厉害,多给我来点肉吧,什么红烧肉啥的,最好是肥瘦相间,记得多放酱油。”

徐德善说着,高莽不自觉的就想起来了土里埋着的那具尸体的样子,肥瘦相间,对放酱油,做出来不就是那黑不溜秋腐肉的样子嘛,这下好了,徐德善没事,高莽直觉得自己反胃差点吐出来了。

怪物不是没见过,可是像徐德善这么犀利的,还真的是不多见,高莽本以为这就是徐德善的全部了,毕竟徐德善都能在第一次看见死尸之后,就能把一盘子黑不溜秋,像极了在死尸身上刮下来的肉吃完了,这样的心理素质,就算再边军里面,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

可是,临近出门,高莽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徐德善,因为高莽照旧拿了一把锄头,而徐德善,则在厨房偷着拿出来了一双筷子。

高莽这就有些好奇了,不由得问道:“小公子,咱们这刚吃过饭,你怎么还带着筷子出门。”

徐德善认真的说道:“什么吃饭,我带着筷子,当然是为了要检查尸体用的。”

高莽道:“检查尸体,为什么用筷子?”

徐德善道:“自然是为了好夹,就跟早上的红烧肉一样,不用筷子,难道还要我下手去抓不成,对了,最近咱们家过得有些紧巴,这筷子用过了别扔,记得洗干净了拿回厨房,还要接着吃饭呢。”

“……呕……”

第六十八章 许牛要钱

在见识了徐德善强大的心里承受能力之后,高莽不得不心中佩服,你看人家徐德善,不愧是能够与河北路安抚使平起平坐的人物,虽然尸体是自己从坑里刨出来的,但是徐德善却是亲自检查的尸体,徐德善拿着手里的筷子细细的把尸体扒拉了一遍,那姿势那神色,就跟在饭桌上吃饭的姿势是一样一样的。

看徐德善检查的认真,高莽不由得问道:“小公子,这个人是谁啊,叫你这么上心,用不用咱们买口棺材,好好把他埋葬一下?”

徐德善翻了个白眼道:“埋什么埋,邪教头子,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如今黑吃黑死了,我要不是怕别人看见以为他是咱俩杀的,我还想直接扔着不管了呢,能给他埋起来已经算是不错了,来,你给他埋回去吧。”

高莽叫道:“诶呦,你早说啊,亏得我还对他这么客气,生怕把他弄散了架呢,白弄了一身晦气。”高莽说着,直接一脚踢在那尸体上,把胳膊腿什么的都踹回来坑里,然后开始填土。

徐德善吓唬高莽道:“坏人是坏人,可是人家如今都死了,你还这么对待人家,你就不怕他变成鬼跟上你啊。”

高莽哼哼道:“您老把人家挖出来,还要把人家曝尸荒野,你都不怕,我害怕什么。”

徐德善道:“你还真别说,这鬼啊,也分好多种,有喜欢小孩的,就有喜欢汉子的,万一这鬼就看上你了呢,谁有办法。”

高莽听了一愣,不说话了,然后突然之间加快了填土的速度,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徐德善笑嘻嘻的,跟在后面。

两人在这小树林里忙活半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中午时分,高莽进门就找地方洗澡去晦气去了,徐德善进门的时候,正看见老太太也正从许牛家回来,看见徐德善高兴的叫徐德善道:“德善,你慢些走。”

徐德善一看是老太太,急忙停住脚步,等老太太过来,老太太满面带笑,迎着徐德善说道:“你这小子,昨日里说好一起去拜弥勒神佛,你小子怎么提前跑了。”

徐德善道:“我可没有提前跑,许牛护法说弥勒佛看不上我,我可不就只能提前走了。”

老太太道:“你走了没关系,可是叫我好等,最后还是问过了许家媳妇,这才知道你已经走了,不过许家媳妇可是不赖,不仅把最前排的位置给我留下来了,每天还要给我两个鸡蛋,你说这是多好的事情,一定是这几天我祈祷的虔诚,佛祖看见了,这才奖赏我家。”

徐德善道:“千好万好,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老太太道:“就属你嘴甜,好吧,你快去吃饭吧,记得下午不要出去。”

徐德善奇怪道:“奶奶,下午你有事吗,怎么不让我出去?”

老太太道:“下午自然是有事,我临走的时候护法跟我说,他下午要来拜访你呢。”

徐德善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老太太道:“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没准是佛祖愿意招你入教了呢。”

徐德善道:“好,那我下午不出去了,等着护法来,看看他要说什么。”

老太太这才满意,让丫鬟扶着吃饭去了,徐德善看着老太太走了,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暗自思索,许牛前来,打的什么算盘。

这人啊,做的越多,想的就越多,你看一个傻子,他就知道吃饭睡觉,所以每一天都是乐呵呵的,而徐德善做的太多,想的也就太多,尤其自己和高莽两个人刚刚把人家埋的尸体挖出来了一遍,听到正主找来了,难免就有些浮想联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惊动了许牛,还是其他地方没有做好,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耽误了大事,那可就是自己的不对了,于是整个中午,徐德善都在忐忑中渡过。

吃过饭,按照徐德善的习惯,是要晒着太阳睡上一觉的,可是许牛倒是勤快,徐德善正似睡不睡,浑身上下被太阳晒得舒服的时候,就听见高莽敲自己屋门,说是许牛来了,徐德善没有办法,谁叫自己现在动不得许牛呢,只能起身,叫高莽沏茶,然后把许牛叫了进来。

许牛这泼皮无赖的名头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而像徐才正这种读书人,一向是与泼皮无赖划清界限的,所以虽然两家离得不算太远,可是许牛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进来过徐府半步。

而这一次进来,许牛算是开了眼界,你看看人家读书人的房子,盖的就是不一样,这砖这瓦,这树这花,看上去就这么别致清幽,看了让人舒服,再想想自己家那破院子,现在大虽然是大了,可是跟人家徐府一比,看上去就跟捡破烂的也差不了多少,嗯,这一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把自己家里也收拾一番,比这徐府还要气派。

许牛

如进了大观园一般,左顾右看,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徐德善的门口,推门进去,正看见徐德善已经坐好了在等着许牛了,再一次看见徐德善,哪怕徐德善只有五岁,坐在太师椅上腿还碰不到地面,可是在看到徐德善的那一刻起,许牛不自觉的又把头低了下去。

许牛来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你看徐德善,气势汹汹的来到自己家,可是听了自己的经历之后,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就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徐德善害怕了,当然,许牛知道徐德善怕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几位杀人的金刚,可是现在自己便是护法,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徐德善多少也会给自己点面子不是,若是徐德善不给,自己就拿出几个金刚来吓唬徐德善一顿,定然叫徐德善老实听话。

有了这样的想法,许牛本来是打算和徐德善叫叫板的,但是可惜了,之前想的如何好,可偏偏许牛却没有那个气势,这样正常,但凡许牛要是能够硬气一点,也不至于混到如今的这个局面,所以当许牛看见徐德善坐在那里威风凛凛,自己欺软怕硬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再加上这里可是徐德善的家,一旁的高莽恶狠狠的瞪着许牛,许牛立刻变得点头哈腰,就差给徐德善请安了。

徐德善示意高莽出去,关好了屋门,问道:“你来干什么了。”

许牛这才上前一步,道:“三公子,这不是前几天咱们两人聊了聊,我对三公子颇多敬仰,故此前来再向三公子讨教一二。”

徐德善脸色一变,道:“许牛,我当日不是与你已经说好,你的事情我不再掺和,你还找我干什么?”

许牛看徐德善神色紧张,不再有之前的从容威严,胆子便大了很多,道:“三公子是走了,可是我却已经将那秘密告诉给了三公子知道,到时候若是金刚找来,怕是要灭我一家人的性命,可怜我许牛一辈子连一顿好饭都没有吃过,临死之前,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可由不得我自己。”

徐德善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许牛道:“没有什么,三公子在徐府里天天过着富贵日子,吃着山珍海味,哪里知道我们穷人家的苦,我为了不告诉金刚关于三公子的事,每日里提心吊胆,睡不安稳,故此,想要向三公子讨些赏钱,买些吃食,便是死了,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徐德善眯着眼睛道:“我那日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了?”

许牛摇头道:“十两银子太少了,买些衣服,吃喝,用具,一日里就已经花完了,还请三公子再赏赐些吧。”

许牛说到这里,已经看出来徐德善对自己无可奈何,心中有了依仗,胆子便越来越大,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不客气的盯着徐德善。

徐德善现在心里其实挺无奈的,你说这个许牛吧,真是没有点眼力劲,你说一一个泼皮,别管好坏吧,好不容易有了点势力,可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说自己现在已经能和刘贤称兄道弟,把王全早指使的满地转圈,就算是没有这样以前,堂堂的徐府,也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来的了的啊,现在好了,自己哄哄你,你就当白捡了十两银子不就得了,还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这一次跑到家里讹人来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许牛本性如此,就算他没有阴差阳错当了这个护法,以后也会有别的鬼主意,祸害乡里。

不过现在,徐德善思前想后,可悲的发现,自己还真拿这个许牛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老话说的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许牛都能堵上门来讹人了,还能指望着能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许牛有罪,那也是要官府来抓,徐德善可不打算逾越这条禁制,坏了自己的大事。

徐德善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会儿,再看许牛,干脆的问道:“你打算要多少钱?”

许牛心中暗喜,本以为这一次来还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三两句话之后,徐德善便妥协答应了,直接叫自己开价,这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许牛暗自盘算着徐德善应该会给自己的钱,想想上回徐德善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那么这一回,自己怎么不要讹他一个百八十两,当然,自己想要这么多,可是这就像买东西一样,自己说这么多,徐德善就会还价,最后给自己的银子,恐怕也只有一半差不多,既然这样,自己开口就要两百两银子好了,等等,既然都要两百两了,那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再多要一点,徐德善不给就不给嘛,可万一他要是给了,自己不是赚大发了。

想到这里,许牛咬咬牙,狠狠的说道:“五百两!”

许牛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了,要知道五百两是一个什么概念,平常人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结余也不过是一二两银子,这样算来,一户家庭从生到死,五十年的时间,也不过只能攒下一百两银子,而许牛开口就要五百两,

恐怕许牛连五百两银子是一个什么概念都不清楚。

许牛心虚的看着徐德善,以为徐德善要大发雷霆,可是许牛低估徐德善了,现在徐德善,连见了贾昌朝都要跟他平起平坐,再看许牛的时候,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在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上,废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闭上眼睛,没有搭理许牛。

许牛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常年在大街上混的许牛早就知这欺负人,虽然可以经常欺负,但是不能一下子欺负的太狠了,就算是老实人欺负过了,还会咬人呢,更别说人家徐德善本来就手眼通天呢。

许牛急忙道:“这个数量咱们可以商量嘛,要是五百两不成,两百两也可以。”

徐德善还是闭目不语,仿佛没有听到许牛说话一般,许牛道:“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少了,再少可就买不了什么了。”

许牛说完,偷眼观瞧徐德善,可是徐德善仍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闭目不语,许牛顿时有些沉不住气,咬牙道:“一百两,若是你还不给我,等下一次金刚前来盘问,我可不能保证不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

徐德善犹豫一下,终于是睁眼了,道:“好,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我把钱给你之后,你再也不能找我搅闹。”

许牛看徐德善答应,一边暗自高兴,一边暗自得意自己的计策,嘴上更是不住的答应:“那是,那是,我许牛说话不是一言九鼎,只要有了钱,我没准马上就搬家了呢,更三公子在没有什么联系了。”

徐德善看了看许牛,高声叫道:“高莽进来。”

高莽就在外面等候,听见徐德善叫自己,急忙推门进来,问道:“小公子,有什么吩咐?”

徐德善没好气的时候道:“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许牛拿走。”

高莽在徐府也已经有些日子了,对徐府周围的三教九流也都差不多都了解了,尤其高莽乃是护卫,尤其知道许牛是什么人物,听到徐德善要给许牛钱,而且还是一百两这样大的数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小公子,你这是疯了,这小子凭什么就从咱们这里拿走一百两银子?”

徐德善道:“我叫你给你就给,我还不心疼呢,你心疼什么?”

高莽犹豫道:“行,你说了算,可是一百两这个数目也太大了些,我就算是去账房去取,人家也未必给我啊,有不资道的,还以为我要骗笔银子,然后潜逃呢。”

徐德善一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想当初就是一两银子,还舍不得给自己三兄弟分呢,现在都是王氏管钱,一下子拿出一百两银子,要是叫王氏知道了,不是要把心都滴出血来,别说高莽,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把钱要出来。

徐德善站了起来,亲自向王氏屋子,敲敲门,王氏在里面答应一声,不一会儿,打开了房门,一看是徐德善来了,顿时脸笑成了一朵花。

现在的徐德善可是已经不比一年之前,一年之前王氏怎么看徐德善怎么不顺眼,可是现在的徐德善,在王氏眼里简直就比亲儿子还要亲,比徐才正还要近,要是把徐德善和徐才正都扔到河里,王氏第一个救的,定然是徐德善无疑,没办法,徐德善太能招财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徐府的账本上,足足多了几百两银子,虽然多了这么些钱,徐府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是那一个个银块,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王氏拉着徐德善到屋子里面坐,给徐德善沏茶倒水,虚寒问短,倒是把徐德善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徐德善道:“大娘,你怎么这么客气了,我找你是有些事情,完事就走了。”

王氏道:“你啊,来我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肯定就是取钱来了,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子自从搬出去之后就少有回来,太没有良心了,是我对你不好还是咋的。”

徐德善喃喃道:“不是不是,这不是每天吃吃饭都能见着嘛,不过而过来拿钱倒是真的。”

王氏道:“你看怎么着,让我说中了吧,你说吧,这一次又要多少,我给你拿,也就是你这孩子有出息,能挣钱了,你看徐峥那孩子,他平常想要个铜板我都不给的。”

徐德善怕吓着王氏,给王氏比划了一根手指头,王氏看见轻松道:“原来只是一两银子,这个好说,你叫高莽过来一趟就行了,哪里还用亲自来拿。”

徐德善手势没变,摇了摇头,王氏一愣道:“难道是十两不成?不是我说你,上一次不是刚给你拿了十两银子的吗,你这画的也太快些了,男人花钱不是错,可是那也不能大手大脚啊。”

徐德善还是手势没变摇了摇头,王氏看见,猜到了一些,脸色有些不对了,徐德善直接说道:“我这次要用一百两银子,还请大娘给我。”

第六十九章 训练乡勇

哪怕王氏被徐德善要的钱吓得心慌气短,可是最后也不得不把钱给了徐德善,没办法,谁叫这钱是人家徐德善赚回来的呢,想当初人家徐德善把一千多两银子的压岁钱存在王氏这里的时候可是说过,自己存是存,要是花不了,就当给徐家出了一分力,可若是自己用的时候,可不能不可自己,当时王氏满口答应,所以现在,哪怕王氏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只能颤抖着把一百两银子送到了徐德善手上,而徐德善倒是随和,出了大门,还在王氏的视线范围之内呢,就把这一百两银子扔给了许牛,许牛抱着银子,一溜风的就跑出徐府,看的王氏急忙回屋躺着,生怕自己在看下去被徐德善气的英年早逝了。

徐德善看着许牛得意的走了,一脸的阴沉,把屋门一摔,便把自己关在了房屋之内,那神色,叫高莽也不敢轻易上前触碰霉头。

徐德善是有理由这样生气的,你看自从徐德善在徐家四年,从来只有徐德善占便宜,哪里有人能叫徐德善吃亏,可是这一次,许牛不仅叫徐德善吃了亏,还是一个大亏,一百两银子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别看徐德善表面潇洒,可是内心里也是肉疼的很。

许牛这种人,徐德善见得多了,这种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自己被他讹了这一次,许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次受了憋屈也就罢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徐德善可不能保证以自己的脾气能不能忍得住。

思来想去,徐德善站了起来,朝门外喊了高莽一声,高莽听见急忙过来,徐德善道:“你去把家里的那头毛驴牵过来,咱们两个出去一趟。”

高莽一下子就纠结了起来,要说跟徐德善出去,一直都是高莽期待的,因为每一回出去,都能叫高莽不仅长见识,还能涨威风,所以高莽以前对于这样的差事是很热衷的,但是,之前是之前,自从这两天跟着徐德善挖玩了半天死尸之后,高莽的热情就如冰水泼头一样,已经凉了半截,这一次听说徐德善还要骑着驴出去,心中嘀咕徐德善不会是要再把人家那尸体挖出来鞭尸吧。

高莽急忙试探的问道:“小公子,你这一次是要到哪里去?要不要我再去拿锄头?”

徐德善没好气的道:“我要去县衙,拿锄头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我叫你去你就快点去,你要的不去,我叫别人去了。”

别的地方高莽不愿去,可要是去县衙的话,高莽是一定不能缺席的,没办法,谁叫每一次去县衙,都是一趟肥差呢,不说跟着徐德善鞍前马后,整个县衙,出了马长青马德彪以外,任你是谁,也要对高莽尊敬三分,而且每次去县衙,不都要吃顿饭再回来,就像徐德善说的,高莽虽然上不了正席,可是工作餐也是有的嘛,这飘香楼的工作餐,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的到的。

高莽想着,急忙上后院要驴去了,这驴本来是专门给徐才正拉车用的,其他人别说是用,就是过来摸摸也不行,只是现在徐德善的面子大,徐府上下都是要给一些的,高莽三两句话,顺利的把毛驴牵了过来,而后徐德善跳上毛驴,叫高莽牵着,出门,直奔县城而去。

要不说四条腿的就是比两条腿的快呢,虽然这毛驴仍旧是溜溜哒哒,可也要高莽小跑才能跟上,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县城,拐个弯,便到了县衙门口。

现在来,与第一次来可是不一样了,想当初徐德善第一次来的时候,衙役横帮竖挡不让进,现在的衙役,远远的看见徐德善来了,赶紧低声嘱咐一声不要怠慢了这位大爷,然后一边上前迎接,一边跟知县王全早禀报。

现在是初春季节,万物复苏,温度适宜,草青了树绿了花红了,看上去就叫人神清气爽,忙完了春耕这样的大事之后,这几天没有什么公事,王全早很是清闲了几天,每日里坐在后花园喝茶赏花,十分惬意,今天里到了下午,王全早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还叫人弄来了一壶小酒,就着一碟小菜,一口酒一口菜,喝的正欢呢,衙役就跑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衙役叫道。

王全早一惊,差点没把酒杯摔了,道:“何事惊慌,难道是出了命案不成!”

衙役道:“人命倒是没有,只不过那富平乡的徐德善又来了。”

王全早诶呀一声,这个徐德善,不来是不来,他一来,准有麻烦事,最麻烦的,是自己还不能不见他,看了衙役说的没错,果然是大事不好了。

就算是这么想,王全早也没有办法,谁叫徐德善是现在整个河北路最红的少年呢,自己急忙整理好衣服,叫衙役请徐德善到书房看茶。

王全早忽然想起来自己书桌上还乱七八糟的摆着许多的杂物,这要是让徐德善看见了多不好,于是急忙加快脚步走向书房,可是,王全早还是晚了一步,等王全早走进书房的时候,

正看见徐德善早就坐在书房等着自己了,王全早哭笑不得,这个徐德善,还真不知道客气。

王全早施礼道:“三公子,今天里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坐坐了,近来一向可好?”

徐德善没好气的道:“不好不好,这几天我可是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这不正是要求你帮忙来的。”

王全早心里一沉,心想果然没错,这小子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问问他什么事情再说,若是简单,就答应了他,若是困难,就想办法推辞了。

想到这里,王全早问道:“三公子,有什么事情请讲当面,若是能够帮上一些,我自然义不容辞。”

徐德善道:“说起来,这件事其实是你的事情而不是我的事情,不过既然我撞上了,就先帮你应对一下。”

王全早皱眉道:“如今春耕已过,境内太平,哪里还有什么麻烦事,三公子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我富平乡大人可曾去过?”

王全早道:“自然去过。”

徐德善道:“大人以为我乡民风如何?”

王全早想了想道:“高阳县就只有这么大,全县六乡,每乡民风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区别。”

徐德善道:“之前没有区别,可是现在就有区别了,若不是我先察觉,等日后酿成大祸,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王大人啊。”

好吧,王全早承认,现在徐德善已经成功的挑逗起自己的好奇心了,这小子每一回来,都能给自己新的惊喜,或者是惊吓,王全早实在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祸事,三公子快说来听听。”

徐德善道:“不知道王大人对于鬼神之事怎么看待。”

“这个……”王全早不好回答了,偷眼看了一下徐德善,这是在说你自己吗,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宣称自己是玄女娘娘的传人吗,怎么过了这么几天就忘了,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徐德善接着说道:“我这两天发现,在我们乡里,有一个叫许牛的人,他竟然在家里私立佛像,招收信众,你说这可气不可气。”

王全早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公子,折页不算什么嘛,在村子里有人拜佛,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随便哪里都有,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徐德善道:“可是……”

本来,徐德善是想说许牛他们的势力强大,手上还有人命,哪里是一般的团伙,若这还不叫严重,那什么才叫严重呢。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徐德善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硬生生的停住,没有把话说出来。

原来,吓得我担心的,并不是许牛,一个小小的许牛,根本没有放在徐德善眼里,徐德善担心的,是许牛身背后那个庞大无比,势力强大的组织,这组织打着佛教的幌子,招收信徒,现在可能只是骗几个老太太,可是你看他们的金刚竟然敢手拿钢刀,随便杀人,就能看出来他们的企图非同小可,尤其徐德善在检查尸体的时候,看出来一点蛛丝马迹,这样的一个严密组织,岂是骗几个小钱就能满足的了的。现在他们肆无忌惮,行事无忌,正是对付他们的最好时机,若是现在把许牛抓了,虽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万一惊动了许牛背后的势力,叫他们收敛隐匿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件事,已经不是王全早能够解决的了了,最起码,还要从贾昌朝那里动手才好。

想到这里,徐德善换了口风,说道:“可是他们竟然还骗取钱财,你是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竟然骗走了我一百两银子啊,一百两,你说可气不可气。”

王全早顿时莞尔,闹了半天,徐德善这是被人骗了钱,到自己这里告状来了,心中轻松了不少,道:“原来是这样,这就好办了,你说那个许牛家住哪里,等会儿我叫马德彪带着人,抄了他们家,把钱还给你便是了。”

徐德善道:“不用不用,我到你这里来,不是为了这件事,你看我徐德善像是一个没有钱的人吗,不过是一百两银子嘛,就当是送给他们了,我来找你,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

王全早的表情这才叫一个精彩,原来刚才徐德善说了这么半天,都是说着玩呢呗,那徐德善说的还这么热闹,说的跟真的一样。王全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徐德善聊天了。

徐德善道:“不知道王大人这里有没有马匹?”

王全早不知道先打这次又要干什么,想了想道:“有倒是有,不过这是寄送公文的马匹,只有发生近期情况才能动用,可不能给你骑着玩。”

徐德善道:“我哪里能骑着玩,我想要去到大名府找贾大人一趟,若是走路乘车实在是太慢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借到

一匹快马,做个脚力。”

王全早听了这个汗颜啊,果然人和人之间就是不能比,别看自己如今做了一个县太爷,出门前呼后拥,好不威风,看上去挺好,可是你再看看人家徐德善,年芳五岁,说话之间,就要去大名府找当今的安抚使去,这其中的差距,简直可以气死人啊,王全早急忙调整了一下心态,想了想说道:“三公子既然是去大名府找贾大人,那不知道三公子所为的是公事还是私事,若是公事,这马可以借,若是私事,这马就借不了了,三公子知书达礼,定然能够理解老朽的苦衷。”

徐德善道:“我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跑一千多里出去找个老头玩,我去当然是有公事。”

王全早道:“既然是公事,三公子不妨说与我听听,我好歹也是高阳县的父母官,咱们先不说功劳什么的,若是有了公事被三公子送到了贾大人面前,而我这个本地官员毫不知情,恐怕到时候贾大人会怪罪于我啊。”

徐德善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人家王全早也挺可怜的,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要是什么都不跟王全早说,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人家,可是若说是有佛教作乱,恐怕王全早不信或者走漏消息,那还要自己再编一个其他理由,想一想没有什么比治理黄河更好的理由了。

徐德善道:“王大人,前一次贾大人来,于我谈到了治理黄河一事,只是当时疑问颇多,只能暂时搁置,如今我苦思冥想,有了一些眉目,正要找贾大人商量,若是行得通,春季治河,正好夏季便能够用得上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公事。”

王全早听了,练练点头道:“算,当然算,在河北路,除了边患就是河患,没有什么比治理黄河更是公事了,不知道三公子何时动身下午给三公子准备马匹。”

徐德善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王全早道:“不知道三公子几人随行,需要备几匹快马?”

徐德善道:“叫高莽随我一同前去便好,我如今年幼不能骑马,准备一匹马便可。”

王全早道:“好好好,治河之事刻不容缓,我这就准备,明日里三公子便出发如何?”

徐德善点头道:“好,那明日早间,我与高莽前来取马。”

王全早道:“我再写信一公文,印信一块,三公子拿着,沿途所过州县,不得阻拦,最为方便。”

王全早想的周到, 徐德善点头答应,如此一来,事情便完美解决了,眼看着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转,王全早本以为这样徐德善就要告辞回去了,毕竟虽然有了自己的公文印信,一路方便,可是此去大名府千里之遥,岂是谁走就走的,怎么不要回去收拾收拾,好好休息,明早才能赶路,可是只见徐德善挪挪屁股,似有沉思,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人家徐德善不走,王全早也不能往外赶人家啊,不过两男人就这么干坐着 也不是个办法,王全早转念一想,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徐德善,别的喜好没有,可就是嘴馋,平时来到自己这里,总是换着法的磨蹭到饭点,然后拉着自己去飘香楼公款消费一顿,这一次徐德善赖着不走,恐怕也是想蹭自己一顿饭吧。

王全早向外面看看,咂了咂嘴,这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是一个饭点啊,不过没办法,谁叫徐德善有些难伺候呢,王全早打起精神问道:“三公子,我听说飘香楼又来了一个新厨子,咱们要不要去尝尝他的手艺?”

徐德善皱皱眉,看了看外面道:“这才几点 ,怎么又要吃饭了,王大人,你要注意你的体重啊,年纪大了不能再吃那么多了,要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才是长生之道。”

王全早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如今年纪大了,每日里吃的都是清淡蔬菜,连肉都快戒了,这不是为了你才要去飘香楼的嘛,这小子,不识好人心,还倒打一耙,把自己教训了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王全早端起茶碗,不搭理徐德善了,论起这静坐的功夫,王全早是不怕任何人的,反正现在已经下午,顶多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有本事你徐德善晚上不回家,就在县衙里面过夜。

果然,王全早不说话,徐德善自己就凑上来了,笑着对王全早道:“王大人,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您帮忙。”

王全早道:“还有何事?”

徐德善道:“你看,我明日里就要远去大名府拜见贾大人,这一次出门,哪怕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若是被贾大人抓着去治理黄河,恐怕半年也是够呛,我年纪轻轻,怎么都好,可是我却放心不下我之父母兄弟,这一家中,皆是老幼,又家大业大,若是强盗来袭,怕是不能抵抗,故此我想要训练一队乡勇,守护徐府,不知道大人能否恩准。”

第七十章 我请客,随便点

徐德善今天给王全早带来的惊喜已经很多了,第一个像徐德善说的有人私建佛像,招揽信徒,骗取钱财,只要抓住,就是一个功劳,而第二件徐德善要去大名府协助贾昌朝治理黄河,虽然这里面没有王全早什么事情,可毕竟徐德善是从高阳县走出去的,多少也能给王全早增添一些业绩,最起码考核的时候,升迁半级是十拿九稳的了。 这两件事,叫王全早高兴是高兴了,可是和接下来徐德善所说的这件事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王全早恨不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徐德善的鼻子叫道:“什么?你要训练乡勇!”

徐德善道:“目前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这不是前来求教王大人。”

王全早长处一口气道:“还好你来问了问我,你若是擅自行动,训练乡勇,怕不是要犯了杀头的大罪啊。”

徐德善不解道:“这如何是罪?我看我朝条例,有乡兵一属,尤其我河北路,山西陕西路乡兵最多,富平乡虽然不大,可是也有几百人口,训练几十乡兵,平时务农,闲时训练,若有强盗来犯,也能够抵挡一二,如何不好?”

王全早道:“三公子,那条例是条例,可是这条例也是有限制的,我大宋朝以文为尊,以武为禁,咱们这里算是边陲还算好说,你去看看那中原地区,谁家若是敢聚众练兵,被人看见,举报了上去,便是谋反之罪,便是不死,也要扒一层皮,河北路虽然可以组建乡兵,但是我可做不了这个主,你若是想建,最好想知州大人禀报,若是知州大人允许,方才好说,否则私自练兵,酿成大祸,连累了我不说,还丢了你大好的前途啊。”

徐德善这才明白,点头称是。

王全早问道:“三公子,你这好好的,怎么想要训练乡兵了?”

徐德善道:“也没有什么,我这不是将要远行,害怕徐府无人主事,被人欺负嘛,提早做些准备嘛,省的有人看见徐府家大业大,心中起意,图谋不轨。”

王全早笑道:“原来就是这事啊,别说你们老徐家没人敢欺负,就算是敢,也用不着你训练乡兵,我给你出一个主意,定然保你徐家无忧。”

徐德善喜道:“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能派兵保护徐府不成?”

王全早道:“你不就是想要保得徐家平安,不叫别人欺负吗,这个简单,我县衙自然不可派兵,可是其他地方却是有些人马。”

徐德善道:“你说的是谁?”

王全早笑道:“三公子,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你在高阳县的声望地位啊,别的不说,你开办的那个高阳学堂,可是叫城里的大户把你奉为神人,你为何不向他们求得一些人手,一来保护学堂,一来保护徐府。”

徐德善皱眉道:“你是说,咱们县连乡兵都没有,而这些家族大户却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王全早有些尴尬,道:“你也知道,咱们这里是边境地方,天高皇帝远,边患严重,匪盗猖獗,能够在这里扎下跟脚的,暗中没有些武装力量怎么能行。”

徐德善不服气道:“那为什么他们就能练兵,我就要等知州审批。”

王全早道:“这你可怪不到我,人家虽然有些家丁会武术,但是你可不能说人家是武装力量,毕竟人家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爱干嘛干嘛,咱们也管不着,就算是舞刀弄枪,也只是个体行为,而你却是要把人聚集起来,列队训练,这完全就是军队所为嘛,两件事情性质完全不同,我也没有办法啊。”

徐德善虽然很不屑这样的区分,可是徐德善却是能够理解王全早的难处,看看天气已经不早,而自己想要尽快解决许牛背后的教派,明日就要动身出发前去大名府,故此今日里就要把这件事定一下,耽搁不得,于是问道:“既然是要家族出人,我要去找谁才是?”

王全早道:“这个简单,刘猛辰乃是县城第一大户,你去找他,段然没错。”

徐德善问道:“刘猛辰是哪一个?”

王全早道:“飘香楼就是他的买卖,你去那里找他,准能找到。”

徐德善跳下太师椅,拱手道:“马匹之事,还要劳烦王大人,若是没有意外,明日早间,我便前来辞行。”

王全早也起身拱手道:“一定一定,三公子明日再见。”

徐德善再拱手,便出了书房,轻车熟路,在门口叫上高莽,两人直奔飘香楼而去。

飘香楼几乎就挨着县衙建造,为了保持县衙门口肃静,飘香楼的大门没有朝向县衙,而是开在了旁边,拐过一个弯,然后再走几步,徐德善就来到了飘香楼里。

现在的徐德善可是一个大名人,尤其

是徐德善还在飘香楼里留下过那么经典的事迹,整个飘香楼的伙计,没有一个不认识徐德善的,而且徐德善在飘香楼里还尤其的受欢迎,因为这位小爷每一次自己来,虽然点的菜不多,可都是现金付账,从不拖欠,这在一向是打白条年底收账的飘香楼里很是稀少。

这一次徐德善来了,早有伙计迎了上来,打招呼道:“三公子您来了,这回还是您喜欢的那几道菜?”

原来徐德善嘴馋飘香楼的菜,一开始来每一回都点不一样的,后来来的次数多了,便知道了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综合一下自己的钱包和口味,点的菜也就固定了下来,伙计们也就记了下来,故此有这么一问,徐德善站在门口想了想,道:“这回不一样了,你们把你们这里镇店之宝的那几个菜都给我做了,快点做下午还等着一会儿出城呢。”

这下子伙计有些纠结了,那镇店之宝乃是一道五宝汤,其中原料都是山珍海味,可是有些不便宜,平时就算是刘猛辰,也轻易舍不得吃一回,哪怕是徐德善,当时也是借着公款的机会吃了一会,以后就再也没有点过,这要是做一次,可是要花不少钱,伙计问道:“三公子,这菜可不便宜……”

徐德善道:“难道我像是吃饭不给钱的吗,我今天要请一位重要客人吃饭,你快去给我做来就是。”

得,人家徐德善愿意掏钱,还有什么说的,反正以徐德善现在的名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到时候去他们徐府要债就好了。伙计答应一声,叫后面准备,又引着徐德善上了二楼,老位置坐好,摆下干果茶水,一旁伺候。

自己家的老板早就吩咐过,对待徐德善这小子,一定要细致入微,伙计们都牢记于心,这不是徐德善说有客人要来,伙计们便也都记下了,请客嘛,而且看菜单就知道请的是一位重要客人,这么重要的场面,自然是要等客人来了之后再上菜,以示对客人的尊重。于是后厨坐好了菜,伙计就这么等着有人来了再把菜端出来,可是左等没有动静,右等没有动静,别说是人了,这个时间点,连个狗都不往这走。

伙计等的急了,来到徐德善旁边,小心问道:“三公子,咱们的菜好了,您……”

伙计本来想问问客人什么时候来,可是徐德善可能会意错了,所当然道:“菜好了就上吧,还等什么?”

伙计有些犹豫,还想说什么,徐德善道:“你们要是不给上,我可就不吃了。”

伙计这还说什么,人家徐德善都说上菜了,那就给上呗,徐德善都不怕,自己瞎操什么心 ,菜给他上去,哪怕徐德善扔了,也不关自己事,可是要是徐德善这么走了,那一桌子的菜要是算在自己头上,自己一年的工钱也买不起啊。

现在正是飘香楼最闲的时候,伙计们正闲来无事,躲在后面看着徐德善解闷呢,伙计招呼一下,稀里呼噜一下子出来了七八个伙计,一人端着一个菜,一下子把徐德善前面的桌子摆了一个满当。

伙计笑着说道:“三公子,菜齐了,那您慢用,我们先退下,等会儿再伺候您。”

徐德善摆手道:“下去吧。”

伙计答应一声,就要下去,可是这时候徐德善拿起筷子,夹起桌子上的菜吃了一口,然后就把筷子放下了,叫伙计道:“你去把你们主家叫出来。”

伙计一愣,没反应过来,问道:“哪一个主家?”

徐德善道:“就是你们东家,刘猛辰,把他给我叫过来。”

伙计一下子傻在那了,好半天,差点没给徐德善跪下,语无伦次道:“三公子,有话好好说,是我们说话不好,还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您和我们说,我们改就是了,我们干什么了您就要找我们东家,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您叫东家来了,我们的饭碗可就没了,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

徐德善道:“我说叫你们东家来,你就去叫,哪里那么多废话。”

伙计向后看看,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真是去找刘猛辰,也轮不到他去找,人家刘猛辰那么大的商人,怎么有时间理会你一个跑堂伙计,这时候早有人跑下楼去把这事告诉了飘香楼掌柜,那掌柜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这徐德善现在风头正劲,可是招惹不起,若是叫他挑出毛病来,东家还不一定怎么责罚自己呢。

掌柜急忙回想了一下,自从徐德善进门之后的各种情形,看看自己这里是怎么招惹徐德善了,毕竟知道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嘛,可是掌柜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哪里亏待了徐德善,伙计说徐德善尝了一口菜之后才说要找刘猛辰,难道是菜做的不好吗,那这徐德善的脾气也实在太大了一点,哪里有小孩打架,一言不合就叫家长的,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自己亲自上去看看才知道如

何。

掌柜想着,几步来到了楼上,本来还想问问是不是这饭菜不合胃口,自己回去重做,可是来到了二楼掌柜才知道,自己不用问了,因为这时候徐德善正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吃的正美呢,尤其是最贵,平常徐德善不点的那几盘,几乎就要见了底,看徐德善那架势,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徐德善都能把盘子舔了。

掌柜凑上前去,笑着问道:“三公子,这饭菜还算是可口吗?”

徐德善点头道:“味道不错。”

掌柜道:“我听说你方才要找东家,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徐德善道:“我进门的时候不就说了吗,我要请人吃饭,请的就是你们东家啊,你们动作怎么这么慢,你看我饭都吃完了,你们还没把人叫来,你看这显得我多不礼貌。”

以掌柜的眼界和心胸,听到徐德善这话,都不仅翻了一个白眼,再想起徐德善进门的时候点菜时候大气的模样,很是怀疑这是不是徐德善发明的新的蹭饭的办法,掌柜试探的问道:“那菜您都吃完了,还要不要叫我们东家来了?”

徐德善道:“当然要叫,我还有事要跟他说呢,再说了,他要是不来……”

后面的一句话徐德善没有说出口,可是掌柜分明听到了后面分明就是“他要不来谁给钱”这样的声音,掌柜心中这个感叹,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可不是徐德善的对手,还是把自己东家叫来 ,无论徐德善要如何,最起码不叫徐德善在这里胡闹了最好。

掌柜给徐德善施礼,然后急忙吩咐伙计去刘猛辰家里去请刘猛辰,自己则坐在了徐德善身边,叫伙计又拿来几个凉菜热菜,陪着徐德善吃了起来,那伙计得了吩咐,撒腿如飞直奔刘猛辰的宅院,这刘猛辰别看只是一个商人,可人家却是大商人,这宅院修建的,一点不比县衙差,而其中规矩,更是大的很,你看这伙计跑到门口,向看门的门房说明了来意,门房一级一级的往上通禀,伙计直等的脚都站麻了,才看见刘猛辰从里面出来。

刘猛辰能够成为高阳县的首富,建了飘香楼这样的标志性建筑,活到这个份上,可不只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了,黑白两道,军队部族,每一处都有刘猛辰的关系在,在这个小县城里,说他手眼通天一点也不为过,不客气的说,要是他与知县闹掰了,对着干起来,最后倒下的,都不一定会是刘猛辰,就能够知道刘猛辰的厉害之处。

刘猛辰的生意这么大,在州和大名府都有产业,不过刘猛辰大多数的时候都在高阳居住,除了这是他起家的地方,眷恋故土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小小的高阳县,天高皇帝远,他刘猛辰在这里,就像是个土皇帝一般,平日里除了面对知县可能要客气一些,其他时候只要不是造反谋逆,简直就可以横着走了。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刘猛辰觉得自己过得没有之前那么潇洒如意了,刘猛辰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后来总结了一下,赫然发现,自己过得不如意的原因就是因为县里突然多了徐德善这么一个角色。

之前的时候,刘猛辰总是觉得自己在这小小的高阳县里就算是二号人物了,这还是在自己给了知县的面子上,可是现在呢,人家徐德善突然成了第一,知县成了第二,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第三了吗,诶呀,这样的感觉可不是太好,虽然说自己两人轻易的碰不上面,但是自己住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轻松的感觉嘛,现在这个感觉没了,刘猛辰总觉得自己要搬家了。

刘猛辰正在家郁闷呢,忽然听说徐德善找自己,正在飘香楼等着呢,刘猛辰顿时头大了一圈,说实话,刘猛辰对于徐德善还是很触头的,做生意的人,与官场之中人的眼光又不一样,官场中人看人,看得是人的前途,而商场中人看人,看的是人的手段,而徐德善无论是哪一次出手,所显露的手段都让刘猛辰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之前刘猛辰与徐德善没有交集还好说, 现在徐德善找上门来,刘猛辰就有些难办了,有心找个借口说自己不在家,可是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要去会一会这个徐德善,因为只要自己在高阳县一天,徐德善都说自己永远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既然绕不过去,那么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把把徐德善的脉,对谁都有好处,这点魄力,刘猛辰还是有的。

这么想着,刘猛辰便出来了,看见飘香楼的伙计在这里等着,刘猛辰道:“你不用跟我一起走了,你先回去,叫后厨做一桌酒席,捡着徐德善爱吃的做,等我去了和他边吃边谈。”

刘猛辰说完了,看伙计没有动地方,怒道:“你怎么还不动身。”

伙计尴尬道:“不用我回去,那徐德善早就自己点了一桌子菜吃上了,您要是再慢点,没准他就要翻一席了。”

第七十一章 狐狸尾巴

终于,刘猛辰在自己的飘香楼见到了那个让他忌惮无比的徐德善,不知道是不是徐德善坑了刘猛辰一回的原因,刘猛辰一看就徐德善,就觉得徐德善是来敲诈自己银子来的。

掌柜陪着徐德善吃喝,早就注意着楼梯口的动静,看见刘猛辰来了,都快要激动的哭了,急忙起身施礼,刘猛辰摆摆手,叫掌柜退下,他很能理解掌柜现在的心情,徐德善这个级别的人物,连自己都要怵头,何况他一个掌柜呢。

在刘猛辰心里,自己喝徐德善都说已经有了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了,就不用像平常人家一样客套了,把掌柜赶走之后,刘猛辰大马金刀,坐在了之前掌柜的位置上,看徐德善有何话说。

这一次徐德善是求人来的,他逗逗那些伙计也就算了,面对刘猛辰,徐德善可不敢得罪,自从刘猛辰出现之后,徐德善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是带着微笑的。

交际就是这样,若是两人横眉冷对,冰冷着脸,盯着对方的毛病不放,恐怕两句话就能打起来,可是若是笑脸相迎,互相恭维,哪怕酒肉的朋友,纸做的友谊呢,总也能够维持一段时间,而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时候,人们都是需要这样的友谊来维持交际的,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和商场上。

刘猛辰笑道:“三公子别来无恙。”

徐德善道:“安好安好。”

刘猛辰道:“听闻三公子今日有事找我?”

徐德善道:“正是,我今此次前来,是特意向刘兄道谢的。”

刘猛辰道:“何来谢字?”

徐德善道:“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过年的时候,我外出拜年,回来才知道刘兄竟然给我封了五十两银子的压岁钱,这个,咱们两个平辈相交,刘兄还给我钱,实在是有些惭愧,若是有机会,正要还给刘兄的。”

看吧,没说两句话,果然提到了钱上,刘猛辰心中感觉到有些愤怒,这个徐德善,之前我们众人凑了一千两银子,结果白给了你修建了学堂,已经算是便宜你了,后来过年的时候自己还特意组织县城的商人,名为作为长辈给你压岁钱讨个喜头,可实际上不就是给你送钱嘛,一共送了也要有几百两,怎么着,这才几个月的功夫,钱就花完了,做人,总不能这么贪得无厌吧。

刘猛辰虽然心中生气,可刘猛辰也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一个成功商人的基本素质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刘猛辰,还不想这么早的得罪徐德善,现在的钱,对于刘猛辰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若是用些自己最不重要的东西能够换取一时的安稳,对于刘猛辰来说,也是值得的,当然,若是徐德善实在过分,等到刘猛辰准备得当,也必然要发起对徐德善的雷霆一击,势必要徐德善把吃了自己的,都吐出来。

刘猛辰脸色依旧和煦如春风,说道:“这自然不必,三公子才学过人,刘某向来敬仰,早就想拜访,而且三公子开办学堂,招收弟子,教授天书之密,我等心怀敬佩,不说其他,家中犬子在三公子算字科中学习,只两个月的时间,犬子在三公子处学得的算数经商之法,超乎我刘家三代积累,只此一项,不仅叫犬子出类拔萃,计压同龄人,而且每年为我刘家更是能够贡献数千两白银,若是这么说来,还是我刘家亏欠三公子呢,三公子稍等,过后我定然包一份红包送到三公子府上,还望三公子对犬子严加管教。”

刘猛辰说的,这倒不是瞎话,刘猛辰对于徐德善的敬畏,自然不只是因为徐德善与王全早刘贤之间的关系,徐德善本身的能力,才是徐德善能够成为刘猛辰心病最大的原因,一点不夸张的讲,刘猛辰画了一辈子的时间在算账上做文章,而他这一辈子的努力,还不如自己儿子在徐德善处两个月的学习,这样的差距,叫刘猛辰心中感到畏惧,再加上孩子学习到的崭新的经商手段,想一想,若是作为老师的徐德善以后弃文从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怕不是大宋超的商业,都会被徐德善一个人所统治。

有了这样的原因,刘猛辰才更多的愿意与徐德善联合,而不是与徐德善敌对,还没等徐德善开口,刘猛辰就送上了一份大礼,而这份大礼,怎么看也不会少于百两白银。

不过刘猛辰小看徐德善了,徐德善之所以没有经商,便是对金钱没有太大的兴趣,所谓钱嘛,虽然不能少,可够用也就好了,有些事情,是钱买不来的,而这些事情,就是徐德善正在努力的方向。

徐德善笑道:“贵公子原来也在学堂之中学习,那这件事情就好办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刘兄可否应允。”

果然,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家长的心头头等大事,听见关系到自己孩子了,刘猛辰急忙道:“现在学堂有条不紊,欣欣向荣,还有

什么事情,难道是缺少资金了吗,这没有关系,只要三公子开口,我刘某人全数补上。”

徐德善道:“当初刘兄资助,建造起学堂,钱还剩下不少,暂时不用,不过还有一件大事,可是比银子重要多了。”

刘猛辰当了一辈子商人,自然不明白这时间上有什么比银子还重要,不解的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徐德善道:“安全,当然是安全,刘兄,你想想,这学堂建在荒郊野外,每日里令郎从县城而来,一路上荒无人烟,那匪盗响马无数,现在他们不动手,若是哪一天埋伏在半路上,突然冲出,将令郎抓走,岂不是万事皆休。”

刘猛辰闻言笑道:“原来是这样,三公子多虑了,我刘某人虽然不能说多么厉害,可是在这高阳地界,以我的面子,没有人会打犬子的主意的。”

徐德善道:“刘兄,此言差矣,不说高阳以外的匪徒如何,就只是高阳境内,眼看着学堂这一块蛋糕越来越多,油水越来越多,那人心都是贪婪的,只要有那么一天有谁觉得抢劫学堂的利益足够大过风险,那么他就会一定会付之行动的。”

没有谁比刘猛辰更能理解利益这两个字的恐怕,刘猛辰一瞬间就想到了些什么,然后一身的冷汗就下来了,徐德善道:“刘兄,当然我说的有些夸张,以刘兄的面子,令郎自然无忧,可是我的学堂,教的乃是全县百姓,不是谁都有刘兄的面子的,令郎一人可能没事,但是偌大的一个学堂,几十名学生,谁知道他们能够都平安无事,一旦一人出事,那么我的这个学堂,恐怕就不能再办下去了。”

这么一听,徐德善说的好有道理,但是刘猛辰那是多精明的心思,马上反应过来,心想原来不是说好了把这学堂建在县城里,还不是你徐德善一再坚持,这才把学堂建在了这里,现在又提起安全的事情来了,这事怪谁,还不是怪你徐德善。

刘猛辰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说出来,问道:“那按照三公子的意思,应该如何才好?”

徐德善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啊,既然令郎在学堂里受益匪浅,那么其他大家族的子弟定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既然学堂给了大家知识,符合大家的利益,那么不如,大家每家出些家奴护卫,一起来保护学堂安全如何?”

听到这里,刘猛辰这才明白徐德善的意思,可是明白归明白,刘猛辰却皱起眉头来。

在宋朝,这个政治空前清明,法制还算健全的年代,官员的权利被限制了,与之相对的,就是大商人们的权利急剧上升,他们有钱,他们便可以买到一切,甚至可以不把官员放在眼里。

比如说刘猛辰,在高阳这地方自称土皇帝,那么他就要有能够当皇帝的资本,除了黑白两道打好关系,每年大把的银子入账之外,刘猛辰还私自招募了几十名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不管是护卫商队也好,保护老小也罢,有这么一伙武装力量抓在手上,心里又能有无穷的底气。

朝堂禁令,禁令算什么,在这边陲之地,哪怕关起门来习武操练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王全早,哪怕早知道这些大士族家里如何,可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不闹出打乱子,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但是,私下里是私下里,不拿到明面上来的话,怎么都好说,可是如今被徐德善摆到明面上,你叫刘猛辰怎么答应,若是答应了,谁知道私下里会不会官兵四起,将刘猛辰拿下。

徐德善看刘猛辰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又说道:“刘兄,其实这不止是对学堂好,对令郎好,你再多想一步,你说你之所以能够经商成功,赢得富贵,靠的是什么?”

说别的刘猛辰不爱听,可是一旦谈起经商之道,刘猛辰却是愿意与徐德善聊聊,没办法,自己孩子的变化给刘猛辰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说孩子阅历尚浅,没有经验,可是会被徐德善忽悠,但是刘猛辰却是已经游离商场几十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很想与徐德善交流一番,看看徐德善到底是经商大家,还是只会纸上谈兵。

对于徐德善的这个问题,刘猛辰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所谓经商,无非是要精打细算,四方结交,看准商机,诚信经营。”

刘猛辰总结的这四句话可以说是相当精炼了,徐德善也点了点头道:“刘兄总结的十分到位,可是可能在纯粹的商场上,这十六个字无往不利,但我想说的却是另一方面。”

刘猛辰道:“洗耳恭听。”

徐德善道:“你只知道经商之本,却没有想过,你之所以能够经商赚钱,最根本的,靠的是国家强大,民族兴旺,后方稳固。”

原本刘猛辰以为徐德善会有哪一种高谈阔

论,标新立异,可是徐德善就说了这些大口号,刘猛辰颇有些不以为然了。

徐德善解释道:“刘兄既然身在边境,自然是在边界有些生意。”

刘猛辰对徐德善这句话不置可否,毕竟那些走私甚至违禁的买卖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徐德善不管这个,继续说道:“你把货物运到境外,交换钱财或者物品回来,其中利润,以几倍论,而为什么有这些利润,是因为你在出境的这一路上,承担这无比巨大的风险,风险越大,利润越大,这就是商人利润的根本来源。”

对于徐德善这样的话,刘猛辰却是点点头,表示认同,徐德善继续说道:“但是风险与风险也不一样,有的风险可以接受,而有的风险却不可承受,你现在承担的风险,是货物损坏,沿途强盗,以及钱款周转,这样的风险也算是平常,可以接受,可是你想想,若是你千辛万苦,出了边境,到了辽国,可是人家找来了一伙辽军,不仅把你的东西抢了,还把你的人杀了,你岂不是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刘猛辰不屑道:“三公子,你刚才都说了做生意便要诚信为先,若是他们连这些信用都没有,那我也不必要跟他做什么生意,我的客户,都是几十年的关系,这些问题,不必担心。”

徐德善道:“刘兄,你这句话我就不敢苟同了,你是商人,在商言商,商场之中,有什么真正的信义可言吗,现在契丹人之所以和你做生意,是因为我宋朝强大,能与他辽国平起平坐,可是有一天,我宋朝衰弱不堪,他辽国三千铁骑就能把我宋朝击破,到那时候,整个宋朝都是辽国的囊中之物,他契丹人,难道还会看上与你的什么信义吗?”

刘猛辰哑口无言,默默不语,徐德善又说道:“当然,我也知道身为商人,利益为重,国家之事,说起来太过遥远,那么咱们就说些近处的,你经商致富,根基是什么?”

刘猛辰猜测道:“是我祖上积累,我辈勤勉?”

徐德善道:“当然,最初的资本积累是必须的,可是你不要忘了,你的根本不在钱财,而在于高阳县。你想想看,你现在家大业大,大可以去大名府,汴梁城潇洒,可为何还要守着高阳这样一个小地方,因为你知道,你做生意可以赔钱,去别的地方可以失利,这些都无所谓,因为高阳县乃是你的根本,只要留在高阳的根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猛辰被徐德善训的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反驳一下,可是思索半天,刘猛辰不得不承认,徐德善说的在理,虽然刘猛辰书没有读过几本,字也写不了多少,可是那中华大地流传下来的如家文化却是仍然浸入到了刘猛辰的骨子当中,不用说刘猛辰这么多年以来在高阳县的经营,就只是一句落叶归根,就足矣把刘猛辰拴在高阳县这片土地上。

徐德善说道:“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在高阳县内却有一丝暗流涌动,一旦爆发,莫说是你刘兄的产业,就算是整个高阳县都要遭殃,你说你,为了你许家,应不应该出些人手,早点应对。”

刘猛辰可不会被徐德善轻易的饶进去,他听出来了徐德善的弦外之音,急忙问道:“三公子是说,如今要有什么不测发生?可是我眼线遍布高阳内外,那些盗匪响马安静如常,怎么一丝风声也没有听到?”

徐德善道:“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情况我也跟你说了,你就说吧,你愿不愿意出人?”

刘猛辰闭眼琢磨了一下,盘算着徐德善说话的可信度,算来算去,怎么算怎么觉得徐德善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在这件事上,无论怎么看,徐德善都不能在其中得到一丝利益,身为商人的刘猛辰,不相信有人在不能得到利益的情况下,还要说假话骗人。

半晌,刘猛辰终于开口道:“三公子需要多少人手?”

徐德善道:“不多四五十人足矣。”

刘猛辰皱眉道:“这些人也太多了些。”

徐德善道:“自然不是要刘兄一人出,高阳县的这些家族,只要有弟子在学堂读书,那么皆都有份,其中关节,还要刘兄前去主持。”

刘猛辰点点头道:“城中士族,几乎每一家的子弟都在你的学堂,这样算来,人数倒是也不算太多。”

徐德善道:“当然,学堂是我徐德善主办,保护学生安危,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我实在人小力微,这才找到了刘兄身上,刘兄既然答应,那我也自然应该出上一份力气,那就这样,凡是参与了护卫学堂的好汉,都可以在我徐府白吃白住,月末再拿一份工钱,虽然不多,也聊胜于无嘛。”

听到这里,刘猛辰的嘴角扬了起来,我说徐德善今天怎么这么善良,这个小狐狸,最后终于还是露出尾巴了。

第七十二章 失踪的许牛

最后,刘猛辰还是答应了徐德善的条件,这倒不是因为刘猛辰怕了徐德善,主要是最后刘猛辰权衡之下,还是觉得徐德善的主意还算合算而已。

按照徐德善的说法,刘猛辰可以得到两点好处,第一,就是能够保护自己儿子的安全,能够叫他继续在学堂学习,而第二点,却是徐德善没有想到,刘猛辰却看到的,那就是这件事如果徐德善不管,那么一切事情便都是由刘猛辰主持,之前刘猛辰已经稳坐高阳县第一的宝座,现在这一次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再把各家族的武装力量掌握在手里,那么在高阳县里,刘猛辰就真的能够一手遮天了。

刘猛辰并不是那种贪恋权利的人,但是这种能名正言顺能够增强自己实力的机会,是谁也不会放过的,刘猛辰答应了下来,还与徐德善商讨了一下其中的细节。

要说这有见识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哪怕徐才正与徐德善说话,也只是觉得徐德善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可是刘猛辰与徐德善聊天,却能够一下感受到徐德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不一样,这就是经商人与读书人的不同了,读书人注重的是精神追求,道德理想,而商人则实际多了,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能够转变为金钱,什么东西能够为自己所用,什么东西就是好的,而徐德善的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

两人在这里谈天说地,从点滴之中互相借鉴,互相学习,不知不觉,竟然把对方真当成了挚友一般,眼看太阳西落,徐德善就要离去,刘猛辰依依不舍,而徐德善对刘猛辰也相当的客气,道:“刘兄,你看咱们两个如此投缘,小弟我先走一步,这酒席的钱,你就先帮我垫上好了。”

“……”

徐德善回家了,刚刚卡在关城门的时候出了城,一路无话,回到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徐德善这一路上可是累的不行,本想找徐才正说明一下情况,然后便睡觉休息,明天还要起早赶奔县城,可是徐德善刚到徐府的大门口,就看见老太太正站在门口处,看见徐德善回来,急忙招呼道:“德善,你可是回来了,你快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听到这话,顿时,徐德善的脑袋就又大了半圈,不为别的,就因为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说话实在是有些多,平常时候功夫多,听也就听了,可是现在徐德善实在是有些时间不够用的感觉,眼看这么多事情需要安排,要是再听老太太唠叨一番,恐怕自己今天就别想睡觉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徐德善还是走向了老太太,问道:“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吃过饭了吗,现在天气还有些凉呢,您早些回房休息去吧。”

老太太道:“你这小子,又嫌我烦了是不是,真是没良心,亏我还等你到现在,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啊。”

徐德善有些羞愧了,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己这个当孙子的,却不知道老太太时刻在担心着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对,不过徐德善也有些奇怪,问道:“奶奶,我平常出去的时候多了,你怎么别的时候不等我,偏偏今天在等我了?”

老太太道:“咱们这里出事了,你还不知道?”

徐德善心中突然一紧,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老太太道:“我今天去护法家,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护法还说到咱们家来找你,他回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把可是等晚上散会的时候,却不见护法出来,连他媳妇也不见了踪影,眼看着天黑了,我们众人找了找,哪里也没有找到,最后连张大茂都惊动了,全乡里找,也找不到他们二人的踪影,我回家之后听说你也还没有回来,这才担心你,若是你再晚回来一会儿,就要派人出去找你了。”

徐德善听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他越怕什么,什么来的就越快,自从今天许牛找了他之后,徐德善就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这才匆忙之间赶去县城,安排这些事情,原本以为许牛拿了一百两银子,这件事怎么也能够缓上两天,没想到在今天下午事情就出现了变故。

徐德善急忙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捋顺了一遍,现在可能发生的,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许牛说破了弥勒佛教的内幕,畏惧那金刚找他算账,于是与媳妇一起,拿了钱趁着麻烦还没有到头,提早跑路了。这种情况还好一点,许牛现在跑了,那背后的金刚可能一时间还不能察觉,等到他们发现,许牛也早已经跑的没有了踪迹,就是抓,也要抓上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徐德善去到大名府,找到贾昌朝对方他们了。

而另一种情况,就要糟糕的多了,那就是许牛倒霉,赶上今天正好有佛教金刚到他这里巡查,许牛身上装着沉甸甸的一百两银子,结果正让金刚看见,任谁是这个金刚

,都会心存疑虑,对许牛盘问,而以许牛的脾气,恐怕没有两句话就要被金刚把话问出来。若是这样,徐德善感觉到身背后一阵阵的发凉,那么不仅是许牛活着的希望渺茫,就算是自己,徐府,也处在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徐德善正在想着,老太太看徐德善脸色不对,问道:“德善,你怎么了,你知道护法去哪里了吗?”

徐德善可不能叫老太太知道这些事情,急忙道:“奶奶,你是不知道,那个许牛就是个骗子,他下午的时候来咱们这里骗走了一百两银子,估计是他看着一百两银子眼红,潜逃去了吧。”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也能分清一个鸡蛋与一百两银子的差别,听了徐德善这话,一时激动,差点没有晕倒过去,顿时骂道:“这个许牛,挨千刀的,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好人,怎么能骗了我家钱就跑呢,不行,不能叫他这么跑了,一定要把他找到,把咱们银子追回来。”

徐德善现在已经没空管老太太说什么了,叫丫鬟把老太太搀扶进了大门,扶到老太太屋里去,自己下意识的看了看大门外黑洞洞的左右,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把大门关上了,又上好了门栓,这才踏实一些,叫高莽好生守护大门,然后自己急忙跑向去找徐才正,要把今天的事情跟徐才正好好说说。

高莽不知道徐德善心中所想,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之处,见徐德善害怕,心中好笑,懒散的拽过一把板凳,坐在了门房处,沏上一壶茶水,悠哉悠哉, 喝了起来。

高莽这般悠闲,可是高莽却不知道,此时在那徐府之外,黑暗之中,却是隐藏着两名大汉,早就盯着徐府的动静,把徐德善从回来到关门的所有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这二人,穿的都是黑色紧身衣,手脚利索,死死的盯着徐德善,为首的一人低声道:“许牛说的那个徐德善,就是那个小孩吧。”

旁边人道:“看那模样,定然不会出错。”

为首人道:“没想到这个徐德善竟然就是一个小孩,许牛真是个废物,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旁边人道:“那许牛油嘴滑舌,什么真的假的,多半是瞎编的居多。”

为首人道:“不管怎么编,这个徐德善一定是知道了我教之密,一定要想办法除掉。”

旁边人道:“这徐德善看起来颇有些家里,你看那个大汉,也像是行伍中人,若是杀了他们简单,可要想不惊动他人,却是有些不易。”

为首人道:“也不知道这个徐德善这么晚才回来,去到了哪里,有没有将这事说与别人知道。”

旁边人道:“是不是许牛又骗了我等,故意没有说出徐德善的下落。”

为首人道:“这倒没有可能,就你那些手段,莫说用在许牛身上,就算是在两军阵前的勇士,也禁受不住,他许牛何苦用命袒护这个徐德善。”

旁边人道:“若是这徐德善出去玩了,倒还好说,可若是他把这些机密告诉了别人,只怕耽误了我教的大事啊。”

为首人道:“不管怎么样,这个徐德善一定是不能再留着了,把他抓到手,到时候一问,不就知道了。”

旁边人道:“那咱们晚上动手?”

为首人道:“不可,不可惊动了其他人,咱们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守在门口,看徐德善出来走到僻静地方,咱们再动手拿他,多少他不出来,咱们再做打算。”

旁边人点头答应,两人在围着徐府转了一圈,隐入黑暗之中,如同结网的蜘蛛一般,注视着徐府这个庞大的怪物。

如此危机,徐德善是不知道的,他关了大门,就把徐才正从屋里拽进了书房,叫徐才正坐在了他最熟悉的座位上,然后在徐才正前面背着手转了两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开口。

徐德善的这个行为,就叫徐才正有点生气了,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书房坐过,书房差不多已经送给徐德善了,可是徐德善也不能把自己摁这里,当成他儿子训啊,家里还有没有大小了。

这也不能怪徐德善拿捏徐才正,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重要,徐德善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件,才能不吓到徐才正。

徐德善斟酌半天,决定先说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一件,他小心的说道:“父亲,我明天要去大名府了。”

想徐才正那也是少年离家老大回的角色,十几岁离家,一生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没经历过,可是即便如此,突然之间,听到自己五岁的孩子,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一下,就要远去千里之外的大名府,也被震惊的目瞪口呆,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徐才正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的问道:“你去大名府做什么?”

徐德善道:“我去找贾昌朝啊,有些事情要跟他说。”

一瞬间,徐才正就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老了,千里之外的大名府,河北路安抚使,三品大员贾昌朝,这两个名字无论哪一个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在徐德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出门拐弯就到的邻居家找随便哪个老头聊天一样,是时代变化的太快,还是徐德善实在是太与众不同。

徐才正还是很开明的,自从认识到了徐德善非同常人之后,徐才正就不怎么再插手徐德善的事了,而在修建了学堂之后,徐才正甚至有把徐家大权交给徐德善的意思,如今徐德善突然提出去大名府,徐才正在渡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之后,还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徐德善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徐才正心中颇有些为之自豪。

徐才正缓了缓心情,拍着徐德善的肩膀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你要怎么去,带谁去,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啊。”

徐德善道:“那倒是不用。”

徐才正开玩笑道:“怎么,觉得自己张了一岁,不再是三四岁的小屁孩了,就看不上我这个老子了?我告诉你,我还没有那么老呢。”

徐德善苦笑道:“我自然是知道您没老,这不是,我走了之后,家里还给您留下了一件麻烦事呢。”

徐才正的心情啊,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的,刚刚被徐德善激起了些壮志豪情,一下子又被打到了谷底,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又惹了什么事情,自己跑去大名府玩,把麻烦一股脑的都扔给自己了吧。

看到徐才正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善,徐德善急忙解释道:“父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听说了下午时候,村头的许牛失踪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徐才正差点没蹦起来抽徐德善,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下午竟然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了许牛,以许牛的脾气,自然是跑了,这还用问,他没事,倒是把你母亲气的够呛。”

徐德善摸摸鼻子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咱们先说许牛之事,许牛失踪,可没有那么简单,你可知道我为何拿钱给他?”

徐才正道:“为何?”

徐德善道:“之前我看他私立佛教,还骗我奶奶去他那里拜佛,故此前去查看,结果一看不要紧,却发现许牛突然之间成了什么护法,可不是许牛招神仙待见,而是许牛身背后,有一个严密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了不得,我这一次去大名府,正是要请贾大人出手,将他一举扫灭,至于家里,许牛突然失踪,怕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我下午的时候去到了县城,叫刘猛辰等人出了些护卫,一来守护学堂,二来守护我府,只是父亲还要坐镇家中,稳定大局。”

徐才正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就知道了徐德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一想一个只有去请河北路最高官员亲自出手,方才能解决的组织,该是有多么的庞大与可怕,而徐德善偏偏就招惹上了他们。徐才正很后悔,十分后悔,暗自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大意,自己明知道徐德善不是一个老实的主,经常的就要给自己惹是生非,可是怎么还是对徐德善不管不顾,任由徐德善在外面惹是生非,自己竟然还感到沾沾自喜呢,早知道这样,自己就应该把徐德善捆在屋子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才正把桌子上许久没有碰过的烟袋拿了起来,有些生疏的倒上一锅的烟丝,用火折子点燃,使劲的嘬了两口,看着烟丝忽明忽暗,从嘴里吐出来一口白烟,而后往后一躺,靠在了太师椅上,沉默无语。

半晌,徐才正睁开了眼睛,看着徐德善说道:“德善,你知道你为何没有生母吗?”

徐德善一愣,犹豫的摇了摇头,徐才正接着说道:“我对外说你是我与歌妓私生之子,其实不然,当年我罢官回家,在半路上看见了你被扔在了半路之上,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家孩子,但是我看见你时,有雌鹿哺乳,虎狼守护,才乃是天星下凡才有的异象,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非常人,哪怕我把你抱养回家,以后这小小的河北也定然困不住你,所以我对于你,从来没有像峥儿静儿那样的苛刻,更多的,我把扶养你,当成了我的一种责任,为的就是能够把你扶养成人,助我大宋富强繁华。”

徐才正顿了一顿,又抽了口烟,眼中有了些精神道:“我知道早晚会有一天,你终究会龙腾四海,虎啸苍林,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放心吧德善,你放手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只要记住,徐家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第七十三章 命悬一线

任何人的孩子都会长大,若是女孩,就希望她美丽漂亮,体贴动人,找一个好的婆家,若是男孩,就希望他学识渊博,事业有成,财源广进,官运亨通,而徐德善,完美的符合了这些条件,唯一遗憾的就是,徐德善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些。

当年在县衙舌战群儒的时候,徐才正以为这就是徐德善一生之中的高光时刻了,可是紧接着,徐德善又修建了自己的学堂,接下来,徐德善还能够与知州称兄论弟,和贾昌朝平起平坐,徐德善没过一段时间,都能够给徐才正带来一些惊喜,徐才正实在是不知道徐德善的极限在哪里。

徐德善与徐才正在书房里坐到了半夜,徐德善很是叮嘱了徐才正些应该注意的地方,而徐才正,则大多数的时候都在抽烟,时不时的答应两声,也不知道徐德善说的听进去了没有,等到了两更时分,徐德善实在是坚持不住,又困又累,与徐才正道别一声,便转身出来,要回自己屋子睡觉,留到拐弯的地方回头眺望,却看见那书房的灯还那么点着,徐才正仍旧是坐在了椅子上没有动弹,影子映在窗户上,显得是那么的高大。

有那么一刻,徐德善真是就想这么算了,什么许牛什么佛教什么宋朝,全都是狗屁,找一个世外桃源,自己这一家人好好的过上一辈子是多好的事情,可是随即,徐德善便告诉了自己,现实永远没有梦想中的那么美好,自己可以躲得了一时,又怎么能躲得了一世,就算这一次弥勒佛教之劫自己躲了,可是日后北方铁骑滚滚南下,自己又能够躲到哪里呢,没有国,哪有家,徐德善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扭转回来,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嘱咐高莽明日早些时候叫醒自己出发,然后便关门睡觉了。

徐德善这一天可真的是累的不行了,管你什么危险情仇,脑袋只一粘住枕头,睡意便突袭而来,挡也挡不住,没一会儿的功夫,徐德善便睡了一个踏实,等徐德善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这是徐德善每日晨跑的时间,坚持了这半年的时间之后,早已经成为了习惯,从床上坐起来,伸一个懒腰,立刻穿衣洗漱,开门叫起高莽,准备出发。

徐德善出门,从来都是只带钱就行了,徐德善准备了十几两银子,已经足够路上的花费了,可是走到门房处,却看见了门房桌子上,摆放着早点还有一个包袱,早点热气腾腾,一看就是早晨起来现做的,小米粥煮鸡蛋再配上一点咸菜丝,正是徐德善最喜欢吃的,再打开包袱,里面装的是徐德善平常换洗的几件衣服,一双布鞋,还有些路上吃的干粮。

不用问,看这早点的做法,这衣服的款式,定然是张氏王氏二人听说徐德善远行,早起做的,左右看看,却是不见有谁在这周围,徐德善长出一口气,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不落下来,默默的坐下,吃完了早饭,反身跪下,对着徐家正堂,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转身背上了包袱,与高莽出了大门。

这一次出门,反手将大门关上之后,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沉重,好像从此之后,就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一样,脚步在往前走,却忍不住的总是向后观看,结果走了半天,也没有走出去多远,高莽看见,忍不住逗徐德善道:“小公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如今只不过是去一趟大名府,顶多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就回来了,如此惺惺作态,实在不是大男子所为啊。”

徐德善犹疑的看了看高莽道:“高壮士这么有经验,这么说呢去过很多地方了,”

高莽尴尬道:“没有。”

徐德善道:“那你还说的跟真的一样。”

高莽道:“这不还是小公子教的好,小公子,咱们快些走吧,及早去到县城,也能及早骑马出发。”

徐德善被高莽这么一打岔,心情也好了许多,正好迎着东方的一抹白光,脚下发力,在乡间奔跑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眨眼间便出了村子,上了大路,直奔县城而去。

现在还是春天,天色明的还有些晚,两人跑出了些路程,直跑的出了一身透汉,这才停了下来,缓步前行,徐德善本来心情有些烦闷,现在发泄了一些,感觉好得多了。

春天的早晨,好像来的比平常更晚一些,两人走到了埋藏尸体的那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不知道怎么的,这一次一看就那片树林,徐德善突然就想起来了埋在那里的那个尸体,而下一个念头,则是昨天消失了的许牛,现在不会也被那些人杀了,然后埋在这里了吧。

想到这里,徐德善心中莫名的生出来一股的寒意,脚步不由得就慢了下来,高莽感觉到了,问道:“小公子,难道你又想家了不成?”

徐德善说道:“我既然出来,便不再想回去,只不过现在看见了这片树林,心中有些不舒服。”

高莽笑道:“小公子,你那天

拿着筷子夹肉块的时候,可没有这个感觉,当时都不怕,怎么现在怕了起来。”

徐德善道:“我只是刚才心中不太舒服,现在好了,快些走吧。”

高莽答应一声,二人继续向前 ,距离那树林越来越近,徐德善的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安,最后右眼皮都一下下的跳了起来,徐德善看着那黑洞洞的树林里面,仿佛隐藏着一个魔鬼,随时都要冲出来把自己两人吃掉。

徐德善不由得小跑了起来,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树林的黑暗之中,迸发出来了一点寒光,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奔高莽而去,高莽是行伍出身,这几年虽然懈怠了些,可是伸手并没有放下,前一刻还在和徐德善说笑,下一刻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条件反射一样硬生生的把身体停住,向下倒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暗处射来的这一弩箭。

高莽没有时间为自己的伸手喝彩,随着这弩箭射出,那树林里一下子窜出来了两个大汉,这二人仍旧穿着黑色衣服,手拿钢刀,跃步上前,一人扑向已经摔倒在地的高莽,另一个则直奔徐德善而去。

宋朝禁武,哪里能够叫平常人家私藏兵器,徐家也不例外,故此高莽这时候手无寸铁,眼看着黑衣人扑来,急忙从地上爬起,捡起路边一截枯树干迎敌,黑衣人哑然一笑,欺身上前,乱刀砍下,步步紧逼,高莽本来就失了先机,更没有趁手的兵器,躲闪了三四招之后,便被黑衣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上,剧痛之下高莽扔了树干,被黑衣人踹倒在地,把刀架在了高莽的脖子上。

高莽都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就更不要说方才五岁的徐德善,徐德善哪怕踮着脚尖,也就只有黑衣人胸口高,刚要转身逃跑,被黑衣人两步追上,拦腰抱了起来,夹在了肋下,那黑衣人的胳膊,如金箍一般,稍微一用力,便把徐德善夹的头晕眼花,气都喘不上来,更不用说挣扎,老老实实,被黑衣人带到了树林深处,扔到了地上。

这时候那另外一个黑衣人也用刀把高莽逼进了树林,照着后脑来了一下,直接把高莽打晕,任凭高莽倒在了地上。

抓徐德善的那黑衣人问道:“这个小孩怎么处置,杀了还是留着?”

另一个黑衣人道:“先别杀,你来把这人捆了,我先问他几句话。”

黑衣人答应一声,怀里掏出来一截牛筋,把高莽踢翻个个,而后把手脚牢牢的绑了起来,另一人则走向了徐德善,一边走,手中还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

这时候的徐德善,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害怕,不自觉的后退,直退到了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这才停了下来,背靠大树,注视着这两个来着不善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并没有蒙面,所以能够看到他二人的面貌,那个捆高莽道黑衣人看起来年轻一点,眼神阴狠,这个向自己走来的黑衣人脸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凶恶无比。这两人长相不同,可是却有一点相同,那就是身体强壮,看起来强悍无比,徐德善一下子就想到了许牛所说的那些金刚,而这些人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那么许牛,估计早已经凶多吉少了。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走到徐德善的近前,徐德善下意识的还想要跑,黑衣人一把抓住徐德善的衣服,一只手把徐德善举了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直摔的徐德善七荤八素,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再也动弹不了。

黑衣人这才满意,走上前,一脚踩在了徐德善的胸口之上,用了些力气,踩的徐德善呲牙咧嘴,仿佛案板上的鱼一样拼命挣扎起来。

显然 黑衣人很喜欢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看别人在自己脚底下挣扎的感觉,哪怕徐德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黑衣看够了,笑笑,脚下收了些力气,叫徐德善轻松了些,然后问道:“你可知道许牛吗?”

徐德善的大脑在飞快的旋转,思索着眼前这两个黑衣人的用意,嘴中答道:“知道。”

黑衣人道:“那你一定知道我们的来历了?”

徐德善道:“我知道,许牛曾经和我说过弥勒佛教有四位金刚,相必你们就是其中两人吧。”

黑衣人看了看另外一个人,笑道:“你这个孩子倒是真的不太一样,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也不怕你说完我就把你杀了。”

徐德善道:“刀在你手里拿着,我也被你踩在脚下,我哪里能够不说。”

黑衣人道:“好,那你倒是说是,你们两个起这么早,是要到哪里去?”

徐德善道:“我是要去县城。”

黑衣人道:“去县城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把许牛之事,告诉官府不成?”

黑衣人说着,脚下又踩重了一分,徐德善好像在胸口压了一座大山

一般,呼吸不得,这一次,黑衣人并没有很快的松开,任由徐德善在地上无助的拍打,挣扎,也无动于衷,徐德善一开始是感觉到胸口疼痛,可是几十秒之后,便开始感觉到大脑好像空了一般,身体慢慢的没有了力气,不听使唤,意识也要离自己远去。

好在黑衣人很想知道徐德善的答案,眼看着就饿徐德善就要死了,便抬起来脚,把呼吸的权利还给了徐德善,玩味的看着徐德善毫无意识的大口的呼吸着,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徐德善挣扎了一阵,躺在地上不动了,黑衣人毫不客气照着徐德善的肋下踢了一脚,徐德善的小身躯几乎要被黑衣人踢飞,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了下来,捂着自己被踢的地方,不住的哼哼。

黑衣人道:“少给我装死,我问你,你可是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官服!”

徐德善还是不搭理黑衣人,黑衣人不气反笑道:“你这小子,你当不说话,我就奈何你不得了不成?”

徐德善道:“你既然有话想要问我,你能把我如何?”

黑衣人大笑道:“我能把你怎么样?小子,你现在在我手里,识相的老实听话,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准还能给你一个痛快,可若是你想要耍滑头,哼哼,你可知道许牛是怎么死的吗,我把他一身的人皮拔了下来,再把盐撒在他的身上,啧啧,你这么小的年纪,可能还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只是可惜了他的女人了,只是看着就吓死了,叫我少了好些乐趣。”

黑衣人说着,那眼神得意起来,而徐德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妥协了,说道:“我去县城,是为了逃跑的。”

黑衣人道:“你跑什么?”

徐德善道:“我本来是想要去许牛那里要点钱话,谁知道他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本来以为是他编的,可是昨天他就失踪了,我知道不好,就怕你们找到我的头上,故此这才想要出去呆一段时间,过了风头再回来。”

黑衣人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警觉,我且问你,你有没有把我等之事告诉其他人?”

徐德善老实道:“我哪里敢,这等荒唐之事,我哪里敢说,便是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信。”

黑衣人道:“我看你昨夜晚间回来的颇晚,你去干什么了?”

徐德善哭道:“我本来昨天就要出去,结果昨天太晚,我来到县城之时城门早已经关闭,我没有奈何,只能回去,本打算今天早些出发,没想到正落在了你们的手里。”

黑衣人听了,笑道:“娃娃,我二人专门在这里等你,你岂能躲得过,也罢,看你这小子也还算是老实,大爷我开恩,就给你一个痛快的好了,这样,你闭上眼睛,我一刀下去,包你不疼不痒,也就死了。”

黑衣人说完,哪里管徐德善答应不答应,提刀就走向徐德善,第一次,徐德善真正感到了死亡的威胁,黑衣人每靠近自己一步,徐德善便感觉到自己距离这个世界远了一步,而另一边那个年轻的黑衣人,看见这边开始动手,也拿起了自己的钢刀,瞄了瞄倒在地上高莽道脖子,举起钢刀,就要砍下。

若是黑衣人的这一刀砍下,那么万事皆休,可也许是徐德善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然在树林外面,传来了一声呼喊。

这两个黑衣人,无论多么的强悍凶猛,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是永远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哪怕只是这一声呼喊,也叫两人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停了下来,扭头想外面看时,这才发现,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是天光大亮,而树林外面就是耕田,这时候已经有农户出来耕种了。

黑衣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年轻些的问道:“这两人怎么办,还杀是不杀?”

有刀疤的这人想了想道:“先不要动手,大事要紧,莫要惊动旁人,露出了痕迹。”

年轻的黑衣人听了,怕高莽醒来吵闹,把高莽的嘴堵了,刀疤脸看向徐德善,徐德善急忙笑道:“我就不用了,我听话,一定不会喊叫,我就等着你一刀砍死我,给我一个痛快呢。”

刀疤脸眯着眼睛道:“油嘴滑舌,怕是你心中早有了主意了吧。”

徐德善道:“我就在你的跟前,我若是喊叫,你一刀就能杀了我,我还何苦要喊,不如这样吧,咱们就坐在这里,等到天黑,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再杀我如何?”

刀疤脸道:“休想要糊弄我,你是想要等着这一天里有人经过,把你们救出去吧。”

徐德善道:“你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你现在杀我,就会有人听见,我死了,你也麻烦,你要么等天黑再杀我,要么,大家就坐下来,没准能有一个不死人还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

第七十四章 亡灵

黑衣人看了看,突然发现,徐德善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现在的这个局面,若是自己非要杀徐德善,那么徐德善鱼死网破,尖叫一声,没准就会被外面的人听见,虽然自己二人武艺高强,哪怕高阳县的衙役全部出动,也不抓住自己,可这件事情若是闹得大了,恐怕会耽误大事,自己二人回去也无法交差。

有了这个前提,黑衣人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徐德善的建议了,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高莽,又看了看已经坐了下来的徐德善,思索一阵,开口说道:“那好,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的主意,能叫你不死。”

徐德善道:“当然有,你看如今许牛死了,你们这这里也少一个头领,正好我又知道些内情,也有些装神弄鬼的手段,那么就让我当你们在这里的护法怎么样。”

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徐德善一眼,认真的思索起徐德善的建议来,那一旁的年轻黑衣人忍不住提醒道:“大哥,这个娃娃油嘴滑舌,颇有心计,狡猾的很,可不能被他骗了。”

徐德善道:“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可能比我更了解,这人呢,都是自私自利的,看到什么东西对自己有好处,就要往哪一个方向发展,说实话,我在听到许牛说起你们的时候,就想要加入你们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是就凭着你们这么威风,若是能够叫你们给我撑腰,那我徐德善以后岂不是就能过横着走了,许牛的那些手段太不新鲜,若是我当了护法,别说几十个村民,就算是那知县,我也能把他忽悠到弥勒佛教来。”

徐德善说的信誓旦旦,黑衣人则拿着钢刀,围着徐德善转圈,徐德善强忍着自己的脑袋不随着黑衣人来回转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激起黑衣人的杀心。

那黑衣人走了两圈,停了下来,仔细思索徐德善说的话,又扭头看了看那年轻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年轻人看着狂躁,可是毕竟阅历不如刀疤脸,道:“我听你的。”

那刀疤脸又想了想,对徐德善说道:“你这娃娃虽然年幼,却是聪明的很,当为我教所用,你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我教,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若想要加入我教,却没有那么容易的,这好比那落草为寇,上山之前都要纳一个投名状一样,你也要手上沾些人命,方才能叫我们放心,你可知道许牛加入我教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摇头道:“不知。”

刀疤脸道:“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许牛为了加入我教,亲手砍下了上一任护法的四肢,一颗头颅,更在后背纹上了我教纹章,这才入教,你若是真想入教,也要如此照办。”

徐德善心中一紧,道:“我要如何?”

刀疤脸道:“你看,那是你的护卫,如今也不要你砍下他的四肢,只要你一刀杀了他,再纹上我教纹章,便算你入教了。”

徐德善摇头道:“若是说纹章我没有意见,可是叫我杀他,却是绝不可能。”

刀疤脸目光一寒,冷生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杀人,是想要稳住我们,演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找机会再把我们一起除掉吗?”

“这位大哥,你莫要着急,我不杀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徐德善开始不留痕迹的套近乎。

刀疤脸道:“好,那你倒说说你的理由看!”

徐德善道:“我的理由有三,第一,我今年方才五岁,个头低矮,气力尚小,你叫我拿刀杀他,且不说我刀都拿不起来,就算我能够拿起刀,也不能一刀把他杀了,到时候一刀把他砍醒,挣扎起来,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刀疤脸扫了一眼徐德善的身体,没说话,默认了徐德善的第一个理由。

徐德善继续说道:“第二,这人乃是我的家奴,从我两岁的时候就在我身边,虽然没有血液亲情,可是却有主仆之义,守护之恩,我若是杀他,岂不是成了冷血之人,不忠不义,毫无人性。”

刀疤脸笑道:“你既然背弃大道,入了我教,还谈什么忠义。”

徐德善看了看刀疤脸,摇头道:“此言差矣,所谓忠义,乃是天地间大道,无论哪一门派,什么教义,如何手段,可是最终都离不开忠义两字,以你二人为例,你二人武功高强,本可以称霸一方,金钱美女,取之不尽,可是二位却放弃了这些,外出四方,不辞劳苦,别管做了些什么事情,可最后不还是为了弥勒佛教,想二位所为,也不过忠义二字而已,我徐德善也是一样,我若是不忠不义,难道你们就放心把我收入教中,我今日连老仆都能杀,你们怎么知道我日后不会把你们杀了。再者说,若是能弥勒佛教招收的都是那些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那你还是把我杀

了吧,这样的教派,就算我现在委曲求全,入教求生,以后必然也免不了被官兵剿灭,还平白落了一个不好的名声。”

徐德善说的,激昂慷慨,义愤填膺,说的两个黑衣人都是一愣,然后不由得暗自思索起来,这两人也是奇怪,之前自己抓人,那人要不就是宁死不屈,要不就是成了软骨头,这两种人都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可是今天抓了这个小孩子,他倒好,说了两句话,怎么给自己两人上起课来了,这大道理讲的,叫人心服口服,没有反驳的理由啊。

刀疤脸想了想,对徐德善道:“就算你说的对了,可是你说你还有一个理由,那是什么?”

徐德善说道这里,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对那一丝小傲娇,说道:“还有第三点就是,谁说我加入你们弥勒佛教就一定要打打杀杀,当一个什么护法,跟你们一样冲锋陷阵,就凭我跟贾昌朝的关系,入了你们弥勒佛教,怎么不要给我一个副教主当当。”

“……”

对于徐德善这样的话,两个黑衣人只当是听也就好了,两个人凑到一起,互相耳语几句,年轻些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刀疤脸却是点了点头,徐德善在远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睛却是眯着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到两人出现了分歧,也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

其实徐德善的计策很简单,说了这么半天,徐德善的重点全部在于最后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人名,那就是贾昌朝。

别看徐德善说的那么热闹,可是在黑衣人看来,除了挨了一顿批评教育,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你徐德善再聪明,再机智,再忠义又能怎么样,黑衣人看他不顺眼,照样一刀下去就把他杀了,什么都不能留下。

可是当徐德善提起贾昌朝,事情就不一样了,弥勒佛教之心,自然不只是散布在乡村之间,骗几个老头老太太了事,他们创办了这么一个大教,不管当初创立它时候的初心如何,随着弥勒佛教发展的越来越大,到现在甚至可以随意杀人,就已经注定了弥勒佛教就只有一条出路可走了。

当决定了弥勒佛教的道路之后,那么弥勒佛教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要在这条路上前进,这就决定了弥勒佛教不能只在农村发展信徒了,固然,农民有他的好处,愚昧,好骗,只要稍加煽动就能挑动起他们的愤怒,对于一个教派来说不可或缺,可是,从古至今,只依靠农民的战争,必然是有局限性的。

想想看,这个年代的农民,可能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你还能指望他有多少知识,懂得多少道理,而一场战争,比拼的不止是一腔热血,若只是靠着一群农民往前冲,恐怕和驱赶一群绵羊冲向狮子没有什么区别。

弥勒佛教的教主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发展数量的时候,教主也在注意质量的提升,所以弥勒佛教在农村发展广大信徒的时候,也把目标对准了河北路的各阶层的士族,官员。

你看弥勒佛教之前发展的挺好,如火如荼,可是当开始发展吸收士族官员的时候,却意外的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教主总结了一下,棍根结底,就是自己的这一套说辞偏偏那些无知的百姓也就罢了,可是人家这些士族官员都是大知识分子,怎么能轻易上你的当。

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由于这教主的势力虽然一天天强大,可这些都是在隐秘中进行,表面上,教主也不过是一个军中校官而已,这样的身份,只能接触到中下级的官员,而对于大名府里那些真正掌管河北一路的顶级大佬,则是鞭长莫及,见都见不到一面。

这种现象对于弥勒佛教来说是很不利的,一个有些想法的教派,发展一些高级官员成为自己的信徒是必须的事情,哪怕不是贾昌朝,也要是他的幕僚,或者御史,因为只有这样,弥勒佛教才能了解整个河北路当官员情况,军事调动等等,等了解了这些,弥勒佛教才不至于刚露出一丝火苗,便被一盆水浇灭。

这样一个烦恼,困扰了教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为此教主可是花了不少的钱财,用了不少的关系,可是可能是这教主在河北呆的久了,从来没有出去过,没有见识过大宋的繁华,出手有些寒酸,他花的那点银子,在河北的官场上,连一丝的浪花都没有砸起来,就没有了消息,叫教主既心疼又肉疼。

这个办法不适用,那么就要想其他的办法,可是教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候教主想到,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自己可能想不出办法,但自己手下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吗,叫他们一起来想办法,没准就能发现一个能人异士呢。

就这样,教主通过各种的渠道,通知了弥勒佛教内的核心弟子,无论是谁,只要有办法能够和贾昌朝说上话,就

封他成佛。

有了这样的诱惑,弥勒佛教内自然是人人踊跃,这两个黑衣人身为执法金刚,自然也算是弥勒佛教的核心,故此也知道这件事,之前这两个黑衣人看徐德善只想是一个待宰的牲口,可是现在,再看向徐德善,这哪里还是牲口,这明明就是一个长了腿的佛位啊。

哪怕是黑衣人,哪怕他们心狠手辣,哪怕他们武功高强,可是他们也是人,你以为他们就愿意每天奔波在外,过这刀口舔血的生活,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更加向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温玉满床的感觉,就这这一刻,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统一了他们的意见,这徐德善,是一定要送到教主那里,给自己谋取一个佛位的。

刀疤脸不留痕迹的对着另一人点点头,随即转身看向了徐德善,道:“娃娃,你可当真的认识贾昌朝吗?”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许牛难道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能对县令呼来喝去,和知府称兄道弟,与贾昌朝平起平坐吗?”

刀疤脸道:“他倒是说过,不过我以为他那是在给自己开开脱,现在看来,你小子倒还真有些本事,既然这样,那我就随了你的心愿,你不是要加入我教,还要做一个副教主吗,好,那你就跟我走,随我前去拜见教主,若你所言不虚,不仅你姓名无忧,还送你一场荣华富贵。”

徐德善点头道:“这样最好……”

徐德善听见刀疤脸被自己说动,正在暗中欢喜,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却听见旁边一声闷哼,徐德善急忙扭头看去,却正看见那年轻的黑衣人正踩住高莽的脖子,把钢刀从高莽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高莽热血喷涌而出,淌做一地,黑衣人任由高莽在地上抽搐挣扎,直到最后血流的干净,不再动弹,这才起身。

死亡,这就是死亡,徐德善亲眼看到了跟了自己两年多,与自己一起闯县衙,建学堂的高莽,就这样无力反抗,像只鸡一样被人杀了。

徐德善的反应很平静,最起码,徐德善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就这么看着高莽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最终复归天地。

最终,高莽死了,年轻的黑衣人随意的拽着高莽的尸体,扔进了旁边一个早就挖好的坑里,随意的堆了些土,掩埋起来,叫人在远处看不出痕迹,刀疤脸则拍了拍徐德善的肩膀,笑道:“看见了吗,杀人就是这么容易,以后你看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徐德善把视线从高莽身上移开,转而注视着刀疤脸道:“我既然入了弥勒佛教,咱们便是一家人,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刀疤脸道:“怎么,现在就等不及要知道我们的名字,日后好给你的仆人报仇吗?”

徐德善道:“你们是担心两个人对付不了我一个孩子吗,好吧,你们若是不告诉我名字,那随便给我一个称呼,或者外号总可以吧,咱们一路上路途遥远,总不能让我叫你们杀手甲,杀手乙吧。”

人自然是有人性的,若是平常人,心中越是在乎的,对其反应越是激烈,古怪,异常,面对刀疤脸这样刁钻的问题,一般人无论是紧张还是害怕或是愤怒,都会极力的解释,或者闭口不谈,而徐德善则不同,他直接开起了玩笑,仿佛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只是杀了只鸡一样,过眼云烟,已经随风逝去了。

刀疤脸一愣,把玩着自己的小刀,盯着徐德善说道:“我走南闯北,十几年的岁月,杀人无数,任你刀山火海,从来没有感觉到怕过,可是见到你,我有点怕了,你是一个疯子,我现在不杀你,真怕以后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徐德善笑了,替刀疤脸说道:“可惜,我真的很值钱,值得你们冒这一次险是不是。”

刀疤脸点头道:“的确,你很值钱,我舍不得杀你,不过你也不要太放肆,你现在的小命还是捏在我手里的,若是你这一路上有什么三心二意,企图逃跑,我手里的刀,可不会手下留情。”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我还想着去见见你们教主是什么人物呢,打死我我也不会逃跑的,那……咱们就上路吧,等会儿人多了,恐怕行动有些不方便。”

徐德善说完,顿了顿道:“不过走之前,你们两个还要换一套一副,你们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显眼了,也不怕进城的时候被抓起来,去,我那奴仆出门的时候带了两身衣服,你们去换一下,到时候经过城池,也好有一个说辞。”

刀疤脸问道:“什么说辞?”

徐德善道:“自然是说你们是我的随从,保护我出门游山玩水的,要不然你们两个大汉,谁让你们进城?”

刀疤脸的嘴抽搐了几下,道:“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少废话,快走,我们自有办法进城!”

第七十五章 残暴

徐德善就这样和两个黑衣人走了,两个黑衣人表面上很平静,内心里还是很激动的,毕竟自己现在拥有了一个一步登天,到达人生巅峰的机会,但是同时,黑衣人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越看徐德善,越觉得有些棘手。

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徐德善不听话给他们找麻烦,而是徐德善实在是太听话了,你看徐德善,加入他们这个小团火的第一天,就没把自己当外人,立刻就把自己的融入了其中,尤其是在应不应该换衣服的这件事上,徐德善据理力争,立场坚决,理由充分,然后就逼得黑衣人换上了高莽留下来躲粗布衣服。

还有一件事,徐德善问黑衣人怎么到这里来的,黑衣人说是腿着来的,徐德善一脸嫌弃的说道:“那多累,多没身份。”然后就逼着黑衣人去县城偷两匹马来,或者毛驴也行,反正没有一个脚力,徐德善就不走了。

等到了一个地方,徐德善绝对会挑当地最大的酒楼饭馆,吃的喝的用的,就跟不要钱一样,什么贵要什么,什么好要什么,徐德善这么嚣张,黑衣人自然不愿意,徐德善皱皱眉道:“我说你们两个,还是不是一条汉子,本身干的就是杀人放火的买卖,怎么到头来连酒肉都舍不得吃喝,不是好汉,不是好汉。”

黑衣人这个感慨啊,哪里是自己不舍得花钱,自己每天都是做着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打算来活的,再穷的时候,每顿饭一盘肉,二两酒也是有的,可是花钱归花钱,跟徐德善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徐德善这哪里是花钱,分明就是在扔钱嘛,而且是眼睛都不眨的那种。

可怜这两个黑衣人,左被教训一句不是好汉,右被教训一句吝啬抠门,说的两个黑衣人嘴都不敢还一句,这俩人心里欲哭无泪,这哪里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这个徐德善太强大了呀。

徐德善看两个黑衣人不说话,又说道:“我说你们的活动经费,是组织出钱啊,还是自己掏腰包啊。”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更不说话了,这还说什么,虽然出发之前上级是给发过工资的,但是自己那点工资和人家徐德善比起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说出来岂不是平白被徐德善耻笑,还是不说为好。

徐德善看出来了两人的窘迫,拍了拍胸脯,道:“唉,要说你们弥勒佛教也真是够穷的,怎么不考虑考虑基层人员的辛苦,好了好了,这钱算在我头上。”然后,徐德善叫来了掌柜,大气的给两人要了两瓶烈酒,叫两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两人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以为徐德善是要趁机逃跑,于是滴酒不沾,饭菜也只是浅尝辄止,小心戒备。 徐德善对于黑衣人这样的表现,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反而整天劝慰黑衣人不要不好意思,自己则仍旧是丰盛酒宴,大吃大喝。

徐德善一个五岁的孩子,之前从不喝酒,这第一顿饭上仰脖就干了一碗烈酒,喝的酩酊大醉方才罢休,要不是黑衣人抱着,恐怕这一天徐德善也走不了几步路。

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有哪一个是不喜欢酒的,一天两天还好,俩黑衣人好几天的看着徐德善这么逍遥自在,坚毅的心就有些松动了,当然,能够当上金刚的,自然不会被这些小诱惑所动摇,但是徐德善可不仅仅只是奢侈,他还浪费呢,每一顿饭,徐德善必要一桌菜,饭菜他三人最多也就吃一半,酒的话徐德善自己多的时候喝半壶少的时候喝几杯,而剩下的的两壶多,徐德善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扔在了那里,然后走人。

后来又一次,黑衣人好心提醒徐德善,这酒还没开封呢,剩下的酒楼掌柜就直接拿回去再卖了,你这么做明显是冤大头之后,徐德善深受启发,于是再以后徐德善要了酒,到最后喝不完的,他就变成直接开盖,然后撒在地上了。

天地良心,这俩黑衣人看见这样的情形,心头都在滴血啊,那饭菜吃剩下,不要也就不要了,可那酒却是个宝贝啊,撒一滴都是罪恶,这个徐德善竟然一瓶一瓶的往外扔,这怎么能忍,于是,两个黑衣人就这样被徐德善红果果的金钱炮弹所打败了,一开始两人还是替换着,一人喝酒,一人站岗,后来两人发现这样的话三瓶酒也还喝不完,到了后来,干脆就是三人一起痛饮,喝完了之后若是清醒就赶一段路,若是都喝的迷糊,就干脆住了下来,一睡到天明。

一天两天,两个黑衣人还是在报复性的喝酒,可是几天过去之后,黑衣人就完全被徐德善主导的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打败了,这不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原来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要是有钱,谁还打打杀杀,谁还昼伏夜出,两个黑衣人感觉自己就是活在了梦里一般,而且希望这个梦永远

不要醒过来。

要不是徐德善实在太小,说什么也不近女色,两位顶天立地的黑衣人,弥勒佛教的执法金刚,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徐德善的糖衣炮弹彻底折服,破教叛逃,追随徐德善去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哪怕再仇恨的敌人也会变成朋友,徐德善也知道了两个黑衣人的名字,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叫李鹤,那个年轻点的人则是叫白瑞,甚至连两个人的身份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这二人,都是威虏军中的军校,那时候威虏军接连出征,军中死伤甚重,军官又克扣军饷,以次充好,使得军中唉声载道。

这时候军中便有人暗中传播弥勒佛教,并拿来了一尊弥勒佛像叫大家供奉,在被压迫的大环境下,人们总会不自觉的聚成一团,于是这个弥勒佛教便成了士兵们最好的隐秘归宿,白天大家上阵杀敌,拼命训练,休息的时候,则聚在一起,以弥勒佛为名,或者吐槽心中的不快之事,或者祈祷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周围信奉弥勒佛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拿来弥勒佛像的人开始教大家背诵五龙经,滴泪经,等再过了一段时间,信徒里则开始歌颂起一个名字,王则。

在传闻中,王则乃是弥勒佛转世,到下界体会众生疾苦,在王则历尽苦难,飞升成佛以后,就会恢复弥勒佛金身,并可以带走虔诚的信众,直入佛界,其中出色者,还可以封为各种佛陀菩萨,享受人间香火。

这样的诱惑,在那个时候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住的,在弥勒佛教最火热的时候,在威虏军中将近有一半的士兵都在疯狂的追随王则,而李鹤与白瑞,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凭借着出众的武艺和在军中一定的地位,有一天,他们被一个名叫张峦的人接见了,问他们愿不愿意拜入教主座下,誓死为教主效命,成为可以追随教主飞升佛界的一员。

许久的心愿就要达成,李鹤和白瑞大喜,急忙向张峦下拜,发誓要一辈子追随王则,然后两人并没有立刻见到王则,而是被在身上纹上了弥勒佛教的纹章,被认命为了护法,在军队之中发展自己的信徒,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做的相当不错,于是便又进一步被任命为了弥勒佛教的执法金刚,对外消除弥勒佛教的敌人,对内惩罚那些背叛弥勒佛教的信徒。

于是,这二人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没有回头之路了,两人也不想杀人,可是你不杀人,就有人要杀你,等被迫杀了一个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再到后来,两人按照张峦传来的指令,脱下了军装,与其他金刚一起,游历在河北路各州县之间,或杀人,或做事,成为了暗夜中的幽灵。

二人对于这样的生活,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则就看的开了,在现在这个世道里,普通人能够活下来就已经要庆祝万幸了,而李鹤白瑞的这个位置,每月拿到的钱虽然不能大吃大喝,却可以有酒有肉,更不用继续在军营里拼死累活,战场上浴血厮杀,两人逐渐的便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若是没有遇到徐德善,两个人的这种生活状态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死,还会过的心满意足,就算是被砍头也心甘情愿,但是徐德善的出现,却叫二人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你看看自己两个,拿命换钱,结果换来的只是每顿饭一盘肉,二两酒,可是你再看看徐德善,人家只是一个边陲小县,已经落魄了的官员人家的小儿子,就能把生活活成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样子,更不用说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有了对比,就有落差,两人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一方面,二人对之前的生活产生了厌倦,另一方面,二人对自己把徐德善带到教主面,教主赏赐自己之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李鹤白瑞两人对徐德善吐露心扉,徐德善没有闲着,也对两人投桃报李,不过徐德善说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和二人讲起了杀人的知识。

徐德善先是从人体构造知识开始讲起的,忽略了一系列用各种医书反复辩证的关系之后,徐德善用平淡的语言,边吃着饭,边说起了人体的肌肤,油脂,肌肉,骨骼,神经,血液,以及大脑,当然,如此一个庞大的,完全独立于现有医学体系之外的学科,一顿饭的功夫是根本说不完的,而徐德善刚说到了肌肉纤维结构的时候,李鹤白瑞就已经莫名的感到背后发凉,再也吃不下去饭了。

在这个年代,人们对于今生来世的概念由为看重,哪怕是李鹤白瑞这样的杀人魔王,也对此深信不疑,要不然,也不会加入这个弥勒佛教,幻想着飞升佛界,万世长存。

而在这个生死转世的理论里,人的**是一个重要的载体,人死之后,最基本

的要求就是能够入土为安,这样才能轮回转世,若是有些权贵者,还要修建富丽堂皇的墓穴,这样可以在阴曹地府继续大富大贵,而那些站在人间权利顶峰的人,要求就更高了,他们不仅要求自己的墓穴豪华霸气,更要自己的尸身不烂不腐,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尸体上继续修炼,有朝一日,可以得道成仙。

不管怎么说,尸体在现在人们认识中都很重要,而且哪怕是李鹤白瑞这样的杀人魔头,已经认命死后要进十八层地狱的人,人家也只是杀手,而不是变态,杀了人之后,别管怎么杀的吧,这也只是工作需要,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们可不会把人家的尸体当做什么新奇玩具一样,再层层解刨,探索其中诸多奥秘。

但是徐德善现在就给他们上了生动而惊悚的一课,一个五岁的孩子,边吃饭,边给他们讲着人体的各种组成部分,而且徐德善还不仅仅只限于,若是有的地方说不清楚,徐德善还会拿桌子上的炒肉举例,结果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李鹤和白瑞就对桌子上的各种肉食再也不感兴趣了,只能是一边喝酒,一边看徐德善诉说的云淡风轻,一边说,还一边鼓励两人下一次抓到谁之后,在他身上验证一下。

终于,李鹤和白瑞领教到了徐德善的厉害,现在李鹤白瑞已经不怕徐德善逃跑了,而是在暗中商量了一下,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徐德善杀了,以免以后徐德善在弥勒佛教长大得势以后,给百姓带来痛苦灾难。

就这样,在初识了徐德善的一角之后,李鹤白瑞对徐德善的态度已经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两人把徐德善当成自己的阶下囚,金饭碗,而在听过了徐德善的高弹大论之后,两人瞬间觉得,自己两人跟徐德善相比,之前所杀的那些人,坐过的那些事,简直就不算什么啊,徐德善这是要杀了多少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把人体构造了解的如此一清二楚。也亏的现在徐德善是没长大,但凡这小子有了一点反抗的能力,自己两人恐怕早已经被他捆起来做科学研究了。

在认识到徐德善在犯罪这一方面拥有着远超越自己两人的天赋后,在三人行程的中半段,李鹤白瑞不仅已经把徐德善当成了自己的同类来看待,而且心中还对徐德善产生了一丝丝的小恐惧,现在两个人的所以念头,就是赶紧把这个小恶魔送到教主那里去,自己领了银子,然后和徐德善永不再相见。

理想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却有些残酷,尽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鹤白瑞已经对徐德善有些心惊胆战,百依百顺,尽量的不让这小祖宗对自己二人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可是眼看着就要到了王则所在的宣毅军,三人的行程还是出了些岔子,这倒不是因为徐德善闹脾气,而是因为三人遇到了一件很现实的事情,那就是,没钱了。

三人这一路从高阳县出发,一路上悠悠荡荡,走走停停,等如今到了宣毅军,已经走了个把月的时间,一路上大把的花银子,跟本没有数量,一开始是徐德善花钱,后来李鹤白瑞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换着花,然后有些熟悉了,就争抢着去掏钱,等到最后就不知道谁掏钱了,结果到了今天早晨起床,三个人吃过早饭,便开始大眼瞪小眼,结果谁也不动弹。

这样就有些尴尬了,李鹤看了白瑞一眼道:“白瑞,你怎么还不去结账,结账我们就继续上路了。”

白瑞挠头道:“李哥,昨天就是我拿的钱吧,我身上可是一点钱都没有了,今天该你拿了。”

李鹤道:“我身上也早就没钱了。”

李鹤说完,两人看向了徐德善,说道:“徐德善,我记得你好长时间都没有掏钱了吧,这顿饭你掏钱。”

徐德善耸耸肩道:“我要是有钱,我还不拿吗,我身上现在比白布还干净呢。”

沉默,三个男人在客房里沉默了半天,这时候伙计过来敲门,问还要不要热水,吓得李鹤白瑞慌张的差点没把桌子上的茶杯打了,急忙喊不用,这才把外面的伙计打发走了。

徐德善一脸嫌弃的看着李鹤白瑞两人,说道:“你说你们两个江湖好汉,怎么被一个伙计吓成这样。”

李鹤心虚道:“我们吃人家的饭,睡人家的床,现在没钱给人家,人家上面讨债,能不心慌吗?”

徐德善笑道:“你们两人,人也杀过,火也放过,怎么害怕人家要钱,他要是敢要,把他一起杀了了事。”

李鹤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徐德善,难以想象这随口就要杀人的言语是出自一个五岁孩子的嘴里,李鹤看看左右,此刻很想说点什么,证明自己这几天可是很善良,徐德善这么残暴,真不是自己教的啊。

第七十六章 劫富济贫

徐德善此刻俨然化身成为了一个良好的导师,教导李鹤白瑞道:“我说你们这些江湖儿女,不是本应该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吗,怎么你们还为了几两银子烦心,以你们的伸手,随便到大街上抢几个商人,或者晚上偷几个大户,大把的银子不就是到手了吗。”

徐德善的话,给李鹤白瑞指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光明大道,白瑞瞬间就向往起之后的幸福生活来,李鹤则犹豫的说道:“我们可是佛教金刚,又不是强盗小偷,怎么能去做那偷抢之事。”

徐德善道:“你们要是不偷不抢也行,那咱们现在撒腿就跑,他们肯定抓不到咱们。”

李鹤现在,有一种徐才正以前经常有的感觉,那就是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觉,自己之前自我感觉也不错不错的,可是怎么自从碰到了徐德善以后,总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的感觉,这个徐德善,身为人质,不仅能跟绑匪大谈杀人之道,还能教唆自己这个绑匪去犯罪,不行不行,自己要冷静一下。

白瑞对徐德善的这个主意倒是很感兴趣,碰了碰李鹤道:“李哥,我觉得徐德善的主意挺不错的,咱们现在已经被人家掌柜记下了相貌,要是跑了,岂不是要被官府缉拿,到时候暴露行踪,实在不好,倒不如就用他的办法,咱们在这里多住一天,等晚上的时候,我去找一个大户人家,拿他几两银子应应急先。”

李鹤皱眉,自己两人虽然现在已经是恶贯满盈,杀过的人少说也有几十,可是自己所杀之人,都是背叛弥勒佛教之人,自己再怎么残忍无情,也是执行的弥勒佛教的任务,是为了弥勒佛教好,这和两国交战,战场杀人一样,自己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中间并没有自己的一丝思想。

这样杀人,在李鹤看来是可以接受的,一切都目标都为了能够追随教主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嘛,总要有人为了我佛牺牲的,自己手上的鲜血再多,都是我佛允许的,自己的灵魂仍然是干净,是被佛祖接受的。

可是现在,徐德善叫自己去偷去抢,李鹤就有些不能接受了,这跟事情大小无关,这是原则问题,关乎到了自己灵魂的纯洁,李鹤开始纠结,犹豫,而旁边的白瑞则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又说到:“李哥,这次不用您动手,我去就行,咱们借用一些,到时候手头宽裕了,大不了还回来也就是了。”

李鹤心烦意乱,自然知道这钱拿来,多半是换不回去了,这和自己的信仰有些违背,但是就这么跑了,更是不好,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白瑞顿时来了精神,道:“你们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出去,在大街上走上一圈,看看这里风土人情如何。”

白瑞说着,脸上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怀里藏了一把短刀,然后推门便走了出去,李鹤看见心中五味繁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自己加入弥勒佛教的本心是什么,是为了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归宿,可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尽管自己在极力的保护内心的一股清名,可是不能否认,自己已经堕落了,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

看看白瑞现在的行为就能知道,平常时候,两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内心的狂野还有一份束缚,但是遇到了徐德善之后,徐德善却是把他们带领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美酒佳肴,奢华无度,无数的银子,就这样放在了他们的眼前,任由予取予求,他们的心态一下子就爆炸了。

想一想,金钱就在眼前而不能拿,美女就在眼前而不能上,这是要要求一个人有多大的自制力啊,而这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绝对不是这其中之一,李鹤可能还有犹豫一下,而白瑞,已经毫不犹豫的背弃了自己的信念,彻底的坠入了黑暗。

眼看着白瑞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李鹤与徐德善两人,李鹤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徐德善,越看越觉得可怕,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恐惧,叫李鹤觉得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的这个局面,不会是徐德善故意设下,叫自己二人上钩的吧,忽然想到这一层,李鹤已经不敢再看徐德善的眼睛,生怕徐德善下一秒就能勾去了自己的魂魄,李鹤有一种预感,自己最好现在就杀了眼前这个人,若不然,自己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徐德善笑道:“李哥,银子的事情就交给白瑞,咱们要不要再担心了,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不如要些酒菜,吃喝一顿如何?”

李鹤 强忍着掐死徐德善的冲动,道:“咱们已经没钱了,还吃什么?”

先打道:“正是因为没钱,咱们才要做一个样子给小二看嘛,你放松点,若是叫人家看出来不

对劲,恐怕等会儿就来管你要钱了。”

徐德善说完,也不管李鹤答不答应,开门到了大堂,先点了四凉四热,一斤的点心,掌柜的也是新鲜,见过吃得多的,可是还没见过刚吃了早饭就要午饭的呢,不过有生意谁不做,看徐德善身上穿的利索,心中不疑,满口答应,把徐德善恭送回了客房。

徐德善回来,看李鹤还在发愣,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下楼去你都不追,你要是不管我,我可就跑了。”

李鹤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么多天一起住下来,李鹤和白瑞早就把徐德善当成自己人了,早对徐德善没有了一丝防备之心,刚才可不就是嘛,子女竟然任由徐德善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徐德善就算是趁机跑了,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李鹤又急得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对徐德善采取什么措施,后来一想,人家徐德善能跑都没跑,自己能把人家怎么样,李鹤尴尬的站在了那里。

徐德善安慰李鹤道:“李哥,你别紧张,我在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我要加入咱们弥勒佛教,还想着去混一个副教主当当呢,不会逃跑的,你们放心吧。”

李鹤木然的点点头,呆呆的坐下,默然无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德善则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徐德善要的菜做得了,有伙计端了上来,在客房里摆开了一桌子,两人坐在了桌子边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若是在平日里,这些好酒好菜,两人恐怕早就吃的热火朝天,可是今日里,两人明显各有心事,李鹤一言不发,徐德善也若有所思。

李鹤从来都对自己手里的兵刃十分自信,自己钢刀所到之处,无人能够阻自己锋芒,可是现如今站在徐德善面前,李鹤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立无助,徐德善好像完全可以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自己杀死,这种感觉,很荒诞,却也很真实,这是李鹤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但是,看着徐德善五岁的身躯,李鹤不知道在徐德善身上适用。

李鹤正在愣神,却听见徐德善正在叫自己,李鹤急忙收拾心情,不在多想什么。

徐德善对着李鹤举杯道:“李哥,你今天怎么了,看你有些心事,变得闷闷不乐。”

李鹤也举起酒杯,极力掩饰道:“没有什么,可能是马上就要到了宣毅军,咱们就要分开,心情有些低落。”

徐德善道:“这有什么,谁说到了宣毅军之后咱们就不见面了,等我当了佛教主以后,定是要多多见面的。”

李鹤听徐德善又提一路上说了无数次的副教主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徐德善自顾道:“说起来,我若是能够当上副教主,也还多亏了你们二人相助呢。”

徐德善说着举杯和李鹤碰了一下,把酒一饮而尽,然后自言自语道:“你说我的这一生,真的是奇妙,三岁时候有九天玄女传授天书,四岁的时候就能与知县知州安抚使结交,现在五岁了,竟然还被你们抓来了弥勒佛教,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离奇,快哉,快哉。”

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说人生,李鹤颇有些感到天旋地转,徐德善转而问道:“李鹤,你觉得你这一生如何?”

李鹤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徐德善怎么说起这个话题,虽然这个话题有些深奥,不过有个话题说说话,打发时间,总比这么干坐着要强,要不然李鹤每每看见徐德善,都有要掐死徐德善的冲动。

李鹤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两眼望着半空,有些出神,说道:“你的一辈子离奇,我的一辈子遇到最多的可能就是死亡,我自从记事开始,就没有了父母,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乞讨为生,从小和我在一起的人,每年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而每年里,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万幸,我就这样长大成人,有一次正赶上我朝伐辽,扩招边军,我便参军,进了威虏军,进了军队之中,我身边的死亡更多了起来,每一次上阵厮杀,在我认识的人中,总有一个或者两个就永远看不见了,而那些能够回来的,有的只能在营地惨叫几天,然后仍然是一命呜呼,很幸运,我又在其中幸存了下来。

说到这里,李鹤不自觉的已经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徐德善在旁边给李鹤倒上酒,李鹤继续说道:“那一战之后,威虏军便从前线撤了下来,我本以为我从此以后,便可以远离死亡,可是哪怕回到后方,每年里也要出外剿匪,仍旧有人不断的死在我的刀下。”

李鹤又干了一杯酒,说道:“我杀人的时候,初始觉得痛快,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报复这个社会,可是等杀的多了,我便厌烦了,我感到很空虚,很害怕,我怕死了之后入十八层

地狱,不得翻身,所以,当弥勒佛教出现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加入,我要向弥勒佛寻求保护,让我之前的罪孽都能够得到净化。”

说到这里,李鹤露出了一丝苦笑:“可是,没想到,等我加入弥勒佛教之后,我为佛祖能够做的,竟然还是杀人,不断的杀人,也许,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杀人而生。”

李鹤说完了,眼神很迷茫,无神的看着远方,不知道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还是在怀疑自己的信仰,徐德善再给李鹤倒一杯酒,李鹤只是拿着酒杯,不再喝酒。

良久,徐德善问道:“那你,后悔这一辈子吗?”

李鹤皱了皱眉,笑道:“后悔什么,我生来就是这个命,就算是后悔有什么用?”

徐德善道:“不一定啊,你小的时候没有选择,可是长大之后可以选择不进入军队,而是经商,读书,务农,做工,各行各业,只要努力,绝对是饿不死一个人的,你若是选择了其他行业,你便不会杀人了。”

李鹤想了想道:“也不会吧,便是现在想起来,把当初那个选择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可能还是要选择去参军的,以我的脾气,恐怕生来就不是那种能够踏实干事的人,我从小便大胆,勇武,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讲道理的,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恐怕我都会走上同一条路,若是这么说起来,我还要庆幸当初参军,若是没有到军队里面,恐怕现在我已经被官府捉拿,秋后处斩了。”

徐德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弥勒佛教呢?就是为了图一个心安吗?可是你入教之后仍然是在杀人,那你这样做岂不是很矛盾。”

李鹤想了想道:“也矛盾,也不矛盾,我一开始入教是想要躲避杀人,可是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终归是要死人的,我若是杀一个人,能够减少两个人的死亡,那么我杀这一个人,就值得。”

李鹤的这个道理,很偏激,但是徐德善并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人,终归是杀人了,若是有办法,能够一个人都不死,岂不是最好。”

李鹤笑道:“你这个娃娃,出生在富贵人家,怎么知道穷人家的痛处,每一年旱涝无常,地主剥削,士族压迫,官员昏庸,赋税繁重,哪一样不压的穷人喘不过气来,你看看你出离了高阳的这一路,花钱如流水,可是你哪里知道,可能你吃一顿饭的银子,已经是一户人家一年也奢望不到的的。”

李鹤说道最后,已经有些怒色,徐德善摇头道:“你又说错了,我有钱是不假,可是我有钱难道也是错嘛,但凡是一个人,都会梦想着自己有钱,若是人人都有钱了,难道人人都错了吗,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相对富裕的,就有相对贫穷的,富人会富自然有他的道理,穷人之所以穷也有他的理由,若是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富人身上,岂不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李鹤问道:“那你是意思是?”

徐德善道:“所以,消灭贫穷的根本办法,不是什么劫富济贫,而是发展社会生产力,试想一下,若是农民种田,每亩土地能够收五十斗稻米,而耕种一亩土地只要半天时间,那么天下,怎么会有饿死之人。”

李鹤哑然笑道:“如今稻米每亩不过收十斗米,你说的收五十斗,怕不是只有神仙种的才行吧。”

徐德善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看着李鹤道:“若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可是其中艰难困苦,不计其数,你愿意为了保护这个人而死吗?”

李鹤笑道:“可以,当然可以,若是真有这样的能人,叫天下再没有饿死之人,我死也瞑目。”

徐德善终于笑了,话锋一转,转到了别处,开始跟李鹤打听河北各处的风土人情,逸闻趣事,李鹤去过的地方多,对河北也相当熟悉,说起这个却说到了李鹤的强项,李鹤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喝酒吃菜,与徐德善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儿,房门一开,出去打探消息的白瑞回来了,白瑞很是兴奋,坐下喝了一口酒道:“我今天在城里绕了一圈,真的发现了一户人家,就住在城西,真的是豪宅大院,一看就是巨富商贾,家中不定藏着多少珠宝银两,我在四周转了转,没有看见什么碍手的地方,我看今天晚上,我就去他们家走上一遭,若是能够拿来成包的银子自然最好,若是没有,偷他们几副字画,也足够咱们的盘缠了。”

李鹤还没有说话,徐德善先就站了起来,道:“好,就这么办,白大哥,那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了,我和李大哥给你做接应,无论如何,一定要弄他一大笔出来。”

李鹤狐疑的看着徐德善,刚才是谁说的不能劫富济贫来着?

第七十七章 报仇

白瑞回来的时候本来挺高兴的,就像找到了一座随时可以搬走金山一般,可是等他听说徐德善还要和李鹤去接应他的时候,白瑞的嘴就撅起来了,一百个不愿意。

白瑞道:“不用不用,以我的伸手,进那户人家取些钱财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用你们接应了。”

徐德善道:“这怎么行,你只在那户人家外面转了转,里面又没有去过,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没有武林高手看家护院,若是你一个不慎,惊动了他们,我们也好提前准备,给你接应一下。”

李鹤也道:“徐德善说的极是,若是那户人家像你说的一样,家里多半要请些能人异士的,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白瑞道:“那好,你们便在酒楼周围等着,我若得手,咱们便撤回来,若是不成,你们再掩护我。”

徐德善道:“也不可,咱们三人现在身份不能暴露,若是得手了还好,可若是被人发现,还往酒楼跑,追查起来,咱们三个不是都要遭殃。”

对于徐德善这个犯罪大师,白瑞一路上已经是心服口服,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

徐德善道:“要真是想捞他一笔大的,以往万一,我看咱们不如偷了就跑,到城外去汇合,这样若是他们没有发现的话,咱们第二天再进城回来,而若是他们发现,咱们出城就跑,他们也追不上咱们,有什么变故,也可以随机应变。”

李鹤自然知道徐德善所说的随机应变是什么,不就是杀人呗,除了城荒郊野外的,杀个人算得了什么,扔在山沟了,半个月也不准有人能够找到。白瑞大喜道:“还是徐德善的计策周全。”

徐德善道:“那咱们就说好了,今天下午咱们出店,就说去烟花柳巷去转转,然后出城,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若是的手,就在那里集合,若是失手,出城之后呼啸三声,我们好早做准备。”

白瑞奇怪道:“有李哥去不就好了,我们,难道你也要去不成,不行,你年纪太小,不会武功,不能飞檐跃脊,带着你实在是麻烦,真有事情,顾及不到你。”

徐德善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把我一个人扔客栈了不成,你也不怕我一个人跑了。”

“……”

主意既然已经打定,三人好好的吃了一顿中午饭,期间徐德善详细的给二人讲了入室行窃的细节要点,比如说怎么对付狼狗,怎么翻找财务等等,再一次叫儿二人感叹,知识就是力量,果然书读的多了,连做贼也这么简单。

中午休息一会儿,三人便溜达着出了客房,人家住店嘛,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总不能进了屋子就不出来吧,再加上三人行李坐骑都没有拿,掌柜也不怀疑三人去做什么,三人就这么溜溜哒哒,先去了白瑞所说的那所寨宅子看了一眼,果然是深宅大院,看那意思,恐怕就是白瑞进去偷点什么,他们自家想要看出来丢了,也要花些时间。

三人看完了宅子,顺着大路,出了城门,围着城墙转了一圈,看看高矮地势,挑选逃跑的路线,然后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里面,东转西转,寻找合适的接应地点。

按照徐德善的理论,这个接应地点必须要隐秘,一般人绝对不会过来也发现不了,这样万一被人发现,在树林里左右跑上一圈,差不多也就能把追兵甩开。

说实话,在城市旁边想要找这么一个地方还挺不容易的,亏了这里树林还算茂盛,在树林里钻了钻,正好有一截废弃的河道,不大不小,里面还长满了各种的杂草,几乎能够没过徐德善的腰去,若是一个人躺在里面,除非直接踩在身上,否则绝对发现不了什么异样。

徐德善对于这个地方很满意,围着转了几圈,问李鹤白瑞道:“这个地方怎么样?”

李鹤白瑞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错,皆都点头,然后三人记下了道路,返回客栈,再吃了一顿饱饭,天色便已然渐晚,李鹤与徐德善收拾好了随身之物,便出离了城门,看四下无人主意,两人便钻进了树林,到下午选定的河道等候白瑞了。

白瑞在客栈等着,直等到了半夜三更,众人熟睡,自己换上了黑色紧身衣,薄底快靴,拿起钢刀,绳索等物,跳窗户翻墙,便从客栈出来,按照白天看到的位置,直奔那大宅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今天的夜晚没有星星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白瑞来到大宅的墙根底下,找了个垫脚的东西,一跃跳上墙头,看看院内无人,翻身下来,顺着墙根寻找偷盗的机会。

这户人家仙显然没有想到有什么毛贼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院内并没有什么防备,白瑞轻而易举,摸到一个大屋子

前面,这屋子看着比其他的屋子富贵不少,显然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白瑞悄声打开房门,推门进去,不敢点灯,摸黑在屋子里搜寻一遍,真是凑巧,在一旁的柜子里,便放着一个漆木的匣子,有一把小锁锁住,白瑞拿起来晃了晃,里面有金铁之声,非金即银,白瑞大喜,把匣子藏在怀里,也不再去找什么其他的,顺着进来的道路,原样回去,翻墙而出,没有惊动他人。

白瑞心中高兴,自己的功夫平常在教中金刚之中,也显不出什么来,可是来到这世俗凡间,这不就和神仙一样吗,轻轻松松,一匣金银便依然到手。

白瑞自然不敢在这里久留,按照计划,白瑞来到城墙边上,此时并无战事,守备松懈,用铁钩勾住城墙,顺着绳子攀爬而上,再跳出城外,便如虎入高山,龙归大海一般,再没有什么忌惮,白瑞大步流星,赶奔李鹤徐德善接应之处。

今天天气昏暗,树林中更是路径崎岖难行,不过白瑞是钻树林的行家,哪里在乎这些障碍,心中只想着把匣子拿给李鹤徐德善看看,显摆一下,于是脚下生风,走的更加快了。

眼看着快到河道,这里一切寂静如常,白瑞低声呼喊了一声:“我来了。”可是白瑞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脚下一痛,竟好像踩在钉子上一般,白瑞急忙停身收脚,想要躲开,不过一来白瑞没有防备,二来白瑞走的太快了些,三来白瑞鞋底太薄,那钉子一下子扎进了白瑞的脚里,白瑞不禁疼的低声叫了出来。

白瑞刚想要抬脚看看脚下扎的什么,可是白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停住的那一刹那,他身背后的暗处,一把强弩也松开了弓弦,而白瑞的一声惊呼,也正好掩盖住了弓弦的声音,等白瑞听到了弩矢的破空之声,想要躲,哪里还躲得开,弩箭正射在了白瑞的后心之上,顿时鲜血喷洒,白瑞大叫一声,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这时候白瑞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自己偷东西被发现,人家追到这里来了吗,可是当他勉力回头,看是谁设下陷阱把自己射倒时,便看见一个孩子的身影,慢慢从暗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李鹤的那一张弓弩。

白瑞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是徐德善,是徐德善射伤了自己,看他拿着李鹤的弓弩,估计李鹤现在也已经被这个小畜生暗算得手,原来他一路之上和自己二人谈笑风生,称兄道弟,都是假的,徐德善,一直想的就是要杀了自己。

白瑞想要挣扎起来,把徐德善乱刀砍死,可是无奈那一弩箭射的位置实在是太正,直中后心,只过了几秒钟,白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飞快的流逝,如今想要翻一个身都有些困难。

白瑞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死在自己手上那些人死之前的感觉了,恐惧,无助,哀伤,白瑞死命的挣扎了几下,没有给自己丝毫帮助,眼睁睁的看着徐德善越走越近,站在了自己能够触及之外的地方,而徐德善手中的劲弩,也早已经上好了箭矢,对准了自己。

白瑞恐惧的看着徐德善,眼中充满了哀求,徐德善则是面无表情,轻轻的说道:“你们,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了,这是你们亲自选好的墓穴,你……去找李哥聊聊吧,有什么话,我都跟他说了。”

徐德善说完,扣下扳机,弩箭射入白瑞的胸膛,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白瑞挣扎两下,再也没有了生机。

徐德善看白瑞死了,终于送了一口气,再看看白瑞胸膛上仍旧不断流出来的鲜血,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劲弩,急忙扔的远远的,坐在地上,大口出气,好半天,这才缓了过来。

徐德善忍住了心中的不适,拽起白瑞的胳膊,把白瑞的尸体往河道拽去,扔到里面,省的有人发现,徐德善个子小,要拖拉一个大人的尸体仙显然有些费劲,几经周折,才算是把白瑞的尸体扔了进去,再从别的地方抱了些杂草落叶,把白瑞和李鹤的尸体盖住,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正要休息一会儿,低头一看,却看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木匣。

徐德善一愣,然后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白瑞从那户人家偷出来的东西了,自己搬弄他的尸体,这匣子从白瑞身上掉了出来,徐德善想了想,能叫白瑞看上的,自然是件好东西,自己身上如今已经没有了银子,身在他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举目无亲,摸着良心说,能要这银子吗?

答案当然是能,徐德善几乎没有犹豫,便把匣子上的血迹擦干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把洒下的铁钉木签收拾一下,沿着道路,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树林边缘,等着城门开启。

杀了李鹤白瑞,徐德善就已经替高莽报完了仇,不过徐德善却感觉不到有一丝

惊喜,想一想,徐德善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李鹤白瑞早已经把徐德善当成了朋友对待,要不然,昨天夜里李鹤也不能毫无防备,便叫徐德善用高莽的匕首插在了自己身上。

徐德善思索着这一切的得失,想来想去,想的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不过有一点徐德善能够确定,那就是自己应该这样做,为了高莽,也为了大宋的未来。

迷迷糊糊之间,天色已然些微亮,徐德善看了看,城门还没有打开,徐德善来回走了走,等的有些无聊,忽然想起来白瑞偷来的那个匣子,也不知道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徐德善立即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匣子再拿了出来,拿在手上细细的观看,这匣子质地颇硬,应该是梨木或者檀香木的材质,上了黑漆,哪怕昨天磕碰,也没有把漆面碰掉,上面挂了一个黄铜的小锁,十分精巧,若是没有钥匙,休想打开匣子。

当然,通常情况下是这样,可是现在匣子已经落入了小人手里,谁还管你锁不锁的,徐德善找来了一块石头,对着铜锁就是一下,不知道是徐德善砸偏了还是铜锁的质量真好,铜锁没坏,可惜的是匣子的质量没有铜锁好,一下子被砸的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晨光,徐德善看见那匣子里散落出来了一地的金银珠宝,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露了出来。

人就是这样,若是平常时候,一堆物件里面若是有一两银子,人们的也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银子上面,可是如今一地的金银,其中却夹杂有一封信,徐德善想都没想,就把手伸向了那封信,这藏在金银中的一封信,里面会写一些什么内容呢。

徐德善是不会在乎这封信有什么**的,一把拆开了封印,拆开看了起来,结果徐德善越看脸色越精彩,越看心里越想笑。

为什么徐德善想笑呢,其实很简单,原来这封信,乃是这家的主人写的,而邮寄的对象,则正是弥勒佛教的教主,王则。

原来,这一家主人以经商为业,家产丰厚,生意遍布了河北山西,不敢说富可敌国,可也是富甲一方,这人钱多了就要找点其他的乐子,结果弥勒佛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商人需要势力,弥勒佛教需要钱财,两者一拍即合,于是便结合在了一起,弥勒佛教出人,商人出钱,两者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商人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弥勒佛教这几年里越发的发展壮大,终于到了他能够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极限,前些日子,王则亲笔给商人写了一封信,信上面,说起了自己正在谋划谋反大计,其中种种,还要诸位多多配合云云。

商人本来只是想要背靠着弥勒佛教的势力,小小的威风一下,继续发财,可是现在弥勒佛教却是想要谋反,吓得商人差点没有尿了裤了,急忙想要回绝,便写下了这封信,并随信送上了这无数的珍宝,只求能够与王则撇清关系,可是这封信放在这里,还没有送出去,就被白瑞阴差阳错给偷了出来。

徐德善暗中好笑,他弥勒佛教内部实在是混乱,李鹤白瑞怎么说也是一个外围的金刚,竟然不知道那户人家也是弥勒佛教的信徒,若是知道,上门报了大名,那商人不要几百两银子给出来,现在好了,不仅李鹤白瑞中了自己分瓣梅花之计,被自己各个击破,逐个杀死,连这一封如此重要的书信也被偷了出来,落在自己手里。

现在好了,徐德善正愁去到大名府见到贾昌朝之后没有说辞,怕贾昌朝不信弥勒佛教之事,现在有了这一封书信,比自己说一百句都要强。

看到这里,徐德善更是有些庆幸,幸亏这个匣子自己打开看了一下,如此重要的一封书信,待到天明的时候主人家发现不见,一定会不惜代价大肆寻找,自己若是不知情,仍然拿着这个匣子,如此显眼,一眼就会被他们认出来,到时候自己可就不止是偷东西的罪过了,看过了如此重要的东西,那商人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不可。

同时,徐德善也想起了一个问题,自己此行前去大名府,乃是要和贾昌朝商谈立即出兵,出其不意,剿灭弥勒佛教之事,可是这封书信如此重要,被自己拿来,那商人知晓了,再写一封书信把这件事告诉王则的话,王则知道大事不好,提前起事,岂不是反倒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实在是不妙。

徐德善想了想,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来还要自己尽快赶去大名府找到贾昌朝,另一方面,自己还要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徐德善来回踱步,想着主意,眼看着天光大亮,城门就要打开了,徐德善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拍巴掌道:“就这么办。”

第七十八章 一路旅途

徐德善为了能够一举击杀李鹤白瑞,可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步骤计划详细,就连准备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早晨里开了城门,徐德善故意的等了一会儿,等的人多了些,才夹在人群中进城,徐德善虽然只有五岁,可是长的高大,眼神深邃,已经仿佛有十来岁的样子,普通人家像这么大的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出来做工了,故此徐德善好不显眼,没有丝毫阻拦,便来到了城里。

徐德善故意的往那个宅子前面溜了一圈,看见那宅子里还没有什么动静,知道现在还好,恐怕那主人还没有起呢,拐一个弯,便回了客栈。这时候那客栈刚刚开门,伙计在门口睡眼惺忪,忽然看见徐德善回来了,一愣,又往后看了看,问道:“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那另外两位大爷呢。”

徐德善道:“嗨,家中出了点急事,那两人提前走了,叫我回来收拾行囊。”

伙计一脸的狐疑,谁家会让一个孩子单独留下,不过徐德善随手从怀里扔出来一块银子,足有四五两大小,那伙计看见,笑得满脸开花,哪里还顾得问下去,急忙招呼后面给徐德善准备饭菜。

徐德善道:“不忙,这银子可不白给你,如今我一人行走,有诸多不便,你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前去大名府的商队,我要与他们一起前往。”

伙计连连点头,心想这小城虽然不大,可是离着大名府已经不算是太远,去大名府的商队每天都有,在自己客栈里就住着一伙人呢,虽然这些人平常不愿意叫陌生人加入,但是徐德善只是一个孩子,身上又有钱,显然要容易的多,自己走几步路,说几句话就能赚下一二两银子,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徐德善回房吃饭,不一会儿,伙计前来敲门,问道:“小公子,您可休息好了,咱们这里正好有一商队要去大名府,不过那商队的东家要看看你,再说可否。”

这是自然,徐德善答应一声,随伙计出来,来到后面,有一个跨院,里面人声鼎沸,越有十几号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意思正要准备出发,伙计领着徐德善,穿过院子,来到正屋,里面有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此人体型圆润,穿绸挂缎,腰间挂着洁白美玉,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伙计看见此人,弯腰上前施礼道:“韩爷,那小孩子我给你您带来了,你赏脸看看,这孩子如何?”

伙计对这韩爷的态度,可要比对徐德善恭敬了太多,那韩爷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徐德善,徐德善昂首挺胸,与那韩爷对视。

眼是人心灵的窗户,心中所想,心中所向,都可以在眼神中表达出来,徐德善的眼神,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坚毅成熟,威严沉着,在亲手杀了李鹤白瑞之后,更参杂有一丝藐视天下的味道,想一想连王全早看见,都不由自主的退居徐德善身后,那韩爷看见,也是吃了一惊。

这韩爷虽然长的富贵,可是家世不凡,常年跟随商队在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更加之手上富贵无数,出入朝廷官员府邸如同家常便饭,更与出征西北的范仲淹韩琪打过交道,若是说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范仲淹韩琪怎么样,那是堂堂的一国首相,身上气质盖绝中华,而徐德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气质,丝毫不逊于那二位相公,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

那韩爷强忍住心中波澜,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为何独自再此?”

徐德善道:“我名叫徐德善,家住州高阳县,去到大名府乃是有一桩要事,只因半路出了些许变故,故此寻求一路同行之人,我说完了,我也倒要问问你,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在此。”

那韩爷看徐德善言语有致,不卑不亢,更加确认徐德善天命不凡,只是这韩爷也不是好惹的,怎么能叫一个孩子吓住,喝道:“好嚣张的小子,你既然想要加入我的商队,还敢对我无礼!”

徐德善摇头道:“咱们两人萍水相逢,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问了我的性命,我自然也要问你的,若是不问清楚了,你半路里看我人少钱多,图财害命怎么办。”

那韩爷听了一愣,怒道:“小娃娃,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什么身份,会在乎你一个小孩子。”

徐德善悠悠的道:“这位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读书人,可是不兴发脾气的,这样有损身份,形象。”

那韩爷听了,脸顿时被憋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话来,道:“气死我了,你这小子,还想不想进我商队里来,随我出行,再有半句废话,我便不要你了。”

徐德善道:“我又没有说一定要进你的商队,你爱要不要,看你这么大的脾气,一定也不好相处,若是跟了你,受了你的人情,不定还要受你多少欺负,好,

我也不问你是谁了,咱们就此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告辞。”

徐德善说完,对着那韩爷随便拱拱手,转身就走,看的那韩爷和伙计目瞪口呆,那韩爷反应过来,气的直拍桌子,那伙计道罪一声,心想这小公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不跟他们走,自己的银子还怎么赚。

伙计急忙追上徐德善,拉住徐德善的袖子埋怨道:“小公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我好心好意给你找了一个安全的队伍,人家韩爷也答应了带你前去,怎么你一见面就跟人家吵了起来,现在好了,你把韩爷惹怒了,你也去不了大名府,这银子……”

伙计说着,假装要把徐德善的银子拿出来,徐德善道:“那银子就赏你了,我只问你,那姓韩的什么来头,这么嚣张,小爷我还没看见过敢跟我对着干的呢。”

伙计目瞪口呆的看了徐德善半天,道:“小公子,你就别开玩笑了,分明是你无礼,怎么还要怪人家嚣张,再说,人家韩爷就算是嚣,也有人家嚣张的资本,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叫韩英,乃是当朝前枢密副使韩琪韩相公的族弟,生意遍布全国各地,也就是韩爷生性大度,若是小气一些,恐怕你都出不了那个跨院。”

徐才正在家中虽然少有提起朝中人员,但是韩琪的大名还是说起过的,这韩琪与范仲淹富弼乃是新政的首脑,尤其还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如今虽然被贬出开封,不过关系仍在,韩英作为韩琪的族弟,也怪不得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徐德善点点头,赶走了伙计,那伙计看已然把银子赚到在了手里,就不再多说什么,徐德善回到自己房屋,把李鹤白瑞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有用没用的,都处理了,从窗户往外看了看,韩英的队伍还没有出发,想了想,叫伙计拿来了纸笔,自己关上房门,很认真的用左手拿笔,在纸上写道:若想得失物,千两白银送到城南柳树边。

写完看看,左手拿笔,那字写的歪七扭八,任你是谁,也看不出这是谁的笔迹,徐德善满意的点点头,把纸叠起来放在身上,走出客栈,又来到了昨天的那个宅子周围,这一回来,果然听见这院子里嘈杂起来,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热闹无比,门口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神色慌张,更有身穿劲装之人,向城里四处散布开来,搅的过往百姓纷纷侧目。

这里人本来就多,那府宅里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徐德善这样一个小孩子,徐德善悄悄的绕过大门,沿着院墙来到了侧面,看了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来那张纸,包住一块石头,用力往院子里扔去。

徐德善能够用得了劲弩,的力气可不算小,扔一块石头更不成问题,这石头扔的又高又远,飞到了院墙里面,之听到里面的叫骂之声后,徐德善继续沿着院墙走到后面溜了,等府宅里有人出来查看,哪里还能找到徐德善的影子。

徐德善不管这张纸条会给他们带来怎么样的感觉,扔出纸条后,徐德善已经悄然回到了客栈,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徐德善去做,那就是收拾东西,尽快赶去大名府,找到贾昌朝,这才是解决这件事的核心所在。

徐德善终于可以以自己一个人的风格上路了,而徐德善的风格就是,只要身上有钱,就不怕有什么买不到的,拿了一件穿的衣服,银子书信藏在身上之后,徐德善下楼,牵过自己的毛驴,纵身一跃,骑了上去,这毛驴相对于徐德善来说有些高大,不过好在毛驴温顺,叫徐德善勉强能够驾驭,溜溜哒哒,出了客栈,直奔西门出城,赶奔大名府。

其实徐德善不用这么着急的,按照徐德善的脾气,赶路嘛,讲究一个缘字,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一次不行,徐德善不走不行,因为再不走,就没人带着他了。

你看徐德善骑上毛驴出了城,距离城池越远,行人也越来越稀少,等到最后,大路上只剩下了徐德善个另外的一群人,徐德善就骑着毛驴吊在这群人的后面,不远不近,不紧不慢,走的慢条斯理。

徐德善走的心安理得,可是人家前面那群人不愿意了,人家保护的是商品货物,时刻防备盗匪,现在有人吊在他们后面,叫人家多难受,走在最后的几个人商量一下,其中一人停了下来等着徐德善,待到徐德善经过的时候,那人一把拦住了徐德善的毛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总是跟着我们?”

徐德善骑在毛驴上反问道:“路这么宽,怎么许你走就不许我走,是什么道理?”

那人道:“你独自一人骑着毛驴,走的快,我们赶着车辆,走的慢,你怎么偏偏要跟在我们后面。”

徐德善想了想道:“你不就是嫌我跟着你了了嘛,那好办,我不跟着你们就是了。”

那人看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看见徐德善答应了,便转身追上了队伍,再看徐德善轻轻的催一下毛驴,毛驴轻快的往前慢跑了几步, 超过了队伍,到了前面,然后徐德善就又把速度压了下来,这一次成了徐德善在前,那队伍在后,跟着徐德善走了。

刚才跟徐德善说话那人自然看见徐德善这举动,心里面那个气啊,急忙跑了几步,追上徐德善道:“你这娃娃,成心与我们作对不是,我说不叫你跟着我们,你就跑到我们前面去了,难道你真的与盗匪勾结,要抢劫我们货物不成?”

徐德善道:“你看,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我跟着你们也不是,在你们前面也不是,这路难道是你们家的,只许你们走,还不让别人走了不成?”

那人指着徐德善的鼻子,你了半天,也没能你出一个东西来,气道:“你这小子实在是放肆,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徐德善道:“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不过我只知道,你家主人听了我的名字,定然会欢喜的蹦起来呢。”

那人惊讶,上下大量一眼徐德善道:“难道你认识我家主人不成?”

徐德善道:“不敢说认识,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那人急忙抱拳施礼道:“敢问工子大名,我去向我家主人禀报。”

徐德善道:“你就说我叫徐德善,他一定认识的。”

那人听了,跑向队伍中间的马车,轻生问道:“老爷,外面有一个骑着毛驴的,总是跟在我们前后,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与您相识,故此前来问一问老爷,要不要见一见这人。”

轿里人问道:“他叫什么?”

那人答道:“他说他叫徐德善。”

徐德善说的没错,听到了徐德善这个名字,轿里的人的确蹦了起来,不过不是欢喜的,而是被气的,坐在马车里的,赫然就是早晨刚跟徐德善吵过一架的韩英,能不认识徐德善这个气的自己早晨都没吃下饭的名字吗。

韩英这脾气,说起来有点和韩琪差不多,有些暴躁,军人脾气,草莽人的风格,当即就让车夫把车停下,自己跳下马车就跑到了徐德善跟前,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早晨不是说好了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吗,怎么又跟上来了。”

徐德善两眼望天道:“去大名府的路就这么一条,为什么你走就不能我走,你要不想和我走一条路,有本事你换一条路走去,嗯,我看饶河西那一圈就不错。”

韩英骂道:“你这小子,无法无天,你不是要跟着我嘛,好,你再跟着我,我把你抓起来杀了扔在山里,抢了;你的钱财也无人知道,你有种,你就继续跟着。”

徐德善道:“狠话谁不会说,我还找没人的地方把你们都杀了呢,反正瞎说呗,说了也不算数。”

韩英如今也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自小在家里,同辈人中,除了韩琪之外,就没人敢这么对韩英说话,如今年纪大了,跟没有人敢跟韩英抬杠了,韩英气的把自己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大人跟小孩吵架就是这样,缺点和优点都同样明显,优点就是大人能够以长辈的身份去压制对方,而缺点则是,一旦身份压制这一招不管用,那么小孩能够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大人可不行,只要嘴上说不过小孩,那么无论用其他什么手段,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自己被狗咬了,总不能自己也咬回去吧,最起码,现在的韩英就是这样想的。

旁边人见识了徐德善与韩英之间的大战,犹豫的问道:“老爷,咱们还继续赶路不赶?”

韩英怒道:“赶,当然要赶。”

旁边人试探问道:“那个徐德善……”

韩英都快蹦起脚来了,叫道:“不管他不管他,随他去吧。”

现在好了,情况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韩英的队伍在前面走,徐德善骑着毛驴在后面跟着,眼看着走到了中午该吃饭了,韩英的队伍停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稍做修整,而徐德善也停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些点心充饥。

徐德善喜欢吃些点心等甜食,所以包袱里装的也都是各种小吃,可是徐德善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半路上干吃点心,有点容易腻,徐德善吃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这时候徐德善一抬头,却看见了人家韩英队伍里的人,人手一张发面饼,一块咸菜疙瘩,顿时馋的徐德善直流口水。

徐德善低头看看自己的点心,再抬头看看人家的大饼咸菜,思考了一阵,慢悠悠的走到了人家队伍里面,拿着自己的点心对人家说:“大哥,我这是某某某的上好点心,我跟你换换,你吃点心,我吃大饼咸菜,你看成不?”

第七十九章 大名府

初夏的天气是令人惬意的,柔和的阳光洒下,既温暖,又舒服,迎面吹来的威风更叫人精神抖擞,在通往大名府的官路上,一只押送着货物的队伍和一个骑着毛驴的小孩,不紧不慢的走着,看上去十分融洽。

自古以来,有钱人永远是不愁没有朋友的,因为他们的交际方式简单暴力,没有其他的,拿钱砸呗,没有人会不喜欢金钱的,而徐德善就是一个大方的有钱人,自从那一次徐德善用点心换了大饼咸菜,而且吃的很开心之后,韩英队伍里的每一个都喜欢上了徐德善……手里的银子。

说真的,在这个年代,虽然社会空前的富裕,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穷人的,不是谁都能随便吃得起点心的,比如说韩英队伍里的这些,你想去,但凡有些钱,谁还出来做这卖命的买卖,所以当确认了徐德善真的不是想要几块点心莫财害名之后,徐德善没一餐的食物都丰富多彩起来,有时候是半块腊肉,有时候是一只野兔,有时候干脆就是咸菜窝头,总有人想要尝尝徐德善手里点心是什么味道。

有一有二,就有三有四,尤其当这些人有些吃腻了点心的时候,徐德善在经过城镇的时候把点心换成了烧鸡烤鹅,这下子好了,这对于无肉不欢的汉子们的诱惑力更加显著,其最后的结果就是,徐德善只用了区区几两银子的代价,换取了全队人的友谊。

但是,队伍里显然有人不太喜欢这个和谐的场面,韩英每天坐在马车里,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手下一个个被徐德善收买,气的牙根痒痒,想要叫手下把徐德善抓过来狠狠的打几下屁股,结果竟然遭到了手下的一致求情反对,韩英发誓,要不是现在在荒郊野外,没有别人了,要不然现在就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狗腿子全开除了,亦或者半路上出来一群强盗,自己拼着这一批货物不要了,也要把这个徐德善抓过去蹂躏一顿。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大名府城外,一路上平安无事,波澜不惊,想想也是,如今韩琦正外放在定州,统领宣德军,在河北中数一数二的军事力量,河北中哪一个毛贼敢不开眼,抢劫韩琦的弟弟。眼看着能够望见大名府的城门,徐德善拍打毛驴,超过了韩英的队伍,对着队伍众人拱手,加紧一步,赶在了韩英前面进了大名府,又叫韩英气的跳脚。

这大名府乃是宋朝北方重镇,素有北京之称,南北东西过往必经之路,其中繁华,丝毫不亚于开封汴梁,徐德善除进大名府,便能够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大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徐德善心中此时想的,不是去找贾昌朝,而是这么大的地方,应该有些好吃的吧。

徐德善心中高兴,顿时撒开了欢,骑着自己的毛驴,沿着大街来回的行走,看看这传说中的大名府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结果徐德善在这大名府中东绕西绕,东西吃了不少,可就是没有找到贾昌朝的府衙在哪。

大名府再大,和徐德善的预期也有些距离,绕着几趟繁华的街道走了一遍,徐德善也感觉有些杂然无味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但是这时候徐德善也发现了大城市的不好,这么大的地方,自己要找贾昌朝的住处,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不说这里街道林立,互相交错,招牌幌子直插入云,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就单单只是官府衙门,这里就有一大摞,谁叫这里是大宋的北京呢,分管这个的衙门,分管那个的衙门,王亲贵胄府邸,再加上各个州府军治留在这里的办事部门,光是牌匾就能叫人看花眼,更别说在其中找人了。

看到这里,徐德善也是没辙没辙的,想了想,都说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张嘴,自己与其在这里累死累活的问,还不如去找个人问一问呢。

想到这里,徐德善便要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问,可是这大名府真不愧为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大街上有一半的都是流动人口,最起码徐德善连着找了三个人,两个都是过往的客商,剩下的一个虽然是大名府人,可是普通百姓最多知道一个知府衙门,可是能跟安抚使有什么交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贾昌朝的府邸在哪。

徐德善心里这个憋屈,心说平常人不知道,那自己去问官府的衙役总应该知道吧,若是问对了,那衙役有些眼力,看自己是去找贾昌朝的,没准就不用自己找走,直接用轿子抬着自己就去了。

想到这里,徐德善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路旁边随便找了一个衙门,看看牌匾上写的是乃是大名府兵马司,心说这个衙门正好,肯定是知道贾昌朝在哪里的。

人家堂堂大名府的兵马司,掌控河北兵马征召调动训练适宜,乃是一个挺大的实权油水衙门,更是一个拥有武装力量的地方,门口一字排开,站了十个士兵,顶盔带甲,腰挂钢刀,威风凛凛,充当兵马司的门面,那气派,硬生生的叫

兵马司的左右十米之内,空阔无人。

徐德善不管这些,他有贾昌朝这个河北老大做靠山,有什么可怕的,于是骑着毛驴,就闯到了人家兵马司的门前。

那守卫的兵丁,看着威风,其实也挺无聊的,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而他们还要穿束整齐,带着几十斤的盔甲兵器,一站一个时辰,动都不能动一下,实在是辛苦的很。

今天里这些兵丁正站着数大街上来往的人头玩,忽然间就看见了一头毛驴闯了过来,这些兵丁不惊反喜,心说好长时间没有这么不开眼的人来了,这可不能轻易让他走了,盘问盘问,就算不打他,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那兵丁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此乃大名府兵马司所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徐德善看兵丁看向自己这边,往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这里只要他一个人,徐德善一愣,心想自己不是来问路的吗,不算是闲杂人等啊,然后就没搭理那兵丁,继续向前走。

那兵丁气的啊,见过没长眼的,没见过这么没长眼的,这大名府闲杂人等众是多了点,但是那些平头百姓,最怕的的就是官府,平常躲还躲不开这里呢,谁还会往这里凑合,就算是有一两个外乡人不懂规矩,自己一声斥喝,也早吓得远远的了,可是你看今天这人,听到自己斥喝,不光不跑,还往前走,这,今天可有的玩了。

那士兵怕什么,当即抽出了腰间钢刀,横在徐德善前面道:“再往前一步,如同擅闯府衙,按律当斩,你再向前,休怪我手下无情。”

不得不说,还是刀的威力大,徐德善平时嬉皮笑脸,但是看见刀还是很认真的,毕竟人可以讲道理,但是刀可不讲,一不小心,就要死在这上面。

徐德善急忙跳下驴来,抱拳拱手道:“官爷,学生这厢有礼了。”

得,那士兵一听徐德善这自称,心中凉了半截,这大宋朝什么都好,就是这对读书人太宽容了,当然,你说对那些朝廷大臣,那些真正的大才子留些面子,刑不上大夫,理所应当,可是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学问,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只要自称读书人,就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吧,这叫自己这些当兵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比如说眼前这个人,你说他骑驴擅闯兵马司,落在普通人头上,最轻也要挨几鞭子才能了事,可是人家一自称学生,就完了,打是打不得了,最多就只能斥责几句了事,若是赶上人家脾气大,闹得欢,恐怕还要自己给人家赔笑脸呢。

当然,这兵丁自然不会傻到是个自称读书人的就当他能享受这个待遇,兵丁很努力的想要在徐德善身上找出不是读书人的证据,但是可惜,眼前的徐德善拥有着读书人的每一条特质。

首先,徐德善长的好看,五官清秀,身材出众,这就让徐德善在与陌生人交际的时候,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毕竟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厌恶一个好看的小孩的。

其次,徐德善的气质也好,一个能够跟贾昌朝平起平坐,有着各种各样奇思妙想,甚至还亲手杀人的徐德善,气质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官员。

再有,徐德善的衣着也非同一般,你看哪一个普通人能在没事的时候穿绸挂缎,尤其徐德善在看见了韩英腰里挂着的那一块美玉之后,不知道从哪里也给自己淘换来了一块,真的假的,质地如何另说,最起码挂在那里远处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

综合以上,那士兵知道自己不能拿徐德善怎么样,脸色缓和了三分,不耐烦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些走吧。”

徐德善道:“官爷,学生到此,乃是有事,想要请教一下官爷。”

士兵道:“你有何事?”

徐德善道:“我想请教一下,贾昌朝家住哪?”

士兵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贾昌朝,我又不认识,我哪里知道他住哪,不知道不知道,快些走吧。”

徐德善奇怪道:“咦,你们这些当兵的,好歹也算是公务人员,怎么还不知道如今安抚使大人的府邸在哪,算了算了,你若是不知道的话,我再去别处问问吧。”

徐德善说完,那士兵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嘴里随便那么一说的贾昌朝,竟然是那个河北路安抚使贾昌朝,恐怕就算是各州知府来了,也要尊称一声贾大人,这个小孩却敢直呼其姓名,难道和贾大人有什么关系不成?

眼看徐德善说着就要走,吓得那士兵急忙拦着徐德善问道:“小公子,请您留步,这个您找贾大人,我自然知道贾大人的府邸,只是不知道,您与贾大人什么关系,找贾大人有什么事吗?”

徐德善本以为这里贾大人很多,单只是说姓这个士兵不认识,故此才说的全名,没想到把士兵吓成了这样,徐德善挠挠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找贾大人说几句话,不过这里衙门有些多,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兵丁听了,更加确认徐德善与贾昌朝沾亲带故,要不然能够为了说几句话就能大张旗鼓的来找人嘛,尤其看徐德善这个年纪,这个小孩,不会是贾大人的私生子吧。

兵丁更加恭维,套近乎道:“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徐德善道:“我叫徐德善,州高阳县人。”

徐德善本以为说到这里,那兵丁就算不抬轿把自己送到贾昌朝的府上,也要给自己指出一条道路,可是兵丁听了自己的名字,却是脸色大变,后撤一步,上下看了徐德善两眼,对旁边的兵丁道:“你们把他给我看住了啊,可不能叫他跑了。”然后自己转身就跑,回到衙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徐德善也愣住了,不能叫自己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想到这里,徐德善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会是自己杀李鹤白瑞的事情叫人知道了吧。

杀人这件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对的,哪怕李鹤白瑞是绑架了徐德善,哪怕李鹤白瑞杀人无数,可是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鹤白瑞的罪证,那么徐德善就是犯下的故意杀人之罪,按律,当斩。

尤其,在宋朝的时候,法律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随便你是谁,只要违反了法律,那么就一定要依法处罚的,没有什么人情好讲,若是真的是李鹤白瑞被杀之事查到了徐德善头上,哪怕徐德善认识贾昌朝,也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徐德善的心中慌了一下,但是飞快的思索了一下作案经过,徐德善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不说自己给李鹤白瑞两人挑选的埋骨之地很是隐秘,若是没有异常情况,恐怕几年也没有人去到那里,何况就算是他们的尸体真的被发现了,那官府的破案侦办能力也实在是太强了,自己刚到大名府,他们就能追到这里来,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也没有这么神的。

看着那些兵丁得了吩咐,一个个拔刀出鞘,包围住了徐德善,就差把徐德善捆上把刀架脖子上了,然后徐德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跟这些兵丁对视着,过了不大会儿的功夫,跑进去的那个兵丁又跑了出来,面色有些古怪,说道:“这位公子,您不是要去安抚使大人的府上嘛,这回省事了,您看,我们给您准备了马车,您就跟我们一起去贾大人府上吧。”

那兵丁嘴上说的客气,但是手里的刀可是没有动作,那眼神就是,你若是乖乖的跟我走你就是公子,你若是不听话胆敢逃跑,就拿刀把你押着走。

徐德善很奇怪,不知道兵丁这是怎么样一个意思,就算是自己案发,也应该是上来就捆呀,怎么还要坐马车去贾昌朝的府上,这马车,不会是囚车吧。

这一点徐德善则是想多了,不一会儿,便从兵马司后面出来了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兵丁,那兵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叫徐德善上车,徐德善则很识趣,乖乖的就上车了,这堂堂从兵马司出来的马车,总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儿童吧。

那兵丁对徐德善照顾的也是周到,看徐德善上了车,十几个人,前几个后几个,把马车围在中间,看守的严严实实,别说是徐德善了,就算是李鹤在这里,都不一定能从这样的守备里逃出去。

徐德善就奇怪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到了这大名府,连兵马司都知道了自己所在,还给了自己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事情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啊。

徐德善坐在车上,这车倒是还不错,一看就是平常给什么大人坐的,挑开帘子,看着马车前行,惹得旁边百姓纷纷注目,就算再大名府,平常马车出来有兵丁开路的情况,也不提多,而徐德善这一次则很彻底的做了一会主角。

徐德善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或者说他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未知,这么把自己半请半押的送去大名府,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好事倒还罢了,若是坏事,自己岂不是连一个准备都没有,徐德善掀开门帘,看马车前面有赶车的兵丁,于是开始跟那兵丁套起近乎。

徐德善道:“我说,咱们这这是去哪?”

那兵丁没搭理徐德善。

徐德善又继续问道:“你们知道我吗,怎么还用马车送我?”

那兵丁还没说话。

徐德善想了想道:“那咱们玩一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许动,先动的是猪,好你输了。”

第八十章 星火燎原

事实证明,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是多么的重要,在徐德善与那兵丁攀谈几句,然后暗中塞给了兵丁一块银子之后,那兵丁竟然被徐德善的言语感动了,看看无人注意,说道:“这位公子,具体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几天之前,在安抚使府给各个府衙发过一张文书,上面写着你的姓名相貌,叫各府衙全力查找,若是找到,一定不能叫你跑了,要把你送到安抚使府去,可是这公文上没写什么原因,咱们也不知道,咱们也不敢问。”

徐德善听了,心放下了一半,这道公文既然是从贾昌朝那里发出来的,那么自己多半是没有事的,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刚到了大名府,贾昌朝就知道自己来了,还要这衙门来找自己,实在是有些诡异,其中有什么事情,只好等见到了贾昌朝再说了。

正想着,马车来到了一座衙门门前,停下之后,有人前去通报,另外的人则死死的看住了徐德善,生怕徐德善在最后关头跑了,结果里面人一层层通禀进去,等了一会儿,却看见贾昌朝本人,穿着便服慌慌张张的闯了出来,叫道:“徐德善在哪里,徐德善在哪里!”

哎呀,贾昌朝,曾经的次相,现在的一路之首,竟然会做出如此没有风度的事情,简直是叫人差异 。那徐德善在马车里看见,急忙钻出来道:“贾大人,小子在此呢。”

再看那贾昌朝,一大把年纪,看见徐德善之后健步如飞,几步走到徐德善近前,一把拉住徐德善,道:“你这个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可是辛苦。”

徐德善奇怪道:“我自高阳前来找你,你怎么反而找起我来了?”

贾昌朝一愣道:“好好好,你没事就好,这么不是说话的地方,来,咱们到屋里去,详细再谈。”

贾昌朝说完,与徐德善扶手揽腕,一同前行,叫后面那些对徐德善刀兵相向的兵丁看着瞪大了眼睛,纷纷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徐德善太粗鲁了,徐德善会不会记仇等等,其中有管事的,赶紧跑回兵马司,给兵马总管报信。

再说贾昌朝与徐德善,用一种让贾昌朝老婆小妾都嫉妒的姿态来到了书房,落座之后,拿出了自己珍藏最好的茶叶给徐德善沏上,徐德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此茶香气洋溢,清香可口,味如甘霖 ,香如兰桂, 馥郁芬芳,茶香四溢,果然是好茶。”

贾昌朝喜道:“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还会品茶,果然是天之英才。”

徐德善道:“我不会啊,我只不过是夸赞两句,话说两人见面,总要恭维对方两句吧。”

贾昌朝一听,哈哈大笑,道:“看来你这一路上是平安无事啊,可是那高阳县怎么发来公文,说你遇到危险,下落不明呢。”

原来,那日里徐德善原本已经和王全早说好,要去县城找王全早要公文印信马匹,再来大名府找贾昌朝,可是王全早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左等徐德善不来,右等徐德善不来,一开始王全早还以为徐德善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纯粹就是想赶在中午饭点来,蹭自己一顿饭,可是直等到过了中午,徐德善还是没有露面,王全早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急忙派出人去徐府询问,结果到了徐府,一问才知道,徐德善不到天亮就走了。

这下子可是把徐才正王全早急坏了,基于对徐德善一贯的信任,徐才正并没有对徐德善多加管束,可是现在好了,徐德善出门,又没有去找王全早,到底去了哪里,竟然没人知道。

这就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了,虽然说徐德善很厉害,做事经常出人意料,可是到县城拿封公文找匹马骑不算什么不应该的吧,徐德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不辞而别,什么都不要就跑了吧,这种跑法,怎么看都不想是外出旅行,而是畏罪潜逃啊。

然后,另一个可能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里,徐德善天不亮就离开了家门,该不会是在去县城的途中,遇到了强盗劫匪,有什么不测吧,王全早一方面联络城中有黑白两道关系的,打听徐德善的去向,一方面组织人员,四处查看。

李鹤白瑞在小树林劫杀徐德善,虽然做的隐蔽,但是没想到一个徐德善能够掀起这么大的动静,两人在树林之中匆忙之间,定然留下了些痕迹,这些痕迹在平常人看不出来,但是在那些经常办案的差人看来,这些痕迹,足矣够推断出来什么,很快,便有人看出来了小树林里的异样,在小树林里搜寻一番,便找到了高莽的尸体。

这个发现,叫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凉,高莽是随着徐德善一起出来的,高莽的任务就是保护徐德善的安全,可是现在高莽身受刀伤而死,定是有人半路劫杀,杀了高莽,而高莽死了,虽然没

有发现徐德善的尸体,可是徐德善一个孩子,一个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到了这个时候,徐才正预期最好的结果,已经变成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有不知道哪里的强盗听闻了徐德善的名声,暗中谋划,绑走徐德善,图谋银两,若是这样,徐德善姓名尚在,徐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能过保得住徐德善的性命。可怕就怕劫杀徐德善的,是一伙过路的强盗,夜间出行,看见徐德善穿戴富贵,然后临时起意,杀人劫财,事后悄然跑路,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徐德善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又等了些时候,以刘猛辰等有些黑道关系的人也派人与周围各大山头积极联系,可是这些山大王却纷纷表示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现场又查不到一丝有用的线索,然后,这件事就这样没有了头绪。

徐才正自然是最慌张的,可是文人嘛,平常时候地位尊崇,受人尊敬,但是真正发生了事情,徐才正却发现,自己出了等着王全早的消息,其他的事情一点都做不了,而王全早,心中也是焦急,虽然说徐德善表面上只是一介平民,但是平民和平民也有不同不是,这一个能够和贾昌朝都平起平坐的人物,就这么下落不明,到时候上面问起来,自己这个县令还怎么当。

王全早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办,从现场勘察和事后的努力来看,哪怕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可是也没有能够得到徐德善的一丝消息,那么这件事,仅凭自己的能力,恐怕是解决不了的,而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那么就要让权利更大的人来管,比如说知州刘贤,就算刘贤也没有办法,最起码这件事报上去,贾昌朝责怪下来,不至于自己一个人担责任。

想到这里,王全早立刻给刘贤写信,上报案情,写完之后,想了想,又拿起笔来给贾昌朝写了一封信,其中倒是没有请求贾昌朝做什么,只是把这件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其实,王全早和贾昌朝非亲非故,这样贸然写信是有些越权的,但是怎么说呢,徐德善是在去找贾昌朝的路上被失踪的,而且找贾昌朝要说的,是治理黄河的大事,从哪一个角度出发,这也算是公务,和贾昌朝有关,当然,哪怕徐德善还没有出高阳县呢,那也是在上班的路上不是,只要出了家门,就算公务,这件事,直接写信也贾昌朝,也有几分道理。

就这样,一封信直接送到了贾昌朝这里,其实贾昌朝现在可忙了,如今又到了夏天,正是防汛的关键时期,贾昌朝又是一个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的人,愿意亲力亲为,故此每天查看各地送来的公文就要花费半天的时间,再加上其他事情,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想想,王全早只不过是一个县的知县,而整个河北路有二十四州,十四军,每一州又有数县,要是每一个县知县都给贾昌朝写封信,那贾昌朝哪里看的过来,所以这封信送到贾昌朝这里的时候,还颇费力一些周折才叫贾昌朝看到,而贾昌朝本来正看公文看的头晕脑胀,突然看见这一封信,是高阳县来的,就知道是关于徐德善的,颇有些高兴,心说徐德善还是有些良心的,还能记得自己这个老头子,说不定他来的信上有什么新奇的想法,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新思路。

可是等贾昌朝打开信一看,竟然是徐德善为了治理黄河之事要来找自己,结果出了事,随从被杀,自己下落不明,贾昌朝顿时犹如被冷水浇透一般,满心的冰凉。

要说贾昌朝和徐德善,只有一面之缘,可他们聊的很开心,贾昌朝非常欣赏徐德善的才华,犹如忘年之交一般,现在徐德善为了治理黄河之事,突然失踪,贾昌朝心中急躁,急忙要下令河北境内,各州各府,全力查找徐德善的下落,可是贾昌朝转念一想,这命令还是没有发出去。

贾昌朝是一个君子,做派很正的君子,虽然贾昌朝跟徐德善有交情,但是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徐德善无官无职,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顶多只不过是聪明一些,河北境内如此百姓数不胜数,若是自己为了寻找徐德善便发动州府全部力量,显然是有些公私不分,恩怨不明了,再说现在正是防汛关键时候,都去找人,防汛工作还要不要做了,若是因为这件事使得防汛工作出现了问题,岂不是因小失大。

贾昌朝又想了想,人家徐德善好歹也是为了治理黄河而失踪的,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问,也不太合适,于是想了想,就写了一个半正式的公文,上面写的也是不清不楚,只写了徐德善的姓名籍贯,说若是有看见的,把徐德善带到自己这里来,那下面的官员看的稀里糊涂,所以才有了兵马司的兵丁用刀逼着徐德善上马车,送到了贾昌朝这里。

徐德善听了,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徐德善心中明白了,贾昌朝可是心急的很,问道:“我这里如

何已经说了,你快些说说你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来到这大名府的。”

徐德善道:“莫要着急,以我的本事,这一路有惊无险,不过我这一次来找你,却是有一件急事。”

贾昌朝道:“可是黄河之事?”

徐德善道:“不是,比黄河之事更急!”

贾昌朝皱眉道:“黄河之事乃是全国大事,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防汛更加紧急,难道是辽国犯边不成?”

徐德善道:“辽国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若是这件事你不上心,恐怕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辽国的问题了。”

贾昌朝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德善道:“在河北境内,有弥勒佛教作乱,意图谋反,若是他们谋反成功,割据河北,大宋岂不就不与辽国接壤,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辽国了。”

在中国,从古至今,所有大事排起来,谋反这件事最大,就算是有外族入侵的时候,也要讲究先安内,再攘外呢,外族来了咱们可以妥协,可以割地,但是谋反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半分缓和余地的。

贾昌朝大吃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徐德善,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你可莫要胡说。”

徐德善道:“我自然是有凭有据,才敢这么说。”

贾昌朝道:“若是谋反,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徐德善道:“你身居庙堂,岂能知道江湖之事,再说那谋反之事若是叫你知道了,恐怕你早就把那人剿灭了,哪里还用我来告诉你。”

贾昌朝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坐了下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来。”

徐德善道:“前些时候,我在家教学,突然发现祖母早出晚归,问了仆人,这才知道祖母乃是迷上了一个弥勒佛教,还叫我前去,我便随着祖母去了一次,可是供奉弥勒佛像的,乃是我乡中的一个无赖许牛,自称弥勒佛教护法,我心中以后,用计诈他,使他说了出来,原来弥勒佛教乃是一个遍布河北的隐秘大教。”

贾昌朝皱眉道:“那佛教乃是自汉朝流传进入中国,在南北朝之时发展到了顶峰,我宋朝虽然不以佛教为国教,可是民间信奉之人也非常至多,甚至朝廷官员也不在少数,你为何说这佛教要谋反。”

徐德善道:“我说的弥勒佛教,却不是佛教,佛教讲究博爱容忍,可是这弥勒佛教,却异常的残忍,你知道这许牛是怎么当上护法的,他乃是在无意之间,撞破了弥勒佛教追杀上一任护法,被人发现,这才无奈当的护法。”

贾昌朝道:“当真如此?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杀人,你怎么说他是谋反?”

徐德善道:“那许牛被我诈了,便勒索于我,要了我一百两银子,结果可能被他弥勒佛教的人撞见,当晚便被杀了,我知晓了其中经过,知道他们必然不能放过我,边想要到你这里来躲一躲,可是第二日清晨出发,便被两人拦住,他们杀了高莽,我便趁机逃跑了。”

贾昌朝疑问道:“你能跑得了?”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道:“你还听不听故事了,你要听重点好不好。”

贾昌朝道:“好,那你继续说。”

徐德善道:“我怕回家,连累家人,便一路向南,后来阴差阳错,得了一封书信,这书信,的主人,也是弥勒佛教的信徒,我看了书信,才知道这弥勒佛教图谋甚大,竟然有谋反之意,故此我才马不停蹄,前来找你。”

徐德善为了掩饰自己杀了李鹤白瑞二人的经过,编了一个瞎话,但是这么重要的出场人物,显然是不那么容易忽略的,徐德善只好把过程一概而过,直接把结果说了出来。

这样省略的结果就是,贾昌朝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狐疑,问道:“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怎么听着,有点乱啊。”

徐德善道:“我哪里敢拿这么重要的事情瞎说,军机大事,若是有错,抄家大罪,我哪里能够承担的起,何况我有书信为证,你一看便知。”

徐德善说着,把那一封书信掏出来交给了贾昌朝,贾昌朝拿着书信,良久没有打开,认真的问道:“徐德善,我在看信之前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若你只是为了他们骗了你一百两银子,发泄私愤,胡编乱造,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若是现在承认了你说的是假的,我就不看这书信,当你跟我开玩笑,如何?”

徐德善道:“书信在此,信我便看,不信便不看,休要等到野火燎原,再做打算。”

第八十一章 河北沙盘

不是贾昌朝不相信徐德善,而是徐德善给贾昌朝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想一想,造反啊,平常使唤可能几十年也出现不了一次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这么草率,被一个孩子送来了消息,任谁也不能轻易相信的。

贾昌朝使劲的看了看徐德善,暗自揣摩徐德善的心理如何,徐德善虽然平常放浪不羁,荤素不忌,但是真正到了大事面前,徐德善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一次既然徐德善如此认真,贾昌朝还是选择了相信徐德善。

贾昌朝颤抖着把书信打开,认真的看了起来,那书信主人为了给自己开脱,书信上除了没有用到谋反二字,其他的事情,写的一清二楚,贾昌朝一扫之下,便能知晓,可是为了谨慎,贾昌朝接连把信看着三四遍方才罢休,良久不语,暗自揣摩这件事情。

身为领导者,就是经常有这样的苦恼,领导者是干什么的,就是起领导作用的,这些人不用亲力亲为,也不用什么都懂都会,但是领导者必须能够在下属迷茫没有方向,或者遇到重大问题的时候指明方向,带领众人前进,而这些决定,在事后看来可能有些可笑,有点睿智,但是在决定做出的那个时候,领导者的内心绝对是纠结复杂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可能只是一个随便的点头或者摇头,就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贾昌朝道:“徐德善,你若是说其他的事情,我都认了,可是谋反之事,却是大事,出了差错,便是上万人的脑袋落地,不可儿戏,你仔细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德善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谁给你的话,叫你学去了,以后而还拿什么吃饭。”

贾昌朝皱眉道:“徐德善,不许胡言乱语,老实答话。”

徐德善道:“那你就当是九天玄女告诉我的好了,反正信你也看了,想要如何,你就看着办好了。”

贾昌朝无奈道:“可是,可是仅凭这一封信,实在是有些儿戏,这信是从哪里得来的,我派人前去调查,确定之后,再做计较。”

徐德善道:“不可,这信莫名失踪,那人肯定已经警觉,我用计能够拖上几日,但是时间长了,那人必定还要再写信与弥勒佛教,弥勒佛教知道秘密泄露,定然提前起兵,到那时候,丁火燎原,再从头准备,可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我还告诉你,那弥勒佛教谋反之人,乃是军中之人,一旦成势,整个河北都要成为征战之地,到那时候,莫说是百姓流离失所,便是最后能不能剿灭叛军都是问题呢。”

贾昌朝又是一惊,道:“若是涉及到了军中人员,那就更不好办,我虽然为河北安抚使,名义上掌管河北境内各军兵马,但是从来朝以来,政是政,军是军,若是有什么政务需要军队配合还好,我若是直接插手军队管理,难免被人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那御史言官盯这个盯的最紧,我若是随便出手,莫说事情办不成,就算我的官位也不能保住啊。”

贾昌朝说完闭上了眼睛,突然道:“徐德善,我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但是我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既然来找我,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你先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徐德善笑道:“还是贾大人知道我,我确实有计划,而且是有三个计划,就是不知道大人愿意听哪一个?”

贾昌朝道:“你之前说治理黄河,也有两套方案呢,可能你只说了下策,却不说上策,这一次你三个计划,都给我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徐德善道:“我的办法分为上中下三策,其中上策最为简单,既然如今我已经知道那弥勒佛教教主姓名,大人不如派出精锐人手,暗中出击,一举擒拿那教主,拿住匪首,顺藤摸瓜,不愁弥勒佛教不破。”

贾昌朝皱眉道:“这个办法是简单,但是咱们现在无凭无据,怎么捉拿?”

徐德善道:“谁说是还要捉拿,大人只要派人,暗中把那些头目杀了,那么一切皆休,群龙无首,自然不成气候。”

贾昌朝道:“你一个孩子,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杀杀杀,我宋朝乃是礼仪之邦,仁制天下,怎么能随便杀人,此例一开,天下岂不是乱成一团,不可,不可,你再说说你的中策吧。”

徐德善道:“好,大人果然是正人君子,不屑于这些卑劣手段,那您听我的中策如何,同意,既然已经知道那匪首是谁,那么大人可下一道调令,叫那一支人马调离驻地,或是边境巡防,或是外出剿匪,这时候只要那匪首一动,打乱他的计划,到时候再细细盘查,等到查出罪证,再下手抓人,虽然麻烦了些,可是也能做到一击制敌。”

贾昌朝还是摇头道:“那兵马调动,皆由枢密院批准

,侍卫兵马司用印,地方兵马司方可指挥边军行动,否则稍有异动,视同谋反,这个命令,我可下达不了。”

徐德善道:“难道你一个安抚使,还指挥不动几个当兵的?”

贾昌朝道:“不是指挥不动,是不能指挥,如此越权之事,若是开了先例,我朝百年的安宁,便要毁于一旦,不说今日我调两个,明日他要十个人,军之不军,国之不国,便是有人想要从中谋权,如此便成为了借口,你这中策,也不可行。”

徐德善暗自叹气一声,这就是大宋的官场,正派,公正,平常时候这样做是最好不过,可是时间长了,却把朝堂之中的锐气与积极性也给磨灭了,都说特事特办,可是真正遇到特别的事情,宋朝这种古板的官僚做派,办事效率会差到极点不说,还会贻误战机。

好在徐德善心中早有准备,说道:“大人,既然上中两策你都看不上,那么我这里还有下策,这下策是一条中庸之道,大人只要将此事禀报中书省,枢密院,说明弥勒佛教之事,至于中央如何,交由他们决定,大人自己既然调动不了兵马,却可以发布政令,大人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叫各军战备,无故不得出营,再掐断各军粮草供应,只留下三天口粮,到时候就算是他们谋反,也成不得大事。”

贾昌朝又是皱眉,徐德善的这些做法,无一不是胆大妄为之举,都是建立在弥勒佛教谋反是事实的基础上,当然,若是弥勒佛教当真谋反,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若徐德善判断有误,真这么做了,卡住人家军队的钱粮,你看事后那些军人找不找你的麻烦。

贾昌朝再思索一阵,无论如何,这公文自己是一定要写的,于是急忙来到桌前,用起笔墨,将徐德善所说之事前后连贯一下,稍加措辞,一挥而就,徐德善毫不客气的凑到案边观看,暗自称赞,人家贾昌朝能够当上次相,文笔真是没的说,不说这文章写的怎么样,单凭这一手字,就已经能够在天下横着走,街头卖字,也饿不死了。

贾昌朝写完之后,盖上自己的印章,用信封装了,火印封好,叫人快马加鞭,送去中书省,再回来之后,对徐德善苦笑道:“徐德善啊徐德善,我可是都听你的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要我给你担着了。”

徐德善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这还不算什么呢,你还要节制各军粮草,防备他们突然暴乱呢。”

贾昌朝道:“你不是已经知道那弥勒佛教匪首是谁了吗,若是这样只要防备一军便可,怎么还要各军的粮草都要节制?”

徐德善道:“大人,不是我说你,可能这弥勒佛教的势力,比您相像中的要稍微的大了那么一点,那匪首乃是在宣毅军中,可是他的信徒,却已经遍布河北各军,异常隐蔽,若是起势,毕然各军皆动,否则,他凭什么有胆子能够公然造反。”

说实话,贾昌朝自以为以己之才,宰相枢密使不敢说,但是做一个安抚使,管理个区区河北路实在是有些去大材小用,除了黄河之患乃是全国上下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其他的比如赋税民生军武,在自己手上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但是,这一次贾昌朝忽然感觉到危机了,自己还以为不错不错,美滋滋的呢,结果真出现了大事,自己对这事的反应,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竟然要听徐德善的指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连在这安抚使的位置上都不能称职,已经是时候给年轻人让位了吗?

随后,贾昌朝调整了心态,很认真的考虑了徐德善的建议,但是无论怎么说,徐德善的办法还是太极端了,开什么玩笑,虽然说是文尊武卑,你一个安抚使就能一手遮天,掌控整个河北路了不能,那还要其他的衙门干什么,敢卡军队钱粮,开什么玩笑,不说这道公文贾昌朝不写,就算是写了,也出不了贾昌朝的安抚使府。

于是,贾昌朝便把徐德善的办法折中了一下,徐德善不就是要若是有军队叛乱,让他们无粮可吃,无钱可用吗,这个好办,贾昌朝写下了一道公文,意思很明确,眼看夏天河患将至,各州府,即日起查点各处粮仓,查点清楚之后,将数量分门别类,悉数上报,在得到命令之前,不得私动,听候调遣。

这一道公文,先就控制住了各地的粮食流动,而且理由光明正大,没有触碰军队任何利益。

贾昌朝这样的手段,哪怕是徐德善也不得不挑大指称赞,在河北路,虽然军治与县治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要征税收粮,可是把钱财收上来之后,却是要运到大的州府的仓库储存,军队想要钱粮,还要从这些仓库外拨,只要控制住这些仓库,那么也就控制住了各军的钱粮,不一样的命令,却是一样的效果,徐德善不得不感叹这官场中的学问,果然是深不可测。

贾昌朝这时

候顿了一顿,问徐德善道:“你确定那匪首是在宣毅军中吗?”

徐德善点头道:“正是。”

贾昌朝立刻找人拿来了河北地图,寻找宣毅军的位置,然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最后,把手指重重的指在了其中的一个地方,贝州。

贾昌朝立即招过自己的书记官,问道:“如今贝州情况如何?”

那书记员专管各地钱粮,贝州更是河北路除大名府之外最重要的钱粮府库所在,最为重要,书记早已经对贝州情况倒背如流,闻言以为是贾昌朝校考,立刻说道:“贝州如今有人口七万七千五百四十一,钱三十六万九千二十四贯,粮五万两千担……这些乃是贝州统计在册的情况,除此之外,再加上流动人口的话,数量还要再加上五分之一。”

贾昌朝皱眉,又问道:“贝州如今城防如何?”

那书记员一愣,说道:“大人,城防之事,乃是兵马司之事,我等从不过问,这……”

贾昌朝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挥挥手叫书记官下去,又回到桌子边,写下一另道公文:从贝州调钱三十万贯,粮四万担到大名府,以资治理黄河所用。

贾昌朝写完发出之后,转身问徐德善道:“你看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徐德善道:“大人手段巧妙,小子佩服,只是我怎么觉得,大人用的这是一石二鸟之法,防备叛乱是一方面,而治理黄河才是大人真正想要的。”

贾昌朝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多,叫你看出来了,你鬼点子多,既然你来了,闲着也是闲着,快来帮我看看,有什么智治理黄河的好办法。”

“……”

然后,在徐德善心中,谋反叛逆这么大,本应该火急火燎去做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贾昌朝丝毫没有客气,当天,就把徐德善当成了自己免费的幕僚,开始把大堆的各地河道情况拿给徐德善看,边看,还要问徐德善的看法意见。

其实治理黄河这件事,完全没有取巧的办法,这历史文献无论写的多么详细,说白了也是纸上谈兵,空看这些东西,哪里能够治理的好一条大河。

贾昌朝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他叫徐德善看这些,也不过是想要徐德善能够快速的熟悉一下河北河道情况,心中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之后,下一步才是去到黄河两岸,理论联系实际的时候。

这水文地质资料,看起来最是模糊复杂,枯燥无味,徐德善刚翻了两本,就有些不耐烦了,看看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徐德善便想出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办法,看图说话。

贾昌朝看徐德善愣愣的出神,不再翻书,呵斥道:“徐德善,你休要偷懒,快些看书,我还要等着呢帮我干活呢。”

徐德善道:“大人,你看看咱们现在,看了这么多的书籍,实际上,一点成果都没有,看书能有什么用。”

贾昌朝早就摸清了徐德善的脾气,每当徐德善敢于跟自己对着干的时候,往往都是有了什么新奇主意的时候,于是压抑住心中的惊喜,不露声色的问道:“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徐德善道:“若是依着我,咱们就应该玩一个小孩子的游戏,做沙盘。”

贾昌朝皱眉道:“何为沙盘?”

徐德善道:“大人小的时候,可曾玩过过家家?”

贾昌朝顿时老脸一红,徐德善的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有些太刁钻了,自己现如今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而且是权高位重,你问别的问题也就算了,小时候有没有过家家……这样的问题,叫自己怎么回答。

贾昌朝只能含糊道:“还行吧。”

徐德善道:“就知道大人的童年丰富多彩,既然玩过,那就好办了,你看过家家的时候,那一块石头,就能当成银两,把一座土坡,就能当做一道高山,那么咱们现在也玩一次过家家,不过咱们这一次玩的有点大,你看这地图没有,一张平面图哪里能够反映出河道的流向变化,地势高低,咱们就像小时候一样,把河北地势,山川河流,在这里做出来,到时候高低上下,一目了然,再指挥调动起来,也轻松的多了。”

这沙盘,秦汉时期就有,徐德善解释一下,贾昌朝自然知道徐德善嘴里的沙盘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据记载,这沙盘乃是军队交锋时候才用到的东西,而且那种沙盘,而且只不过是粗略的用些什么东西比划一下,方圆几里之间的地形,叫阵前将军做到心中有数,如此而已。可是徐德善想的,却是把整个河北地势,都做成沙盘,还要精雕细刻,做到高低有致,贾昌朝不禁惊讶,这个办法,徐德善是有多大的心胸才能想的出来。

第八十二章 明镐

贾昌朝什么人物,哪里能够不知道沙盘的好处,但是徐德善说出这个主意之后,贾昌朝一下子就给徐德善来了一个脑瓜崩,道:“徐德善,你还真是奇思妙想,那沙盘要是那么容易做出来,还用等着你来说,这河北境内你知道多少个州县,多大的面积,如何能够把这么大的土地做成沙盘。”

徐德善莫摸着脑袋道:“这沙盘要做的话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要各州各县派出人去,详细测量各地地形,如实上报,我等综合考量,再实地勘察,方能够做出这沙盘来。”

贾昌朝道:“那要多少时间。”

徐德善道:“我估计,快的话两三年,慢的话,五六年也就成了。”

贾昌朝又打了徐德善一下道:“那不就是了,如今河汛只在几月之后,三四年五六年的事情,你现在说干什么。”

徐德善奇怪道:“大人,制作沙盘,乃是一件一劳永逸之事,不止治河用得上,无论用兵,屯田都可以参照沙盘进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怎么就不能提了,再说这河患年年都有,如此说来,这沙盘永远也做不成了呗。”

贾昌朝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可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困难,你方才说了,想要制作这沙盘,要各州各县皆都出人测绘,可是那派出的人不同,测量的结果与标准也都不同,最后汇总在一起,定然是千差万别,不成整体。”

徐德善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再交给他们一套测绘制图的办法好了,只要他们按照我的标准来画,定然出不来多少偏差,就算是有偏差,最后审核的时候,也好区别改正。”

徐德善看贾昌朝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又说到:“贾大人,你想想,刻画国土沙盘,如此丰功伟绩,若是在你手里完成了,待到我皇大寿之时奉上,你说皇上要有多么的惊讶与欣赏,这一份功绩,不还是要算在大人头上。”

贾昌朝闻言,当时那个气啊,怒道:“我贾昌朝乃是正人君子,当官为的是造福天下苍生,这等拍马屁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你休要在这里羞辱我了。”

徐德善答应一声,道:“那我休息一会儿,不知道我是住在你府上,还是出去自己找地方住,要是找地方住,房钱给报销不。”

贾昌朝更气道:“滚……嗯,你回头记得把你的那个测绘之法想一想,写下来,写的清楚明白一点,我叫各州府官员学习。”

……

徐德善虽然是被贾昌朝赶走的,但是贾昌朝哪能叫徐德善真自己住在外面,安抚使身为河北路最高官员,住宅也一定是河北境内最大最好的地方,贾昌朝的手随便一划拉,就给徐德善安排了一个小院,就挨着贾昌朝的私宅,还从自己媳妇手里面找来了两个丫鬟伺候徐德善。

徐德善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了,可是到了贾昌朝这里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是太肤浅了,一个六品辞官回乡的国子监司业算什么,那不就跟一个农村里的土地主吗,看看人家贾昌朝家里,这才真正的是当朝权贵,宋朝大佬应该过的顶级富贵生活。

可怜徐德善从小到大,除了两位主母一个姐姐,其他的女人都没见过几个,而后等贾昌朝把两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直接领到自己房间里来的时候,正在穿裤子的徐德善一下子就傻在那了,任徐德善平常伶牙俐齿,在这个场面下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贾昌朝,你那圣贤书是怎么读的,不知道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的吗?”徐德善大叫道。

“呵呵,这是我家,我今自己家难道还要敲门不成。”贾昌朝笑嘻嘻的,示意两个丫鬟上前帮徐德善穿好了裤子,给徐德善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无比舒畅的走了。

从此以后,徐德善便在贾昌朝这里住了下来,按说这里乃是安抚使府,汇聚了河北各州府的军机钥匙,机密要地,理应当防火防盗防外人的,但是贾昌朝真就信任徐德善,偌大的一个府里面,任由徐德善来回行行走,只要不跑到后宅偷看自己媳妇换衣服就行。

徐德善也很自觉,在跑人家厨房偷吃了几回东西被抓住之后,就老实的很多了,每天老老实实的,到书房找贾昌朝上班,若是贾昌朝有事去忙,徐德善则一个人看书。

当然,贾昌朝对徐德善这么好,自然不能叫徐德善一个人闷在家里,每逢有空闲的时候,都领着徐德善前去拜访大名府中的高官显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德善是贾昌朝带来的原因,徐德善一下子在大名府中成了名人,每到一处,都能叫人赞不绝口,比如说穿的衣服好看,进门先迈左脚等

等,反正无论怎么夸,最后话题还是要回到贾昌朝教导有方上来。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徐德善的,这其中也有特例,比如说大名府的兵马司总管,明镐。

虽然说明镐在兵马司做事,可是按照宋朝的惯例,武将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能掌权的,所以明镐也是科考及第,正经八百的读书人出身,可是是因为明镐长的粗犷了些让人看着颇有些勇武之气,所以自从明镐当官,就没离开过军队这一块,从防御推官,到大理寺丞,到判官,通判,陕西防御使等等,反正是长官一任没有做过,做的都是当地的二把手,而且还是以军事为主。

其实这样的资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二把手就二把手呗,只要每年都能升官不就得了,但是明镐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本应该出谋划策,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实在不行,也可以治理一方,造福百姓,可如今被束缚在了这半文半武的职位上,和自己的理想相差甚远,明镐心中很是郁闷。

当然,郁闷归郁闷,明镐做起事来还是相当认真负责的,尤其是在陕西担任防御使的时候,曾经和富弼范仲淹手下任职,在二位相公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为人为官之道,而真正运用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明镐为官,正直严谨,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大有要在工作态度上赶超范仲淹的样子。

明镐在河北兵马司已经做了两年的总管,他这么努力,为的就是要摆脱自己的军旅生涯,按照明镐的设想,自己已经身为好吧兵马司总管,若是能够表现的好,再有一些小功劳,那么明年吏部评审的时候,怎么还不要给自己升上半级,而兵马司之上就是殿前都指挥司和侍卫兵马司,殿前都指挥司掌管天下禁军,侍卫兵马司掌管边军厢军等等,而这两司的总管,一定是皇帝的亲信,自然是轮不到自己的,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机会进入枢密院或者中书省等部门,虽然权利不一定有现在大,可是好歹也摆脱了军队的字样。

明镐这样的小心思已经有了一年多,眼看着只要再熬一年就能修成正果,明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贾昌朝把徐德善带来了,一开始,明镐以为徐德善是贾昌朝的什么亲戚,毕竟前不久徐德善在明镐衙门门口问路的事情明镐也知道,可是一问之下,明镐才知道,原来这个徐德善,竟然和贾昌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看现在的情况,两人亦师亦友,走的比亲戚还近。

按道理说就算徐德善是贾昌朝的弟子,也没有什么,贾昌朝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谁还不准人家收弟子呢,可是你收弟子就收弟子,收一个聪明点的弟子也不要紧,可是你牵出来炫耀就是你的不对了,尤其贾昌朝当着明镐一句“这徐德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为,再过几年,有我一封信,便可直入朝堂,不说能进入中书省,最起码不用外放历练。”便惹恼了明镐。

都说女人的心思敏感,其实男人的心思也差不多,若是说在人的痛处,管你是谁,关系怎么样,一样的要翻脸不认人。而明镐的痛处,就是在他的经历,在宋朝,武将比文臣低了一等,而明镐这一辈子差不多都与武将打交道,他觉得自己也成了半个武将,比人家文臣低了半头,故此明镐心中很是不服气。

都一样的是读书赶考及第进士出身,凭什么人家有的人就能直接留在开封,进入三司六部龙图阁,而自己就要外出当官,当的还是一个武官,这个问题明镐思索了大半辈子,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经历,其实跟自己的相貌没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背后没人啊。

新科及第的进士每年那么多人,而开封的官职就那么点,自然有人留下有人离开,有人的官职好,有人的官职坏,人家背后有人,背靠着宰相三司使枢密使甚至随便一个内部官员,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就能分到一个好的职位,而像明镐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自然就只能在剩下的职位里挑拣,明镐这还算是好的,起码还算是在中原做官,而那些第一任官职就发到云南广西海南等地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通了这一点,明镐更不服气了,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有人能力不如自己,还要占住比自己好的位置,明镐一直把这当成激励自己的动力,不断向前,不断超越,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一路兵马总管。

虽然说明镐已经成功了,证明了哪怕自己没有靠山,也一样能够坐到顶尖的位置上,但是明镐仍然看不起那攀附权贵,依靠关系做官之人,之前在他手下,只要是被他知道有谁是依靠关系升官的,都给了他不少的小鞋穿,而现在,徐德善则成功的撞到了明镐的枪口上来。

在明镐的眼里,这个徐德善,只有

几岁的年纪,顶多也就是能够背诵几篇文章,写几个大字,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就能过被贾昌朝吹成天下无双,未来宰相一样,这不是睁眼吹牛呢嘛,就算他以后能够留在开封,靠的也是贾昌朝的关系,而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徐德善真的很冤枉,他自从被贾昌朝带到明镐这里来,只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呢,就看见明镐的脸色变了,对自己横眉冷对,冷嘲热讽,就差拿起扫把赶自己走了,徐德善很奇怪,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怎么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徐德善对明镐的印象挺好的,可能是性格互补的原因,徐德善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做事刻板认真的人,明镐则正中了徐德善的下怀,他的这种风格,从他门口的兵丁就能看出来。

徐德善试过了,他很努力的跟明镐套近乎,但是明镐则扫了徐德善一眼,以一声冷哼结束了这一场对话,连贾昌朝也看出来不对劲,最后只能尴尬的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明镐看着徐德善不顺眼,徐德善还不服气呢,这个明镐,什么意思,你看别的官员看见自己,别管为了什么,最起码最为长辈,都要假装嘘寒问暖一下吧,可是这个明镐,难道是个看相的不成,随便看自己两眼就知道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在官场上活到现在,做到兵马司总管的位置上的。

徐德善本来想,自己又不是女人,怎么能叫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更何况就算是女人,男人喜欢的类型还不一样呢,明镐不喜欢自己,倒也正常,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他去也就好了,但是后来徐德善转念一想,却觉得不能如此,自己到贾昌朝这里来干什么的,不是为了享福来的,自己来,是为了帮助贾昌朝,快速安全的平息弥勒佛教叛乱,这才是自己的首要任务,而明镐身为河北兵马司总管,更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一旦征讨叛乱开始,明镐多半是要负责领导这一场战争的,而自己若要是没有和明镐打好关系,在战争中,怎么给明镐出谋划策,把这一场战争的损失降到最低。

徐德善是一个倔强认死理的人,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徐德善就暗自算计起明镐来,于是等到第二天,徐德善就不去书房帮贾昌朝干活了,他早晨吃完了饭,就出门直奔兵马司而去,作为当下大名府最红的孩子,自然是被人熟知,尤其与兵马司门口的几个兵丁还有一面之缘,等徐德善到了门口之后,自然没人敢再阻拦,急忙有人给明镐报告,说徐德善来了。

明镐这时候刚上班,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正准备看今天的军务,这时候听说徐德善来了,明镐心里突然就别扭起来,心说这个徐德善来自己这里干什么,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更不是他老师,难道这个徐德善还想拍自己马屁,叫自己也给他撑腰不成,这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嘛,没好气的一句“没空”便想打发了徐德善。

在明镐的印象里,自己可是河北兵马司总管,自己的话虽然没有圣旨管用,但是也不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吧,可是明镐刚说了不要见徐德善,开始低头看书,结果等了一会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徐德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前面,吓得明镐笔没有拿住,在公文上重重的画了一笔。

明镐这个气啊,原本自己以为这个徐德善只会拍马屁,现在看来,徐德善还没有教养,自己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想,徐德善怎么说也是贾昌朝的弟子,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自己手下那些人也是,平常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拦不住,看了几天不动鞭子,又有人屁股痒了。

不换怎么说,人家徐德善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明镐,实在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孩子大发脾气,有损形象,于是礼貌的请徐德善坐,徐德善也不客气,真找地方坐了下来,而明镐则不搭理徐德善,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军务,心想徐德善这孩子,等一会儿无聊了,自己也就走了。

于是明镐则仿佛徐德善不在这里一样,认真批改,这时候军务不多,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完的,明镐再故意延长了一点时间,一个时辰下来,那军务便也一封不剩了,等明镐再抬头,再看徐德善,却看见徐德善非但没走,反而在那坐的正舒服,顺便还把桌子上的点心茶水吃了一个干净。

不知道怎么的,见惯了无数官场赖皮手段的明镐,一下子就怕了徐德善了,因为别的官员到自己这里,无论是要粮还是要钱,外面站半天还是跪一宿,明镐心里都没有怕过,不搭理就是不搭理,但是徐德善不一样,因为看徐德善这架势,怎么看,都觉徐德善是报了常住的打算来的,这样的,明镐还真的是没有遇到过

第八十三章 资本市场

虽然明镐很不愿搭理徐德善,但是徐德善在这里明显更膈应人,为了能够把徐德善打发走,明镐不得不跟徐德善打了一个招呼,徐德善也没跟明镐多说什么,随便哈喇了两句,就告辞走了,这下子反倒弄得明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

明镐本以为,徐德善是来巴结自己的,就算不给自己送点什么礼物,也要对自己说两句好话,投自己所好,然后才能博得自己的欢心呢,可是这徐德善来,一没拿东西,二没说好话,就跟相邻的两户人家早晨起来见面互相打了一个招呼一样,而且是打完招呼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明镐就看不懂了,难道这徐德善不是来拍马屁的不成?

一开始,明镐真是这样想的,以为徐德善出门路过自己这里,顺便进来看看,打一个招呼,虽然有些离奇,可是也能说的过去,来就来吧,自己当他没来过也就是了,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第二天,明镐就知道自己错了,徐德善是来认真的了,兵马司虽然和安抚使府离着不远,可是也有两条大街呢,而徐德善则准时又出现在自己书房里了,自己要是不搭理徐德善呢,徐德善也不出声,就这么一直坐着,自己跟徐德善说两句话呢,徐德善就走,气的明镐没辙没辙的。

第二天徐德善来了,第三天徐德善还是来了,明镐心中这个别扭啊,心说这个徐德善,你要拍马屁就拍马屁,你拍完了快点走人也就行了,可不带你这么天天恶心人的,明镐有心把徐德善轰出去,但是想想徐德善怎么说也是贾昌朝带来的人,自己要是给赶跑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后来一想,忽然笑了起来,他徐德善不是贾昌朝的徒弟,号称一封信就能过直入中书省吗,好,他再来的话,我问他一个问题,若是能答上来也就罢了,若是答不上来,他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来了。

想到这里,明镐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很认真的准备了一下第二天的考题。明镐也是正经八百读书读出来的,什么经史子集,照样是样样精通,但是明镐想了想,并没有在这里面出题,一来这样做太刻意了些,二来贾昌朝既然能把徐德善夸的这么好,想必徐德善是有些真本事的,恐怕轻易的问不住他,明镐看了看自己桌子上有各军送来的公文,便想起来了一道难题。

原来,前几日里明镐接到了宁边军公文,言说宁边军军械已经五年未曾更换,铁质的军械倒还好说,只是那些木头做的部件,尤其是弓箭,包括铁臂弓在内,大多都已经出现变脆变腐的迹象,轻度是用还能凑合,稍微使用的强度大了,就会把弓拉断,而这弓箭,乃是军队抵御辽国最重要的武器,此等武器受损,一旦辽国入侵,后果不堪设想,请求兵马司要不就从别处调拨军械,要不就给钱,自己找工匠制作。

明镐看见这公文不由得脑袋疼,在宋朝,除非是战乱的时候,其他时间内,边军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队,什么钱财粮草,一定是有别的地方用不了的钱,才能给到军队中来,而往往这些钱,比起军队中的花销,一半都达不到。

更可怜的是,如今辽宋两国交好数年,宋朝主要在西北用兵,河北的各军更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就连军械也不能及时补给到位,其实不止是宁边军如此,其他各军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各军暗地里都有些灰色收入,恐怕能不能支撑到现在都不好说。

所以,河北军队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无论是钱还是军械,统统的没有,而且这个口子还不小,按照各军三分之一的损耗折算,那么需要新造军械,大概要三万套左右,当然,铠甲长枪什么的都还便宜些,唯独就是这弓箭,纯粹的是工匠手工制造,不仅慢,而且贵,一张弓加一桶箭的价格,差不多要一两银子,所以这三万张弓,就是三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的,最低也要十万两,本来军费就紧张的很,还能从哪里挤出来这十万两银子去。

困难是困难,但是领导从来不会想知道下属的困难的,这装备不补可以,没人说你,可是万一哪一天真有辽国入侵,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军队因为装备不好而失利,朝堂要找的,第一个就是明镐这个兵马司总管。

一开始,明镐是想跟贾昌朝要钱来着,毕竟这河北钱财,都掌管在贾昌朝手里,但是跟贾昌朝说了几次,贾昌朝没有答应,而且理由很充分,现在黄河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哪怕有多余的一分钱,也要用在治河上,哪里能造成兵器放在仓库腐烂去。

明镐连争都没跟贾昌朝争,因为明镐知道,宋朝的官场就是这样,这个官司,就算是闹到皇帝面前,结果也还是一样,所以明镐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正好徐德善捣乱,明镐便打算拿这件事为难一下徐德善,徐德善要说好办,那就叫徐德善管贾昌朝要银子去,而徐德善要说没办法,那以后也就别想进明镐的家门了。

到了第二天,明镐的心情不错,心想今天无论怎么样,自己都能解决两个大问题其中的一个,算得

上是一件幸事,于是专门泡好了茶,准备了新鲜的点心,等着徐德善前来。

徐德善没有辜负明镐的期望,踩着点进了明镐的书房,抬头正要寻找明镐在哪里,却看见明镐正坐在椅子上,对着徐德善招手呢。

徐德善一愣,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俗话说得好,猫给老鼠拜年,定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思的,明镐今天这样,定然是有什么事要求自己。

徐德善觉得很不舒服,自己一向喜欢主动,可不喜欢掉在别人的坑里面,不过交朋友嘛,不就得这样,互相占便宜才算是交朋友,要不然只叫你一个人占便宜,别人吃亏,谁还愿意搭理你。

徐德善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心的走上前去,打招呼道:“明大人,早上好。”

明镐笑着点头道:“徐德善来了,快坐,给你准备了些点心,尝尝合不合胃口。”

徐德善也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放在嘴里,道:“不错,比昨天的好吃多了,好,那咱们明天见。”

明镐哪里能叫徐德善这么走了,道:“德善慢走,我听闻贾大人说你聪慧过人,我这里正好有一道难题,不知道德善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徐德善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谁叫我吃你东西了呢,好吧,你就说说看有什么难题?”

明镐看徐德善缜这么天真,还挺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这题,可是有些难的,你可要坐安稳了听。”

徐德善道:“嗯,你先谁来看看。”

明镐道:“是这么一件事,如今我河北路宁边军上报,军械年深日久,腐朽不堪,需要更换,可是我手里没钱,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

徐德善一愣,问道:“要钱?你怎么不去找贾大人,来找我干什么?”

明镐苦笑道:“我要是能从贾大人那里要出钱来,还找你干什么,你既然是贾大人的弟子,你可能帮我劝一劝加点人气,叫他分给我几万两银子,我好填补军械这块窟窿。”

徐德善这几天也在贾昌朝的日常公文中,稍微了解了一下河北的财务状况,想一想,只贝州一地,就存有三十万贯钱,区区几万两银子,实在是不叫什么事,徐德善道:“军乃国家大事,我看贾大人治理黄河,动辄数十万两银子花出去,几万两银子,怎么能成问题。”

明镐听徐德善言语之中很在意这一批军械,心里对徐德善的印象不由得改观了很多,道:“若是这么简单,我哪里还用找你帮忙,只这几万两,贾大人真就是拿不出。”

徐德善不解道:“几万两银子,不过是河北路钱财百分之一,我看贾大人做计划,黄河两岸勘察都需要十几万辆,从哪里挤挤,挤不出来几万两银子。”

明镐道:“说实话,这也不怨贾大人,黄河之大,远飞你能想象,每年为了治理黄河,要征召几十万民夫,再加上占大头的物料,这银子看着不少,但是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只有一点,贾大人也为着难呢,哪里还顾得上我这点军械。”

徐德善点点头道:“所以,你现在的困难是,缺少银子?”

明镐道:“或者你给我弄来三……四万套军械也行,尤其是弓箭,这是克制辽国的利器,若是没有弓箭,辽国的骑兵能一马平川,直推到大名府去。”

徐德善没有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说四万套军械,有多少两银子?”

明镐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个难题,一下子就能把徐德善吓跑,没想到徐德善不但没跑,反而问起了细节,大大出明镐的意料,明镐只能给徐德善解释道:“这个四万套其实有些笼统,军中兵器铠甲不一,价钱也不一样,按照这一次宁边军所报,需要更换的大多数皮夹,弓箭等物,这些物品大多遇水腐烂,故此坏的多,反倒是那些铁制军械还能用上些时候,即便如此,四万皮甲弓箭,也需要**万两银子。”

徐德善道:“你是说,四万套皮夹,四万张弓箭,就要花费八万两银子?”

明镐点头道:“这还是往少处说呢,若是赶上紧张的时候,这个价格,要再翻一倍。”

徐德善惊讶道:“那这些军械是交给谁人建造?”

明镐道:“大名府下,登记在册的工匠有三千余人,若是要造什么东西,便把数量给他们分一分,每人几张弓箭或者几套皮甲,再给他们银两,规定日期,到时候他们就交上来了。”

徐德善道:“可是这么做,岂不是很浪费?”

明镐皱眉道:“怎么个浪费之法?”

徐德善道:“当然是重复劳动,效率低下,你有没有想过,把他们这些工匠聚集起来,一起制作这些军械呢?”

明镐不解道:“这样又有什么区别

呢?”

徐德善突然就笑了起来,问起了另外一件,道:“明大人,既然你缺少军械,那么如果我这里有四万套军械,明大人你要不要?”

明镐愣道:“你想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这你就不用管了,钱我能给你要出来,军械我也能给你造出来,你就等着看好了。”

徐德善说完,马上起身告辞,明镐还没有反应过来,徐德善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明镐呆呆的站在那里,摸着脑袋想,事情,就这么愉快的解决了?而且,还是好像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麻烦,看徐德善那干脆的样子,这个徐德善,没准还真的有两下子呢。

不说明镐怎么修正对徐德善的态度,单说徐德善,从明镐这里出来,直奔贾昌朝那里,徐德善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一路通行无阻,来到了贾昌朝的书房里,贾昌朝正在看公文呢,看见徐德善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说你这个小子下午贾昌朝对你怎么不好了,房也给你配了,丫鬟也给你找了,你怎么还整天的往明镐那里跑,难道是觉得我哪里不好想要改换门庭了不成?”

徐德善道:“这可不是我嫌你不好,实在是你有事做错了,我才跑出去玩的。”

贾昌朝听了,一下子跳了起来,道:“我做错事了?我贾昌朝为官几十年,还没有谁说过我做错过什么事情呢,好,徐德善,你倒是说说我做错什么了,你若说不出来,小心我打你屁股。”

徐德善道:“我只问你,宁边军军械告急,你为什么不拨银子去再造修理?”

贾昌朝听了愣了一下,说道:“原来是这件事,看来明镐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徐德善问道:“你怎么知道明大人说你的坏话了。”

贾昌朝道:“那老小子,每天就盯着我手里的这点银子,他哪里知道,我手上的银子,治理黄河尚且不够,哪里还有闲钱给他弄些武器。”

徐德善道:“可是武器装备也很重要,不说宁边军要抵御辽国,更何况如今弥勒佛教将要作乱,若是军队连武器装备都没有,哪里能够平息叛乱。”

徐德善的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贾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军械这种事情,平常你可以不给,这叫以大局为重,但是出了事,贾昌朝也要担负责任的,贾昌朝一想到这些,便有些松动了,犹豫道:“可是今年的银子,已经做好了预算,便是有些预备银两,也已经是不多,我记得明镐说这一次打造军械,要四万套,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实在是有些大,凑不出来啊。”

徐德善问道:“那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银子?”

贾昌朝道:“还有五六万两吧。”

徐德善道:“这不是也不少了,差不多,也能把这些军械造出来了。”

贾昌朝苦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这制造军械,都是要按照市场价格买卖的,那些工匠,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做的。”

徐德善不解道:“你堂堂安抚使,难道还命令不了几个工匠?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就是不给钱叫他造,他也能给你造出来。”

贾昌朝道:“不可不可,不正是因为提倡以仁治国,相互平等,我大宋朝才能有如此繁荣,若是因为这件小事,破了先例,岂不是舍本逐末,坏了我朝根基。”

徐德善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大人,那你把钱给我,只要给我五万两银子,我给你造出来四万套军械,可不可以?”

贾昌朝皱眉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那军械乃是国之重器,岂是能叫私人制造的。”

徐德善不解道:“叫那些工匠制造,他们不也是私人?”

贾昌朝道:“那些工匠都有匠籍,自然不算是私人。”

徐德善道:“难道官方就没有一个自己打造军械的地方吗,真到了有事的时候,还要求着这些人来给咱们打造军械。”

贾昌朝道:“那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虽然有军械局,可是这么大数量的军械,一年都不一定能够造一回,若是把这些工匠都养起来,不定要花费多少银子,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有事就叫他们去做,没事也不用管他们,就算是他们要价贵点,也比其他的合算。”

徐德善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咱们打造军械,和这些工匠之间的合作,完全就是市场行为了?”

贾昌朝不解道:“什么叫做市场行为?”

徐德善道:“就是咱们出钱,他们出力,中间的合作,平等自愿,只有金钱上的联系。”

贾昌朝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徐德善笑了:“那就好办了,我会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资本市场的威力的。”

第八十四章 铸造处

贾昌朝现在真的是怕了徐德善了,之前徐德善在自己的小山沟里,爱怎么折腾,反正动静不大,可是到了这大名府则不然,这里号称宋朝北京,万人瞩目,藏龙卧虎,自己这号称安抚河北的三品大员走在大街上,都要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得意了,被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眼通天的人物给举报了,可是这徐德善倒好,才来大名府几天,这是要弄出多大的事情啊。

徐德善在想什么,先不说这军械制造,若是一个看管不严,流通了出去,无论是叫土匪得了,还是流到境外,对于宋朝都是极大的伤害,单只凭徐德善拍着胸口说,自己能够用五万两白银造出四万套军械,就叫贾昌朝不信。

当然,徐德善能够夸下如此海口,还是有几个条件的,第一个条件,就是铁矿石一定要充足,没有铁,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这个条件贾昌朝点点头答应了,大名府正好储备有一匹铁矿石,足能够保证徐德善的使用,只要徐德善按价付款的话。

其次,徐德善还要征用现在的军械司一用,这个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军械司平常没有什么事情,都给了徐德善也没有关系。

最后,徐德善的条件就是,这五万两银子,交给徐德善后,等打造完了四万套军械之后,若是不够,徐德善自己掏腰包补,可若是银子剩下,徐德善也不往上交了。

贾昌朝听到徐德善这个条件,大吃一惊,警告徐德善道:“你小子在想什么,你可不能犯错误啊。”

徐德善问道:“我犯什么错误了?”

贾昌朝道:“朝廷的钱,你怎么能够贪污,自己装起来?”

徐德善道:“我哪里有贪污,我不是已经打造了四万套军械了吗?”

贾昌朝道:“可是剩下的钱,你怎么自己拿了。”

徐德善道:“怎么不能这么讲,你看啊,你原本打造军械需要十万两白银,现在我只需要五万两就能帮你造出来,足足给你剩了五万两出来,在这个过程里,我担着不能完成的风险,最后要一点报酬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怕这么说不好听,可以想象成你用五万两白银把打造军械的工作交给了我,我怎么完成已经跟你无关,只要如数如期把军械交给你就好了。”

贾昌朝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徐德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看着徐德善,说道:“你要做一个商人,用五万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四万套军械卖给我?”

徐德善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贾昌朝倒没有挑徐德善的不是,而是上下认真的看了两眼,咂嘴道:“徐德善啊徐德善,以你的本领,封侯拜相并非难事,可是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银子呢,你可知道些,哪怕只是到了我这般位置,钱的多少,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金钱美色,不过是****而已,精神上的进步才是我辈应当追求的,你若是现在贪恋金钱,以后到了官场之上,难免在这上面犯错误,多少官员对此避之不及,你却偏偏想要发朝廷的财,那些御史,可就盯着这个呢,哪怕你身上多了一个铜板,说不清的话,也足够导致你的灭顶之灾。”

徐德善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不是有一句话小米,叫做干一行爱一行,你现在做官,自然就要有为官的责任,可是我还没有当官呢,自然就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打算,现在挣点钱,以后好取媳妇呢。”

贾昌朝知道徐德善这是在打趣,道:“我知道你心中自有主意,我只是提醒你,不知道多少官员是死在了金钱上面,你……好自为之。”

徐德善道:“我连以后能不能当官都不知道,现在哪里用担心这些。”

贾昌朝忽然正色道:“徐德善,我知道你素有手段,可是如今军械乃是国家大事,不得儿戏,你可当真能够五万两白银,造出四万套军械?”

徐德善道:“军中无戏言,小子愿立军令状。”

贾昌朝笑道:“军令状倒是不用你立,只是若我花了银子,却看不见东西的话,我是要打你屁股的。”

徐德善喜道:“这么说,大人答应给我钱……嗯,是叫我打造军械了?”

贾昌朝道:“看把你美的,还有另外一桩美事等着你呢,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当官吗,现在我便告诉你,你已经当官了,现在我就任命你为我的幕僚官员,只要你签字画押,你就是我朝八品的议事郎了。”

徐德善不解道:“大人这是为何。”

贾昌朝道:“我朝严禁私人打造兵器,这个先例不能从我这里开,我也开不起,所以,我只好把你认命为我的幕僚官,这样你就不是私人了。”

徐德善道:“可是一个议

事郎……有什么权利?”

贾昌朝道:“议事郎只不过是个官称,我再任命你知军械制造之事,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徐德善大喜施礼道:“多谢大人。”

贾昌朝道:“还有一件事,你现在既然已经是朝廷官员了,那么你那剩下的钱,嗯,账上一定要些的严密些,别让人看出假来,嗯,记得有零有整,这样看着显得像真的。”

“……”

就这样,徐德善如同龙入九霄一般,平地而起,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名府安抚使的议事郎,虽然这个官位是贾昌朝任命的,只是在贾昌朝手下做事,不同的只不过是多领了一份朝廷俸禄,但是好歹徐德善从此也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说出去,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称呼,徐郎君。

徐德善既然答应了要造军械,就是一定要完成的,而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倒不开明镐,当天下午,徐德善就跑到了兵马司见,又去找了明镐一趟,把上午和贾昌朝的对话和明镐学了一遍,明镐顿时泪流满面啊,想当初自己哭着喊着管贾昌朝要钱,贾昌朝死活没有搭理自己,而这个徐德善,三两句话,就把钱要出来了,顺便还给自己弄了一个八品的官当,明镐极度的怀疑,徐德善是贾昌朝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不知恩从哪里来的私生子。

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徐德善真的把钱要来了,明镐还是希望徐德善能够把这军械造好的,毕竟这是自己任上的一件大事,听说徐德善要自己督造这些军械,急忙传令属下个衙门,徐德善所到之处,不得有半点阻拦,而明镐,则跟着徐德善,看看徐德善到底怎么样只用一半的价钱,就造出同样数量的军械。

想要打造这些军械,只用嘴说是不行的,所以徐德善应下差事之后去到的第一站,就是军械司,这军械司乃是兵马司下属的一个部门,管理军中军械,另外还有自己的一个铸造处,若是有什么少量的军械需要制造,或者改造军械等事情,都是交给铸造处办理的。

徐德善来到军械司之后,过问了一下各种军械的尺寸 ,重量,结构,再问了一下军械的制作过程,而后便直奔铸造处而去。

铸造处虽然也是正经八百的朝廷机构,可是比起什么兵马司军械司这样的职能部门,铸造处这样的生产部门就要寒酸的多了,不仅衙门没有设在繁华地段,就连大门都显着十分破旧,若不是门口有站岗的兵丁把守,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是一个没人住的破烂大院呢。

当然,有弊就有利,最起码,铸造处地理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这样的话,院子就可以圈的很大了,足足占几亩地的大小,除了一进门有几件屋子,存放文档资料,剩下偌大的院子里,就都是些平常生产用的东西了,有几件库房存放着煤炭,铁矿,皮革,棉麻等物料,还有几个屋子算是生产场地,最让徐德善感到欣喜的,是这里还有两座炼钢炉,据这里的负责人介绍,这是采用了宋朝最新技术的两座炼钢炉,使用煤炭炼钢,炼钢炉结构更合理,鼓风风里更大,炼钢数量与效率,比起之前提高了三分之一差不多。

徐德善听了,大感兴趣,当即就叫人开炉炼钢,领导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铸造处有专门雇佣的长期工匠,当即找人来了,填煤生火,炼制钢材。

炼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里的钢炉在徐德善看来其实并不大,但是从开始加热算起,到钢水出炉,也足足耗费了多半天的时间,徐德善是早餐来的,直到天黑时分刚才结束,而徐德善,继续发扬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就连吃饭,也守在了钢炉旁边,仔细观察铸造处工匠的手法和技艺。

徐德善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明镐和军械司都派出了人手陪同,而铸造处,只不过是一个脏乱差,平常都没人理的衙门,这一次接受这么高规格的视察,还听说有重大任务交给自己,还不要好好的表现一番,于是炼制这一炉钢,派出了自己最好的师傅亲自主持,这师傅自然也想要在徐德善面前炫耀一下,赚点赏钱,于是加倍的小心努力,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手艺,把这一炉钢铁,炼制到了最自己最满意的状态。

这师傅自然能够看出来,今天领导视察,那个自称什么徐郎君的小孩子才是主角,只要能够博得他的欢心,今天的赏钱就没得跑了,而小孩子嘛,这才多大点年纪,恐怕还没有自己岁数的零头大,见过什么世面,是最好糊弄的了,能够到这里来,也就是想要看个热闹而已,等热闹看完了,也就满意了,所以在炼钢的时候,还故意的把动静弄得大了一点,好叫徐德善看看新鲜。

可是哪位徐郎君的反应就很奇怪了,他自从填煤的时候就开始,围着钢炉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就差没钻到炉子里面去了,等开始烧火升温,徐德善更是眼睛不眨的盯着火苗看,时而

点头,时而摇头,还拿来了一张白纸,用一截木炭在纸上写写画画,至于画的是什么,就不是师傅能够过问的了。

这下子反倒是让铸造处的人奇怪了,能把炼钢从头到尾看的这么津津有味的,徐德善还是第一个人呢,以往无论是哪一个领导来了,无非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看看场面,再说一些鼓励人心的话,也就拉倒了,而徐德善这样子……要不是有兵马司军械司的人跟着,铸造处的人都要以为徐德善是辽国派来的探子,要窃取自己这里的铸造技术呢。

等钢出炉之后,徐德善便走了,绕过那大名府夜间的繁华,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叫丫鬟拿来了灯火,自己趴在了书桌上,拿出来白天记录的白纸,仔细的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然后拿过纸张,仍然是炭笔,画了擦,擦了画,直到半夜三更,看着纸上定型的作品,徐德善嘴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方才睡去。

徐德善心中有事,就睡不踏实,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醒了,翻身起床,随便的洗了把脸,再拿起昨天画的图纸看了看,越看心中越觉得欢喜,直接拿着图纸就出门了。

徐德善的院子,和贾昌朝的私宅是挨着的,徐德善跑到贾昌朝私宅门前,开始砰砰的砸贾昌朝家大门道:“贾大人,快些开门,我有要事禀报。”

徐德善拍了拍,里面没有动静,徐德善毫不气馁,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拍,直拍了盏茶的功夫,里面尖叫一声,一个小丫头给徐德善开了门,打着哈欠道:“你这个人,这才什么时候 ,开什么门。”

徐德善认识这是伺候贾昌朝一家的丫鬟,朝气蓬勃的道:“我自然是有要事禀报大人,大人在哪,快带我去见大人。”

丫鬟脸色难看的道:“大人现在不方便,你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徐德善道:“国家大事,哪里有等一会儿的,快些让我进去,要不然耽误了事情,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虽然丫鬟心中明镜一样知道徐德善肯定没有什么他说的国家大事,但是徐德善说的这么浮夸,丫鬟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徐德善看准这个机会,一下子钻了进去,急得丫鬟急忙在后面追赶。

按道理说,人家贾昌朝的私宅,住的都是贾昌朝的家人女眷,外人哪里能够乱闯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如何是好,但是,谁叫徐德善现在年纪小呢,童言无忌不是,就算是真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多大关系。

徐德善就一路跑,丫鬟后面一路追,徐德善边跑还便喊叫:“贾大人,你在哪里,我找你来了!快出来,我有事找你商量。”

你说徐德善可以凭借着自己年纪小,胡乱搅闹,但是贾昌朝可是位高权重,何等身份,哪里很能徐德善一般见识,岂能叫他在自己家里胡闹,现在徐德善喊了半天,贾昌朝好歹出个声音,也能叫徐德善消停一会儿,可是贾昌朝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没有声音,这下好了,徐德善满院子的乱跑,就差闯进贾昌朝的卧室了。

终于,在徐德善充满青春活力的开始砸贾昌朝卧室门的时候,贾昌朝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徐德善你个臭小子,老子正在茅坑拉屎呢,要不你就过来说话,要不你就老实一点!”

世界终于安静了。

徐德善终于是在客厅见到了贾昌朝,不过怎么看,徐德善都觉得贾昌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贾昌朝对徐德善也没有一个好脸色,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吧,说完了赶紧滚蛋。”

此刻徐德善的兴奋劲头过去,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太对,小心的说道:“大人,你昨天说叫我督造军械,那我可就要开始了。”

贾昌朝道:“开始开始,谁管你呢。”

徐德善道:“那我可就要按照我的办法来了,到时候你们别说我做的不对。”

贾昌朝道:“你的什么办法,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热了麻烦,我也保不了你。”

徐德善道:“没有没有,我一定是要按照规矩办事的,只不过这个手法可能有点出乎你们的意料,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啊。”

贾昌朝深吸一口气,道:“嗯,从今天早上起,我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办吧。”

徐德善道:“我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成本问题,我觉得,制造这些军械的成本其实并不高,而银子,其实大部分都给了那些制作军械的工匠,而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就要打破这些工匠垄断军械制造的局面。”

贾昌朝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想怎么做。”

徐德善道:“别管我怎么做,我先问问大人,你答应好了给我的五万两白银呢,有没有准备出来,我可还等着用呢。”

第八十五章 复合弓

五万两白银,说实话在贾昌朝手下动辄数十万两花销中,拿出来其实并不叫事,更何况这五万两白银也不是一下子给了徐德善,徐德善每做一步,都要找贾昌朝说明情况,之后贾昌朝才回把银两拨给徐德善,这样一来,贾昌朝即可以有效监管徐德善的动作,也能够防范徐德善可能遇到的损失,就算徐德善用这五万两银子没能做出来四万军械,最起码也能叫这样五万两银子没白花了。

徐德善对于贾昌朝这样的建议表示认同,毕竟人家贾昌朝才是建设方代表嘛,承建方一定是要考虑建设方的意见的,分期付款,按部就班,这也是徐德善喜欢的工作节奏。

当然,为了说服贾昌朝给自己启动资金,只靠耍手段是没有用到,徐德善还是需要拿出来一点真东西,而徐德善拿出来的,是两种足以让贾昌朝忘记早上所有不愉快的东西,炼钢高炉和复合弓图纸。

徐德善先给贾昌朝的,是炼钢高炉的图纸,当然,还是用炭笔画的立体图,不过这上面没有标注尺寸,只是一个大概的图形,贾昌朝边看,徐德善边解释道:“昨天我去铸造处看过了咱们现有的炼钢炉,也看他们烧了一炉钢水,怎么说呢,虽然他们以为这已经是现有最先进的技术,可是我觉得,在这个钢炉上,还可以稍微的再改进一下,比如说,像图上这样。”

徐德善说着,给贾昌朝飞快的指了几个地方,叫贾昌朝仔细看看。

可怜贾昌朝啊,人家是学文科出身的,读的是圣人诗书,但是那圣人可没有学过炼钢炉是什么样的,就算是贾昌朝有些理论基础,可是徐德善手指点的飞快,贾昌朝还没有具体看清是什么地方,徐德善就把手拿回去了,徐德善还瞪大了眼睛叫贾昌朝仔细看看,这还看什么看,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看不懂啊。

贾昌朝知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图纸,直接问道:“徐德善,你就直说吧,若是按照你这样的高炉做出来,跟现有的钢炉有什么区别。”

徐德善笑道:“大人问的是技术还是细节,若是技术方面,咱们可以说上一天一夜,若是说结果,那就是,用我的钢炉炼出来的,就是真正的钢铁了。”

贾昌朝还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是真正的钢铁?”

徐德善道:“这……就等把铁炼出来之后,大人亲自过目吧。”

徐德善的为人,贾昌朝还是清楚的,既然徐德善说可以,那么多半就是可以的,贾昌朝心中这个感叹,这个徐德善,不会真的梦见了什么神仙了吧,要不然他四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只去铸造处看了一眼,就把人家的炼钢炉给改造了,若不是神仙,就算是圣人再世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吧。

贾昌朝压抑住心中的惊骇,问道:“徐德善,你确定你的高炉能有效果吗,不要拍着脑袋就要胡来。”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道:“说实话,没有。”

贾昌朝本想听徐德善说句话给自己点底气,没想到徐德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差点没有背过气去,而徐德善接着说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大人看看,只凭这件东西,能不能先把首付给我。”

贾昌朝一愣,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叫我看?”

徐德善把手里另外的一张图纸递了上去,仍然是立体图,没有参数,边递给贾昌朝,边说说道:“大人,这幅图稍微简单点,您应该能看懂吧。”

“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贾昌朝差点就拍了桌子。

徐德善道:“大人看到的,这是一张弓的图纸。”

贾昌朝道:“废话,我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副弓,我是问你这弓有什么特别的。”

徐德善又身伸手给贾昌朝指道:“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弓通过使用滑轮来优化了力学结构,具体怎么形容呢,嗯,咱们军中最好的射手能把弓箭射出多远?”

贾昌朝想了想道:“若是这种普通弓箭,直射的话大概有几十米吧。 ”

徐德善道:“那便好了,用了我的弓,箭矢的射程应该可以轻松翻倍差不多吧。”

“……”

之前徐德善拿来的高炉图纸,贾昌朝看着比较笼统,没有概念,现在有了实际的数据之后,贾昌朝就能够感受到徐德善拿来的东西有多么的震撼了,弓箭这东西,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威力,不就是靠超远射程带来的嘛,当然,在战场上弓箭一般是没有平射的机会的,大多都是抛射,平射几十米的话,抛射距离差不多在两百米左右,哪怕这样的距离,已经是宋军阻挡辽军最大的屏障,若是徐德善能够把这个距离凭空再增加一倍,加上兵种配合的话,贾昌朝都怀疑辽国的骑兵能不能突破自己的箭雨。

贾昌朝的

手忽然就激动起来,贾昌朝是君子,但同是君子,也分为几种,有一种,那是真正的君子,内修身,外治国,进可安平天下,开疆扩土,退可安稳朝政,修养利民,样样精通,样样拿手,而还有另外的一种君子,他们的个人品德是没有问题的,像什么见了钱交给衙役叔叔,扶老头过马路等等,都可以做到,可是他们的儒家诗书可能是读的有些多了,把道理都读死了,书上怎么说的,他们就去怎么做,一点点的变通和与时俱进都没有,守着自己顽固的道理,大可以祸害天下大事,小能够闹得朝堂不稳,人心惶惶。

万幸,贾昌朝是属于前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看重徐德善,当他听到徐德善描述出来的复合弓的威力的时候,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你此言当真?”

徐德善摸着鼻子道:“理论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想要制造这种弓箭,还是需要几个条件的。”

贾昌朝急忙问道:“什么条件?”

徐德善道:“第一,就是要把我所说的高炉建起来,现在这些工匠练造出来的钢铁实在是太烂,打造不出这复合弓的部件。”

贾昌朝点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徐德善道:“还有就是,想要制作这种弓箭,那么……钱可就要另算了,目前还不知道这样一把弓的价钱如何,不过,若是计划顺利,价格应该在二两到三两银子之间吧。”

贾昌朝听了,不由得为这把弓叫不值,你说这么好的一把弓箭,怎么就摊上了徐德善这么一个发明者呢,若是如徐德善所说,复合弓能够那么大的射程威力,能够制造出这样一件战场利器的徐德善,必然也会留名千古,在这种伟大的时候,徐德善怎么能只想到钱呢。

贾昌朝再问道:“徐德善,你能确定你说的这复合弓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徐德善道:“还不能,我还不知道这里工匠不能吧学到我炼钢技术,以及他们的加工技术如何,若是好的话,射程还要会增加,若是不好……”

贾昌朝急忙追问道:“会怎么样?”

徐德善道:“若是不好的话,射程就只能增加一半了,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价钱也可以相应的便宜一些。”

就是一半也了不得啊,贾昌朝急忙道:“那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做四百把出来看看。”

徐德善摇头道:“你若是只要四百把的话,可就不止一千两银子了。”

贾昌朝道:“这又是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两三两银子一把吗?”

徐德善道:“那不一样,规模生产,和小批量生产的成本怎么能够相同,你若是只要几百把,价格可能要翻倍再翻倍,十两银子一把。”

贾昌朝有些心疼,咬牙道:“那就一千两银子,一百把,你一定要给我做出来。”

徐德善叹气道:“你别那种语气的,我给你做弓箭,我这里还吃着大亏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单单只是这一张图纸能够值多少钱,我敢说,若是到了辽国那里,恐怕那国主看见,能用一个南院大王跟我换这张图纸,结果我用一张图纸只换了你们几百两银子,你说我冤不冤的慌。”

贾昌朝听徐德善这么说,也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试探着问道:“那我再给你加点银子?”

徐德善道:“嗯,那就不必了,你快点给我拿钱,我还要去铸造处教他们怎么改高炉呢。”

贾昌朝刚想让徐德善走,忽然反应了过来,急忙把徐德善叫住,道:“徐德善,你先慢点走,事情好像不对啊,咱们从头捋捋,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的,是要造四万套军械吗,你怎么忽然又拿出来了这么两张图纸,你要改高炉,做弓箭,那军械怎么办,你可是和我立下了军令状的。”

徐德善道:“这还不简单,我已经说过了,用市场手段来解决。”

贾昌朝问道:“什么样的市场手段?”

徐德善道:“大人既然问,那我就跟大人解释一下,我所说的市场手段,分为两种,第一是人工费用,大人你想,既然找那些工匠做军械成本高,咱们可以找别人做嘛,反正都是那么些工序,工匠是人,别人也是人,怎么就只能工匠做,而其他人就做不了。”

贾昌朝皱眉道:“不是这么一个道理吧,那工匠之所以要价贵,是因为人家有那手艺,怎么可能随便找一个,就能做出军械,那我大宋岂不是乱套了。”

徐德善得意的笑道:“平常的时候,自然是不行,可是在我手里的时候,就可以了,要不然,我怎么一个人就能值五万两银子呢。”

贾昌朝道:“你若是想要找普通人来,我不管你价钱如何,做工如何,可是我大宋军械制造,皮夹长枪什么的倒也罢了,可是那弓箭却是

管制物品,若是叫人把做法偷学了去,那人心生歹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徐德善笑道:“大人,我之手段,你还不了解吗,放心吧,就算是来了再多人,我也不叫他们把制作军械的办法学了去,再说我的复合弓不比你的弓箭宝贝,我都不怕被别人偷了,你还怕什么?”

贾昌朝道:“不行不行,此乃大事,你先说说你的办法。”

徐德善道:“不说不说,我若是说了,我的办法就不新鲜了, 没准你就不给我银子了呢,这里面有好多的钱呢,我都说了肯定没事,你不能这么不相信我吧。”

贾昌朝摇头道:“我既然都答应把钱给你了,你难道还怕我会反悔不成,你也要相信我吧。”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贾昌朝在等着徐德善做出让步,而徐德善的反应更干脆,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道:“咱们接下来,再讨论一下我的另外一个手段吧。”

贾昌朝知道,想从徐德善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来是不可能的理论,不是贾昌朝没有办法,而是因为徐德善现在提起的这个话题,同样的引人注意。

徐德善道:“咱们第一个话题,讨论的是人力资源的可替代性,那么现在,咱们就讨论一下生产材料的可替代性。”

贾昌朝问道:“什么叫生产材料?”

徐德善道:“所为生产材料,就是制作军械的物料,比如说铁木绳等等。”

贾昌朝不解道:“这个如何替换?”

徐德善道:“其他的尚且没有替换的东西,不过咱们有铁啊,只要设计合理,铸铁的零件,便可以替换一大部分东西,而且坚固耐用,损坏率低。”

若是说别的,贾昌朝可能还信,可是说若要把军械原先的木头换城铁,反而更便宜了,打死贾昌朝也不信啊,木头多少钱一斤,铁多少钱一斤,这个账目,谁都会算啊,徐德善怎么能够信口胡说,骗自己这个老头子呢。

贾昌朝有些不高兴了,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说道:“徐德善,你凭什么说铁做的零件就能比木头的便宜?”

徐德善道:“大人你想,那木头做东西,比如说想要加工出一张弓来,需要工匠仔细琢磨,小心雕琢,木头本身并不贵,可是算上工匠加工的时间可就贵了,但是咱们如果用铁件呢,一锅钢水出来,我便可以铸造无数的零件出来,当然,这还要看我设计的高炉练出钢的质量,若是质量不错,这样的零件可以多做,若是质量差点,就只能少做一点了。”

贾昌朝点头道:“你若是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么做,你能有几分把握。”

徐德善道:“看着来吧……”

说实话,贾昌朝对徐德善是没辙没辙的,你听听徐德善跟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一件实际的事情都没有,全都是徐德善想象出来的,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数万两银子的花销,哪里能够叫徐德善这么糊弄过去。

可是贾昌朝有心不理徐德善,却也心里舍不得,没办法,徐德善画出来的这张大饼实在是太大太香了,若是这一次能够成功,那么无论是钢铁还是复合弓还是这种生产军械的方式,都要给宋朝沉闷已久的社会造成一场大地震,民间什么样贾昌朝想象不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朝与辽夏两个长久以来敌对的国家的实力对比,一下子就可以反转过来。

在可以预见到的美好未来面前,贾昌朝咬了咬牙,这银子,就算是给徐德善白打了水漂,只要有成功的希望,那么这银子就没有白花。

为了徐德善这一次有可能成功的计划,贾昌朝可是下了血本了,不仅一次性的就给徐德善划拨了一万两一家子,而且还担心徐德善出现什么安全问题,特意把自己的护卫,就是那个敢把知州刘贤抓起来的周迪,还有十名护卫派到了徐德善身边保护徐德善,并且给各个衙门都传到了话,只要徐德善所到之处,务必尽力配合,不能有一丝阻拦。

就这样,一场集齐了整个大名府所有力量展开的大变革,就这样开始了,而一个五岁的孩子,成为了这一场变革的领路人,当然,这一场变革并没有触动宋朝的本质,大宋仍然是大宋,徐德善只是凭空给大宋王朝注入了领先时代的技术生产力,既没有触犯谁的利益,也没有触碰什么政治禁区,所以,徐德善的行动,得到了大名府所有人的支持。

关于这件事情,贾昌朝特意写了一封奏折,在把这件事上报到了开封皇城,就这样,徐德善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皇帝赵祯的龙书案上,赵祯很认真的看了贾昌朝的这一份奏折,又看了看徐德善的名字,良久不语,看不出赵祯心中是喜是卑,是怒是惊,呆了半天之后,赵祯拿起红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而后亲笔写下,待到功成之后,着贾昌朝带徐德善上殿。

第八十六章 招工

现在,是徐德善开始改变历史的时刻,而身为事件的主角,徐德善没有办法预见这一场变革对于整个宋朝的影响是好是坏,他只能从一个小人物的角度出发,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徐德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铸造处全部的工匠全部找来,和他们详细讲解了自己所设计的高炉的构造。

这些工匠本来看徐德善是一个小孩子,心中哪里服气,只是碍于徐德善身背后贾昌朝的威势 ,这才不得不凑在了徐德善身旁当小学生。

俗话说得好,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在讲技术的这一行里,规矩很简单,谁的本事大,谁就是大爷,就算是那些高官显贵来了,工匠表面上恭恭敬敬,可是实际上心里面谁管你是谁,别看你当官权利大,可是在技术上,不还是要听自己的。

而现在,来了一个徐德善,这个小孩子只有几岁的年纪,这个岁数的寻常孩子,恐怕连一二三四五都不知道呢,这个徐德善,定然是依靠贾昌朝,才能这么小年纪就当了一个官。

徐德善之前来了一趟,看了看转了转,什么都没说,大家也就没有在意,人家少年得志,羡慕不来,大家各过各的,没什么来往,也就算了,可是这一次来,徐德善不仅要来领导大家,据说还教要给大家技术,是来当老师的,一群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听一个孩子上课,大家心里那个憋屈,脸都能苦出水来了。

其实这些人也知道,在这个世道下,人家读书人才是主导天下的,自己这些个做工匠的,就只能够听人家领导,谁叫人家会讲道理呢,可是领导归领导,自己已经被人家领导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被领导着,但是领导归领导,这些工匠怕的,是有人瞎领导。

技术上的事情,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这个朝堂政见不同,朝堂纸之上那些读书人争吵政务,各说各有里理,这没有关系,因为谁的意见都不是完美的,有可取之处,也有糟粕的地方,就看谁最后能够说服谁,谁就是胜利者。

但是这样的道理,用在制造工艺上是完全不适用的,在技术上,没有不好不坏,正确的永远只有一个,而且能够检验正确性的,只有实践这一条道路。

术业有专攻,这些工匠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也做不了领导,可是有些读书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某些做了官的读书人,有时候突然脑袋一热,有了一个什么新奇的想法,自以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要手下的工匠给自己实现,可是这些想法,完全架空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上,领导者嘴巴动一动,底下人跑断腿能够完成的也就好了,而那些根本完不成的,谁摊上了谁就自认倒霉吧。

这些工匠见过耀武扬威的官员过了,他们不怕徐德善在他们面前瞎炫耀,就怕徐德善给他们瞎指挥,万一这个徐德善也是想出来什么神仙东西,自己怎么给他造出来。

当徐德善领着众人来到了钢炉旁,这些工匠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什么意思,这个小娃娃,不会是看上这个大家伙了吧,你说别的东西都还好弄,单就是这炼钢炉,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出人命的家伙,这个娃娃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个家伙,昨天在徐德善面前炫耀技巧的那个师傅,已经在后悔自己昨天的卖弄了。

徐德善自然能够看出这些工匠心不甘情不愿,徐德善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这种情形,想当初在高阳县自己开办学堂,给那些人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个场景,而这些人,就要成为自己的第二批学生了。

徐德善随便找了一堆铁块爬了上去,站的高了一点,看那些工匠依旧是吵吵闹闹,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徐德善毫不在意,想要终结这种嘈杂的局面,把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这种事情放在其他地方可能很难,但是在这铸造处,一群工匠中间,就简单的太多了,徐德善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说,钢与铁有什么区别?”

和技术男们聊天,还有什么比聊技术更能吸引人呢,这些工匠乃是整个大名府最好的工匠,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在制造上的技术无人能及,当然,这些工匠也分为了几种,但是都是工匠,其中也有许多互通的地方,最起码,什么是钢,什么是铁还是能够分的清的。

一瞬间,徐德善的话题引起了工匠们的积极响应,可是当众人说出来自己心中的答案的时候,却发现每个人对于钢铁的认识又不相同,就连那些铸铁炼钢的师傅们的意见也不能达成一致,甚至有的还互相违背。

这下子铸造处的炼钢炉前算是热闹了,这些工匠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与朝堂之中

的争论不同,朝堂之中的争论,大家是各执己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想要把对方踩在自己脚下,而这里的争论又有不同,这些工匠也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但是他们却很尊重事实,只要有人能够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观点来,这些人马上就会放弃自己的观点,心悦诚服。

而徐德善,就在这时候站了出来,给这些工匠,上了一节简单的化学课。

徐德善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生动活泼的例子,给工匠们详细解释了钢与铁的区别,而且还就几个人群中争吵最厉害的观点一一进行了点评。

徐德善的声音不大,但是这样前所未闻的理论,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是内行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心中自然有数,就算是徐德善说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好判断,但是根据徐德善的理论,徐德善点评的事例,结合自己平常的经验,这些工匠,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反驳徐德善一句。

搞技术的人就是这么可爱,你说得对,你就真的是大爷,在知道了徐德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纨绔子弟,跑这里来寻开心瞎指挥之后,一群工匠便开始对徐德善言听计从了,这时候,徐德善才真正开始给工匠们讲解自己对于炼钢炉改造的思路。

有了之前的铺垫,再加上徐德善每讲解一个构造,也会同时说明这样改造的依据,这些超越时代的技术被徐德善拿出来,工匠们基本上都当了小学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余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听着,生怕漏听了任何一个字。

工匠之间,也是有尊卑的,手艺好的工匠,地位就高,手艺不好的工匠,就要听人家呼来喝去,而这些工匠乃是大名府最好的一群工匠,这样的好,可不仅仅表现在手艺上,还表现在了与时俱进,勤奋好学的精神上。

这些工匠很优秀,绝大部分的工匠,都敏锐的感觉到了,徐德善给自己带来的,绝对是超乎寻常,非同一般的技术,别管之前自己在铸造处的地位怎么样,如果自己能够把徐德善现在说的技术全部学会了,自己就将是铸造处以后的第一人,当官不当官什么的不知道,最起码走到哪里,都要有人端茶倒水,舒服一辈子。

所以,这一群刚才还心高气傲,掌握了大名府最高技术的工匠,这时候真就变得和初入行的学徒一样,围在徐德善周围认真听讲。

实话实说,徐德善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在讲解高炉构造的时候,只能从自己的理解出发,大概的把原理和结构说给工匠们听,可是理论毕竟是李理论,徐德善在应用的时候可能很快就可以把他们变为现实,但是这些工匠则不然,对于他们来说,徐德善讲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深奥,而这么深奥的东西,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就能够理解的,所以在徐德善讲解的时候,不断的有工匠针对徐德善的新观念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徐德善面对这种局面感到很欣喜,因为有人提出问题,说明这些人认真的听自己讲了,认真在心里思考了,所以才有问题,徐德善不厌其烦,对工匠提出来的问题一一解答,导致这一次讲解,一直从早晨讲到了晚上,才大概的将整个要改造的高炉讲解完成。

当然,徐德善的理论是理论,想要把他变成现实,还要靠眼前的这些工匠,在确认了这些工匠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完全理会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徐德善留下了一笔五千两银子的巨款,给了铸造处。

在听到这个树木之后,铸造处的负责任差点没有吓趴下,乖乖,铸造处这样的边缘衙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么一大笔巨款,最大数目的钱,也就是在发封路时候的百十来两银子,五千两啊,别说只是改造一个炼钢炉,就算是造新的,也能造出十个来了,负责人顿时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当然,这钱可不能就这么给了铸造处,铸造处好歹也是一个朝廷部门,银子就算是放在这里,谁也不能随便往外拿走一分,不过这钱这就像是一个胡萝卜吊在了毛驴的前面,叫铸造处的这些人眼馋无比,可是无论怎么走,也吃不到眼前的美食,而想要戒解馋,只能老老实实干活,等主人高兴了,这才能把胡萝卜吃到嘴里。

把铸造处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徐德善离开了,他现在是一个领导者,领导者自然有领导者的责任,大的方向已经给出,徐德善便不用亲力亲为,至于那些工匠做的怎么样,自然有其他的手段来监督,而现在徐德善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招人。

想要造军械,而不依靠现有的在籍工匠,那么只能是招收其他的人来做,这个数量,差不多也需要数千人之巨。

这个数量,在偏僻一

点的地方已经能够组成一个小小的县城,但是在大名府这个数十万人组成的大都市里,不过只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而已。

在这个依靠农业和简单手工业的时代,凭什么开封,大名府,洛阳,杭州等大都市能够聚集数十万甚至过百万人口居住,就是因为这几个地方都是一片地域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官员多商人多有钱人多,无论是官员还是商人,人家有钱有权,白天里忧国忧民了一天,晚上还不要放松享乐一下,什么美味佳肴,各种女人,在这大都市里应有尽有。

可以说,为了供应这些城市的繁华,大宋朝全国各地的物资,每时每刻,都在源源不断的用通过各种渠道,送到大城市来,而由此便孕育出了无数的相关行业。

什么各种商贩,保镖押运,倒买倒卖,人情消息,养活的不少的闲人,而这里面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劳力。

这劳力,或者是家里没有了土地,或者是家在城里,或者是远乡来客,反正每天在码头,在大街上,都会聚集这一大堆等活的人,这些人没有什么其他的手艺,家里更没钱,每天出来,若是能够找到活干,就能吃一天饭,若是一天没活,就要饿上一天,徐德善想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这些人散布在大名府的各个角落,怎么样才能把他们召集起来,给自己干活呢,徐德善一个人可没有这个本事,在这个年代,想要最快的叫全城人知道这个消息,那么办法只有一个,去大名府府衙,在全城各处,贴出告示,叫人前来。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徐德善不用去别处,因为贾昌朝就是大名府的知府,要不是顾及了一些贾昌朝的面子,徐德善自己摸进贾昌朝的书房,自己就能把贾昌朝的打印拿出来盖上。

等到贾昌朝回来,徐德善与贾昌朝说了自己的办法,贾昌朝听了,很是不能理解徐德善的想法,可是还没等贾昌朝说话,徐德善就已经把理由给贾昌朝摆了出来:“用这些劳力,第一,他们工钱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低,每人每天,十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很满足了,第二,这些人平常干的都是体力活,精力与体力都很好,可以适应大规模高强度的劳动,第三,这些人都是大名府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平常若是吃不饱,便会想办法闹事,影响大名府的治安,这样朝廷花钱,维护治安,更何况这些人若加入制造军械的劳动中来,可以在其中学会不少的手工技艺,便是以后,也能过找到更安稳的工作,以后若是有了战事,把他们召集起来,更可以快速的为我军制造军械,支援前线。”

徐德善的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叫贾昌朝无论如何也反驳不了徐德善,更何况如今钱都给了人家徐德善了,贾昌朝还能怎么办。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贾昌朝嘴里还是不肯放弃,一个当领导的,当下属把计划报上来之后,自己若是不在其中挑挑毛病,怎么能叫领导呢,贾昌朝很努力的问道:“你的技术可是宝贝,若是这些人里面有他国的探子,该当如何,若是别他们偷学了去,你的弓箭工匠,可就成为了我们的大敌。”

徐德善道:“这个放心,只要大人按照我的办法,多给我些人,谅他们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贾昌朝能对徐德善不放心嘛,立刻写下了招募的告示,叫手下人拿去,抄送几份,第二日便贴在了大名府的大街小巷。

无论在哪,别管是河北陕西,四川广西,天南地北,所有的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而官府张贴的告示,则是百姓接收外界信息最重要的所在,每天聚在这里等着看热闹的闲人不计其数。

这告示一般写的都是朝廷政令,或者抓捕的要犯,而徐德善的这一张告示贴出来,叫来往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人们是来看新鲜的,什么时候这官府的告示,还有负责招工的功能了,大多数人上去看了一眼,摇摇头就走了。

要知道,那能看懂告示的,多半是能看懂字,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他们不围在告示前面观看,减少了凑热闹的气氛,结果导致了其他看的人也大大减少,就算其中有真正想看的人,也可能由于不识字的原因,不能知道告示上的内容,导致徐德善发的广告这么多,力度这么大,而真正的去军械司报名的却寥寥无几。

看到这种情况,暗中想要瞧徐德善热闹的人不在少数,而徐德善也觉得颇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炼钢炉都能造出来,这点小场面怎么能难住徐德善,徐德善直接在告示旁边又贴了另外一个告示:凡帮助军械司招募工人者,每聚集十人到军械司登记且保证十人遵守纪律,工作良好者,奖励一百文铜钱,人越多,钱越多,上不封顶!

第八十七章 流水线

这个世界上,指着什么吃饭的人都有,有的靠智慧,有点的靠学问,有的靠老爹,有的靠朋友,而有的人,则是天生的投机取巧者。

徐德善的第二张告示发出去,有人便发现了这一个绝妙的商机,想一想只要找到十个人送到兵马司,就能平白拿到一百文钱,相当于一个人头十文钱啊,而且这是纯赚,自己只要跑跑腿,说两句话,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付出,一人十文,十人百文,百人就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啊,哪怕在大名府,这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那些平时无事,游手好闲,游走在各个大街小巷的人,或者说是泼皮无赖们,是这告示最受益的人,当他们明确了兵马司不会耍赖之后,立刻去到自己势力范围里,那些劳力聚集的地方,这些劳力,正愁没有活可干,都不用泼皮花言巧语,只听说来了活,一个个把头点的都要掉下来一般。

对于这些劳力来说,去哪干活不是干,只要有钱拿就行,更何况这是给衙门干活,最起码,他们不会拖欠工钱,而且,给衙门干活,说出去脸面上也有光彩,叫自己多几分吹牛的资本不是。

于是乎,不管是连哄带骗,还是真心实意,反正兵马司门前算是热闹了,整个大名府怕是有一半的闲置劳动力都集中到了兵马司的门前,顿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兵马司门口,变得和菜市场一般,人挨人,人挤人。

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花钱找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那劳力不听话,可是那泼皮却想要钱呢,而差人在前面登记的时候,优先挑选排队有秩序不混乱的,那些混乱,吵闹的一律排后。

那些街头泼皮,任你是什么官员富商,都不怕你,你跟我讲道理,他就跟你耍混,你跟我来硬的,他就对你死缠烂打,你要是装可怜,他还能狠下心来,简直就是煮不烂打不动,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们如此难缠,可唯独有一样东西能够降住他们,那就是钱。

可以说,世界上没有谁不喜欢金钱,但是这些泼皮无赖却是对金钱最执着,最无所顾忌,最不择手段的一群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金钱而服务的。

而现在自己废了半天劲,给兵马司找来了劳力,人家却嫌自己找来的人吵闹,不给自己钱,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累傻小子嘛,有些泼皮想要跟登记的差人吵闹,结果后面露出的一排学亮的钢刀,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他们能够胡来的地方。

既然 兵马司这边自己得罪不起,那么只能拿那些劳力出气了,这些泼皮互相之间通了一下气之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兵马司前维护秩序的好少年,叫劳力排起队伍,不许交头接耳,更不许随便走动,其中若是有胆敢不听的,这些泼皮自然有手段叫他听话。

这样一来,秩序就好的多了,差人登记的速度也快了许多,那些泼皮眼巴巴的等着轮到自己,然后等着领钱,可是,不要以为徐德善的钱就这么好赚。

这些劳力,是泼皮领来的,那差人在仔细查看登记了劳力本人的身份,相貌,住址等信息之后,最后还要把找他们来的泼皮的信息也记上。

用徐德善的话说,既然是你带来的人,那么你就要为他们负责,公告上可是说了,这些人只有老实干活,遵守纪律,完成工作,你才能得到钱,这钱现在虽然可以给你,但是若是你找来的人出现了什么变故,或者私自逃跑,或者窥探机密,不但这些人要看押问罪,就连你们都别想跑,到时候可不要怪大名府的衙役找上你的门去,铁锁无情。

当这些泼皮看到徐德善耍的这个小手段的时候,脸绿的都要发青了,自己要是也在这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可就有小辫子抓在兵马司的手上了,谁知道自己找来的这些人谁有个什么心思,万一有谁想不开了,他自己找死不要紧,这样子岂不是还要把自己搭上。

这些泼皮都看到了危险,但是他们同样舍不得那唾手可得的钱,拜托,自己都已经把人给他们找来了,还给人家帮忙排队,维持秩序,这花了多少力气,最后人家一句话自己就走了,岂不是白给人家忙活了。

就算有人有一拍两散,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一走了之,把自己领来的劳力带走,让兵马司招不到人的想法,现在也已经晚了,这些劳力又不是死的,人家已经看见了兵马司在招人,就算自己把他们带走,人家不会自己再来啊,到时候自己可真的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还好,这些泼皮常日里在街头转悠,和这些劳力也常有交道,故此对于自己带来的人,别管是本地人氏还是外来人员,大多也算是知根知底,故此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大多数的泼皮还是咬着牙给自己的这些人做了担保的,当然

,若是有实在不清楚的,这些泼皮也不至于为了十文钱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把那些人轰了出去,这样子一来,那些来历不清不楚的人,自然就被派排除在外。

当然,徐德善的这个计划其实是受到了来自贾昌朝习惯性的否定,在贾昌朝看来,这些泼皮本来就是大名府的不安定因素,还能指望他们给别人担保?徐德善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徐德善给贾昌朝的回答也很简单: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不知道市井中的情况,这些泼皮,才是大名府最坚实的拥护者,想想看,这些泼皮但凡能够有一点英雄气概,也早上山当了大王,有一点心眼手段,也早已经另谋出路,何必非要在大名府当这被人唾弃的泼皮无赖呢。

贾昌朝又被徐德善的哲理所说服了,只能任凭徐德善胡来,于是在第一天兵马司的招募中,便招募了四百多人。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看到叫自己来的泼皮拿钱走人,把自己扔这里不管之后,这些劳力都不由得有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心中紧张不安,尤其是招募自己的小了,还是朝廷兵马司,一下子招收这么多人,不会是边疆有了战事,骗自己来这里当壮丁了吧。

人都是畏惧死亡的,虽然这些人日常里饥一顿饱一顿,过的也不舒服,可是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和饥饿相比,死亡无疑更加叫人恐惧,这种情绪在人群之中不断蔓延扩散,终于,在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劳力嘛,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日里要面对泼皮无赖,巡街衙役,富商家奴等人的欺压,或者要被他们折磨的彻底没有了脾气,或者就要比他们还横,叫他们不敢轻易招惹自己。

显然,招来的这群劳力里脾气暴躁的不在少数,当有一个带头的跳出来之后,劳力的队伍瞬间就乱了套,呼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不过,这些人显然是没有考虑周到,平常若是在街头巷尾,哪个商人的家里,这么一闹,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就会有人出面平息,谁闹得最欢,谁得的便宜越大。

但是这里是在哪,这里是大名府兵马司,而且主导这一切的乃是徐德善,徐德善早就算计好了这一群人不好管,故此先就从明镐那里借来了五百精兵,早在左右等候,就等着找一个借口拿人开刀立威呢,现在有人闹事,那些早就得了吩咐的兵丁哪里客气,拍成一排,刀枪向前,向劳力们计压而去。

想一想,这些劳力街头闹事也就罢了,可是哪里见过这战场上的肃杀之气,这些士兵,乃是兵马司集合了各军的精锐组成,大多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只看眼神,就把那劳力吓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后退,更不敢有抵抗的念头。

众人一退不要紧,更下意识的远离那些带头闹事的人,结果就把那些闹事的人留在原地,空了出来。

徐德善一直相信,一般情况下遇到事情要讲道理,而当自己拳头比别人大的时候,用拳头才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所以,这些敢于在兵马司闹事的刺头被迅速的清理出了人民的队伍,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之后,赶出了兵马司。

在整顿了一下队伍纪律之后,徐德善终于姗姗来迟的出场了,因为已经有人当了恶人,所以徐德善的出场,是给劳力们送甜枣的,徐德善首先给这劳力带来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工人。

不要小看这个身份,劳力是什么,那就是卖力气吃饭的人,社会最底层,最不值钱的,而工人是什么,是靠工作挣钱的人,只要是工作,就有一定的技术性,就有一定的不可取代性,也就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可以说徐德善这是在偷换概念,收买人心,但是在徐德善把这两个名称的概念解释清楚之后,这些人性质明显兴奋了许多。

而后,徐德善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次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按照明镐给自己的清单,制造上面罗列的各种军械,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当然,徐德善只单单罗列这些名称显然对工人的触动不大,但是徐德善在介绍这些兵器的时候,紧密联系起来了宋辽边境紧张对垒的严重局势,更邀请兵马司的兄弟煽情的分享了几个感人案例,听得众工人众志成城,就差免费给徐德善干活了。

然后,就到了上硬菜,谈工钱的时候了,这才是人家来这里干活的主要原因,毕竟人家有老有小,不是到这里来听几句讲话就能糊弄的。

徐德善给工人们带来了一个新的概念,那就是计件工资,这个概念对工人们的触动显然是不小,在之前,他们去找活干,大多都是事先谈好一天多少钱,早晨去,晚上给钱,其中就会偷懒刷花的,就少干点,有肯卖力气的,就多干一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干的多,就挣

得多,显然这样的政策赢得了大对数人的欢迎。

而且计件工资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你想想,你劳动一天,无论干多少活,工钱反正就是那点,而计件工资的话,虽然徐德善早就算好了哪怕你一天拼命的干,挣得钱加起来也就比原本一天的钱差不多,但是每干一点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财富增加了一点,这样的感觉,绝对是不相同的。

说完了最主要的,剩下的就是纯福利了,虽然在工资上,徐德善没有给人增加太多,可是在福利方面,徐德善却难得的大方了一把,规定,只要是在兵马司的工人,每天的三顿,兵马司都管饭,而且是人人管饱,不限多少。

这是这一点,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工人的注意力,要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些工人的目标,还在一日三餐能有吃的就行上,这也是他们最大的花销,而徐德善一下子就解决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剩下的工钱,岂不就是纯剩下的了,若是这么说来,工人们可是赚大发了。

但是,徐德善在这里又用了一些小手段,这一天的三顿,管饭是管饭,可是无论早饭还是晚饭,时间都定的太离谱了一些,徐德善规定,早晨四更开饭,晚上则是戌时开饭,每一顿饭,限时半个时辰,过期不候。

这样做就很有学问了,虽然没有规定工人们的上班时间,可是大早晨的,为了吃上这一顿的早饭,肯定要起一个大早,而早早的来了,早早的吃过早饭,大老远的,总不能再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吧,而这里的工资又是计件的,恐怕所有人都会抓紧时间,来干一会儿活,而晚饭,则是同一个道理。

徐德善现在缺什么,他缺钱,更缺时间,弥勒佛教造反就在眼前,到时候他可不希望宋军拿着破烂去和弥勒佛教战斗,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没一分一秒来制造更多的军械。

要是说加班什么的,可能工人们有抵触心里,哪怕多发钱呢,效果也不是很好,但是用吃饭的形式来补偿,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一顿饭能值几个钱,任你放开了吃,一顿饭顶多吃上几个铜板,但是这样一来,每个人的工作时间也要凭空的增长一倍,在徐德善看来,这比买卖,划算,做的来。

在得到了工人的认同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安排工作了,这些人,被按照体型,年龄,分为了几个大组,而每一个组,则由一个军械司的官员带领,去到不同的场地,那里有军械司铸造处的专业工匠,来教他们制作不同军械的不同部件。

对,徐德善要搞的,就是流水化作业,一个人制造军械的速度,与他的熟练度有关,熟练度越高,速度越快,若是叫一个人学习一整套军械制作流程,没有几个月功夫是下不来的,更不要说熟练制作,可是现在徐德善只要他们学习制作军械的一个部件,或者组装军械的某一个部分,这样就简单的多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大部分的人,在工匠介绍演示完一遍之后,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等发下材料来,亲手制作,发现问题再请教,再制作,周而复始,几个循环下来之后,多数人就可以正确的制造出一个合格的部件了,剩下的,就是要他们在不断的生产中,增加熟练度,创造更多的生产价值。

这一个过程,是在几天之后陆续展开的,有了第一天的四百人做基础,第二天马上就又有三百人报名,毕竟兵马司的招牌和免费三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在整个的生产过程稳定下来之后,兵马司招的工人,已经到达了一千之巨,而且还有不断上升的趋势,兵马司有人建议停止招募,徐德善却没有答应。

一千人,哪怕是在大名府这样宋朝排名前五的大都市里,也不算是一个小数字了,尤其这些人都是劳力出身,现在都被兵马司招来了,导致外面劳力的数量急剧下降,稀少起来,而工钱也是水涨船高,涨的最多的时候,工钱甚至可以翻倍,还是有价无市的局面。

这样的变化,来兵马司做工的这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当初来兵马司的时候,按照当时的价钱算,他们是赚了的,可是谁叫现在的行市涨了呢,按照现在的工钱算,自己可是赔了,而且在兵马司干活,稳定是稳定,可是每天起早贪黑,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于是,便有一部分人提出想要离开。

徐德善同样不阻止这些离开的人,人家有人身自由,谁管得了,就算是不走,干在这里吃饭不干活,对谁也不好不是,只不过走归走,却不能白走,需要缴纳三十文的违约金,嗯,违约金不好听,那就说是手续费吧,什么?不给?你当当初登记的信息是白写的吗,我这里可是兵马司,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有本事,你就走一个试试。

第八十八章 新钢之剑

宋朝社会是平等的,是清明的,是有序的,哪怕就是宰相,没有道理的话,同样也不能随意欺辱一个平民,在这样的社会中,大名府的普通百姓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社会权利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随便你是哪个官员,碰我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告到直到……徐德善的出现。

徐德善就像是一个搅局者,一下子打乱了大宋社会现有的这种稳定秩序,身为大名府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他受到了贾昌朝明镐这种大名府顶级高官的青睐,手握通天的权利,在大名府肆无忌惮,而且徐德善还有钱,贾昌朝拨下来的五万两银子,足够徐德善在大名府里怎么折腾,最重要的,徐德善聪明,他能轻松的玩弄现有的规则于掌中,这叫在现有规则下生活习惯的人们,完全跟不上徐德善的节奏,心里面气的不行不行的,偏偏嘴上还说不出什么来。

现在最恨徐德善的,恐怖就要数那些想要脱离兵马司的工人了,当初自己只看见了兵马司这里有便宜可占,就在那纸上签字画押了 ,哪里知道那纸上,还写明了这么些东西,也意料不到现在大名府劳力的价格上涨了这么多。

现在那些工人想要退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里需要几个步骤,首先就是要上交三十文钱的手续工本费,这也还算是简单,毕竟按照现在的行市,三十文钱,也不过就是干两天活的事,肉疼归肉疼,大多数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还没完,接下来,工人们还要再去找到当初把自己招来的泼皮那里,叫泼皮把当初从兵马司领走的,每个人头十文钱的人头钱拿回来,这才能从兵马司这里拿走自己的卖身契。

这一步,看似简单,可却能难倒大多数人,那泼皮是什么人,若是能把拿到手里的钱再给回来,他就不叫泼皮了,这工人想要退出,叫泼皮退钱,泼皮岂能善罢甘休,轻则巧言利诱,重则威胁恐吓,反正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腰包里的钱的。

那工人是光棍一人还好说,若是有了家室,只是这两条,就足矣叫他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给徐德善打工了,这也不能说徐德善无情无义,这里的每一个工人,都是他画了心血培训出来的熟练工,若是轻易的走了,表面上没有什么损失,可是背地里效率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巨大,若是不设置一些苛刻条件,徐德善可没有信心管住这上千人的队伍。

当然,这工人里,有认命的,就有敢于反抗的,那些禁受不住外界诱惑,忍受不了早出晚归生活的,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是离开了兵马司,而外面也有人羡慕兵马司里的福利待遇,安稳工作,不断的加入进来,就这样,兵马司的这些工人进进出出,成为了常态。

市场就是市场,他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是徐德善在庞大的市场里,也显得十分渺小,大名府的劳动市场,在随着兵马司人员进进出出的流动之间,终于行成了一个平衡,这个平衡就是市场需要与劳动力之间的平衡,当外面的工钱与兵马司的给的工钱差不多之后,兵马司工人几经流动,也逐渐的固定了下来,开始了稳定的生产。

不要怀疑徐德善的能力,在徐德善认真的研究了现有军械的制造过程,零部件以及结构以后,徐德善把这过程分解组合,然后就再稍加改进,就行成了工人们现在的流水线作业,按照现在的进度,在徐德善给贾昌朝吹牛皮的期限到了之前,这一批军械足可以完全完成。

在这一边的工作走上正轨之后,徐德善的重心就转移到了另一面,铸造处。

现在招收的这些工人,制造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军械,如皮甲长枪等等,而徐德善跟贾昌朝吹了半天的弓箭却还丝毫没有动工,因为徐德善在等,等自己设计的高炉改造完成,只有验证了这样高炉炼出来的钢性能如何,徐德善才能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如何展开。

高炉的制造,进展并不乐观,徐德善说的简单,只要在原来的高炉上改动几个部件就能完成,可是这是炼制钢铁的高炉,想要改造,哪里是那么简单,这又不像捏糖人一样,缺什么做一个放上去自己就粘住了,这是钢铁,最高温度可达几百近千度,徐德善指出来的那些部件,想要改造只能重新铸造,有的铸造处来可以安装,可是有的铸造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安装不到位,不是尺寸差点,就是安全不到位,需要把主体也一并重新铸造。

到了具体实施阶段,徐德善其实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只能在理论上给工匠们出出主意,但是具体这样高炉能够打造成什么样,还是要工匠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徐德善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好,在保证高炉的性能不降低的情况下,并没有限制工匠们去自由发挥,

这一做充满了无数人希望的高炉,终于在理论加实践中一点点完善。

到了最后,折腾了几个来回,整个高炉,终于最后定型,比起最开始的预想,模样差不了太多,但是说是改造,实际上几乎全部是新铸造完成的,而成本,比起新造一个老的炼钢炉要增加了一倍差不多,时间也比预计的多耗费了好几天。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很明显的,不止是徐德善在这些日子里增长了实际工作经验,那几个主导高炉铸造的工匠,更是完全吃透了高炉的结构与原理,下一次就是没有徐德善在这里,他们也一样能够把高炉铸造出来。

接着,就要开始开炉炼钢了,这第一炉钢,最为总要,是考验高炉性能的时候,也是证明徐德善权威的时候,徐德善又拿出来半天的时间,给工匠培训炼钢的原理与技巧。

当然,徐德善说的也是理论,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学习,这些工匠已经能够理解什么是铁什么是钢,也结合了自己的实际工作经验,把徐德善的理论运用到这一次炼钢中来。

终于,高炉开始升温了,不仅徐德善在现场翘首以盼,就连贾昌朝明镐也来到了铸造处,要亲眼见证被徐德善夸的神乎其神的高炉是怎么样的。

炼钢的过程是枯燥的,徐德善在高炉前面汗如雨下,查看情况,而这两位大佬之间则和谐的多了,在铸造处仅有的几间小房子里,烧上水,煮上茶,聊闲天呗,能够站上这个位置的,别说现在还有一个话题,就算是天天见面,说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完全瞎扯,也能撤上半天的功夫。

到了中午就更轻松了,小酒小菜摆一桌子,两人慢慢的吃,慢慢的喝,一下午就又过去了,休息一会儿,又到了晚饭时候,按照中午的规格,两人再来一桌,看两人那意思,反正现在是上班的时刻,能够有这么好的一个理由能够不上班,带薪喝酒,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美妙了。

终于,随着外面徐德善的一声欢呼,漆黑的夜空里闪出了一道红光,这红光直冲云霄,将黑暗一扫而光,在一片溅射的火星之间,炽热的钢水被倒进了不同的模具之中,紧接着,就是铁锤不断敲打,成型,浸水冷却的声音不绝于耳。

贾昌朝与明镐这样的大佬,能够屈身来到铸造处这样的小衙门已经是给他们无上的荣光了,哪里还能够出去跟着外面一起欢呼,那样的话岂不是太没有面子,所以哪怕两人的心都已经飘到了外面,却也不约而同的坐在了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还好,徐德善没有叫他们等的时间太长,只见徐德善,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开房门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剑。

贾昌朝明镐已经没有心思责怪徐德善的无礼之罪了,两人急切的问道:“新钢炼的怎么样?”

徐德善没有说话,而是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叫贾昌朝和明镐仔细观看。

圣人教导说君子六艺,这御剑之术,也是其中之一,唐代诗仙李白,便有仗剑行天涯的传说,贾昌朝也是君子,也有地位,也有钱财,怎么能对剑没有点研究,那明镐就更别说了,成天的跟各种兵器打交道,对剑熟的不能再熟。

两人接过徐德善手中的宝剑,细细的观看起来,只见这宝剑通体银白透亮,借着灯光看寒意逼人,明镐拿起宝剑,随手砍向桌子的一角,桌角应声而掉,而宝剑毫发无损。

削铁如泥,这是一把剑能够称之为宝的最基本的条件,可是除了这个,贾昌朝明镐翻来覆去,也没有能够在宝剑上找到其他更特别的东西。

不得不说,贾昌朝和明镐对于这一把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徐德善之前把他的钢铁吹嘘的怎么怎么好,可是打造出来的这一把宝剑,看上去也不过就是这样嘛,算不上独一无二,也算不上惊奇奥妙,总体来说,就是很普通的感觉,甚至比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那些绝世神兵还有一段距离。

贾昌朝沉吟了一下,犹豫自己怎么表达一下对宝剑的死亡,还不打击徐德善的积极性,明镐倒是直接,说道:“徐德善,这就是你花了五千两银子做出来的宝剑?我府里随便一把都要比你的好。”

徐德善知道了两位大人的意思,点点头,也不说话,直接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把旧式的佩剑,要过自己铸造的宝剑,高高抡起,刀刃对刀刃,直接对砍上去,一阵火花四射之后,再看结果,徐德善铸造的宝剑,刀刃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那旧铁铸的剑,则被砍了一道直达整个剑身的三分之一左右的缺口。

效果明显, 明镐还是冷哼道:“这又如何?”

徐德善还是

不说话,拉着两位大人来到了窗户旁边,再看外面,那空地上,已经堆起了数十把和徐德善手中一样的宝剑,那宝剑银白色的剑身,映射着高炉火把的光芒,璀璨无比,耀人耳目,而旁边的工匠,还在不断的把宝剑抱来,仿佛破烂一样扔在一起,越堆越多。

说实话,贾昌朝和明镐现在有些心疼了,徐德善拿来的那把剑,虽然无法与二人收藏的绝世神兵相比,可是放在市面上,随便便能卖出几十上百两的价格,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寻常人若是得到一件,就能拿出来炫耀,作为传家之宝了,而眼前,这些宝剑则就像不要钱一般被扔在地上,作为从小受到过爱剑如己教育的贾昌朝明镐来说,突然感到一阵不适用。

同时,贾昌朝和明镐也明白了徐德善的用意,人家徐德善造剑,根本不是给自己拿到府里收藏起来的,人家造的剑,是真正要给前线士兵用,真正装备部队的,是要大批量生产的,而看一看之前新剑与老剑的对比,想一想这样的装备可以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贾昌朝明镐便不得不承认,徐德善这一次,真的弄出来了一个大场面。

到了这个时候,徐德善曾经给贾昌朝画出来的大饼,便已经完成了一半,徐德善没有时间来庆祝,他一边安排工匠继续生产下一座高炉,另一方面则根据钢材的质量,开始设计弓箭的结构部件,从军械司那里分拨出身强力壮的工人,向工匠学习铸造铁件。

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贾昌朝一边把新钢的炼制成功的消息,写成奏折,上报赵祯,一边加大了对徐德善的拨款力度,只要是徐德善用的到钱的地方,贾昌朝从来没有一个不字,甚至计划把原来军械生产的数量翻倍,叫宋军尽快进行装备翻新。

而 就在大名府诸多事情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在北方百里的宣毅军中的一顶帐篷内,则秘密的进行着一场会议,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鹰眼钩鼻,在北方人中少有的相貌,正是弥勒佛教的首领王则,其手下二人,坐着的则是王则的左膀右臂,张峦,卜吉。

三人围坐在一起,王则脸色凝重,心事重重,不住的叹气,而张峦则一脸决绝,劝王则道:“教主,那书信既然已经泄露,咱们还等什么,若是那书信落在了官府手中,禁军围杀过来,咱们再做打算,可就已经晚了。”

卜吉也道:“教主,咱们既然早就已经谋划起义大事,却一直拖延,如今机密泄露,也是天意,咱们不如就趁此机会,揭竿而起,以我教现在的实力,未必就怕了宋朝禁军。”

王则不语,良久这才说道:“如今我教大势已成,不得不反,可是这谋反乃是大事,一旦起势,开封禁军必要蜂拥而来,几十万之巨,叫我等如何抵挡?”

张峦道:“教主休要长他们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那禁军早无战事,能有几分战斗力,别说是几十万,就算是一百万,来了也是废物,而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五路军镇,都是百战精兵,一旦起势,遥相呼应,就算是禁军来了也不好用。”

王则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等势力弱小,想要成势,必然要把各方势力凝聚一起,才能有与禁军的一战之力,可是之前与各路约定,是在正月起事,如今遇到了这个变故,咱们若是突然起势,各路呼应不及,咱们可就要孤军奋战,必败无疑。”

卜吉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封信丢了,也不知道落在了谁人的手里,他若是贪财也就罢了,那张财主都出了五千两银子,那人也没有把信还回来,只怕他把信送到了大名府甚至开封府中,现在朝廷正算计怎么除掉我们,侍卫正在路上,来不及再互相约定,现在若是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反,必死无疑。”

张峦叹气道:“若是我们在大名府中有一个暗线,岂能落得如此被动。”

王则道:“此事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商议一下眼下应当如何。”

张峦卜吉异口同声道:“等不得其他,除非造反,别无他法。”

王则思索良久,点头道:“既然这样,你二人快去召集我营中头目,埋伏到帅堂左右,我去面见主帅,说有要事求见,等他召集众将齐聚,听我一声号令,你们便率人一拥而入,将他们杀了,军中再有不听号令者,一并屠之。”

张峦卜吉道:“谨遵教主圣令。”

王则道:“你二人乃是一开始跟我的元老,我若称帝,定然不会亏待于你,你二人,便是我宰相枢密使,一左一右,助我征战天下,夺取大宋江山。”

张峦卜吉眼中一喜,齐齐跪倒磕头道:“谢主隆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十九章 大名府乱

天还未亮,那驿道之上一阵烟土飞扬,一匹快马奔驰而来,一封加急战报被送到了贾昌朝的公案之上,饶是贾昌朝早就在徐德善那里得到了些风声,可是真正收到这样的战报,贾昌朝还是不由得被震惊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平静。

谋反,真的是谋反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民间谋反,那可是一镇边军,集体暴动,当夜便斩杀了将军以上七人,更有六人直接反叛,一夜之间叫宣毅军改换门庭,昨日里的宋朝边军,一下子成了宋朝叛军 ,现在已经冲破了原宣毅军的地界,向周边游荡,劫掠官府,驱赶百姓。

贾昌朝不敢怠慢,急忙写了公文行书,连同战报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往中书省,另一方面,火速召集大名府上下官员,尤其是兵马司众人,哪怕就是病在床上,只要还有一口气,抬也要抬到衙门来,贾昌朝再想了想,叫身边近人,去铸造处把徐德善叫回来。

随着贾昌朝命令的发出, 顿时间,大名府乱作一团,贾昌朝府里的信使倾巢出动,飞奔到大名府内的各个衙门之内,而后这个衙门也乱作一团,主事的官员恨不得提着裤子往贾昌朝那里跑,而这个官员的下属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只要是在官场体制内混的,对于河北形式,地域都是清楚无比的,宣毅军,乃是河北路最为靠南的一路边军,宣毅军之南,只有州县,再无军镇,若是宣毅军这时候调转枪头,直奔大名府,宣毅军五千兵马,怕是能直接把大名府拿下来。

大名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情连着人情,熟人靠着熟人,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大名府上上下下,从官员到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大名府蔓延,街上的人已经无心其他,只忙着关门闭户,抢购粮食,以期望在宣毅军打过来的时候,自己能多抗两天。

徐德善这几天,只要是起床吃饭之后,便一直都在铸造处呆着了,弓箭,尤其是复合弓的制作,在贾昌朝和明镐的强烈要求之下,零件可以交给工人铸造,但是组装的话,必须要有军械司信得过的工匠组装,徐德善这几天,正在调试复合弓的尺寸力度呢。

忽然间,铸造处乱作一团,只见那些工匠,一个个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有的把手上的工作一扔,便往外跑,有的虽然还坚持在原地,可是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道如何是好,徐德善一愣,不知道这是为何,忽然见一人直奔自己而来,徐德善认识,这乃是贾昌朝身边亲随,那亲随急跑到徐德善近前道:“徐郎君,贾大人召郎君回去,请郎君快随我同行。”

徐德善问道:“有何事叫我,他们因为何事惊慌?”

亲随道:“贾大人早晨接到战报,宣毅军反叛,事情紧急,故此叫我前来接回大人。”

徐德善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王则,终于是造反了,徐德善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毕竟徐德善都跟贾昌朝说了弥勒佛教要反,王则在再不反叛,贾昌朝都要以为徐德善骗他了,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那就是终于有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就要被解决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就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或者是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觉。亦或者像是写文章,拿起笔来觉得千头万绪,想一想那么多的事情要等着自己去写,顿时无法下笔,而在强忍着推进故事情节,终于写完一个章节,再也不用再考虑这一段情节之后,就是这个感觉。

徐德善立刻上了马车,直奔大名府衙,一路上只见行人匆匆,慌张不已,等到了府衙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门口处,互送各个衙门官员的衙役兵丁凑在一起,挤的水泄不通,任你是谁,休想在一时半刻之间挤进府去。

徐德善看到这样的情形,直接叫马车去了后门,从后门进了府衙,轻车熟路,直奔贾昌朝的议事堂。

这议事堂也分前后两个门,那些官员自然都在前门聚着,后门向来都是只有贾昌朝或者贾昌朝的近人才能出入,徐德善哪里客气,直接就从后门进去,钻到了贾昌朝的椅子背后。

这时候那议事堂也乱糟糟的,贾昌朝与明镐高坐在上,下面临时加了些椅子,坐满了大名府的各级官员,还有些品级不够坐不下的,便挤到了门口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按道理说议事堂乃是官员商讨国家大事之所,应该庄严肃穆,这些官员更应谨守官仪,姿态庄重,可是如今乱成了菜市场一般,为首的贾昌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喝茶,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乱像。

贾昌朝注意到了徐德善的前来,扭头看了徐德善一眼,那一眼平淡自然,可是其

中传达的感情,就只能叫徐德善自己去品味了,而贾昌朝看完了之后,扭回头,干脆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一声不出,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贾昌朝这个样子,可能一百个人看见,有一百种想法,而徐德善看见,则是很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向前走去,走过贾昌朝身边的时候,暗地里伸手,使劲的在贾昌朝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看贾昌朝本来平静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徐德善这才罢休,气哼哼的,放过了贾昌朝,来到众人之前。

现在厅堂里正吵得热闹,恐怕就是贾昌朝发话,一时间都不能叫这些各个衙门里的大佬平静下来,徐德善一个小孩子就更不可能了,走来走去,可能都没人看他一眼。

徐德善这么被人忽视,心中自然不好受,转过身来到贾昌朝的书案之前,看看没有趁手的家伙,最后干脆端起了贾昌朝的茶杯,用尽力气向地上摔去,没有什么意外,一下子摔把茶杯摔的粉粉碎,而那一声脆响,也把厅堂之中的各位大佬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厅堂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顺着声音观看,本以为是贾昌朝发怒摔的茶杯,可是仔细一看,却是徐德善摔得,一脸怒气,面向众人。

徐德善大家自然都认识,贾昌朝的宝贝疙瘩,目前大名府中风头最劲的少年郎,前途无量,多少家里有差不多大闺女的,要趁着徐德善还小,给他定下一门娃娃亲呢。

可是徐德善红归红,毕竟也只是一个八品议事郎,而在坐的各位大人,最起码也是六品以上,而且都手握实权,是大名府官场的中坚力量,徐德善无论如何,就算从尊老爱幼的角度出发,也不能在人家面前摔杯子吧。

徐德善这么嚣张,底下的官员顿时就有人心中不高兴了,就算你被贾昌朝宠,也要有一个限度吧,平常哄着你点也就算了,如今这是议事堂,商讨宣毅军反叛的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小的徐德善,叫你前来旁听也就算了,你还敢摔被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把不把我们这些官员放在眼里了。

当然,按照中国的惯例,看不惯归看不惯,这个出头鸟是没有人做的,呵斥一下徐德善没什么,但是若被贾昌朝记恨上,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所以满屋子的官员,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正襟危坐,看着徐德善。

徐德善自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个效果,昂头说道:“议事大堂,诸位嘈杂吵闹,成何体统!”

要说之前摔茶杯,或者说是吓了官员们一跳没有反应过来也好,或者说是官员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教训徐德善的理由也好,没人出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徐德善一个小孩子,竟然主动出口呵斥在场一屋子几十岁,甚至有头发都白了的官员,别说道理怎么样,若是这些官员还一声不吭,传了出去自己被一个小孩训了还不敢还嘴,叫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在人群中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小小孺子,敢出口狂言,我等在商议军国大事,岂容你插嘴!”

徐德善正愁没人站出来当自己的靶子,看见这人站起来,不惊反喜,问道:“你说你在商议军国大事,敢问你们在商议什么?”

那人道:“如今宣毅军反叛,兵锋直指大名府,我等自然要商议如何御敌。”

徐德善笑道:“区区宣毅军,不过五千之众,便如一伙山贼般,难道还能叫众位大人如此忌惮吗?”

那人冷笑道:“小娃娃,不知好歹,那宣毅军乃是边军精锐,装备精良,军械整齐,岂能与一般山贼相比,如今我大名府只有一千守城军,哪里能够抵挡五倍于我的宣毅军,若是不详细计较,叫宣毅军攻下大名府,我等性命休矣。”

徐德善笑道:“这位大人,莫说那宣毅军不敢打我大名府,就算打了过来,他宣毅军五千人,而我大名府中几十万人,怎么就抵挡不住宣毅军,这几十万人,就算是拍成一排,也是人山,宣毅军也冲不过来,就算是猪,宣毅军抓也要抓一会儿呢,抓不到这位大人头上来。”

那人气的火冒三丈,怒道:“行军对阵,岂是人数对比,若是人多就赢,我大宋早就消灭了契丹人,宣毅军若来,如虎入羊群,我们岂有得胜之理。”

徐德善问道:“这位大人,精通军法,不知道是何职位,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乃大名府防御使,陈亮是也。”

徐德善点点头,忽然厉声叫道:“大名府防御使陈亮,未战思退,霍乱军心,罪该当斩,来人,把陈亮拉出去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什么玩意!徐德善一句

话之间,就能把一个大名府防御使,堂堂五品官员斩首示众,还要悬挂首级!这也太儿戏了一点吧,别说是徐德善,就算是皇上的私生子来了,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徐德善一句话,把满屋子的官员们震的,傻呆呆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那个陈亮,就像是死了一样,手举在了半空中不能动弹,而在闭目养神的贾昌朝,听见这话,也不禁抽搐了一下。

老半天,陈亮这才反应过来,他徐德善算个屁啊,还没自己官大呢,有什么权利判自己的死刑,自己还真就被他吓住了,真是丢人,可是想要再质问徐德善,显得自己又没有了身份,陈亮干脆不搭理徐德善了,直接把头扭向贾昌朝道:“大人,你看这……”

贾昌朝这个时候,才睁开了眼睛,训斥道:“徐德善,休要胡言乱语,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呵斥,陈大人,你也不要在意,如今宣毅军反叛,形式紧急,两军阵前,确不易谈论丧气之事,我看你这两日气色不好,不如先放下军中之事,回家好生修养几日去吧。”

震惊,这才真正的是震惊,贾昌朝这是什么意思,不但没有责怪徐德善的不敬之罪,还在三言两语之间,把陈亮的实职拿了,把陈亮打发回家了。

一向温和的贾昌朝,什么时候有了如此雷厉风行的性格,就连出征之前,杀人祭旗的办法都学会了,之前徐德善说话可以不算数,但是贾昌朝身为大名府的最高长官,话说出来,可就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了。

宋朝官员品级与实职不相符的特点在这时候提现的淋漓尽致,贾昌朝是没有权利去除陈亮的官职,可是这却不妨碍贾昌朝剥夺陈亮的实职,什么回家修养两日,等陈亮这一回家,恐怕立刻就有人补上陈亮离开的缺,陈亮若是没有靠山的话,就算是修养到死,也没人理会了。

陈亮有心想要为自己争辩两句,可是贾昌朝说完之后,便又把眼睛闭上了,一副不再搭理陈亮的样子,陈亮恍然大悟,知这才明白自己撞在了贾昌朝的枪口上,成为了贾昌朝抓出来的兔子,为了立威,自己就算是再争辩也没有用了,在说话,恐怕平白被人笑话,于是干脆闭上了嘴巴,扭头出了大厅,回家不知道找哪一位高人运作去了。

众官员眼睁睁的看见陈亮走了,别管心中是服还是不服,反正这时候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贾昌朝的意思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宣毅军反叛,并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情,你们一群人,少给我在这里大惊小怪,我叫你们来,是听你们的御敌之策,谁要是再敢吵闹,或者说什么望风丧胆之言,下场恐怕就和陈亮一般了。

众官员再看贾昌朝,贾昌朝面色严肃,眼神冷峻,说不出的威严,叫人看了心中胆寒,不敢直视。

贾昌朝人家是从中央下来的,更是大名府一把手,官员们自然得罪不起,而官员们这种恐惧的心里要有一个发泄的渠道,于是,站在贾昌朝身旁的徐德善就成了众人的首要目标。

没办法,谁叫这件事是因为徐德善引起来的呢,而且偏偏徐德善岁数还小呢,哪怕大家都知道那一句莫欺少年穷,可是到了实际场景,谁又能忍住自己一把年纪让一个小孩子在面前耀武扬威呢。

徐德善在贾昌朝一旁,居高临下看着众官员的脸色,心中冷笑,自己这一次,一下子就拿掉了一个防御使的官位,怕是已经在大名府里得罪了不少的人,不过徐德善并不在乎,无论在哪里,自己都不可能赢的所有人的喜欢的,自己只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叫应该喜欢自己的人喜欢就行了,比如说,贾昌朝。

可以说,贾昌朝是徐德善在大名府唯一,也是最大的靠山,只要贾昌朝在,那么徐德善就可以在大名府继续肆无忌惮,而之前看厅堂中的那种情况,一向习惯做老好人的贾昌朝明摆着无法打开局面,这时候徐德善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徐德善得罪再多的人也不怕,只要做事对了贾昌朝的心思,叫贾昌朝喜欢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何况,这些官员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徐德善,徐德善的强硬,还是赢得了一部分官员的喜欢,而这些官员,大多数是武官系统里的人,比如说,明镐。

直到今天,明镐发现自己才真正认识了徐德善,这个小子,之前表现出来的什么蛮横无理,小孩子气,死缠烂打,聪明学识,原来都是假的,装出来的,这个小子,天生的就是一个当官的材料,区区五岁的年纪,之前能够游走在大名府官场而不胆怯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而现在,这小子竟然能够从贾昌朝的一个眼神里就体会到了贾昌朝的意思,这样的悟性,明镐不知道谁能有,最起码,明镐自叹不如。

第九十章 平叛四策

在当场开除了一个五品防御使,确立了以贾昌朝为中心的领导班子,徐德善为贾昌朝忠诚的头号狗腿子的事实之后,议事堂里召开了宣毅军反叛后第一次大名府扩大领导层会议,集思广益,解决宣毅军反叛之后,造成的种种问题。

这个会议是贾昌朝主持,但是贾昌朝宣布会议开始之后,却叫徐德善第一个发言,陈述一下自己对大名府现状的看法。这是对徐德善的校考,也是对徐德善的提拔,徐德善说的好了,能得到官员认可,为以后掌权做准备,而若是回答的不好,便直接提出这一次会议,与大名府中央决策再无关系。

以贾昌朝对徐德善的喜欢,能把这样的机会给徐德善,定然是知道以徐德善的本事,应付这样一个问题绰绰有余,不说徐德善一个月前就预料到了弥勒佛教反叛,准备的时间就比其他人充分了许多,对于这样的命题作文,一个是临场发挥,一个是充分准备,起点就不一样,徐德善这一次脱颖而出,易如反掌。

徐德善也不含糊,走上前,把现在的问题分为了四个。

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名府现在的内乱问题,大名府作为大宋北方最大的城市,最重要的政治中心,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最重要的生产基地,第一大后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安定团结,井然有序,大名府乱则前线乱,大名府稳则前线稳。 所以,无论前线如何,现在大名府的首要任务就是安抚城中情绪,叫百姓恢复到日常生活生产中去,这是为前线战事提供有力保证。

第二个问题,就是给这一次宣毅军反叛的定性的问题。宣毅军的这一次反叛,不是暴动,不是不满,而是真真正正,彻头彻尾的谋反,所以,就不要再想用什么谈判安抚的办法与宣毅军和解了,这件事只能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拼出上下。

第三个问题,是除了宣毅军外,河北各军路的忠诚性的问题,宣毅军反叛,可不是一件单独的事情,匪首王则号称弥勒佛转世,救苦救难,信徒众多,不只宣毅军一军,其他诸军中也有弥勒佛教乱贼,如今宣毅军叛乱,如何平叛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要严防其他诸军军中有弥勒佛教乱党,趁机起事,遥相呼应,汇聚一处,到时候叛军做大,割据一方,想要再剿灭他,千难万难。

第四个问题,就是如何平叛,一定要集中手上精锐力量,对叛军雷霆一击,一定要做到一击制胜,不能叫他有漏网之鱼,留下祸患。

徐德善洋洋洒洒的说完了自己的四条建议,就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了,下面的官员看见,心说人家贾大人的心腹讲完了,现在自己总能发表一下自己的建议了吧,毕竟大宋朝的会议嘛,总允许一些不同的意见的,集思广益集思广益,不就是这么来的,说的对不对的不要紧,总要给自己一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不是。

但是,就在有人站起来高谈大论的时候,贾昌朝发话了:“众位同僚,以为徐德善说的如何?有什么看法,大家不妨谈一谈,事情紧急,若是没有异议,咱们就具体的逐条实施了。”

领导的权利,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这是一个半命题作文,叫大家以宣毅军反叛为题作文,自由发挥,结果徐德善开了个头,不知怎么的,题目突然就变成了命题作文:讨论徐德善观点的正确与否,请加以改善。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带这么宠的,贾昌朝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这么明确了,下面的官员怎么还不知道,这一次平叛的功劳,无论以后谁的表现再出色,再耀眼,抡起功劳,也没有办法与徐德善争了。没办法,谁叫这一次平叛,用的是人家徐德善的总纲领呢,就算是有些修改,也是在人家徐德善的基础上修改的,这样的功劳只要报到皇帝面前,徐德善怕是要平步青云,摇扶直上了。

本来,大宋的议事是不能搞这样的一言堂的,毕竟旁边还有巡查御史坐着呢,平常官员受贾昌朝管辖,人家御史可是直接听命于御史院的,若是贾昌朝有什么差错,御史即可以当场提出,也可以一纸奏章,弹劾贾昌朝。

但是巧了,如今大名府的巡查御史蒋芳定乃是陕西人氏,从小见惯了边境战乱,所以生性也有几分强硬,更是做过几任军事主官,最后调任御史院,不得不说,凡是有些血气的人,大多都是喜欢徐德善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方法的,更何况平叛之事,乃是天大之事,迫在眉睫,不宜争吵,人家徐德善说的四点又没有错误,蒋芳定何苦来的得罪贾昌朝,打压徐德善呢。

就连御史都没有反应,底下的官员更不敢有什么言语了,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这些人能够做到府一级的官职,大抵都

是有些本事的,按照徐德善提出来的四点,确定了目标,仔细分工,其中安抚民心,保证生产,确定宣毅军谋反性质,安抚其他军路,清查弥勒佛教叛党这三条简单,自然有衙门去做,可是剩下的最后一条,平叛,却是难住了所有人。

本来,在稳住心神之后,想一想宣毅军最多不多五千人,与河北境内庞大的各种军力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众人心中也都放松了一些,心想无论怎么样,这五千人也要被自己剿灭了,可是就在刚刚,又一封加急战报送到了贾昌朝的桌子上:乾宁军反叛,主帅李庆被斩,乾宁军与宣毅军汇聚一处,不知去向。

这下子好了,议事堂内刚刚凝聚恢复一些的士气有被打击到了低谷,刚刚还有人怀疑徐德善小题大做,宣毅军一军叛乱,不用把河北各军都牵扯进来,现在看来,徐德善实在是有先见之明,若是各军之中都有弥勒佛教的信徒,真到了两军对垒之时,恐怕几十人在军营之中造反,弥勒佛教就能一拥而上,将众军击溃。

于是,这件事就卡在这里了,按照徐德善的分析,最乐观的情况,宣毅军与乾宁军两军汇合,便是一万精兵,再加上沿途招收各种信徒,壮丁,恐怕会达到五万之众。

五万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想一想想当初檀渊之战,倾尽大宋全国之力,太祖英明神武,也不过动用了十几万军队而已,这五万人,足已经达到了发动一场战役的数量。

当然,只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关系,辽国之前每回入侵的人数也不少,不照样把他们打回去了,可这一次最关键的是,弥勒佛教影响甚大,各路边军早已经与弥勒佛教纠缠不清,哪里还敢调用他们,而不用边军平叛的话,大名府无论如何,也抽不出上万的成建制武装力量,这样的话,就只能等待战报发到中书省后,殿前都指挥司调派禁军前来,而这一来一往,时间怕不是要过去一个月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官员来投票选择,恐怕大部分人是要选择等待这一个月的,哪怕事后被朝堂问责,判一个无所作为,降职或者平调,可也总比眼看着各军路皆尽反叛,直扑大名府,丢了自己的性命强吧。

可惜了,大宋朝不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下层官员的意见最多只能作为参考,主管领导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眼看着众官员人心惶惶,吵闹了一会儿,坐在了贾昌朝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明镐突然开口了,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天的会便先散了吧,诸位同僚先回去准备其他事情,至于平叛之事,我先与贾大人商议出一个章程来,再叫诸位审议。”

贾昌朝也道:“诸位回去,还要更多努力,将之前安排事项,认真实行,尤其是这大名府内,不能再有一点流言蜚语。”

那众官员听了,自然知道这是人家大佬嫌自己烦了,不愿跟自己说话了,要有自己的事情单独商量了,自己既然参和不了,那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贾昌朝明镐扛着嘛,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回自己衙门去了。

众人离开,徐德善本来也要走的,那复合弓正试验到了紧要关头,如今正直大战将起,赶紧做出来,可以派上用场,而徐德善刚要转身,脖领子就被明镐拽住了,把徐德善拽到了旁边的书房里面。一同进来的,自然有贾昌朝,还有御史蒋芳定。

到了书房之内,叫旁人退下,贾昌朝的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了凝重的神色,在自己境内,发生了造反的事情,就已经够闹心了,这造反的还是自己治下的边军,而且还是一反就是两路,其他的军队更是不能确定其忠诚度,这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贾昌朝先问明镐道:“明大人,你看这件事应当如何是好。”

明镐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词了,原本明镐听到有人造反的消息,可是热血沸腾的,正愁自己任期之内没有什么功绩,现在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了,可是等听说造反的是自己手下的宣毅军,明镐的脸就苦了一半,而等知道了乾宁军也反了的时候,明镐心中哪里还有什么立功的年头,只求平叛之后不问自己一个治军无方就是好事了。

现在贾昌朝发问,明镐能有什么好办法,愁眉苦脸的道:“能有什么办法,那宣毅军乾宁军虽然没有在边境对抗辽国,可也是边军精锐,见过血的,比起寻常兵丁,结成阵势,足可以以一当十,想要对抗,只能同样以边军对阵,其他便是禁军,同样人数之下也无胜算,可是现在只是宣毅军乾宁军两军,便有一万精兵,其他边军再不能动,哪里能够再集结数万人马,你叫我拿什么剿灭他们。”

贾昌朝闻言,

也是颇为失望,道:“那这么说来,咱们当真的是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禁军来了。”

明镐还没答话,徐德善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贾昌朝看见,又一把抓住徐德善问道:“话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想去哪里?”

徐德善道:“去哪里不行,你们既然都不愿出兵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把大名府守好了等着朝堂派人来就行了,反正那些叛军也不敢打这里。”

徐德善的话,叫贾昌朝明镐都很尴尬,明镐脸色发红,道:“小子,你说的轻巧,可是临阵用兵,哪里是一说一闹之事,我想要平叛,可是兵在哪里,你倒是给我变出来。”

徐德善背着手,围着明镐转了两圈,直转的明镐心里直发毛,徐德善才说道:“明大人,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兵马司总管的,要是叛匪那么容易剿灭,还要咱们担心什么,下面州县的官员,随便派个百八十万的兵马就解决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发愁,事情交到你的手上,不就是下面人处理不了,这才叫你们这当领导的想主意嘛,遇到了困难能够解决,这才能显出领导的能力,领导的功劳来嘛,可是你看你,连想都不想,就给否了,这不就跟那个陈亮一样,未战先败,要是你都这么想,叫下面的官员还怎么做事。”

明镐这个气啊,平白无故的,被徐德善教训了一顿,明镐顿时明白刚才坐在底下的那些官员的感受了,这个滋味,确实不怎么样,给人家一下子撸了官,也有点委屈人家,但是自己这还不是从实际出发,分析战局,总不能随便抓几个壮丁,就押到前面送死吧。

明镐气道:“徐德善,你小子净说风凉话,你要是有办法,你倒是说出来看看,若是真能说的通,我明镐便服了你,算我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去,从今以后拜你为师,给你当徒弟去。”

这个赌注可是有点大了,明镐什么身份,别看在贾昌朝面前要自称下官,但是整个宋朝能有多少大名府一样的编制,明镐单拿出来,放在整个宋朝官场,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要是真的拜了一个小孩子为师,那明镐的人可就丢大了,而徐德善也会一跃而起,成为全大宋地位最高的孩童。

如今明镐敢放下身份,拿拜师当赌注,可见明镐真的是拿现在的局势没有了办法,也不相信徐德善能够有什么办法,徐德善是机智,是聪明,能早造出高炉,设计出复合弓,但是打仗这件事,总不是聪明就可以的了吧,你就是再聪明,人家一窝蜂的涌上来,不还是一刀就被砍死。

明镐气鼓鼓的,等待着徐德善的回应,而徐德善却只是意味深长的扫了明镐一眼,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但明镐怎么看怎么觉得徐德善这一眼充满了坏笑的意味,不再讨论,可不代表着就是拒绝了,到时候徐德善若是有办法,拿出这件事来明镐没办法反驳,若是没有办法,徐德善同样有说辞推脱,明镐有气还发不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这也要看徐德善的本事了,若是人家徐德善真有本事,真能无中生有,破了叛军,那么明镐就算是叫徐德善一声老师也未尝不可,可是若徐德善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明镐合唱不能反过来讥讽徐德善,明镐把心中的气暂且压制起来,且听徐德善有什么下文。

徐德善与明镐争竟,贾昌朝和蒋芳定则不出声,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毕竟明镐和徐德善闹点别扭,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嘛,没什么大不了,有一些矛盾是好事,可以促进发展,可以互相竞争嘛,在这个紧要关头,内部是需要些活力的。

贾昌朝看徐德善与明镐的争吵暂时停了下来,问道:“徐德善,不得无理,明大人说抵不过叛军,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也要先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叫大家帮你看看如何再说。”

徐德善点点头,昂首挺胸,环视了在场这三位大名府最顶尖阶层,能够河北战场命运的大佬一圈,先问道:“诸位大人,我先要问一句,大家现在,是不是要以击溃叛军为目标,而不是据城而守,消极待援。”

贾昌朝左右看了看明镐与蒋芳定,点头道:“有人某逆,我等自然要第一时间把他消灭,岂有坐而不管的道理,只是我们要如何行动,怎么消灭,却也要视实际情况而定,你便说吧,若是你有稳妥办法,能够一举击溃叛军,那么定然是要采用你的办法的,嗯,蒋大人,你看如何?”

蒋芳定点头道:“正是此意。”

徐德善道:“若是如此,我有一计,只是就要看诸位大人,信不信得过小子了。”

第九十一章 贝州城破

徐德善人虽小,可是背着手,来回在书房之中慢慢踱步,那三位在河北路能够一手遮天的顶级官员,竟然莫名之间有了一分紧张压抑感,不敢说话,等着听徐德善的下文。

徐德善先问明镐道:“明大人,除去边军,我大名府能够召集多少兵马,多少民夫?”

明镐想了想道:“若是除去边军,我大名府只有侍卫亲军一万,厢军三千,民夫的话,短时间可以征召五万人左右,最多不超过十万。”

徐德善道:“这样不算太少了,加起来比叛军多得多了。”

明镐苦笑道:“不少什么,那侍卫亲军隶属于禁军序列,若无枢密院调令,别说是我,就算是贾大人恐怕也掉不动他一兵一卒,就算那侍卫亲军听话,那军中大多也是些纨绔子弟,没上过战场,不堪大用,顶多就是装备精良一点罢了。而厢军则是杂役军,平时筑城运粮,修桥补路还行,同样也上不得战场,若是说人多真是多了,可是碰见那晓勇的边军,能坚持一个时辰不被击溃,就已经算是赢了。”

徐德善皱眉道:“明大人,你这不实诚啊。”

明镐道:“我怎么不实诚了?”

徐德善道:“招工人那天我可是看见了,你给我调来的那五百士兵,个顶个的精悍,你说了半天,怎么没把他们算上,难道大名府的厢军都是这水平,那也不用其他的了,像这样的给我来上三千,我就能把宣毅军破了。”

明镐闻言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倒是会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贼眼,那五百人乃是我在边军之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本来是给兵马司充当门面,没想到让你小子看上了,好好好,你既然要,我就给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用这些人消灭一万边军。”

徐德善怀疑的问道:“这些人之中没有弥勒佛教的信徒吧。”

明镐不愿意道:“这五百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足足给了他们平常五倍的薪水养着他们,他们吃饱了撑的信什么教,我保证,这些人的忠诚毫无问题。”

徐德善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可以安排一下具体的作战计划了,把地图拿过来。”

徐德善说完,一伸手看着明镐,明镐下意识的就跑去给徐德善拿地图,结果跑了两步,明镐反应了过来,自己是谁啊,大名府兵马司总管,怎么徐德善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了,叫自己去拿地图自己就拿地图,自己也太没地位了,再说这是贾昌朝家,自己就算是拿,也不知道地图在哪啊。

明镐站住,扭头用同样的语气对徐德善道:“去把地图拿过来!”

明镐说完之后,瞪着眼睛看见徐德善,徐德善摸摸鼻子,自己去旁边贾昌朝的书架上,翻找了一副河北地图,拿过来,铺在了桌子上面。

这下子,贾昌朝和蒋芳定也坐不住了,一齐围到了桌子前面,听徐德善到底能有什么高见。

徐德善用手指着地图,说道:“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反叛,聚集弥勒佛教信徒,人数可达数万之巨,这个数字在以后可能还会再次增加,而且战斗力强大,威势无双,你们猜猜,他们既然已经造反了,现在他们最想要干的是什么?”

明镐问道:“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他们这些谋反的,既不傻也不呆,难道他们谋反就是想要跟你们打一架,然后全部死光了不成?他们谋反,就是想要自己当皇帝,划地而治,自己享福,而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是先要夺取一座城池,作为自己的老窝,然后再慢慢的向外发展,最终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明镐道:“那你的意思是?”

徐德善道:“他们如今数万人马,已经完全拥有了攻打一座城池的能力,那么你们再想,他现在最想要攻打的,是哪一座城池?”

众人的眼神随着徐德善的问题,都集中到了地图上,而徐德善则用手指道:“他们现在无外乎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南进攻大名府。”

看着明镐等人脸色难看起来,徐德善继续说道:“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宣毅军乾宁军距离大名府最近,之间再无边军阻拦,全力行军,几日之间就能来到大名府下,若是叛军能够一举攻下大名府,那么叛军不仅拿下了河北的咽喉要地,斩断了朝廷内地与河北的直接联系,控制了庞大的人口,生产能力,而且还可以趁着个机会策反河北境内其他边军,只要这些有一半反叛,那么我大宋再想要夺回河北就是难上加难了,若是把王则逼急了,他甚至可以学习一下石敬瑭,把河北卖给契丹人也未可知。”

全屋的人,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徐德善描述的这个结果,实在是太过可怕,王则只是单纯反叛还好

,若是真的打来打去,把河北拱手让给了契丹人,那么自己这些人,可就是成为了中华的罪人。

徐德善看众人脸色难看,又笑着说到:“当然,我刚才所说的,是最坏的一种结果,想要实现的前提,是叛军能够攻下大名府,不过他叛军就算是再强大,几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打下一个几十万人的城市,想当初赵军被秦军所困,赵括尚能够坚持四十六天,难不成,大名府的诸位大人连赵括都不如吗?”

好吧,再做的各位大人都是读过书的大家,自然知道徐德善说的乃是战国末期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也明白徐德善的意思,就是说叛军五万人,无论如何也打不破大名府,但是三位大人怎么越是琢磨,越觉得徐德善举得这个例子这么不吉利呢。

徐德善道:“除此之外,叛军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贝州,贝州乃是河北路除了大名府之外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而且距离叛军更近,信徒更多,更容易攻打,只要打下了贝州,叛军虽然无法完全掌握河北,却仍然可以以此为根据地,拖延时间,策反诸路边军,时间拖的越久,边军反叛的几率也就越大,然后道理同上,只要被叛军做大,什么事情他都有可能做出来。”

贾昌朝道:“所以呢?”

徐德善道:“大名府他们攻打不下来,但是拿下贝州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尽快完全彻底的消灭叛军,不给他们稳住阵脚,与其他边军联系的机会。”

明镐不耐烦道:“那问题不就是又回来了,这些大道理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听你给我们上课的,我们是来听你到底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又快,还要彻底的消灭叛军的。”

徐德善道:“先不要着急,咱们先来确定一下,到底多长的一个时间,才能算是比较快的速度。”

明镐想了想道:“两三个月吧。”

徐德善摇头道:“太慢了,依我看,一月足矣。”

明镐急道:“这可是两军对垒,你莫要轻敌,我当年领兵,就算是清缴土匪,也要在大山里里转悠两月呢,更何况这是成建制,几万人的部队。”

徐德善道:“这就是叛军与土匪的区别了,你刚才也说了,土匪势微,一有风吹草动,便躲到大山里面,实在难以清缴,耗费时间长,而且难免有漏网之鱼,而叛军不同,他们自以为势力强大,占据了城池,那么他们只要遇到追缴,就要全部向城池收缩,等把那些叛军全部赶入城去,那么只要破城,叛军便可以一网打尽。”

明镐道:“徐德善,我之前只听说,两军对阵要分而击之,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把敌人往一处赶的,要是把他们全都赶进城内,三四万的守军,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耗到城中粮草耗尽,攻不下那一座城池来。”

徐德善看了看明镐道:“明大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别说拖到一年半载,就算只是拖到两三个月,朝廷就派人来了,这里的功劳哪里还有你我的份,若是想要立功升官,就听我的,我包叫你一个月内,全歼叛军,拿下匪首!”

哪怕徐德善是一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少年呢,贾昌朝明镐也信了徐德善的话了,可是徐德善今年只有五岁啊,哪怕他之前分析的头头是道,贾昌朝明镐也不敢相信徐德善能够一个月内把叛军击败,更不要说全歼,明镐犹豫的看着贾昌朝,不知道自己是该听徐德善的,还是应该再从长计议。

贾昌朝现在也有些犹豫,微闭着眼睛,盘算着徐德善说的道理,蒋芳定也闭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德善这三个人,道:“不管怎么说,既然咱们目标都一样,那还等什么,无论怎么样都要集结兵马,民夫,派出探子打探叛军动向吧。”

又是一阵寂静,徐德善看几人都不说话,也闭上了嘴,看着贾昌朝,良久,贾昌朝忽然睁开眼睛道:“若是如你所说,你第一步,要干什么?”

徐德善轻松起来,笑道:“第一步,当然是给叛军迎头痛击,叫他知道知道我大名府的厉害!”

大名府号称北京,自宋太祖开国以来,已经享受了百年的安宁,而这一天里,大名府里忽然的忙乱开了,先是传来有人造反的消息,而后,在兵马司的主导下,大名府以及周围州县境内开始了大规模的征召计划,凡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强制性五中抽一,组成北上征讨叛军的民夫团,有过从军经历,或者武术根底的年轻人,自愿报名参军,而徐德善最为看重的,明镐手下的五百精锐更是不能缺少,由明镐亲自带领。

至于隶属于禁军的侍卫亲军,本来应该是征讨叛军的主力,贾昌朝亲自出面,最后也没能把他们说动,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叫他们防御大名府,不至于讨贼不成,倒把自己

老家丢了。

自从命令自贾昌朝处下达开始,大名府从上之下这一个庞大的系统开始运转,日夜不停,可是想要把数十万人理顺清楚,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五天过去,明镐手上的兵力也不过只达到了七千之众,征召了八万民夫而已。

至于徐德善,则没有参和这些杂乱的征兵工作,他一头钻进了铸造处里,继续开始了自己复合弓的研究,因为徐德善知道,既然人数和质量不好弥补,那就只能从装备上进行改善,超越时代的装备带来的威力,徐德善最清楚不过,可是发明创造永远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想用现有的材料创造一件跨越时代的物品更是难上加难,徐德善尝试了千百遍,也总不能达到自己最理想的那种状态。

到了第六天,徐德善再也等不下去了,吩咐工匠,按照现有的这个模具,立刻铸造两炉的零件,而后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兵马司,见到了正在开会的明镐。

徐德善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满屋子的人,明镐,文臣武将,一个个正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五天时间,这一份加急战报恐怕刚送到皇帝的龙书案上,而再等着朝堂上争吵一阵,清点禁军,物资,大军出发,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而自己在这大名府里,面对叛军首当其冲,怎么都有一种坐立不安,夜不能寐的感觉。

徐德善在门外咳嗽了一声,众官员扭头,看见了这个之前两句话就撸下去一个五品防御使的徐德善,急忙往旁边让了让,给徐德善让出来一条道路。

徐德善走到了前面,见到明镐,问道:“明大人,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明镐现在也没有心思跟徐德善斗气,看了徐德善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刚刚接到前方消息,那贝州城,已经被叛军破了。”

贝州城破,本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但是看到明镐和群臣的脸色如此不自然,徐德善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直接从桌子上拿过来战报,打开细细看来。

明镐说的不错,那叛军两军汇合之后,直奔贝州城,两日之间到了贝州城下,开始围城,那贝州城哪里能料到边军叛乱,慌忙之中,只有千余厢军守城,再加上贝州城里也有弥勒佛教的教徒,里应外合,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拿下了贝州城,王则亲自将贝州知州斩首示众,把人头挂在了城门之上。

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是按照王则预想的计划来发展的,如今自己人多势众,又拿下了一易守难攻的重镇,可算是能够松一口气,王则大喜,当即坐上了知州的府衙,召见自己的有功之人,众人向王则跪拜称君,王则对下称臣,什么官位钱财大肆分封。

只是就在这个祥和欢乐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叫气氛有些尴尬,有查点贝州府库的小校跑过来禀报,贝州城的钱财粮草,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丰厚,问看管府库官员,原来是一月之前,大名府以治理黄河为由,把贝州城的钱粮运走了大半。

王则听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就是他以教派起家的劣势了,社会底层的信徒多则多了,可是中高层的信徒却少之又少,所以对于河北路各地调动完全没有消息,这下子好了,自己好不容易占据了贝州城,可是钱粮远不如自己想象,这样一来,自己好比占据了一座孤城,宋军来了,只要围而不打,不过几月,自己就因为缺粮而败了。

王则把这一担心与手下心腹说了,那心腹中自然有能人出列,正是王则刚刚册封的枢密使卜吉,卜吉为王则献上一计:如今官府的仓库虽然空了,但贝州乃是南北枢纽,商贩的必经之路,那储藏在民间里的钱粮不计其数,不如就把那些商人手中的钱粮收缴上来,必能当一时之用。另外我等已经占据了贝州城,贝州城南方便是一马平川,富裕之地,如何不派出一部精兵,劫掠一番,一来补充我方粮草,二来可以驱赶百姓,为我所用。

王则听了,犹豫了一下,他起义造反,可是奔着推翻宋朝,最起码也要割据河北去的,而这纵兵抢粮的办法,实在是一个饮鸩止渴的馊主意,他知道,民乃是政之本,自己这弥勒佛教一开始招收信徒,不就是打的官府苛政,人民疾苦的旗号吗,而到了现在,自己这个口号喊的最响的人,却要亲自纵兵抢粮抢人,连官府都不如,王则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

不过犹豫归犹豫,这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伤神,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宋军来了把自己抓了,送到开封凌迟处死吗?王则很快便答应了卜吉的这个请求,卜吉大喜,亲自从宣毅军中挑选出三千士兵,出了城门,一路向南,遇粮便抢,遇人便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已经掠过了数个州县,而在他后面,那些弥勒佛教信徒,则在后面源源不断,把这些战利品送到贝州城去。

第九十二章 沙场点兵

徐德善看完战报,气的脸色发青,直接把战报扔在了明镐的桌子上,质问道:“明大人,叛军如今已经攻占贝州城,到处烧杀抢掠,你为何还不出兵!”

这事说起来,明镐也挺有点不好意思的,自己一个堂堂大名府兵马司总管,竟然会拿一路小小的反贼没有办法,而且还被吓得窝在大名府不敢出去,实在是有些憋屈,故此明镐面对徐德善的质问,也有点底气不足,说道:“我是想出兵,可是到如今我兵马不过数千,民夫不过七万,这个数量,可能还没有叛军人多,你叫我如何出兵,万一那叛军全力一击,拼个鱼死网破,叛军没有消灭掉,恐怕这仅有的兵力也要被叛军吃掉。”

徐德善怒道:“你这官是怎么当的,当年如何通过的策论殿试,我以为,身为官者,既然掌管一方百姓,那么就是要以百姓先,其次为政,而兵者,更是要以保护百姓为己任,如今贝州城外百姓生灵涂炭,你们却在这里磨磨唧唧,冷眼旁观,休要叫我看不起你们。”

明镐哑口无言,含糊道:“这……”

徐德善直呼其名道:“明镐,你就说吧,你出兵是不出!”

明镐哑口无言,徐德善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明镐你不出兵,那我自己去,我便是死在了叛军刀下,也是为百姓而死,为我宋朝而死,而你……当你的官老爷去吧!”

徐德善一番话,说的在坐各官员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明镐更是不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候,那角落里站起来一个大汉,大喝一声:“好,说的好,徐德善,徐郎君,不愧是大名府中第一少年,你去杀敌,我魏晃也陪着你去,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省的坐在这里受窝囊。”

只是徐德善一个人就够明镐闹心的了,如今又跑出来一个魏晃,明镐气的眼冒金星,别看明镐拿徐德善没办法,但是对手下的这些将官还是有一套的,顿时对着那魏晃一瞪眼,那魏晃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你看我干什么,你看我我也要跟着徐郎君上阵杀敌去,不就是一个将军嘛,不当就不当,你若是要,我还给你就是!”

这下子好了,局面一下子僵住了,要是说徐德善跟明镐吵,一来徐德善年纪小,二来徐德善是贾昌朝的人,不归明镐管,两人吵也就吵了,可是现在明镐手底下的将官也跟明镐翻脸了,以下犯上,军营大忌,这叫明镐怎么下的来台,明镐脸色铁青,恨不得拔剑吧魏晃给斩了。

徐德善见势不好,急忙拉住了明镐的袖子,道:“这位将军,你急什么,明大人也没说不出兵不是,你怎么就急了,还不快给明大人赔礼道歉!”

得,这好人里外都让徐德善做了,那魏晃还是觉得心中憋屈,勉强抱拳行礼,气鼓鼓的坐下了,徐德善拉着明镐的袖子,把明镐拽进了旁边的小屋。

明镐心中这个气啊,徐德善这不是跟自己作对嘛,自己也没有说不出兵啊,徐德善偏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现在好了,你说自己是出兵好还是不出兵好,出兵岂不是意味着自己丢了面子,而不出兵,自己岂不是成了徐德善嘴里只知道享受,不为百姓做主的官老爷,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讽刺。

明镐心中生气,不理徐德善,发誓只要徐德善不给自己说好话,自己就不搭理徐德善,但是明镐显然低估了小孩子的威力,想一想,一个四岁小孩,使劲的对你卖萌撒娇,你能忍得住?别说是不说话了,就算是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你都得乖乖忍了,还一副笑脸。

明镐无奈道:“徐德善,小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别折腾我了行不行?”

徐德善道:“自然是要你出兵!”

明镐道:“可是就我手上这一点兵,怎么打的过人家,这可是大事,你要先想清楚了再说。”

徐德善道:“看来你还没有发现这一场战争的真谛,别管他们是谁,他们有多厉害,他们都是反叛者,他们更杀人放火,无论他们以为如何,他们都是不义者,他们心中有愧,做贼心虚,而我们呢,就算战斗力差,可也是大宋之军,正义之师,更师出有名,百姓拥护,所以光明磊落,敌我双方,以正击邪,岂有不破之理。”

明镐傻呆呆的,白痴一样看着徐德善,问道:“你不会以为,这战场之事,就跟故事书上说的一样,是正邪交锋,正义的一定就能胜利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徐德善白了明镐一眼,道:“我这些话,是说给士兵们听得,要是你也这么以为,那你就太幼稚了,你难道不知道,兵法有云,凡战者,攻心为上,咱们这么大的优势,你不多加利用,怎么当上兵马总管的。”

明镐被徐德善训的一愣一愣的,道:“这个怎么利用?”

徐德善道:“你想想,他们如今是造反的人,除了他

们自己弥勒佛教的信徒,其他人都是他们的敌人,现在不是咱们怕他,而是应该他怕咱们,他们现在应该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若是他们正在抢劫,突然看见了我军大队人马,你猜他们应该是个什么感觉?”

明镐细细想道:“谨慎?小心?”

徐德善道:“对,咱们无需与他交战,只要仗着人多势众,步步紧逼,他定然不敢跟咱们交战,只有后撤,咱们这要把他们逼入贝州城,把城围起来,那管你什么宣毅军乾宁军,不还都是瓮中之鳖,洞里的耗子,主动权回到咱们手上,到时候想怎么整他们,不就是可以随咱们的心意了。”

明镐想了想,觉得徐德善说的话有道理,而又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差了一点什么,思来想去之间,徐德善就有点烦了,道:“你到底是出不出兵,道理我也都说完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是要去找贾昌朝了。”

明镐对于徐德善这种可以把一路安抚使名字随口说出来而一点都不害怕的本事十分佩服,而后心里又释然了,人家徐德善连贾昌朝都没放在眼里,自己被他呼来喝去,也正常。

看着徐德善那坚毅的小眼神,心中暗自感慨,既然无论自己怎么样,徐德善都会鼓动贾昌朝出兵,那自己还阻拦什么。

想到这里,明镐忽然觉得一股久违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撩开门帘,大步走到了众官面前,在众官惊愕的眼神中,一字一顿的说道:“众官听令,即刻出发,校场点兵,以我为准,三通鼓不到者,军法从事!”

明镐不愧是一生戎马,当他下定决心,确定了目标,之后做事便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了,要知道,明镐一个人坐马车去校场简单,但是众军去校场可就难了,一级一级传达,集合,再加上临时有事,意外情况,七千之众,忽然之间,在三通鼓内到赶校场,时间可是够紧张的。

明镐看着一屋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官员,大喝道:“还等什么,军法无情,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打你的板子!”

这时候那众官方才反应过来,慌忙的起身,向外走去,旁边的魏晃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明镐深施一礼,道:“明大人,我魏晃冲撞了大人,罪该万死,不过如今两军对垒,大人也不用杀我,我愿执刀杀敌,战死沙场,若是侥幸不死,待到破敌,再听从大人发落。”

魏晃说完,也转身走了,转眼之间,屋子里就剩下了明镐和徐德善两人。

既然是明镐发出的军令,明镐自然要以身作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穿戴上兵马司总管的官衣,叫来自己的马车,也赶奔校场而去,而徐德善,则很自然的钻到了明镐的马车里面。

徐马车离开了兵马司,直奔校场,徐德善看明镐神色威严,其中还透着一点小紧张,不由得笑道:“明大人这是第一次校场点兵吗,怎么看起来有一丝害怕的样子?”

明镐道:“我害怕,我这为官二十年,一大半是在军中度过,这校场点兵,数都数不过来,怎么还会害怕!”

徐德善颇感兴趣的道:“明大人这么懂行,那不知道这校场点兵,有什么讲究啊”

明镐道:“校场点兵嘛,乃是将士出征之前的一个步骤,一来叫主官讲讲话,提升一下士气,二来则可以认命大军之主帅,其他乱七八糟,就没有什么了。”

徐德善问道:“那你知道大人怎么来鼓舞士气呢?”

明镐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无外乎就是说一些诸如天地保佑,我皇护卫,最后再许诺丰厚赏赐,也就好了。”

徐德善盯着明镐问道:“这就完了?”

明镐现在就怕徐德善这种眼神,就像老师审视学生一样,明镐急忙心虚的再回想了一下,生怕落下了什么,然后摇摇头,确认道:“没有了。”

徐德善叹口气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思想工作不是这么做的啊。”

明镐道:“什么思想工作,都是虚的,前面的都是场面话,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不还是落在了那点赏赐上嘛,要不说打仗就是花钱的差事,要是没有大把的钱撒下去,说给你卖命打仗。”

徐德善摇头道:“老明啊,你这个思想可不对头,咱们读书人,怎么能老把钱挂在嘴边上,笔杆子才是咱们最厉害的武器嘛,咱们一定是要以理服人的。”

明镐被徐德善气乐了,问道:“这么说,你从贾大人那里要的银子也不要了。”

徐德善立刻打断了明镐道:“要,当然要,那是我理所应得的!”

明镐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样一个以理服人?”

徐德善道:“以理服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说些能够说服士兵的道理,

比如说,招募的这些士兵不都是大名府的人嘛,你就可以说今年黄河水患,直冲大名府,本来朝堂拨下来足够的银子赈灾,但是呢,现在有叛军作乱,结果赈灾的银子就要用到平叛上了,所以黄河泛滥起来,就不一定能够完全堵住了……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就能同仇敌忾,一心抗敌了。”

明镐犹豫了半天,小心的说道:“说到最后,这还不是落在了银子上,再说了,我可没听说贾大人有挪用治理黄河银子的想法,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徐德善道:“咱们这是讲道理,讲道理,再说你做官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学会两面三刀,欺上瞒下呢。”

……

之后,徐德善就被明镐赶下车了,随便扔在了一个大街口,眼看着明镐的马车奔驰而去,徐德善不得不在大街上寻找道路。

现在的大名府,已经彻底的热闹了起来,各处的士兵,在得到了命令之后,纷纷赶往校场,而各处的百姓,也要前去看个热闹,眼看着再往前走,道路都变得拥堵了,徐德善便也懒得再往前挤,看准了方向,想想这里距离贾昌朝那里不远,便穿过了两条街,找贾昌朝去了。

说来也巧,明镐这点兵出征的消息来的突然,就是贾昌朝也没有准备,有人把消息带来之后,贾昌朝也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白为什么出征这么大的事情,明镐也没跟自己商量一声就擅自决定了,后来听说是徐德善跑到明镐那里大闹了一场,贾昌朝就能理解明镐了,也急忙穿戴官服,准备前往校场。

等徐德善走到半路,正遇到了贾昌朝的马车,徐德善对这个马车可是熟悉无比,轻而易举的把马车拦了下来,熟练的钻了进去。

贾昌朝看见是徐德善,颇有些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没有跟明大人一起去校场吗?”

徐德善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原本是要去的,可是后来我与明大人起了些争执,他说不过我,就把我赶下来了,我只好来找贾大人了。”

贾昌朝奇怪道:“连出兵这么大的事情,明大人都没赶你,你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叫明大人发这么大脾气。”

徐德善道:“我明大人出主意了啊,我叫他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然后他好像就不高兴了,把我赶下来了。”

……

然后,要不是徐德善死死的抱住了贾昌朝的大腿,贾昌朝也要把徐德善踹下马车的,就这样,在说话之间,二人也来到了校场之内,这时候明镐已然来了,亲自拿起了鼓槌,敲完了第一通鼓。

看见贾昌朝来了,明镐急忙上前迎接,再看见后面跟着徐德善,明镐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起来,不理徐德善,只请贾昌朝到了主位坐下,徐德善当然不会被明镐这么吓住,很自觉的跑了过去,坐到了贾昌朝的旁边。

两位大佬,为了儒家礼仪,每次见面,总要哈拉几句的,可是还没等贾昌朝说话,徐德善就插嘴进来了,道:“明大人,刚才在马车上我只跟你讨论了演讲的技巧,还有一件事没说呢,不知道你准备叫谁当主帅啊。”

明镐这个气啊,车上的时候那叫讨论吗,那明明就是误人子弟,而且我都已经决定出兵了,你还管我主帅是谁干嘛,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到底你是总管还是我是总管,咱们还能不能有点底线了。

有气归有气,但是当着贾昌朝的面,明镐还不能发泄出来,而且就算是现在不跟徐德善说,等一会儿自己也是要宣布的,这么跟徐德善赌气,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些。

明镐暗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理徐德善,而是对贾昌朝拱手道:“贾大人,这一次我欲以骁骑将军为帅,不知道贾大人意下如何?”

贾昌朝还没说话,徐德善又问道:“这个骁骑将军是谁?”

明镐没好气的道:“就是早晨顶撞我的那个魏晃!”

徐德善道:“没想到明大人还有举贤不避亲,任人不避仇的美德。”

明镐怒道:“要不是你早晨挑拨,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仇!”

贾昌朝显然不关心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道:“为何用魏晃为帅?”

明镐道:“这魏晃原本是乾宁军主帅,后来因功升任骁骑将军,到了大名府听任,那乾宁军主帅的位置便由原副帅,也是他的结义兄弟接任,这一次乾宁军反叛,先斩了他的兄弟,他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气给自己兄弟报仇,再加上那魏晃勇武无双,是一个带兵的好手,唯一有一个缺点,就是这货打仗不带脑子,不过这也好办,我叫他为主帅,再给他配一个节制他的监军,也就好了。”

徐德善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拍手说说道:“这个主意好,我愿意当这个监军。”

第九十三章 一醉解千愁

“什么!你要去战场!”听到这话,贾昌朝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明镐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徐德善,别的事情,你胡闹也就算是,可是这战场之事,绝非儿戏,你休要胡来!”

徐德善道:“我也是男人,怎么就不能上战场,更何况只是当一个监军了?”

贾昌朝看着徐德善坚毅的眼神,默然无语,贾昌朝心里爱极了徐德善,是真正把徐德善当成自己的弟子,当成宋朝未来的宰相来培养,怎么可能舍得徐德善去到战场,更何况还是这样敌我势力相差悬殊的战场,哪怕徐德善在军营中当一个监军,不用前线厮杀,可是万一叛军设下埋伏,我军撤退不及,被叛军杀入中军,以徐德善的年岁,连马都不会骑,岂不是凶多吉少。

圣人教导过,君子不坐垂堂,以徐德善现在的才学,无论是朝堂治国,还是一方安民,甚至只是开办一个学堂,教授各种奇形技巧,都能够给大宋带来无数的进步,但是一个孩子上了战场能做什么,哪怕徐德善就算是一个武林高手,又能够杀死几个敌人,若是死于乱军之中,别说是徐德善自己,贾昌朝都要替徐德善感到不值。

但是,贾昌朝看了看徐德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拒绝徐德善的请求,因为贾昌朝也知道,这一场战争,对于徐德善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不说徐德善担任监军之后,这一次平叛便有了徐德善的一份功劳,单只是徐德善通过这一次随军作战,积攒下的军中资历,对徐德善以后的升迁之路就有很大的帮助。

一般来说,在宋朝文官主导的朝堂一般的官员都不屑于与武将为伍,生怕自己背上了武官的印记,影响了自己的升迁之路,比如说明镐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可是这样的道理只适用于一般的官员,而如果仔细研究宋朝以往宰相的资历,就会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过军中经历的,想想这样正常,皇帝欲要选择一个宰相,当然要选择一个文武兼备的全才才行。

这样的一个天赐良机,就出现在了徐德善的面前,贾昌朝同样不舍得让徐德善错过。

贾昌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问道:“徐德善,你为什么想要去当监军。”

徐德善道:“这出兵,乃是我出的主意,我不去,谁还能去,”

贾昌朝问道:“可是那战场险恶,旦夕祸福,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徐德善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便当挂三尺剑,斩不平事,有些事情迟早要都要面对,此时怕了,一辈子都怕,此事因我而起,也当要终结与我手,贾大人无需多言,若是信得过我,便叫我去吧。”

贾昌朝点点头,问旁边的明镐道:“明大人,你以为如何?”

明镐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您老人家都点头了,就跟我不同意徐德善就去不了一样,不过若是就这么让徐德善去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我窝囊,人家小孩子都甘愿赴死,自己这兵马司总管却躲在后面,叫人听了笑话,于是明镐起身,抱拳拱手道:“贾大人,这一次平叛关系重大,我明镐愿亲自为帅,一来可以提振军威,二来可以保护徐德善,不知道贾大人意下如何?”

这才是贾昌朝想要看见的结果,徐德善和明镐之间虽然打打闹闹,但是到头来,不还是演了一出将相和嘛,明镐若是能够亲自带队出征,无疑是最好,无论军心还是胜率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若是再加上徐德善出几个鬼点子,这一张战役,还真有了几分胜算。

接下来,便是沙场点兵之时,这是大佬们在士兵前面最好的表现时刻,自然轮不到徐德善出场,明镐亲自上阵,三通鼓一过,立刻封闭校场,叫手下将官清点人数,凡是未到者,统计下来,交由典刑司处置。

而后,请贾昌朝出面讲话,然后明镐又说了几句,再然后则每人给了一贯钱的安家费,明日清晨,在北城门外,列队出征。

徐德善在高台上默默的注视着场中数千军士,暗中摇了摇头,这些人中,除了明镐手下的五百精锐之外,剩下的士兵,老的老,小的小,听说将要出征之后,有哭的,有笑的,有一脸漠然的,有紧张不安的,显然,这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就如明镐所说,这样的人,如此纪律,哪怕再多,到了前线,也好比给叛军送零食一般,不堪一击,恐怕两军阵前,叛军还没动作,这些士兵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若是如此,神仙也打不赢这一仗。

徐德善想着,看看左右,在人堆里面找到了早晨见过的魏晃,想一想这一次出兵,原本明镐就是要让魏晃当主帅,现在主帅的位子明镐自己占了,不过行军布阵之事,定然还是要交给魏晃来解决,于是徐德善慢悠悠的便来到了魏晃身旁。

魏晃身为骁骑将军,已经算是大名府里最顶尖的武将了,如今站立在高台一侧,穿上了铠

甲,手按腰刀,威风凛凛。徐德善来了之后,脑袋才有魏晃的胸口高,用手拍了拍魏晃的后背,只觉得自己手拍在铠甲上,如拍在了大山上一般,魏晃纹丝没动,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到来。

这样宝塔一样的身躯,难以想象在战场上能爆发出多大的杀伤力,徐德善又使劲打了魏晃一下,这下子魏晃终于感觉到了后背好像有只蚊子,一个转身,差点把徐德善给撞倒。

魏晃急忙把徐德善扶住,抱拳拱手道:“徐郎君恕罪,在下盔甲在身,行动不便,冲撞郎君了。”

徐德善只感觉魏晃的大手,如钳子一般卡住自己,自己这还算结实的身躯,在他手中丝毫动弹不得分毫,徐德善急忙说道:“没事没事,魏将军,我没事,没事。”

魏晃道:“郎君早先一己之力,促成明大人出兵,我本欲要感谢郎君,只是看郎君刚才与贾大人明大人同坐,不敢打扰,现在看见郎君,郎君当要受我一拜。”

徐德善急忙道:“此乃公事,何谈感谢,魏将军快快请起,我来找将军,还有一事相求。”

魏晃道:“郎君请讲,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必当全力以赴。”

徐德善问道:“此一次出征,不知道魏将军有什么破敌之策?”

魏晃道:“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上阵冲杀,这破敌之策,我哪里想的出来。”

徐德善道:“那你看看,如今校场之上,就是你以后要带领的士兵,你看看他们如何。”

魏晃笑道:“这群厢军,若是叫他们守城御敌还行,叫他们上阵厮杀,怕是十个也抵不了一个边军。”

徐德善道:“可是咱们如今只有这些人马,上阵之后,你有几分把握取胜?”

魏晃摇头道:“一分也没有,在这里面,恐怕只有明大人的五百精锐可以一战,其他的,不给添乱就是好事。”

徐德善道:“可是即便如此,魏将军也愿意带领他们上战场去?”

魏晃道:“那叛军杀了我的兄弟,别说是还有些军队,就算是我自己,我也要拼命杀上去。”

徐德善道:“这样可不是办法,不说这些兵士打不了胜仗,灭不了叛军,就连他们的性命也会丢在战场上,要想办法抓紧时间,把他们训练一下,才能有赢的希望。”

魏晃苦笑道:“没有办法,从这里去到贝州城,就算大军行进,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如何能够在几天的时间里叫他们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上阵厮杀。”

徐德善道:“其实倒也不用他们上阵,只要他们能够遵从号令,起鼓上前,鸣金后退,守好阵脚就行,其他的,我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魏晃道:“这个却也是有些困难,几日时间都要行军,哪里有时间操练队伍。”

徐德善道:“若只是操练,倒也简单,反正是是路上行军嘛,只要在行军的时候,叫他们步伐整齐,令行禁止,走个几天的时间,怕是也能有些效果,不过这其中手段,我是不行了,还要魏将军多多费心。”

魏晃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倒是简单,我自有办法,不过仅凭如此,怕是赢不了那些叛军,攻不下贝州城啊。”

徐德善道:“若是魏将军能够一路之上把这些人训练出来,那么贝州城便拿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不是就要看禁军什么时候来了。”

魏晃皱眉道:“若是最后还要禁军破城,那才是憋屈。”

徐德善道:“我的意思是,若是禁军来到慢,城便是咱们破,要是禁军十天半个月就到,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魏晃喜道:“徐郎君有破城的把握?”

徐德善笑道:“不多,五成而已。”

魏晃道:“我就知道徐郎君非同一般,那如何破城,郎君且说与我听听。”

徐德善道:“不急,等到了贝州城下,我自然告诉你。”

魏晃点头,而后忽然瞪大了眼睛:“徐郎君,难道,你也要随军出征?”

……

徐德善在校场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了,没有等到明镐点兵结束,便出了校场,找到了贾昌朝的马车,跟车夫说送自己回府,那车夫的神色啊,精彩到了极点,抬头看了看还在那坐着的贾昌朝,又看了看眼前的徐德善,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

幸好徐德善还是知道判断形式的,直接塞给了车夫一块银子之后,车夫果断的把贾昌朝扔下,先把徐德善送回去了。

其实徐德善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想要回来,但是莫名的,想到明天就要出征远行,徐德善心中就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

自己需要干什么,下意识的,就是想要回家。

家,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最温暖,最贴心的一个词语,更是心灵的寄托,灵魂的港湾,之前徐德善在校场之上,看见很多人表情麻木,眼神茫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了,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些人,大抵都是那些孤苦之人,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可以牵挂之人。

这些人,看似潇洒快活,尤其是在这灾难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担心,每日里轻轻松松,赚到一天的饭钱之后,就可以在大名府中游乐,可是实际上,真正到了那夜深人静,或者性命攸关的时候,这些人,往往是最无助的一个。

徐德善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很凄凉,他想起了远在高阳县的父母兄弟,想起了自己那个简陋温暖的小窝,想起了那自己熟悉的街道,想起了自己最爱吃的点心。

不知不觉,徐德善感觉自己的眼泪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落在了心上,半晌,徐德善悠悠的转醒过来,方才发现自己哭的一塌糊涂,不仅又哑然失笑,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哭过了,这一次,竟然哭的竟然如此痛快。

若是之前的徐德善,对自己这种惆怅的情绪显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徐德善起身,轻车熟路的摸进了后厨,很自然的叫厨子给自己炒了两个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贾昌朝珍藏的好酒拿走一瓶,端回自己的小屋,把门插上,自斟自饮,一醉方休。

徐德善到了大名府之后,在后厨偷东西的时候不少,这不算什么,偌大的一个大名府,三品官员贾昌朝,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五岁的小孩吗,人们见怪不怪,任由徐德善去了,可是徐德善喝酒,这可是第一回,吓得那仆人急忙的去找管事的,生怕徐德善喝出点什么毛病来,怪到自己头上。

那管事听说,也是吓了一跳,来到徐德善屋外扒着门缝一看,徐德善正在那里吃喝的热闹呢,而且看那一杯酒,足有一两的分量,徐德善眼都不眨,一饮而尽,吓得管事也不敢做主,想要找贾昌朝,可是贾昌朝去了校场,管事只能去了后宅,请夫人出面,那夫人知道贾昌朝最喜欢徐德善,急忙出来,看见徐德善放浪不羁,已经把那酒喝了一半,也吓了一跳,急忙拍门,叫徐德善出来。

那徐德善看见夫人来了,忽然哈哈大笑,道:“伯母休要担心,我不喝了,不喝了,”

徐德善说完,起坐离身,直接走到了床边,倒头就睡,任凭夫人再怎么喊叫,也没有了声音,夫人这下子为难了,就算徐德善是个小孩子,自己总不能破门而入吧,更何况看见徐德善气息均匀,面色舒畅,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想了想,叫徐德善的丫鬟好生照看,便叫其他人都回去了,等到贾昌朝气呼呼的找到自己马车赶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生怕徐德善有什么不好的心理倾向,也急忙过了看了看,可是越看,越觉得徐德善睡得踏实,半点事情都没有,反倒有些魏晋放浪形骸的古风,于是挥挥手,叫人们散了,各自休息去了。

徐德善这一醉,醉的舒心,踏实,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无忧无虑,身处九天云外,与八仙嬉戏,与嫦娥共舞,放声高歌,琴瑟和鸣,放浪形骸,无所羁绊,不知多久,尽兴方归,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梦往往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徐德善在梦里痛快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他起晚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他喝的太吓人了,还是贾昌朝故意的嘱咐过,总而言之,在徐德善睁开眼的那一刻,已经快要到了中午时分。

若是别的时候,中午就中午,徐德善还要在躺一会儿等着吃饭呢,可是今天不同,徐德善说好了随军出征,还特别的要求了人家遵守纪律,不得迟到,可是偏偏自己就没起来,这可怎么办。

徐德善急忙穿好了衣服,就到前面去找贾昌朝了,这时候,贾昌朝正坐在大树底下悠哉悠哉的喝茶乘凉呢。

徐德善问道:“贾大人,军队可曾出发了。”

贾昌朝慢条斯理的说道:“已然走了,我这是前去给大军送行回来的,再等一会儿吃过饭,我就要去兵马司,督发民夫粮草之事了,你来的正好,那钱粮数目实在是繁琐,你脑子最好,不如与我一同计算。”

徐德善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好了我要随军出征,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贾昌朝笑道:“你自己要出征,凭什么要我叫你起来,难道你起不来,反而怪我了不成?”

徐德善道:“我不与你争辩,快给我一匹快马,我此刻出发,天黑之前还能追上大军。”

贾昌朝道:“你可要想好了,点将不到,便是犯了军法,你如今前去,想要入营,也要先执行军法,挨上几鞭,你受得了吗。”

徐德善咬牙道:“能!”

第九十四章 军法如山

眼前的道路,都是自己选的,贾昌朝身为一位良师,只会引导徐德善的行为,而不会阻碍徐德善的选择,看徐德善主意已决,立刻叫人牵出快马,叫护卫周迪带着徐德善,一路狂奔,追赶明镐大军。

明镐军队,天蒙蒙亮就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哪怕徐德善快马加鞭,也直到了临近黄昏方才看见了队伍的影子。

徐德善再向前走,忽然前方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在了徐德善的马前,吓得御马的周迪急忙拦住缰绳,把马停下,怒道:“何人放箭!”

只见前方闪出一人,远远的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徐德善知道这是军中斥候,急忙回道:“我乃是议事郎徐德善,来见明镐大人。”

徐德善的名字,在大名府已经是尽人皆知,只是在马上被周迪抱着,不太显眼,那斥候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徐德善无疑,这才道:“徐郎君请,职责所在,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斥候说完,遥施一礼,徐德善回礼,这才直奔中军而去,离得近了,却是发现这大军队伍有些奇特,平常行军,最多分为前中后三军,互相照应,可是眼下只是中军,就分成了十几个队伍,再细看,徐德善便明白了,原来这些队伍,都在按照徐德善的办法,练习齐步走呢,而明镐,则和几个将领骑着马匹,走在队伍中间。

在又经过了一道盘查之后,徐德善如愿进入到了队伍之中,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明镐。

明镐打老远就注意到了徐德善,说实话,现在明镐对徐德善是又爱又恨,恨的是,明明说好了一起出征,可是你早晨不到,白白叫自己丢了个人,而喜欢的是,这一次出征,领着这几千老弱病残去对抗人家两万边军,完全就是送死的行为,徐德善在这里还好说,若是徐德善不跟着,明镐越走心里越没底,差点就想要班师回去了。

现在看见徐德善追了上来,明镐心中送了一口气,不过如今军营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与平时在家又有不同,平常时候,任你徐德善抬杠拌嘴,明镐只把徐德善当成小孩子也就是了,可是如今在军营之中,上下几千人,若是没有一个上下尊卑,法规制度,如何能够叫军队令行禁止,整齐划一。

所以,明镐装作没有看见徐德善的样子,待到徐德善快到马前,忽然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明镐的这一声,中正威严,叫四周的将官军士,都不由得扭过头来观看,那徐德善早就猜到了明镐会拿自己开刀,他心里也很平静,谁叫自己起晚了呢,若是叫屈,之前的陈亮才是最应该叫屈的,这样的事情到了自己头上,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字,忍。

徐德善翻身下马,下跪施礼,道:“大帅,议事郎徐德善,前来报到。”

明镐喝道:“我昨日有令,四更点名,随后出发,如今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你何故未到?”

其实按照明镐的意思,徐德善不就是来晚了嘛,他那么聪明,随便编一个理由,自己再随便责罚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自己可是还等着徐德善的破敌之策呢,要是真了用军法打徐德善,别说十记军棍,他那五岁的身躯,怕是一棍就要给打成肉饼了。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可是再抬头,仍是一脸坦然,道:“我昨夜饮酒,今日未起,故此耽误,属下知罪,还请大帅军法处置。”

明镐本来想吓唬徐德善一下,结果被徐德善吓得哇凉哇凉的,你说徐德善,你随便编一个理由,我也有词往下接啊,可是你怎么就非得实话实说,昨天是能交给我的说瞎话不,现在怎么到了你的身上,你就不会用了,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真的要让我打你军棍不成?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不止是明镐,明镐身旁的将官,周围的军士,大多都认识徐德善,大家都知道,徐德善是贾昌朝身边的红人,想当初几句话就罢免了一个防御使的官职,而如今他点卯未到,又没有缘由,倒是要看看明镐把他怎么办。

军法的重要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若是徐德善能够逃脱这一次责罚,那么无论徐德善是谁,多大年纪,只要没有惩罚,那么军法再毫无威严可言,每个人都会想,徐德善能够逃脱惩罚,为什么我就不行,行动之间,难免就会出现怠慢,哪怕明镐再处罚一人,但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思,难道明镐还能把这些人都罚了不成?那样的话明镐也不用去打仗了,想着怎么不叫军队哗变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大局,为了自己的面子,明镐只能咬着牙道:“你既然认罪,那可认罚?”

徐德善道:“认罚!”

明镐被徐德善噎的,手在半空中挥了三下,愣是没有落下去,眼看着徐德善那愿意当自己黄盖,任凭处罚的样子,明镐更是不忍心下手,思量再三,道:“你既然认罚,那好

,按照本营军令,本应该杖责十下,念你年幼,受不得军棍,我便把军棍改成马鞭,鞭打十下,你可愿意。”

徐德善道:“多谢大人厚爱。”

明镐真是拿徐德善没有办法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打徐德善也不行了,明镐还想给徐德善争取一点福利,道:“徐德善你过来,军中没了鞭子,我便用我的马鞭打你。”

明镐本想走一个过场,自己轻轻的抽徐德善,最多给他留下几道红印也就罢了,可是那徐德善道:“不用,哪里有主帅亲自行刑的,叫军中士兵打我就行。”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明镐是不打算再救徐德善了,随手在旁边的队伍里选了一人,道:“你,过来打他十鞭。”

被选的那个士兵原本正在看热闹,可是当看到明镐的手指定了自己,顿时哭丧起脸来,这年头,谁也不傻,大家都知道人家徐德善是徐郎君,贾昌朝的爱徒,大名府最红的少年,他犯了错挨打,看看热闹就好了,怎么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这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

就算是只狗,踢一脚还会记仇,反过来咬你呢,何况徐德善是什么人物,五品防御使,说办就办,自己要是打了他,他日后记仇,弄死自己不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当然,徐德善不能跟狗比,徐德善可比狗厉害多了。

士兵哆哆嗦嗦,可是明镐就是指着他呢,士兵哪里能不站出来,明镐直接把鞭子扔到了士兵前面,道:“拿鞭子,打他十下,叫他长长记性,不听军令,就是这个下场。”

士兵哭丧着脸,就是不肯捡起鞭子,明镐怒道:“我叫你打,也是军令,你若是不打,也是违令,有二十军棍等你,你看这办吧。”

士兵哆嗦着道:“大人,徐郎君只不过是……”

明镐喝道:“你打是不打!”

那士兵思量再三,还是拿起了地上的鞭子,没办法,那军棍他可见过,胳膊粗细,别说二十下,就是十下打在身上,也早就把心肝脾肺打成肉酱了,哪里还能活的了,打吧,打了徐德善,自己可能还能活几天,可是不打,自己的命现在就没了。

徐德善看见,自己把上衣脱了,只见这少年,本应该是细皮人肉的年纪,如今那胳膊与肩背上,竟然已经隐隐有了肌肉的形状,叫人看见,一下子就能想到肩宽背厚这个词。

徐德善一声不吭,转过身,背向士兵,那士兵比划一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问道:“这个,该怎么打。”

“该怎么打怎么打。”明镐说道。

“打到……什么样?”士兵犹豫着。

明镐想了想,道:“你随便打,只不过若是打完了不见血,我便用这鞭子抽你!”

士兵没有了办法,他平常可没有用辫子打过人,面对一个小孩子,更是下不了手,想了半天,第一鞭打下,鞭子就跟挠痒痒一样拂过徐德善后背,别说血,连红都没红一下。

士兵傻了眼,这样下去,徐德善是不疼了,但是自己可要倒霉了,没见明大人都在狠狠的瞪自己呢吗,想到这里,士兵手下加了把力气,狠狠的一鞭子打过去。

这一鞭可就狠了许多,打在徐德善的后背上,瞬间就是青紫的一道印痕,明镐在一旁咬着牙叫好道:“好,打的好,就照着这样打,以后的几鞭,若是比这一鞭打的轻了,我也照样打你军棍。”

这人就是奇怪,在打了徐德善一下之后,士兵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许多,心想一下也是打,两下也是打,自己打就打吧,于是又卯着劲打了几下,而这几下之后,士兵发现,原来打人是一项让人上瘾的运动,自己打了几鞭子,怎么越来越痛快了,剩下的几下,更是打的一下比一下结实。

再看徐德善,自从挨了第一鞭之后,脸就涨成了紫红色,强忍着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剩下的几鞭打完,徐德善的后背早已经是血肉横飞,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与其他地方白嫩的皮肤对比,叫人不忍直视。

若是成人,挨了鞭子,别管打成什么样,也都能还叫人接受,可是一个孩子挨打,就叫人受不了了,那军队之中,观看之人纷纷侧目,不忍直视。

徐德善心中可是数着自己挨的打呢,等十下过后,身后没有了动静,徐德善扭过身来,早已经是面目狰狞,目眦尽裂。

徐德善眼神凶狠,瞪着眼前数千士兵,大声道:“你们记着,今天你们打了我,别让我逮住打你们的机会,若是叫我动手,我打的比这重的多!”

徐德善说完,一声狂啸,然后,便晕倒在地,周迪急忙跑过来,把徐德善扶好,掏出随身的金疮药给徐德善敷上。

现在好了,人家徐德善好不容易赶到这里,还为了自己的威信挨了顿打,现在晕过去,走是走不了了,正

好天色将晚,明镐下令就地扎营,今晚休息,明日再行前进。

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幕,不过这与徐德善已经无关了,晕倒过去的人,是不会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的,等第二天徐德善醒过来的时候,徐德善已经又坐在了周迪的马背上。

周迪这人,一看就是江湖出身,武艺超高,一把宝剑,千里杀人不留行,而且责任心强,只要是说过的事情,从来都要负责到底,除了有些不爱说话,其他的地方简直表现的完美,再感觉了一下自己背后的伤势,也不知道周迪给自己上的什么药,只过了一晚,现在后背已然结痴,只是稍微有些疼痛。

徐德善睁眼,先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四周的队伍,走的整齐了许多,士兵们一个个不苟言笑,显然纪律性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徐德善心中得意,这可是自己用**换来的,自己可是要占据头功。

想到这里,徐德善看见前面好像是魏晃的背影,便叫周迪拍马赶上,一看,正是魏晃在巡视部队的训练情况,徐德善上前道:“魏将军,训练的可好?”

魏晃一看是徐德善来了,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徐郎君,伤势好些了吗?”

徐德善道:“小伤,不算什么,我看如今军队行进之间,已经颇见成效,魏将军辛苦了。”

魏晃道:“哪里哪里,还是徐郎君昨日里的功劳。”

徐德善客气道:“苦肉计,苦肉计而已,不值一提。”

魏晃道:“苦肉计?没看出来,只不过徐郎君最后那两句诅咒是真的可怕,吓得这些士兵一个个听话的很,生怕被你抓到打鞭子去。”

“……,我背疼,周迪,快扶我休息一会儿去。”徐德善苦着脸道。

大名府距离贝州城有五日的距离,走了两日之后,军队的行进便开始谨慎了许多,队形在有了一定的效果之后也开始收缩起来,变成了正常的行军真阵型,斥候也比前些天多了一倍。

就这样又走了半日,徐德善在马上被颠的摇摇欲睡,忽然前面传来了一声呼哨,四周的军士立刻紧张起来,一人从远处跑来,经过三道盘查,来到了明镐近前,施礼道:“禀报大帅,前方发现叛军行踪。”

明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叛军在干什么?”

探子报道:“前面乃是一个村子,我等过去的时候听见哪里骚乱,过去的时候刚才发现,原来是叛军到此杀人抢粮,我等不敢惊扰他们,回来禀报大帅。”

明镐道:“好,来人,集结队伍,向前逼近。”

那将官刚要得令,后面便传来了徐德善的声音:“大帅,不知道你集结队伍,要做什么?”

明镐道:“按照你的思路,咱们这一次的目的,不就是要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把他们赶入贝州城吗?”

徐德善不耐烦道:“赶什么赶,不就是怕打不过吗,这只不过是他们抢粮的部队,有什么好怕的,叫我说,咱们就一齐掩杀上去,消灭了这一伙叛军再说。”

明镐急忙小声道:“就算是小股敌人,势力也不可小觑,咱们的这些兵可是没有见过血,别兔子没逮着,就让敌人看出破绽,到时候他们集结了部队,一拥而上,咱们可就成了人家的美味了。”

徐德善道:“那就是了,你也知道叫敌人看出咱们的虚实,咱们就打不过他们了,那如果咱们不趁着现在他们人少,把他们打怕了,咱们凭什么能把人家逼进贝州城。”

明镐道:“那咱们打,拿什么打?”

徐德善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用你的五百精锐来打。”

明镐一阵肉疼,这五百人,可是徐德善压箱底的宝贝,不仅个个精锐,而且这一次出征之前,明镐在库里调出了新作的精钢军械铠甲给这五百人装备上,原本,明镐是想要把这五百人当成自己的护卫队的,没成想,徐德善直接把他们用成了敢死队。

唉,死就死吧 ,自己的前途性命,全在这一场战争的结果 ,这一战过后,自己要不是丢官罢职,要不就是荣升枢密院,没有第三种选择,而这些人,既然拿了自己的钱,就要有死亡的觉悟,明镐点头道:“好,魏晃,你带人去给咱们杀出一个威风,务必要旗开得胜。”

魏晃早就等着明镐这句话,立刻答应一声,领着那五百精锐向前扑去,而徐德善则在后面喊道:“兄弟们,你宣毅乾宁两军反叛,可是空出来不少的将军校尉,谁能当将军,谁能当校尉,可就要看这一仗打的怎么样了,诸位努力,明大人的功劳簿上,是不会吝啬,写上诸位的名字的!”

明镐一口老血又喷了出来,徐德善,还能要点脸不,昨天还说钱财庸俗呢,转到今天,自己就拿官位诱惑人家了,嗯,这个样子,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啊。

第九十五章 旗开得胜

这种劫掠的事情,本来是不用叛军的正规军出马的,但是谁叫叛军刚刚起势,还没有一个固定的政权,没有一帮可靠的狗腿子呢,所以这一部分人,都是原班乾宁军人马,武器装备,也是乾宁军原套装备,更兼之,这些人这两天从这杀到那,早已经杀红了眼,凶狠狰狞,气势正盛。

斥候早已经侦查的清楚,这一伙人一共不过三百余人,数量不算太多,魏晃带领五百精锐蹑足潜踪,来到了叛军所截的村子旁边,只看见那村子已经火光一片,尸横遍野,惨叫连天。

魏晃怒道:“都是边军出身的兄弟,这些人受奸人蛊惑,竟然干出如此暴虐之事,天理难容,兄弟们,拿起家伙,随我一齐上前,为我边军清理门户!”

那精锐低声答应,暗自掏出新筑精钢宝刀,随着魏晃一声令下,魏晃带头,五百人狂啸一声,如猛虎一般冲向叛军。

那些叛军,这几日里只知道烧杀,面对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农民,哪里还记得这是大宋的天下,眼看正杀的痛快,突然间发现有人手持兵刃冲向自己,一时间都有点傻眼,瞬间被魏晃砍翻了几个,剩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手上拿着什么战利品,屁滚尿流,向北撤退。

可以说,魏晃的这一次袭击打的很成功,丝毫没有被叛军发觉,出其不意,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斩首数十,打出了魏晃的威风,打出了宋军的气势。可是遗憾的是,明镐手底下真的是没有人了,除了这五百精锐,明镐实在不敢用剩下的的厢军对抗叛军,哪怕只有几百人,这导致了叛军向北一撤,明镐等人再想要追,已然是已经追不上了。

眼看到手的兔子飞了,魏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杀几十个人,怎么能够平复魏晃心中的怨恨之气,眼看着叛军落荒而逃,此刻本应该等待大部队的魏晃,大刀一挥,喊一声杀,带领着这五百人,直追叛军去了。

魏晃带领的是精锐,可是人家叛军也是边军,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谁能怕谁,虽然魏晃很能追,但是叛军更能跑,没办法,有一条疯狗在后面,跑慢了就要没命,任谁也会激发出自己十二分的潜力的。

就这样,两边一个跑一个追,直直的追出去了十里有余,叛军早就累成孙子了,而魏晃的人也不好受,眼看着脚步慢了下来,魏晃心中叹气,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就让这伙人跑了,实在是天大的遗憾。

魏晃刚要收住部队,反身回营,忽然间,就看见前面的叛军不再逃跑了,而是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而后转过真来,正对魏晃,向前逼来。

魏晃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怎么轻敌冒进,翻了兵家大忌,这如果被叛军包围了,连救都没有人能救自己了。

仿佛验证了魏晃的想法一般,果然,一股庞大的叛军出现在了魏晃眼前,这一伙叛军,显然是叛军的主力,乌压压的,足足有一两千人,也都是乾宁军的部队,身上占满血迹,身上挂满财物,显然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刚抢劫回来,如今两伙叛军合在一处,人多势众,那叛军将领遥看魏晃的人吗,只不过是自己三分之一,哪里放在心上,在这河北的大地上,除了辽国骑兵,从来就没有边军怕过的对手。

魏晃等人穿的都是大名府制式军装,一眼便能看出来,那叛军将领自然也认得,将领一开始看到魏晃的时候也是心中一惊,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大名府军只有这么一点人,叛军将领便放下了心来,心中盘算着,自从反叛以来,自己一直在百姓中杀来杀去,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点像样的抵抗,实在是没有意思,这一次终于有官兵前来,人数更是不多,自己何不驱兵上前,把这一伙大名府军干掉,拿下交锋首功,日后也得一个将军做做。

想到这里,叛军将领叫手下叛军排开阵势,掏出兵刃,自己催马上前,用手点指为首的魏晃,大声喝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某家不杀无名之鬼。”

忽然间从追杀者变成了被追杀者,魏晃的心情可想而知,面对三倍于己,斗志盎然之敌,魏晃的脸色已经变得变得铁青。

在战场上,拼的是士气,拼的是斗志,面对三倍的敌人,哪怕猛士,也不由得要先在心里嘀咕一二,若是对方围过来,双方纠缠在一起,哪怕自己一方装备占优,可是随着双方不断的消耗,不断的死人,自己的数量,一旦下降到一个崩溃的边缘,立刻会被敌人一口吃掉,连跑都没有可能。

而现在逃跑?就更不要想了,若是自己后方和自己一样是百战精兵,自己带兵跑了,哪怕回去挨几下军棍,可好歹保存了手下兄弟的性命,但是想一想,后面的几千人都是没过战场的厢军,自己往回一跑,岂不是自己就把自己的阵型冲

乱,到那时候,就别说什么平叛夺回贝州城了,眼前的两千叛军就能把自己这一支军队干掉。

所以,跑绝对是不能跑的,唯有一战,而既然要战,那么便不能输了气势,魏晃同样向前一步,指着叛军将领骂道:“我乃是骁骑将军,原乾宁军主帅魏晃是也,你是哪个毛贼,可曾认识老子?”

听到魏晃的名字,在这叛军里掀起了一阵骚动,魏晃调去大名府,不过几年时间,魏晃的大名,在军中扔有流传,而那叛军将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就是魏晃,那薛虎你可认得?”

魏晃道:“那是我结义兄弟!”

叛军将领有笑道:“那便正好了,薛虎的首级,就是我亲手斩下来的,这下子你既然来了,我便送你和你的兄弟团聚吧。”

魏晃听了勃然大怒,怒发冲冠,七窍生烟,带领部队就要冲向叛军军阵。

想一想,以魏晃所带兵丁,结阵防御都嫌不够,还要去冲击人家的防线,若是真的去了,便是如飞蛾扑火,一去无回了。

就在这时,只听后面马蹄声响,魏晃扭头观看,原来是后方几十匹马奔腾而来,为首一人大声喊到:“魏将军休要害怕,大帅派我顺天军五百骑兵前来相助!”

那人嗓门喊的这叫一个大,不光是魏晃,就连叛军那边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那叛军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骑兵,和步兵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从宋辽,宋夏两国交战胜负就能看出来,任你宋朝装备精良,任你人数众多,可是人家辽夏两国的骑兵,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从理论上来说,五倍的步兵,才能阻挡一定数量骑兵的进攻,这也仅仅是阻挡而已,人家骑兵来去如风,随便打你,你却打不到人家,想要消灭一支骑兵部队,除非在山谷处设伏,或者以骑兵对冲,否则根本没有办法伤害到人家一根毫毛。

如果说两军交战讲究起势,那么骑兵便把这种起势演绎到了巅峰,想一想,无数的高头大马,带着奔雷之势,天地之威,奔涌而来,几乎不用想,排在阵线第一排的士兵哪怕不被敌人的长枪串成一串,也会被后面的奔马踩成肉饼,必死无疑,而死亡,无疑是最让人恐惧的,但凡前线士兵的信心有了一丝动摇,那么整个防线都会整个崩溃,骑兵会如一柄利刃,慢慢的收割所有跑的比马慢的动物。

可能眼前的叛军几年的时间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骑兵的恐怖,可是现在从魏晃后面赶来,排成一字,发起冲锋的十几名骑兵,已经给叛军带来了五边的恐惧,再看这些骑兵身后,果然是烟尘滚滚,仿佛无数骑兵杀来,那些叛军,顿时慌了神。

这些叛军,也是正规边军出身,宋朝什么军力,他们也是清楚的,若是给叛军时间,他们不会想不起来,哪怕现在宋朝最吃紧的西北战场,能够凑出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就能出门横着走了,而已经久无战事的河北,哪里来的一支成建制的五百骑兵部队,要是有这骑兵,大名府会至于忍自己到现在?恐怕在接到叛乱消息的时候,这一支骑兵就把自己这些人打的娘都不认识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叛军自己心虚,你看平时抢劫百姓不觉得什么,可是叛军就是叛军,哪怕现在占据了贝州城,可是叛军将要面对的,乃是整个大宋的全部力量,谋反乃是皇家最忌讳的事情,别说是五百骑兵了,若是有必要,就算是五千骑兵,赵祯哪怕勒紧裤腰带,也是要凑出来的,所以,一旦遇到官方的正规军,叛军下意识的就以为开封已经调来了中央禁军,不计其数,用草木皆兵形容现在的叛军,一点都不过分。

也不知道魏晃是看出了这是一计,还是真的信以为真,自从骑兵出现的那一霎那,便把刀一挥,叫道:“兄弟们,援军来了,跟我并肩子上,别叫其他人抢了我们的功劳。”

魏晃说完,带头冲向叛军,五百精锐一来不知道真假,二来的确是百战精兵,主将向前,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跟着魏晃掩杀过去。

这样一来,骑兵看起来可就像是真的了,而且魏晃没有留给叛军任何反应的时间,叛军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撤退,最起码,要避开骑兵冲锋的锋芒。

在战场上,这种心理变化很微妙,哪怕叛军阵势没变,但是这一时的胆怯,就给了魏晃可乘之机,被魏晃杀入阵中,撞破了阵型。

叛军精,大名府军比他们更悍,更何况,大名府军如今换了新式装备,无论是铠甲还是刀枪,都经过了徐德善的优化并且用精钢打造,只这一点,就叫大名府军的战斗力凭空上升了一个等级,再加上叛军胆怯,魏晃率领着这五百人,竟然

一个冲锋,就把三倍于己叛军的阵势打乱。

若是正规边军,寻常与辽国对敌,辽国马军无敌,被辽国的骑兵把阵型冲一个对穿是常有的事,可是在主将的指挥下,边军是可以把阵型再次集结整齐,再次对抗辽军的。

但是那时候,边军身背后是宋朝,是家乡,是妻女,而现在不同了,叛军就是叛军,任你再怎么精锐,身份不同,身背后已经没有了依靠,无理而战,阵势一破,首尾不能相顾,便在没有什么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了,叛军开始有人溃逃,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四个,片刻之间,就形成了大溃败。

面对大名府军雪亮的刀山,没有叛军还能够鼓起一丝反抗的勇气,而之前赶来的那十几名骑兵,更是直接在叛军散乱的队伍里来回的冲杀了几个回合,当看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之后,更多的叛军选择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投降,只有少数一些跑的早的,逃脱了性命。

一场大胜,魏晃用五百大名府军,击溃了一千多精锐叛军,当场斩杀四百余人,俘获八百余人,几乎算是全歼了这一伙叛军。

尤其叫魏晃在意的是,那一个说亲手斩下薛虎首级的叛军将领,乱军之中,被砍倒在地,生擒活拿,此刻,连同那八百俘虏一起,堆在了一起。

可能这些人到现在也不明白,那说的好好的五百骑兵,光看见远远的冒烟,怎么到现在也没有赶到,就算是有人明白了,也已经晚了,如今自己已经被捆上了手脚,手无寸铁,还拿什么来反抗,是杀是剐,已经全在宋军的一念之间了。

战俘,从来都是战场上最大的收获,这既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又可以给自己部队增添劳工劳力,所以,能够俘获战俘,在功劳簿上,绝对是要写上重重的一笔的,尤其魏晃以少破多,拿得首胜,仅凭这一点,给魏晃官升一级也不为过。

但是魏晃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他在打扫完战场,听说叛军将领也被抓的消息之后,直奔战俘而去,在人堆里找到了那将领,揪住脖领子,一把拽了出来。

这叛军将领大腿被人砍了一刀,后背被人砍了两刀,虽然还有些力气,可是也虚弱无比,看见魏晃冲自己走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可是哪里还能躲的开魏晃的大手,被魏晃抓小鸡一样扔出人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魏晃拔出腰刀,抵在了将领脖子上,咬牙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你把薛虎杀了吗?”

这将领,知道自己绝难逃脱,与其苦苦求饶,反而不如死的痛快一点,也不怕魏晃,挺着脖子说道:“就是老子杀的,而且连砍了三刀才把那家伙的脖子砍下来,你能把我如何!”

魏晃闻言,血灌瞳仁,大叫一声,手起刀落,顿时把那将领一劈两半,算是给自己的兄弟报仇,可是魏晃杀了这将领还不解气,回头便看见了那一群降兵,魏晃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些叛军都给我砍了!”

杀俘!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是一件性质恶劣的大事,除非最高主官亲自下令,否则胆敢大规模杀死俘虏的,后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将领杀了薛虎,魏晃把他恨之入骨,人又是魏晃带队拿下的,魏晃把他杀了,大家就当是没有看见也就算了,但是杀降兵可就不一样了,这些降兵,虽然都是叛军,但是人在这个大环境下,其他人都反了,你若是不反,那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自己牢固的根基思想,他们也是随波逐流,他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旁边有人急忙上前劝慰魏晃,可是魏晃哪里听得进去,自己拿刀,第一个跑进人群,挥刀就砍。

那俘虏虽然被绑着手脚,可是看魏晃杀了过来,哪里还能坐着等死,拼命的挣扎躲闪,有人挣开了捆绑向外跑去,还有人冲向大名府军抢夺武器,顿时间,战俘乱做一团。

眼看着俘虏已经安抚不下来,这下子不杀人也没有办法了,众军校手持钢刀,组成一座刀山,向前砍去,顿时间又听到惨叫连连,八百的叛军战俘,一顿饭的时间,被魏晃带人杀的干干净净,大地上血光冲天,腥臭无比。

魏晃发疯一样的劈砍,直到左右再没有一个活人,魏晃方才慢慢的停下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自己造就的血河尸山,放声狂笑,而后掩面而哭,待到哭罢多时,魏晃突然战了起来,拿起宝刀便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旁边的军校急忙上前抱住魏晃的胳膊,把刀夺了过来,这时候的远方,一骑快马赶来,看到如此的景象,大吃一惊,急忙找到了魏晃,失声大骂道:“魏晃,你闯了大祸了!”

第九十六章 恶心死他们

魏晃是被绑着压到中军大营的,宋军虽然说没有明文禁止屠杀俘虏,但是之前的战争大多都是对外的,国家仇恨,杀也就杀了,但是魏晃这一次为了一己私怨,便杀了八百降兵,这可是自己的同胞,显然是有些过火了,所以,当魏晃被押到明镐面前的时候,魏晃只求一死,别无他话。

明镐真心觉得,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血来潮,当这个什么破主帅,现在好了,这里不光有一个给自己添乱的徐德善,现在又多了一个更能惹祸的魏晃。

现在是什么时代,你以为还和五代时候一样能随便杀人呢,早就不一样了,现在是读书人的时代,讲究的是儒雅,和谐,大爱天下,魏晃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战俘呢,想想看,先秦时期大将白坑杀四十五万降兵,被史书丑化成什么了,起这件事自己若不惩罚魏晃,那么传到朝堂中去,魏晃受到的责罚,恐怕会更大。

但是,现在可是身在军营之中,而军营与朝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朝堂上大家讲道理,可是在军营中,大家只会崇拜强者,而显然,屠杀战俘之后,魏晃在军营之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达到了鼎峰,他就是那个强者。

当然,打,罚,哪怕杀了魏晃,都没有人敢说什么,可是之后呢,眼前可是还有近万的叛军等着解决呢,而魏晃与徐德善,就好似自己的左膀右臂,之前自己可是已经打过徐德善了,要是再把魏晃打了,自己老觉得睡觉有些不踏实。

魏晃看明镐神色犹豫,自知罪名难免,于是自己主动道:“大人,如今大敌在前,你也不用罚我了,我魏晃大仇得报,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自此以后,我便是阵前小卒,每战必先,直到战死沙场拉倒,若是侥幸不死,我也不回大名府里,你把我随便扔在哪个军中,任我自生自灭去吧。”

魏晃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魏晃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非把他留在大名府,反而是叫魏晃不自在了,现如今魏晃杀俘,更是在大名府待不下去,随便去一个军镇,当一个副帅将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明镐刚要点头,忽然旁边走过来了徐德善,挤眉弄眼的冲着明镐使眼色,明镐知道徐德善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可是军营之中不比寻常,偷偷摸摸的被人看见了耻笑,于是明镐正色道:“徐德善,你有何话说?”

徐德善挠挠脑袋,小声说道:“明大人,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明镐怒道:“你我都是君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就大声说吧!”

这些将官大多都是武人,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文人在背后嘀嘀咕咕,一看到这个,就要以为文官要对自己动什么坏心眼,而徐德善正是犯了他们的忌讳,看徐德善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这个小子,不会是想要落井下石,把魏晃弄死吧。

徐德善看了看周围众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啊,你看既然咱们部队打不过叛军,那就要恶心他们,魏将军既然已经把那些叛军杀了,那也别浪费了,我建议,把叛军的尸体都搬着,一直搬到贝州城下,垒成一道尸墙,不吓死也要恶心死他们。”

徐德善说完,满帐寂静无声,就连魏晃,都不由得感觉有点反胃,那明镐的神色就更精彩了,原来徐德善偷偷摸摸的叫自己,是要给自己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多亏自己叫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他要是不说,那这个办法岂不是就成了自己向大家宣布了。怪不得徐德善叫自己的时候贼眉鼠眼,他也知道这个办法不光彩,什么恶心叛军,恐怕还没有恶心到叛军,就先把自己恶心死了吧。

明镐喝道:“徐德善,休得胡闹!”

徐德善不搭理明镐,直接转向魏晃道:“魏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算是对你的惩罚,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叫叛军看见尸体,然后告诉他们,有大宋军十万,前来平叛,只杀不降,叫他们早作准备吧,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到时候你还要自由发挥一下,什么碎尸万段,包成人肉饺子,煮成肉汤什么的都可以,必要拘于形式,大可以放开想象,大胆去做。”

要说之前,徐德善说的好歹也算是个主意,虽然是恶心了点,但是谁叫咱们兵力不如叛军呢,没有办法的事,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可是等徐德善仔细的把他的想法说给魏晃之后,大营之中,怕是有一半人晚上都吃不下去饭了。

这下子,那众将再看徐德善的眼神,明显的又不一样了,平常自己打仗归打仗,杀人归杀人,但那都是职责所在,可没有听说过要把人家敌人的尸体煮熟了还给人家的,这样的场面,恐怕在地狱中才回看到吧,而这个徐德善,就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从今往后,自己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带坏了

明镐面沉似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强忍着不在众人面前吐出来,还是不好就徐德善的办法出具表示性意见,徐德善看明镐没有拒绝,自作主张的对魏晃摆摆手,道:“大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还不快去,若要是出了偏差,或者是没有达到大人想要的效果,二罪归一,拿你试问。”

现在的魏晃,真的是疑惑了,不知道自己该答应还是不答应,而且这种事情,自己也从来没有做过啊,自己杀人就已经够罪恶了,若是还要把人家的尸体毁了,恐怕自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出不来了吧。

不过,既然这个办法对己军有利,而且这是自己犯下的错,自然要自己前来弥补,哪怕死后不得超生,也算值了!

徐德善仿佛看出来了魏晃心中犹豫,上前道:“将军不必多忧,将军乃人杰,人中霸王,杀气纵横,荡灭四方,莫说世界间没有鬼魂,就算是有,见了将军也要退避三舍,就算死后,也能震慑群鬼,大丈夫世间杀人,地下也要号令众鬼,何惧之有!”

魏晃听了一愣,哈哈大笑,道:“多谢徐郎君教导,我魏晃此生犯下大错,不敢奢望回报郎君,若有来世,必当当牛做马,以报郎君之恩。”

徐德善奇怪道:“我只是随便忽悠你几句,你不会就这么当真了吧。”

魏晃道:“自然不止于此,敢问徐郎君,我与叛军交战只时,远处尘土弥漫,诈称有骑兵前来,这一计策,可是徐郎君所谋?”

徐德善头一次被人当着面这么问,颇有点不好意思,这要是答应了,是不是显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一点,这时候明镐终于说话,给徐德善缓解了一下尴尬局面:“正是徐德善之谋,你魏晃占了这一场平叛之战的头功,徐德善便是第二,这下好了,你们都满意了吧。”

魏晃听了,再对徐德善深施一礼,而后转身就走,这一刻,魏晃真正的把世间一切抛在脑后,再做一切,无怨无悔,徐德善眼看魏晃走的潇洒,忽然的就想起来一首词,在魏晃身后低声的念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

事实上,徐德善也不知道魏晃在自己的创意上进行了多少自由发挥,全营上下,所有人都对徐德善闭口不言,据说这是明镐亲自下令,怕影响徐德善的身心健康发展,不过很显然,魏晃不止是叫敌人感到了害怕,就算在大名府军里,也足已经叫任何人对魏晃退避三舍。

不过,事实证明,魏晃做的不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明镐帅军行进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每日里那些撒出去的斥候回来报告说,叛军同样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侦查大名府军的动向,想一想,都是一个系统教出来的斥候,侦查手法自然也差不多,所以往往斥候在发现了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自己。

而这个时候,双方的反应就很奇怪了,双方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退,大名府军的斥候后退是为了通报情况,但是大军是在不断前进的,而叛军则彻底的多,只要看见大名府军前来,便毫不犹豫的,让出了一切有利地形,不断的后退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贝州城中。

叛军退的这么坚决,叫明镐很迷茫,以宣毅军乾宁军两军的本事,怎么可能看不出徐德善的小伎俩,尤其大名府军的人数,只要多侦查几回,不过几千人,随便找个高点的地方就数清楚了,但是叛军就是这么一退再退,看样子,好像要把自己引入什么圈套一样。

明镐又不是傻子,这样基本的形式自然是能够看出来的,可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在斥候没有侦查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难道这一路大军就能够因为害怕而就地扎营,停止不前吗,那班师回去之后,看朝堂之上的各大朝臣不弹劾死明镐。

所以,既然已经出师,那么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一步步的向前走。

明镐的性格很好,他身为文臣,在具体作战方面不如各武将,但是明镐从来没有固执己见过,召集了帐下的文武将官,包括徐德善,商议了好几次,讨论叛军这是一个什么套路,最后在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议中,基本上归纳出了这么两条思路。

第一条,叛军在拖,他们收缩兵力,死守贝州城,因为他们早已经暗中联系了周围各路边军,若是再有几路边军一起造反,汇聚贝

州城,那么别管你是谁来了,叛军也不怕。

第二条,那就是叛军在暗中寻找机会,要一口把大名府军吃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就在几天之前,大家还都是一个系统的,各家有什么家底谁心里都清楚,别的地方不知道,最起码在河北这个地方,但凡是有什么好的装备人员,优先供应的一定是边军,而剩下淘汰的,没人要的,才能给到各州县的厢军手里,纵然大名府能够为了平叛调拨一批装备过来,可是人员素质,不是学几天正步就能短时提高的。

危险的气氛,在大名府军上层不断的蔓延,在只剩下一天路程就到达贝州城的时候,这种气氛达到了顶点,徐德善在这一天晚上临近休息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最后穿起衣服,就去找明镐了。

明镐这时候也快要休息了,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大床上,看到徐德善前来,很是奇怪,不由得问道:“徐德善,你来干什么?”

徐德善道:“明大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走的这么安逸,叛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镐不耐烦道:“我当然奇怪,可是奇怪有什么办法。”

徐德善道:“难道你不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事情发生?比如说,叛军今天回来劫营?”

明镐听了,忽然就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抓住徐德善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今天叛军会来劫营?”

徐德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明镐失望了放开了徐德善道:“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徐德善道:“我是从概率上推论出来的啊,你看,咱们现在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只要咱们能够看见了贝州城,那么不管叛军多么精锐,怎么出来进去,可是他们的一切活动就都已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活动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怎么挣扎,也如同困兽之争,没有了胜利的希望,今天晚上,是他们翻盘最后的机会,你说,他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最有可能孤独一掷,半夜劫营。”

明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若是真的像徐德善所说,那么不用想,自己这一只杂牌军队唯一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被人全歼,因为不止是两军战斗力相差多少,而是自己这个当主帅的,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劫营这回事,所以今天的大营,一点防备都没有,想一想,本来就战斗力差的大名府军,夜半三更,正在熟睡,被人摸进营来,恐怕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人都抹了脖子。

明镐急忙大声呼喊,叫来了门外值守亲卫,明镐吩咐道:“你快去通知各营,仔细看守,防备晚上有叛军劫营。”

那亲卫不紧不慢的答应一声,刚要走,徐德善又把亲卫叫住,道:“据可靠消息,叛军今晚后半夜前来劫营,叫各营做好准备,听从号令,随时准备出击。”

亲卫一听,都已经得到可靠消息了,哪里敢怠慢,急忙跑着去通知各营将官,做好准备了,明镐目瞪口呆道:“哪里有什么可靠消息,若是叛军今夜不来劫营,看将士不把咱们骂死。”

徐德善道:“说的你就很希望叛军劫营得手似的,反正就只剩下一天吗,辛苦点就辛苦点,总比稀里糊涂送了命强,再说了,可靠消息,既然是消息,那就有不灵的时候,我都立了一个二等功了,谁还不能叫我有一个失误了。”

明镐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这方面比不过徐德善,于是不再说话,低头盘算着今晚如何安排,可是等了一会儿,却看见徐德善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明镐道:“徐德善,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道:“我觉得大人还没有布置完呢。”

明镐奇怪道:“我叫各营严加戒备,还要干什么?”

徐德善道:“人家都来劫营了,你难道不趁着现在还早,在营地周围挖些土沟战壕,撒些钉子铁蒺藜,准备些柴草利箭,准备给劫营的叛军一个好看吗?”

明镐呆呆的看着徐德善,道:“可是准备这些,各营将士就更加休息不好了,休息不好,明天还怎么赶路?”

徐德善道:“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战斗力没有,人还是有富裕的嘛,难道你指望完美这些兵面对人家叛军的时候冲锋陷阵不成?反正是拿来装门面的,还不如叫他们干些体力活,闲着也是闲着,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嘛。”

直到现在,明镐可算知道徐德善为什么在出征之前,到军械司的仓库里很是搜刮了一番,出了正规军械,把其他的零零碎碎也拿了不少,原来他早就憋着来这么一出呢,说来也是,谁说咱们人少就围不住贝州城里,在贝州城四个城门外都挖满了陷阱,看谁还能出的来。

第九十七章 退敌妙计

其实不用徐德善说,这些专业的军人也有自己对付劫营的办法,挖沟什么的工程量太大,效果也不怎么明显,于是这些人便连夜在大营的周围挖了无数的没了膝盖的小坑,综合了徐德善的建议之后,还在沟里埋了钉子铁钎等物,上面盖了棉布,撒了干土,不留痕迹,然后准备好了弓箭钢刀,不脱战甲,不睡帐篷,躲在了暗处等着叛军前来偷袭。

人对于自己的生命都是最珍惜的,在死亡面前,还睡什么觉啊,一个个把眼睛瞪的比猫还大,就等着叛军上门,给他们一份大礼。

前半夜平安无事,这样正常,人家徐德善说的是叛军后半夜才来呢嘛,士兵们又等着,可是越等人越没精神,越等越困,等到了四更时候,眼看着天就快要亮了,叛军连一个影都看见,士兵们心里这个骂街,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害的自己一宿没睡。

各营的将官也很无奈,眼看着士兵们都有了情绪,不得不去请示明镐,说现在天亮了,是不是能叫士兵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好继续赶路。

明镐很纠结,但是士兵的心声,就是民意啊,自己可是一个仁政爱民的好官,对于人民的呼声,可不能视而不见,于是,明镐含糊着,就要答应了,这时候,徐德善又冒出来了,一口否决了将领的提议,而且还是振振有词:“你们既然这时候都想要休息了,人家叛军就预料不到?你都等了大半夜,怎么还差这么一会儿,你回去和弟兄们说,若是就说明大人说的,今夜若是叛军不来,明大人赏大家,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一吊钱。”

果然是金钱能是鬼推磨,一两银子啊这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有家室的足能够给家里填补什么东西,好吃喝的可以去酒楼随便吃喝一顿,光棍一人的也能去烟花柳巷寻找一下寂寞,唯一一个不开心的人就是明镐了,凭什么你徐德善就替我把钱花出去了,当然,每人一贯钱也不过七千贯,在庞大的军费里不算什么,但是再怎么花,也不是这么一个花法啊。

也许是老天可怜明镐,也许是该这叛军倒霉,这赏钱的消息,还没有在整个军营散布开来的时候,就听见大营西侧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军营里如此刺耳,所有大名府军都忘记了什么赏钱,而是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武器。而在军营西侧的阴影里,士兵们则可以看见这一声传来惨叫处,一个黑色身影捂着自己的脚倒在了地上,而在他身后,那无边的夜色之中,更是有无数的黑影在晃动。

劫营!果然是劫营!叛军来了!

那叛军将领很是恼怒自己的这名属下踩到了陷阱,而且还很没有骨气的叫了出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责怪这名属下了,自己临出来的时候,教主,已经是东平郡王的王则亲自叮嘱自己,弥勒佛教兴亡,就在自己今晚一攻,给了自己三千精锐,西侧强攻,若是能够一举击溃大名府军,那么称帝可期,如果今晚失败,那么自己这些叛军,都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所以,当行踪暴露以后,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将领一声高喝,暴跳而起,带领着身后的两千精兵向大营中心冲去。

不得不说,这将领十分英勇,在明知暴露的情况下,还想着出其不意,一击制敌,可是他显然不知道了大名府军爱惜性命,把防御工作做的多么踏实。

若是不跑,慢慢走的话,大名府军布置的陷阱还没有多大威力,可是一跑起来,哪里还能顾得了脚下,还没跑出去两三步远,这将领就感觉脚下一空,然后脚底一疼,脚心就被铁钎刺穿了,而且没过膝盖的坑,一下子把脚还扭了, 还没等将领嘴里的小心喊出来,就看见超过自己,奔向前方的士兵们用过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将领心中明白,这是大名府军在这里做下的陷阱,不过就是再大的陷阱,也不能阻止自己前进的脚步,现在天色还很黑,在这样的天色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将领倒下,根本没有人关心,他们一样的向前冲去,跑过受伤,倒在地上的同伴,毫不畏死。

也不知道这从边军流传下来的优良作风是激励了叛军还是害了叛军,随着叛军越往里冲,倒下的士兵越多,而就算能冲进大营,迎接他们的则是一阵如雨般的箭矢,如果侥幸能够突破这一道防线,后面则还有魏晃率领的五百精锐。

可以说,两千叛军的这一波攻势,根本没有给大名府军造成任何威胁,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叛军部队便损失过半,而剩下的,也不过是顽固抵抗,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尤其叛军挑选在了黎明时分发起进攻,这个时候虽然人的精神困乏,但是天色明亮之后,叛军的身形也暴露无疑,大名府军可以眼看着他们挣扎的身躯,开始用弓箭挨个点名。

大名府军的脸上,都开始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你看自己多么英明睿智,早就知道了叛军要来偷袭,早早的做好了准备,看,自己这边一根毛都没有伤到,而叛军那边则已经快要全军覆没。

可是,若打仗真的只有这么简单,也就好了,正在大名府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侧,清缴这些叛军的时候,不知道何时,东方营帐开始着起了大火,而后无数的叛军便冲杀了过来,直接冲到了厢军阵型里面。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任何人都措手不及,包括在大营之中坐镇的明镐和徐德善,两人同时脸色大变,大叫不好,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西面这偷袭的叛军只是诱饵,而东边进攻的叛军才是主力。

明镐顿时面如死灰,如丧考妣,身为主帅,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已经把全军至于了最危险的境地,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了明镐,文人当一军主帅的缺点顿时显露无遗,明镐不上战场,不见生死,怎么能不害怕死亡,在看明镐,哪里还是平常高高在上的总管样子,呆若木鸡,再也没有了声息。

明镐现在第一个想法就是跑,自己身边还有亲卫,还有快马,只要出了营帐,便可以一骑绝尘而去,在亲卫的保护下逃脱性命,回到大名府,可是之后呢,自己出师惨遭失败,更弃众而逃,就算是能够逃的性命,以后也会被千夫所指,再也抬不起头来。

更何况,自己身为主帅,坐镇大营,士兵们还有一个主心骨,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而自己若是逃了,不说战局打败,跟随自己出征的七千子弟,也都要送葬于此,再也回不到大名府了,作为一位圣人子弟,明镐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明镐这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徐德善,这小子鬼点子多,没他就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眼前的局面呢,明镐环顾四周,想要找徐德善的身影,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德善已经悄然从大帐之中溜出去跑了,明镐不由得又生起气来,大骂徐德善逃兵,后来又想了想,又释然了,面对这种情况,自己都七荤八素,想要逃跑了,何况徐德善还是一个孩子呢,就算是再聪明,他也是一个孩子啊。

这么想着,明镐更觉得浑浑噩噩,手下将官前来禀报战况,明镐也只是机械的点头或者摇头,直到有亲卫一把抱住了明镐,道:“大人,叛军就要杀到大帐门口了,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明镐千万句话中,之听见了这一句,也或者只听见了那一句走字,明镐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亲卫,拔出佩剑,一剑斩在桌子上,喝道:“跑什么跑,传我军令,临阵脱逃者,杀无赦,我明镐当与众将士共生死!”

那大营之中的将士看着发怒的明镐,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已经早有准备的文官,双手颤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营帐外面,传来了一阵童谣之声,这童谣声清脆入耳,旋律动听,放在哪里都是一支极为优美的曲子,只是与这战场厮杀声中格格不入,可是偏偏又格外的吸引人的注意。

明镐与众人自然能够听出来,这是徐德善的声音,明镐不知道徐德善这是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徐德善还有心情在这里唱歌,若是唱歌,唱些激昂慷慨,鼓舞士气的歌曲也就罢了,偏偏要唱这什么童谣,简直岂有此理。

明镐拿起自己的佩剑就要去找徐德善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位亲卫拦住了,死活不让明镐出门,明镐更生气了,道:“我是主帅还是你们是主帅,还不让我出门了?我又不是上阵送死,我是去找徐德善这熊孩子。”

两亲卫道:“大人,就是徐郎君吩咐的,他说只要这歌声一起来,任何人,尤其是大人,都不许去到营帐以东,他说他有一计,可退敌兵。”

明镐奇怪道:“他有什么计策?”

亲卫道:“徐郎君没说,他只是说眼下只有这一计能够试一试,别无他法。”

明镐道:“他可有成功的把握吗?”

亲卫道:“徐郎君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明镐道:“若是没有成功呢?”

亲卫道:“徐郎君说那样也好,咱们就能死在一起了。”

……

明镐实在猜不透徐德善要干什么,又不能出去看一个究竟,只能是在大帐里来回的转悠,与他一起转悠的,还有被困在大营中的众多将官。

其实不止是明镐不明白徐德善在干什么,就算是亲眼看到徐德善的叛军,也不知道徐德善在干什么,就在中军大营的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徐德善席地而坐,在

地上捡起了几块石头子,一边唱着歌谣,一边玩着石头子。

这样的场景,在平常军营里都看不见,而在这战场上看着更是诡异,当然,要是叛军不注意到徐德善也就罢了,随手一刀,把徐德善砍了一了百了,可偏偏徐德善唱的曲子太好听了,这些生活在边境之上的叛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找一找是哪里传过来的歌声,而在翻过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后,叛军就看见了徐德善。

说是诡异,其实也不止是徐德善诡异,因为徐德善所在不远处,就是明镐的中军大帐,按道理说越到这里,遇到的抵抗也应该越强烈,可是偏偏这里空无一人,再没有一个大名府的兵丁,叛军眼光所到之处,只能看见一个小孩,还有手上拿着的几块石子。

这么诡异的场面,任谁都要停下来多看几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叛军杀过来,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就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徐德善在干什么,片刻的时间,叛军越聚越多,隔着一片并不宽敞的空地,一齐围观徐德善。

这一次叛军偷袭,是王则刚刚册封的枢密使卜吉出的主意,也是卜吉亲自带队,这一千人,乃是乾宁军宣毅军挑选出来精锐中的精锐,眼看着自己的计策成功,西面的诱饵部队把大名府军都主力全部缠住,无法脱身,自己一路之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一路高歌猛进,眼看就要抵达中军大帐,却发现前面的士兵突然不走了,停下来在看什么东西,卜吉大怒,大骂几声,分开众人,来到前面,看个究竟。

卜吉看见徐德善,也有些蒙圈,怎么这里安静是不像样子,还有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玩耍,这样,怎么看,像想丝毫不把自己这一千精锐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卜吉号称王则的左膀右臂,在宣毅军中多年,一时间也想不到大名府军这是要干什么,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了,眼看中军大帐就在眼前,只要冲进大帐,杀了大名府军都主帅,那么胜利,就是自己这一边的了,至于那个孩子,歌唱的不错,等会儿撤退的时候抓了,送给东平郡王当个男宠也不错。

卜吉想着,就要带队向前,可就在这个时候,徐德善忽然不玩石子了,抬起头,包含深意的看了卜吉一眼,然后转身,竟然钻进中军大帐里去了。

人的眼神,真是奇妙无比,不要看都是一双眼睛,可是看人时候,可以传达出万万千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而徐德善的这一眼,就是这样,把本来态度坚决的卜吉,一下子给看犹豫了。

那大名府军,不会是看穿了自己声东击西的计策,在中军大帐周围埋伏了无数伏兵,或者是挖好了陷阱,只待自己冲过去,就伏兵四起,把自己这些人抓住,像之前被大名府军抓住的一千多人一样,死都没有一个全尸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在卜吉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挥之不去,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大名府军一共就这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在西面,一时间过不来,他们哪里还能有什么伏兵,一夜的时间,他们又能做成什么样的陷阱。

但是,与其说是害怕身中埋伏,卜吉更忘不掉徐德善的那一个眼神,那眼神,深深的印在了卜吉心中,叫卜吉无论做什么打算,都会想起徐德善的眼神,然后犹豫不定,左右不得。

但是,时间可不等着卜吉想清楚再做决定,虽然说西面的诱饵可以拖住大名府军,但是那些中了埋伏的军队,怎么能挡住大名府军的精锐,听西边的厮杀声音,就能知道西面厮杀的激烈程度,等到西面的诱饵死的差不多,拖不住大名府军的时候,大名府军掉头冲东,自己这一千人,可是就和诱饵一样,再也回不去贝州城了。

而自己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冲击大营,里面等待自己的,或是天堂,或是地狱,若是天庭,自己得胜而归,若是地狱,自己这一千人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选择,摆在卜吉的面前,每当卜吉决定选择其中一个的时候,徐德善的眼神都会浮现在卜吉的心里,叫卜吉再次犹豫,再次不定。

那士兵的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卜吉在这里犹豫,那士兵就要等着,虽然只是片刻之间的功夫,士兵们之前积聚的士气也早不复存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只听见大营之后一声惊天巨响,而后左右的营帐之中呼喊声大作,一阵箭雨向叛军射来。

卜吉脸色大变,急忙喊到:“糟糕,我们中埋伏了,快快撤退,快快撤退!”

再看叛军,本来士气就已经消磨殆尽,有了卜吉这一句话,更是有了目标,一个个掉头奔走,把大名府军都中军大帐,孤零零的留在了这里。

第九十八章 围城

徐德善绝对是趁你病,要你命的那种脾气,眼看着叛军呼啸而退,徐德善从大营里钻了出来,指挥着弓箭手上前追击。

眼前的这种景象,已经颠覆了在场所有将军的认识,一群厢军,而且还是弓箭手,现在正追着叛军精锐部队满地跑,天地良心,只要叛军回头一个反冲锋,立刻就能重新把大名府军打的满地找牙,但是偏偏,大名府军追的越凶狠,那些叛军逃的就越慌张,根本没有一丝停下来反击的意思。

到了营地外围,那些进来时候可以悄悄越过的陷阱,又成为了叛军的一道阻碍,几乎每一个坑都能留下一个叛军,厢军在一点防备没有的情况下,万箭齐发,叫叫叛军丢下了两三百人的尸体,撤退了下去。

这时候那西边战场的战斗也接近尾声,魏晃带领着几百精锐赶到了大帐,直到这个时候,大局已定,明镐才从大帐出来,知道了这一个清晨在军营中发生了什么。

天之骄子,不世奇才,明镐在听说了经过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改变,填油加醋之后的徐德善单人退敌的故事之后,心中就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徐德善,这一次不止是在瞎胡闹了,他,救下了全军上下,七千人的性命!

人的地位,是用自己的实力争取过来的,哪怕是领导亲戚家的孩子,靠关系当上官的呢,人家也是要有自己的底蕴和手段作为根基的,否则一个傻小子当官,就算是一开始人们因为你的官位敬畏你,可是在经过几次三番的事情,让人们认清了你的本质之后,就算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会有些想法的。

若是说之前不误军法,智救魏晃还只能算是徐德善的个人品德的话,这一次徐德善便是用自己的本事,政府了大名府军的全军上下,无论徐德善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一片掌声与欢呼,而在领导层里,就算有人心里羡慕嫉妒恨,可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徐德善,已经超脱了天际,不是自己等人能够赶上的了。

这一场鏖战,大名府军大胜,在西方战场上,叛军的两千人诱饵,几乎全军覆没,而东面偷袭的主力部队,也丢下了两三百人的尸体,加上上一场战斗消灭的七八百人,大名府军已经消灭了叛军四分之一的主要战力。

打扫完战场,已经到了中午时分,明镐特意找到了徐德善询问了一下今天是应该继续行进,还是就地扎营,休息一天,毕竟熬了一宿,又苦战半天,士兵们的体力消耗也是一个大问题。

徐德善对于明镐这个问题不置可否,这倒不是因为徐德善有些犹豫,而是徐德善跟没就没有时间思考,这时候的徐德善,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睡的正舒服呢,无论明镐怎么叫他扒拉他,徐德善都只哼哼一声予以回应,而明镐呢,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功臣踹到地上去吧。

不过,既然徐德善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意思,那么明镐也不好不听不是,于是大名府军便在原地驻扎下来,休息一日,同时,把营地周围的陷阱又足足多挖了一倍,以防叛军再次偷袭。

明镐是被叛军偷袭怕了,若是没有徐德善,险些就没有了性命,于是明镐又派出了人,快马加鞭,联系后队的民夫,叫民夫加快脚步,与战斗部队加快汇合,人数多了,最起码看着就声势浩大不是,给叛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几千人偷袭几万人的队伍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明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心谨慎的要死,硬生生的把一天的路程走成了三天,每天拿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行军,剩下的时间就是侦查情况,然后挖在营地前后左右挖坑,防备叛军偷袭。

其实明镐大可不必这样,在前两次的战斗中,叛军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战斗力量,要知道,哪怕在与辽国人的一场大型战役中,一般一支军队的损失,也就在四分之一这样的数字上下,若是死的人再多一些,那么军队的士气会受到严重影响,别说打仗了,想办法阻止军队叛逃才是最要紧的。

更何况,你看看这两次叛军与大名府军的交锋,第一次两军不期而遇,被人家五百破一千,杀了一个落花流水,第二次呢,想出来一个半夜劫营,声东击西的办法,可是却被人家一眼看穿,早有准备,不仅诱饵没回来几个,就连卜吉带去的精锐也损伤了一部分。

如此惨痛的伤亡情况,早就把王则吓了一个半死,到这时候,王则才能切身感受到,其实一个皇帝,尤其是造反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之前连战连胜,欢腾喜悦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现在战败,无数的事情就堆到了王则的前面。

这王则,虽然读过书,有些才气,可是王则在造反以前

,还是军中小校,虽然暗暗遥控一个偌大的弥勒佛教,但是手底下只不过有百十人,想一想,一个躲藏在暗处的教派,做什么事情可以异想天开,打不了就是杀人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则这个教主当的轻松无压力,可是现在造反当皇帝了,皇帝嘛,就不能当的跟土匪一样了,就要做事讲理,就要按照规矩来。

但是,王则一来没有管理这么多人的经验,二来王则一下子扭转不了自己的做事风格,三来接连战败,王则的心态就有些不平衡了,自己当皇帝是为了来享福的,自己的三宫六院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文武百官还没有凑齐,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找上自己。

哪怕丢开那些可以放一放的事情,现在摆在王则面前的,还是有几件必要尽快处理的事情的。

第一就是招兵,到了现在,王则的家底就只有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带出来的边军,接连的战斗,已经使兵力眼严重不足,更何况如今大名府军兵临城下,那还等什么,王则自然要把一切力量都动员起来。

在解决这一问题的时候,王则的处理办法很粗暴,随便你是不是弥勒佛教的信徒,只要是能够下地走路,只要是四肢健全,就给我拿起兵器,到城楼上去。

这就已经到了第二个问题上,贝州城几万人的城市,把男人抓了壮丁人数算是凑上了,可是军中需要的武器,铠甲,粮食,城防军需却不够数,当然,这些抓来的壮丁就是用来送死的,并不需要什么武器铠甲,每天给一口吃的也就行了,可是铁,石头,木头,油这些东西总不能变出来吧。

王则对于这个问题同样简单粗暴,既然男人都当兵了,那么女人也就不能闲着了,把家里面能够拆除的东西都拆了,铁拿去融了做刀枪,木头拆了守城用,这不就完美的解决了。

什么?有人不愿意?这么简单,杀了不就行了,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还管别人的性命干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守住贝州城,击退大名府军。

其实王则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热血,现在冷静下来,已经给自己有了一个初步的定位,那就是,别看自己号称东平郡王,但是其实和一伙土匪山贼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自己是正规军起家,闹得动静比较大而已,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堂也会更加记恨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除掉。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若是自己还把自己当成东平郡王,那么自己就要死守贝州城,寄希望于其他各路边军中的信徒呼应起义,汇聚于此,拜自己为王。

而第二条路,就是放弃贝州城,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土匪,向西北而行,一路上扫荡各县,去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当自己的山大王。

这两条道路,各有优缺,第一条路的优点就是收益大,一旦能够如想象中的成功,那么自己就可以分疆裂土,独占一方,真正的称王称帝,据守河北。但是这样做的风险同样也是极大,不说那各路边军中的弥勒佛教信徒能否如自己这般杀了主将,到贝州来投,就算是他们能够做到,等他们来到贝州城,中间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一路上各种拦截,至于多久能到,王则也不知道,而这这段时间之内,自己能不能守住贝州城,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自己困守孤城,吃喝用穿,都只能从贝州城取得,战死一人便少一人,吃一口粮食就少一口粮食,而外面的宋军则不同,他们有全宋朝庞大的国力人口支持,河北没有兵了可以从河东调,河东没兵了可以从西北调,就算西北也没人了,还有关中,两湖,两广,一个小小的贝州城,就算自己手下个个都是神兵下凡,又能怎么样,绝对挡不住宋朝的进攻。

至于第二条路就简单了,不就是上山当土匪吗,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宣毅军之前围剿的土匪多了去了,自己只要照方抓药,找一个深山老林就好了,凭借着贝州城和周边这么多天抢夺的财物钱粮,随便躲个几年不成问题,到时候别说朝廷围剿了,就算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但是,王则不甘心啊,自己谋划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含辛茹苦,结果,就是为了去山里当大王去?自己在宣毅军还是一个小校,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呢,结果现在反倒跑到山沟里去,不但每天提心吊胆,还没得吃没得喝,自己这是何苦来的呢。

面对着这两条道路,王则很难抉择,觉得需要细细的权衡一下利弊,再做选择,不过贝州城中,已然是乱做一团,各种的事情不断的找上王则,叫王则忙的不可开交,这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快,而等王则稍微有了一些喘气时间的时候,三天时间已经

过去,而贝州城外,明镐率领的大名府军和第一批来的五万民夫,已然是把贝州城围了。

当然,对于一个偌大的贝州城来说,明镐手下仅有的几千士兵和五万民夫,显然是不能把贝州城围住的,更谈不上攻取贝州城,不过当王则站上城门楼观看的时候,便发现这些大名府军好像并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他们在南城门外扎下营寨之后,便分出了越有一半的人手,去到了西城门外,开始在地上挖坑,大大小小,一个挨一个,一个套一个,几万人开工,半天的时间,就在叛军的眼皮子底下,把西城门外挖的面目全非,看是没有办法看了,效果倒是不错,寻常一个人别说着急跑着出去了,就算是慢慢走,也要半天的时间。

第一天大名府军把西城门外挖成了这样,然后留下了四五百人驻守,到了第二天继续去了北城门,同样的一天,把北城门按照同样的方法,弄出了同样的效果。

站在城墙上的张峦看见坐不住了,急忙对王则说道:“主上,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困死在贝州城中啊,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挖下去了,请主上要派一支人马,两三千人便可,一击冲散这些民夫。”

王则表现的很平淡,他看了张峦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大名府军的一计呢,两三千人,我城中还有多少个两三千人,若是这两三千人中了他们的埋伏,一去不回,我手中便再无可用之兵了。”

张峦道:“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王则道:“他们这样也好,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咱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各路边军能有什么动作了,反正都是死,咱们便再等他和两三月,逍遥快活一阵好了。”

听了这话,张峦漠然无声,然后,王则就下去城墙了,回到自己的王宫之中,叫手下将领,在贝州城中,寻找美颜女子,给自己为妃,上好美酒,叫自己畅饮,歌舞姬为自己助兴,其他诸如军国大事,一律交由张峦卜吉处理。

之后的日子里,大名府军在城外忙活,贝州城里更是乱套,想想看,王则这个最高领导人都已经开始声色犬马,那么底下跟随王则叛乱的功臣将领,还有什么理由不放纵自己,只是这样的话,就苦了贝州城中的百姓,为叛军做苦力不说,现在还要任由叛军欺辱,在贝州城里,无时无刻,都存在惨叫与哭泣,充满喊叫与无助,血,酒,色,欲,各种人性最阴暗负面的情绪在这里爆发,这一座仅次于大名府的河北重镇,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名府军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在贝州城外的三个城门外都挖满了坑之后,便开始在在南城门外堆积土山,在贝州城乱的最热闹的几天里,把土山堆的比城墙还高,堆出一个高点之后,开始从高点向两边顺延,虽然速度很慢,可是大有把贝州城包围在土山里面的势头,另外各个城门外挖坑的工程又继续了,那一坑接一坑的,叫叛军在城墙上已经一眼望不到边了。

在这几天里,徐德善的日子开始过得悠闲起来,身为功臣,徐德善享受着比明镐还要高的伙食待遇,自己独立一间的营帐,随意指使的亲兵,还有跟在徐德善身后保护徐德善安全的周迪。

说实话, 徐德善有些无聊了,之前几天,他还有心情骑着马围着贝州城转一圈,看看四个城门之外挖成的壮观景象,后来几天玩腻了,徐德善又跑去看土山,不过现在好了,徐德善又有了他新的玩具。

在第二批民夫到来的时候,有人抬了几个箱子放到了徐德善的帐篷里,徐德善看见大喜,打开箱子,里面都是各种的零件,徐德善笑嘻嘻的,从其中挑选了一些,找了块布包起来,叫周迪拿着,然后便去找明镐了。

明镐这两天的心情其实也不错,在某一天徐德善偷偷摸摸的把他叫进某一个隐秘的帐篷说了些什么之后,明镐就完全不把眼前的叛军放在眼里了,毕竟,自己都把贝州城围成这样了,再怎么样,叛军肯定出不来了吧,只要自己的安全有了保证,那么其他的一切就都好说。

而这一次看见徐德善,明镐也笑眯眯的,问徐德善道:“徐德善啊,你这一次干什么来了,莫非你又有了什么馊主意不成,快来说给我听听。”

徐德善笑道:“明大人,你还急什么,如今大破叛军只在旦夕,不用太着急了。”

明镐奇怪道:“那你来干什么,你平常可是宁愿窝起来睡觉,也不愿进我的大帐一次的。”

徐德善道:“馊主意倒是没有,不过好玩的物件却是有一个,我想了想,我河北以后是要面对辽军的,所以之前研究的那些物件,正好趁此机会在战场上实践一下,大人请移步,来看看我这件宝贝如何!”

第九十九章 攻城演习

明镐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兵打仗是人家徐德善闲着没事闹着玩的副业,奇思妙想造东西才是人家的主业,如今军队上下,穿的几乎都是经过徐德善改造过的装备,别看外形差不多,但是效果可是强了不止一筹,堪称现代鲁班的大师,能够叫他称之为宝贝的,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东西了。

明镐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跟着徐德善出来,徐德善拉着明镐,出营直接向贝州城走去,最后一直走到了贝州城南门堆造的那一座土山上。

这座土山是在贝州城楼上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堆建的,随着高度越码越高,位置也向前推进了一点,不过始终处在一个安全距离,叛军的弓箭射不过来,大名府军的弓箭也射不过去。

当然,理论上土山的高度是可以无限增加的,不过贝州城已经是十分高大,土山能够堆到与贝州城平齐已经很不容易,想要再往上建造,难度也要成倍的增加,考虑到成本与效果,土山的堆积也就到此为止,不过这也足够了,站在土山上,已经能够看见贝州城墙上的详细情况,再搭一个架子的话,更可以看见贝州城内的种种。

徐德善与明镐就站在了土山之上,与那城墙之上的叛军遥遥相望。

主帅出行嘛,还是亲身来到前线,身后自然跟着众多的亲卫保护安全,那贝州城叛军远远看见土山上人多起来,顿时紧张,生怕大名府军开始攻城,于是一面急忙上报,一面张弓搭箭,准备防守。

徐德善和明镐来到了土山之上,先看了看贝州城内的情况,然后徐德善瞄了瞄这里到贝州城的距离,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周迪手上拿着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的散碎零件。

在场之人都是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些零件是用来组装弓箭用的,不过这些人看了看,却是看的糊涂,那平常弓箭,只要用柄与弦就能组起来,但是徐德善的这一堆东西,零零碎碎的,跟一个杂货铺一样。

有人问了:“徐郎君,你这是要组装一张弓吗?”

徐德善给了他一个满意又鼓励的眼神。可是那人又问道:“可是平常弓箭简简单单多好,这么复杂了,既贵又不好用,有什么意义?”

徐德善白了这人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敢问,你知道人与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

那人想了想摇头不知。

徐德善道:“你看人不如马跑得快,不如熊强壮,不能像鹰一样飞翔,可是人却掌控了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那就是能制造工具,而制造的工具越好,就说明人比动物越优秀,至于这些东西,你们看着。”

徐德善说完,盘腿坐在了零件面前,拿起弓体,魔术一样把各个零件安装到了弓体上面,片刻的功夫之后,一张形状怪异的弓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还是不解,不止是这张弓上面多出来的那么多零碎有什么作用,不过徐德善没有让他们存留什么疑惑,他把弓交给了身后的周迪,叫旁边士兵拿来了一支长箭,指一指对面的城墙,叫周迪瞄准了叛军射箭。

这时候那城墙之上已经堆满了叛军,根本不用瞄准

周迪虽然不常用弓箭,但是比划两下还是可以的,而且以眼前的这个距离,哪怕军中的大力士,用最重的弓,恐怕也绝难射到对面城墙上去,就算射到了,箭矢也早已经失去了威力准头,造不成威胁,所以也就无所谓准不准的问题了,就算是射偏了,也每人笑话。

这么想着,周迪伸手拉弓,周迪本是江湖出身,江湖人的武功讲究轻巧灵便,所以周迪的力气,放在军中并不算大的,想一想徐德善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拿出来的弓,自然是一把绝世好弓,既然是好弓,那么需要的力气也就大,于是周迪用尽了力气来拉动弓弦,甚至做好了拉不开弓被人笑话的准备,甚至连自己给自己解围的话都想好了。

但是没想到,这弓弦很轻松的就被拉开了,按照周迪的感觉,这张弓的劲道,最多只和军营中的软弓相仿,而软弓,是射程最近,普通军士都能驾驭的了的弓箭。

这么想着,周迪把弓弦拉满,面对贝州城墙,随便找了一个叛军作为目标,调整了一下角度,而后松手放箭,本以为这箭还没飞到一半就会掉下去,可是箭矢却以一种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在预计的轨道上越走越远,雷霆一般,竟然真的射到了对面的城墙上,对面叛军急忙躲闪,那箭矢余威不减,直钉在了叛军身后的木板上,尾羽震颤不以,箭头入木三分。

什么叫震撼,这就叫震撼,当这一弓射出去的时候,不光贝州城的叛军吓得屁滚尿流,东躲西藏,就连大名府军的众将官都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男人最喜欢什么,当然是武器,而且是越强越大越长的武器最受喜欢,而徐德善手里的弓箭,简直就是神兵利器,谁家要是能够拥有这么一件,足可以叫他笑傲军营了。

明镐看见这弓,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徐德善所说的复合弓嘛,原本明镐还以为徐德善是在吹牛,没想到徐德善真的把他给做出来了,明镐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徐德善,这样的弓箭……莫非也是军营里面人手一把不成?”

徐德善还没说话,旁边的将领又大吃一惊,道:“难道这样的绝世神弓,还有很多?”

徐德善摇摇头 ,道:“倒没有很多。”

将领这才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这还算差不多,如此神奇的弓箭,只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拥有,怎么能够全军普及呢,这也太颠覆自己的常识了。

徐德善接着说道:“之所以不多,是因为贾大人太抠门了,给的银子有限,这样的复合弓,就算是成本,怎么不要十……五十两银子一把,所以这一次打造出来的,只有一百把而已,大家先用一用,若是效果好,再去叫贾大人拿钱。”

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就能打造出一把超乎众人认识的弓箭,这……徐德善这简直就是在破坏市场嘛,这样超长射程,超常威力的弓箭,怎么随随便便不要一千两银子,而且还是有市无价的那种。

众将官一下子便吵闹起来了,挣着抢着夺过徐德善手里的弓箭,拿贝州城里的叛军当靶子射上两箭,使出浑身解数,你争我抢,好不热闹,忽然有一个将官反应过来,拉住徐德善问道:“你说像这样的弓箭还有……一百把?”

徐德善点点头,将官悄悄的道:“那徐郎君,我这里有十两银子,能不能把那一百把里给我五十把,叫我的士兵练练手。”

这将官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听见了,一想也是啊,自己这么多人争这一张弓干嘛,人家徐德善那里还有一百把呢,随便分分,自己不就有上几把了。这下子众人把注意力从弓箭转移到了徐德善身上,一个个凑到徐德善身边,徐德善一个大活人当然不能争抢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吵着要复合弓的分配额度。

这官员任免,自然不能全看能不能说,还是需要留下一些能办实事的人的,所以在围着徐德善的这一群人里,有能说会道,占便宜卖乖的,就有沉默寡言,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但是当官当到这个程度,不会说话,那么他自然有他办事的方法,突然有一个人开口了:“徐郎君,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要十张复合弓。”

徐德善是典刑的认钱不认人,之前被众人吵的七荤八素,现在一听见有钱,顿时就精神了,指着那将官道:“好,一手拿钱,一手交货。”

这下子,众官沸腾了,原来这里还有银子的事情啊,不早说,若是早说的话,事情不就简单了嘛,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在偌大的军营里,从哪挤挤挤不出一百两银子来,换来十把神弓,从哪里看都是值得的啊。

不过众人好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市场上,物品和价格是有关系的,物品越多,价格越低,物品越少,价格越高,一开始十把复合弓是一百两银子,可是到了后来,想要的人这么多,复合弓却就只有那么几把,眼看着价格翻着翻的往上涨,要不是明镐在场,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徐德善这种哄抬物价的行为,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要来的这些军费,就都进了徐德善的腰包了。

所谓弓箭嘛,当然是要成了阵势才能体现出威力,所以徐德善花了一天的功夫,交给了这些将官复合弓的组装,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各营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弓箭手齐聚在了土山之上,阵型整齐,面对贝州城。

再看那贝州城上,众叛军远远的看见复合弓,已经感知到复合弓威力的叛军吓得够呛,东躲西藏,大名府军这边一声令下,士兵调整角度,瞄准城墙,齐齐撒手,一百只羽箭破空而去,其中大多数都能射到城墙上,威力不减,少数几支劲头稍微弱了一点,不过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第一批复合弓铸造组装起来能够这样的质量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而那些将官看只是一排箭矢就吓得那叛军不敢露头,更是兴奋异常,徐德善也满意的点点头,扭头再看士兵,却看见有的将官已经指挥士兵收兵回营,徐德善急忙把这些人拦下来了。

徐德善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将官道:“既然已经试过弓箭威力,自然是要拿回去好好保养一下,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徐德善摇头道:“才用了一次,保养什么,再说现在就是用弓的时候,来来来,把咱们那些箭矢都搬过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冲着城墙上

射,我不说停,你们谁也不准停下来。”

将官一下子傻了眼,人家贝州城墙上已经没有叛军防守了,还射什么射,白白浪费箭矢,这不是成了傻子了。

众人疑惑的看着徐德善,徐德善想了想也感觉这么平白浪费有些不好,便转身找到了明镐那里,跟明镐说道:“明大人,咱们是不是有机会的话,该组织一次攻城了?”

明镐奇怪道:“攻城?这有点没必要吧,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徐德善道:“可是你不攻城的话,我……你怎么能快速攻下贝州城呢。”

明镐道:“你不是已经有了计策,只要再过几日,便可以大功告成,何况还在这时候大费周章。”

徐德善道:“明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虽然我有计策,但是到时候也还是需要人在正面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你现在不让士兵进攻几次,熟悉一下情况,到时候突然攻城,恐怕要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明镐还在犹豫,下不定决心,徐德善想了想又问道:“明大人,你就说吧,你想不想占了这平叛的大功。”

明镐点头道:“我自然想。”

徐德善道:“那你可要抓紧了,我估摸着吧,朝廷看见叛军势大,应该已经在琢磨平叛人选了,要是等人家来了,无论你再努力,可是人家来了只要说上一句话,功劳就也是人家的了。”

明镐顿时紧张起来:“那你说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拿下贝州城?才能不叫别人抢了我的功劳?”

徐德善道:“从叛乱到现在,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拿下贝州城才好,算一算,如今只还剩下十天时间了。”

之前没有一个日期作为目标,明镐还觉得日子慢悠悠的,可是猛然间听说留给自己破贝州城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天,明镐一下子紧张起来。

明镐现在的心里,其实和王则是差不多的,若是明镐真没本事,奈何不得叛军也就罢了,人家谁来平叛算谁的本是,可是你说说从叛乱开始到现在,明镐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劲,冒了多少险,受了多少气,现在终于把叛军围在贝州城中,平叛在即,若是有人这时候来了轻飘飘的就把自己的功劳抢走,明镐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于是,明镐被徐德善说动了,当天中午,就集齐了全军上下,连厢军带民夫的所有管事将领,召开了第一次攻城作战会议,在会议上,明镐明确了这一次的会议主题,那就是,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每天分为上下午两个阶段,一共十个批次,全军上下,全员参与,模拟进行攻取贝州城的演习活动,说是演习但是只能说不用强攻,但是各个兵种,各种器械之间的配合是一定要打出来的,为以后真正攻击贝州城做准备。

明确了中心思想之后,明镐坐下,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魏晃这些武将了,单纯就攻城来说,其实办法也就那么几种,不过现在军队中有了超远距离的复合弓,堆积起来的土山,攻击办法自然也要相应的变化一下,魏晃与众人商议半天,终于定下了攻城计划。

理论与实际之间,总是有一些距离的,别看魏晃等人嘴上说的热闹,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数万人的队伍,怎么能就和嘴上说的那样犹如臂使,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断涌现出来,而这就是演戏的目的,那些将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增加部队的攻城实战经验,为过几天的大战做准备。

至于徐德善,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这几天徐德善一直呆在了土山上,守在了那一百名手持复合弓的士兵旁边,查看复合弓的使用情况,包括磨损,力道,耐用性等等,一一记录,等待以后改良。

而这时候贝州城里的叛军就有些郁闷了,一开始他们郁闷,是因为城外的大名府军终于发动了攻城行动,而且声势浩大,叛军急忙禀报王则卜吉张峦,然后发动全城力量进行防守。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叛军发现,这些大名府军好像脑子进水一样,每天在城下集结了大规模的人马,什么投石车,盾车齐齐上阵,还有那有着恐怖射程的弓箭,各种手段不要钱一样砸向自己,可是眼看着到了紧要关头,大名府军却突然撤军了,而到了下午或者过一天,这样的场景又会再次上演一遍。

到了这个时候,王则不出面是不行了,王则急忙召集群臣,分析大名府军现在这样做的目的,群臣商量了半天,的出来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名府军是想要通过每天的试探,叫守军麻痹大意,等哪一天时机成熟,突然发难,夺取大名府。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叛军既然被困在了贝州城中,那就是无论宋军出什么招,叛军都要一招不落的都接着,错过了一招,后果就是贝州城破,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章 文彦博挂帅

开封汴梁,皇城之中,赵祯坐在龙书案后,愁眉不展,犹豫不定,一语不发,在他的面前,站着整个大宋朝的最顶尖精英,而这些精英,同样的沉默无言。

半晌,赵祯问道:“众位卿家,河北宣毅军叛乱,谁愿意前去平叛?”

众臣假装没有听到赵祯说话,低头不言,宋朝官场就是有这一点好处,皇帝和朝臣之间,距离很近,平常商议事情,双方都是本着身份平等,互帮互助的原则来讨论的,除非是关系到皇帝私密的事情,朝臣不好插嘴,其他的天下大事,哪怕皇帝强行下旨决定什么,也会被朝臣集体驳回。

这样做好处很明显,皇帝的权利被极大的限制起来,别说皇帝想要做些什么过火的事情,就算是皇帝单纯的想要安乐一下,朝里都丞相御史各部大臣都会直言上奏,叫皇帝清名朝政,勤俭节约的。

不过这样做自然也有坏处,尤其碰上像赵祯这样一个开明勤勉的君主,赵祯很对待臣子很开明,有什么事情,只要拿到大殿上讲道理,只要没有把对方说的哑口无言之前,赵祯绝对不会强迫对方去干什么的,就像今现在这样,河北宣毅军反叛的战报已经送来了三天了,而且之后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事态之紧急不言而喻,眼看着整个河北就要丢了,可是赵祯还在这里为谁去当这个召讨使而发愁呢。

平叛,绝对是一个有着天大油水的差事,可是同样的,收益大,风险也大,这些朝堂大佬都已经是位极人臣,就算是平叛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宰相之上难道还能当皇帝不成,所以犯不着为这事以身犯险。

更何况,如今君子之党的风波还没有过去,范仲淹已然身死,韩琦富弼被贬在外,如今的宰相晏殊,枢密使夏竦,参知政事文彦博,都没有前线指挥一线作战部队的经验,这一次去河北,若是事成也就罢了,可若是抓敌不成反被打,轻则贬官罢职,重则丢了性命,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排名前三的大佬不说话,底下的众臣就更不敢说话了,而大臣不说话,赵祯就更沉默了,这是赵祯的特点,也是赵祯的处事办法,往往在这沉默中,就已经把事情办成了,大不了就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

什么灾荒,什么党争,什么黄河决堤,赵祯都是用这个办法沉默过来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赵祯真的没有办法再沉默了,造反啊,还是边军造反,这可是自从太祖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难道祖宗的江山就要在自己手里丢去一片偌大的河北之地吗。

所以,在沉默着看了三天默然无语的大臣们之后,赵祯发怒了,赵祯把龙书案上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指着底下大臣的鼻子,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数落。

说是数落,还真的一点没错,良好的宫廷教育,让赵祯哪怕是骂人,也不知道怎样去骂,只能从过往的事情里找些顺嘴的事情找寻这些大臣一顿,而对于这些大臣的实际影响,几近于无。

不过,这些大臣们大多都已经摸清了赵祯的脾气,这一次赵祯这样,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发怒了,作为臣子的,自然要想着怎么样才能平息皇帝的愤怒,要不然,以赵祯的性子,虽然不会当面说你什么,可是同样的,赵祯同样会选择一个消然无声的办法,叫你离开京城,去外地当官。

按道理说,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该是宰相出面处理,可是如今的宰相晏殊,却是已经快要花甲之人,是范仲淹韩琦等人的长辈,更是富弼的老丈人,年老体衰,如今已经是大病连着小病,若是再去一次河北,恐怕河北还没到,晏殊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晏殊年纪大去不了,接下来就是枢密使 夏竦了,夏竦的枢密院掌管天下兵马调动,以往有什么战事,虽然都是各军将领领兵,但是名义上,都是枢密院的人挂帅,故此,夏竦是最合适前去平叛的人。

但是怎么说呢,翻一翻夏竦之前的工作履历,虽然他现在坐在了枢密使的位置上,但是这个位子的得来,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赵祯平衡君子党的势力而做出的决定,因为夏竦终其一生,也没有和军队粘上半毛钱的关系,而且夏竦一生最爱享受,贪酒好色,穷奢极欲,自从来到了汴梁,知道了天下原来还有这样的人间天堂之后,便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京城,什么升职加薪,全都不在乎,只要能叫他不出汴梁城,叫他装疯卖傻,装病耍混,什么手段他都用的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才学也一般,能力也不强,还贪图享受,可就是一步步的坐到了枢密使的位置上,完全是因为夏竦能够察言观色,揣摩上级的心意,官场就是这样,能力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上级用你用的顺手,你就能升官。

想一想,夏竦连汴梁都不想出

,怎么会去偏远艰苦危险的河北挂帅平叛呢,于是夏竦苦思冥想,给自己找了一个相当靠谱的理由,那就是这一次河北叛乱,事关重大,而且是边军造反,平叛一事更不能大意,一旦出兵,就要做到万无一失,但是自己虽然学过些兵法,可大概都是纸上谈兵,万一耽误了前线战事,如何是好,所以还请皇上选择更稳妥的人选前去。

夏竦想的还是不错的,赵祯这一次选帅,务必是要求一击必胜,把河北夺回来的,所以前思后想,真的就把夏竦放过去了,仔细研究其他人选。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宋朝连年在西北用兵,战将无数,从中挑选一人,带领几十万禁军去到河北,别说什么叛乱了,就是辽国打过来,也不用怕,而且现在在西北名气最大,军工最多,治军最好的,就有现成的这么一位人选,狄青。

想起狄青,赵祯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这狄青什么都好,可是错就错在了出身不好,哪怕是一个平民呢,作为武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狄青是配军出身,脸上刺了金印。

赵祯是不嫌狄青什么,都是自己的臣民,用谁不是用,但是朝堂上的众大臣就不这样想了,这些人都要名门望族出身,学的是圣人学问,自视甚高,只要出了皇城,摆的架子恐怕比皇上还要大,可是偏偏按照军功来说,狄青这个一文不值的配军,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这叫满朝文武,怎么能够受得了。

所以,狄青在朝堂之中是被排挤的,哪怕随便一个武将,若是立下和狄青同样的功劳,只要在朝中有些关系,恐怕早就调回汴梁,当上三四品的将军了,而狄青呢,自从出去了汴梁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每年的赏赐,封路,抚恤都一样不落,但是在众臣心中,配军就是配军,永远也登不上大雅之堂,老老实实呆在西北便好,其他的就没有你什么事情了。

就这样,为了朝政稳定,狄青也被排除在了赵祯的选择之内,而你不用狄青,西北各将也就看不上眼了,这一条路也走不通了。

这时候,赵祯便盯上最后一个选择文彦博了。文彦博现在的职位是参知政事,也是权利最顶尖圈子里的一员,而且文彦博不像夏竦或者晏殊,他很聪明,有手段,有能力,赵祯很是喜欢这样的臣子,再加上文彦博之前更有西北指挥军团作战的经历,尤其现在正四十多岁的年纪,年富力强,这时候若立下功劳,更有晋升的空间,以后认命他为宰相,也有一个理由。

怎么看怎么觉得文彦博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人选,可是唯独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文彦博自己愿不愿意去。

赵祯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不喜欢随便的发号施令,而是喜欢臣子自己主动请缨,这样显着自己这个皇帝多么治理有方,臣子忠诚不是。

其他人,赵祯感觉自己都能玩弄在掌心, 但是文彦博不,他太聪明了,他十分清楚皇帝现在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同样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这样一来,双方就有一个小小的代沟了,毕竟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两人身份地位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可能同一件事情,对于皇帝有益,对文彦博就有害,而对文彦博有益的,对于皇帝又有害。

当然,这种情况会发生在皇帝与任意一个大臣的身上,但是其他的大臣可没有文彦博这么聪明,大多数人,为了皇帝的利益,都是可以妥协的,反正妥协完了之后,只要从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不就行了,但是文彦博不同,这个家伙,聪明就聪明吧,还十分的耿直,自己认准的道理,任你对方是谁,也没有办法影响文彦博的思想。

赵祯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很长时间,按说挂帅平叛这件事情,对于文彦博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啊,不仅没有难度,手到擒来,能够增加资历战功,还能博得自己开心,这么好的事情,以文彦博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他怎么就是不去呢?他不去,自己一时间还真没有其他的好人选了。

于是,文彦博不开口,赵祯也不点名,这样沉默的场景就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终于到了今天,赵祯忍不住了,这才发起火来。

这么多天过去,文彦博自然知道赵祯心里的想法,可是文彦博也有自己的主意,这挂帅平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一场白捡的功劳,只要不去了前线瞎指挥,谁都能把这一份功劳挣到手,但是文彦博是什么人,自诩君子,而君子,能干出这抢夺功劳的事情来吗?故此文彦博在等,看看朝堂有没有人先站出来,若是真的没有人去,自己再站出来,一来显得自己大义凛然,二来没有了夺功之嫌。

其实文彦博不像出京,还有一个原因,你看这朝堂上下,看上去一团和气,可是暗中也分

出了派系,这样也正常,朝堂嘛,也是一个小圈子,要是所有的大臣都是一条心,那皇帝岂不是要害怕哪一天他们也来一个黄袍加身,把自己赶出去。

再说了本来人心就很奇妙,就算想当初的君子党,号称君子一党,可是其中不也是有众多矛盾,要不然,怎么会闹起内乱,叫人各个击破,新政失败。

而现在,文彦博最忌讳的,就是身为枢密使的夏竦,夏竦在党争的时候,就被君子认定为了小人,而身为小人的夏竦,被众多君子党围攻,可就偏偏是屹立不倒,而最后反而被夏竦随便想了一个理由,把君子党一下打残,尤其这个夏竦还很记仇,之前被君子打压了那么久,现在夏竦当上了枢密使,对之前跟他有仇的人狠狠的打压报复,这样的心机手段,怎么能叫文彦博不多加提防。

不要看现在大家站在这里,和颜悦色,这是因为赵祯已经巧妙的把各方势力完美的平衡起来,大家不相上下,犯不上脸红脖子粗,可若是文彦博出京平叛就不一样了,君子党一下子少了文彦博这样以位中梁砥柱,谁知道夏竦会不会在背后做什么手段,到时候平叛成功,可是后院失火,便得不偿失了。

不过,在当赵祯把众人数落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文彦博身上之后,文彦博还是站了出来,决定去河北走一遭了,因为赵祯的眼神,少有的露出来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文彦博立即判断出来了赵祯现在的心情,若是现在还装没看见的话,当时赵祯不会说什么,可是过几天自己没准就会莫名其妙的成一个知州了。

文彦博出班奏道:“皇上,臣愿望河北平叛。”

赵祯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虽然文彦博已经耽误了三天,但是终究这个时候还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之内,而文彦博,也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道:“爱卿此去,需要多少人马?几时能够得胜而归?”

文彦博想了想道:“我需要禁军十万,三月之内,必定捷报回传。”

赵祯又点了点头,文彦博不愧是参知政事,对于天下兵马部署深有研究,给出道这个数字也在自己的预计范围之内。

赵祯问道:“既然爱卿欲要平叛,不知道合时动身?”

文彦博道:“平叛大事,事不宜迟,现在诸位大人都在,微臣即刻便请夏大人拟写军令,兵马司出符,只待禁军调动完毕,微臣即刻出发。”

现在知道事不宜迟刻不容缓了,你之前三天干什么去了,赵祯心中吐槽,不过人家文彦博这也是表明了一个好的态度,赵祯自然要表彰几句,以示鼓励。

文彦博急忙还礼,眼角,却一直盯着夏竦,试图从夏竦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可是夏竦依旧是面带微笑,而后上前恭喜,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心思。

越是这样,文彦博心里就越是不踏实,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才不叫呢,夏竦这不会是憋着给自己玩一个大的,等自己一出京城,就把自己一窝端了吧。

文彦博想着,特意的来到了夏竦的面前,拱手道:“枢密使大人,我欲用十万禁军,不知道夏大人可能够调的出来。”

夏竦回礼笑道:“我汴梁城加上左右赤县,有四十万禁军枕戈待旦,区区十万,怎么没有。”

文彦博又问道:“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都说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知道这粮草供给,夏大人能不能保证。”

夏竦也点头道:“这是自然,有兵自然有粮,文大人无需多虑,我当了两年枢密使,你看西北打仗,可曾少了将士一粒粮食。”

文彦博又道:“如今河北危机,我走之后,还望夏大人万事以河北为重,千万莫要多生枝节。”

夏竦道:“这是自然。”

文彦博说完,再对夏竦施礼,然后便走了,只是留下的夏竦被文彦博气的半死,原来,两人一个枢密使,一个参知政事,是站在百官最前面的,而文彦博找夏竦说话,故意的把声音说的很大,对话一字不漏,都传到了龙座之上赵祯的耳朵里,文彦博这三问,可是把夏竦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稀巴烂。

夏竦这个人的脾气,绝对是气人有笑人无的类型,你看这平叛之事夏竦不想去,可是他也不想别人去了抢了这个功劳,文彦博要去,正合夏竦的心意,心想自己只要在兵员粮草方面卡住文彦博一点,保准叫文彦博闹了笑话回来。

可是现在好了,以文彦博之聪明,自己还没有行动呢,文彦博就用话将住了夏竦,还有赵祯亲自为证,之后再出了什么事情,夏竦不就是要负主要责任了,夏竦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空着手回去

文彦博挂帅北征,说起来简单,但是哪怕以文彦博的身份,又有皇帝旨意,还当面警告了夏竦一番,但是真正想要把十万禁军连同粮草要到手里,亲自跑去枢密院下属的各个衙门,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当然,文彦博身为参知政事,如此身份,还要亲自去跑这些手续,这其中少不了夏竦的一番努力,当所有事项准备齐全,再加上枢密院调兵遣将,集合十万禁军准备出发的时候,距离叛变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文彦博可是在赵祯面前许下了三月的时间,如今十几天过去,还什么都没干,气的文彦博恼怒无比,点齐禁军,便出了汴梁,一路上紧赶慢赶,先奔大名府而去。

十万人行军,比起几千人又有不同,几千人的队伍,只要有一个好的将领,调度得当,各营头目齐心协力,听从调遣,那么便可以共同进退。

可是十万人行军,无论是谁都不能一下子把控十万人的行踪的,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主帅把手中的事项细分给各个将领,再由将领传达命令,指挥各军营,而人一多,就要乱,一乱,麻烦事就多了起来,麻烦事多了,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

行军自然不能只在陆地上行走,有的时候过桥,有的时候过河,这样一来,速度就更慢了,从汴梁出发,来到大名府,贾昌朝又足足用了十几天的时间。

算起来,从叛乱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而文彦博连叛军的面都没有见到,文彦博哪里能够不着急,尤其一路上捷报频传,但是眼看着明镐带队,已经把贝州城围了,文彦博就更急了,自己可是御封挂印主帅,自己带兵平叛,就算艰难一点,这是职责所在,艰难也代表了努力嘛,总会有回报的。

可是现在呢,自己大嘴一张,管赵祯要了十万人马,结果自己还没有赶到大名府,人家明镐带着几千人就把叛军剿灭了,功劳不功劳的先放一边,主要是自己丢不起这人啊,现在这时候,哪怕自己赶到贝州城外,明镐再打破贝州城呢,总也叫自己回去有个交代不是,要不然,自己带领着这十万禁军,岂不是成了到大名府公费旅游了。

这么想着,眼看大名府近在眼前,文彦博叫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做了轿子,直奔贾昌朝的安抚使衙门,那贾昌朝早就得到了通知,不敢怠慢,带人静洁街扫路,出门迎接文彦博的到来。

贾昌朝和文彦博同朝为官,又都是一方重臣,自然是见过面的,不过按照年纪来讲,贾昌朝大了文彦博九岁,做官也要比文彦博早,贾昌朝当次相的时候,文彦博不过还只是一个学士,结果贾昌朝坐着坐着官,就被发配出汴梁了,而文彦博则坐到了贾昌朝曾经的位置上,怎么能不叫人唏嘘。

对于这样的变化,贾昌朝倒是没有什么,宋朝规矩嘛,别管你是谁,也别想当一辈子的宰相,别说两三年了,当初赵祯打击君子党的时候,个把月的时间就要换个宰相,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谁官大官小,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现在你求我,没准明天就要我求你呢,故此官员之间,大多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什么太过强调身份地位的。

贾昌朝和文彦博也是这样,他二人都算是君子党里的拔尖人物,多少有些交情,见面之后客套一番,便让到了客厅里面,说起了这一次的平叛之事。

文彦博急忙问道:“贝州城情况如何?”

贾昌朝道:“按照三日前的战报来看,明大人率领众人围住贝州城,已经在为攻城做准备,只要时机得当,便可以一举拿下贝州城。”

文彦博听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这个明镐,哪里冒出来的神圣,根据战报,他带领的,不过是几千厢军,几万民夫而已,这点人,甚至还没有自己带的禁军多,他们是怎么连战连捷,把叛军逼进贝州城的,这些人,不会是谎报军情,夸大战果吧,要知道,那叛军精锐就有一万人呢,一万边军不如几千厢军,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还好,既然叛军已经被围,现在只要自己带兵赶到贝州城下,那么一场功劳便唾手可得,从这里出发到贝州城,只需要几日的功夫,现在就要盼着贝州城的叛军多坚挺几日,叫自己这个主帅赶到贝州城下的时候,再坚持不住了。

想到这里,文彦博再也坐不住,对贾昌朝拱手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请贾大人将兵符令箭交付于我,我这就干赶奔贝州,早一日到达,早一日平叛,也好早一日叫皇上心安。”

贾昌朝心中冷笑,现在这个局面,大家心中都和明镜一般,他难道还不知道文彦博如此着急是为了什么吗,说实话,贾昌朝乃是河北安抚使,明镐是河北路兵马司总管,徐德善更是贾昌朝的得意门

生,同样的功劳,贾昌朝当然想要留给自己人,怎么愿意叫文彦博空手拿去,不过官场之中,权利交接,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印章的事,自己若是不交,别说功劳没有自己的了,文彦博回去之后还要告自己一个谈恋权利,聚众抗命的罪名呢。

这么想着,贾昌朝心中也有些憋屈,慢吞吞的站起来,说道:“文大人,既然这么着急,那用不用叫明镐等人停止攻打,等到文大人到了再说啊。”

文彦博见自己的心思被贾昌朝点破,也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心想只要贾昌朝把印信兵符交到自己手上,那剩下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不必在这里跟贾昌朝废话。

贾昌朝知道,这就是身在朝堂的好处,随便在皇帝耳边说些什么,只要皇上觉得有理,那么外放官员,无论干了什么都会成无用功,而且还不能有半个字的拒绝,贾昌朝这时候有些生气,心说那徐德善离去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一个月便能拿下贝州城,现在一个月可已经过去了,朝廷都把文彦博派来了,现在好了,苦劳是你们的,功劳就是人家的了。

前思后想,贾昌朝也没有办法,拿出来印信兵符,就要交给文彦博,文彦博看见,满意的点点头,正要把这代表着河北一切权利的两件东西接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小校一声高叫:“报。”

贾昌朝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进来,何事禀报。”

小校道:“贾大人,嗯还有这位大人,前线传来捷报!”

贾昌朝看了文彦博一眼,对小校道:“念。”

那小校打开战报,一字一句的读道:“贝州城已破,斩敌三千,降者无数,伪王王则**而死,活捉叛军将领张峦卜吉,时间,是两天之前!”

贾昌朝大喜,而文彦博的脑袋,则是翁的一下,暗叫不好,一把抢过了小校手中拿着的战报,只见上面火漆印信都在,落款处,写的正是兵马司总管,明镐。

不用再辨别真伪,人的心情,是可以体现在字里行间的,这一封明镐的亲笔战报,字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以文彦博之聪明,哪里能看不出明镐写战报时候的状态。

文彦博拿着战报,上下看了几遍,脸色极为精彩,想要哭又不能哭,想要笑又笑不出来,偌大的一个参知政事,次相文彦博,挤出来的鬼脸,叫贾昌朝看了能做梦都笑出来。

贾昌朝看文彦博的脸色,就知道文彦博现在心里有多扭曲,说来也是啊,自己光怕文彦博来了抢走自己的功劳,现在人家文彦博来了,结果人刚到,平叛就结束了,你叫人家文彦博心中怎么想,回去怎么跟皇帝交代。

做人做到贾昌朝这个份上,他可能不会与人争执,不能坚持己见,所以才会被贬出朝堂,但同样也因为这样,贾昌朝会顾及同僚的面子,叫事情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贾昌朝牢牢的把控了河北路这么多年,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动荡,贾昌朝都能够屹立不倒。

贾昌朝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叫人给文彦博换了一杯好茶,道:“文大人,你看这兵符印信……”

文彦博脸色铁青道:“既然贝州城已经攻破,自然也就没有了我的用武之地,这兵符印信,不要也罢。”

贾昌朝道:“文大人莫要说气话,那贝州城虽然破了,可是明镐等人都是一介武夫,哪里知道如何善后,想那贝州乃是河北重镇,若是处理不当,便要落下千年隐患,还要文大人施手段才好,还有这一次弥勒佛教叛乱,虽然只有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叛乱,可是弥勒佛教散播甚广,在其他各路军中都有余孽,在民间更是有众多信徒,此乃大事,还要等着文大人一一处理。”

贾昌朝这算是给文彦博找了一个台阶下,破敌的第一功没有了,但是还有善后的功劳嘛,善后的功劳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总不至于叫文彦博空着手回去不是,只要文彦博处理的好,回去之后也仍旧是大大的荣耀。

文彦博看看贾昌朝,自然明白贾昌朝的好意,面对这样的老实人,文彦博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本来嘛,本来平叛一事就是要十万火急,自己总不能怪人家破敌的时间太短了吧,而且想一想,人家明镐是在三天之前破敌,而自己要不是在朝堂上磨蹭了三天,岂不就是刚刚好能够赶上,说到底,这事谁也不怨,就怨自己。

人家贾昌朝既然是好心,文彦博也不至于跟贾昌朝置气,当即考虑了一下,对贾昌朝拱手道:“文某受皇上重托,不敢怠慢,既然如此,便不推辞了。”

文彦博说完,取了贾昌朝手中的兵符印信,出了衙门,直奔禁军,叫手下将官扯去一半人马回京,

余下的五万人,随自己立刻出发,赶奔贝州。

文彦博的心态很好, 眼看最大的功劳已经没有自己的份,心里也就不再想他了,可是现在文彦博,却对另外一件事上了心,那就是,那个明镐,如何用手中几千厢军,破了叛军防守,城高墙厚的贝州城的。

其实不光文彦博,其他所有人心中都在疑惑,怎么这样一个偌大坚固的贝州城,自从明镐围城之日起,十几日的功夫就突然告破,且不说明镐手里兵马不足一万,就算是几万人来了,强攻贝州城恐怕也要打些日子呢,明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其实很简单,与其说是明镐坐到的这一切,不如说是徐德善谋划了这一切,当来到贝州城下的第一时间,徐德善就找到了明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挖地道!

徐德善的想法很简单,咱们士兵少,可是民夫多啊,咱们强攻肯定攻不下贝州城,不如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南面佯装攻城,北面连夜挖出一条地道,直通城内,这样一来,那些什么城墙弓箭就都没有了用处,只要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派出精锐入城直取王则,那么叛军便可以不攻而破,拿下贝州城。

明镐一开始对于徐德善的这个主意嗤之以鼻,那挖地道哪里是想挖就挖的,这个办法虽然可以越过城墙,但是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动静也很大,乒乒乓乓的,你以为叛军都是聋子听不见怎么的,再说你从地道里挖出来的土都堆到哪里去,只要有叛军看见,立刻就能知道你要干什么,到时候提前防备,得不偿失。

基于这个矛盾,徐德善便提出了在城门外挖坑的想法,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防止叛军出城,二来可以掩饰挖地道的动静,把挖出来的土堆到南门外,还能当做土山,你看多好。

明镐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太笨,不过徐德善那挖坑和堆土山的办法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后来想可想,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挖吧,就算是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

就这样,在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之后,五万民夫里面,至少有两万人被分配去挖地道了,在徐德善给他们重新讲解了一下挖地道的注意事项,技巧方法之后,地道挖的很顺利,终于就在南门外的攻城演习进行了五天之后,地道挖通了,地点,在贝州城内北面的一户人家院子里。

这也就是亏的叛军不得人心,在贝州城里又抢又杀,那户人家一看自己院子地底下钻出来了人,惊恐不已,可是听说是大名府军,前来击杀叛军的,顿时喜极而泣,不仅没有将地道之事举报,反而帮助大名府军好好的掩藏出口,瞒过巡查的叛军兵丁。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会做了,突然之间,明镐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几千厢军全部出动,把演戏变成了实战,不惜一切代价,突击南面城墙。而魏晃,则带领着五百精锐,在北面地道中悄悄突进,在叛军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面之后,突然袭击,攻入贝州城内部,先直奔南门,给了叛军惨痛一击,等里应外合拿下城门,与厢军汇合一处之后,再攻击知府衙门,这时候王则看大事不好,放火烧了衙门,**而死,大名府军又满城查找叛军,安抚百姓,一日之内,王则叛乱,至此而终。

文彦博走在通向贝州的道路上,便拿到了这一份更详细的战斗情况,他上下仔细的看着,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能够叫明镐击破叛军的关键,逐渐的,文彦博的目光便集中在了一个名字上,徐德善。

其实在战报里,哪怕是很详细的战报,写的大多也是战场战斗,敌我伤亡之事,很少有提及到徐德善的名字,但是文彦博看了看,却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徐德善,好像官位不高,职位不大,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可偏偏只要是战报上提及的每一件事中,都有着徐德善而名字,文彦博的直觉告诉他,徐德善,一定是那个关键之人。

文彦博立刻吩咐亲卫,打探关于徐德善的一切消息,领导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召讨使,皇帝钦差发话,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那亲卫便把徐德善的前后事情,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给文彦博报了过来。

当然,这匆忙间的打探,打探到的信息定然不是那么详细,不过就只是这模糊大概的事情,就足够侍卫在文彦博的马车里蹭了杯茶喝才说完,这些情况,包括徐德善的家庭出身,经历,如何到的大名府,如何当的议事郎,如何随军出征,如何智破贝州城,一宗宗一件件,就如街头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一样,听得哪怕是文彦博,也目瞪口呆,心情激荡。

文彦博号称六岁便有灌水浮球之智,而人家徐德善五岁便可大破叛军,两相比较,难道徐德善要比文彦博还聪明不成?

第一百零二章 态度

王则领导的起义,就如流星一般,灿烂耀眼,吸引了大宋上下全部的注意力,不只是因为他是一场军队的叛乱,而且一旦成功,便可以分裂河北,叫大宋失去最后一块可以对抗辽国的兵员地。

但是这一场起义,却结束的有些虎头蛇尾,正规军叛乱,而且说两天就夺取了贝州城作为据点,并联系河北诸路驻军,直逼大名府,大有谋取河北之势,可是偏偏如此大规模的起义,被几千的厢军,一月之内就被剿灭,而其他诸军,虽然也有弥勒佛教的信徒,可是一来信徒太少,还不足以达到哗变的程度,而且那些将军得到了消息之后雷霆手段,哪里能够不为自己的小命着想,率先出击,管你对的错的,只要是和弥勒佛教沾一点关系的,通通杀掉,一扫而光,最严重的威虏军,全军上下,几乎有五分之一是弥勒佛教信徒,而最少的天威军,也有上百人。

这些人里面,那些想要反抗的,直接被杀掉拉倒,那些胆小如鼠的,被抓起来拷问同伙行踪,那些老实听话的,则被集中关押起来,等待他们的,是未知与恐惧。

这样的行动同样在河北路各州府之内展开,知府知县把手下能够用到的衙役全部都用了出去,各乡各村,各家各户,挨个盘查,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各处的大牢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下面各级官员去做的,而现在河北地面上最大的大佬,文彦博,则是正在思考者另外一件事情。

徐德善,这个名字一经进入了文彦博的脑海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文彦博真的很想知道,一个能够在战场上写下名字的五岁孩子,到底长成一个什么样子。

文彦博如今已经到达了贝州城,与明镐交接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真正成为了整个河北的主宰,而文彦博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过问两军对阵情况,也不是审问叛军俘虏,更不是关心贝州民生,这些事情都是有套路的,谁来做都是大同小异,而文彦博的一个命令,就是叫明镐把徐德善找来,文彦博要与这个五岁神童见上一面。

这一刻,明镐的心情是极度郁闷,自己堂堂一个平叛主帅,见到文彦博之后,文彦博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结果一提到徐德善,文彦博却眼冒精光,果然,人家谁不喜欢年少有为的孩子呢,而自己,果然是没有看在人家大佬的眼里。

想一想贾昌朝都要对文彦博尊敬三分,明镐就更不敢招惹文彦博了,乖乖的找到了徐德善,跟徐德善转达了一下文彦博的意思,叫徐德善麻利的快点穿好衣服,去文彦博那里报到。

徐德善这几天正在研究他那复合弓呢,通过这几天高强度连续使用的实践,其中还真有不少的缺点,徐德善闲来无事,便在设计更改复合弓的结构,达到更完美的效果。

听说文彦博来了,徐德善的心情很复杂,对于文彦博这个人,无论从哪一方面,徐德善有过耳闻,最过经典的,就是文彦博六岁覆水浮球的故事,这样的智慧,简直和叫徐德善另一个头疼的人物司马光砸缸有的一拼,要不说人太聪明了不好,哪怕是志同道合,两个聪明人在一起都会起纷争,更何况徐德善的道,与文彦博的道,有天地鸿沟一样的差距呢。

如何面对文彦博这样的顶级大佬,这样的问题,徐德善之前想过,但是并没有仔细的琢磨过,可是好像突然之间,文彦博就出现在了徐德善的面前,叫徐德善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德善感到压力山大,这种压力,前所未有,无论是年幼之时面对王全早,刘贤还是贾昌朝,徐德善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对手,徐德善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是可以封王拜相,而自己的对手,本就应该就是文彦博司马光韩琪富弼这样名流千古的顶级大佬,就连贾昌朝在徐德善的眼中都要稍逊一筹,现在对手来了,徐德善的心情不知道该是兴奋还是紧张,亦或者有些害怕。

徐德善害怕是正常的,毕竟,徐德善现在只有五岁,官职也只是贾昌朝随口封的议事郎,而人家文彦博呢,几十年的为官生涯,如今年富力强,正在人生巅峰,你叫徐德善凭什么和人家争锋。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总是要与双方的实力挂钩的,哪怕是幼年的同窗呢,长大之后地位相同的自然走的近,地位相差悬殊的,自然没有了来往,而徐德善想要与文彦博平起平坐,最起码也要能够拿出来一种能够拿捏住文彦博的办法,但是很可惜,文彦博不是贾昌朝这样的务实君子,在文彦博的思想里,除了圣人之学,便是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任何人若是能够威胁到文彦博的地位,文彦博会不惜一切手段,把他除去,哪怕,误国误民,在所不惜。

徐德善心中纠结,做了半晌,没有动弹,明镐看见徐德善面色拘谨,不由得笑了,道:“徐德善啊徐德善,我原

来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也有你怕的人,怎么,原来你只知道窝里横,欺负贾大人与我不跟你这个孩子计较,现在有了外来人,你就怕的动不了了。”

徐德善听见明镐嘲笑自己,也不爱搭理他,心中还在思索,怎么办,人家文彦博找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不去肯定是不行,那样的话文彦博一棍子就把自己打死了,而若是去的话,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文彦博呢,是像之前一样强势,宣示自己主权,还是表现的中庸,随波逐流,亦或者表现的懦弱,隐藏锋芒……

现在徐德善的决定,是可以决定徐德善一声命运的决定,无论什么样的表现,都有好有坏,而一旦给文彦博留下了第一印象之后,再想要更改,就是极难的了,徐德善不得不甚重选择,盘算之后的种种。

盘算了一会儿,徐德善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拖,也躲不过这一劫,对明镐说道:“明大人,面见文大人,我还要换一身衣服,还请明大人在外面等候片刻。”

明镐看徐德善身上穿的是一身便装,如此穿着,第一次面见文彦博果然不太合适,于是笑道:“好好好,你换衣服吧,快一点,文大人还等着呢。”

明镐说完,便出了门等着,等了片刻的功夫,徐德善开门出来,结果明镐看了徐德善一眼,差点没有气歪了鼻子,原本明镐以为徐德善是要换上他的官府,一板一眼,去见文彦博,可是现在再看徐德善,却是换上了一身花花绿绿小孩的衣服,衣服上甚至脏兮兮的,还不如之前的那一身便服呢。

明镐气道:“徐德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德善笑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孩,穿这一身衣服有什么关系。”

徐德善说着,眼睛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明镐一眼,明镐当时就看明白了徐德善眼神中的含义,然后立即闭口不言,心中狂叫:“我靠,这个徐德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了什么叫藏拙,怪不得人家这么小就能叫文大人如此看重,而自己就只能挨文大人一个白眼呢。”

可是,哪怕明镐看穿了徐德善的意图,但是明镐仍然选择了沉默,因为在经过了平叛一战,尤其是文彦博来到之后,贾昌朝,明镐,徐德善,以及河北众官员,已经隐隐的结为一派,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派系,就是这样产生的,以利益为根本,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一个帮派的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们就已经是一个一个派系了,哪怕你看其中的一个人很不顺眼,但是你们也只能同舟共济,再也逃脱不了这个印记。

明镐和徐德善,其实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两人相差了几十岁,完全是两辈人,经此一役之后,明镐高升枢密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徐德善,五岁年纪,总不可能叫他去当宰相吧,最多做多,也就是破例给徐德善一个四五品的官职,而等徐德善成长起来,步步高升,哪怕十年时间就高升到宰相位置,那时候的明镐也已经要退居二线了。

所以,明镐愿意和徐德善结交一个善缘,徐德善有自己的主意,无论他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于是在这个时候,明镐不想过多的干预徐德善,至于徐德善未来的道路如何,也只能看徐德善如何把握了。

就这样,一身小孩子打扮的徐德善跟着明镐来到了文彦博的房间,明镐还没有敲门,徐德善直接在外面喊了一声:“文大人,听说你找我?”

明镐听见吓了一跳,可是徐德善不管,推门就进,“咣当”一声,把房门重重的推了个圆满,徐德善迈步就进,悄悄的给了明镐一个放心的眼神,明镐明了,不再跟着,退了出来。

徐德善在心中忌惮徐德善,而文彦博何尝没有在忌惮徐德善,俗话说得好,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虽然文彦博算不上白头翁,可是徐德善更谈不上少年穷,想当初文彦博出身名门,六岁浮球,有了名气,可是发奋读书十几年,才在二十岁进士及第,当了官员,步入职场。

文彦博聪明,更有手段,可是即便如此,二十岁的年纪,更有家族照顾,也不得不外放知县做起,几年时间刚才调入京城,开始了自己平步青云的职场路。

文彦博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生经历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纵容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比起当代官员来说,也是其中翘楚了,这一份优越感,一直伴随着文彦博存在。

但是,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徐德善,却是给了文彦博的优越感当头一棒,比年纪,人家更小,比战绩,人家更辉煌,文彦博感觉到了威胁,所以,文彦博也在考虑自己应当如何对待这个徐德善,怎么样,才能符合自己的利益。

就在文彦博

沉思的时候,徐德善就这么闯进来了,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没有给文彦博行礼,而是直接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上去,看的文彦博眉头一皱。

文彦博的修养,在这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文彦博在眉宇之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变得和蔼可亲,就像爷爷对孙子一样,率先和徐德善打招呼道:“你就是徐德善?”

徐德善点头道:“就是我。”

文彦博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徐德善道:“我知道,你叫文彦博,是皇上派来的。”

文彦博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派来的,怎么见了我之后,不对我行礼?”

徐德善不在乎道:“你是皇帝派来的又怎么样,我见了贾大人都不行礼,难道你还能比贾大人还大不成?”

文彦博笑道:“论起岁数,贾大人比我要大一些,可是论起官位,我乃是参知政事,次相,贾大人只不过是河北路安抚使,其中差了差不多两三级吧。”

徐德善疑惑道:“那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大?”

文彦博道:“换一个说法吧,我乃是皇帝派来,钦差,对于河北路内诸多事宜可独断专行,就算是贾大人,若是被我查出些什么问题,只要我一封奏章报到皇帝那里,贾大人一样罪责难逃。”

徐德善顿时长大了嘴巴,急忙跳下椅子,恭恭敬敬的对文彦博施礼,低头垂手,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文彦博一看,心中不屑,原来这徐德善就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连自己和贾昌朝谁的官大都没有弄明白呢,原来他觉得贾昌朝是个大靠山,可以肆无忌惮,现在看自己比贾昌朝还大,顿时就害怕了,看他那样子,恐怕心里已经惊恐不已了。

文彦博生性谨慎,可不会问这么两句就放过徐德善,继续又说道:“徐德善不用害怕,你可是我宋军的大功臣,听说你在军中屡献奇策,为平定贝州第一大功,我应该是谢谢你才对。”

徐德善顿时眉开眼笑道:“那是不是也能给我记上一功,给我一个什么官当当。”

文彦博道:“我听说你已经是贾大人帐下幕僚,议事郎,这一次按照功劳簿上的排名,你连升三级也不为过,若是能够留在京中,伴君左右也说不定。”

徐德善笑得更加灿烂,文彦博却是画风一转,问道:“有功受禄,理所应当,徐郎君如此机智,自然应该为国尽才,如今叛军虽然已经被击溃,不过还有些事情需要决定,我初来河北,许多事情尚不明了,我看徐郎君大才,便问一问徐郎君如何?”

徐德善听闻,一脸惧色,连连摆手道:“小子不才,哪里有什么学问,不敢扰乱文大人思路。”

文彦博可是不管徐德善说什么,直接说道:“徐郎君不必过谦,如今我军占领贝州城,击溃叛军,得俘虏一万有余,再加上其余各军抓获的弥勒佛教余孽,有两万人之众,这些俘虏,你看要如何发落?”

徐德善低头不语,文彦博道:“徐郎君不用胆怯,那杀敌是功劳,这政务也是功劳,若是徐郎君能够在此时为我出谋划策,我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徐郎君怕是要直入中书了。”

徐德善的表情变得很精彩,贪婪而害怕,犹豫又不舍,最后偷眼看看文彦博笑眯眯的表情,咬牙说道:“既然是叛军,把他们都杀了也就是了。”

文彦博道:“可是这些叛军虽然谋反,可是也是受王则迷惑,况且两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怎么能说杀就杀,杀人为鬼,你就不怕这两万鬼魂半夜里来找你的麻烦?”

徐德善被吓得倒退了两步,急忙摆手道:“那就不杀,不杀,放了好了。”

文彦博道:“那叛军深受蛊惑,若是放了,潜伏民间,若是再次反叛,如何是好?”

徐德善哑口无言,结巴道:“这……”

文彦博突然重重的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徐德善,你号称机智多谋,大破叛军,可怎么我问你如此简单事情,你却答不上来,难道那功劳簿上记得,是有人徇私枉法,都是假的不成!”

徐德善急忙道:“真的真的,没有假,没有假。”

文彦博冷笑道:“如今我为钦差,查办叛乱之事,若是要我查出来其中有什么猫腻,莫说什么功劳,便是你的小命恐怕也保不住!”

徐德善吓得坐到地上,慌乱道:“没有猫腻,没有猫腻,那计策却是我给明大人出的。”

文彦博冷笑:“既然都是你出的,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却一问三不知,其中必有缘由,从实招来,我便放过你,若是隐瞒实情,我便要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第一百零三章 挂印而去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有的人不会演,那就要吃苦受累,干最多的活,享最少的福,有的人演技不精,那就被称之为小人,为众人不耻,有的人只能演一半,那么剩下的一半会变得非常艰难,而那些能够从头演到尾,便就是人们眼中最成功的人物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徐德善能不能把这精湛的演技维持一辈子,不过就目前来说,徐德善在文彦博这个老狐狸面前,还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就连刚才被吓坐在地上,都是徐德善故意安排的,毕竟,坐地上,总比给文彦博跪下求饶好吧。

现在徐德善言语中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徐德善前后的语言不一了,为什么前些日子还足智多谋堪比诸葛的徐德善,一下子变得如此平庸,文彦博死死的盯着徐德善,想要在徐德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可惜,徐德善还是棋高一着,在确定好了面对文彦博态度的时候,徐德善已经给自己的行为编了好了一个十分强大,足能够叫文彦博相信的理由。

“文大人恕罪,那些计策确实是我出的,但是这些计策却不是我想出来的。”徐德善低着头说道。

文彦博冷眼看着,哼道:“那是谁想出来的。”

徐德善道:“这些计策,是贾大人想出来的,在出征之前,贾大人怕军队有失,对我面授机宜,并写下了锦囊妙计,叫我藏在心上,若有什么变故,便可以拿出锦囊,一看便知,贾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一路之上叛军行动,丝毫不能逃脱贾大人谋算,故此我拿了锦囊,将锦囊中的计策说给了明大人,于是在功劳簿上便有了我的一功。”

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扯淡,但是在文彦博看来,却是极为合理,因为同样的事情,在文彦博自己的身上,也发生了一回。

在宋朝,想要当官,有三条渠道,要么有关系,要么有才学,要么有名气,只要这三样占了一样,便可以做官,只不过做官的大小好坏,就要看关系多硬,才学多高,名气多大了。若是三样里面占了两样的话,一般则可以比只占一样的人起点高些,升迁快些,待遇好些,机会多些。而若是有人能够把三样全占,那么没说的,要是这样还不能混一个六部尚书大学士什么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而文彦博出身在士族家庭,家族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期,几经兴衰,到了宋朝文彦博之上三辈,都是官宦出身,不过做的官都不大,所以说关系也有一点,可是并不能直达吏部,给文彦博安排出身。

而文彦博从小就展现出来了聪明的一面,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才气不浅,在十里八村也有一定的名望。

但是,只是这些却是不够的,文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聪明人,那么对文彦博寄予的厚望自然非同凡响,若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叫文彦博赶考升迁,那么就算文彦博再聪明,恐怕就算能够熬到权利核心,土也已经埋到脖子了。

所以,文家便要在文彦博身上动些手脚了,关系已然这样,才学需要慢慢积累,而剩下的就是名气了,文家前思后想,便想出来了一个覆水浮球的计划,果然,有了这样的事例,关系,文彦博的名字一下子响遍州府,朝堂里都有人知道了文彦博的大名,哪怕名气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最起码叫文彦博在朝堂里混了个耳熟,在文彦博考中进士之后的升迁履历来说,这点优势给文彦博带来的帮助,恐怕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了。

而在文彦博看来,徐德善无疑是贾昌朝的亲支近派,关门弟子,甚至是私生子也差不多,如今五岁年纪,虽然还不能知晓许多道理,但是能够和自己这参知政事,一国之相对答几句,已经是相当的不简单了。而贾昌朝就是看重了徐德善的能力,欲要把徐德善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所以给了徐德善锦囊妙计,叫徐德善在这平叛战役里也立下些许功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再加上贾昌朝的铺垫,以后徐德善长大科考的时候,不就也如自己一般,平步青云,直上青天了。

不得不说,徐德善成功的骗过了文彦博,但是文彦博,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徐德善,他还要再最后试探一下徐德善。

文彦博收起了之前严肃的面容,笑道:“徐德善,你不必紧张,我之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怕你们在功劳簿上作假,故此试你一试,闹了半天原来是贾大人神机妙算,这我就放心了,都是为我大宋做事,既然贾大人把锦囊给了你,那便是你的功劳,没错了, 没错了。”

徐德善还是不抬头,不看文彦博,好似委屈哭泣之样,文彦博见状从腰间拿起自己佩戴的一块玉佩,道:“徐德善,我也是有些心急了,故出此下策,是我的不对了,你莫

要埋怨老夫,来,这一块玉佩是我心爱之物,我错怪了你,我便把他给你,算是给你陪一个不是了。”

文彦博这种身份,身上带的东西怎么能差得了 ,除了颜色大小,其中品质恐怕比皇帝的还要好,徐德善偷眼观看,只见那玉佩晶莹剔透,世间难寻,无价之宝,顿时露出了喜色。

按照徐德善的脾气,现在的这欢喜之色多半不是装的,刚要上前去接过玉佩,可是文彦博好像不经意间没有拿住一样,把玉佩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正滚到了文彦博的椅子下面。

徐德善顿时知道文彦博要干什么了,自己想要拿玉佩,就要从文彦博的胯下钻过,到椅子里面把玉佩拿出,这无异于公然的羞辱自己,可是自己若不去拿玉佩,普通五岁的孩子哪里能够禁得住如此诱惑,文彦博定然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从而开始小心提防,针对自己。

徐德善的人已经到了文彦博跟前,没有什么多余反应的时间,徐德善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子便从文彦博的胯下钻了过去,拿出了玉佩,看都不看,一下子塞进了自己怀里,生怕文彦博再要回去。

文彦博看见徐德善的反应,很是满意,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一个人长大之后如何,其实在小时候早有表现,若是说起读书,尚有可能突然开窍,但是人的本性,无论长多大,也难以改变。

在文彦博看来, 徐德善没有才学,没有胆气,没有主见,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徐德善方才五岁,不可能有大人一样的意志力,他现在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在遵从他的本心,若是徐德善真的有违圣人之道,不知羞辱,把玉佩捡了起来,那么徐德善本性如此,长大之后,也必定没有什么出息。

看见徐德善捡了玉佩,从自己胯下钻进钻出,文彦博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彻底的把心放了下来,又随便说了两句勉力的话,便把徐德善打发走了,徐德善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转身就走,迈步出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与文彦博的第一次交锋,结束了。

徐德善回到房间,细细琢磨自己与文彦博一场战斗的输赢,琢磨了半天,徐德善对于这一场交锋还是非常的满意的,毕竟自己能够在文彦博面前成功饰演了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子弟,消去了文彦博对自己的疑心戒备,就完全达到了自己计划的既定目标。

唯一叫徐德善有些别扭的,就是文彦博最后的那一次试探,胯下之辱,完完全全的胯下之辱,在这个君子时代,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但是,徐德善忍了,徐德善虽然读的是圣贤文章,说的是仁义道德,可是从内心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君子,在徐德善看来,文彦博的这个试探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不就是钻一回裤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说人在矮檐下,自己不得不钻,就算是钻了,自己不是还赚了一块玉佩回来吗,在仔细把玩了一会儿这块玉佩,确定的它的价值之后,徐德善真的很想对文彦博说,您老人家还有这样的玉佩吗,我来钻你裤裆来了,一回一块玉佩,我能钻到你倾家荡产。

文彦博来到了贝州城接管大权之后,这里的明镐等人就只剩下给文彦博打杂的份了,徐德善在文彦博面前藏拙,就更叫文彦博看不上了,于是徐德善便又恢复了之前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样的状态一连几天,突然有一天,徐德善想了起来,那弥勒佛教已平,没有后患,文彦博又不喜欢自己,自己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算起来自己已经离家数月,期间只有书信来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去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徐德善顿时再也不能自已,那徐才正,老太太,两位主母,徐峥徐静徐玲等人的面貌转马灯一样在徐德善眼前闪现,徐德善立刻去找了明镐,跟明镐说了自己的想法,明镐听了,面露为难的神色,道:“徐德善,不是我不放你走,回家之心,人之常情,我不好阻拦于你,不过一来如今军中乃是文大人掌权,你要是想走,问我没用,要问过文大人才是,二来你现在要是走了,这平定贝州的功劳,可就没有你的份了,你要想走,等着文大人上表议功,尘埃落定再走才是。”

徐德善听了点头,明镐以为徐德善回心转意,舍不得那份功劳,没想到徐德善小声嘟囔了一句:“也是啊,走还要问过那个糟老头子。”

明镐脸抽搐了一下,强忍住不去联想徐德善嘴里的糟老头子就是钦差文彦博,装作没听见一般问道:“如此说来,我劝你还是等等为妙。”

徐德善点点头,然后便走了,明镐没把徐德善放在心上,小孩子嘛,自然会有想家的情绪,自己给他找点事做,或者找人陪他玩玩,也就把想

家的事情忘了。

现在明镐身为文彦博的副手,之前的主帅,事情也多,也杂,在文彦博了解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具体事项就开始进行了,明镐也忙的不可开交, 随后的日子里,明镐并没有看见徐德善,明镐没有在意,以为徐德善又找到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去了,可是一连几天,徐德善都没有出现,明镐就有些担心了,徐德善这小子,一向是胆大妄为,这一次,他不会又偷摸的干什么坏事去了吧,以徐德善对文彦博的印象,他不会是跑到厨房,给文彦博的饭里下肚去了吧。

明镐急忙叫人寻找徐德善,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人看见过徐德善踪影,明镐急了,来到徐德善的房间,敲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明镐推门就进,进去之后,明镐一愣,然后就给气乐了。

原来徐德善的屋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而在这空落落的房间正中间,房梁上垂下了一根绳子,在绳子的最下面,挂着一封小小的印章。

这个场面,明镐没有见过,却在书里面听说过,这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挂印封金吗,徐德善这是效仿关二爷,偷摸跑了啊。

明镐心中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明镐不明白,徐德善一个小小的议事郎,幕僚官,哪里有什么官章,不知道徐德善挂在这里的是什么,明镐把那印章拿下来一细看,不禁乐了,原来这哪里是什么印章,分明就是一块青萝卜,明镐沾了红泥在纸上印了一下,这印章上刻的乃是四个大字来去无踪。

到现在,明镐也不知道是该夸徐德善有气魄还是骂徐德善脑子缺根筋了,到手的功劳不要,非得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现在好了,不但他的功劳没了,就连自己都要挨文彦博的一顿说,真为徐德善赶到不值,不过转念一想,明镐也就莞尔了,走就走吧,人家才五岁,有的是青春年华可以挥霍,而自己,嗯,还是留点心思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吧。

徐德善就这么走了,明镐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这小子既然想当初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情况下,被弥勒佛教信徒绑架,都能够从高阳来到大名府,现在身上有钱,哪里是他不能去的,更何况贾昌朝的护卫周迪是跟徐德善在一起都,更牵走了一匹好马,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叫徐德善回头了。

以明镐对徐德善的了解程度,这样的猜测和实际几乎没有一丝差错,在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徐德善又成长了许多,肌肉更结实,力量更强大,再加上现在身上银子多的花不完,所以徐德善特意买了一匹小马给自己骑,一路上溜溜达达,漫步前行。

这一次回去,与之前来的时候的心情不同,走法也不一样,来的时候心中有事,刻不容缓,直奔大名府,这时候回去,弥勒佛教也除了,官也当过了,功也立了,银子也有了,徐德善走到可谓是潇洒至极。

周迪怎么样,怎么说也是江湖侠客,想当初在入朝当官之前,也曾浪荡江湖,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自以为天底下最快活的生活不过如此,可是现在周迪跟了徐德善,这才知道,原来最快活的生活,可不只是吃肉喝酒就能行的。

想当初自己吃的是烂肉,喝的书劣酒,一口酒下去,还没等自己醉呢,脑袋就先疼起来了,那肉多半吃的是心肝脾肺等物,那时候人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快活为何物,可是现在周迪可是当了羽林卫,跟过贾昌朝,什么世面没有见过,那大宋最顶尖的奢靡生活也已经看的习惯了,那都是物质享受,**,**而已,你看看人家徐德善,周迪不得不感慨,跟徐德善比起来,什么贾昌朝,什么官员,在享受,尤其是精神享受这一方面都只能算是学生,徐德善简直用有限的钱把享受演绎到了极致。

具体行为,周迪也描述不出来徐德善有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徐德善就是特别,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跟了徐德善就是感觉舒服,几天的时间下来,周迪已经彻底的被徐德善的糖衣炮弹打败了,很认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还要和徐德善学学,挂印而去,这辈子就跟定徐德善了。

当然,潇洒有潇洒的好处,也有他的坏处,徐德善每日里吃香喝辣,所以哪怕几天过去,也只不过走出去了百十里的路程,这一日,徐德善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回家这个目标,收拾心情,骑上自己小马,和周迪上了大路,拍马前行,却听见后面一个声音高叫:“徐郎君慢走!”

徐德善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事谁在叫自己,回头看,那人一身军装,像是大名府军都人,便勒住马匹,那人看徐德善停了,急忙赶至近前,满头大汗对徐德善施礼道:“文大人要杀了魏将军!还望徐郎君救魏将军一救!”

第一百零四章 妥协

徐德善贪图享受,不能说明徐德善就不顾及别人感受,在思想正确的大前提下,徐德善会努力让身边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而魏晃之事,自从他斩杀俘虏的那一刻开始,徐德善早就预料到了他必然为官场所不容,但是纵然魏晃有错,可是有错也有功,说破了天,贝州城上魏晃带人打下来的,就算不能功过相抵,贬两级官也已经足够了,哪里能够想到,战争刚刚结束,文彦博就要杀了魏晃。

魏晃之前与徐德善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朋友,两人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但是徐德善从来对事不对人,魏晃刚刚立功,就要被杀,就算上哪去也说不过去,若是杀了魏晃,恐怕边军将士的心寒!

徐德善想着,拨马便往回走,一路狂奔,一日的时间,便回到了贝州城下。

本来徐德善是想直接去找文彦博讲理的,但是想了想自己费了半天劲给文彦博留下了一个小孩子的印象,这么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为了救魏晃把自己搭进去,有点不合算,再说自己离开了这么多天,谁知道贝州城中有什么变化,若是魏晃真的犯了错误,人家文彦博有理有据,自己这么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于是,徐德善拐了一个弯,先去了明镐那里,推门进屋,正看正好明镐愁眉不展,坐在那里撕纸玩呢。

明镐看见徐德善来了,吓了一跳,然后一喜,然后便又无精打采起来,徐德善看来奇怪,问道:“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几天没看见我,也不用如此想念吧。”

明镐摆摆手道:“徐德善,你不是在房间里挂了个萝卜干,然后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的,可太不是时候了。”

徐德善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镐把徐德善拉进来,关上了门,叫徐德善坐下,唉声叹气道:“徐德善,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可算是受了罪了,若是有可能,我真的是想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徐德善道:“你慢慢说给我听。”

明镐再叹一口气,说了起来,原来,自从徐德善走了之后,文彦博手段强硬,逐渐从明镐手里接过了贝州城的所有军政大权,当把善后事宜处理的差不多之后,文彦博便把手伸到了明镐等人的头上。

平叛,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可是文彦博辛苦一路,来了之后却分毫没有赶上,对于文彦博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尤其大名府乃是贾昌朝的势力范围,而家贾昌朝乃是之前朝廷次相,声望只在范仲淹韩琦富弼之后,新政失败才不得不自请出京,如今贾昌朝在河北修建水利,造化民生,已经在朝堂中又积攒了许多威望,这一次正好有了平叛的事由,万一赵祯皇帝一时兴起,把贾昌朝召回朝中,可如何是好。

人家贾昌朝出京之前就是次相,如今又增添了这许多的功劳,若是能够回朝,宰相就是贾昌朝的囊中之物,而宰相只有一个,贾昌朝若是占了,你叫文彦博上哪里去,文彦博可就是奔着宰相的职位这才出京北上的,宰相抓不到手里,给文彦博多少赏赐也没用啊。

再加上,这一次平叛大名府军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出色,除了贾昌朝意外,余下的明镐身为主帅,再高升一步就是枢密院,底下将领也各有战功,到时候宰相被贾昌朝占了,枢密院也有了贾昌朝的人,文彦博就算想要努力,也不好扳倒贾昌朝了。

所以,聪明的文彦博就开始提前下手,防范于未然了,你贾昌朝不是有功劳吗,你贾昌朝不是人手多吗,好,那我就从你们的功劳入手,我在皇上面前可是许下了三个月的时间呢,如今时间只过去了一半,日子还长着呢。

无论朝堂办事,还是外出行军,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差错,大到战略方针,小到一日三餐,哪不能挑出些毛病来,贾昌朝远在大名府,先且不说,如今军队在贝州城,那就先从军队入手,看不把你查一个底朝天。

在这方面,文彦博拿手的很,几日里的功夫,就在大名府军身上找出来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无数,那大小的将领,只要是有官职在身的,都被文彦博单独叫来,臭骂一顿,顺便把那罪过问的死死的,不容悔改。

天地良心,你要是这么多人里面,有一两个,几十个人犯错,那不稀奇,可你要说将领里面人人有错,那未免是太绝对了些,但是领导领导,不就是有一些这样的特权,只要拿住了一件事说你错了,哪怕是你进门先迈左腿呢,你敢不承认自己错吗,要是不承认,等着你的就是无数的小鞋。

终于,小错找完了,就剩下大错了,说实话,大名府军从出发到现在,一路高歌猛进,几天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大错误,而文彦博偏偏要找一个出来,于是,魏晃就不幸中奖了。

文彦博盯上魏晃,也是有原因的,首先,魏晃杀俘这件事,的确是一桩不小

的罪证,儒家以仁义为先,批判的最多的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现在魏晃也做出来同样的事情,自然也被文人士大夫所不容。

第二,魏晃乃是武将,虽然品阶很高,但是武将就是武将,太祖一句刑不上大夫,就彻底的把文官保护起来,你知道现在想杀一个文臣是有多难,除非皇帝亲自开口,否则最多贬官为民,但是武将就不一样了,一来武将没有护身符,二来武将嘴笨,辩解不得,三来现在朝中都是文臣,连一个帮武将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武将还怎么能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魏晃的地位,魏晃的官职不小,是大名府中头一号的武将,贾昌朝明镐之下,就要数到魏晃了,而给魏晃定罪,足可以影响到贾昌朝明镐的升迁。

所以,魏晃必须要死。

如今的魏晃,已经被文彦博叫禁军打上枷锁,关入牢房,严刑拷打,只要将罪证落实,魏晃亲笔画押,文彦博一封奏章送入开封,魏晃的人头,马上落地。

明镐说完,满脸忧愁,看着徐德善,说实话,明镐对于这个局面,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文彦博就是带着敌意来的,找错找的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就是不怕你来针对,越针对,你的错就越多,明镐已经做好了明哲保身,委屈求全的准备,现在看见徐德善回来,明镐知道徐德善的鬼点子多,原本升起了些希望,可是一想,徐德善之前都已经跟文彦博认怂了,现在就更不可有什么办法,所以,明镐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徐德善听了之后挠挠脑袋,也是大感到头疼,这能怎么办,这能有什么辙,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赵祯来了,以文彦博的聪明,恐怕也讨不了什么便宜,所以徐德善只能沉默不语。

那么说文彦博这样做,对吗,事情要分成两方面来看,也对,也不对。对的是,文彦博这样做打压了武将当道的势头,维护了朝堂稳定,宋朝安宁,而错的就是,文彦博进一步打压了宋朝本来就不算强大的武装力量,国防力量萎缩,外部安全堪忧。

作为外臣,作为百姓,作为基层官员,大多数不愿看到这一幕的,但是可惜,群众永远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所在,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祯。

文彦博很聪明,他知道赵祯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赵祯会怎么做,赵祯这么多年以来,治理朝政,无论是新政还是罢黜,各种手段,结合当时的大环境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位明君,但是有一条,始终都是赵祯,或者说是每一位宋朝皇帝的禁忌,政权,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文人的手里。

不知道这种思想是由于太祖皇位的来历不正,还是赵姓皇族生性胆小,反正他们看着那些武将就很危险,哪里如文人一样好管理,文人发怒,最多也就吵一架,可是武将呢,想一想以魏晃为主力的大名府军,几日功夫就打破了北方重镇贝州城,要是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没准哪一天他一晚上就能给自己改朝换代了。

所以,既然文彦博提出了这样一个合理建议,又找到了魏晃的错误,那么赵祯为何不答应呢。

徐德善善于解决的,是问题,可是现在就是一个死局,涉及双方根本利益冲突的死局,徐德善也毫无办法。

看见徐德善也不说话,明镐知道这件事彻底没有了希望,摆摆手,叫徐德善出去,自己继续喝桌子上的浓茶。

若是没有办法,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徐德善走出明镐的房间,心情郁闷,眼看前面有一座假山,徐德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坐在了山顶石头上郁闷。

这一座假山,虽然不高,却也有几丈的高度,徐德善爬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在别人看来,一个五岁的孩子爬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可就有些凶险了,有官员来往,看见了徐德善,吓得急忙大叫:“徐郎君留神,快些下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德善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都不觉得高,不怕,你们怕什么?”

那人道:“看着就害怕,看着就害怕,徐郎君还是快些下来吧,哪怕坐在矮一些的地方呢,看着也叫人心里踏实些。”

徐德善看那人恳切,不好叫人家担心,于是往下走了两块石头,那人果然不再说什么,走了,徐德善暗笑道:“这里距离自己刚才的位置,不过下来了几尺,若是摔下去,不照样摔个半死,可是那人就是看着这样更安全些,这不是邻人疑斧,纯粹的心理作用吗?”

想到这里,徐德善忽然一愣,看了看自己刚才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位置,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也不再坐在这里了,三两下爬下了假山,直奔明镐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徐德善这一次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推门进来,而明镐呢,上了岁数,不可能时刻都腰杆坐的笔直,加之心中郁闷,这时候正瘫坐在椅

子上,用帽子盖在脸上昏昏欲睡呢,结果被徐德善吓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摔倒地上。

身为官员,自然要有官员的威严,一言一行,都要叫下属看见心中敬畏,官员这才能管理好下属,尤其是明镐这个身份地位的,更要严于律己,结果呢,明镐保持了这么多年的良好形象,这么被徐德善打破了,明镐气的满面通话,指着徐德善骂道:“徐德善,你干什么,怎么进来的时候不先敲门。”

徐德善道:“咱们这不是熟了嘛,咱家谁跟谁,还用敲门?再说不就是看见你睡觉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觉得我占了你便宜,你也可以来看我撒尿啊。”

遇到徐德善这样的怪胎,明镐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暗暗运气,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德善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救魏晃的性命。”

明镐道:“你既然想到了办法,那就去找文大人,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徐德善道:“我一个人怎么能行,这个办法想要成功,还要明大人都多多帮助才行。”

明镐自然知道徐德善是干什么来的,而且明镐还知道,徐德善只要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徐德善,面子倒是大的很,一个小小的议事郎,敢叫我这个兵马司总管给你帮忙。”

徐德善笑道:“这有什么,不光是你,就连贾大人也要给我帮忙呢,这件事,若是咱们不能通力合作,恐怕说决难办成。”

明镐想了想,小声的问道:“徐德善,你不会是要想办法吧文大人弄死吧,我可告诉你,这样可不行,再说就算要弄死他,光靠咱们几个也不够啊。”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道:“你瞎想什么呢,我这个办法可是阳谋,只是要你们心甘情愿才行。”

得,这下可好,这小子不仅把自己和贾昌朝都给算计进去了,自己还要心甘情愿,明镐示意徐德善继续说下去。

徐德善道:“首先,咱们要肯定一点,你我魏晃贾大人,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也不是。”

明镐点头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现在文彦博虽然对付的是魏将军,但是他真正想要对付的,却是贾大人和你,这一点你也要承认。”

明镐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

徐德善道:“明大人,你以为若是按照现在的军功,你能够得一个什么职位?”

明镐想了想,把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道:“这不敢揣摩圣意,不过若是文彦博不从中作梗,一个枢密副使应该没有问题。”

徐德善道:“那若是那老家伙在皇上面前以魏将军之事,告你一状呢?”

明镐忽略了徐德善言语之中的某些不敬词语,摇头道:“那样的话,我能够留任兵马司还算好的,若是正赶上龙颜不悦,怕是要把握贬至塞外也不为过。”

徐德善道:“那好了,既然你也知道魏将军之事的重要性,咱们也无法阻止文彦博打小报告,那么你为什么不先去找文彦博谈一谈呢?”

明镐皱眉道:“谈什么?”

徐德善道:“你看,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与其等着他把你告了,你还不如去提前招文彦博妥协一下,他不就是想要你的功劳嘛,你给他又如何,总比被他告了,最后混的还不如现在强吧。”

明镐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就差要把徐德善踹出去了,他明镐这一次出征亲自带队,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调入开封,当一个三省官员,可是徐德善现在却叫他凭空放弃这个想法,这叫明镐怎么忍受得了。

可是冲动归冲动,细细想来,徐德善的这个办法,何尝不是一个最合适各方面利益的最好办法,你当文彦博愿意四下树敌,平白得罪河北一省的官员吗,还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贾昌朝等人的威胁,这才提前出手打压,而若是贾昌朝明镐能够自己主动的让出自己的功劳,文彦博没有了威胁,文彦博何苦的费这些脑筋算计贾昌朝。

明镐仔细思索了一阵,道:“徐德善,你叫我找文大人谈,让我怎么妥协?”

徐德善道:“你只要和我一样,跟文彦博服个软,相信文彦博不太会为难你的。”

明镐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徐德善道:“因为人家文彦博的目标是贾昌朝,你只不过是连带的而已,你想要闹,人家还看不上呢。”

明镐道:“那,你是怎么找文大人服软的?”

徐德善道:“我?没什么,也就钻了文彦博的裤裆而已,你也可以试试。”

“……”

第一百零五章 造化功德

虽然明镐不认为自己是贾昌朝的添头,也不会钻文彦博的裤裆,但是徐德善的建议,他还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人就是这样,之前吃糠咽菜的时候,看人家吃面吃肉的好,等自己也能吃面吃肉了,又看见人家当官管人威风,等自己当了一个小官,又想当更大的官,这一条道路永远没有止境,可是当有一天你在官位上犯了错误,要丢性命的时候,你才会幡然醒悟,原来之前那种安稳的小康生活才是最安稳,最幸福的。

黄粱一梦,不过如此而已,更何况,留给明镐的,还有一个兵马司的总管当呢,明镐前思后想,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明镐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我贾大人还有魏晃,咱们四个共同进退,你叫我去和文大人妥协,那你们其他人干什么?”

徐德善道:“我这不是已经走了,自然没我的事了,魏晃已经是最惨的,也不用干什么了,至于贾大人,他才是文彦博的最终目标,想要救下魏将军,自然也要贾大人松口才好。”

明镐奇道:“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这几天是去找贾大人商议了不成,难道你真的是诸葛再世,武侯重生不成?”

徐德善道:“没有啊,我还没有去找贾大人,不过你放心,以贾大人都心胸度量,一定会答应的。”

明镐道:“这你都知道?”

徐德善道:“自然知道,他亲口对我说的?”

明镐奇怪道:“亲口对你说?什么时候?”

徐德善笑道:“三日之后!”

明镐对于徐德善这种自信真的是无话可说,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徐德善立刻出发,直奔大名府,而明镐,则酝酿了半天的措辞,到文彦博那里认怂去了。

明镐怎么说也四五十岁的人了,自然不可能在文彦博面前装疯卖傻,钻文彦博的裤裆,但是文人吗,自然有文人交流的方式,明镐进门,先把礼仪做到位,然后先狠狠的把文彦博从小到大,所有明镐知道的事情夸奖一遍,再然后深刻反省自己,什么有的没的都加在自己身上,等到了最后,总结出一点,那就是自己礼仪不周,学问不到,品质不佳,实在是难以担得起平叛之功,这功劳不要也罢,还要文大人多多受累,替自己的那一份功劳领了吧。

文彦博等了多少天啊,终于等到了今天,明镐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这点事情很难吗,要是自己,一开始就把肉让出来,喝点汤拉倒了,哪里还犯得上这么大费周章。

文彦博笑眯眯的,也不说那功劳到底是谁的事了,只是对明镐大加赞扬,互相勉励,然后把话题主动的转变到了魏晃身上,言说魏晃所翻大错,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在大名府的时候被人误导,若是本性如此,实在该杀,可若是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那还有情可原,云云。

明镐当然知道文彦博是什么意思,这个老狐狸,已然是松了口,至于结果如何,自然还要看贾昌朝的态度如何,明镐见好就收,当即告退,这一次见面,圆满结束。

明镐这边成功了,那么就要看徐德善的成果了,徐德善快马加鞭,直奔大名府,来到大名府的时候已然是月阑星稀,城门关闭,不过以徐德善在大名府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周迪的威名,小小的城门自然不叫事,徐德善直接跑到了贾昌朝的内宅里找到了贾昌朝。

贾昌朝这一次倒是没有在拉屎,不过看看天色,贾昌朝已经搂着老婆睡下了,结果被徐德善一顿吵闹,不得不起身穿衣,耷拉着个脸,来到了客厅里,见到了胡吃海喝,一点也不认生的徐德善。

贾昌朝再次见到徐德善,虽然时间过去的并不是很长,但是贾昌朝已然听说了徐德善献奇策,取下贝州城的经过,心中不禁感慨,人世间沧海浮华,不过如此,再看徐德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材更高大,更精炼,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一股子威风,和里去之时,已然是判若两人 ,有大将之风,要是徐德善能够在知点礼数,不半夜里把自己叫起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贾昌朝用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着徐德善,问道:“你这么着急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道:“自然是有,而且还是紧急大事。”

贾昌朝皱眉道:“什么事情,难道是贝州那里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徐德善摇头道:“不是,事情比贝州可热闹多了,要不是我着急回来,没准你就升官了呢。”

贾昌朝废了好大劲,也没明白徐德善想要说一个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徐德善,道:“你要是再不说人话,我可就要睡觉去了。”

徐德善急忙拦住贾昌朝道:“贾大人,你可听说了魏将军之事?”

贾昌朝听了,漠然无声,半晌,方才点头道:“我听说了,你不要告诉我呢这次来,是要给魏晃求情来的,这件事我劝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我也管不了,一切全凭文大人处理了。”

徐德善道:“贾大人,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文彦博杀魏晃,是奔着你来的吗?”

贾昌朝道:“胡说,文大人身正清明,又是平叛大帅,怎么会诬陷魏晃,魏晃杀俘虏在先,就是杀了魏晃,也怨不得文大人。”

徐德善道:“魏将军为何而死,文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贾昌朝道:“知道,又能有什么办法,那文彦博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他想要干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他现在乃是皇帝面前红人,你叫我这个老头子拿他怎么办!”

徐德善道:“若是我有办法,叫文彦博不杀魏晃呢?”

贾昌朝认真的看了看徐德善,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要用我的功劳换魏晃的命吗,我就跟你说吧,不行!”

徐德善急道:“为什么不行,难道你就要看着魏晃因你而死吗?”

贾昌朝扭过头去,不搭理徐德善。

徐德善气道:“原来你贾昌朝也是这样一个贪功忘义之人,算我看走了眼,好好,贾昌朝,你就这样,就此告辞,我徐德善再看你一眼,我是孙子!”

徐德善说完,扭头就走,贾昌朝被徐德善骂的面色通红,咬牙道:“小孩子心思,你以为我是贪图那点功劳不成?”

徐德善停住脚,不回头,背对着贾昌朝道:“好,那你说说,你不是为了功劳,那是为了什么?”

贾昌朝道:“读书之人,将以自身救天下,自从范相公被贬,我等几人离朝,眼看朝堂风气日下,乱政频出,扰得天下不安,我正要接着这一次功劳,再入内阁,整顿朝风,徐德善,你说,与天下人相比,魏晃一个人的性命,重要吗?”

先打笑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再多的理由也是借口。”

贾昌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看不上我的道,那你走便是了,我再不拦你。”

徐德善要走,只不过是给贾昌朝看的一种姿态,要是真走了,徐德善就是大傻子了,徐德善姿势不变,道:“可笑可笑。”

贾昌朝问道:“可笑什么?”

徐德善道:“我笑你口不对心,巧言令色,虚假伪善,是一个伪君子。”

贾昌朝道:“此话从何说起?”

徐德善道:“贾昌朝,你说你想要入京拜相,是为了整顿朝政,造化万民,乃是功德善举,是也不是?”

贾昌朝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可是如今有一场现成的功德摆在你面前,你避而不取,是何道理?”

贾昌朝不解道:“哪里有什么功德,你不会是想说魏晃之名算是功德吧,休要让我小看你。”

徐德善道:“自然不是,我说的功德,惠及数十万百姓,更是实实在在的工程福利,贾昌朝,我问你,黄河,你治理好了吗?”

贾昌朝顿时哑口无言,无法再说什么,也是啊,自己虽然说朝政混乱,但是朝廷就是朝廷,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地方,不说自己去了能不能拿到实权,推行自己的政治,就算是能够位居宰相,可是自己的主张,就真的比现在的法令要好吗,想当年范仲淹如此天才,主持新政,尚且不能叫天下平安,自己这一次去了,前有文彦博挡路,后有小人党拆台,自己何去何从,实在是无可定夺。

但是,留下来继续治河就不一样了,黄河哪怕再大,再凶狠,再难,可是河就是河,他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一年治理不成可以用两年,两年不成可以用三年,只要能够持之以恒,任你黄河长江,最终都要臣服在人的手下。

自然,自己走后还会有其他人接替自己来进行这项工作,但是,谁能知道接替自己的人,能够想自己这样兢兢业业,不贪污,不克扣,把朝廷的银子真正用在治理河道上,若是堤坝建造劣质,河口决堤,那么数十上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田地无收,这对于百姓来说,才是最大的灾难,反而言之,若是自己能够把黄河治好,这一场功德,绝对比什么推行新政要大的多。

贾昌朝闭口不言,思索着两种选择其中的得失,徐德善就这么背对着贾昌朝等着,时间长了累了,便就地而坐,等着贾昌朝最后的决定。

怕是要过了半个时辰,贾昌朝长叹了一口气,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徐德善,你又赢了,我便留下来吧。”

徐德善这才欢喜,跳起来,跑过来坐到了椅子上,伸手便拿桌子上的点心吃,贾昌朝看徐德善这得意的样子,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不过缓了缓,贾昌朝认真了起来。

等徐德善吃完了一块点心,贾昌朝道:“我答应你可是答应,但是我可要问问你,我留下来,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其实你若是留下来,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贾大人要不要听一听。”

说起正事,贾昌朝板起脸来,道:“讲。”

徐德善道:“这第一鸟,贾大人也知道,便是避开文彦博的锋芒,保留大名府系的实力,不叫文彦博任意斩杀。”

贾昌朝道:“这我知道,你说说你的第二点看。”

徐德善道:“其实这第二点,也很简单,其实咱们说开了,谁不知道这一场平叛之战是你还有明镐的功劳,文彦博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这件事大家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记着你的好呢,你想想你还有明镐若是凭着功劳,拼命的往朝堂挤,皇帝会觉得你居功自傲,哪怕给你了官职,也会疏远于你,事后随便找个借口把你换了,但是呢若此时候让一步,让出功劳,自愿在此治水,那皇帝心中如何看待你,这一次不赏你,等你治水有功的时候,皇帝还能置之不理吗,反倒是那文彦博拼着抢着把功劳全揽过去,这才招皇帝忌讳呢。”

贾昌朝听了,细细琢磨,然后问道:“你是说,你用的乃是以退为进之计?”

徐德善一拍巴掌,叫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词,我想了半天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贾大人有文化,知识水平高。”

贾昌朝看徐德善这拙劣的马屁,终于一巴掌打在了徐德善脑袋上,道:“滚吧,这点了,赶快滚回去睡觉。”

徐德善道:“那……明天咱们就去大名府?”

贾昌朝翻了一个白眼道:“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魏晃的性命呢,我身为安抚使,怎可轻动,这样,我写一封书信,你拿了去给文大人,他……自然知道如何。”

徐德善挠挠头道:“那……我看着你写?”

贾昌朝一脚把徐德善踹出了门,道:“滚,老子写信还用你教不成,我知道该怎么写,你走不走,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改主意了。”

……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若是穷人家出门十几天,再回家的话不打扫半天恐怕是住不进去,但是有钱人就不一样了,哪怕徐德善不住,他在贾昌朝这里的小窝也每天有人打扫,干净的很,两个丫鬟看徐德善回来又长大了不少,很善解人意的问徐德善要暖床不要,刚在贾昌朝面前耀武扬威的徐德善顿时没有话,慌张的躲进屋子,没有了声息。

第二天早晨,徐德善早早的就起来上贾昌朝门口等着去了,结果贾昌朝没出来,贾昌朝的丫鬟就把信送出来了,直接扔把信扔给了徐德善,而后加了一句:“你不准拆开看。”后,便扭头回去,把大门关上了。

徐德善看着手里的一封信纸,上面连浆糊都没粘,徐德善强忍着拆开一看究竟的冲动,找来自己的马匹,快马加鞭,又赶回了贝州城。

徐德善有些怵头文彦博,本来想要把书信给明镐,叫明镐给文彦博拿去,可是明镐拿过信,打开一看,一边看信,一边看徐德善,结果越看越笑,最后又把信叠好了装进信封里,还给了徐德善,道:“徐德善,这封信还是要你亲自给文大人送去才好,我们送的话,不太合适。”

徐德善皱眉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为什么我能送,你们就不能送。”

明镐面色古怪,道:“这,贾大人写的信,其中自有奥秘,这,不好说的太明白,反正你给文大人送去就好了。”

徐德善闻言,当下就要拆开信看看里面写的什么,结果被明镐一把拦住了,道:“不行,你不能看,你若是看了,这信就不好用了,你就这样拿去给文大人吧,救魏将军的命要紧。”

徐德善认真的问道:“不能拆?”

明镐也认真的回答道:“不能拆!”

徐德善道:“贾昌朝,不会是在信里写我的什么坏话了吧。”

明镐似摇头似点头,只是微笑的看着徐德善,也不说话。

徐德善不管了,管他贾昌朝写的什么,信只要管用就行,于是徐德善拿着信,就去找了文彦博。

自从明镐找文彦博服软之后,文彦博就在等贾昌朝的书信,现在终于等到,文彦博也很开心,文彦博满怀期待的拆开信看了看,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了看徐德善,微笑不语。

徐德善心中郁闷,装傻道:“贾大人在信中写什么了?”

文彦博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徐德善的问题,而是自顾说道:“这么说,贾昌朝便决意在大名府治理黄河了?”

徐德善点头答道:“是。”

文彦博道:“那可是要辛苦贾大人了。”

徐德善道:“贾大人说了,治理黄河乃是造福万民之事,黄河一日不平,贾大人一日不回朝。”

文彦博一愣,重新看了看信,奇怪道:“贾大人这句话心上没有啊。”

徐德善道:“此乃贾大人宏愿,文大人会师之后,一定要禀报皇上,叫皇上知道贾大人的拳拳之心才是。”

第一百零六章 尚书员外郎

那封信,文彦博看过之后便收下了,徐德善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不过管他呢,事情在向徐德善预想的方向一步步发展。

最重要的就是,魏晃第二天就被文彦博以贾昌朝治理黄河人手缺乏,叫魏晃戴罪立功,不平河患,不去待罪之身的理由放了出来,交给了明镐好生教导。

再然后,文彦博草草的把贝州城之前拖拉的事情处理一下,便匆匆带人回到大名府去了,再然后找到了贾昌朝,与贾昌朝密谈了一次,很是郑重的,把这一次自己前来平叛的经过战果结果写成了一份奏章报了上去,其中,就包括那一句“黄河不平,贾昌朝绝不回朝”那就话,这使得贾昌朝每回看见徐德善,都恨不得踹徐德善两脚。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赵祯大肆封赏了,而赵祯这个人,禁忌很多,但是最不怕的就是花钱,尤其是对待手下的大臣,能用一堆自己用不上的钱财和虚名换取臣子的忠心,怎么看这笔买卖都划算的很。

所以,赏赐很快就下来了,财物什么的就不说了,赵祯一向大方,只看官职上的变化,贾昌朝平叛有功,加封许国公,尚书右仆射,检校太师,兼侍中,在这一堆虚衔之后,实职仍然为判大名府,河北安抚使,河道转运使,另外又加了一句,令贾昌朝全权修筑黄河。

贾昌朝看到这一份圣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赵祯都这些赏赐,不可谓不厚重,自己现在已经官居一品,成为了朝堂上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可是呢,这一道圣旨同样也把自己牢牢困死在了河北,困死在了黄河,真像徐德善说的那样,自己若再想入朝为官,恐怕真的要把黄河治理好了再说了。

而明镐的赏赐却有些让人意外,本来明镐已经做好了像贾昌朝一样留任河北,或者调任其他地方的准备,但是可能是赵祯绝对平叛这么大的功劳,不给些实质性的奖励说不过去,于是明镐便被调入朝中,当枢密副使去了。

同样的,明镐也不资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明明自己的心愿已然达成,但是可惜,明镐做了枢密副使之后的顶头上司,就是文彦博。

至于魏晃,文彦博的奏章上压根连提都没提,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还是武将,写进给皇上的奏章里,文彦博都嫌污了皇上的眼睛,所以魏晃平白被抓了几天,出来之后,连级别都没有降,仍然是大名府的骁骑将军。

叫徐德善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封恩赏的圣旨里面,竟然还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这里面有唯一的一句褒奖的话:徐德善少年天才,机智过人,精通算法,破敌有功,加封六品尚书员外郎,知黄河水事,协助贾昌朝平定黄河水患,待到功成,另有封赏。

这三人乃是上了圣旨的,至于其他人员,则各有封赏,不过大多也只是赏了些虚衔,财物,真正能够升官的,并没有多少,更别说能够一跃进京,直达中枢了。

圣旨颁布完毕,可以说是喜气洋洋,一片欢呼声,尤其是徐德善,一个五岁孩子,一下子便成为了朝廷正式册封的六品员外郎,还有管理黄河这样的实差,恐怕也只能先秦时候甘罗拜相可以相媲美了。

接下来就不用说了,已经回到大名府的众官连夜的畅饮作乐,直到半夜方才散去,第二天少有能够准时上班的,不过贾昌朝和徐德善,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

贾昌朝一来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二来自己的牛吹出去了,眼看今年已经两个月的时间耽误在了平叛上,而黄河河道还没什么动静呢,心中焦急,故此早晨吃过饭便来到了衙门,叫自己手下的各幕僚把今年黄河的情况汇总一下,好出一个治理方案。

贾昌朝本以为自己起的就够早了,谁知道徐德善起来的更早,早就在这里等着贾昌朝呢,贾昌朝一想,这徐德善刚被封了个官职,自然心中激动,早来些时候,这是努力上进的表现,是一个好现象,值得嘉奖。

可是贾昌朝刚刚给了徐德善一个肯定的眼神,徐德善就叫贾昌朝翻白眼了,你道为什么徐德善来这么早,原来徐德善是来跟贾昌朝请假来了,原因很简单,徐德善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现在好不容易当了官拿了俸禄,自然要回家一趟风光风光。

贾昌朝听了,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听徐德善这话,也不知道徐德善是觉得离家时间长想家了,还是当了官要回去显摆显摆。

贾昌朝不是不近人情,他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有经历过,徐德善一个五岁小孩的心情他自然清楚,普通小孩别说几个月,就算是几天没回家也早受不了了,人家徐德善离家几月,期间还随军出征,现在才说回家,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是,贾昌朝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跑了徐德善,现在

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到了河汛期,现在正是修筑堤坝最紧要的时候,贾昌朝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徐德善想跑?门都没有,可是徐德善出主意把贾昌朝困在了大名府,贾昌朝不走,徐德善哪都别想去。

所以,贾昌朝一口回绝了徐德善的请求,并且在把徐德善死死的拽住,等幕僚来了,一起听幕僚汇报了各地的河防情况,然后贾昌朝很诚恳的询问徐德善的建议。

徐德善听完了只问了一句话,这些情况,准确吗?

一句话,问住了大堂之上的所有人,对于徐德善这个尖锐的问题,大家都觉得有些脸红,大家都是从基层当官升起来的,那些小手段谁不清楚,只不过是懒得管,没法管,管不了而已,这基层官员的上报数据,十成里面能有六七成是真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而有的地方,恐怕连六七成也达不到。

贾昌朝眯着眼睛,看了徐德善半天,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徐德善只说出来了两个字:“看河!”

贾昌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徐德善就是徐德善,哪怕他已经当了六品官,已经拿到了朝廷俸禄,已经可以不犯错就能吃到死,但是他不会就此沉沦的,他的理想与目标,远不止于此,而治理黄河,只不过是徐德善行走天下的第一小步而已。

贾昌朝当即就答应了徐德善这个建议,并叫徐德善说说看具体的做法,徐德善思索一阵,道:“既然要治河,便要大治,若是说之前那种哪漏了堵哪,哪不行修哪的工作,我是不会去做的,我要做的,是把黄河治理成一条十年不发水的大工程,所以,光是看各地送上来的报告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我要在大名府中选择出一支队伍,由我亲自带领,从黄河改道之处出发,直到入海口结束,详细勘察路过之处地形地貌,河水流向,最后才能拿出解决方案。”

徐德善这话一说出口,贾昌朝很满意,但是贾昌朝手下的官员却个个呲牙咧嘴,乖乖,你徐德善要从黄河改道之处,也就是山西路内,一路过河东河北,再到出海口,走都要走个把月,沿途还要测量计算,你知道这等多大的一个工程,这一出去,没有半年的时间,哪里能完的了。

按道理说,大名府出去的人,是上差,巡查河道,沿途的各府县官员,一定要前来招待的,而这里就有这样一个矛盾了,你想要走的轻松,每日里喝酒吃肉,那么勘察的速度就慢,而要加紧行程,那么日子就要过的艰苦一点,这些官员可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不愿意呆在自己的小窝里,老婆孩子热炕头,飞得出去受苦受累,而且还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

徐德善啊徐德善,你不是个纨绔子弟吗,你不是最追求安乐生活吗,你什么时间变了性子,想起这受累不讨好的活了,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谁愿意吱声。

贾昌朝自然也明白这些官员心中的意思,无奈的看向徐德善,看他如何解决,徐德善并不慌张,道:“这一次出行,路程会很艰苦,时间也长,所以,我不打算带在职的官员去,我要在大名府中张贴榜文,写明此事,大名府中,只要是能读书认字,勤学好问,三十岁以下,家室清白,能够吃苦者,便跟我走,如何?”

贾昌朝想了想道:“这个办法不错,可是人家凭什么跟你去?”

徐德善道:“这还不简单,给钱呗,包吃包住,再按照九品官的俸禄发给他们,到时候不还是有大把的人前来,再说了,我这一路上,叫他们勘察地形,记录在册,这其中用到的勘察技巧,算数绘图,物理化学,都是我的不传之迷,多了不敢说,任谁只要能够跟我走这一趟,回来之后,就这些东西,保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贾昌朝这才点头,事不宜迟,贾昌朝立刻叫人来贴出告示,招募贤才,而其中利弊,也都言说了清楚,同时给沿途府衙发下公文,叫他们好生准备,不得怠慢。

按照徐德善的设想,这告示发出去,前来报名的人不得成千上百,自己也好从中精挑细选,谁去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过一过那面试的瘾,但是可惜了,直到第二天傍晚,经过层层审查之后,送到徐德善面前的人,也不过有七个人而已。

这当然不是大名府的百姓们不热心,实在是徐德善设定的门槛有点高,除了身家清白这一点外,只是能识文认字这一条,就把绝大部分缺钱想来的人都拒之门外,而那些认字的,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可是富家子弟,怎么能吃苦耐劳,再加上勤学好问,三十五岁一下,剩下的,寥寥无几。

当然,换句话说,条件严格,那么最终筛选出来的人,也是品质上佳,徐德善先看后问,这七人出身不同,但都是才学品质俱佳,而且愿意向徐德善学习勘察算

数之术。

除了这些人,还有周迪魏晃,也被贾昌朝派到了徐德善身边保护徐德善的安全,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管怎么样,徐德善手底下终于有了些人手,徐德善开始对这些人做一些简单培训,而贾昌朝则给徐德善准备一切应用之物,按照贾昌朝治河的急切程度,本来是要徐德善马上出发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还少了一个重要道具,船。

按道理说,大名府这样的交通重镇,紧靠黄河,黄河上船只来来往往,是不应该缺船的,但是那些船大部分都是民间私船,既小也破,而按照徐德善的出行级别,怎么不要一支几丈的大船,可偏偏这个时候,河面上没有了官船,就算是有,也是运送货物,物品的船只,空不出来。

贾昌朝挠挠头,找到徐德善把这件事情说了,谁知道徐德善根本不在乎这个,什么官船私船,是船不就行了,官船的唯一好处不就是不用花钱嘛,只要舍得花钱,从私船里不也是照样什么样的船都能找到。

只要是花钱的事,就是徐德善喜欢的,何况这还是花公家的钱,徐德善带人出城在河边溜达一圈,顿时就看上了一艘又大又新的船只,这支船,雕梁画栋,设计精巧,正停靠在岸边,船上正有人上下来往,远处看着热闹非凡。

徐德善心想,自己现在怎么也是堂堂六品命官,更有治理黄河的皇命在身,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了,前去讨要一艘民间私船,应该不成问题的吧,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不给钱。

徐德善想着,带领着手下人走了过去。

天地良心,出生在北方的徐德善,小时候轻易的看不见水,所以看见河流就感到亲切,而看见船只也感觉到新奇,离得这船越近,徐德善就越喜欢,就像看见一匹宝马一般,要拿下来收藏。

来到近前,徐德善看这船上上下来往的,都穿的绫罗绸缎,显然都是富贵之人,徐德善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自己穿的虽然不是绸缎,但也不算差,尤其更有周迪魏晃这两尊护卫跟在身后,看上去比起上下船的那些人差不到哪里去,于是迈步上前,想要上船一看究竟,和船主商量一下租船的事宜。

可是没等徐德善上船,刚走到踏板近前,就被人拦了下来,原来人家这船是不让随便上下的,专门有人在这里看着呢。

那仆人自然有些眼力,徐德善一看也不像普通人家,否则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往船上闯,故此给徐德善作揖行礼道:“这位公子,我家的船是私人船只,在这里只是临时停靠,还请公子留步。”

徐德善皱,指着旁边那来往的人道:“那为什么他们能上,我就不能上?”

那仆人笑道:“公子,这些人,都是我家主人在大名府中各店铺的掌柜,我主人正停在这里召见他们,他们自然能上船。”

徐德善一脸的惊奇,数一数,这些掌柜,能够看见的就有十几个,还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进去或者走的,看了这船的主人,当真是财大气粗,富可敌国了。

你看人家这么趁钱,这里又是人家主人的船只,肯定不会向外租借的,不过徐德善看上的东西,就算人家不借,也总要努力努力的,万一他们要是借了,不就心愿得偿了嘛。

徐德善问道:“你家主人在这上面,我能够上去问询一下,交个朋友吗?”

仆人上下看了看徐德善的打扮,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我好上去与我家主人通禀一声,不过公子,咱们可事先说好,我家主人脾气有点大,他若是见你便是见了,若是不见,还请公子自行尊便,休要惹我家主人生气。”

徐德善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我叫徐德善,你去和你家主人说吧。”

徐德善以为自己的名声,在大名府一带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船上之人看自己来了,怎么也要请自己上去喝杯茶吧,可是那仆人上船,把徐德善的名字报了进去,没一会儿,走了出来,面色为难的道:“徐公子,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现在事物繁忙,不便见客,公子……”

徐德善原本自信满满,可是却吃了一个闭门羹,顿时有些尴尬,都能听到身后周迪魏晃的笑声了,徐德善怒道:“告诉你们主人,我徐德善能看得上你这条船,算是给你们脸了,别不识抬举,给你们一千两银子,我把这船买下来了,叫你们主人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那仆人一听徐德善发怒,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那船上传来一个声音:“哪个小兔崽子,口出狂言,一千两银子就敢买我的船,我给你一千两银子,赶紧给我滚蛋!”

徐德善听了,挠了挠脑袋,道:“钱在哪,快些给我,我还要去下一家呢。”

第一百零七章 买船

纯粹在语言上的战斗,显然还没有谁能够赢得了徐德善,毕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一个小孩子可以不要脸的身体配上大人成熟的心智,简直可以大小通杀,所向无敌。

船上之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反转的这么突然,半天船上没有什么声音,不知道是气的撞墙还是真的数银子去了,而那仆人和各掌柜都已经看呆了,这些掌柜都是大名府人,自然认识徐德善,更认识魏晃和周迪,急忙上前劝道:“徐郎君,休要玩笑,我家主人也不是外人,说起来大家都还有些关系呢。”

徐德善奇怪道:“你家主人是谁?”

掌柜道:“我家主人,乃是韩琦相公之族弟,韩英是也,徐郎君若是不认识,可以去问问贾大人,贾大人与韩大人乃是同朝同僚,交情匪浅,如此说来,你与我家主人也有一段关系呢。”

掌柜的说完,只听见那船上木门推开,一个声音大叫道:“谁说我不认识这小子,这小子曾经在大名府北面跟了我一路,气的我牙根都痒,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又碰见你了,来呀来呀,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下子众人就更傻了,原来韩英和徐德善早就认识啊,不过看这架势,怎么感觉双方不像是有交情,反而是有仇啊,也难怪,想当初徐德善刚从黑衣人手里逃出来,想办法要赶往大名府来,蹭了人家韩英的一路的车队,不光没给钱,还找茬气的韩英够呛,也就是韩英不跟徐德善一般见识,若是要旁人,早就把徐德善扔到山沟沟里了。

徐德善一看原来是韩英,心里顿时就更有底了,要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人家可能是河里的大王,山里的强盗,手下几百喽,厉害的很,贸然得罪,人家惦记你一辈子,半夜取你性命,可是韩英就不同了,虽然韩英很厉害,但是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中间还有韩琪贾昌朝这一层关系,大家还能真闹起来不成?

有了这一层关系,徐德善还能丢了场子,对身后的魏晃一摆手,大声道:“魏将军,看船上那人,你去给我把他抓下来,带到府里,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韩英怒道:“小兔崽子,你凭什么抓我!”

徐德善道:“皇上命我治理黄河,我怀疑你随意停靠船舶,阻塞黄河,故此就要抓你!”

韩英气道:“你吹什么牛皮,你一个小娃娃,皇上还能给你派差事?”

说道这里,徐德善可神气了,指着刚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掌柜,道:“你,去给这个外乡人讲一讲,这两个月来大名府的情况。”

那掌柜自然得罪不起徐德善,也觉得有必要让韩英了解一下情况,于是急忙跑到韩英旁边,耳语几句,这下子韩英的脸色就精彩的极了,再看徐德善,就像是看怪物一般。

徐德善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这一回,我能上你的船了吗?”

韩英憋了半天,呸了一声,道:“什么员外郎,我这是私船,我不要你上,你就不能上来,这件事,讲到天皇老子那,我也有理。”

徐德善笑道:“那就更好办了,我现在怀疑你船上藏有通敌物资,我要上船检查,如有违抗,军法从事!”

韩英叫道:“你一个小破孩子,哪里来到军法?”

徐德善指了指身后的魏晃,道:“看见没有,大名府骁骑将军,现在是官,军联合办案,请这位商贾自觉遵守朝廷法律,接收监察,否则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韩英气的差点吐血,徐德善不管韩英,冲船上一指,对魏晃周迪说道:“去,咱们打上船去,叫这老小子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魏晃周迪一脸犹豫,没有动地方,小声问道:“徐德善,真的动手吗,他可是韩相公的弟弟,动起手来,可就得罪人了。”

徐德善道:“废什么话,叫你打你就打,这还没出大名府呢,就支使不动你们了,叫我怎么放心带你们出去,快去,出了什么事情有我担着。”

徐德善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打的时候可看着点,打别人就行了,那个韩英可别伤着。”

周迪是贾昌朝的护卫,临时派给徐德善的,正经朝廷御前护卫,可犯不着为了听徐德善的话就得罪人,站着没动,但是魏晃的命是徐德善救下来的,魏晃可记在心里呢,听不用打韩英,顿时心中有了底,大叫一声,真就往船上冲去。

魏晃的身手,那是在千军万马之间磨砺出来的,这里虽然不是战场,可是其中起势不减当年,一步踏出,好似万马奔腾,两步踏出好似雷霆万钧,三步踏出好似泰山压顶,吓得船上众人急忙的让开到了两边,叫魏晃轻松的过了踏板。

韩英看见大怒,叫一声:“来呀,还不出来,更待何时,把他拿下,我重重有赏。”

时候,那船上过来几人,都是韩英重金雇佣来的护卫,江湖上的好手,这些人拿着韩英的钱,自然要为韩英卖命,看见魏晃过来,招呼一声,一拥上前。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傻子,早就听说了魏晃是朝廷将军,哪里敢真正动手,故此不用兵刃,只空手上前。

这下子正合了魏晃的心意,空手打斗,魏晃还没怕过谁,魏晃不会江湖手段,用的是一力降十会的套路,一步上前,便封住一人的前后道路,拼着挨了后面两人两拳,把眼前这人一下子举起来,扔到水里去了,而后撤步回身,如苍鹰博兔一般,再拿一人,依旧扔下水去,另外一人想要后退,可是倒退两步不如魏晃前进一步,魏晃的大巴掌就好像大网一般,牢牢罩住这人身形,逼近几步把这人逼到了船边,逃无可逃,最后把眼一闭,被魏晃一巴掌打进水里。

这船上打的热闹,岸边上更热闹,原来这河边距离城门不远,这里打闹起来,尖叫吵闹之声早传到了城门处,现在弥勒佛教叛乱刚刚过去,正是敏感时期,这时候有人敢在城门处打闹,谁知道是不是有弥勒佛教余孽闹事,趁机攻取大名府,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大名府四个城门都有一营兵马驻扎,防止意外,听见声音,那营指挥使大怒,竟然有人敢在天王老头头上动土,谁这么不开眼在这里闹事,当即叫副指挥防守城门,自己点齐了一百兵丁,直奔了黄河岸边。

城门离黄河之间有一片树林相隔,指挥使带人绕过树林,远远的看见有人在船上打闹,大怒,喊一声:“都给我住手,私下斗殴,都给我拿下,打他们二十板子,看谁还敢闹事!”

这时候船上的战斗刚刚结束,魏晃把韩英的护卫全都打翻在地,听见那指挥使喊话,魏晃大笑一声:“彭宇,今天是你当值吗?”

原来,魏晃不光是大名府骁骑将军,还是大名府军都虞候,管辖一军五营,其中正有彭宇的这一营,彭宇听着声音耳熟,急忙认真一看,结果就看见那船上站在一群人堆里的,不正是自己的定顶头上司,魏晃嘛。

彭宇这个后悔啊,你说自己在城门里,纳凉喝茶多好,飞得闲得慌出来多管闲事,出来就出来吧,叫自己的副手出来也好,怎么偏偏自己就来了,现在好了,碰见事了吧,亲眼撞见顶头上司打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魏晃的脾气,还有当初杀俘,听说还拿俘虏的尸体如何如何的事迹,彭宇觉得,自己接下来会很难过。

来都来了,就已经退不回去了,彭宇硬着头皮走上前对魏晃施礼道:“魏将军,您出来散步啊。”

魏晃点点头:“嗯,最近感觉年纪大了,身体欠佳,稍微出来走走,顺便活动一下筋骨。”

彭宇看着魏晃身边倒了一群不断呻吟的人,自己身为今日值守人员,更领兵前来,实在是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只能犹豫的问道:“魏将军,这些人是……”

魏晃道:“我也不知道,你别问我,你问他去。”

魏晃说完,用手一指旁边的徐德善,彭宇这才看见原来徐德善也在,彭宇顿时脑袋更大了,这徐德善,现在在大名府的官场中实在是出了名。

想当初贾昌朝领着徐德善各家乱串的时候,徐德善已经小有名气,不过那是看在贾昌朝的面子上,认识的徐德善,后来在会议之上,徐德善三言两语撸下来一个防御使,叫大家重新认识了这个小孩,再后来徐德善更是随军出征,大破叛军,最后竟然御笔亲封尚书员外郎,此等荣耀,加在同一个人身上,就算是想不认识徐德善都难啊。

徐德善的荣耀战绩是一方面,而徐德善另一个出门的地方就是徐德善的脾气,这小子,花钱如流水,生活最奢靡,脾气倔起来,有时候想要点什么好东西,想尽办法也要得到,连贾昌朝都拿他没有办法,现在徐德善出现在这个地方,彭宇一下子就能够猜出来打架斗殴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彭宇就算是知道了,他敢对徐德善怎么样吗,当然不敢,他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还没有徐德善的品阶高,而且还是武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徐德善一根汗毛。

不过彭宇这么兴师动众的来了,总要有一个台阶下吧,这时候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万一有人能够告上去,监察御史第二天就能把彭宇的官位拿了。

没有办法,彭宇小心的凑到徐德善面前,比对魏晃还要恭谨的施礼道:“徐大人,下官有礼了,呃……这……”彭宇指了指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德善瞪着眼睛问道:“这怎么了?”

彭宇看徐德善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知道这小祖宗的脾气又上来了,小声的说道:“徐大人,这里乃是城门附近,在这里打架……不太好啊。”

徐德善看了看彭宇,大声道:“打架?谁打架了,

我们这是打架吗?”

彭宇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着那倒了一地还有掉进水里的一群人,委屈的就差给徐德善跪下了。

徐德善盯着船上的韩英道:“我说没打架你不信,你去问问他,我们打架了吗?”

彭宇灵机一动,心想对啊,自己怎么把另一方给忘了,徐德善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一来自己得罪不起,二来徐德善动手,怎么也要有一个正当理由吧,只要有理由那就好办,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谁对谁错,不还是看谁来评判嘛,自己用手段吓唬这人一下,叫他认个错,这事情不也解决了嘛。

彭宇想到这里,直起身来,展现出自己身为营指挥的威风,用手遥指韩英,喝道:“呔,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那里,为何在此打架斗殴,速速讲来,若有半句虚言,国法无情。”

韩英心里这个憋屈啊,之前徐德善蹭自己的车队,尚且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孩,就能把自己气的够呛,现在好了才几个月不见的时间,这小子竟然摇身一变变成朝廷官员,变本加厉,能骑在自己脑袋上拉屎了,这还了得。

韩英没搭理彭宇,旁边自然有人凑到彭宇的近前,小声说道:“大人,小心说话,这人是韩琦韩相公的族弟,韩英是也,嗯,咱们大名府有一半的买卖都是他家开的。”

彭宇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精彩了,真想立刻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现在好了,自己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人物,你说你们这些神仙打架,怎么叫自己这凡人遭殃。

彭宇的语气顿时也软了下来,咳嗽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打架斗殴就是不对,赶紧散了,散了。”

韩英也瞪了彭宇一眼,道:“你没听徐德善说吗,我们没打架,没打架,我们这是闹着玩呢,这里没你什么事,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事。”

这彭宇可就没什么说的了,你看,人家双方是闹着玩的,双方自愿,这样的话可就没有自己什么责任了,彭宇生怕这两位神仙再生出什么事端波及自己这个凡人,急忙带人屁滚尿流,跑回城门,发誓这里无论再出什么事,打的再热闹,自己也装听不见,绝对不过来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徐德善和韩英互相之间没有了之前的起势,也不说话了,就是互相瞪着,看这意思,这两人谁也不想走,可是谁也不想和对方说第一句话。

时间一长,围观群众就有些不耐烦了,魏晃看了看韩英,实在是不理解两人这么互相瞪着有什么意思,在船上喊道:“徐郎君,要不要我把他也教训一顿给你出气!”

徐德善骂道:“这里有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韩英也骂道:“我们两人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

魏晃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顿,悻悻的躲开了,不过徐德善和韩英之间的态势,却有些舒缓了些,韩英叫道:“徐德善,叫人帮忙算什么本身,你要是有胆色,就独自一人,来我的船上,咱们两个好好的论道论道。”韩英说完,率先钻进船舱里去了。

徐德善歪着脖子喊到:“上去就上去,我还能怕了你不成,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徐德善说完,迈步也往船上走去。

按说周迪身为徐德善的护卫,要保护徐德善的安全,之前徐德善和韩英大打出手,现在不应该叫徐德善到船上去,到了这时候,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了,徐德善跟韩英,哪里是什么仇人,分明是不打不相识,一对好汉英雄相惜,只不过谁都没那个脸皮首先开口罢了,眼看着徐德善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钻进船舱的样子,众人不由得都轻笑起来。

身为北方富豪,富可敌国的韩英,自己坐的船只怎么能含糊的了,虽然是一艘船,但是其中的布局摆设,比起韩英的豪宅丝毫不差,那四周,也挂着名人字画,摆着各种古董,徐德善进来的时候,还看见有歌姬从后面出去,现在偌大的一个船舱里,就只有韩英一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央。

韩英看见徐德善进来,冷哼一声,问道:“徐德善,你好大的胆子,敢一个人就进我的船来。”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道:“我不光敢上你的船,我还敢把他买下来呢,你说吧,你这船多少钱,我买了。”

韩英气道:“你知道我这一条船花了多少银子,你哪里买得起,再说了,你一个孩子,要我的船干什么?这又拿不走,买来了不还是要放在河里泡着。”

徐德善道:“皇恩御赐,叫我辅助贾大人治理黄河,我要一艘船,沿着黄河上下,观看两岸地势,修订治河大计,你说,我这船我该不该买。”

韩英听了一拍桌子,道:“该,应该,你早说是为了这事啊,你若是真有此心,能够把黄河治好,这艘船,别说什么买了,我韩英送给你徐德善了!”

第一百零八章 少年沈括

当徐德善兴冲冲的回到住所,找到贾昌朝把今天城门外自己一文钱没花,就弄来了一艘好船的时候,贾昌朝差点没把徐德善的耳朵拧下来,最后押着徐德善亲自跑到了韩英面前,给韩英赔礼道歉,亲自确认韩英是心甘情愿把船给了徐德善的,这才罢休。

现在好了,船有了,人有了,钱更是要多少有多少,那么徐德善就要开始自己的艰苦旅程了,从大名府开始,一行人先是逆流而上,沿着黄河一直向西南行去,一直到了山西边境方才停止,之后便开始顺流而下,在黄河之上慢慢游荡,每过一处,都要勘察各地的地势地理,地质地貌,详细记录在案。

徐德善一行人,级别身份就不用多说了,徐德善更是有御封的监察黄河之职,每到一处,各地官员无不夹道欢迎,奉之酒肉,再加上河中行舟,不用骑马坐车,昼夜皆可行,一路上虽然匆忙了些,但是并没有太多的辛苦,更能够沿途欣赏黄河之雄壮,山川之广大,众人的精神状态也还算不错。

徐德善身为这一行人的首领,自然是最辛苦的,徐德善可是在贾昌朝面前夸下了海口,自己能够将黄河之地貌完全记录下来,治理黄河,在两年之间,拿出来一个切实可行的治河办法的,而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想要一个人完成,徐德善就要一个人操一百个人的心,一个人干一百个人的活。

尤其是一开始的是后期,那些千挑万选,饱读诗书的七名下属,看着这壮丽山河,叫他们些写些华丽文章,赞美一下没有问题,可是若叫他们把这些山河变成数字,变成图形写在纸上,就是难为了他们,完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徐德善不得不从最基本的知识交给这七个人,什么测绘,什么标高,什么比例,什么制图,什么标准,光是讲这些,徐德善就几乎就要把自己的舌头咬烂了。

学习就是这样,在课堂上学习理论知识,怕是十个人里只有一两个人能够完全听懂记在脑子里,可是现在不一样,时间紧任务重,徐德善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讲什么理论知识,而是从实际入手,分析具体案例,然后给他们讲解为什么这样,怎么这样,和应该这样。

这七个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就算以前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要说有什么新想法还谈不到,但是照着葫芦画瓢,按部就班还是可以的,在大量的工作中总结经验,熟能生巧,当他们自己遇到什么问题之后,徐德善再出面解答,在工作之中给他们学习机会,不断进步,很快,这些人就能把徐德善的工作分去一大半了,尤其是什么爬山勘测之类的体力活,徐德善就完全不用自己动手了。

虽然徐德善轻松了一点,但是说实在的,这七个人的天分实在是差了一点,完全没有达到徐德善之前预想的高度,当个劳力还行,但是想要更近一步,当一个工程师就有些难了,徐德善很苦恼自己这一趟出行,不能把勘测中最核心的东西流传下来。

就在这样的遗憾,徐德善遇到了一个年轻人。那是徐德善在测量一座山峰高度的时候遇到的,当徐德善来到山顶的时候,那年轻人也到了山顶,徐德善忙着工作,而那人则四处游玩,二人没有说话,而徐德善来到山下之后,碰巧又看见了那年轻人。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嘛,再次看见这年轻人的时候,徐德善心中莫名的对他就有了些好感,再仔细看着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净,身材修长,穿着朴实,但是从气质中可以看出来,这年轻人也是士族子弟,看到徐德善看他的时候,也报以微笑,微微施礼。

不得不承认,人的长相真的很重要,要是走大街上一个要饭的丑八怪碰上,怕是大部分人都要侧身而过,生怕与他有什么接触,可是这少年实在是长的好看,尤其是骨子里的一股精气神,看着就叫人喜欢,在加上微微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两颗小虎牙,叫人不由自主的就产生亲切好感,徐德善在心里更是默念了几遍“我是男的,我是男的”,这才压抑住跑过去叫着年轻人抱抱的想法。

徐德善本来想让周迪把年轻人叫过来结交一下,可是扭脸看看,却发现周迪魏晃等人,不知道是不是审美观的原因,对这个年轻人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徐德善便自己上前,和年轻人打起了招呼。

“这位小哥……嗯,这位公子,小生问询了。”徐德善施礼道。

那年轻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徐德善,没办法,一群大人,其中还有魏晃周迪这样的练武之人,都围着一个小孩子转,青年人早就在心里猜测徐德善的身份,只不过人家势力大,爬个山都要带着一群人,自己孤身一人,贸然过去,叫人家说是高攀了,现在徐德善主动过来,年轻人也急忙施礼道:“小公子,客气。”

徐德善道:“公子是一个人吗?”

年轻人道:“正是。”

徐德善道:“公子好雅兴,一个人来游山玩水。”

年轻人道:“小公子取笑了,我这年纪,本应当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无奈心性旁落,不爱做官,只好山水,故此游历山川,以悦心房。”

徐德善摇头道:“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走天下,开阔眼界,增长志气,比起在家中闭门苦读实在是好的太多,若是公子有朝一日,将九州山川进入心胸,再进京赶考,必然能够三甲及第,独占鳌头。”

年轻人道:“我华夏神州,不知几千万里之遥,我如何能够全都看到,我已与家中言明,我再行走天下一年,待到明年,便去考取功名,也好叫家中放心。”

徐德善笑道:“也好,也好,既然公子是要游山玩水,那咱们便在一起吧,我这里人多热闹,又有美酒佳肴,谈天说地,岂不是美哉。”

年轻人道:“若是顺路,那自然好,不知道小公子要往哪边去?”

徐德善道:“我要顺流而下,沿着黄河直奔出海口。”

年轻人摇头道:“我正是从东方过来,如何能够再向东去,如此说来,咱们便不顺路了,只好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相见吧。”

徐德善看年轻人态度坚决,挠了挠头道:“你当真的一个人出来的?”

年轻人道:“是。”

徐德善道:“那就好办了,魏晃,把他抓住,给我捆到船上去,要是把他放跑了,我管你要。”

“……”

年轻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还文质彬彬的徐德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土匪,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绑架了,自己有心反抗,可是那铁塔一样的大汉,拎着自己的脖领子就跟抓只小鸡一样,哪里反抗的了,就这么一路上被抓着,一路下山,到了徐德善的船上。

一路上,年轻人就想,拼了命的想,不知道这些人平白无故抓自己干什么,自己一没有得罪他们,二也没有多少钱财,抓了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可是后来看魏晃周迪偷偷的笑,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偶尔听见了一句“男宠”,吓得年轻人脸色大便,来到船边,死活都不上船,拼了命的大叫:“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杀了我算了。”

等到魏晃好不容易把年轻人弄到了船上,扔进了徐德善的船舱,年轻人已经是脸色惨白,死死的捂住衣服,生怕徐德善恢复一下魏晋之风。

徐德善没想那么多,叫人开船赶奔下一个地点,看年轻人还是害怕,奇怪的问道:“公子,我只不过是要与你同游,你害怕什么?”

年轻人一头冷汗,哪里有把人抓住了同游的,更加紧张,不敢说话。

徐德善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刚到这里,陌生不熟悉,有些紧张吧,没有关系,路途还长着呢,咱们先来唠唠嗑,聊一聊人生理想,增进一下感情,等熟悉了也就放的开了。”

徐德善这话没有错吧,但是在年轻人听来,怎么听怎么别扭,下意识的把屁股又夹了夹,靠在门板上不敢动弹。

徐德善道:“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徐德善,州高阳县人,刚刚呢,被封了一个小小的六品尚书员外郎,奉命协助贾昌朝大人治理黄河,你呢,怎么称呼?”

年轻人更惊奇了,他本以为徐德善是一个富家子弟,可是没想到徐德善却是一名大宋官员,年轻人也顾不得害怕了,急忙施礼道:“小人姓沈名括,杭州钱塘县人氏,此前无礼,还望大人恕罪。”

徐德善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了,现在咱们都知道对方叫什么了,你就不用站着了,在,过来坐下,魏晃,你去拿些肉食,酒菜,我要和沈公子好好聊聊。”

魏晃冲着沈括咧嘴一笑,转身走了,而沈括明显还不适应被一个几岁的孩子呼来喝去,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德善则不在乎,继续说道:“很高兴你能够和我们结伴而行,在这一路上,咱们会同甘共苦,共同工作,咱们需要面对的困难很多,希望沈公子能够有一个心理准备,一一克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括有些傻眼,先不说自己是被你硬抓来的,就算是结伴而行,怎么还要工作,还有困难,自己只不过是来游玩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抓壮丁了。

徐德善问道:“沈括,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游山玩水?”

这个问题很简单,沈括道:“人各有所好,我神州大地,东西南北,山川河流,飞禽走兽,风俗人情,各不相同,我愿意看各地不同之人,不同之事,每天都是新奇的世界,每一天都有有意思的事情,我感觉过的很充实,如此方才不负我几十年匆

匆性命。”

徐德善道:“可是你自己也说了,神州广大,你一人又怎么能把九州大地都走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算你走得千山万水,只是孤身一人,有谁能够跟你分享游玩之乐,就算你享受一个人的旅程,但是走过之后,那再好的景象也如过眼云烟一般,转眼既忘,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孝敬父母,结交好友,造福百姓,刚才不负这一生时光呢。”

沈括原来的豪情壮志,被徐德善说的面色灿惨白,心如死灰,道:“大人说的是,我已知错,我这就回家,侍奉双亲,明年赶考,求取功名。”

徐德善道:“我话刚说一半,谁让你走了,你既然喜欢山水,难道就不想选择一条即可以为大宋效力,造福社会,又可以纵情山水,还可以留下印记的道路吗?”

沈括皱眉道:“山间游玩,又怎么能够为大宋效力?”

徐德善笑道:“来,这就是我现在正在干的工作,你看,说到这里咱们不就有共同语言了吗,你过来坐下,咱们好好的谈谈。”

正巧这个时候魏晃拿来了酒菜肉食,徐德善拉着沈括对面而坐,旁边再加上魏晃周迪陪酒。

要是说和徐德善喝酒,沈括还可以接受,可是看看魏晃周迪这五大三粗的护卫也坐在了一旁,从小接收儒家思想教育的沈括心里有点难以接受,勉强坐下,一语不发。

不知道徐德善有没有看出来沈括的不愿意,开始给沈括介绍:“这一位,是大名府五品骁骑将军,军都虞侯,魏晃大人。”

沈括一听,这才知道这个抓自己好似土匪一般的大汉,原来是大名府的将军,自己就算是读书人,可也是一介草民呢,沈括急忙站起来给魏晃施礼,魏晃笑呵呵的看沈括给自己行完礼,拉着沈括坐下。

这时候徐德善又说话了:“而这一位呢,是四品御前侍卫,周迪,专门保护贾昌朝大人的,蒙贾大人厚爱,现在把周哥赏给我了。”

沈括一听,这个也了不得啊,急忙又起身行礼,然后再也没有什么轻视之心。

男人坐在一起嘛,尤其是不怎么认识的人,就是要从喝酒开始认识的,喝着喝着,不就有感情了,尤其喝酒乃是风流事,哪位男儿不动情,沈括虽然年轻,可也是能够喝上几杯的。

不过倒酒的时候,沈括傻眼了,原来魏晃周迪都是练武之人,生性不羁,徐德善也是从生死里面打过滚的,故此魏晃动手,直接给四人每人拿来一个大杯,满满的一杯,摆在了每人面前。

这酒都是韩英留在船上的好酒,酒香醉人,沈括年纪轻轻闻着这酒味就先晕了三分,不过酒桌上嘛,尤其是下级和领导喝酒,从来是不讲什么道理的,沈括在四人里面地位最低,还是被绑上船的,于是就想借着喝酒联络一下关系,关系好了,等会儿就把自己放了。

沈括想着,硬着头皮端起自己前面的酒杯,道:“能与三位大人同桌畅饮,沈括三生游幸,沈括先干为敬。”

沈括沈括说完,仰脖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脸红脖子粗的,呛的咳嗽起来。

沈括本以为,自己一下子就干了一杯酒,别的不说,先从气势上就压倒了徐德善等人,等会儿自己能够在酒桌上占据一点主动权,可是谁知道,魏晃与周迪看沈括干了,哈哈大笑,直叫沈括爽快,自己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同样的一饮而尽,就跟喝水一样,眼都不眨一下,就连徐德善一个小孩,看着那酒杯好似比徐德善脑袋的一半还大,徐德善也照样的拿起酒杯,一滴不剩,把酒都喝了。

沈括顿时意识到不好,自己的战略方针好像出了点错误,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有些晚了,喝完第一杯之后,魏晃马上有给众人倒上第二杯,这一次是魏晃敬酒,周迪和徐德善照样干杯,然后瞪着眼睛看着沈括,没有办法,沈括也只好再喝一杯。

接下来是周迪敬酒,再然后是徐德善敬酒,再然后……沈括就没有印象了,沈括只记得徐德善边喝酒,边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自己连连点头,然后就躺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沈括是被徐德善手下人叫起来的,沈括看看现在天光还没有全亮,不由得奇怪道:“现在起来干什么?”

那人道:“徐大人说了,你已经同意加入我们,一起测绘黄河地貌了,现在到了地方,咱们先去爬山。”

沈括脸色大变,道:“谁说我同意了,我还要游玩山水,我还要考取功名呢。”

那人道:“沈公子,你昨天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我们都听见了,你还说……”

沈括黑着脸道:“我还说什么了?”

那人学着沈括醉酒的样子,用浓重的杭州方言学道:“就这么定了,谁后悔谁孙子!”

第一百零九章 噩耗

和大自然相比,人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与无力,平常人爬个山头都要气喘吁吁,更何况徐德善要的是测绘黄河沿线 ,自从出离了大名府一来,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已经到了寒冬时节。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徐德善的工作进度,比起徐德善预想的要慢的多,这几个月里,徐德善只是粗略的把黄河沿岸的地形粗略的测绘一遍,不说其中漏洞百出,需要一一校正,就算是全对,徐德善还要勘察更广阔的地方,寻找出一条最适合黄河的河道,全力开工,叫黄河十年之间没有灾难之忧。

徐德善是个工作狂,但是徐德善手下可是普通人,眼看着年关将近,人心就逐渐的散了,也是啊,辛辛苦苦大半年,为的不就是能够在过年的时候回家团聚,看一看妻贤子孝,其乐融融吗,就连沈括,被徐德善绑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由得想要回家看看,报个平安。

本来心烦意乱的徐德善,想起沈括来,嘴角不由得露出来一丝微笑,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干这一行的,沈括跟自己的时间最短,可是在学习测绘这一行,沈括的天分超越了所有人,所有的问题,只要徐德善知点一二,沈括马上就能通宵三四,还能反知五六,在前几天里是徐德善教沈括,而再过了些日子就变成了沈括与徐德善讨论问题,等到了最后的时候,沈括问出的问题甚至已经可以叫徐德善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沈括能够有这样的成绩,是徐德善很愿意看到的,因为徐德善知道的知识虽然多,但是徐德善只是一个人,天大的本事,一天也只有十二个时辰,徐德善不可能把全部的时间用在测绘上,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用在打造兵器上,他需要找一些弟子,学习他的知识,当弟子学会之后,再教给更多的弟子,当大宋子民所有人都能掌握这超越时代的科技之后,那么大宋才是世界最强之国。

半年的时间,在徐德善看来实在是有些短,沈括有这样的天分,他想交给沈括的还有很多很多,但是时间就是不等人,到了年底,徐德善实在是没有理由再留住沈括了,而一旦让沈括走了,徐德善实在不知道沈括还会不会回来,徐德善只能是拖一天算一天,尽力的多交给沈括些新东西。

就在徐德善还在犹豫什么时候放假的时候,有人替徐德善做出了决定,这一天徐德善等人正在黄河上顺流而下,忽然对面行来了一艘快船,打的是官府字号,徐德善没有在意,本要让过他去,可是那快船看见徐德善的船只,却减速靠拢,魏晃急忙带人戒备,那船上人言明身份,原来是大名府贾昌朝派来的,到这里来寻找徐德善一行人。

徐德善心中奇怪,自己出来的这半年里面,贾昌朝没没派人来找过自己,怎么现在派人来了,难道是看见将近年关,想自己了不成,徐德善心中暗笑,把那人叫来,问道:“贾大人找我干什么?”

那人道:“贾大人说北方边境有紧急军情,需要徐大人回大名府商议,其他的,小人也不知情。”

船上人听了,不由得都心头一紧,那弥勒佛教叛乱之事刚刚过去,难道又有邪教余孽闹事不成,这可是非同了得,徐德善急忙叫人全速前进,直奔大名府。

顺水行舟,一日千里,只一日夜间,徐德善便回到了大名府,站在城外,果然看见城墙上士兵披盔戴甲,戒备森严,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急忙进城,赶奔贾昌朝的府衙。

徐德善来到的时候,贾昌朝正在召集众官议事,徐德善照例想要推门就进,可是走到了门口,却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在门口处咳嗽一声,道:“下官徐德善拜见。”

屋内众官回头,看见了徐德善,徐德善走了半年,余威仍在,众官急忙都起身相迎,把徐德善让到了屋内。

徐德善进屋,看见贾昌朝愁眉不展,知道这一次事情重大,可是徐德善奇怪,之前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热闹非凡,可是自从自己进屋之后,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了,还有人不时用眼偷瞄自己,徐德善感觉到很不舒服。

安静了一会儿,贾昌朝看众官都不说话,又看了徐德善一眼,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你们先回去吧,诸位多多费心,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众官答应一声,纷纷告退,片刻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徐德善与贾昌朝二人。

徐德善问道:“贾大人,你说北方有了战事,不知道是什么战事,情况如何,难道是有弥勒佛教余党叛乱不成?”

贾昌朝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王则余孽倒是好了,可是这一回,是辽国突然犯边,劫掠我国边境百姓,事态紧急,比起王则叛乱,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徐德善道:“辽国

入侵,咱们打回去便是,这有什么犹豫的。”

贾昌朝一瞪眼道:“两国交锋,国家大事,岂是你我能够轻谈,更何况辽国四十万铁骑,如山如海,我宋军如何能够抵挡?”

徐德善道:“那你叫我回来干什么,还不是一样的干等着,若是等朝廷做出决策,恐怕整个河北都成辽国的了。”

贾昌朝摇摇头道:“事情没有你想像中的那般严重,这一次辽国入侵的,只是一只小部队,扫荡一番之后,现在已经退回了辽国境内,现在朝廷要做的,是与辽国商讨这一次犯边的善后事宜。”

徐德善有些迷糊,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贾昌朝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德善一眼道:“那辽军扫荡的县城里面,是有高阳县的。”

徐德善的脑袋嗡的一声闷响,晃晃悠悠差点没有晕倒过去,贾昌朝上前扶了徐德善一把,把徐德善抱到了椅子上面,好半天,徐德善才感觉清醒过来。

徐德善满目通红,急问道:“那我父母兄弟如何?”

贾昌朝摇摇头道:“不知道,辽军来的突然,绕过了边军放线,直击内境,四处劫掠……”

徐德善听了,不待贾昌朝说完,一拍桌子,跳下椅子,往外就跑,贾昌朝急忙问道:“你去哪里?”

徐德善道:“回家!”

贾昌朝的嘴唇动了动,并没有阻拦,在他决定把徐德善找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徐德善不回去,那才不叫徐德善了。

由于辽国入侵,河北现在流民四起,匪徒猖獗,徐德善一个孩子要想从大名府回去高阳县,一个人千难万难,贾昌朝急忙叫来了魏晃周迪,叫他们点了一百精兵,编了一个查看敌情的理由,叫他们互送徐德善回家。

对于贾昌朝的这一番好意,徐德善并没有领情,一百精兵,又不是一百骑兵,从大名府赶到高阳县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徐德善只带了魏晃周迪二人,三人每人一马,连夜出发,快马加鞭,只两日的功夫,便从大名府赶到了高阳县。

虽然距离辽军入侵已经过去几日的功夫,可是只见那道路两旁,仍然还是残垣断壁,不时更能够看见死尸倒地,徐德善越发的心急,选择道路,赶奔富平乡。

多么熟悉的道路,多么熟悉的场景,可是想当初离家之时鸟语花香,一片安详,可是到如今,这里只剩下无尽的哀伤与痛苦。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徐德善的心也越来越凉,等远远的能够望见徐府的时候,徐德善的心已经如冰窟一般。

已经不用再往前走了,远远的就能看到,徐府,包括周围的房屋,已经被火烧的漆黑倒塌,用夷为平地来形容丝毫也不过分,而徐府那硕大的牌匾,正扔在了废墟之上,刺眼醒目。

徐德善一声大叫,暇眦欲裂,催马跑到近前,要看个究竟,可是骑马的时间久了,那腿早就僵住了,身子一歪,直接摔了下去,魏晃周迪急忙跑来,把徐德善扶起来,徐德善往前走了一步,又是差点摔倒,原来徐德善连着骑了两天的马,大腿都被磨破了皮,红肿不已,哪里还能走的了路。

徐德善被魏晃周迪搀着,一瘸一拐,来到徐府的废墟之前,左看右看,也看不有什么活人气息,顿时傻了,脑子空空的,不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而后鼻子一酸,便号啕大哭起来。

魏晃与周迪对视一眼,魏晃留下来照看徐德善,周迪则向四周走去,看看能不能找个人问一下具体情况,若是辽军来之前徐府人就已经走了,那么也好叫徐德善放心。

周迪走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半个人影也无,再走回去,便看见徐德善早已经没有了泪水,倒在了废墟上,两眼空洞,没有了魂一般。

周迪想了想,这里找不到人,那县城总该有人吧,那辽军总不能几日的功夫就把高阳县给屠了,于是飞身上马,直奔县城而去。

那县城此时倒是已经能够看见人影,只不过城门之处士兵检查森严,周迪亮出自己的身份,自然无人阻拦,周迪一马当先,直奔县衙,去找县令王全早去了。

这几天王全早郁闷的不行,你说大宋这么宽广的地方,去哪里劫掠不行,非要跑到自己境内,也亏的县城防守严密,辽军都是骑兵,这才没有叫辽军把县城打下来,可是那县城以外却损失惨重,王全早正忙着处理各种事情不可开交呢。

周迪来到这小县衙,哪里用什么禀报,直接闯进了王全早的书房,王全早自然是认识周迪的,急忙拜见,又听说徐德善回来了,而且还是官封六品尚书员外郎,正在徐府废墟处等着呢,吓得急忙穿戴整齐,随着周迪出

城赶奔富平乡而去。

徐德善离去只是半年的时间,可是如今王全早再次看到徐德善,一眼就能看出来徐德善的不同,之前徐德善威势自然有了,但是毕竟年少,虽然能够唬人,但是毕竟底蕴不在,可是如今徐德善虽然说傻呆呆倒在了废墟上,但是身上的那一丝官威却展现的淋漓尽致,王全早想要上前打一声招呼,可是走到了近前,还是施礼,道了一声:“下官王全早拜见。”

徐德善哭了半天,如今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看见王全早来了,急忙问道:“王全早,我徐府为何变成了这样?”

王全早犹豫了半天,看徐德善眼珠都要瞪了出来,这才给徐德善说了详细的经过。

原来,今年辽国境内大旱,牧草缺少,如今到了冬日,恐怕不能过冬,便有辽国人时常过境,抢劫商户,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在边境之间,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谁曾想到,这一只辽军竟然绕过边境,直接来到了高阳县,一路烧杀抢夺,过往之处人畜不留,还想要攻打高阳县城,高阳县凭借着王全早亲自上城楼压阵,抵抗了一日,辽军便撤了,可是县城之外,一马平川,只能任由辽军驰骋了,王全早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而富平乡内,由于学堂所在,徐府之中集结了一批的护卫,当日辽军来袭,徐才正急忙叫乡中百姓聚在徐府之中,依靠院墙抵抗。可是一户平常人家的院墙怎么能如县城城墙一般,辽军看徐府宽大,知道里面自然有些财物,故此不惜一切代价,破了院墙,攻入其中,最后更一把火将徐府烧了,其中众人,尽数被烧死,而徐府一家,无人能够逃过此劫。

王全早说到这里,徐德善再次的瘫倒在地,王全早继续道:“我已经叫人把徐大人等人的尸体找出安葬了起来,徐公子,要不要先去祭拜一下。”

徐德善忽然跳了起来,怒道:“人都死了,祭拜还有个屁用!我去找贾昌朝,叫他给我一支兵马,我要杀入辽国,为我父母兄弟报仇!”

徐德善说完,跳起来就走,魏晃急忙把徐德善拉住道:“徐郎君且慢,此事非同小可,还要慢慢商议!”

徐德善叫道:“还商议个屁,他契丹人入我国境,杀我百姓,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不成,赶紧杀过去,死就死了,省的过的如此窝囊!”

徐德善说着还往前走,魏晃一把把徐德善抱住,道:“徐郎君,休要说这些气话,你家人被辽军所杀,心情悲愤,我等都能理解,可是两国交战,动辄数十万兵马,其中死伤人数,岂不是更多,更何况我宋朝一向弱于辽国,太祖太宗之时如何,我军不还是败于辽军之手,贸然开战,定然大败亏输,到时候不要说高阳一地,就算是河北全境,都要战火连天,恐怕要被契丹人占据了。”

徐德善气道:“魏晃,亏你还是一个武将,怎么和那些文臣一样的论调,想当初你兄弟被叛军所杀,你的豪情壮志哪里去了?原来你只是对自己人有办法,面对辽军,胆子就怂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一次他们杀的是我的父母兄弟,你们不管,可是下一次等他们杀你父母兄弟的时候,我看看还有谁管你!”

魏晃被徐德善说的面红耳赤,道:“徐郎君,可是辽军现在已经退回去了,就算是想打,也打不了啊,估计朝廷已经在派人与辽国谈判了,你这个时候闹事,岂不是至大局于不顾。”

徐德善面色抽搐,道:“你就说,你敢不敢打吧!”

魏晃道:“徐郎君,自从你把我从大牢里救出来,我这一条命就是你的了,你叫我现在自杀,我也绝无怨言,可是……你经常说的,咱们做事情,总要讲道理的吧,咱们死不要紧,可是做事总不能亏了,咱们杀人能杀几个,到时候给了他们口实,得便宜的,还是他们辽国人。”

徐德善把拳头攥的死死的,良久也不说话,到最后,终于是松开了手,闭上眼睛,靠在了乱石上,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魏晃周迪,你们走吧,回去跟贾大人说,我父母身亡,从此辞官不做,丁忧三年,你们……走吧。”

魏晃周迪看了看徐德善这样的状态,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全早,王全早急忙道:“二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徐公子照顾周全。”

魏晃周迪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都不合适了,互相看了看,觉得叫徐德善一个人安静安静也不是坏事,再说有王全早在一旁照看,也出不了什么问题,自己也要回去给贾昌朝报个信,于是对徐德善施礼之后,回身上马,返回大名府去了。

徐德善看魏晃周迪走了,叫王全早把自己领到了徐才正等人坟墓之前,摆摆手,叫王全早也走了,徐德善整理衣襟,跪下给徐才正等人规规矩矩磕了四个头,而后翻身上马,一路南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世外高人

徐德善走了,他不愿意再看见这一望无垠的土地,不想再听见那熟悉的乡音,甚至不想再看见王全早,魏晃周迪贾昌朝,任何他之前认识的人他都不想再看见,只有这样,徐德善才能不再想起之前的什么。

这一次徐德善放马南下,没有了目的地,信马由缰,任凭马儿随便行走,反正徐德善身上有的是钱,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拿出钱来,自然吃喝不愁。

当然,徐德善孤身一人,年纪不大,不会傻到拿出钱来四处招摇,给自己惹事,除了骑着马匹,徐德善看上去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徐德善这一走,眼看着新年就已经过了,有到了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而这时候,徐德善已经来到了河南地界。

这么长时间过去,徐德善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他开始思考自己应当何去何从,自然,以他的本事,他和贾昌朝的交情,他在河北的功勋,只要再去贾昌朝门下,不出几年,即可以步步高升,原本徐德善也是做的这般打算。

但是现在,徐德善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他在思考,读书这一条路,是不是真是适合自己呢。

诚然,任何事情,都要放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来考虑,在大宋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通过读书来做官是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但是徐德善在知道了徐家满门别辽军杀害,而自己却不能为他们报仇,无能为力,甚至连宋朝出兵都指望不上的时候,徐德善便萌生了一个念头,自己要弃笔从戎,学习武艺。

想一想,若是自己能够学成一身的武艺,如侠客行中所歌唱的一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自己怎么会见到全家被杀在之后,只能憋屈的站在原地,指望别人帮助自己,自己只要手中有剑,仗剑北去,与万军丛中,斩敌将首级,为父母兄弟报仇,这才是人生快事。

徐德善打定了主意,便开始实现自己的想法,想要习武,就要拜师,徐德善有些后悔没有问问周迪是出身哪一个门派了,看周迪身手不错,自己要是知道周迪师承何处,直接去找他的门派,没准就能当周迪的师弟了。

不过还好,虽然宋朝以文治天下,但是如今兵荒马乱,强盗频出,故此什么镖局武馆,零散的武师也到处都是,徐德善走访了几个,交谈几句,却发现自己喝魏晃周迪这样的高手带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眼界见长,已经看不上这些普通的教师了。

不止是徐德善看不上人家,人家这些人还不敢要徐德善呢,想想看,一个几岁的孩子,孤身一人,身上还不缺钱,不去读书,非要跑来学武,这怕不是那一家大户人家的公子跟家里闹了别扭,偷跑出来的吧。

走了这么几天,徐德善有些失望,后来一想,暗自埋怨自己脑子笨,那小说上不是都说了,那些武术大师,江湖高人,都隐居在深山老林,孤岛荒郊,自己在这百姓民间怎么能够找得到。

于是徐德善改变了路线,不再前往各大城市,而是捡着那些深山老林里钻,不过徐德善可能还没有从亡亲的伤痛中恢复过来,脑子不太好用,他忘了,这深山老林里面,除了世外高人,名门正派,还有占山为王的强盗,杀人放火的土匪呢。

当然,河南乃是大宋腹地,开封周边,徐德善没有碰见什么歹人,徐德善不死心,这里没有就继续往南找,结果过长江,到了湖南湖北,也不知道是徐德善运气好还是命大,在深山老林里穿行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一个土匪也没碰见,徐德善本着生命不止,作死不止的精神,继续向南,终于,等到了广西境内的时候,徐德善终于碰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世外高人。

说是世外高人,肯能有些美化这些人,因为这些人的穿着,实在是有些难看,徐德善正从道路上走过,只听见道路两旁一声呼啸,而后便蹦出来十几个衣不遮体的高人,这些人手拿着木枪木棍,一下子把徐德善包围了起来。

徐德善吓了一跳,他从北方过来,一路上走过了大半个宋朝版图,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是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人穿的能有这么破烂,徐德善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被抢劫的一方,陷入了危险之中,竟然咧嘴笑了起来。

这些世外高人看见,一个个又羞又气,为首一人招呼一声,众人一拥而上,把徐德善连人带马,抢上了山去。

不得不说,这些人天生就是生活在大山之中的,那山里面道路崎岖,山石嶙峋,草木茂密,但是这些人走的却是如履平地。

一开始,这些人是押着徐德善在队伍中间走,结果走了一会儿,山路实在是太难走,而且可能这些人好不容易得手,想要快些逃离现场,又走的飞快,徐德善慢慢的就走不动了。

想当初,那弥勒佛教的黑衣人可是专门要来杀徐德善的呢,徐德善都能临危不惧,和要杀他的人成为了朋友,

后来更是亲手杀了黑衣人,又随军出征,经历杀伐,心性不知道又成长了多少,现在徐德善被这一群衣服都没有穿的人抓了,徐德善心如止水,没有一丝的害怕。

徐德善突然的停住了脚步,吓得那些世外高人以为徐德善要逃跑,也急忙停住,用木棍对着徐德善,小心警惕的看着他。

徐德善咳嗽几声,问道:“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

徐德善说完,就知道这些人听不懂,因为这些人脸上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徐德善在说什么,于是徐德善换了一种语言再问,可是这些人还是听不懂。

唉,语言不通,这是妨碍自己讲道理最大的障碍啊,要是道理讲不了呢,徐德善看了看,直接一个饿虎扑食,奔着这群人里看起来最壮的一个,直接抱住了人家大腿,吓得这人急忙甩了两下,可结果硬是没有把徐德善甩下去。

这些人都有点傻眼,以前这些人抢劫,见过反抗挣扎的,见过半路逃跑的,可是这抱大腿的还是第一回见。

那人也着急了,伸手就要打徐德善,旁边有人拦住了,跟那人说了几句,那人一脸无奈,没有办法,一把把徐德善抱了起来,背在背上,一群人继续爬山。

又翻过了一个山头,在山中出现了一个寨子,这些人脸上出现了喜悦之色,一阵欢呼,把徐德善的马和包袱举了起来,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那寨子里顿时也传来一阵欢呼声,跑出一群孩子,把这些人接了进去。

背着一个半大小子翻一个山头,显然那人累的够呛,进了寨子,直接把徐德善扔在了地上,找地方休息去了,而徐德善从地上站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个寨子看样子不过十几户人家,零零散散,散布着十几座竹楼,而周围一群孩童把徐德善围住,好奇的上下打量,徐德善正要细看,有把徐德善抓来的两个人推了徐德善一下,示意徐德善不要乱看,徐德善很听话,干脆闭上眼睛,躺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功夫,徐德善听见有脚步声音走来,睁眼再看,原来从寨子深处走过来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人,看了看徐德善的样子,破有些意外徐德善的年纪,用生硬的官话问道:“你是哪里的孩子,怎么来到了我们这大山之中。”

徐德善笑了,若是双方语言不通,自己可能生死不知,但只要对方有会说汉语,双方能够语言交流,那么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变成自己的主场。

徐德善装出来了一副可怜的样子,道:“我好可怜,我家被土匪抢劫,杀了我的父母兄弟,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我心中害怕,故此想要上山躲一躲,对了,你们应该不会也是强盗吧,我的命好苦啊,你们杀了我吧,我也好和我的家人团聚一起。”

这人明显就是没怎么当过强盗,徐德善把那人说的面色一红,尴尬的左右看了看,问徐德善道:“我们不是强盗,但是……但是……”

徐德善说道:“你们不是强盗就好,那强盗可是要杀人的,对了,我看你们这里不错,不知道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包袱里还有些银两物品,我就拿这些东西,换我这几天的吃喝怎么样。”

那人意外的看着徐德善,这样别致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眼前这个小孩,不会是想稳住自己,趁机逃跑吧,当然,徐德善跑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若他跑到官府去状告自己,引来了官兵围剿,那自己的生活可就不安稳了。

不过这个时候,徐德善小孩子的体型又发挥了优势,任何人看见一个孩子,都会从心底里感到麻痹大意的,更何况强盗这个词,真的把这人给将住了,平白无故,谁愿意谋财害命,心中不安,现在徐德善自愿的把他的财物拿了出来,那么徐德善,一个孩子而已,能翻出多大的风浪,留在寨子里,好生看管,帮着做些事情也好。

那人想了想,点了点头,招收叫过来一个人,说了几句,那人犹豫的看了看徐德善,不愿意的答应一声,挥手给了徐德善一棍,就要把徐德善赶走。

要是这么走了,其他人又听不懂徐德善说话,徐德善的大道理忽悠谁去,徐德善急忙叫道:“慢着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那人奇怪的看了看徐德善道:“你还要说什么?”

徐德善微笑起来,做出了一个很正式的利益,对那人道:“来这么半天,还没有认识一下,我叫徐德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就是要靠自我介绍来实现,如果你一句话不说,那么世界上到处都是你的敌人,可如果你能够介绍一下自己,那么最起码,可以把其中的一般敌人,变成自己的朋友。

不得不说,礼仪也是一种很重要的交际手段,徐德善的模样,叫那人很难拒绝徐德善的对话,不由自主的说道:“我叫

沙其。”

徐德善道:“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寨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会说汉语吗?”

沙其点点头,道:“我会的多一些,其他人,那些孩子只会一些简单的词语。”

徐德善道:“那我可以和你学习你们的语言吗,要不然我要住在这里,总不能每天只和你对话,和别人比划手势吧。”

沙其的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眼前的这孩子,有毛病是吧,那汉族人的生活多好,怎么这孩子认准了要住在自己这里了呢,就算是要表忠心,也不用这么一个表法吧,这也太假了些。

沙其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下来?”

徐德善道:“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在你们这里,最起码碰不到强盗,所以我想要留在这里。”

沙其听到强盗两个字,脸又红了一下,想一想徐德善的理由也还算足够充分,毕竟嘛,徐德善一个孩子,要是全家上下都死了,的确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去,在大山里转悠,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野兽吃掉了,如此说来的话,自己把徐德善劫来,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人都是有好生之德的,哪怕是小猫小狗呢,也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更何况徐德善一个大活人呢,沙其也不例外,想到自己无意中救下了一个生命,沙其心中还是感到有些高兴的。

当然,若是叫徐德善长期留下来,那么徐德善就是山寨的一员了,之前叫徐德善当苦力随便做些事情的想法就不太现实了,沙其挥挥手,叫之前那人去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则领着徐德善,来到了自己的竹楼之上。

沙其显然在这小寨子中有些地位,可是哪怕这样,沙其屋子里面也显得有些破旧,沙其随手指了指,叫徐德善坐下,徐德善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一张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椅子上,沙其则坐在了徐德善的对面。

沙其给徐德善倒了一碗清水,徐德善正感觉渴了,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而后却有些咋舌,原来这水味道苦涩,远没有徐德善想想中的山泉好喝。

沙其看见徐德善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问道:“徐德善,你确定要留在我们的寨子里吗?”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我既然说了,那么就要留下来。”

沙其道:“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们的寨子贫瘠,一无所有,再加上今年大旱,山里面连动物都稀少的多,生活更加艰苦,远比不得你之前的生活,就如你刚才喝的这碗水一样,以后天天都要喝这样的水,你能坚持下来吗?”

徐德善笑道:“我小时候,再艰苦的日子都过过,只不过是长大之后家里才富裕了些,再艰苦,也不过是吃草根树皮嘛,我怎么受不了。”

沙其惊奇道:“我们虽然艰苦,可也没有到吃草根树皮的地步,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曾经受过许多磨难。”

徐德善道:“我受过苦,可是我却不愿意受苦,财富都是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只要努力,每个人都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比如说我们就是这样。”

沙其闻言叹气道:“这样的道理只适用于你们汉人吧,你们占据了最好的地方,可以耕种,可以经商,可以做官,只要努力,自然有好的生活,可是我们壮族,却被你们汉人所不容,只能躲在深山之中,每日里能够吃饱肚子就是好事,就算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徐德善扭头看了看四周,道:“你们在山上打猎,那动物肉可以吃了,皮毛却是珍惜之物,你们为何不拿去换钱,或者换了米面。”

沙其道:“你看你来到我们山寨,我们对你尚且没有什么好脸色,而我们若下山到了汉人聚集的地方,那汉人好似高我们一头一样,对我们非打即骂,你叫我们如何换来米面。”

徐德善奇怪道:“可是你们现在用的这些……”

沙其道:“我们现在所用,穿戴,是有专门的商人,每过一段时间,便运来吃喝穿戴等物,也不要钱,只要我们手中的皮毛草药香料换取,只不过那商人黑心,我一张上好的皮毛,最多不过换取一袋米面,实在是可恶至极。”

徐德善瞬间就知道这些人穷在哪里了,这分明是一场垄断经营的买卖嘛,人家垄断了你的售货渠道,价格自然是要人家定,利润自然也是人家赚,而这些壮族人,则只能维持一个温饱的生活而已,恐怕这还是人家商人可怜他们,施舍给他们的。

徐德善问道:“那……我若是留下来,我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沙其道:“你这样的小孩子,还不能出去打猎,你可以留在寨子里,帮忙剥皮晒肉。”

徐德善道:“这样的工作我不是很擅长,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很乐意去做,我能一个月内,给你们寨子,每人一袋米面,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买粮

在这个壮族的寨子里面,沙其并不是最高首领,沙其只不过是汉语说得好,负责与过来买卖的商人打交道,故此免去了一部分劳动而已,本来他打算跟徐德善交代几句就算了呢,可是没想到徐德善却突然夸下了海口。

乖乖,一个月内,寨子里每人都能分到一袋米面,要知道,全寨子里怎么说也有百十口人呢,每人一袋米面,那就是百十袋米面,不是沙其说丧气话,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百十袋米面堆在一起是个什么景象。

沙其顿时就不争气了,心里面开始激动起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叫我们一下子有这么多吃的?”

徐德善道:“这个简单,你拿我的包袱来。”

沙其将信将疑,看了徐德善一会儿,转身出去,把徐德善的包袱拿了来,扔到了徐德善面前,道:“给你,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徐德善一看自己的包袱已经皱皱巴巴,七扭八歪,知道里面的东西定然已经被翻过了,不过这样正常,虽然人家是世外高人,人家也要养家糊口不是,徐德善没有在意,打开包袱,清点了一下,叫徐德善有些意外的是,包袱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都还在,连银子都纹丝没动,放在了一起。

徐德善把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边,从里面翻找了一下,找出来一张白纸,这纸上面印着复杂的花纹图案,写着正体文字,在最后面,还盖了一束大大的印章。

沙其虽然能说些汉语,但是却不怎么认字,拿起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于是问徐德善道:“这是什么,看着和官老爷贴的告示差不多。”

徐德善笑道:“这个可比告示值钱的多了,你看,只凭这一张纸,就能换来白银万两,你信不信?”

沙其惊道:“你说什么,这一张纸就能换一万两白银?”

徐德善看了看沙其,知道沙其其实还没有真正明白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笑道:“也不对,现在不是一万两,而是九千两了,不过,这样足够你们……嗯,不少的吃喝用度了。”

沙其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那张纸,又看了看徐德善,道:“你如果真的能够用这张纸把米面换回来,我们就放你走!”

徐德善摇头道:“走?我可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家都没有了,我还要到哪里去,我就住在你们这里了,而且我要给你们的,不止是米面,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想要给你们的,是能够独立的,有长远的食物钱财来源,而不是几天就能吃完的米面。”

徐德善说了一大堆,沙其其实并没有怎么听懂,但是大概的意思,沙其是明白的了,沙其欣喜若狂,拉着徐德善就往外走,来到了一间最中央的竹楼,沙其变得恭恭敬敬,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傻呀的声音,沙其答应一声,领着徐德善走了进来。

这间竹楼,一看就是有身份人住的,不仅宽大了些,就连摆设,也比沙其的屋子好了许多,着这个屋子里,坐着一个白发的老者,神色威严,饶有兴趣的看着沙其领进来的徐德善。

沙其给这个老者施礼,和老者说了些什么,老者也露出来了惊奇的表情,不过随即便暗淡了下来,和沙其说了些什么,沙其的表情也有些失望。

沙其扭过头对徐德善说道:“徐德善,这是我们寨子的头领,他说你是一个可怜人,也是一个好人,我们不愿伤害你,我们寨子半路抢劫,实在是迫不得已,今年寨子的收成不好,好多人都已经开始饿肚子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你的想法很好,首领很感谢你,不过首领觉得这不太可能,你们汉族,和我们壮族本身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民族,我们在这山上,只能靠山吃饭,就连去你走的那条路,都要翻越两座大山,哪怕距离的近些,你们汉人的官兵就要来驱赶,被困在这里,能有什么发展,你若是能够给我们带来些食物,算是给我们的恩赐,我们全寨都会感谢你,你要是想留下来,我们也欢迎你,至于其他的,我们一寨人从来生活都是如此,首领觉得不用改变了。”

徐德善点点头,他能理解这位首领的想法,想首领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智慧,而以不变应万变,则是最中庸,最稳妥解决事情的办法,徐德善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点点头,沙其便领着徐德善出来了。

出来之后,沙其颇有点不好意思,对徐德善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徐德善心中好笑,道:“沙其,你是想问我说给你们的食物在哪对吗?”

沙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对,现在寨子里面吃的东西很短缺,所以……”

徐德善道:“这个好办,我那包袱里面,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你们要粮食,只要拿了银子,去到最近的钦州城里,买几十斗米来救急还是不成问题的。”

沙其为难道:“你说的办法我自然知道,可是我等外族人,别说去到你们的州府,就算是到了山下,也要被人驱赶,如何买得到粮食?”

徐德善道:“若是这样,那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信得过我了。”

沙其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德善道:“你们可以把钱给我,让我给你们去买粮食啊。”

沙其被噎了一下,有些为难,沙其是一个脸皮薄的人,徐德善现在被抓来还不到半天的时间,怎么说也还算不上自己的同志,但是人家徐德善这么热情,沙其可不好意思拒绝徐德善,可万一这是徐德善的圈套,到了汉人的地方,徐德善撒腿跑了,这个责任自己怎么承担的起。

徐德善看出了耸耸肩,道:“你看,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要么相信我,要么就要饿肚子,嗯……要不你们先给我找点活干,自己商量一下?”

沙其被徐德善的体贴感动了,实诚又的沙其真的给徐德善找了一个事做,然后自己去找那首领又商量了半天,最后终于又来到了徐德善的面前,很是高兴的答应了。

徐德善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些壮族人都快要饿死了,然后有现成的粮食摆在眼前,他们不动心才怪,不说他们抓着自己没有任何用处,就算自己是一个花姑娘,他们是大色鬼,他们也会乖乖的把自己送出去买粮食的。

不过徐德善就跟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既然来到了这里,想要让他出去就难了,就算是去,他也有自己的条件,而且他的条件很正当,他自己一个人,就算是铁打的,一个人能够运来多少粮食,更何况这里距离钦州城相隔着几座大山,几十里的山路,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走的过去,要想徐德善去买粮,先要派几个人跟着他去。

沙其没有理由反驳徐德善这个条件,想了想,问道:“你要多少人跟着你去?”

徐德善把手一挥道:“随便多少,反正去多少,就能运回多少粮食,你们看着办吧。”

沙其对于徐德善这嚣张的语气没有感到一丝不爽,反而感到异常欣喜,你看,自己叫徐德善一个人去买粮食,人家非但没有借机逃跑,反而主动要求有人跟着,要是以往的那些俘虏都这么有觉悟,那该多好啊。

沙其立刻又去与首领商量,当天晚上,沙其便聚集了寨子里所有的青壮年,向大家介绍了徐德善,并且把徐德善要去钦州买粮食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众人一片欢呼声,可是其中也有人疑问,问徐德善自己这么多人下山,遇到汉人该怎么回答,更何况这些人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去了城里,显得挺丢人的。

当然,其中也有人担心徐德善这是一个圈套,徐德善要把众人引到汉人的埋伏中把众人一网打尽。

徐德善对于众人的这些看法感到欣喜,毕竟嘛,人只有拥有了思想,才能够称之为人,而只有有了思想,才会产生**,而只要有了**,徐德善就有信心用风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至于那个担心没有衣服穿丢人的,这更是一个种族进步的标志,人知礼仪廉耻方才有文化,方才有秩序,方才有动力,这是好事,要鼓励,要发扬,要把这样的思想当成一粒种子,在这个部落里生根发芽。

虽然在部落里有着不同的声音,但是支持徐德善的还是占据了大多数,于是沙其挑选出来了部落里最精悍的十几名汉子,加上自己,今天休息一晚之后,明天一早就就前往钦州城。

在确认了目标之后,现在的徐德善已经不是囚犯了,而是变成了部落里的宝贝,一个移动的大粮仓,所有人,哪怕那些不喜欢徐德善的人在内,都希望徐德善明天能够给他们带来充足的粮食,所以,徐德善在今晚的待遇无疑是非常不错的,生怕徐德善有什么水土不服,第二天生病动弹不了,所以徐德善在自己包袱里放的那些干粮,被尽数还给了徐德善,而除了这些干粮,剩下的就是银两与徐德善穿的衣服,还有一堆不知道什么用处的铁疙瘩,既然徐德善答应了要用银两帮山寨买粮食,那么这些东西别人拿着也没用,就一起都还给了徐德善。

这下子好了,徐德善是被人抓来的,可是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呢,徐德善成功的从一个俘虏变成了宾朋,而且还是上宾的那种,吃过晚饭,本来给徐德善单独安排了一个竹楼,以示敬意的,不过徐德善死乞白赖的跟着沙其,和沙其躺在了一个床上。

人家沙其也是有老婆有娃的人了,也就是徐德善年纪还小

,这样做不怎么讨人嫌,你看若是徐德善十几岁再这样,怕不是能被沙其的婆娘挥着扫把赶出来。

就这样,徐德善与沙其躺在了一起,沙其客套了两句,就准备睡觉了,毕竟明天还要长途跋涉,还要航运粮食,是一个体力活,好生休息,明天才有力气,但是徐德善可不,他使劲的把沙其摇晃起来,道:“沙其,你这么着急睡觉干嘛,夜还长着呢,咱们要抓紧时间利用起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沙其迷迷糊糊的道:“天都黑了,还有什么可干的,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徐德善道:“睡觉着什么急,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睡觉,你看我来到你们寨子,语言不通,出了能够跟你说话之外,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现在趁着咱俩在一起,你教教我说你们语言吧。”

沙其不耐烦道:“我们的语言虽然没有你们的博大精深,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学会的,大半夜的就算是我教你,你能记住多少,再说了,我也不会教啊,不说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徐德善接着摇晃沙其道:“没关系,只要语法和汉语差不多就好学,不就是记单词的事情嘛,那我问你答,看看效果怎么样。”

沙其突然有点后悔吧徐德善留下来了,当初抢劫徐德善的时候就应该只抢财物,把徐德善留在原地好了,你看抢回来之后,比苍蝇还烦人,没有办法,沙其道:“那你问吧。”

接下来,就到了教学时间,徐德善先从最简单的“你我他”问起,然后是简单的词语,然后是简单的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么说吧,沙其从天黑就躺下了,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起来都喝了好几回水了,徐德善还在兴头之上,最后沙其实在没有力气搭理徐德善了,结果徐德善一个人在那里开始自己练习说话,其中当然是错误百出,听得沙其忍不住的就给徐德善纠正,磨蹭来磨蹭去,知道东方有一丝白色了,徐德善才躺床上睡着了,而沙其呢,也不用睡了,已经到了该起来做饭的时间了。

这是这一晚上,徐德善把沙其制的服服帖帖,要是谁再说徐德善想着逃跑,沙其第一个冲上去抽他的大耳光子,那想逃跑的人,有拉着人唠一晚上磕不睡觉的吗,沙其无精打采的,吃饭都没有了精神。

吃过饭,昨天选中的族人都聚集在了沙其家门口,等着沙其徐德善一起出发,结果问题就来了,徐德善死活也不起来,迷迷糊糊的,要抱着沙其的胳膊睡觉。

沙其是当过父亲的啊,对于小孩的这种撒娇方式,沙其一百个没有办法,眼看着已经耽误了些时间,没有办法,沙其只能把徐德善背了起来,出了竹楼,众人看见这个样子,倒是见怪不怪,谁叫徐德善昨天就是这么来的呢,再把他背出去,一点都不意外。

于是,众人便出发了,而徐德善,任谁叫他也装没听见,牢牢的抱住,就是不从沙其的背上下来,不过徐德善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挑床,等沙其累了的时候,只要有人背着,换谁都行,就这样翻山越岭,众人来到了钦州城的边缘。

这里已经是钦州城的范围了,但是刚下山,距离城门还远,众人不再往前走了,这里是山区,属于壮族人的天下,而再往前走,就是汉人居住的地方了,沙其也不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只能拍了拍徐德善,示意徐德善到地方了。

徐德善倒是很听话,知道用自己的时候到了,于是立刻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看了看周围,问好了道路,然后叫众人在这里原地休息,少则半日,多则一天,自己必然能把粮食送到这里来。

众人没有办法,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沙其答应一声,叫众人找地方休息,徐德善独自一人,奔着钦州城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徐德善没有了踪影,沙其哪怕再相信徐德善,心中也不禁打起了鼓,不知道结果如何,众人现在能做的,只能等,度日如年的等。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将晚,沙其等人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来,不过想想,这里距离钦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徐德善还要买粮食,总需要些时间,人家徐德善不是也说了嘛,少则半日,多则一日,今天徐德善回不来,也算正常,这里气候温润,晚上也不用准备什么,众人就在树林里凑活了一宿,等到第二天众人再等,又直等到了中午时分,等着沙其心里面这个焦急啊,生怕徐德善就这么跑了,要是徐德善跑了,自己可怎么有脸再回山寨呢。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远方有了动静,众人来了精神,站在高处眺望,果然看见有人推着小车,而小车上,满满的装的都是粮食,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不是徐德善还能有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讨价还价

沙其对于徐德善的来到很是惊喜,心中夸赞徐德善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诚实守信的好孩子,看车上那些粮食,已经足够全寨人吃一段时间的了,众人顿时一扫之前的郁闷,喜气洋洋,尤其是沙其,跳起来带头冲向了徐德善。

沙其本以为,徐德善看见自己来了也会很高兴,最起码也要跟自己炫耀一下吧,可是徐德善远远的看见自己来了,竟然一脸惊恐的表情,大叫道:“不好了,蛮人来抢粮食了,大家快跑啊!”

这一声叫喊,喊的沙其等人挂了,人人挂了一个黑脸,这粮食,不是说好了是你买给我们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抢来的了,这不是骂我们吗,我们要是去抢,不比你这抢的多。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那些推着粮食的汉子,看见沙其等人扑过来,吓得急忙转身就跑,连车都不要了,片刻的功夫,就跑的不见踪影,只剩下了几大车的粮食,送给了徐德善。

沙其黑着脸把徐德善拉到一旁,严肃的问道:“你不是去买粮食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再说买就买,怎么到了我们这里成抢了,你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徐德善耸耸肩道:“你以为给你们买粮食那么简单,我若是说粮食是给你们买的,恐怕人家都不把粮食卖给我,我转了半天,天都黑了,只能在钦州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嘛。”

徐德善看上去还是一脸不忿,直接说道:“现在粮食在这里了,你就说你要不要吧,你要是不要,干脆就扔这里好了!”

要是比浪费,恐怕没有谁能够比得过徐德善,听说徐德善要把这么多粮食都扔在这里不要了,急得眼都红了,叫道:“要,凭什么不要,这是我们等了一天换来的,大家快过来,咱们把这些粮食运回去!”

人饿急眼了,是可以爆发出无尽的能量的,看见粮食,那些山寨人一个个看着瘦小枯干,刚才无精打采,现在立马变得生龙活虎,冲向粮食,每人扛起了难以置信数量的粮食,往山上就跑,生怕晚了些,这些粮食就不翼而飞了。

沙其虽然对于自己族人的这种不争气的表现感到羞愧,但是犹豫一下,沙其也忍受不住诱惑,扛起粮食,往回就跑。

沙其跑了两步,听见徐德善在后面叫他们:“你们慢点,我跟不上,我可不认识回去的路。”

沙其停下脚步,面色古怪道:“徐德善,你这么聪明,就算你全家被强盗杀了,可是你也照样能够在汉族里生活的很好,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我们寨子里又又穷又偏,你真的能够忍受的了?”

徐德善摸摸鼻子道:“谁知道呢,谁叫你们把我劫来了,我就赖在你们这里不走了,你们当劫匪的,要讲究一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把我放了呢。”

沙其的脸色这个精彩,盯着先打看了半天,估计从来没有见过徐德善这样的奇葩,最后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我们走慢点……不过我们可没办法背着你了,你要自己走路。”

徐德善答应一声,对沙其报以微笑,然后一行人又翻山越岭,回到了寨子里吗。

寨子里的人,对沙其等人正在翘首以盼,看见众人回来,肩上还扛着众多的粮食,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载歌载舞,把众人围在中间,有人更是把徐德善抱过来扔上了天空,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方才散去。

接下来,就是庆祝的重头戏了,沙其估算了一下,这些粮食,已经足够寨子里的人吃上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能节俭些,那么能吃的时间更长,而空出的这一个月,已经足够族人积攒足够的粮食,最起码这一年里,不用再为粮食的事情发愁。

女人们开始去做法了,并且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肉干给孩子解馋,而徐德善既作为功臣,又作为孩子,则拿到了双倍的肉吃,奉为上宾,坐在了首领旁边,地位更在沙其之上。

之前徐德善不会说壮语,面对其他人只能嘻嘻哈哈,点头微笑嗯,但是徐德善跟沙其学了一晚上的壮语,可是有点水平,现在徐德善胡乱吃了两口,凑到了首领跟前,跟首领交谈起来。

人与人的交往一向是从套路开始的,尤其是在饭桌上,你奉承我几句,我奉承你几句,然后大家一起好,便成功的成为了朋友,打开的话题,当然,徐德善只学了一夜的壮语,发音词汇显然还没有达到能够正常交流的水平,于是首领不得不一边蒙一边猜,一边比划,还要一边给徐德善纠正发音,也就是徐德善刚给寨子弄来了粮食,是个功臣,首领不好驳徐德善的面子,否则换任何一个时候,首领这么大的岁数,早禁不住徐德善的唠叨,拂袖而去了。

徐德善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说到了怎么为寨子摆脱靠天吃饭的困境,自己创业增收,没办法,谁叫这是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话题呢。

徐德善是什么人,在经过了之前的大风大浪之后,有着轻微强迫症的徐德善怎么能忍受山寨里的人过着如此贫苦的生活,还不思进取,故步自封呢。

于是,徐德善便给首领阐述了一下他们寨子的优势,和以后的远大畅想,但是首领还没有听一半,便不耐烦起来,道:“徐德善,你是汉人,自然有这许多心思,可是我等族人,世代生活在大山之中,哪里有你聪明,我们生活在这里,便是天神的安排,我们只要顺从天神之命,安住在这里就可以了,其他更多的,我们不想去,也不能去。”

徐德善道:“可是你们住在这里,仅凭着上山打猎采果,看天吃饭,免不了遇到天色不好的时候,比如现在,若是我没有给你带来粮食,那你们就要挨饿,或者出去抢劫,抢的少了不够吃,抢的多了,官兵马上就回追来,不管是饿死还是战死,死人在所难免,这样的生活,就是天神赐给你们的吗?”

首领大怒道:“闭嘴,你这个汉人,休要蛊惑我的心神,诋毁天神,我等在此定有命运,不用你来插手。”

首领发怒,引来了左右人的观看,首领怒气冲冲,瞪着徐德善,徐德善挠了挠头,对首领说道:“你想想看,若是能按我所说,那么你们寨子没天里都能吃饱饭,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天神所赐的呢。”

首领哼了一声,显然对徐德善的话不怎么感冒,徐德善想了想,又小声对首领说道:“而且,你还能每天喝酒呢。”

说别的首领没有什么反应,可是说起酒来,首领的眼一下子就瞪圆了,别看这个寨子穷,但是首领活了这么大,也是喝过酒的,而酒的滋味,恐怕大部分的男人都会对他流连忘返,日夜想念,比起女人来也差不了多少。

首领偷着用眼扫了一下徐德善,咽了一口唾沫,想念了一下酒的味道,小声的问道:“这个……当真能够每天喝酒?”

徐德善犹豫了下,说道:“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每天喝酒有些困难,不过隔三差五是没有问题的。”

首领在信仰和美酒之间,挣扎了一下,仅仅一下,就很没志气的倒向了美酒,开始拉着徐德善的小手,再也不提自己的什么神明,开始讨论起美酒的问题。

这一场盛会,持续到了半夜,篝火燃尽,吃饱喝足,精力旺盛的少年们方才散去,而徐德善则又跑到了沙其哪里,缠着沙其来学壮语。

沙其真的很想拒绝徐德善,今天沙其等人扛着粮食翻山越岭,累的半死,又吃的饱了,真的很美美的睡上一觉,想但是这一次沙其真的拒绝不了徐德善了,因为这是首领亲自吩咐下来的,沙其可以暂时放下手里的其他工作,全力教导徐德善壮语。

这是徐德善向首领提出的喝酒计划三步走中的第一步,那就是这个寨子是一个小部落,而一个小寨子,又怎么能有酒呢,所以,想要喝酒,就一定要和外面的汉族打破民族的界限,打破成见,友好互助,互通有无,才能喝上美酒,而最好这些工作的关键,则是要解决最关键的语言问题。

所以沙其除了要教给徐德善壮语外,还要把寨子里的孩子聚集起来,教给他们汉语,而沙其的汉语说话没有问题,但是来教别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时候,徐德善摇身一变,变成了另外一个老师,在迅速的能够说了一口流利的带有本地特色口音的壮语之后,徐德善一下子变成了孩子和沙其的老师,连语言到汉字,徐德善教的那叫一个认真。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山寨的孩子,经受过了贫苦生活,比起寻常的孩子,更珍惜眼前的学习机会,几天的功夫,就学习到了打量的生活对话,简单的汉字,徐德善不要求他们会些,但是最起码,是能够认识一些。

当然,寨子里的人就这么多,工作量那么大,这些人前来学字,那么多少就要剩下些工作要别人做,这样一来就不免惹来些怨言,一天两天还好说,毕竟徐德善给大家带来了粮食,可是时间一长,十几天之后,不满的声音逐渐的爆发出来了。

有了对比,才有伤害,之前寨子里的人都是做一样的事情,大家受一样的苦,谁也说不上谁,可是徐德善来了之后呢,每天只是教孩子识字说话,吃的还是最好的食物,虽然徐德善也算是小孩,但是你叫他这么束缚,自己却要冒着危险上山打猎,这有点太不公平了。

于是,就有人把这些事情反应到首领那里了,首领本来已经和徐德善有了约定,但是约定归约定,架不住族人人多啊,告状的人多了,首领心中难免也有些松动,于是就想要招

徐德善来谈谈,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徐德善做了一件事,给首领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是一个上午,徐德善照例又召集了孩子们们开始读书认字,这是一个过程,徐德善教孩子们学习汉语,他同时也在学习壮语,就在这个时候,寨子大门处爆发出来一阵欢呼之声,孩子们也不认字了,一下子都奔着大门跑去,徐德善奇怪去,可是看看就连寨子里的那些大人也都奔门口去,徐德善便也站起来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徐德善钻到人群中一看,原来这里是来了贩卖货品的商人了,这商人是一个车队,估摸着有十几个人,赶着几辆大车,车上装的,大部分的粮食盐巴茶叶布匹,剩下的小部分,还有日常的些零零碎碎,寨子里的人,就聚在了这些零零碎碎前欢喜的看着。

徐德善走进看了看,这些零碎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玩意,无非就是什么镜子剪刀针头线脑等小东西,那些商人对此也不在意,笑嘻嘻的看着,而后面的那些粮食才是他们赚钱的大头。

不一会儿首领和沙其也出来了,那些商人显然和沙其十分熟悉,笑脸相迎,和沙其客气了几句,然后,便引着沙其来到了那几车粮食用品旁边,打开了其中一袋,叫沙其看了看成色,而后拍了拍沙其的肩膀说道:“沙其兄弟,粮食没有少,但是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今年广西大旱,闹了不少的灾情,导致粮食的价格上涨,所以,今年的价格可能要比别的时候更贵一些了。”

沙其闻言脸色大变,问道:“这一次是什么价格。”

商人笑道:“那就要看你们有什么货物了,若是成色好,就能够多换一些,若是没有什么能够看得上眼的,恐怕……”

沙其脸色阴晴不定,急忙找到首领商量,首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对沙其点点头,沙其跑回寨子里,不一会儿的功夫,抱出来了一张虎皮。

沙其将虎皮摊开在了石头上,众人围过来观看,徐德善也挤在了最前面,仔细的看了看虎皮的成色,眼里面不由得就冒出了小星星。

要知道,徐德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能够和封疆大吏同吃同住,什么样的奢侈物品没有见过,可是即便这样,这一张虎皮在徐德善见过的所有东西里面,也绝对能够算得上是上成,这虎皮既大又厚,毛绒顺滑,尤其难得的是,这一张虎皮几乎完整,是极为难得的佳品。

那商人拨拉了一下虎皮,显然也对这虎皮十分满意,点点头,和身后的人小声合计一下,道:“沙其兄弟,这一张虎皮还是可以的,只这一张皮,就能换来十袋粮食了。”

沙其一下急了眼,说道:“什么?我这虎皮才能换十袋粮食!这只老虎可是山里最凶猛的老虎,为了抓住他,我们伤了五六个人,就这才能换十袋粮食?”

商人笑笑,说道:“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行市,你只看见了你们打虎受伤,哪里看见我们在山里运粮的风险,若是那些官老爷抓到,我们所有的家产就都没有了。”

沙其一脸犹豫,哪怕他再不知道粮食的价格,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虎皮的价格远远超过了十袋粮食,这么亏本的买卖,任谁都不愿意做的。

商人看沙其不愿意,逐渐变了脸色,冷笑道:“沙其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说这张虎皮放在你这里,有什么用处,穿也穿也穿不得,吃也吃不得,还是换几袋粮食实在,今年收成不好,恐怕你这寨子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了吧。”

沙其脸色更加难看,道:“可是,这么好的一张虎皮,怎么也不能只换十袋粮食,不行,绝对不行。”

商人一副肉疼的样子,可是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这一场讨价还价的战争,沙其从一开始就输了,就在沙其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说明沙其已经认可了自己定出的价格,剩下的事情,只是在自己的价格上上下浮动,就算沙其讲价再厉害,在自己的价格上加一倍又能怎么样,这样的一张虎皮,只要拿出大山,到外面一卖,随便就是上百千倍的利润,这样的买卖,怎么做都不吃亏。

商人装作不舍的样子道:“沙其老弟,也就是咱们两个有些交情,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样,我再让你一袋粮食,总可以了吧,可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赔本了啊。”

沙其要是但凡会一点讨价还价的本事,也不至于叫全寨子人吃不饱,只见他咬了半天牙,才憋出来一句:“再加一袋。”

商人这个美啊,一张上好虎皮,就这样以几乎白捡的价格拿到手了,不过心里美归心里美,表面的功夫还要做足的,商人装作肉疼的犹豫了半天,正要开口答应,这时候只听见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我出一百袋粮食,把虎皮给我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留下字据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那商人来到寨子是来发财的,可是眼看着到手的虎皮被人拦了下来,商人脸顿时黑的如锅底一般,急忙扭头,看到底是谁和自己有仇。

说话的,自然是徐德善,他早就在一旁看了多时,当商人说着虎皮只值十袋粮食的时候,徐德善彻底的认识到了资本的黑暗与贪婪,眼看着沙其就要答应,徐德善哪里能不拦着,就算不是为了要帮沙其,这一张虎皮,徐德善也要自己留下来。

商人扭头看跟自己抬价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心中气恼,不过看徐德善穿着相貌,不像是寨子里的壮族人,心中惊奇,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问沙其道:“这人是?”

沙其介绍道:“他叫徐德善,是……”

沙其卡了壳,自己总不能说徐德善是自己劫来的吧,徐德善这时候自己凑上前来道:“我是来寨子里做客的,怎么,你也想要买这一张虎皮吗,这可是我先看上的,沙其拿出来给你看看,问问价而已,怎么,你不会以为这一张虎皮就只值十二袋粮食吧。”

商人眯着眼看着徐德善,心中犹疑不定,不知道徐德善的底细,不敢随便开口,犹豫的问道:“你……说你早就看上了这一张虎皮?”

徐德善点头道:“我自然看上了,你看这一张虎皮,体型巨大,皮毛厚实柔顺,没有残缺外伤,品相极佳,我觉得呢,若是放在外面,拿到开封去卖,随便卖一个千八百两银子闹着玩一样,当然了,这里不是开封,其中的诸多环节也要有人参与,那么咱们就把他的价格打个半价,算五百两银子,再给你让出一倍的利润,还要二百五十两银子,就算稻米今年价钱翻倍,每石一两银子,这一张虎皮也要价值两百五十石米,我看你这一袋最多不过一石,我出一百袋米,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若是也看上了这一张虎皮,你可以继续抬价啊,反正东西放在这里了,价高者得嘛。”

商人鼻子差点没被徐德善气歪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买东西的,什么价钱都给人家说清楚了,要是这样,天底下的买卖就没法干了。

不过商人转而明白过来了,这个徐德善,哪里是想要买这个虎皮,他明明是在帮着壮族人讨价还价嘛,好家伙,自己出十袋米,他一下子就涨了十倍,这样的话,自己的利润岂不是就要减少十倍,而且若是自己就这么认输的话,自己岂不是很没有面子,等再来这里换东西的时候,利润也没有之前那么丰厚了。

商人有这样的底气,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徐德善的年纪,因为徐德善实在是太小了,看上去还是一个毛头孩子,就算他把价钱说破了,可是呢,然后又能怎么样,现在这里只有自己有粮食,你徐德善就算说出一千袋米来,沙其不还是照样只能和自己做交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商人已经盘算好了,这一次他们故意的晚进山了一个月,就是要等着沙其等人没有吃的时候再来,在饥饿的人面前,别说是一张虎皮,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不如一袋米来的实在。

所以,商人没有慌,而是慢悠悠的,点了一袋烟,坐在了车上,看着徐德善,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徐德善耸耸肩,道:“所以啊,你到底买还是不买,你如果不买的话,那这一张虎皮可就是我的了。”

商人冷笑道:“是你的是你的,可是你的粮食呢,在哪里?”商人又转向沙其道:“沙其兄弟,这位小兄弟说的价格,我承认,他说的没错,这一张虎皮在外面的确能够卖到千两银子,可是呢,然后呢,你抱着这张虎皮卖的出去吗,还不是要我们把粮食运到山中来跟你交换,这其中的风险,也要包含在价格之中,再说了,今年收成不好,我估模着你们寨子里也早已经没有米可以吃了吧,那饿肚子的感觉可是不好受,当然了,咱们都是买卖人,强买强卖咱们是绝对不会干的,我出了十二袋米,这位小兄弟出一百袋米,你要卖给谁,你看着办吧。”商人说着,故意的拍了拍大车上的米袋,叫大米发出了些响声,想要馋馋沙其等人。

徐德善笑笑,道:“你以为就只有你有米啊,人家就要饿肚子啊,告诉你吧,人家寨子里最近发了点小横财,多了不敢说,你这十袋米,人家还看不在眼里。”

商人的眼里冒出一丝寒光,冷冷的盯着徐德善,徐德善笑笑,自己跑进了寨子里,过了一会儿,从寨子里端出来了一个小碗,众人不解徐德善这是什么意思,等徐德善走的近了,便看见徐德善这碗里,装的都是白花花的稻米,徐德善举着碗,对商人微微一笑。

商人不屑道:“你以为,仅凭这一碗米,就能说明你们还有很多米不成,笑话,恐怕你们寨子里,一共也只有这些了吧。”

徐德善笑了,没

有回答,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一挥手,将一碗稻米全部撒进了山沟里面,然后回头,对商人道:“现在,你应该能够知道这里有多少稻米了吧。”

商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哭还要难看,他知道,这一碗稻米没有什么,可能还不够一人一顿饭,可是这一碗稻米撒下去,代表的是人家的态度,我的家里有粮,我的心中不慌,这粮食,你爱卖不卖,你不卖,我们自然有办法弄吃的来。

商人迅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收益,其实按道理说,徐德善给出来的价格并不高,这一张虎皮,真正落到想买的人那,别说千两白银,就算是再翻一倍,想买的人也大有人在,若是真的能够用一百袋米买下虎皮,几十倍的利润,那也是极为合算的,丢人就丢人吧,利润才是最实在的,商人又回头与其他人商量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商人转向沙其道:“好,看在咱们两人的关系份上,一百袋就一百袋,一百袋米换你的这一张虎皮!”

沙其对于这个结果,出乎意料,自然也非常满意,就在刚才徐德善把价格一下子抬上去十倍的时候,沙其还在心里打鼓,徐德善撒米的时候,沙其更心疼不已,也就是别人听不懂徐德善说话,要不然徐德善这牵走的行为,早就被众人群起攻之了。

现在好了,商人竟然真的答应了徐德善的出价,一百袋稻米啊,寨子今年都可以不用为吃饭发愁了,沙其急忙就要答应,徐德善这时候又钻了出来,道:“慢着,你出一百袋,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再提高价钱了呢?”

商人愕然,死死的瞪着徐德善,他现在已经平白多出了九十袋米了,要是徐德善再哄抬物价,商人一定会叫徐德善知道好看的。

徐德善装作没看见商人那可以杀人的眼神,继续道:“当然,一百袋就一百袋,你既然愿意买,我也就不夺人所爱了,可是呢,我看了看,你这几辆车上,好像没有装一百袋稻米吧,这样子,你好像就拿不走这一件虎皮了。”

商人被徐德善一下子点醒,差点没有从车上摔下去,也是啊,若是放在平时,一百袋稻米算什么,就算是一千袋也在商人手中走过,可是这一次来到山寨,商人心中只想着抬高物价,所以这米之带了五十多袋,距离人家开出来的一百袋,还差着一半呢。

沙其也反应过来,一把抢回了那价值一年粮食的虎皮,看看商人,想要说什么,可是到这时候沙其发现这一场交易徐德善才是主角,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于是沙其选择了最聪明的办法,闭嘴。

现在的商人,终于把徐德善重视起来,把徐德善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对手,这个孩子,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不光跟自己作对,而且说的每一句话,都正好打在自己的弱点上,叫自己无法反抗,只能认命。

每一行买卖都有规则,若是说徐德善哄抬物价,搅乱商人的生意,商人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对付徐德善,可是现在商人自己认可了徐德善的价格,但是却拿不出粮食来,这下子,就不是徐德善的问题,而是商人自己的问题了。

商人深吸一口气,询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怎么办。”

徐德善笑道:“很简单,这一张虎皮你这次是拿不走了,你可以先交易其他的东西吗,我看这里出了这一张虎皮,还有很多药材兽皮香料,先把这一次的东西换了,等下一次你准备好了足够的东西,再来交换这张虎皮吧。”

商人狠狠的盯了徐德善一会儿,又看了看一旁的沙其对徐德善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张虎皮,没有办法,只能说道:“好,那就听你的,咱们就先交易其他的。”

徐德善道:“既然虎皮已经订好了价格,那么其他的物品……也按照外面四分之一的价格来定价?”

商人脸色大便,他最怕的就是徐德善来这一手,可是眼看着徐德善装作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那老虎皮,商人是在禁受不住那千两银子的诱惑,咬咬牙,点头答应了下来。

徐德善这才满意的对沙其点点头,沙其早就乐开了花,开始叫族人拿来各种东西,开始换取粮食,而徐德善,则不时在旁边说上几句,叫双方对物品的价值有一个大概的认识。

商人就站在徐德善身边,看着徐德善不断的点评每一件物品,越听心中越是心惊,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徐德善是个什么来历,您看他,不仅仅对自己拿来的各种物件都能说得出大概价格,就连山寨中打来的各种皮草,珍贵药材,都能准确的说出行情价格,这需要什么样的阅历才能有这样的眼里,这本事,就连自己这个职业走南闯北的商人,都比不上。

沙其包括首领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族

人不断的换来大量的粮食,用品,而且有了徐德善在旁边,换来的东西最起码要多了三倍,这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的两人都有点头晕。

而商人,在见识到了徐德善的本事之后,知道自己输给徐德善,实在是不怨,而且徐德善给他们报出来的价格,比起市场上都还压着一分,就这样再打一个对折的对折,算起来,这一趟出去,自己仍然是可以捞取不少油水的。

但是,商人显然低估了徐德善的能力,徐德善可是一个能够受到贾昌朝赏识,能够在文彦博面前蒙混过关的人,当然这些人可能不是大宋最聪明的人,但是他们能够当上大宋最顶尖的官僚,那么各种手段一定是最多的,而徐德善能够与他们过招,这些小商人怎么能够放在他的眼里。

就在双方把货物都交换完毕,有了一个都比较满意的结果的时候,商人的粮食还剩下了十几袋,这是因为之前徐德善已经给山寨带来了些粮食,所以对商人粮食的需要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商人看着剩下的粮食有些发愁,这粮食在山里是个宝,可若是到了大山外面,粮食就是最便宜的东西,而且这玩意又重又不好搬运,好不容易运到了这里,要是再拉回去,就成了累傻小子了。

不过嘛,商人就是商人,尤其是在顾客面前,一定要保持货物的价值感,这才能叫客户保留有购买的**,还能保持物品的价格,当着沙其等人的面,商人把剩下的粮食当成了宝,小心翼翼的整理好,就要出发离开这里,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再找地方随便把这些粮食扔了。

这时候,徐德善又溜溜哒哒走了过来,商人看见,心中没来由的就沉了一截,暗叫不好,不知道这个小孩子又想出来了什么鬼主意要对付自己,于是急忙叫人快走,离开这里方才放心。

这时候徐德善没有理商人,而是面对沙其,大声的说道:“哎呀,那家伙可算是走了,那么现在咱们谈一谈那张虎皮的事情了。”

商人听见,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徐德善,这是在耍傻小子吗,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张虎皮的价值,才把粮食便宜了许多买给了壮族人,而现在自己粮食卖的差不多要走了,他反而要和沙其商量买虎皮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沙其是个老实人,心中不忍,问道:“那一张虎皮,不是已经答应了给他们换粮食吗,还谈什么?”

徐德善大声道:“那人走的太快了,你说说他,他说买,可是空口无凭,你怎知道他一定就会买,没准他在这里占了便宜,这次走了以后就不来了呢,就算来,他还要讨价还价,是不是我现在给你一百袋稻米,你就把虎皮给我了?”

沙其不知道徐德善是什么意思,犹豫道:“这……”

沙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商人早就听出来了徐德善的意思,早就叫车队停住,跳下车来,跑到了徐德善面前,道:“徐德善,你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徐德善笑嘻嘻的道:“没有什么,你说你要买虎皮,总要留下些什东西当做定金不是,万一你后悔不来了,我们也不至于错过像我这样的买家不是。”

商人对于徐德善的手段实在是咬牙切齿,可是没办法,交易的重点就在那一张虎皮上,看见数十倍的利润,任谁都会倒在那白花花的银子面前的,哪怕对手是一个孩子,哪怕自己输的很没形象。

商人脸色铁青道:“你要什么定金?”

徐德善笑嘻嘻的道:“你看你那车上还有几袋粮食,你运出去也挺费事的,不如就留在这里当定金吧,等下回你来拿虎皮的时候,把这些也算在一百袋稻米里面。”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商人心缝里面,商人正不想要这些粮食呢,可是想不出一个很好的理由来,现在正好徐德善给商人解了围,商人点点头,对身后的人一挥手,道:“好,那咱们就这么办。”

说着,商人叫人把剩下的粮食过数,都给山寨留下了,沙其看见,自然是喜不胜收,凭空之间,就多出来十几袋粮食,这在之前简直就是从来不敢相信的事情,不过沙其正在欣喜着,商人递过来一张白纸,道:“既然粮食放下了,那么就请沙其兄弟在这上面画押吧。”

沙其拿过纸奇怪道:“这是什么?”

商人扫了徐德善一眼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要我们留下定金,那么就也要有字据为证了,这纸就是字据,上面写的是那我用一百袋稻米换取虎皮,这次留下十袋做定金,你只需要在后面画押就行了。”

粮食都到手了,沙其美滋滋的就要画押,这时候徐德善又一把把字据抢了过来道:“不行,我们都不识字,不能画押,万一他们骗了咱们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四章 锻炼队伍

商人对于徐德善这无赖的态度,简直是没辙没辙的,心说现在经商这一行也太不好干了,都说无商不奸,可是在商人看来,徐德善简直比自己要奸诈百倍。

要是之前,说这个寨子里的人看不懂汉字,商人是相信的,毕竟唯一一个能说汉语的沙其连话都说不利索呢,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可是现在呢,你们不是有一个最能起哄等到徐德善了吗,你看徐德善这鬼精鬼精的样子,像是一个没念过书,不识字的人吗,就算是相信母猪会爬树,商人也不相信徐德善不识字。

但是商人不信没用啊,商人早就跟看见一样,心中确定,只要自己问,徐德善一定会打死不承认自己认字,就算承认了,徐德善也会说自己也是买方,怎么能够帮着另一个买方看合同呢,沙其就不怕自己两人是一伙的,合起来骗沙其的虎皮。

商人无奈,眼看着粮食都已经给人家运回去了,商人还能怎么办,问徐德善道:“那你看,你想要怎么办。”

徐德善道:“咱们还是有办法的嘛,要不然,你找人教他们认字,等他们能够看懂字据了,自然就可以画押了。”

商人看徐德善那起哄架秧子,丝毫不嫌事大的模样,真想在他脸上踹两脚,还学认字呢,等这些人学会了识字,黄花菜都要凉了,顿时摇头道:“还有什么办法。”

徐德善笑道:“另一个办法,就更简单了,你看,你和沙其都是实在人,咱们哪里用得着写什么自己,只口头约定就好了嘛,大家都记着点,到时候你拿粮来换虎皮,把这件事一说,大家自然记得,不会为难你的。”

商人顿时泪流满面啊,若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一开始就主动把粮食放下,还能落一个好人的名声,现在好了,便宜让徐德善捡去了,自己还惹了一肚子的气。

商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对徐德善说什么了,再看徐德善那奸诈的眼睛,商人立刻跳上车,催促道:“快走,快走,走的晚了,咱们衣服都要被他们扒了。”

今天对于山寨的壮族人老说,无疑又是喜庆的一天,而这些喜庆,则又是徐德善带给他们的,而徐德善在当天晚上的篝火晚会上,还用不太标准的壮语给他家讲解了知识的重要性,表示一定会带领大家,脱贫致富,全面小康。

到了现在,有着沉甸甸的粮食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对于徐德善的崇拜,简直已经到了信仰的程度,徐德善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就算是徐德善说天上的月亮能够摘下来,多一半的人也会相信的。

第一天大家尽兴而归,而到了第二天,徐德善就又拽着沙其去找首领了,这一次徐德善的目的很简单,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多少这样的山寨,要都联合起来,共同致富,共同发展。

首领对于徐德善的这个提议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为何,咱们这里是距离钦州城里最近的一个寨子,也是最富裕的,我们在你来之前尚且吃不饱饭,就更别说其他的寨子了,你怎么还要联合他们,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更加辛苦。”

徐德善道:“这话说的不对,你说,咱们这一次,未能能够从商人那里换来这么多的东西?”

首领想了想道:“是因为你有本事,知道外面的价格,逼得他们多换粮食。”

徐德善毫不客气的道:“错了,是因为你们手上的那一张虎皮,你想想,他们卖给你们粮食,才能赚几个钱,可是那一张虎皮,他们拿去,轻轻松松就能赚取上千两银子,要不是这千两银子吊着他,他能够把东西便宜卖你?”

首领道:“那这和联系其他寨子有什么关系?”

徐德善道:“你们这里有虎皮,那你以为别的寨子里有没有,就算没有一样的老虎皮,那他们也有差不多的狐狸皮,鹿皮,那个寨子还没有点宝贝东西,现在商人到你们这里来,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可是等他们把老虎皮要走走后,不来这里,去别的寨子换东西呢,他们更穷,货物换取的东西更少,就算是路途远一些,他们也是愿意去的。”

首领这下子明白了,急忙问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徐德善道:“现在只要你们需要联系这周围的寨子,把这件事跟他们说了,给他们些好处,统一货物价格,或者干脆每个寨子派出一人,组成一个售卖物品商会,把你们的山货都集中起来,统一出售,按价拿粮,不就好了。”

首领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我们也要跟你们汉人一样,做买卖?”

徐德善道:“正是如此。”

首领道:“可是我们世代生活在大山里,不会做买卖怎么办?”

徐德善道:“这不是还有

我呢吗,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们,只要你们选出有天份的子弟前来学习,有一顿时间之后,就能够升任了。”

徐德善顿了顿,又说到:“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首领奇怪,道:“还有什么问题?”

徐德善道:“我问你们,我现在帮了你们,如果我以后有了什么事情,需要你们帮助,你们能够派出人来,帮我一次吗?”

首领笑道:“若是你真的能够把各寨子联合起来,叫我们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你的大恩,我壮族铭记于心,莫说是一次,就是十次八次,也还不清你的人情,我的后代不敢说,只要我还当一天首领,我这寨子里的所有人等,都能够听你调遣。”

有了首领这句话,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徐德善与沙其,还有寨子里选出来的四名兄弟,带好了礼物,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穿梭在了这无尽的大山之中,不管有没有道路,在行走了一天的之后,沙其总能带着徐德善在茂密道森林之中找到一个类似的山寨,而这时候沙其带路的任务就结束了,剩下是事情,就交给了徐德善。

由于带了礼物的原因,这些寨子对于沙其等人很是欢迎,同时,也好奇沙其的寨子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富有,现在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么有了多余的东西,空闲的时间来别的寨子里闲逛。

这时候,徐德善就可以开口了,他把这一顿时间,尤其是与商人的那一次交易的情况向这些寨子里的首领诉说了一遍。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当看到沙其等人脸上明显的带了油水,这些已经饿的不行的首领就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只要能够弄来吃的,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当然,这时候徐德善的个人魅力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沙其的描绘中,几乎把徐德善说成了一个天神赐予他们的神人,带领壮族人走出苦难,过上富裕生活的,那些首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天神派来了一个汉族人引领自己,不过管他呢,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这些首领表示,一定会对徐德善言听计从,绝不违背。

再前三天,徐德善每天都要去到一个寨子里,等把最近的寨子跑完了,剩下的就是更远些的了,据沙其说,走到最远的一个寨子里,需要在山里走上五天的时间。

徐德善听了,顿时就放弃了,自己去找他们,是为了他们好,怎么还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去找他们,应该是他们主动来找自己才是,好在这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寨子同意加入,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好了。

领导者就是这样,哪怕你再有能力,不过随着你的权利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你不可能坐做到亲力亲为,只要事情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手下人去做就好,徐德善以这四个寨子为根本 ,从中间挑选出来了一部分年轻,聪明,有想法,敢做事的人,给他们培训,就像入职培训那样,一顿乱侃之后,成功的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手下,然后以这几个人为骨干,叫他们再出去,或是到其他寨子游说,或是发展成员。

不知道是这些生活在大山之中的壮族人太过朴实,还是徐德善太过奸诈,徐德善的手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不要怀疑徐德善的忽悠能力,在连续几天的洗脑之后,这些人已经把徐德善奉为自己新的首领。

当然,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不饿肚子而来,而徐德善的洗脑手段好像传销一样,若是没有一个能够解决众人最迫切问题的办法,就算徐德善吹的牛皮再大,最后也有破的一天,而徐德善,又怎么能够让自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群人不散去呢。

现在徐德善联系到的山寨,有十几个之多,人数能够达到千人之多,这样的话,想要依靠商人贩卖的那些粮食,就显得有些杯水车薪了,想要叫大家吃饱肚子,要另外想一个办法了。

在徐德善看来,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那么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现在自己手下已经有了三十多人,那么还用其他人做什么,自己就可以组建一支小小的商队了。

这样想着,徐德善也是这样实施的,他叫各寨的人,那各寨子里好的山货挑选出一些,集中到一起,由自己培训过的各寨子里的精英,三十多人组成了一支队伍,准备好了干粮,徐德善领队,众人出离了深山,到山下去换粮。

世界是联通的,大山中的孩子,最终还是要走出去的,徐德善之前已经给他们灌输了许多理念知识,不过那毕竟是理论,而这一次真正走出大山,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

所以,徐德善在这一路上,给他们灌输的,就是心态问题,而徐德善的核心观点,就是世

界平等,人人博爱。

汉族人怎么了,壮族人怎么了,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脑袋,怎么就有区别了,凭什么汉族就可以高人一头,凭什么汉族就可以占据广阔的平原,壮族也不差啊,咱们出去,只要不违法乱纪,不杀人放火,咱们有什么可怕的,他要是敢对你耍横,你别怕,支起脖子来,比他还横,有你们的救星徐德善在,什么都别怕,出了事情,有徐德善给你们撑腰呢。

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太崇拜徐德善来,还是这些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下山之后,被人围观一次,有人出面藐视的看了一眼周围后,那些围观群众就都闪开了,再也没有阻拦徐德善的队伍。

这件事给了众人极大的信心,看来山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嘛,只要横一点,照样也是能够横着走。

这个时候,徐德善又开始给他们讲起了谦逊之道,讲起来汉族的儒家文化,讲起了汉族历史上的经典战役,反正核心就是一句话,汉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软弱,大家一定要做到,服从纪律听指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人若犯我,徐德善定然不叫大家吃亏就是了。

这些人都是徐德善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而在中国挑选人才,一向是先看品质再看能力的,所以这些壮族年轻人的性格,都偏向汉族一些,故此徐德善的话,执行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困难。

这一次旅行,对于这些壮族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一次开天辟地的事情,他们不仅仅是走出了大山,而且在徐德善的带领下,一下子,就去了一个广西最大的城市,邕州。

徐德善不可能永远都呆在这个山寨,他才六岁,天下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所以这一次,一来各寨子拿来的山货成色好,数量多,小小的一个钦州怕卖不上价格,二来徐德善是打着锻炼队伍的心思,只要这一次徐德善能够把他们带到邕州再带回来,那么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徐德善就不用亲自出马,随便叫一个挑大梁就好了。

这一次邕州之行,在徐德善的带领下,总体来说还是很顺利的,有惊无险,来到了邕州城,在徐德善塞给了守城军官一块不小的银子之后,那军官看看徐德善一嘴的官话,便把徐德善等人放入了邕州城。

邕州乃是广西乃至宋朝整个西南地区最发达的城市,其重要性比北方的大名府毫不逊色,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徐德善一行三十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在找到了交易集市之后,三十几人把山货拿出,由于品相好,价格还便宜,半天的时间便被一扫而空,而徐德善的手上,多出来了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

眼看到了中午,徐德善花着公款,找了一个最豪华的酒楼,解了解一两个月以来的馋瘾,顺便再对自己手下的这三十几人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而美食在前,显然比徐德善说任何话都管用,徐德善一声令下之后,桌子上的东西被一扫而光,有人差点把筷子都给啃了。

等到下午,徐德善带着众人买了车辆,并买了几匹当地的马匹,这些马匹没有北方的高大,而是矮小精悍,是专门走山路用的,虽然价钱有些贵,徐德善掏钱的时候看的众人都有些眼红,不过在徐德善给他们讲解了一下什么是固定投资之后,这些人也看开了,毕竟没有人能扛着几百斤粮食翻越大山,从这里回去。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徐德善领着众人来到了粮行,没说的,徐德善把手里所有的银子都换成了粮食,而这几百袋粮食的进出,在邕州这样的地方简直不算什么,等把粮食买完了,徐德善等人甚至还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邕州城。

直到走出去老远,再看不见邕州那又高又大的城墙,在众人间,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发出了一声欢呼声,引发的众人一齐欢呼跳动,欢喜的笑容,绽放在了这些壮族年轻人的脸上,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人恨不得睡觉都睡在粮食上面。

剩下的路程,是喜悦而难耐的,这些年轻人,终于干了一件拯救全寨的大事,恨不得立刻回到寨子,接受全寨人的欢呼,还有寨中阿妹的拥抱,不过几百袋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是有马车,众人行走的速度也是在快不起来,而夜长则梦多,在走到一处山谷的时候,徐德善再次被打劫了。

同样的阵势,同样的场面,从山谷两边跳下来百十名衣不遮体的世外高人,拿着木枪木剑,叫徐德善等人放下粮食,自己跑路去,而徐德善是什么人,吃一堑长一智,想当初徐德善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被人劫了,而现在呢,徐德善手下足足有三十多名各寨联合组成的精英小队,能怕了他们?

徐德善笑嘻嘻的,看着那些劫匪,大声喊道:“那边的人听着,放下你们的武器你,交出财物,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叫你们一齐去见阎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侬智高

以徐德善敬小慎微的性子,尤其在这里已经吃过一回亏,难道还能再吃第二次不成,在出发之前,徐德善便已经叫人准备了锋利的刀斧,藏在身上,现在遇到劫匪,正好派上了用场。

可以说,这些壮族的年轻人并没有杀过人,但是山中的猎物,凶猛的野兽他们却没少杀,而那些野兽,显然比眼前这些劫匪们凶狠了许多。

不要怀疑这些小伙子们保卫自己寨子全部希望的决心,徐德善一声令下,小伙子们便如饿狼一般冲向了那群劫匪,劫匪这时候可能有点发梦,不是说好了自己演劫匪吗,什么时候剧本换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这一场战斗只用了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那些劫匪显然没有什么战斗力,抢劫一下普通客商也就罢了,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异族小伙子,双方刚一接触,被放翻了两个人后,劫匪一哄而散,逃入了深山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而徐德善也不叫追赶,把众人聚拢起来,继续赶路。

再回到山寨的时候,徐德善与这三十几人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几百袋粮食,分给各山寨,足够每个山寨分得几十袋,而这些粮食,已经可以帮助山寨渡过燃眉之急,解决族内人饿肚子的问题。

而这一次的行动的成功,使得徐德善在各山寨内的威信大涨,没办法,有奶才是娘呢啊,首领有什么用,天神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徐德善叫大家吃饱肚子的,而且那邕州城的繁华,手里有钱的感觉,已经叫所有人深深迷恋,不可自拔。

喜欢钱,这是一件好事,当一个人不偷不抢,靠正当手段挣了钱,不高兴才是不正常,而这也是催动人类前进的动力,不能说有人就是喜欢吃糠咽菜,活的孤苦伶仃吧,那样的话,无论从适者生存还是优者进化的角度出发,这样的人不出几代也就灭绝了。

看到一次行动成功,那些山寨首领的心里痒痒的,第一次行动是一次试探,各个寨子虽然拿出的东西不少,可是那些压箱底的东西却还珍藏着,现在尝到甜头之后,各山寨已经在酝酿更为壮大的经商行动,争取把自己山寨里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换成粮食。

徐德善身为大家的引路者,自然是决定这第二次贩卖之路的决策者,徐德善自然毫不吝啬自己的智慧,把这些善良纯朴的山里孩子拖向腐化堕落的深渊。

就在这一天,徐德善像往常一样再教山寨中的孩子读书认字,忽然从山寨外面,闯进来了一个彪形大汉,身上穿着粗糙的铠甲,手里拿着一把钢刀。

这彪形大汉的闯入,顿时引起了山寨中男女老少的注意,而看他手持武器,有男人拿起身边趁手的家伙,将大汉围了起来。

大汉看见人围过来,也不动作,用壮语大喊道:“你们这个寨子的首领在哪里,我有事要和他商谈。”

众人一愣,不知道这大汉要干什么,大汉昂着头道:“我乃是广源州壮族侬智高大人部下,有要事要见你们首领,事关重大,还望首领听我一言。”

那首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这大汉一下,这大汉虽然穿着铠甲,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壮族风格,再加上语言相通,想来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说道:“这位壮士,请来我这里一叙。”

那汉子倒是知趣,见首领发话,自己把钢刀放下,也不在乎旁边有谁,孤身一人,跟着首领进了首领的屋子,大汉对首领低声说了什么,首领把跟在后面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关上门,不叫任何人靠近。

可首领越是这样,寨子里人的好奇心也就越重,不靠近就不靠近吧,但是那些人聚却在了远一些的地方,三五成群,议论起来。

而徐德善看见这一切,听见那汉子说出了广源州侬智高六字,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看众人都在看热闹,自己则偷偷的回到了自己单独的竹楼上,收拾起来。

不过不大一会儿,徐德善听见外面人群又热闹起来,知道是那大汉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过来敲门,徐德善侧目一看,原来是沙其,沙其面色沉重,对徐德善说道:“徐德善兄弟,首领叫你过去,有事要和你商量。”

徐德善早就猜到了些什么,看看沙其好像早知道了什么,也不明问,只是答应一声,跟着沙其到了首领屋子。

一首领的脸色现在也不怎么好看,看见徐德善来了,急忙招呼徐德善坐下,徐德善自然不会客气,找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坐下,问道:“首领这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首领点头道:“正是,刚才寨子中来的那个汉子你可看见了吗?”

徐德善点头道:“看见了。”

首领问道:“你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来的吗?”

徐德善笑道:“我乃是汉族人,你们乃是壮族人,你们壮族之间有什么事物,自然由你们自己内部协商,我怎么能够知道。”

首领苦笑道:“道理虽然是这样,可是你这些天来为我寨中积攒粮食,展现出了无比的智慧,而这件事,我们却不知恩如何是好,故此才要问问你的意见。”

徐德善道:“既然如此,那是何事,你且说说。”

首领道:“我这里地处钦州,还算是宋朝的内境,广西腹地,虽然穷苦,可是有那商人暗中相助,也不至于饿死,但是那汉子,乃是广源州人氏,那广源州,是宋朝与交趾国边境所在,而交趾国在边境处一向不老实,时常过境入侵,那平原之地他们不敢去,可是这深山之中却是他们的天下,于是在山中的民族便深受其害,其中有侬智高部,他联合了边境诸部落,抵抗交趾国入侵,可是无奈交趾国强盛而诸部落穷困,已经逐渐不敌交趾国,侬智高向宋朝求援,可是数次请求,全部遭到拒绝,如今侬智高再等不下去,欲要联合我等诸部,一起起兵反宋,那汉子,便是来联络我等的,这……你说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如何?”

徐德善笑道:“首领莫要着急,我先问首领,你心中想要如何?”

首领道:“实话实说,若是从前,我寨子里吃饭尚且不能吃饱,反也就反了,可是如今你来了之后,我寨子中已经衣食无忧,这……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徐德善道:“那你怎么想起来问我?”

首领道:“这里你最聪明,我不问你还能问谁?”

徐德善道:“可是我是汉族,你问我,你们要不要攻打我的种族,你猜我会怎么回答?”

首领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德善站起身来,干脆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徐德善,乃是大宋朝廷,皇帝亲封尚书员外郎,六品大员,只因为,只因为家中上下,尽数被辽国人所杀,故此心灰意冷,浪荡南游,才来到此处,现在你们来问我要不要造反,就不怕我举报朝廷,叫人带兵扫荡了你的山寨不成!”

首领与沙其闻言,皆尽变色,而徐德善道:“当然,我现在只是孤身一人,你们随便一人,便可以把我拿下,杀了我的脑袋,到侬智高那里报功,若是如此,你们山寨才没有灭寨之危。”

首领急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与我寨有救命之恩,我等怎么能够对你动手,我早就说过,我山寨上下,上刀山下火海,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怎么会对你动手,再说我若是想要对你动手,怎么还会把你叫来,我叫你来,完正是不知道这件事如何是好,故此要问你。”

徐德善道:“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首领急忙道:“自然是真话,我是真心求教。”

徐德善道:“你也不必着急,咱们可以慢慢的分析一下,我分析的对或者不对,你自己也可以做出判断。”

首领与沙其急忙点头,认真听讲。

徐德善道:“咱们先来看看侬智高这一方,侬智高是谁,不过是一个山间壮族首领,联合了众多部落抗击交趾国之后,积攒了一些威望而已,对抗交趾国也就罢了,你想想,他有什么实力来对抗宋朝,也许他凭借着人多力强,能够抵抗一阵,但是若大宋出动了全国力量,他侬智高就算再加上你们的帮助,又能抵抗多久呢。”

首领和沙其听了,举言又止,徐德善继续说道:“当然,侬智高造反,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一点我承认,我也承认宋朝朝廷在对待你们少数民族的问题上出现了一些错误,但是就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你们想要凭借一地山区的力量对抗整个宋朝,甚至可能还要加上交趾国的夹击,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劝你,做好的办法,就是呆在这里,不要去侬智高那里凑热闹。”

徐德善又道:“说完了,侬智高,那么咱们现在再分析一下,宋朝,对于宋朝来说呢,西夏人可怕,辽国人可怕,甚至交趾人也可怕,但是他们唯独不怕的,就是有人造反,这个你不能说他是窝里横,行成这样思想的原因,和那些官僚士大夫受到的学习有很大程度的关联,所以,这是宋朝体质的先进之处,也是他们的弊端所在。”

徐德善顿了顿,又说到:“既然他们不怕你们,那么重要侬智高敢造反,宋朝一定会拿出来全部的力量来消灭他,广西路不行就广东,广东不行就禁军,甚至陕西河北的边军也可以调动,宋朝上下,数以百万记的军队,哪怕拿出一半来,也不是任何人能够抵抗的。”

徐德善说完,看着首领和沙其,而首领闭眼想了一会儿,问道:“可是按照

你这么说,我族民就一定是要被他们欺负下去了不成?现在是你来了,救了我们,可是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吃饭都吃不饱,我知道,我们这小小的山寨困不住你的这一条大龙,等你走了,我们岂不是要继续挨饿受苦嘛?”

徐德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第一,我的理想,是要转变大宋的官场体质,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还是对于你们的政策,都要修改,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但是我会努力去做,我既然能够救你们一回,那么就也能救你们两回,你们要相信我。”

“第二,我已经把我的知识,经验,都教给了你们寨子中的年轻人,没有我在,只要他们有些脑子,就不至于叫你们像以前那样受穷。”

“而第三,则是一场富贵,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

首领急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富贵?”

徐德善道:“只要侬智高造反,那么宋朝一定会派人征缴,而大宋军队少有人能够山地作战,他们一定拿侬智高束手无策,这时候只要你们出些人,组成一支小队,帮助宋军破了侬智高,立下功劳,朝廷自然多有封赏,到时候多了不敢说,只要宋朝朝廷在一天,你们山寨就会吃喝不愁。”

首领大怒道:“你是说,叫我们拿起刀枪,来对付我们自己的兄弟?这是叛徒,这绝对不可以。”

徐德善耸耸肩道:“怎么会不可以呢,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可汉族就会如此壮大,而你们却被赶入了深山之中吗,就是因为汉族自私自利,阴险狡诈,不断内斗,不断摩擦,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才叫汉族蓬勃发展起来,而你们,你以为你们不想去当这个叛徒,就没有人会去了?我告诉你,壮族人千千万万,你们你们不去,自然会有人去,而到时候就是人家当官,你们继续受穷,人家的部落声息繁衍,你们没准再过两代,就消失在了这大山之中,你说,是信义重要,还是生存重要。”

这个问题,在徐德善来之前问,首领可能会毫不犹豫的驳斥徐德善,回答信义重要,而后狠狠的揍上徐德善一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在见识到了自己真的可以过上不饿肚子,还有酒喝的生活之后,首领,甚至寨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徐德善腐化的差不多了,首领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迷茫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德善又道:“你以为现在的宋朝昏庸无能,但是和前几朝比起来,现在的政治已经算是开明了许多,就算朝廷身上还有些错误,但是也远没有到能够击倒他的地步,你放心吧,我虽然是汉人,但是也是一个灵活变通的汉人,我不会死忠于谁,当我觉得现在的朝廷不顺应时代发展的时候,我一样不会支持他的,而现在,他还算是能够代表世界最先进的制度的,所以……我劝你们,不要与他为敌,就算是不想要升官发财,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热闹,千万别去瞎掺和。”

首领与沙其都不说话,在心中暗自琢磨,徐德善看了看,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站起身来,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关上,叫首领与沙其能好好的讨论一下这件事情。

徐德善回到房间,想了想,既然那侬智高就要造反,那么广西,尤其是山区之地必然要乱,那么自己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必要了,自己刚才的一番高弹大论,何止是说给沙其等人听得,更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还年轻,大仇未报,怎么能就这么消沉下去,这一次侬智高造反,沙其等人可以趁机建功立业,而这何尝又不是自己又一次积累功勋名望资本的好机会呢。

别看徐德善跟沙其说的简单,可实际上,这一次侬智高造反比起河北王则叛乱,性质更加严重,朝廷应对起来更加困难,那河北紧邻辽国,自古就是养兵之地,更何况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朝廷能够快速反应应对,切断王则与其他边军联系,那么剿灭王则就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侬智高则不同,第一,侬智高是外族人,在与朝廷对抗中,外族人的身份天生着就有对外族无比的号召力,再加上朝廷这么多年对外族的打压政策,侬智高影响力会变得无与伦比,而且大家都是心甘情愿跟随侬智高,比起王则那种依靠教派强迫士兵的手段有很大不同。

第二,侬智高是依靠大山起家的,全拜宋朝对年的努力,把侬智高等人锻炼成为了山地作战的专家,在大山中打仗,侬智高天生就立于不败之地,你是叫禁军来,还是叫边军来,没有十倍于敌的人数,你能做到全面围剿,步步为营?

第三,这一条说出来徐德善自己都心虚,因为人家侬智高占理啊,我可不是不想归顺,实在是我归顺了你们不要我啊,这有什么办法,我只好造反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陈珙误国

侬智高,终于反了,这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也在历史长河的规划之中,没有办法,当各方的利益矛盾交叉在一起之后,总会有一个什么事件来让这些利益矛盾达到平衡,当然,武力是其中最粗暴的手段,但他同时却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这一场对宋朝的战争,由侬智高发起并不是偶然的,侬智高并不是普通的壮族人,他的家族自宋朝开国以来便是广西几大家族之一,其祖上更受到过宋太宗封赏,即便是他父亲,也有朝廷的官职在身。

不过侬智高的父亲占据一州之后,以州为家,发动州内族民归附效忠,竟然有自立为王的趋势,不过宋朝没有打他,反倒是交趾国看他不顺眼,一战将侬家击破,将其全家抓走,几年之后侬智高逃走,回到了安德州。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侬智高自然不会如同平常人一般生活,他才思敏捷,能文能武,家中有钱有势,更有威望,很快,侬智高就又聚集了一批部落族人,在傥尤州建立了“大历国”。

侬智高建立的国家,自然是在大山之中,而那十万大山,从来也不算宋朝实际占据管辖的地方,所以侬智高的这个大历国没有惊动宋朝,反倒是给了交趾国不小的震惊,心说这侬家人势力不小啊,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一定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于是交趾国又出兵,把侬智高剿灭了一回,把侬智高抓了回去,不过这一次,交趾国王李德政心想侬家人势力这么大,万一自己杀了侬智高,惹起侬家的记恨怎么办,于是李德政不仅没有杀了侬智高,反而而又把他放了回去,给了他官职地盘,叫他好生管理。

不过这个侬智高却是有些骨气,要知道,他与交趾国有杀父之仇,怎么能靠着几个封地就把这仇恨抹去,所以侬智高在回到安德州之后,慢慢的又开始招兵买马,又与交趾国决裂了。

李德政这一次真的发了怒,再次发兵攻打,可是这一次侬智高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不跟交趾**队硬碰硬,而是在大山之中与他们周旋,山里那么大,别说交趾国出动的不到一万军队,就是再多来十倍,在山里也跟没有差不了多少,一拖就把交趾国拖了四年时间。

在大山里打游击,抓是被交趾国抓不到了,可是这大山里面没吃的没穿的,侬智高这苦日子算是没法说了,他为了打击交趾国,便打算投奔宋朝,接连给写了几封降表,可是却都被邕州知州陈珙给扣下了,而一次两次,宋朝没有回应,三次四次之后,侬智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于是决定起兵造反。

侬家在广西一带是一个大家族,侬智高已经积蓄了不少的武装力量,就算这样,侬智高也总感觉有些不够,这才派出人去,到处招揽山中的少数民族,一同举事,就连钦州这么远的地方他都找到了,而效果也很明显,就连徐德善之前拉拢的十几个寨子里面,都有四个寨子举寨相投,一同造反去了,而徐德善所在的寨子,则听从了徐德善的建议,暗中不动,观察事情的发展。

由于之前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粮食,足够山寨一年的用度,那么众人也就不再下山贩卖物品,在徐德善的游说之下,剩下的寨子,每寨都出了十名战斗力最强的小伙子,组成了一支小队,联合在一起,除了每天分组上山打猎之外,还要进行一起的军阵配合训练,另外,徐德善又派人去到山下,打探外面情况,一定要把广西的局势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果然,没有多久关于侬智高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传来了,侬智高在准备妥当之后,在广源起兵,沿着郁江源头的右江东下,一举攻下宋兵防守的山寨,直逼邕州城。

按道理说,侬智高之前大肆招兵买马,四处联络,宋朝各级官吏又不是瞎子,怎么能一点都不知情,可是这些情况上报到陈珙那里,陈珙却以为侬智高不过是山野村夫,不值一提,就算等到侬智高打破了山寨,陈珙都不拿侬智高当回事,更怕这战报送上去影响自己的官运前程,于是把战报拿在手里,密而不发。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侬智高在打破山寨之后,一路之上顺畅无阻,一丝阻拦都没有,侬智高为了聚拢人心,更是杀富济贫,博得了大批贫下中农的支持,原本从广源出发时候只带了五千子弟兵,等到了邕州城下的时候,队伍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有余。

陈珙眼看着侬智高率大军到了城下,这才开始慌张,急忙命手下将领率军守城,命广西都监张立前来增援,而侬智高熟读兵法,在张立增援的半路上设下埋伏,率领子弟兵一举击溃了广西路的大半精锐,张立战死。

自此,邕州已然成为了一座死城,张立战死的消息刚传入邕州的当夜,侬智高早早设在邕州城中的内应,与侬智高军里

应外合,使得侬智高轻易打破了邕州城门。

破城之后,侬智高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清点府库,看看邕州城内留下来什么好东西,其他金银财宝,钱粮帛锦什么的侬智高不是没有见过,也不在乎,可是当然把侬智高写宋朝的几封投诚信拿出来之后,侬智高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么有诚意,宋朝却是对自己的诚意毫无反应,原来事情就坏在这个陈珙的手上。

侬智高气的,没辙没辙的,你说陈珙但凡把自己的信给皇帝看了,皇帝能对自己这么一大片白来的土地无动于衷?自己也没要求宋朝给什么,只要给一个名分,一点粮草,自己就能替宋朝抵御交趾国,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可是现在好了,自己已经被迫造反了,现在知道错是陈珙的还有什么用,要是道歉有用,还要手里的刀枪干什么,现在宋朝皇帝怕是已经恨自己恨得要死,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后悔什么都晚了,陈珙死一百次也解不了侬智高的心头之恨,侬智高拿着自己的书信,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前因后果将明,而后把陈珙斩了。

同样是早造反,但是侬智高不同于王则,王则纯粹是社会基层的士兵,哪怕是身为弥勒佛教的教主,信徒遍布河北,可是王则也没有什么成为掌权者的经验,当王则造反占据贝州成为领袖的时候,他就失去方向了,他不知道如何领导手下的军队,治理手下的人民,更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但是侬智高就不一样了,他出身在社会上层,人家老爹想当初就已经当过皇帝了,而侬智高也自己称过王,更是经历过贫困富贵,人生百态,所以现在坐拥邕州城之后,侬智高并没有迷失自我,沉迷权色,向外扩张,而是用心的开始梳理自己的班底,确定自己的政策,稳定邕州及其周边的局势。

侬智高做的很成熟,他并没有任人唯亲,全部使用侬家人当官,而是认命了黄玮,黄师宓为相,侬建候,侬志忠为将,有文有武,以此向下铺设各层官吏。

而政策上,侬智高做的也很取巧,他知道,他现在依靠的,是广大少数民族和汉族中的贫下中农的支持,所以侬智高确定了劫富济贫,财富均分的这样一个中心思想,将邕州城中的富户财产全部取出,分发给穷人,官府仓库中除了自己吃穿用度之外,也皆尽散发出去,一下子就赢得了邕州城周围广大百姓的拥护,侬智高借此机会扩充军力,将部队一下子又扩充了一倍有余。

侬智高这样的做法,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坏处,好处显而易见,他讨好了更多的人,赢得了更多人的支持,但是坏处也随之而来,他侬家也是广西几大家族之一,现在侬智高要劫富济贫,那么他的家族也就不可避免的受到波及,这样一来,侬智高便得罪了包括他自家在内的邕州高层社会。

农民起义,自然是有他的局限性的,只靠农民,永远没有办法将起义进行下去,侬智高自身也是社会上层出身,自然懂得这样的道理,所以侬智高在劫富济贫的同时,也要平衡自己势力范围内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关系,这是一项很微妙,很细致的工作,而侬智高,到目前来说完成的还不错。

这时候,侬智高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群众基础来源于他把富户的资产给了贫农,可是富户必定是有限的,侬智高不可能永远有东西发给他的子民,而只要没有东西可发,那么一段时间之后,支持侬智高的人也就会慢慢流失,所以,侬智高想要维持自己威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的向外扩张,用新的收货来维持现在的统治。

所以,当侬智高在邕州修整了一段时间,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侬智高挥兵东进,直逼横州。

到目前为止,徐德善得到的消息就这么多了,侬智高进军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首领和沙其,面色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跟侬智高一块造反去,而徐德善,则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整日没有出门。

到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徐德善叫着沙其,来到了首领的屋子里,这是自从侬智高起势之后徐德善第一次主动找他们谈话,两人都有些迫切,不知道徐德善要把寨子的命运带向何方。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徐德善开门见山的说道。

徐德善的第一句话,便吓得首领与沙其有些不轻,要知道,现在他们寨子,还有山里其他留下来的寨子,可都指望着徐德善活呢,现在徐德善要走,岂不是置他们于不顾。

沙其急忙道:“徐德善兄弟,你怎么能走呢,我们还等着你来指引我们呢。”

徐德善道:“你们

误会了,我这一次走,只不过是要出去一趟,要办一件事情,等办完事情,我还会回来的。”

沙其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道徐德善兄弟有什么事情要去办,可用我们兄弟帮忙?”

徐德善轻描淡写的道:“我这一次出去,是想要去找侬智高谈一谈,如今兵荒马乱,我自然想要找寨子里的两个兄弟帮衬。”

沙其惊奇道:“徐德善兄弟,难道你改变主意,要投奔侬智高了?”

徐德善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沙其道:“现在侬智高人多势众,占据邕州,势如破竹,引得无数人响应,徐德善兄弟改变主意也是正常?”

徐德善道:“这算正常?侬智高之所以能够现在顺风顺水,一路无阻,完全得益于宋朝弊病,宋朝向来重文轻武,各地主官,无论文职还是武职,一律由文官兼任,再加上广西一向不是宋朝重点,所以派来这里的官员都是那些昏庸无能之人,才如发配一般赶到这里来,所以不能组织起对侬智高的有效防御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不能只看到现在,现在侬智高越厉害,占据的城池越多,那么以后遭受到朝廷的反击力度越大,等朝廷反应过来,调动开封禁军前来,就有侬智高的苦头吃了,现在跑去跟他,怕不是福没有享受到,反而要跟他一起受罪了。”

沙其奇怪道:“既然不是要去投奔他,那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徐德善道:“这……不得不说,侬智高造反,虽然对于宋朝朝廷来说,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但是站在当地人民,尤其是你们少数名族的立场上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个英雄,所以,我要给他留一条退路,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我说的话了。”

沙其看着一脸轻松严肃的徐德善,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徐德善,这个六岁的孩子,还没出山寨门呢,就能判定天下事,还敢说自己能够给已经坐拥邕州的侬智高留一条后路,这是一个什么混乱的世界。

不过,徐德善的神奇大家已经见识过了,徐德善既然说要去,便就是有去的必要,为了保护徐德善的安全,在之前组建的精锐小队里挑选出了十人作为徐德善的护卫,即刻出发,翻山越岭,直奔邕州,追着侬智高前去。

这一次时间紧迫,为了赶路,徐德善也不再偷懒,拿出来以往锻炼的底子,撒开脚步,一路狂奔,走起来竟然不比那些精锐慢上多少,这一路过来,在路上又得到了不少前方的战报。

等到徐德善等人来到邕州的时候,侬智高已经兵至横州,而横州知府,监军,供奉,都押等一众官员弃城而逃,侬智高轻而易举占据了横州,现在正在向贵州进发。

徐德善不敢停留,再次追赶,终于在贵州遇到了侬智高的大军,而这时候,贵州城稍做抵抗之后,也已经被侬智高拿下,侬智高已经坐在了贵州知府衙门,和手下众人商量下一步的动作了。

徐德善一行人,除了徐德善之外都是壮族打扮,语言想通,来到贵州城内自然没有什么困难,再来到府衙外面,府衙外面自然有侬智高的护卫把守,徐德善等人上前,叫护卫通禀一声,说要拜见侬智高,那护卫以为徐德善等人是来投奔,见怪不怪,进去通禀,侬智高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叫徐德善等人进来,在大厅相见。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大厅之中只留下来黄玮黄师宓侬志忠侬建候四人,这四人乃是侬智高的左膀右臂,这时候有人投奔,自然也要帮着侬智高参谋一下。

徐德善来的人数有点多,十几个人呢,一个大厅自然都进不去,护卫只叫一人进去,然后便发现进去的人竟然是那个穿着汉服的孩子,不由得有些惊奇,不过只要是一个人,护卫自然不会阻拦,叫徐德善进入的大厅。

和这些少数民族打交道,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用磕头,徐德善进来之后只是对着侬智高和另外四人作揖,便算见过了礼数,侬智高等人见是一个孩子要见自己,也不由得惊奇,不知道徐德善是从哪里而来。

侬智高问道:“小娃娃,你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是谁,怎么想要来见我?”

徐德善笑道:“说来大王可能有些陌生,小子乃是河北人氏,家中已无亲人,现在在一壮族山寨之中,说起我的名字,大王可能更无从知晓,我叫徐德善,这一次来,是有些事情要向大王诉说。”

侬智高果然没有听过徐德善的名字,挥手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而这时候,那坐在旁边的黄师宓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徐德善道:“你就是那个在河北剿灭王则的徐德善?你怎么来了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找一个借口

徐德善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能够这么响亮,跨越整个宋朝领土,由最北边传到了最南边,嘴上带了些笑意,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徐德善。”

黄师宓倒吸一口冷气,傻呆呆的看着徐德善,而一旁的侬智高则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自己的宰相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模样,侬智高不由得问道:“这个徐德善是什么人?”

黄师宓急忙奏道:“我王,去年我曾经在广州之时听说过这个徐德善,大王可知道去年河北路王则叛乱,那王则乃是宋朝边军将领,率两镇边军,一万精锐反叛,攻下贝州城,大有虎踞河北之势,可是那王则如此威势,只在一月之间,被河北兵马总管明镐击溃,而在皇上的赏赐之中,这个徐德善,几岁孩童,则被封为了六品尚书员外郎……”

黄师宓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侬智高一眼,叫侬智高自己体会剩下的意思。

侬智高哪里能够不明白黄师宓的意思,再急忙看向徐德善,原来看着徐德善挺天真的笑容,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险,这个徐德善,在河北把人家王则打败了,现在不会是又来打自己来的吧。侬智高顿时连坐姿都变了,小心谨慎的看着徐德善。

徐德善笑道:“区区薄名,不至于此,若是大王担心我是宋朝官员,其实我早已经自己免了自己的官职,来到这里散心来了。”

侬智高看了看左右,问道:“徐……大人,那你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徐德善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不假,我现在正在一壮族寨子居住,前些日子有大王的使者前去,言说要各部落加入大王军队,共举大事。”

侬智高喜道:“莫非徐大人是前来辅助我的吗,若是这样,我大事可成。”

徐德善道:“哦?大王就如此迫切夺取天下吗?”

侬智高苦笑道:“我本意要投靠宋朝,可是一连几封书信,都被那可恨的陈珙扣下,我族被交趾国与宋朝前后夹击,迫不得已,这才不得不反,如今我早已经攻破邕州横州贵州,占据了广西半数之地,木已成舟,哪里还能有什么退路,只能奋力向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徐德善道:“如此说来,大王也有些道理,不过大王以为,以大王现在的兵力对抗宋朝,谁赢谁输?”

侬智高道:“我从山中起兵,如今满打满算,手下只有两万人,占据三州而已,可是那宋朝百年的积累,占有广阔中原,百万雄师,战将无数,我怎么说他们的对手。”

侬智高说到这里,不由得心灰意冷,坐在旁边的黄玮看见,起身叫道:“徐德善,你可是要来劝降我王的,我告诉你,如今我王攻下三州,已经与宋朝势同水火,再不能相容,便是投降,也要千刀万剐,所以那劝降之话,你不用再说,要我王投降绝无可能。”

徐德善看了看黄玮,问侬智高道:“大王,这位是……”

侬智高道:“这一位是我之次相,黄玮是也。”

徐德善对黄玮施礼道:“黄大人,你说我是来劝降大王,是,却也不是。”

黄玮不屑道:“怎么一个是又不是?”

徐德善道:“我现在身无官职,你说我是劝降,我是为谁劝的?故此说不是。不过我这一次来,的确是有劝大王休兵止戈的意思,故此说是。”

黄玮道:“小子心思歹毒,现在若是我王止兵,那宋军反应过来,调禁军围剿,我王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徐德善摇头道:“黄大人此言差矣,不说我心思如何,我只问大人一句,就算大王能够帅军一路冲杀,那么能够到了何种地步,能够抵挡宋朝杀来的数十万兵马,与宋朝针锋相对呢?”

黄玮一时无言,他们现在还沉浸在战无不胜,连取三州的喜悦之中,想的只是继续向东,拿下更多的城市,获取更多的财富,征召更多的兵力,而至于最终达到一个什么结果,侬智高,包括他的四位左膀右臂其实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徐德善笑了笑,用无比自信的语气道:“拿地图来!”

那侬志忠不知道怎么的,真就给徐德善拿来了一份地图,铺开在了桌子上,结果被黄玮狠狠的瞪了一眼,才想起来徐德善一个孩子,怎么就指使起自己来了。

徐德善也不客气,招呼道:“你们过来看。”而后用手在地图上随手哗啦了一下,说道:“这里,就是你们短期之内的目标了。”

好吧,徐德善实在是给众人心里种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有了黄师宓之前的介绍,众人可不会以为徐德善是一个什么普通角色,能够在这个年纪就被封为六品尚书员

外郎的,就算是在小说里也没有几个,而这样传奇人物的指点,是侬智高等人现在最需要的,所以徐德善在地图上指的是什么地方,挑逗的侬智高等人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的想要过去看看,就算是一直跟徐德善对着干的黄玮,也不由得扒着脖子往这里瞧。

侬智高有这一点好,虽然现在已经称了大王,可是在山沟里当个大王实在是太随便了,以前又不是没有当过,可最后还不是被人家抓了,所以说这个大王的头衔,在没有问鼎天下的时候,就是一个屁话,次数多了,侬智高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侬智高看看左右,看众人都心中好奇,可是又抹不开面子,听徐德善一个孩子指挥,于是干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听一听徐大人的高见。”说完带头起身离座,凑到了桌子面前。

众人看见侬智高舍下面子都过去了,自己还有什么可矜持的,于是呼啦一下,便也都聚到了徐德善的身边,看徐德善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徐德善人小,胳膊短,手举着有点酸,于是干脆爬上了桌子,坐在了地图上,给众人比划着:“你们的目标,应该是这里,广州。你们现在虽然占据了邕州,可是整个广西在宋朝来说都不算重点,邕州虽然在广西是第一大城市,可是规模在全国来说,简直排不上号,人口不多,钱粮没有多少,以此为中心防御宋军,完全是无稽之谈。但是广州就不一样了,广州是宋朝南方第一大城市,北面有大山防守,南有广阔平原,甚至可以占据出海口,这样一来,政治经济全部都可以牢牢把握,只有这样,才能有与宋军一较高下的资本。”

广州这个目标,早就在侬智高等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看徐德善指出的是这么一个地方,不由得有些泄气,黄玮道:“小娃子不知好歹,打下广州,谁不知道,还用你在这里显摆?”

徐德善盘腿坐好,道:“能看见打下广州的好处不难,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没有能够拿下广州,会有什么后果?”

侬智高等人一愣,不知道徐德善什么意思,徐德善继续说道:“你们若是能够拿下广州,自然就有了和朝廷角力的资本,但是广州现在还在朝廷手里,所有的优势都在朝廷手里,你们以为,你们就能如其他地方一样,轻易的把广州拿下来吗?”

侬智高等人漠然不语,徐德善道:“若是你们打不下广州,那么朝廷大军沿着韶关南下,与广州守军里应外合,你们怕是连半日的功夫都抵抗不了,就要被朝廷军队追着屁股打,所以我现在想要说的,是给你们的一条退路,你们若是有信心一定能够拿下广州,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可若是你们不确定能够拿不下广州,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办法。”

侬智高可是有经验的人了,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思索一阵,问道:“徐大人,有什么好办法,还望赐教。”

徐德善道:“事先说好,我这个办法,可能对于你们来说有些困难,但是办法我放在这里,如何把握,你们自己把握就可以了,我说你听,可不带生气的。”

看见侬智高点头,徐德善道:“首先要明确一点,你们现在造反,在朝廷看来,已经是罪无可恕,不过呢,你们毕竟是外族人,身后更是无尽大山,再加上事出有因,你们跟朝廷之间,还是有可以对话的资本的。不过,你们的资本虽然有,但是却不多,尤其随着你们不断的向东推进,你们的资本却也越来越少,等到你们攻打广州的时候,你们的资本也就寥寥无几,基本被朝廷看不上眼了。”

侬智高皱着眉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徐德善道:“朝廷对于造反,一向是不容姑息的,除非……你们能够找到一个正当理由,或者拥有强大可以对抗的实力,或者,能够找到一个不叫朝廷丢面子的借口。以上这三点,重要占了一点,就可能还有些周旋的余地,要是全占了,朝廷就肯定杀不了你们,其中第一点,你们已经有了,被陈珙耽误,不得不反,不过这二三点,就要你们自己努力了。”

侬智高问道:“怎么样一个努力法,还望徐大人指点迷津。”

徐德善道:“第二点很好理解,实力吗,就是地盘,你们要在朝廷派禁军来以前尽量多的抢占地盘,越多越好,而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你说你们大举造反,已经狠狠的抽了朝廷一巴掌,怎么样才能保全他的面子呢?”

徐德善说的其他几点,众人都听明白了,可是最后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是啊,自己已经狠狠的抽了朝廷一个嘴巴子,难道还能叫他不怪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天方夜谭。

徐德善笑道:“这个问题看起来困难,不过也很简单,宋朝以什么治国,仁孝啊,而你们虽然是造反,但是结合了之前陈珙扣押

书信之事,你们可以举起清君侧的大旗,毕竟嘛,你们要先澄清了自己的性质,我们是为了大宋王朝诛灭小人才起兵的,并不是要推翻大宋的统治,你看,这个理由是不是变得正当了许多。”

侬智高看了看黄玮黄师宓,一时间不好表态,徐德善小声说道:“你看,你们的脑筋怎么那么死,现在你说是清君侧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等你真的有本事杀到开封去,谁管你是什么理由,夺取了天下不就是你的了,你还能给赵家吐出来不成?”

侬智高这下子就了然了,继续问道:“多谢徐大人指点。”

徐德善道:“不忙,我叫你打口号,可不止是这一点,喊口号谁都会,但是口号可不是白喊的,为了这个口号,你们也要做出一点牺牲的。”

侬智高皱眉道:“什么牺牲?”

徐德善道:“清君侧嘛,说明你们是是顺应大宋的统治,只为了某些小人才造反,那么你们的目标,就只能是那些小人,所以你们大军所到之处,要秋毫无犯,才能演的像真的一样,人们才能信。”

侬智高道:“这个简单,我们原本就是为贫苦之人而战,你看看,所到之处,那些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徐德善道:“这你可就说错了,就算是你对百姓好,那百姓夸你,谁能看见?朝廷能吗,皇帝能吗,他们能够听见看见的,都是你之前大肆抢夺的有钱人,他们跑到开封去告你一状,你说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侬智高皱眉道:“那依你之见?”

徐德善道:“百姓不能得罪,可是那些当官的,你也得罪不起,最起码,你现在还不能动他们。”

黄玮不耐烦道:“可是我们现在的军粮用度,皆都是从当地富户之中取得,你叫我们讨好他们,可是我们的粮从哪里来?”

徐德善道:“我只负责给你们指方向,可不给你们出主意,我可没有拿你们的工资。”

侬智高是个聪明人,哪里还不知道徐德善的意思,冲侬志忠一努嘴,侬志忠从旁边拿来了一包金银,放在了先打面前,徐德善丝毫没有掩饰,拿起来就往自己腰包里揣,一边拿,还一边说道:“你看,我这就是给你上的第一课,你们不要老看着那些富人可恨,当你们抢了他们,总会有其他的人富起来,比如说我。”

侬智高等人轻笑了起来,徐德善把银子放好之后,继续说道:“可以说,你们现在已经得罪了大部分的官僚地主,已经有了矛盾,而这个矛盾,只要你们还在,就不会消失,所以,你们需要的,是转移矛盾。”

侬智高钱都给出去了,自己要问徐德善一个明白,道:“怎么个转移法?”

徐德善道:“你们不是号召要清君侧吗,所以就要先找出一个人来当目标,你们只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个人的头上不就好了。”

黄师宓道:“可是我们在朝堂里也不认识几个人,你叫我们把谁当小人?”

徐德善道:“这还不简单,谁的名头最响就攻击谁,那个,我看去年刚升任宰相的文彦博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目标,你们就拿他当小人好了。”

黄师宓道:“可是我们这么说人家,总要有个理由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诬陷人家?”

徐德善白了黄师宓一眼道:“你都说了是诬陷了,还要什么理由,就你们这脑子,还想要造反呢,怪不得这么半天了还没打出广西去呢。”

侬智高看着坐在桌子上的徐德善欲哭无泪,这里到底是我们造反还是徐德善造反,怎么越来越感觉角色有点反过来了呢,他徐德善怎么能够在自己眼前这么嚣张,还有没有天理了。

徐德善可没有这个自觉,他看着侬智高有点发傻,继续说道:“这个还用我教你们吗,你们可以在这里官员里面,随便找一个和文彦博有联系的,直接说他压迫广西劳动人民,欺压百姓,全都是文彦博授意的,所以你们造反也是受文彦博所逼迫,这不就行了。”

黄师宓弱弱的举手问道:“找一个和文彦博有关系的官员简单,一抓一大把,可是你说人家欺压百姓就欺压百姓了啊,你说是文彦博授意就是文彦博授意啊,你这么说,人家可得承认呢?”

徐德善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黄师宓一眼道:“他不承认?你杀了他不就行了,死人又不会反驳你什么?要是再不行就伪造一封书信,再不行就找几个伪证,只要你有借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众人听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侬智高真有心给徐德善跪下:老大,你才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大啊,我这个皇帝让你当了,我的人马士兵都是你的了,您老要是能造反成功了,别忘了给我个王爷当就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狄青挂帅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权利的交替更换数不胜数,其中积累起来的谋略手段数不胜数,而徐德善,择其优点而学习,择其缺点而改之,毫无疑问是其中的大成者,你看他去到侬智高这里转了一圈,不仅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而且在不经意之间,就摆了文彦博一道。

徐德善的这个计划好吗?当然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他为侬智高等人找的借口简直完美,可以说,这个借口退可守进可攻,按照宋朝的一惯的德行,侬智高怎么都不会吃亏。

当然,徐德善也说了,朝廷会在乎你侬智高这个理由的真假吗,只要你有实力,就算你说自己只是在打着玩都没人敢说什么,所以,侬智高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禁军到来之前,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拿出一个不错的筹码来和朝廷谈判。

在得到了徐德善的全方位指导之后,侬智高与他的左膀右臂连夜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前方侬建候侬志忠带领作战部队迅速东进,直扑浔州,龚州,藤州,梧州,封州,康州,端州。其中各州各府之中,鲜有抵抗之人,侬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连侬志忠都有些不可思议,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自己便已经兵临广州。

出了侬志忠和侬建候两人在前推进,黄玮和黄师宓在后方也忙活起来,两人分工,黄玮负责寻找合适的官员扣帽子,给文彦博泼黑水,并且向占领区域内的光大百姓宣传自己的新口号,为自己的政治导向造势,而黄师宓则负责安抚攻占州县的官员,给他们说明了自己苦衷,在一番巧妙的思想教育之后,便把他们放到了宋朝州县,叫自己的新口号吹向开封。

而这时候,得益于过往州县的不抵抗政策,徐德善给侬智高指出的三条办法几乎都实现了,第一,侬智高占理,若不是陈珙耽误,恐怕现在的侬智高已经成为了宋朝官员了呢。第二点也差不多,你想想看,这里的官员对于侬智高部队简直到了闻风而逃的地步,几乎侬智高的马能跑多快,侬智高就占领了多大的地盘,这样的扩充速度再叫做慢的话,那么也没谁能够叫快了。

至于最重要的第三点,黄师宓也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在过往的州府官员人名单里面,找出来了一个叫丁宝成的人,丁宝成乃是端州知州,在侬志忠破端州的时候,丁宝成略做抵抗便要弃城逃跑,可是马匹受伤,被侬志忠抓住。

这个丁宝成本来没什么本事,贪生怕死,可是翻查丁宝成的履历之后黄师宓发现,丁宝成竟然和文彦博是同科的进士,这样的话就好办了,丁宝成,就是听从文彦博指使,逼迫侬智高造反的那个人了。

其实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人家文彦博乃是天之骄子,名门望族,而丁宝成呢,混了半天才混了一个偏远地方的知州,两人但凡有点关系,丁宝成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但是还是应了徐德善的那句话,我这是诬陷,还管你是谁不成,只要有点关系,屎盆子就能往头上扣!

本来丁宝成看敌人抓住自己,不打不骂,还好吃好喝,心中高兴,可是过了一天,和自己一起抓住的那些人都没事,可就是偏偏把自己抓了出来,拿着一张纸叫自己画押,丁宝成仔细一看,妈呀,这上面的罪名,打死自己也不能认啊,闹了半天侬智高造反是自己逼的,这个要是画押了,那皇帝知道了还不得气得把自己抄家灭门。

不过丁宝成也没有想想,自己一个书生,想当连守城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被人家抓住了,还能在人家手里玩出花来不成?黄师宓还没有给丁宝成用刑呢,丁宝成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抢着在纸上签字画押,认了这个冤枉罪。

说起来,也是可怜了这个丁宝成,这人也就是贪财了点,好色了点,胆小了点,懦弱了点,其他的还真没有什么缺点,被黄师宓当成了替罪羊之后,为了把罪证落实,叫他翻不了案,黄师宓直接给丁宝成设了一个局,叫丁宝成当众承认了黄师宓给他编好的故事,还没等丁宝成有什么反应,黄师宓安排好的人就在丁宝成后面一刀砍下,结果了丁宝成的性命。

丁宝成死了,但是这个屎盆子却牢牢的扣在了丁宝成的头上,同时,也溅了远在开封的文彦博一身骚。

在当文彦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文彦博心中这个气啊,心说自己是什么身份,莫说自己刚刚升任宰相,现在的权利已经够自己享受半天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拉帮结派,就算是自己拉帮结派,自己拉拢的也要是朝中大员,王公贵胄,就算再不济,自己也要从各州路的三四五品的官员开始拉拢吧,可是那丁宝成算个什么玩意,端州知州,广西一个自己趴在地图上都要找半天的地方,自己疯了

要上赶着跟他联系,自己也太不开眼了吧。

这个道理,大家都能看的明白,但是看明白是看明白,但是按照中国人传统的思想来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凭什么说是跟你文彦博有联系而不说其他人呢,你们之间定然是有些联系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人家只要赖上你了,你就有错。

文彦博心里这个郁闷,自己现在可是冤枉死了,想说理都没处说去,更何况自己是谁,大文人,而圣人不是教导我们,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吗,解释就是掩饰,所以文彦博还不能开口为自己辩驳,只能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每天被人们参观。

当然,被人们看也就看了,文彦博就当没看见,可是最让文彦博感到不爽的,就是这两天皇帝赵祯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了味道,虽然赵祯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文彦博已经感受到,赵祯开始已经有点不信任自己了,而不说话,正是赵祯处理政事的一贯风格,恐怕现在正在已经在心中盘算怎么换掉自己了。

虽然猜出来了,但是文彦博能说话吗,当然不能,宋朝的宰相,向来是大家轮流当着玩的,自己要是出口辩驳,岂不是显得自己谈恋权贵了,更何况宰相这个位置,实在是扎眼,掌管全国大事,皇帝要是连换一个宰相都要受到阻力,那么文彦博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岗位轮换那么简单了。

所以,聪明的文彦博选择了忍让,而文彦博忍让的后果,就是原本文彦博主张的剿灭侬智高的主帅,不知不觉中就换人了。

现在文彦博已经是宰相了,不可能再次挂帅南征,所以文彦博就要从自己的亲支近派中挑选出一个来担任主帅,而一开始文彦博推荐的平叛人选,是湖南江西广东广西四路安抚使,孙沔。

这个孙沔,是天禧三年的进士,颇有些才学,再加上能够迎合上司心意,当了几年下层官员之后,便从监察御史起步,一路做到了安抚使的位置上。

不过孙沔官虽然升的不慢,但是手段是手段,能力是能力,你看聚在京城里的那些大佬,虽然看上去都有些缺点,但是人家自身就是有能力,无论放在哪一个岗位上,都能把这一任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干脆利索,而孙沔,显然距离这样的境界还差着不少,所以孙沔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都是外官,连一任的京官都没有做过。

同样是安抚使的名号,但是安抚使和安抚使可不一样,孙沔的这个安抚使,看上去地盘不小,足足管辖着四路州县,可是再看看实职,孙沔连一个知州的官衔都没有,能够做的,恐怕只有“安抚”而已了。

在宋朝,什么安抚使节度使这样的虚衔一大堆,想想人家贾昌朝,那是安抚使的俸禄知大名府的事,真正的只手遮天,而孙沔呢,挂着一个安抚使的虚衔,恐怕只有朝廷开年会发福利的时候花名册上才会出现孙沔的名字。

人在享受过权利的滋味之后,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再能从中脱身,所以孙沔对于自己的现状也很不满意,正在积极寻求改变,这不是文彦博刚刚当上宰相,手下还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孙沔看准机会,急忙送上一封书信,言语之间,称颂文彦博天下无双,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忠心之情。

文彦博对于孙沔还是有些印象的,孙沔长的身材高大,有几捋胡须,让人看上去颇有些英武之姿,文彦博把孙沔叫过来谈论了一番,孙沔暗中拍了文彦博几个马屁,顿时叫文彦博感觉孙沔的才学也可堪大用,于是这一次侬智高造反,文彦博第一时间就想到孙沔了。

为什么是孙沔?没办法,谁叫孙沔身上还有广西广东安抚使的虚衔呢,哪怕是虚衔,也是有联系的不是,广西叛乱,不正应该是孙沔前去平叛吗,而至于孙沔也没有真本事,能不能胜任,乖乖,那叛军能有几人,而只要中央发过去几十万禁军,就是只猪坐在椅子上,也能把功勋捞到手,而一旦功勋到手,这不就成了孙沔的本事,看谁还能说三道四。

所以,自从战报传到朝廷之后,文彦博带领自己手下的一众官员,力推的就是孙沔,在赵祯面前把孙沔说的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在平常处理政务的时候,宰相的建议绝对是皇帝的第一选择,可是这一次平叛必定是事关重大,所以赵祯便犹豫了两天,而这一犹豫,从南方传来的流言就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赵祯本来就是一个多疑之人,有点风吹草动就回起疑心,现在好了,文彦博牵扯上这么大的事情,赵祯怎么能够看他顺眼,于是孙沔为帅的事情也就这么拖下来了。

西南叛乱,侬智高叛军横扫广西,多大的事情,可是赵祯就是不说话,事情

就是这么拖着,以文彦博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这么拖一天,赵祯对自己的不满意就会多一分,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会难过一分,所以,自己不能再在宰相的位置上坐下去了,于是文彦博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像赵祯请辞宰相之职。

宋朝时候,从宰相啊枢密使啊等等这些要职上下来是常有的事情,并不丢人,更何况文彦博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赵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同意了文彦博的请辞,叫文彦博当龙图阁大学生去了,而接任文彦博的,则是赵祯的老丈人,庞籍。

说起庞籍,朝廷上下,尤其是君子党对于庞籍的态度简直是深恶痛绝,没办法,谁叫庞籍的老师是叫整个君子集团整体批判过的夏竦呢,哪怕庞籍也是正统的进士出身,与范仲淹也有些交情,可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当上了百官之首的宰相,这些君子门生怎么能够看的过去。

但是,不得不说,人家庞籍绝对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而庞籍上任之后面对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侬智高的叛乱,而庞籍给赵祯推荐的人选,则是百官又不愿意看见的一个人物狄青。

在宋朝,文人集团向来都是鄙视武人的,之前的几十年里一向如此,可是最近的,有一个人打破了这样的这样的局面,这个人就是狄青,狄青乃是配军出身,连武夫都不是,而偏偏就是一个武夫,在西北征战多年之后,竟然一路坐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现在好了,除了朝里少数的几个顶尖人物,其余百官,见了狄青之后,竟然要向这个配军行礼,百官这个心啊,别提多别扭了。

至于狄青与庞籍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想当初狄青在西北当兵,而庞籍则是当时的延州知府,观察使,正是狄青的顶头上司,庞籍赏识狄青,对狄青多有提拔,而现在更是一个身为宰相,一个身为枢密副使,两人可以说掌控了一半的朝政。

正是因为如此,在庞籍提名狄青作为平叛人选之后,遭到了来自君子集团的大范围攻击,从庞籍狄青的生活到作风,从政治到文化,把两人批了一个体无完肤,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狄青不能去广西。

对于百官的这个结论,赵祯沉默了半天,然后轻轻的问出了一句话:“你们说,除了狄青,还能有谁把侬智高给我抓来,现在的侬智高,可是已经把广州围了啊。”

此言一出,已经表明了赵祯的态度,于是百官也没有话说了,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想得罪赵祯,同时,也想不出有谁能够比狄青更胜任这个工作。

不过,哪怕狄青为帅的事情已经定下,但是那些文人也没有就此善罢甘休,有三司使韩绛出班,当着狄青的面道:“皇上,我朝自古以来从未有武人为帅的先例,若是以狄青为帅,臣以为必要再选一监军,监督狄青一言一行,莫叫狄青独断专行,坏了军纪!”

狄青闻言,两眼冒火,义愤填膺,死死的瞪着韩绛,可是杨绛身为三司使,偏偏就在那几个位在狄青之上的几人里面,所以对狄青的怒火充耳不闻。

狄青是庞籍推荐,庞籍急忙上前奏道:“陛下,此次侬智高造反,声势浩大,短短半个月时间,已经横扫广西,围困广州,十万火急,而狄青起于犬马,自知道如何应对,若是再排监军,怕是二人不和,政令不一,到时候贻误战机,白白便宜了侬智高叛军。”

现在好了,有了两人开头,朝堂上顿时又吵成一片,百官各自找好了目标,自由开火,半天的时间,便又这么过去了,到最后吵的狄青的主帅也没有当成,只能拖到明日再说。

在朝的官员不着急,那侬智高的叛军再厉害,也就是在两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转悠转悠,他能打过长江吗?他能打过黄河吗?自然不能,所以两广怎么样,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但是赵祯就不一样了,两广虽然偏僻,但那也是自己家的土地啊,自己大臣这么胡闹,别真的把两广给侬智高夺去了,于是赵祯连夜把什么宰相枢密使三司使御史等最顶尖的大佬叫入皇宫,摆明了一副你们今天商量不出结果就别想走的样子,于是叛军与韩绛商量了半天,终于互相妥协了。

狄青,仍然为大元帅,征南节度使,平叛期间可以节制湖广一切军政,而作为庞籍的妥协,之前被文彦博提名的孙沔,则成为了狄青的副帅,这个副帅虽然不如监军一般可以节制狄青,但是凡有军情,孙沔也必要知晓,并有直接上报的权利。

这是双方最终商议的结果,不管狄青愿不愿意,事情也随着赵祯的一声令下而一槌定音,接下来,就等着在兵马司点齐人马,踏上南去的征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混经验

想当初王则叛乱,一万人的叛军,攻占贝州,赵祯就出动了十万禁军,而这一次侬智高拿下了半个广西半个广东,没说的,赵祯一下子就给了狄青二十万人,要求狄青务必一战功成。

狄青是谁,不敢说宋朝第一名将,也是能够与潘美,杨业相媲美,想当年在西北战场上,与凶猛的西夏人对敌,万军丛中,博下了杀神的名声,而如今面对侬智高,他侬智高难道还能有西夏人凶猛不成,又是十倍于敌,侬智高对于狄青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当然, 狄青早就知道自己出身不好,被那些文官所看不起,自己现在位居枢密副使,就已经叫很多人坐立不安了,若是这一次在南下平叛功成,回来以后功勋累计,朝中众人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所以,狄青预料到了自己会受到阻力,但是狄青没有聊到,自己受到的阻力会这么大,而那些君子们,为了对付自己,会这样的不择手段。

平白在狄青手下塞了一个孙沔,狄青已经习惯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吧,只要孙沔不妨碍狄青指挥,狄青就当没看见他这个人,反正狄青也不是为了功劳去的。

可是就在狄青出发之前,有一件事情,简直叫狄青肝肠寸断,差点没吐了血。

这一日早朝,关于南征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商定好,分配好了利益,现在只在清点兵马粮草,只待狄青上路了,朝上除了战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讨论这件事情了。

可是今天上朝,赵祯手里却拿着一封信函,面色忧虑,看着手下的这诸多臣子,等着众人把事情都一一禀告完了,赵祯方才开口道:“如今西南战事紧急,侬智高等叛贼已经围困广州,不过天降喜事,我这里有交趾国李德政的一封书信,他在信中说,侬智高乃是交趾国之敌,如今侬智高在我大宋叛乱,李德政也深感同情,李德政愿意出兵三万,骑兵一千,帮助我朝剿灭侬智高,只不过交趾国出兵,却没有粮草,需要我国给交趾国士兵预备三月钱粮,才能出兵相助,这……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狄青听了,眉头紧皱,交趾国这一举措,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之举,他说是前来帮忙,明面上打击侬智高,暗地中怕不是要抢劫广西全省。要知道,人家侬智高叛军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对于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可是李德政的军队就不一样了,他们就是抱着打劫的主意来的,若是真到了广西境内,怕不是要刮地三尺也差不多,好比蝗虫过境也差不多,更不要说还要给人家三月的钱粮,这么赔本的买卖,除了能够更稳妥的击退侬智高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这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还议什么意,有什么可议的。

可是偏偏,这时候有户部侍郎余靖,出班奏道:“臣以为,交趾国王所言大善,想那侬智高早先就与交趾国交恶,若能够得交趾国出兵,那么侬智高所部,必然能够一举歼灭,不留后患。”

狄青听了,心中这个气啊,心说这个余靖这是怎么了,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啊,都说读书人以史为谏,可是历史上那么多的经验教训,怎么现在余靖就视而不见了呢?

狄青再看周围,却看见那些君子的脸上,一个个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而后突然就反应了过来,是啊,人家这些文官,干嘛要不同意呢。

若是别人领兵,二十万对两三万,就是头猪也能把侬智高打下来,这些人抢功劳还抢不过来呢,怎么还会叫李德政来横叉一手,但是现在呢,却是他们最痛恨的自己掌兵 ,平叛之后功劳全是自己的,他们岂能够善罢甘休,本来之前对自己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好了,凭空蹦出来一个李德政,只要有他掺和,那么就算自己全歼侬智高部,自己回来之后,这些文官也能把全部的功劳推到李德政的头上,没准还会把李德政坐下的恶行按在自己头上。

在狄青眼里,赵祯绝对是一代明君,赵祯可以辨别是非,不任人唯亲,有魄力有干劲,任用范仲淹启用新政就可以看出来。

狄青已经仿佛看到了赵祯摇头驳回了余靖的建议,可是仿佛看错了一般,赵祯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狄青见了大惊,差一点就要出班驳斥,可是人往前挪了一步,还是没有走出去。

这已经是狄青养成的习惯了,自从狄青当了枢密副使之后,别看狄青官位显赫,可是狄青知道,自己主注定是不能溶于大宋官场的,所以狄青选择了避让,隐忍,在朝堂之上,除非赵祯点名,其他时候狄青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而这一次,狄青也保持了自己的这一个习惯。

狄青只是奇怪,赵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此懦弱,竟然要依靠外国的帮

助来平息自己国内的叛乱,不过再抬头扫了一眼坐在龙椅之上的赵祯,狄青有些明白了,赵祯,想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现在已经老了。

自然庆历新政失败,范仲淹被贬出京,身死他乡之后,赵祯的心情就一直闷闷不乐,期间甚至病了几次,不知道是忧郁成疾还是什么,赵祯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哪里还有当初果断坚决的态度,和指点江山的勇气,现在对于赵祯来说,谁来不要紧,怎么打不要紧,最关键的,是要把两广从侬智高手里多回来,不叫祖宗的土地丢在自己手里,而交趾国算什么,最多也不过就和西夏一样,每年给他岁币不就完了。

狄青畏惧这些,庞籍却不怕,庞籍站出来,义正言辞,和余靖开始辩论,庞籍的理由很多,引经据典,但是余靖就是抓住了一条,联合交趾国,能够快速剿灭侬智高,两人各不相让,这下子又好了,朝堂上有吵成一片,不可开交。

这一回,却把赵祯也吵的急了,赵祯原本就心烦意乱,哪里还禁得住他们这么吵,重重的拍了龙书案,吓得各大臣纷纷噤声,赵祯沉默了一下问道:“余靖,我记得你之前做过广西安抚知,桂州知府?”

余靖心中一喜,急忙上前答道:“是!”

赵祯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名你准备好三月钱粮,与交趾国交涉,若是狄青击败侬智高,你便不与交趾国协商,若是狄青攻击受阻,你便叫交趾国来协助狄青吧。”

余靖欢喜,说到底,赵祯还是站在了自己这一方,只要把权利交给了自己,那么到时候狄青就别想有什么甜头吃。

赵祯已然发话,庞籍没有办法,其实庞籍哪里能够不知道,自从赵祯把书信拿到朝堂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是这样一个局面,庞籍之所以上前叫闹,不过是想给狄青多争取一点利益而已,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殊为不易,庞籍只能躬身行礼,给狄青再想办法了。

不说狄青调集兵马,余靖调集钱粮,朝廷各方勾心斗角,再说徐德善,徐德善自从去过了端州见过了侬智高之后,便抽身里去,回到了大山之中,他要说的,都已经和侬智高说了,具体侬智高做成什么样,就要看侬智高自己的运气了。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徐德善什么事情了,徐德善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这一场战争中捞取什么好处。

首先,第一个好消息传来了,文彦博被免去宰相之职,当了一个大学士,徐德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差点没有蹦起来,而接下来狄青挂帅南征,也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不过接下来,交趾国在边境摩拳擦掌,集结兵力,却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徐德善不得不紧皱眉头,思索新的对策。

徐德善这边相安无事,而侬智高那边就不一样了,自从兵临广州城下之后,侬志忠侬建候就组织了长达十几天的连续攻城行动,不过广州城岂是其他城市能比,不说城里兵多粮广,就算是外围的几处军营也不断的救援广州,十几天的时间里,侬智高的军队还没有一次能够站到广州的城墙之上。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而侬智高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徐德善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来,眼看那广州城,自己损失惨重,却连个边都没伤到,知道自己破广州无望,于是干脆放弃了广州,向其他州城打去。

放弃广州之后,侬智高等人便失去了目标,只能按照徐德善之前的指点,返回广西,攻打贺州,桂州,同时放弃一些地势不险要的城池,将自己的势力范围连成一片,而后便不再扩张,在这几州之中休养生息,招兵募粮,准备对抗狄青的大军。

现在的侬智高,占据了广西大半的的确,而得益于之前侬智高秋毫无犯,劫富济贫的优良表现,侬智高还颇受百姓欢迎,以至于侬智高实力发展非常迅速,从兵力上就能看出来,侬智高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军队又扩充了一倍有余,达到了五万之众,其中多是各部落常年在山中与猛兽搏斗的青年汉子,单体战斗力之强悍,比起大宋的边军,丝毫不逊色。

对于侬智高来说,每一天都是自己增长势力的一天,而对于狄青来说,侬智高并不放在他的眼里,可是每耽搁一天,余靖就有可能去联系交趾国发兵,这样的事情,狄青怎么能够能忍,于是狄青叫队伍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向广西进发。

其实对于狄青来说,侬智高真的不算什么,用手到擒来来形容也差不多,不过狄青还没有到,只是消息传来,就已经让两广的官场兴奋不已,等了这么长时间,朝廷终于想起来自己派人来给自己出气了,就是领兵的人是狄青,叫众人心里有些不爽。

现在广西几乎被侬智高占据了全境,邕州也落到了侬智高的手里,那么广西的官员,便全跑到了广州城里,暂时成了广州知州仲简的手下,仲简现在可是得意了,看看,侬智高大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逃,只有自己的广州城,被侬智高围困十几日仍然没有陷落,想等平定侬智高之后,皇帝面前还有自己一功呢。

所以仲简现在可忙活开了,尤其是在得到了狄青先锋部队还有两日时间便能来到,美的仲简合不拢嘴,心想狄青来到,广州便可以高枕无忧,不过自己虽然守城有功,但是比起狄青这个武夫来,差的太远,凭什么狄青白捡这么一个大便宜,不行,自己要想一个办法挫挫狄青的锐气,尤其不能叫他来了以后,以为是他救了我们这两广上下,趾高气昂,耀武扬威,自己要想办法,在狄青来之前,先跟侬智高干上一仗,打赢了,也显得我御下有方不是。

于是仲简叫人把广州城里的大小官员都召集起来,商量着怎么赶在狄青之前,夺一个首功下来。

狄青要来的消息,鼓舞了躲在广州城里两个月时间大小官员,这些官员顿时腰杆也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完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怎么看见侬智高杀过来就不战而逃的了。

仲简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虽然是以上级对下级的语气说的,可是也博得了在场两广所有官员的赞同,毕竟嘛,两广不分家,现在广西没了,那么仲简就是两广的最高官员,而且毕竟是寄人篱下嘛,总要给仲简一点面子的。

而且对于众人来说,别看狄青是元帅,平南节度使,但是武夫就是武夫,怎么能够骑在自己头上呢,所以与其跟仲简置气,还不如想想怎么给狄青来一个下马威,在这方面,众官员绝对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商量来,商量去,想要搓一搓狄青的威风,还能有什么办法,打呗,在狄青赶来之前,与侬智高军打一仗,能够夺取一座城池最好,若是不能夺取城池,最起码也要有所功绩,不能叫狄青看了笑话。

既然达成了意见的一致,那么这个计划就要有人前去执行,仲简当即找来了两广颇有名气的兵马钤辖张忠蒋凯,命二人带领广东广西剩余兵马约有三千人,攻击侬智高退防的浔州,想尽一切办法,拿下浔州。

张忠蒋凯两人有些发傻,两人都是武将,不明白自己这些上司,怎么前些日子还三令五申,严禁任何人与侬智高部交战,现在怎么了这是,一下子变了天,要自己带着三千人就去攻打人家的地盘,这不是找死这是什么?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张忠蒋凯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没办法,知州仲简,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尤其是对自己这些武将,一言不合,找理由就给你小鞋穿,甚至丢官罢职,没了性命的都大有人在,张忠蒋凯可不敢当面反驳仲简。

上司让去,那就去吧,张忠蒋凯点好人马,即刻出发,直奔浔州而来,想想看,人家侬智高一连让出了几座州府,直退到了浔州就不走了,为啥,还不是因为浔州易守难攻,地势险要。

侬智高早就在这里做好了防备,张忠蒋凯别说三千人了,就算有一万人也别想拿下浔州来,三千人打了一天没有打下来,结果晚上被浔州城内的侬智高部一个冲击,杀的张忠蒋凯落花流水,士兵死了大半,就连张忠蒋凯二人也被生擒活捉。

这下子就好玩了,仲简本来想在狄青到达之前给两广官员争光的,结果现在真的光了,就在战败的战报传来的时候,狄青的先锋部队到了,而先锋大将,正是杨业后人,杨文广。

同样是武将,但是杨文广可与狄青不同,人家杨文广乃是世家之后,名门出身,而狄青却是一个配军,怎么看,都是杨文广更亲近一些,所以,这一次小小的失败,在杨文广面前还不算太丢人,仲简的目标是狄青,只要能给狄青一个下马威就好了。

所以在杨文广来到之后,仲简率人为杨文广举行了盛大的接风仪式,宴席之间两广官员按个给杨文广敬酒,等杨文广喝的差不多了,仲简带头向杨文广哭诉,其中意思,无外乎侬智高怎么怎么欺负自己了,弄得自己多惨多惨。

杨文广那是红脸的汉子,一听侬智高如此欺负自己人,那还得了,顿时拍板,自己明天就帅军西征,一定要教侬智高知道知道怎么做人。

仲简等人心中高兴,不过现在杨文广毕竟还是人家狄青的人呢,就算杨文广赢了,也是狄青的功劳跟自己毫无关系,于是仲简又开始哭惨,说如此大仇,一定要亲手报之,于是在不经意间,便在杨文广的部队里,安插了不少的两广官员。

你们打怪,我混个经验,没问题吧。

第一百二浔十章 困浔州

狄青终于来到了广州 ,而狄青来到之后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杨文广率领前部两万先锋军,前去攻打浔州,结果地形不熟,半路遇伏,死伤惨重,伤亡两千余人。

狄青大怒,当场询问,杨文广为何不等自己前来,便擅自出击,遭此大败。广州众官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就连最不服狄青的仲简,也放不出一个屁来,没办法,谁叫狄青官大,而且自己没理呢,还能说什么,等着挨骂吧。

仲简等人一边挨骂,一边郁闷,你说侬智高士兵一共不过两三万人,还要分在各个城市进行防守,浔州这里能够留下的做多恐怕不足万人,而杨文广可是名将之后,更有两倍于敌的军队,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输给侬智高军了呢,他输了不要紧,还害的自己丢人没面子,被狄青这个武夫骂。

狄青立刻召回了杨文广,这杨文广也老大不小的了,第一场就打了败仗,自然是羞愧难当,杨文广不是那种鲁莽之人,其实这杨文广也早就看狄青不顺眼了,毕竟杨文广乃是杨业后人,而自己这名家之后如今却在一个配军手下做事,你叫杨文广怎么甘心,如今有心趁着这一次机会展露一下伸手,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丢人了。

本来按照军规,杨文广违反军令,按律当斩,可是两军尚未交战,就斩了先锋大将,实在是丢士气,而且那杨文广是杨业之后,是你想斩就斩的,要是真斩了,开封城中不要一群人来找狄青算账,哪怕狄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真拿杨文广怎么样。

可就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有后台的妖怪死不了,但是那些没后台的妖怪可跑不了,杨文广杀不了,不代表狄青拿别人没有办法,狄青即刻抓来了被仲简安排进杨文广队伍里的所有人,经过查点之后,其中有文官十七人,武将三十二人,文官性命宝贵,狄青没有权利处置他们,但是那些武将可就惨了,原本他们打算跟着杨文广混个经验,可是眼看着被侬智高军追了半天不提,回来之后,还被狄青抓了起来,而以狄青多年在西北积累的决绝,一根令牌扔下,两广境内,这三十二名有品级的武将,霎时间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狄青这样的手段,仿佛又回到了西北战场,那里别说三十二个人,就算是百八十个人,说杀也都杀了,但是这里是广州,不是西北,眼睁睁看着三十二颗人头落地,吓得两广官员,尤其是那些侥幸逃脱的官员吓尿了裤子,一个个再不敢直视狄青,而后回到家中,连夜给朝廷写奏章弹劾狄青。

孙沔身为副帅,冷笑着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不怕狄青杀人,狄青杀的人越多,孙沔才越高兴呢,你以为这些武将就没有后台,没有一棵大树靠着,谁能上的了品级,而狄青多杀一人,就多得罪一人,今天杀了这三十二人,足够狄青回去之后喝一壶的了。

孙沔的任务,临来之前文彦博已经交代好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剿灭侬智高,在没有击破侬智高之前,任何的斗争,都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而孙沔这时候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盯住了狄青,等待狄青犯下错误,等狄青平定了侬智高之后,再把狄青犯下的错误都上奏皇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兔鸟尽,走狗烹,到时候南疆平定,还留着狄青干什么,别的不用说,比如今天这斩杀三十二人的罪过,就能叫狄青吃不了兜着走,而随着战争的深入,狄青犯的错误一定会越来越多,狄青的这一场战争打完,升官发财或者丢官罢职还不一定呢。

这是以后的事情了,而现在,在三十二颗人头落地之后,广州城中,已经没有人再敢对狄青不敬了,狄青掌握了整个军政大权,开始准备向侬智高发起进攻。

有了之前杨文广的教训,狄青行军也谨慎了许多,反正自己人多,大把的斥候派出去,将狄青大军前后几十里范围内的动静打探的清清楚楚,侬智高军就算再怎么厉害,面对几倍于己的大军,也不敢胡乱动弹。

就这样,狄青大军一路平安,来到了浔州城下。

浔州城乃是邕州西方门户,在得知狄青大军到来的消息之后,侬智高也将自己的大部分兵力派遣到了这里,由侬建候亲自率领,按照侬智高的要求,想当初自己攻打广州,人家广州坚守十几天城门不破,自己这浔州城怎么也不能比广州城差吧,坚守十五天,这是侬智高给侬建候下达的命令。

不过侬智高可能忽略了一点,自己当初打广州,自己两万人打人家一座偌大的城市,十几天打不下来那就对了,要是打下来了那才叫惊奇呢,可是如今呢,狄青手下可是有二十万大军,浔州城又没有广州大,眼看着狄青把二十万大军铺开,最后吧浔州城围了个严

严实实,现在好了,侬建候已经可以和浔州共存亡了,想跑都跑不了。

接下来,漫长而艰苦的攻城战就开始了,狄青亲自督阵,指挥禁军从四面一齐攻城,如潮水一般的禁军涌向城墙,浔州城就如在狂风中的蜡烛一样,随时就要熄灭,但是狄青低估了这些侬智高军的战斗力,任凭狄青用了什么办法,多少器械,日夜兼程,这一座浔州城,在二十万大军的攻击之下,竟然坚守了十日之久。

十天啊,哪怕浔州城是一座公认的坚固堡垒,而且那浔州城已经摇摇欲坠,破败不堪,只需要再有两日或者三日的时间,就可以打破城墙,攻入城中,但是这些事情,在随军的那些文官眼里,全都是看不见的,那些文官只有一句话,想当初侬智高夺取浔州只用了一天功夫,怎么狄将军用了十天还没有把浔州打下来?

狄青听了这话差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点脸了,浔州城这么坚固,守城的军械这么丰富,当初是谁守城来着,连打都没打,一天就把浔州丢了,你们不去怪他,反而怪起我来了。

不管怎么说,狄青被挡在了浔州城下,狄青原本的计划都向后推迟了许多,狄青受阻,这种情况下最高兴的则是余靖了,余靖奉命与交趾国联络,之前皇上有口谕传下,若是狄青一马平川,则不用再和交趾国联系,若是狄青进攻受阻,余靖则可以联络交趾国,给交趾国三月钱粮,李德政兵法邕州,前后夹击侬智高。

余靖是跟随狄青的队伍来到广西的,原本余靖还担心侬智高不禁打,狄青三两下就把侬智高收拾了,这样风头都让狄青一个人抢了,自己白跑一趟,现在可好了,才打第一座城池,狄青就被挡了十天,想一想侬智高可是占了七八座城,要是每座城都打十天,那一共不是要拖上半年,半年啊,这么长的时间,那可耽误大事了,算不算进攻受阻,既然进攻受阻,那么现在,就到了自己出马的时候了。

余靖虽然住在狄青的大营中,但是却不归狄青管,余靖甚至连招呼都没跟狄青打,带着自己的护卫就出了军营,绕路直接奔交趾国去了,当狄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

狄青心中这个气啊,你说自己国内的事情,自己不努力好好解决,找外国帮忙干什么,再说他们交趾国来了,就一定比侬智高好不成,不过狄青管不着余靖,也不能拿余靖怎么样,扭过头,越看浔州城越别扭,就要发令连夜攻打浔州城,就在这个时候,有士兵前来报告,有一个小孩前来求见。

狄青心中更气不打一出来,心想现在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是没有打下一个浔州城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欺负我,余靖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有小孩子前来,他是来羞辱我,教我如何打仗的吗?

狄青挥挥手,说声不见,可是那士兵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大帅,那个孩子,给了我一张白纸,说大帅看了上面写的字,就会见他了。”

狄青不耐烦道:“你看看就行了,给我干什么,上面写的什么?”

士兵有些尴尬,道:“大帅,你也知道,你叫我打仗没问题,可是这识字……”

狄青瞪了士兵一眼,士兵赶紧把手里的纸递给狄青,狄青随手拿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徐德善拜见。

王则之战,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但是徐德善的名字,可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天才少年,在平叛之战中显露出来的光芒,照耀了整个大宋,而尤其最后徐德善全家被杀,辞官不做,更是给徐德善博下了一个完美的名声。

文人看重声誉,而武将则看重能力,狄青在听说大名府之依靠几千厢军几万民富就击败了王则的一万叛军,拿下大名府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还仔细研究过平叛之战的前因后果,详细过程,而在其中,决定战争胜负的三场战斗,徐德善全部参与其中,而且起了决定性的主导作用,徐德善才五岁啊,五岁的年纪,其他孩子还在撒尿和泥呢,而徐德善就已经可以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了,狄青当时就想要见一见徐德善,可是由于种种原因,狄青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而现在,在狄青遇到困难的时候,徐德善便送上门来了,狄青颇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徐德善给狄青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机智无双,胆色过人的英雄少年,现在徐德善过来,肯定是为平定侬智高之事而来,说不定,徐德善这小子,真的有什么鬼点子能够破解当前的局面呢,狄青沉吟一下,马上叫士兵,请徐德善到中军大帐一见。

总体来说,狄青对于这一次见面充满了期待,他相信,徐德善上自己这里来

不会是闲着没事干来参观的,他来这里,必然有关乎战局的大事,若是徐德善能够再献一计,一举攻下浔州城,那么自己派人去追余靖,也来得及,有可说的。

但是,期望是美好的,但是他往往与现实是相反的,就在狄青见到徐德善之后,徐德善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没把狄青气死。

“狄帅,你们,跟侬智高讲和吧!”徐德善认真的说道。

不得不说,徐德善年幼的外表救了他,要不是狄青看徐德善真的是一个小孩,只凭这一句话,狄青就能把徐德善杀了,战阵之前动摇军心,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呢。

狄青的脸气的青一块紫一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道:“为什么?”

徐德善道:“你看,从道理上讲,人家侬智高一开始是为了反抗交趾国的压迫,这才组织军队的,而侬智高三番两次的想向朝廷投降,却被邕州陈珙扣下书信,密不上报,故此侬智高这才不得不反,现如今狄帅大军当前,与侬智高谈判,定然能够一举功成,不费吹灰之力,招降侬智高。”

狄青看了徐德善半天,道:“我乃是军人,军人只谈目标,不谈政治,如今皇帝陛下要我剿灭侬智高,我便要把侬智高生擒活捉,招降算是一个什么狗屁主意,你来若就是奔着叫我和侬智高和谈来的,那你便走吧,我狄青一辈子从来只会大败敌人,还从来没有和谁讲和过。”

徐德善道:“狄帅可曾想过,现如今侬智高占据广西,城池十几座,兵马数万余,狄帅若不与他和谈,那么侬智高定然拼死挣扎,到时候两军交锋,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士兵百姓,狄帅,就为了你手下士兵的性命,你也不与侬智高谈一谈吗?”

狄青咬牙看着徐德善,半晌之后,长叹一声,道:“徐德善,你的意思,我岂能不知,我狄青虽然是当官了,但是我何尝不知道我手下士兵的辛苦,更从来珍惜他们的性命,可是这一次……”

狄青说道这里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徐德善不解,问道:“这一次怎么了?”

狄青苦笑道:“若是平时,我为主帅,侬智高要投降的话,我自然求之不得,写一封奏章送到开封,叫皇上定夺,可是这一次,我却不敢怠慢。”

徐德善急忙道:“这是为何?”

狄青道:“在我临行之时,交趾国有一封书信送到了陛下手里,言说可以出兵三万,辅助我国剿灭侬智高,陛下轻信余靖之言,竟然真的要交趾国相助,想那交趾国,哪里是要什么帮助我活,分明是想要趁机进入我国境内大肆劫掠,幸亏有庞籍丞相力劝,陛下这才改口,言说我若是可以独力剿灭侬智高,便不用交趾国相助,而我若是进攻受阻,则叫余靖去于交趾国联系出兵,而就在刚刚,余靖见我久战无功,已经悄然往交趾国去了,你想想看,若是被余靖勾结了交趾国,从广源进入我国,一路上烧杀抢劫,广西境内百姓哪里还能有生路,故此我这次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拼光了二十万的禁军,也决不能叫余靖把交趾国引来。”

狄青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徐德善听后大惊失色,叫道:“他余靖怎么能够如此,勾结交趾国,这与叛国有何区别,他们怎会如此?”

狄青又长叹一声,给了徐德善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闭口不言,不再说话。

徐德善明白了狄青的意思,他之前早就听说过朝中那些君子的作风,可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敢如此大胆,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徐德善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徐德善急忙在脑子里盘算起来,可越是细想,徐德善就越是心惊,到了最后,竟然也如狄青一般,一脸的踌躇。

徐德善道:“按照狄帅所说,那余靖如今已然出发去了交趾国,那就是说,无论狄帅能不能快速拿下浔州城,余靖都会联系交趾国出兵我国了?”

狄青苦笑道:“正是如此,而且为了叫人家交趾国抢劫咱们,咱们还要给人家出三个月的钱粮……”

徐德善问道:“能不能派人拦下余靖?”

狄青道:“若是能拦下,我早就去拦了,他余靖乃是皇帝亲封,不归我管辖,我若是拦了他,恐怕我回去之后,要被他参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徐德善再低头苦苦思索,而狄青看着徐德善的样子,莫名就有了一丝喜爱之感。

按道理说,徐德善乃是徐才正之后,也算是世家子弟,更是贾昌朝弟子,绝对算是前途无量,也是最正宗的君子一党,而现在呢,徐德善却是在向着自己说话,真正的为国家利益着想,自己若是能够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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