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 xp1024.com
《小东西》


归来

1977年夏,某军区的深宅大院。

王副司令家最近开始折腾,司令夫人带着保姆勤务兵们成天收拾东西,打包。

要搬家?是的。风声骤起,王副司令的头衔可能在这个家的外面也要把那个“副”字去掉了,这意味着,最深处的那个独门大院,终于在空了几年之后要迎进新主人了。

副司令夫人叫禇馨,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儿,现在年逾四十,风韵犹存。这些天她非常的高兴,连带着和底下的保姆也好、勤务兵也好,说话都透着和善气。

这个军区没有正官有些年了,副司令代着正职,虽说底下的军长夫人也好、副军长夫人以及一系列下属官员的家属,都拿她当正司令夫人一样恭敬着,可是终于,她盼来了这一天,她就要从名义上转成正式的司令夫人,禇馨好不高兴。

说起来,禇馨一直有段心事,或者说是心病。她打算着再过些天,她要乘着军区的小汽车去卢湾那个老宅,她要打着司令夫人的名头去看看那个病婆子。说起那个病婆子,她踩了自己那么多年,还曾经在公开场合上令她下不来台,……想起过去的种种,禇馨就开始磨牙,哼,她就是要到她面前,威风威风!

禇馨还在房间里跑神,想像着自己在那人面前耀武扬威,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到时候要说的话,——“老王升了司令,一直都很忙的,所以我也没时间来看望大姐,平时关照得也不够,不过,想来大姐也会谅解我的,以后,我会常常来看望大姐您的……”

“姆妈姆妈!爸爸回来了!”女儿尖锐的声音在楼下传上来,打断了禇馨的遐想,“姆妈!——”声音高是高,却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应该有的甜美。

禇馨下楼前对着屋里的穿衣镜照了照,白衬衣绿军裤,身材还算是苗条,头发是齐耳的短发,虽然和年轻时不能比,但站在丈夫身边还算得年轻精神!

禇馨下了楼,女儿王威威拉着王洪胜的胳膊从大门走进来。

王洪胜今年62岁,因为人长得黝黑又壮实,倒并不太显老。女儿8岁,上小学一年级。因为算是老来得女,而且长得和她老子像是一个模子刻下来似的,所以一直很受王洪胜的宠爱。

今天,王洪胜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迎接他的女儿抱在怀里,王威威就赖在父亲的身边,禇馨和王洪胜毕竟做了多年夫妻,一眼就看出王洪胜眉眼中强忍的烦躁。

她直接吩咐女儿,“威威,快别腻歪你爸爸,上楼做功课去!”

虽然禇馨在女儿面前向来没什么威严,可小孩子还是敏感的发现了父亲与往日的不同,于是,王威威极不乐意的上了楼。而摆脱了女儿的王洪胜直接进了书房,都没有同娇妻讲一句话,甚至也没看她一眼。

禇馨用眼神询问跟着王洪胜进来的贴身警卫,警卫员凑到她耳边说到,“今天接到上面的消息,说是要派司令员下来了。”

禇馨神色大变,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可知派下来的是谁?”

“是老首长!”

禇馨这下心里凉快了,她寻着最近的沙发坐了下去。警卫员对禇馨这样的反应虽然惊诧却也没说什么,退出去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王洪胜在这里毕竟经营了这么久,就算派下来一个名义上的正官,想短期内降伏王洪胜站住脚却也不易,……是了,早该想到的,他到底又回来了,曾经的华南王又怎么能轻易放开他的地盘。想一想他身边的那个人,禇馨的心彻底凉了,连进去书房安慰丈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也要回来了吗?难道这些年过去之后,她还要重新忍受那些屈辱?

**********

卢湾区一处法式别墅,一楼一间套房,程映琳刚和儿媳通过电话,乔阿姨进来抱怨道,“这个空调呀,声音又大的,打一会儿就不灵了,可是不打更受不了。”

程映琳笑道,“向东说要带着孩子们坐飞机过来。我就说宁可慢点也坐火车,安全些。”

“就是就是,那个东西撞起来老吓人的,在天上,躲都没地方躲去……”

程映琳自知讲错了话头,乔阿姨比她还要担心的,当时看了登撞机的那一期《参考消息》,马上就要给一山一河打电话,叮嘱他们不要乘飞机的。

自打四月份,这话不知提了多少遍,怎么刚才自己也提上了,肯定是被她传染的。想到这里,程映琳换了话题,“陆姑娘做什么呢?是练字还是画画?”

乔阿姨道,“伊一早接了电话出去了,今天不是休息日么?”

程映琳皱了皱眉,“还是那个男的?”

“是,该让他们断了吧,不然的话,白教她这些年了。”乔阿姨一改絮叨的作风,脸上多了一分凛冽,“真要是和那个男的跑了,……”

程映琳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这样总比一头陷进那边的强,如果那样的话,我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乔阿姨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的说,“听山儿媳妇讲,那个是不会被带回来的。”

程映琳冷笑一声,“我走不了路,她的脚可还好好的,不带她来,她自己不会带着小的找来?何况我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连件衣服都接不了,怎么伺候男人?”

乔阿姨欲言又止,她本想说,不如把苏培琛叫了来,如果他真的人如其名,那程映琳的一双腿也还有指望。这话老早以前就说过,程映琳当时笑道,“我就是要用这一双废腿让他一辈子都欠我的欠程家的。”

那笑容把乔阿姨的心都看凉了。再提只怕也是如此。

程映琳看乔阿姨的神色,知道她心中难受,刚要发泄的怨气便散了,“给孩子们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吧?”

“是,都准备好了。”

暑假一到,程映琳的儿媳向东就会带两个孙子来上海探望她,陪她一个假期才回北京,寒假也是如此。饶是程映琳的女儿程一锦那么挑剔的人儿,也对向东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对了,可要给姑爷收拾间空房出来?”乔阿姨还是把想了很多天的话问出了口。

“收拾,他怎么说也是程家的姑爷,没有屋子总说不过去,”这话说的同表情一样不yīn不阳,“只是,他还有脸登这个门吗?”

“大小姐,”乔阿姨一叫小姐,便是要郑重其事的劝谏了,“不管怎么说,当初姑爷最后也是把二爷和敏小姐送到了香港去,给程家留了血脉,再退一步,他怎么样也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锦姐儿这些年和他这个爹都不说话也不见面,都是为着您。您就是再不想从前的夫妻情分,也该考虑一下孩子们的将来。一山和一河现在和姑爷比较亲,如果闹得太紧,让外人得了便宜去,可怎么好?算起来那个养在外面的都有八岁了,您要是再这么下去,……”

“她就是养一车来又有什么打紧,不是还没认吗?何况我们还有陆姑娘呢。”

“唉,没到最后,我是不想您走这条路的,我哪能眼睁睁得看着您步太太的后尘呢?敏小姐同太太再亲,终是她老人家心头的一根刺。大小姐……”

程映琳颓然道,“已经晚了,当年我醒来发现腿没有知觉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能吃,也没有后悔路能走,阿乔,我已经老了,心里剩的只有这三个孩子,若不是为着他们,我又何苦和他纠缠不清。”顿了顿,“你该不是为了陆姑娘求情吧。”

乔阿姨一懔,“怎么会?我只是为着您想的,可是陆姑娘也怪可怜的,孤零零一个人……”

“她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呢?现在有我,将来我也能给她争名争份,什么都不会少得她的。”

乔阿姨想到陆姑娘接完电话就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心下念了声造孽哟,好好的小姑娘要被送去当妾。

程映琳没有再说话,说是为了孩子们打算,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前程,并不需要她操心去铺路。

只是不甘心。

是的。当初闹得那么僵,两个人偏偏个性都极强,都不肯先服软。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就断了,她也不会心痛得那么久。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却不见面,后来,他走了,终是打破僵局了。程映琳想着过些日子,大家情绪都缓和了,到时他说句软话回来了也便算了。毕竟,当时他也是不得己,毕竟,他不是不声不响的把弟弟妹妹偷偷送走了吗?早知道他会如此,她又怎么会大冬天跪在院子里……原来她错怪他,可是,为什么他不解释?孩子没了,腿也废了,她满腔的恨却无处发泄。

十年前,本想着借着女儿结婚生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该露面了,她想他回来,她不在乎他会不会低头,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传来的消息却是他在外面生了个野孩子——凭什么?!凭什么我在这里拖着残破的身躯等你回心转意,你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表面上波澜不惊的程映琳恨不能一死了之,当她内心最痛苦最挣扎的时候,刚好一个远房的亲戚把一个孤女从苏州送了来。

小姑娘按辈分叫程映琳表姐,看着她面黄肌瘦,一双杏眼却水汪汪的惹人怜惜,程映琳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甜美的笑容,“你叫我表姐?呵呵,真是缘份……从今后,你就拿这里当自己的家。”

小姑娘姓陆,和程映琳的小儿子许一河一样年纪。许一河当着姆妈的面叫她小姨,其它的时候叫她名字,雅茹。陆雅茹唤程映琳表姐,和一河一样唤程一锦大姐,程映琳叫她陆姑娘。

陆雅茹刚来程家的时候,程一锦生下方芳不久,陆雅茹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帮忙照顾孩子,看她干活时麻利的样子,乔阿姨就知道这个陆姑娘从小没少受苦。

转过年,程映琳亲自教导陆雅茹,每天早晨习大字,然后就是读史书,从史记到资治通鉴,下午请了专业的老师教陆雅茹昆曲,学完戏,陆雅茹和乔阿姨学厨。晚上,陆雅茹和许一河一起由方平教英语。

时光匆匆,到了1977年,陆雅茹已经22岁了,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在音乐学院做助教一年了。

陆雅茹的男友是音乐附小的老师,说起他们的相识,颇有一见钟情的色彩。陆雅茹刚被分到音乐学院不久,一天下午,偶尔经过琴房,听见琴房中隐隐传来歌声。陆雅茹悄悄从后门进去,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在钢琴旁引吭高歌。

他唱的是一首外国歌曲,陆雅茹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可不知为什么,她站在门口听他唱歌,禁不住潸然泪下,那男青年唱完一抬头,就看见一位妙龄女郎,梨花带雨的站在远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弹琴的是音乐学院的一位老师,回过头看见了陆雅茹,便给他们做介绍,陆雅茹擦了泪,非常不好意思的解释,“您唱得太美了,我听了就不自主的想哭。”

老师呵呵一笑,“果然是知音人,音乐是不分语言国界的。”

那男青年姓区,出生于音乐世家,父亲是歌唱家,去世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现在只是在小学做音乐老师,但他却一直没有间断在歌唱方面的学习,他最大的理想是到意大利去学唱歌。

陆雅茹很快就和这位年轻人陷入了恋爱之中。这天,陆雅茹正是带着一个好消息去见男友,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这对区家生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如果他能通过年末的高考,那么,他就有可能实现理想,一展抱负。

打算

陆雅茹谈恋爱的事没瞒过程一锦,虽然辈分上她是程一锦的小姨,但两个人相处一直像姐妹一样,程一锦是大姐,陆雅茹是妹妹。

陆雅茹一直对程一锦是无话不谈的,这天见完男友,回家就对程一锦讲了,“……他一直都接受辅导的,应该没问题,肯定能考上的。”

程一锦一笑,“那么肯定呀?不过说实话,他考得上考不上我都看不好。”

为什么?陆雅茹扬头看着她,程一锦见她皱着眉毛撅着嘴,孩子气十足,便道,“他有什么好呀?不过就会唱歌而已。”

陆雅茹不服气,“能唱出那么纯粹的美丽的歌声的人,他的心灵也是纯粹和美丽的!”

“光心灵美,能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程一锦看着陆雅茹,“生活可不是你只要听他唱歌就能过得下去的。”

“我已经工作了呀?”事实上,陆雅茹在程一锦的引导下已经想过两个人的未来了。

“那就要养他们母子四年?”程一锦摇头。

陆雅茹不吱声了,这些年物质上相对普通人的优越并没有让她遗忘曾经的贫穷困苦,她不是像方芳和方博那样一直养在蜜罐中的幸运儿,她不是真正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她侧身靠在长藤椅的椅背上,“我们都能赚钱的,”想了半天,她还是觉得区家生和她是有未来的。

陆雅茹不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了,她已经长大了,眉目间很是像程一锦的外婆,比程映琳更要像。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有着这样单纯的思想,是最惹人动心的。虽然程一锦没见过那位音乐老师,也知道凭着那样的人家是娶不了这样的美人的,这和那位区家生能不能赚钱养家无关。

陆雅茹不但人美,她这些年来受得诸多教养使得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无一不美,别说那些男人,就连她这个女人见着也是爱的……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程一锦爱怜得抚了一下陆雅茹的头,及腰的长发瀑布一样的披在身后,头发乌黑光滑,——方芳同方博从楼下跑上来了,一看着陆雅茹,就扑过来,

“小姨婆!——”

陆雅茹笑道,“不许这么叫我,好难听的!”

“仙女姨婆——”

陆雅茹和两个小的闹在一处,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小姨婆,我要和你一淘洗澡!”方芳叫道,方平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奶奶家,热得受不了,回来就要洗澡。

“我也要!”方博才5岁,也是同“小姨婆”陆雅茹最亲近的。

陆雅茹带着两个小的去自己房间洗澡,程一锦起身迎着丈夫方平,“是先洗洗还是先吃饭?”

“洗洗,受不了了,太热了。姆妈今天怎么样?”方平不仅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还是个好女婿。

“一天洗了两次,晚上还得洗洗睡吧,大热天的,太遭罪了。”

“也是,要不就提早去庐山避暑吧。孩子们一来就一道去,总在家吹空调不好的。”

“不是说他要回来了吗?估计姆妈想见见的。”

他?方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了衬衫才想起来那是说岳父呢。

程一锦,是程映琳的长女,当年她父亲调离上海,母亲因为身体不方便,执意住在上海娘家的老房子里,她便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大学毕业后和同学方平结婚,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听说父亲在北京有了个私生子,居然和她的女儿同一年出生,她大笔一挥,把许一锦改了程一锦。

对于父亲的背叛,程一锦是愤怒的,可她既然不能冲到父亲面前质问,于是便把气撒在了两个弟弟身上,尤其是大弟许一山。

许一山当时刚在军校毕业一年,和新婚的妻子回家探望母亲,一进门,就被大姐连打带骂。骂过之后,新媳妇向东含着泪对大姐说,“这个消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的,当时一山在南京,他怎么会知道呢?”

她也不敢说公公的是非,只是在一锦的怒气稍稍平息后,解释道,“听说是个样板戏演员,也只是在一个舞会之后,隔了九个月就抱着孩子去认父亲。父亲不肯见也不肯认,还闹到了那里——”向东指了指上面,“后来是政委从中斡旋,说父亲身边一直没人照顾,让她暂时照顾父亲的起居。”

“这种父亲,你还要认他吗?”一锦盯着弟弟一山,一山低下了头,

“没出息!”

乔阿姨去找一山的时候,一山正在楼上的阁楼暗自哭泣。

父母失和的那一年,许一山还只是个懵懂少年,不久就被送到了军校,父亲调离上海,母亲回娘家的老宅,他那时已经是一个沉默的年青人了,当他得知有人去母亲家里捣乱,便很清楚没有了权势的倚仗,母亲的安全一点保障也没有。于是他对向东的追求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向东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但她身上并没有骄娇之气,相反,她心思慎密,待人处世都非常的有办法。

向东决定追求许一山的时候,就很清楚许一山的家庭背景:父亲是上将,母亲却是一位出身上海豪门的千金小姐。就因为这样的出身,许一山的身上融合了父母的特质,既有果断刚毅豪爽的性格,又有文雅高贵不凡的举止修养。

在许一山军校毕业之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向东知道,面对程家,这不仅不是优势,相反的,会是遭丈夫母族厌恶的地方。她为此做足了准备。

当她第一次见大姐许一锦的时候,面容肖似婆婆的大姐面带冷笑地对初来上海的新嫁娘说,“原来一山娶了这样的人。”

向东鼓足勇气,坦诚回答,“大姐,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也不聪明,可是我爱一山,我愿意陪着他。如今我是许家的媳妇,那我就要孝敬公婆。一山最尊敬妈妈和大姐,所以我也把妈妈和大姐当成我最尊敬的亲人。”

许一锦这几年还纳闷怎么没有人再来家里骚扰,后来听说弟弟的未婚妻是何许人也,虽然气弟弟“没有气节”,却也明白她和母亲才是这场恋爱中最大的受益者。

许一山的父亲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住在北京的向东却与程映琳拉近了关系,尤其在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每年的春节必同婆婆一道过,寒假暑假也把孩子们带过来。程映琳和女儿也终于从心里慢慢的真正的接受了向东。

*********

向东这次来,依旧是坐着市委派的车子来到了婆婆家。乔阿姨见了车牌,心中松了口气,好歹现在向东家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否则还真怕姑爷没回来这段时间,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

向东领了两个孩子和乔阿姨打了招呼,司机帮忙把行李都拿进房子里才离去。

程映琳见了儿媳先是问,“你母亲可好?”

“还好,我弟弟已经回北京了,所以我还是领着孩子过来陪您。”

程映琳点点头,“老人年纪大了,走是正常的事。活着的人才重要。”

向东郑重称是,她外公去年去世了,因此寒假时期并没有来上海,而是在北京陪伴母亲。

程映琳想问些什么,又觉得孩子在场不好开口,刚好陆雅茹带了方芳和方博下楼来,向东示意两个孩子叫人,两个男孩儿齐声道,“姨婆好——”

方芳和方博也朝着向东行礼问好,“舅妈好。”

“一路可辛苦?”陆雅茹关切的问道。

“还好,”向东和陆雅茹并不亲近,只浅浅的打了招呼,便问程映琳最近身体如何,又问舅舅小姨如何,程映琳淡淡的道,“还好,都还好。”

陆雅茹今天没有课,便在家中照顾两个孩子,现在看程映琳和向东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伶俐的把小孩子们都带走,向东看她这样,倒觉得先前失礼了。

陆雅茹那边刚领了孩子们上楼,程映琳便道,“跟我来。”

乔阿姨会意的推着程映琳,向东跟在后面,三个人进了程映琳的套间。

门关上之后,向东坐在了婆婆指定的单人沙发上,便即说道,“父亲是下个礼拜三到上海,那个女的已经打发回家了。父亲是不会带她回来的。”

“小的呢?”

“一直养在那女人的哥哥家里,父亲从来没见过。也是不打算带回来的。”

“看过出生证吗?”

“找人查过,父亲一栏是空的。那女的去年因为孩子要上学,找父亲闹过一次,被赶出去了,后来她又哭哭啼啼回来认错。”

“这个你电话里讲过了。我是问她这些天就没再闹去?”

“父亲找她谈过一次,她后来同政委说,父亲说自己有妻子,所以不会带她走,让她安分的在北京带着孩子。每月给她50块钱。”

“按月给?”

“是。”原话是:你暂时在北京带孩子吧。——向东没敢直接说明白,但是她相信婆婆自有办法知道他们说过什么。公公的身边有几个老人儿都是跟了几十年的,程映琳自有耳目。

程映琳冷笑一声,如果真想断,还要按月纠缠吗?怕是舍不得吧。去年不是还流过一胎吗?再者说,那孩子虽然父亲一档是空的,但到底姓了江,江,是他母亲的姓,他这辈子恐怕都是军籍了,孩子有没有户口,上谁的户口有什么打紧,只要将来长大了,说一声他是某某人的儿子,前途不是照样光明一片?

呸!你打得好主意,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乔阿姨领着向东上楼,过一会儿下了楼回到程映琳的房间里,程映琳同她讲,“准备一下,我们这个礼拜去庐山。”

程映琳在晚饭之后同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孩子们乐坏了,甭管去哪儿,去个新鲜地方总是好的。向东看看陆姑娘一副高兴的样子,若有所思,程一锦皱着眉,虽说她恨父亲,但是他马上要回来,母亲却这种姿态,这算是什么?回避?

程一锦想找母亲聊聊,可程映琳却先找了陆雅茹。向东看着陆雅茹推着程映琳进了的房间,心下了然。

向东进了书房,她记得这有一台电话机,她要给丈夫许一山打电话报平安。

说了几句之后,向东到底忍不住,“那个陆姑娘,我看我是早猜对了,你妈那么用心栽培她……”

向东的话被丈夫打断了,许一山嘱咐她一路上好好照顾母亲,便挂了电话。

许一山这几年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极难得回上海,近几年,他见过陆雅茹,心中对这样绝色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过猜忌的,但是母亲做什么或者是打算做什么,他不想管,只要她健康平安,其他的事情,他懒得去管,也没有精力去管,反正母亲的身边还有大姐,有乔阿姨,他是不需要多操心的。

初见

星期三,许一山亲自送父亲去机场,他并没有把母亲去庐山的消息告诉父亲,虽然这些年他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但是他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

当年,许一山得知有个女人怀了他父亲的孩子,他去问父亲打算如何做。

“如果您不打算和母亲离婚的话,我劝告您不要见这个孩子,他生下来您也不要见,而且我也不会认这个兄弟。”他威胁父亲,如果你认了这个小的,那么我和我的儿子都不会姓许了,这是他的底线。

许达均坐在车上,从倒视镜看儿子那张那肃然的脸,是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他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想当初和妻子的争执,妻子第二天流产的情形以及大夫宣布她下肢瘫痪的种种……他有他的难处,妻子却不肯体谅,拿自己的性命来搏。

性格决定了命运,性格也决定了那终是一场悲剧。

如果他或她其中一个肯让一步,他们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局面。他想过认错,可是看着妻子扬起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就心如刀割。这样的痛苦使得他无法再去面对她。

时机早就错过了,一错,就是二十年,十五年前,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没有去见妻子,那么之后,他又该如何去见呢?

许一山最后也没同父亲说起上海的事,许达均想问,但知道儿子如果打定了主意,是任谁都没有办法让他开口的,这点,像足了他。

许达均上飞机之前叹了口气,“小心为上。”给儿子留了这四个字,他就走了。

许一山心情复杂,母亲已经抵达庐山了,向东最后给他打电话,不忘告诉他陆姑娘没有同行,而且从她到上海,陆姑娘就天天和母亲在一处,不晓得谈些什么。

能谈些什么呢?许一山猜不到,但是他知道,这个家从此不会平静了,酝酿了二十年的风暴必将到来,至于说会蔓延到哪里,谁也说不准,他只想让母亲平安。

许达均接连在军部参加了几个会议,连续两天都住在军部里,到了周末,他终于能回家的时候,坐在车里不觉有些恍惚。所谓的回家,是指回到那个军区大院,在他回来之前就应该收拾妥当了,他相信,儿媳向东应该把他回上海的消息告诉程映琳了,但是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许一山的沉默代表了程映琳的某种态度,她还是不打算见他,她还是不打算原谅他。

还想求对方的原谅?是的,虽然二十年前是误会,但十年前的的意外发生则是两个人真正的决裂。许达均那次出轨完全是意外,但也不否认他在寂寞十年之后有意要放纵一下。结果有了那个孩子,他和程映琳的一切就结束了,虽然他至今还不曾承认那个孩子的身份,可是蓝月这十年对他小意温柔,殷勤照顾,他毕竟是个男人。如果程映琳打算这样下去的话,许达均觉得就算是不给蓝月一个名分,也必须得把那个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可是程映琳却毫无反应,这不像是她的作风。或者,这二十年,她已经变得不像她了。

车子直接开进了大院,停在了楼门口,许达均下了车,老魏从楼里迎出来。

“首长,”他向许达均微微欠身,

“提前一个小时开饭,今天我想早点休息。”

“是,”老魏随着许达均进了门,刚想去吩咐厨房,突然想起什么,“首长——”

许达均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已经走到了门厅的中央,听老魏在身后唤他,于是停下来,刚想回头问他,楼梯传来了声响,是女子的高跟鞋在楼梯上轻快的声响,许达均闻声抬头,便看见一位妙龄女郎出现在楼梯间的缓台上,她穿着一件素色的短袖连衣裙,长发披肩,还有点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光洁如玉的面庞上,一双妙目正看向他,目光充满了好奇、探询,嘟着红润丰盈的小嘴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老魏见首长同那女子互相瞪着眼睛却谁都不说话,好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许达均缓过神来,回头低声询问,“这是谁呀?”

还没等老魏回答,那女子像只小鸟似的轻快的飞奔下楼,降落在他的面前,“姐夫,你好,表姐带着孩子们去了庐山避暑,让我来照顾姐夫的。我叫陆雅茹,从今天起,这个屋子就归我管啦!”

“哈,”许达均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的地盘居然要归你管?

他看看老魏,他们是一起回上海的,许达均直接去了军部,老魏除了回大院之外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去卢湾看望程映琳,探一下她的情形和口风。

老魏当着陆雅茹的面,实在没办法说他去了卢湾程家,程一锦接待了他并且传达程映琳的吩咐,让陆雅茹来大院照顾许达均。

程一锦当时这样说,“说是照顾,其实魏叔叔,雅茹呢是我姆妈的小表妹,我姆妈能不能原谅他就要看清楚他值不值得原谅,如果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呢,姆妈可能一辈子都不要见他的。”

就是说,陆雅茹就是程映琳的耳目,如果许达均通过了小监视的考核,程映琳没准儿就搬过来了……

老魏自认为自己领会了大小姐的吩咐,毕竟,他跟了许达均这么多年,对程大姐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特别是许一锦,那是他抱着长大的。可是,等他见到了陆雅茹,心中总有点异样的感觉,但又不好说什么——你总不能说:程大姐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美丽的表妹?

果然,刚才许达均望向陆雅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艳,就像他开始傻傻的只看着美人不说话一样。

许达均看老魏吱吱唔唔的样子,便有点生气,亏着跟了我这么多年,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许达均绕过陆雅茹上了楼,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能嗅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沐浴之后的芳香,少女特有的体香令他心头一荡。

老魏知机的跟在后面。

陆雅茹看着他们上了楼,轻哼了一声,讨厌鬼!一点礼貌也没有,我才不要让表姐这么轻易就原谅你呢!

许达均上了楼,直奔房间里的卫生间,冲了个凉换了一身便装才出来。

老魏还站在屋中央,见了许达均,就把他去程家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老魏还笑着说,“幸好没让那女人跟来,只要等大姐从庐山回来,估计这件事就……就能圆满解决了。”

许达均寻了张藤椅坐下了,“查了吗?”

老魏知道他说的是有没有查清陆雅茹的底,“其实十年前就查过了,陆姑娘是大姐的远房表妹,十年前从苏州被亲戚送到大姐身边,……”

“哦,我想起来了,那就真是映琳的表妹了。”

“是,大姐一直像亲生女儿一样教养的,她和一锦的关系也非常好,看来大姐是准备和您和好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许达均想着那双灵动的眸子,那张撅着的小嘴,有那么简单吗?程映琳,你想做什么?

程映琳在去庐山之前找了陆雅茹单独呆了一个晚上。她向陆雅茹诉说二十年前她和丈夫发生的冲突,十五年前丈夫的不辞而别,十年前丈夫的背叛,还有现在,丈夫的回归……涉世未深的陆雅茹马上就把天平倾到了表姐这一边。

程映琳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坚强的、严肃的,陆雅茹一直在心里对这个老师一样的表姐心存敬畏,她从来没想到在她心目中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居然会落泪,居然会忍受着这样的委屈,那个姐夫简直是个衣冠禽兽!她不明白这样一个人,表姐为什么还不同他离婚。她想问,但是没敢。

“现在,只有你能帮表姐了。”程映琳这样说。

陆雅茹睁大眼睛,“我?”我能做什么?

“你想不想帮表姐呢?”

陆雅茹猛猛的点头,

“那你就去帮表姐把那个野女人赶跑,不让你姐夫见她们母子!”

“放心吧!我一定做到!”陆雅茹打保票。

这会儿,陆雅茹在许达均楼下的客厅里想,该怎么把那个女人赶跑呀?打架吗?骂人吗?完了,这些我都不会呀,应该问问表姐的,可是,现在也晚了,自己当时都那样答应了,……啊——惨了!她这些天光想着怎么对付楼上那个坏蛋和那个没见过面的坏女人,把她和区家生的约会给忘了。

她急着往外跑,老魏正好下楼来,“陆姑娘,快吃饭了,你去哪儿呀?”

“我得马上去趟学校!”她又匆匆跑回来,那么远,她得坐车,钱包还在楼上呢。

“我安排司机送你。”这样一位大小姐拜托给他,可千万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他老魏无法同大姐交待。

看看时间来不及了,陆雅茹感谢得向老魏一笑,老魏给陆雅茹安排好车转回楼里,许达均从楼上下来正对着他一张绽放着笑容的老脸。

“我听见有车子响?”许达均顺口问道,

“啊,是送陆姑娘去学校了。”

饭桌上只有许达均,未免有点冷清。

“她去干什么了?”饭吃到了一半,许达均问道。

“说是去学校了,可能是急事吧。”老魏加了一句,“小杨去的。”

小杨办事机灵,回来同老魏汇报,“陆姑娘是去会男朋友,一个长得高大英俊的年青人,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他们约在学校门口,说了几句话,那男的就骑车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等了好几个小时?”

“陆姑娘路上一直担心,还说自己忘了时间,害怕那人等得时间太长,我当时还安慰她,说也许看你没去,他人就先回去了。陆姑娘说那个人心实,看不到她就不会走。”

“你确认是男女朋友?”老魏见了美女也有了八卦的热情。

“是,肯定是,远远看见了陆姑娘就带笑,满头的汗也不晓得擦。”

……

老魏把小杨的话转告给许达均,许达均颇为意外,但转即又释然,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当然有男人追求,这么说,她只是程映琳试探他的棋子罢了。程映琳也许是真的想原谅他,可是,蓝月怎么办?还有那个孩子。

陆雅茹晚上同程一锦通电话,“大姐,你说我怎么看着他呀?他平时都在军部的。”

“电话,那女人肯定不会把电话打到军部去,一定是打到家里的,你就抢着接电话,如果是女的,就挂了它。”

“所有的女的都挂吗?”

“傻瓜,当然是那种暧昧的电话了,”

“大姐,暧昧的电话是什么样了?”

“就像你和小区打电话的样子。”

“大姐——”陆雅茹喊了一声,随即又小声说,“你怎么总笑话我呀?”

“因为你太笨呗。”程一锦摇摇头,这个傻丫头。

当初她听了姆妈的解释,觉得不靠谱,雅茹的性格她最知晓,说好听点是单纯,说得难听点是笨,她过去监视那个老狐狸,怎么是人家的对手?但程一锦想着,这也许就代表姆妈的一种态度,重新接受父亲的态度,她觉得,如果姆妈可以原谅那个人的话,那只要她高兴,什么都行。

诺大的洋房里,现在只剩下程一锦方平夫妇二人,未免有点冷清,要是雅茹在的话,她们可以说说笑笑,雅茹现在总是会和她讲区家生,她希望区家生能够通过下半年的招生考试,她希望区家生能有一个美好的前途,她希望她可以像程一锦和方平那样生活在一起,再生两个像方芳方博那样活泼可爱的孩子……陆雅茹有着种种对未来美好的希望。

方平冲完凉,看妻子刚刚挂了电话,“是姆妈?”

“不,是雅茹那个小迷糊。”

方平一笑,“你呀,对雅茹就像是对方芳一样,总舍不得撒手。”

“她来的时候才多大呀?比方芳大了二三岁,那个时候个子小小的,脸黄黄的,头发都是黄的,我一看这么个小丫头却伶俐的哄着方芳,心头就泛酸,转眼成了大姑娘,人呢,一点没变机灵,总是满腔热血对别人好,不知道人心都是有恶的。”

“看你说的,她对别人好,也是说明别人也对她好呀,这么好的女孩子,谁忍心伤害她呢?你就别多想了。”

“还好,方芳长得像你,若是长得像雅茹一半,我不知要操多少心!”

方平对妻子讥讽自己的长相根本不以为意,“现在你也没少操心的。”他们两个对雅茹如同自己的子女一样。

“那区家生根本就养不得雅茹……”

冲突

军区大院很快就知道1号院里住着一个小姑娘,每每往1号公馆里打电话,大多都是一个甜美的声音,“喂——侬好,请问找谁呀?”

还有很多人看见过陆雅茹,大家纷纷猜测着这位美丽少女的身份,难道是司令员的女儿?不过听说她都已经三十多了。也没听说过司令员有这么大的孙女儿或是外孙女,难不成是&#%¥?……

最关注1号院儿动静的是禇馨,当她知道搬进来的不是那个病婆子而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立刻有了探访1号院的冲动。

这天,禇馨派出去的保姆进来告诉她,司令员已经乘车离开了1号院。禇馨马上带着女儿去1号院按铃。带着女儿是一种掩护,比如说介绍女儿给对方认识,然后问怎么称呼……如果是阿姨那么有可能是许达均的小媳妇,如果是姐姐呢?那就再问。

开门的是负责保洁的阿姨,姓周。周阿姨原来就在大院里工作,她是认识禇馨的,见禇馨带着孩子过来,忙把她们迎进楼里。

陆雅茹已经正式放假了,为了保证监视效果,她不得不放弃约会,全天候的在家“监视”,只是人都走了,现在吗,她可以趁男友值班的时候用电话聊聊天,这样一来,别人——尤其是别有居心的女人的电话就打不进来——多好的主意!亏着程一锦还骂她笨!

陆雅茹见周阿姨迎进来一个带着八九孩子的女人,立刻上紧了战斗的发条,蹭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是谁!”她的声音中带着质问,颇为不客气。

禇馨近些年来还没听过别人这样同她说话,特别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特别是这个女人长得这样美,特别是这个女人比她年轻的时候还要美得多,特别是这个女人身份不明而她自己面对质问根本无法发作……

禇馨虽然马上就板起了面孔,但是还是压了压火气,道,“你又是哪一位?”她觉得是压住了火气,但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语气中难免带着傲慢与无礼。

哈?敢上门来问我是谁?肯定是那个坏女人没跑儿!“周阿姨!您怎么不问清楚就把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放进来了呀?这是什么地方?是任谁都能随便进的?赶紧把她们请出去!”

“你——”禇馨听着这个年轻女子傲慢的指桑骂槐连敲带打,气得直发抖,用手指着陆雅茹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到别人家还指指点点,一点规矩都没有的。我问你呀,是许司令请你来的?还是我请你来的?居然这样大喇喇进了门,居然这样没规矩,你是怎么长大的?难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去别人家里要懂礼貌,通名报信之后主人请你进才能进门的?”陆雅茹既然认定了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坏女人,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反问句,疑问句,质问句……

禇馨被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她女儿王威威受不了了。王威威是被王洪胜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何时见过别人用这样的口吻同她姆妈讲话?这根本不是讲话而且教训。

王威威气极了,大吼一声冲上来就要抓扯陆雅茹的裙子撕打。

陆雅茹待王威威冲到她眼前,轻轻一闪身一抬腿伸手顺势轻轻一推,王威威摔倒在地板上。她小小重重的身子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王威威愣了片刻,哇得一声扯开脖子大哭。禇馨忙扑上去抱住女儿。

陆雅茹虽然吓了一跳,想到这毕竟是摔在地板上,虽然摔得响,这会儿那小孩子又伸胳膊又踢腿还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乱动,应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于是,她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观看。

周阿姨吓坏了,虽然陆雅茹是何许人也她知之不详,但禇馨和王威威是什么人她是晓得的呀!这下可坏了,这下可怎么办呀……

老魏在房间里听见外面有人哭嚎的声音,忙急步走了出来,一看陆雅茹对着地上一对母女冷眼的架势有点发懵。

周阿姨看见他像看见了救星,“老魏呀,快,快,这副司令夫人……”

待老魏看清了地上的人,也同陆雅茹一个表情,他根本就不理睬那对娘儿俩,厉声问道,“是谁放她们进来的?”

周阿姨一时摸不清头脑,这个副司令夫人进司令的家门还要请示不成?——不由她想清楚,老魏对着地上的人发出了逐客令,“这里不欢迎你们,快走!”

陆雅茹在一旁听得清楚,副司令夫人,就是地上哭的这个?

禇馨虽然抱着女儿在哭,实际上老魏从房间出来,周阿姨和老魏的对话,她是一点没错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老魏她也认识的,虽然不熟,但是知道那是许达均身边的老人儿了。既然是老人儿,对她这样的态度,可知她心中最坏的猜想中了——许达均是半点都看不上她,半点面子都不会给她,就和那个病婆子一样……禇馨还想耍赖,毕竟女儿被打了呀,她是占理的。

老魏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跑到司令的公馆撒泼?王副司令就是这样教育老婆孩子的?”

王副司令!陆雅茹在脑中快速的搜索了这个称呼:王洪胜,娶了禇馨,禇馨——那这个女人就是程家的仇人了!

哈!歪打正着,“臭女人,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下次就不是你女儿挨打!”

这句话一出口,连老魏都要掉下巴了。

周阿姨完全晕了,禇馨完全傻了,王威威还是哭。

老魏找来人把这对母女架出院子大门外。

陆雅茹待大家都走了,腿一软,坐在沙发里半天缓不过来气。

老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雅茹好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的。他过去在陆雅茹面前摆了摆手,陆雅茹回过魂儿,脑袋转来转去找什么,看见电话在对面小圆几上,立刻冲过去,同总机要号码,估计对方半天没有人接,她自言自语,“呀,忘记了,大姐在上班。”

陆雅茹撂下电话,仿佛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个老魏,脸腾下的红了,低下头,咬着嘴唇,想了想,就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往外走,走到楼梯口,咚咚咚咚跑上去。

老魏先前还见着她一副小母老虎的架势,现在就同个受惊的小兔子,他鬼使神差的悄悄跟在后面。果然,老魏跟到楼上书房门外,屋里又传来陆雅茹要电话的声音,这回要是的程一锦单位的电话。

不一会儿,老魏就在门口听见陆雅茹撒娇的哭声,“怎么办?大姐,我刚才打人了,还骂人了……不是,不是,不是那个坏女人,是另外一个坏女人,就是程家的仇人,姓禇的那个……啊,我好像把她女儿给打了,其实不是的,她要冲过来打我,我就顺手一推,把那个孩子推地上了……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来,怎么办?我都骂人了呀!……骂什么了?就是骂她臭女人,如果让我再看见她就要动手修理她之类的话……啊——不行了!快吓死了!”

老魏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才没笑出声来。刚想转身走,到了楼梯口,听见陆雅茹在身后叫他,“魏叔叔,大姐叫你听电话。”

老魏深吸了口气,板着张扑克脸转过身来,进了书房,电话那端果然是程一锦,“魏叔叔,刚才那个姓禇的过来了?”

“是,我已经叫人把她们扔出去了。”

“她为什么过来?”

“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就是她抱着她孩子在客厅里坐在地下哭呢。”

“行了,雅茹从小没跟人吵过架,也没打过架,现在吓坏了,你帮我安慰安慰她,然后一定要保护好她,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是!是!”打完人骂完人把自己吓够呛的,真是,真是让人无语呀!

“其实她小时候和一河一道练过武术的,有点底子,您要是有空就教她两招吧,正好,我还怕她太漂亮,平时一个人走路不安全的,多学点防身术是有必要的。”

啊?老魏再次张大嘴巴,程一锦已经挂电话了。

老魏看看一旁泫然欲泣的陆雅茹,想想大小姐的吩咐,看来自己刚才偷笑实在是遭了报应,他发誓,一定不要再对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有半点非议。

陆雅茹终于恢复了平静,她现在是十二分的不好意思,但是没关系,大姐说了魏叔叔是可以信任的人,还让她跟着学武术,那么在师傅面前丢脸实在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伐?

第二天一早,陆雅茹就同老魏开始了习武生涯,楼上的许达均也起得早,他从窗户看到那个正在蹲马步的窈窕身影,就抑制不住的想笑,这个小丫头,真是有趣极了……

上班后,许达均让贴身警卫给副司令王洪胜打个电话,命令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不要随便惹事,还有,不要骚扰司令的家人。

王洪胜昨天一回家,看见老婆孩子哭成一团,就问是怎么回事,王威威叫喊着让爸爸给她报仇,把那个叫她姆妈臭女人的臭女人给枪毙了……待听明白怎么回事,他也觉得不满。怎么?我到底还是军区的副司令,我的家人好心去慰问司令的家人,怎么一上门就无缘无故的挨打?!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但王洪胜还是打算忍一天看看,他想知道许达均的态度,如果他要是不提,王洪胜就想找个公开的场合提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现在多嚣张呀,对我的妻儿都能连打带骂。可是今天一上班,居然接到对方警卫员的这种命令!屈辱!

生了大半天的窝囊气,王洪胜还是冷静下来想了想,是呀,禇馨干嘛非要去1号公馆?难道是她挑衅在先?他回忆起先前程映琳对待禇馨的态度,又恨禇馨多事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非常时期尽给我添乱回家要好好收拾她!

王洪胜回家如何找禇馨撒气不提,单说陆雅茹这个惹事精现在老实多了,由于老魏答应了程一锦要保护她人身安全,于是拔了一个警卫员小王在她出门的时候陪伴。

陆雅茹早就听说过,她还没到程家的时候,程家曾经被姓禇的女人找人抄过家,既然两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那她的之前的举动也合情合理。陆雅茹找各种借口为自己的小无赖行为做心理建设,又后怕怎么自己就能招惹到军区副司令的家人了?所以,当老魏把小王拔给她做护卫,心里就踏实多了。但陆雅茹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在假期更加减少了出门,一个礼拜下来难免无聊,她在院子里闲逛时不时练练花拳绣腿和男友偶尔煲煲电话粥。

这天,又有人按门铃了。

心动

周阿姨自经历上次陆雅茹打人事件,便有点受惊,虽然打人的是司令家亲戚,但被打是副司令的孩子,这种事在军区大院里算不得秘密,由于没多少老人儿知道禇馨同司令员家是有嫌隙的,因此,司令家有个不讲理的小母老虎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

周阿姨现在一听门铃就想躲,陆雅茹受司令的保护,她可是住在大院儿里的,如果让禇馨惦记上了,哼哼……

小王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的英俊小生,身材又高又壮,皮肤黝黑发亮,小王是刚调过来的,也不认得他,但能进了大院,总归不是普通人。

“家里有人吗?”

“呃……”

“一河!”老魏站在房门口,大声招呼道,“你回来了!”

许一河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魏叔叔好。”

“小子,又黑了,该从军校毕业了吧!”

许一河嗯了一声,“那个,雅茹在家吗?”

大热的天,陆雅茹决定以静治热,在二楼的书房里临帖,当许一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滴墨掉在了将要写完的纸上。

陆雅茹先是惊喜,后是嗔怒,“每次都这样,总是捣乱!”

“你这小丫头,见了二哥还不叫人,居然还怨我!”

陆雅茹冷笑一声,“你还没管我叫小姨呢!”她放下了笔,去卫生间拿了一条用温水打湿的毛巾,递给许一河。

许一河拿着毛巾擦了脸,把头一扬,“哈,原来有了男朋友之后到底是有底气了,还跟我摆上长辈的款了?咦?你那唱歌的男朋友呢?让我见识一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

陆雅茹奇道,“你见他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打架呀?”

“我刚从大姐那里听说,最近某人爱好打架,想来他要是身手太糟,还真不能给你收拾那些烂摊子。所以我要试试他呀,如果不中用,你就把他甩了吧。”

陆雅茹听许一河打趣她,脸上一红,把许一河手里的毛巾抢回来,“你真是学坏了!”

陆雅茹要躲回卫生间,许一河跟在她身后,老魏早端着一盘西瓜上来,见这两个人斗嘴却也不好过去,这会儿又都出来了,他忙把西瓜放在厅里的桌子上,招呼二人过来吃西瓜。

许一河高兴的大呼一声,坐到桌边开始吃瓜。他边吃边对陆雅茹说,“我看咱们院子旁边有个网球场,一会儿去玩一盘怎么样?”

“大热天亏你还要打球,我是不去的。”陆雅茹坐到他身边,拿着一块瓜小口的吃着。

“其实热天运动之后更舒服的,要不回姆妈家游泳吧。”

“这个好,对了,你哪天回来的?”

“昨天晚上呀,早知道他们都到庐山去了,我也直接去避暑好了。”说完又看了一眼陆雅茹,叹了口气,

陆雅茹问道,“你叹气干什么?”

“唉,大姐说的对,姑娘大了不中留呀!”

陆雅茹又气又羞,当着老魏又没办法去打许一河,起身就上三楼的卧室去了。许一河一点都不在意,吃完了西瓜,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跑上楼去寻她。

老魏摇摇头,这些年轻人呀,搞不懂!

许达均回到家的时候,许一河刚同陆雅茹打完网球,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冲凉呢。许一河先下了楼,看见了父亲,立刻严肃又认真,像汇报似的讲了几句话,比如哪一天回来的,已经见过大姐姐夫了,和姆妈通过电话她很平安了……

许达均点了点头,对他的汇报表示尚可,许一河便回身找陆雅茹,他刚赢的彩头是要陆雅茹亲自下厨为他烧几样苏帮菜。

陆雅茹刚洗了澡,进了厨房一个小时又大汗淋漓的上楼去沐浴。

许达均和许一河到了餐厅,许达均闻着菜香不同以往,已是食欲大振,但好歹发现少了个人,老魏会意,“陆姑娘说不必等她,她一会儿就下来。”

许一河是不打算客气的,许达均看了儿子的眼睛都盯到菜里,不禁咽了咽吐沫,“吃饭。”

陆雅茹冲个凉也就是十来分钟,下来之后只见杯盘狼藉,哪还有一口剩的给她?索性刚做过饭的人都不愿意吃饭,她就到厨房里端了盘水果跑回客厅吃。

许一河早就习惯了,许达均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若不同儿子抢食,这一桌四菜一汤早就被许一河一个人都吃光光了,可是眼见着陆雅茹刚刚瞟向他们父子的眼神中带了些轻视,这脸就火辣辣的烧。儿子光吃饭没注意他,老魏却眼尖,但他以为许达均是喝汤急了烫的,连忙倒了凉水放在边上。

许达均放慢了速度,这餐饭吃得——太快了!味道太鲜美了!

父子两个吃完,许一河跟在许达均的身后走出餐厅,他走向陆雅茹去吃她盘子里的水果,陆雅茹拍开他的手,“你都不晓得给我留菜的,讨厌。”

许一河嘿嘿笑,“这不是您手艺太好,小的一不留神就吃光光了,再说了,今天这是我赢的彩头,明天你赢了我,我也受你差遣呀!”

说完他又去拿一颗樱桃,这次依然被陆雅茹拍了一下,“刚吃完饭不好吃水果的!”

“可是有点腻到了,”许一河吃饭的时候可没想着怕腻。

陆雅茹起身,“你先坐一会儿,”转过头看到了许达均站在后面,叫了一声,“姐夫,您也坐呀。”

她起身离去,许达均坐下了,两个人都拿着报纸翻着,谁也不讲话。过一会儿,陆雅茹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原来是两杯茶。许达均端起来闻了一下,并不是他惯喝的铁观音,再看一眼,颜色金黄。

“是普洱。”陆雅茹解释,“喝这个好,养胃。”

“怎么普洱的颜色会这样浅?”许达均问道,他喝过普洱,有股子霉味儿,而且颜色很深。

“这个是生柄的,茶色浅,味道柔和一点。晚上喝这个茶不影响睡眠。”

听她委委道来,声音悦耳,不由得心情舒展,许达均喝了一口茶汤,味道果真清柔,并无一丝涩味。

陆雅茹依旧捧着水果盘子,水果中多是樱桃,她最爱的就是樱桃。许一河敌不过诱惑,坐到了她身旁,非要吃不可。

陆雅茹便推了下盘子,许一河示意自己手中拿着报纸呢,怕沾了水之后麻烦,于是要她喂。两个人从小长在一处,如亲兄妹般友爱,这等小事自然如家常便饭,可是许达均看着却要多碍眼有多碍眼,干咳了两声,奈何这对小儿女实在是旁若无人心无旁鹜,完全不理会大家长的暗示。许达均干脆把报纸一挡,眼不见心不烦。

*

在军校受惯了严格训练,回到家的许一河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早就起来想去跑操,却意外发现陆雅茹正在老魏的指导下蹲马步,他当然要跑去捣乱,老魏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嘻笑打闹,老魏回过头,他们就切磋互练,既然徒弟有人陪,老魏乐得轻闲,干脆说,你们两个自己练去吧。

有了许一河的陪伴,陆雅茹的假期愉快丰富了许多,见不到男朋友也不觉得难捱。

这一天,许达均一早去了军部就转回来,在厅里正碰上要出门玩的许一河和陆雅茹,他二话不说,直奔许一河而去,上手就朝许一河甩巴掌。

许一河身手灵活,一见他老子进门时的脸色不对便加着小心,所以第一下就躲开了。

陆雅茹和许达均相处时日尚短,看他平时也算是态度平和寡言少语,哪里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一下子就吓到了。

许达均大喝一声,“畜生!你说,你军校毕业为什么不去部队报道?”

许一河听父亲这样说,已经完全明白他发怒的原因了,于是也不躲了,只是闷气站在一旁。许达均看他这样子完全是打好了主意故意为之,怒气更盛,便要上前一步劈手再打。

陆雅茹如何能看着许一河捱打,她从侧面冲到二人之间想隔开他们,许达均大手一挥就把她往后推得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到。她拗劲一上来,重新往二人中间冲过去,这回有了目标,把头往许达均肚子上一顶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衬衣,就想用蛮力冲开他,嘴里还讲,“快走呀,一河快走呀!”

许达均被陆雅茹顶得退后了一步,但陆雅茹那点儿劲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许达均被这样一顶差点失去的理智倒是回复一些。他双手握住陆雅茹的身子,像抱小猫一样轻巧的把陆雅茹从身上摘开,把陆雅茹吓得叫了一声,双手乱抓,不由自主的紧紧抱着许达均的腰,两个人就这样缠在一起。

老魏被找了来,赶紧上来劝说,许达均被个女孩子抱了半天,终于神智清明,脸红得不知是被儿子气得还是被佳人唐突的。

许达均这边放弃了对儿子拳打脚踢,老魏和许一河过来拉陆雅茹,“行了,没事了。”

陆雅茹乍一松开许达均,身子都软了,许一河扶着她要上楼。

许达均喝道,“还有话没说呢!你给我到书房里来。”说罢进了一楼的大书房。

一楼的书房平常是许达均看书会客休闲的地方,陆雅茹也跟着进来了,许达均瞥了她一眼,“这是我们的家务事,闲人免进。”

陆雅茹一撅嘴,“我还是他小姨呢,表姐不在场,我得保证你不能体罚我们家孩子。”

在门口的老魏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你们家孩子”?

许一河的脸也发绿,但是好歹有了陆雅茹,他才刚刚免去皮肉之苦,如果真把他们父子两关一屋子里,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的。

许达均坐下了,陆雅茹为了争取平等的辈分,也在旁边沙发上离他好远的位置坐下。许达均站在她身旁,知道自己是没座位的。老魏虚掩上门,在门口做策应。

“我问你,为什么不去部队报到?”许达均的话音里还是充满了怒火。

“我又不打算参军的,为什么要去报到?”许一河回了一句,看见老子的眼睛立起来了,“我是打算考大学的,所以不要去参军了。”

“考大学?”许达均的眼睛圆了,“你要干什么?”

“现在不是要恢复高考了,我要考人民大学,我要考政治学院,学外交。”

许一河开始侃侃而谈,落后就要挨打,闭关锁国就要落后,开放就要搞外交,他要学习新的强国之路……

许达均开始不听,说既然你已经进了军校了,就要服从组织安排,一切行动听指挥……

许一河摇头,“我就是不想当兵!”

许达均气得要打人,陆雅茹抹眼泪说表姐的儿子都去当兵,她想见一眼孩子都不能……

许达均被打败了。许一河当天和陆雅茹搬回卢湾程家。

这一晚许一河睡得挺美,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但是没有造成肉体上的痛苦而且貌似愿望达成。

许达均被儿子气得睡不着,又被那小丫头搅和得直烦心。

陆雅茹长这么大除了和兄弟一样的许一河打打闹闹,处了男朋友连个手都还没牵过,今天居然抱着表姐的丈夫大半天……小女孩儿因为亲密接触了许达均强健的体魄而面红心跳,晚上也没睡好。

过了两天,陆雅茹为了完成表姐交待的任务再次搬进了军区的1号公馆。小王帮她把行李往楼上搬,许达均在家里会客,陆雅茹好奇——是女的吗?趁着老魏送茶送点心,陆雅茹凑到门缝看一眼,原来是个男的,相貌儒雅,不比许达均英俊,咦?原来许一河这家伙长得像他父亲,浓浓的眉毛,一双凤眼,鼻子直直的,嘴巴薄薄的,——看来许一河是不用担心三十年后的样子了——以为他瘦瘦的,原来是那么健壮……

小丫头偷看完毕,犹不知自己对异性动了好奇心。她怎么就没有对区家生的身体产生同样的好奇呢?如果现在你这么问,她会理直气壮的说,区家生的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光听他唱歌就够了……

可惜男女之间的情愫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当然了,是指男人的视角。许达均那天吃陆雅茹亲手烧的苏帮菜,便对这个小女孩儿产生了非常的好感,接下来在客厅里喝她泡的茶更加心情舒畅,再看她捧着盘子吃樱桃,那张红嘟嘟的小嘴远比樱桃更加诱惑,——男人看女人总是先看她的外表,偏偏陆雅茹对自己的美貌完全不自知,更不晓得那天她主动的“投怀送抱”给许达均增添了多少困扰。

会意

九月,军区大院又响了一个炸雷,副司令王洪胜被免职,且要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去交待问题。王洪胜在军区大院的家被封了,一家三口仅带着几件换洗的衣裳搬到了大院最偏僻的普通宿舍。

陆雅茹把这个大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程映琳。

孩子们要开学的,程映琳八月末就回上海了,许一河搬到姆妈家去住,他要考大学的事,程映琳老早就知道。她是全力支持的,不为别的,只凭着这个决定能让许达均不痛快这一条就足够了……当然了,依许一河的个性,他也不大适合在部队呆着。

陆雅茹的这个消息并不算惊人。向东早在来的时候就说过,7月份天要变,以前的许多陈年旧账都会翻出来,她毕竟是许达均的妻子,许达均回到上海来拿王洪胜开刀,再合适不过。于公于私,还有谁更适合这个钦差的角色?

说起王洪胜,1915年生人,比许达均还大了五岁,但仕途上却没有许达均那么风光,捱到50年代末才是大校。不过那会儿,他就搭上了顺风车,成为某集团的忠实打手,那个年代里抄了不少人的家,包括政界的、军界的,其中就包括了程映琳的家。

王洪胜本来不打算“打扰”程映琳的,因为许达均虽然调离了上海并且圈在北京,但并没有明确的降令,也没有明确的调令,在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不想把人得罪死。但禇馨,他新娶的女人却在他身旁吹了几次枕边风,说程家如何如何有钱,程家的宝贝如何如何多……王洪胜头脑一热,就顺便把程家给抄了。抄完之后也并没有动静。谁知,不久之后程家就有了莫名的保护伞,北京方面直接下命令把程家的东西还回去,家具,古董,摆设,值钱的都被禇馨藏在自己的家里了,程家还是没动静。

王洪胜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许达均回来了。天变了,变成了许达均的天,那王洪胜的天显然就塌了。

从王洪胜的家里抄出不少的东西,不仅仅程家一家的,所有东西都编造在册,统一封存在库房里,留到政策正式下达的那一天再一件件的归还原主。

陆雅茹为此特意下厨做了两个拿手小菜,算是替表姐感谢姐夫。许达均面无表情的收下谢意,吃掉小菜,心里暗笑——这下有口福了。

王洪胜不能随意走动,禇馨可以。她进不了司令的院子,但是可以出军区大院,她换了若干次公交车,终于找到了程家,要求见程映琳。

开门的是黄阿姨,她不认识禇馨,于是找来乔阿姨。乔阿姨见了她,只吐了一口口水就把大门关死。禇馨现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断不会因为下人的这个不礼貌举动就自动离开。乔阿姨回到楼里仍然气得发抖,程映琳问她,“到底是谁?”

“那个丧门星,姓禇的臭女人。”

程映琳冷笑,“给公安局打电话,她现在可是嫌犯家属。”

门外禇馨大哭大喊,“大姐呀,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当年都是王洪胜那个王八蛋逼着我的,实在不干我的事呀!说起来我也是受害的……求您念在奕儿的份上饶了我吧,我好歹也做过程家的媳妇呀,我也为程家生过儿子的呀!那些东西都是当年我的嫁妆,没有钱,我可怎么活呀!……”

可惜,程家的院子太大,太深,她声嘶力竭的干嚎传到楼里无异于苍蝇叫。院子里没有人理她。不大会儿功夫,公安局派了两个民警过来,把她架走。

陆雅茹这几天收起兴奋的心情,许达均这天看她饭后就在二楼书房里发呆,于是进去问她有什么心事,可是想家了?

陆雅茹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小时候的家也被抄过的,后来父母都去世了,她被父亲家的一个亲戚领了去,小小年纪就要提水洗衣做饭哄孩子,她什么都不会,每一样东西都是在被打骂几次之后迅速掌握的,不想挨打就不要犯错。后来一个长辈把她又领走了,带她到了上海,送到了程家。

陆雅茹本能的区分开程映琳和程一锦对待她的感情。程一锦对她就像对方芳,所以陆雅茹心灵上更依赖程一锦,但她也知道这个家能决定她命运的人是程映琳,所以她敬畏恭敬这位大表姐,不敢拂她的意。她不想来许达均的身边,可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前些天,她下班时路过军区几个原来首长的家,被封的被查的,那些封条让她心惊胆战,大姐不在身边,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许达均过来问她时,她正难受得要命,听到那一句“想家了吗”?陆雅茹再禁不住,漱漱的流下泪来。

“我好怕的,”她哭了半晌,许达均便陪她坐这半晌,也不说话,只是把手帕递过来,那手帕大大的软软的,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让她感到一丝暖意。于是她同许达均说了这些年从来没说过的话,就是和程一锦也没说过。

“我想说自己想爸爸姆妈,可是,我连他们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年姆妈带我去看外婆,外婆病了,我去了吃了面,回家的时候姆妈问我为什么那么高兴,我说因为有面吃。后来才知道,外婆是快去世了,姆妈是带着我见了外婆的最后一眼。我也不记得外婆的样子,可是,直到今天,我都知道外婆家的面最好吃……”

许达均把她揽在怀里,听见她幽幽的说,“我好羡慕方芳呀,我想当大姐的女儿,……”我只是想要个家的。

陆雅茹就这样在许达均的怀里睡着了,许达均把陆雅茹抱回她的房间,为她盖好凉被,拉好蚊帐。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了无睡意,心中一块地方似乎被堵得满满的又似乎是空空的,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放不下了。

第二天,陆雅茹一早就上班去了。许达均在早餐桌上问老魏,“小王还跟着陆姑娘吧?”

“是,现在非常时期,更要小心的。”王洪胜什么都没了,禇馨这时反而不好对付。

“换小杨吧。”

小杨是老上海人,跟了许达均十多年了,老魏听到许达均如此吩咐,不觉有些诧异,但他默默点头。不该问的时候就不要问。

“还有,今天我想见一下一锦。你去帮着安排一下,在市里找个地方。”

*

程一锦被叫到了会议室,见到了老魏很是吃惊,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老魏向她转达了许达均的意愿。程一锦冷笑,我不要见那个人,除非姆妈原谅他。

老魏无法,只得把这十五年来他们的遭遇讲了一遍。原来当初许达均被调离完全是被软禁,本来当年是要调他们一家子走的,但许达均声称妻子身体多有不便,只身前去。事实也是如此,有人把他们一家反目的情况早就上报了,所以程映琳和孩子们才逃过一劫。许达均既不想为他们当帮手,也不肯为了一口气就丢掉性命,先是与他们周旋,然后就是耍赖,每天跑马喝酒练拳睡觉。送到他身边的女孩子不少,都被他打发掉了,但是十年前政委亲自把那个年轻女子送来,说是某人亲自为许达均介绍的,也姓蓝,虽然不同宗,但是她合了那人的眼缘,觉得与许达均正相配,如果许达均不能抛弃病妻,那也应该有人照顾的。不然,等着许达均妻子病死之后再介绍也行。这已经是威胁了,许达均屈服了。

程一锦听得起了一身的冷汗,魏叔叔不会撒谎,许达均更不会撒谎,那么这十年的恨,她都错了吗?

她跟着老魏,在一家饭店包厢里见到了父亲。

当程一锦看到父亲一如二十年前一样气宇宣扬,还是那么英俊,只是两鬓斑白,她不禁失声痛哭。

等程一锦平静下来,许达均却直言告诉她,虽然当时是不得已,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依她母亲的性格仍旧不能原谅他,毕竟,孩子已经有了,而且,他在感情上也已经背叛了这段婚姻。

程一锦心里一凉,父亲就是来说这些的吗?

“你去问你母亲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那只是她的母亲,再不是他的妻子。是么?

程一锦忽然觉得好恨,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无情无义,偏偏每件事都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让她不能再去用正当的理由去恨。

“你打算娶那个女人吗?”程一锦追问道,

许达均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缓缓道,“我尊重你母亲的意愿。”

程一锦要走,许达均拉住了她,他微微一笑,“孩子们都好么?”

他仍然是她的父亲,程一锦再次大哭,许达均抱着她,轻声说,“你们女孩子呀,都这么爱哭的。”

程一锦没有听清楚,抬着泪眼望向父亲,父亲拿出手帕帮她擦眼泪,擦鼻涕,“一晃,小囡都长得这么大了,孩子们让我看看吧。”

程一锦点点头,

“他对你好吗?那个方平。”

“好的。”

“老魏说他人很好,很孝心的,你母亲也算是有福气的。”

“爸爸,……你,”

你难道不能回家吗?程一锦差点儿把这句话问出口,随即暗骂自己,怎么同方芳和雅茹一个水准了。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了,父亲说了这些话,必是打定了主意,而母亲,虽然住在一起,她却从来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呢。

程一锦直接回家了,当她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母亲还没有见父亲,否则,——从相貌上看,他们相差了不止一代人,父亲虽然有了白发,体态却依然年轻,看不到一丝老迈衰败的趋势,而气质上,经历起伏磨难之后,正像陈年的美酒散发着醇香和成熟的魅力,现在的他比年轻时更有吸引力。而母亲,受着病痛的折磨,完全是一个老妇人了。

程一锦回到房间,左思右想,想着如何和姆妈开口。方平下班回来了,他立刻察觉到妻子情绪的低落,于是上前询问原因。程一锦把中午去见父亲的事说了。

方平一开始听妻子说“父亲”就想到父女之间和解了,但是听到后来,从男人的理解上说,父亲这是要同母亲谈分手了。

程一锦听了方平的说法立刻把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扑灭了,“怎么办?依姆妈那么骄傲的人,肯定是一拍两散。难道真让那个姓蓝的臭女人捡这个便宜?我刚刚想自己找回了爸爸,可不想面对那样一个贱人做后妈。”

“你得把爸爸的原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姆妈,让姆妈自己判断。有些事,咱们小的做不了大人的主。”

方平讲的完全在理。

程一锦觉得餐前说,会影响姆妈吃饭,餐后说,会影响姆妈消化,睡前说会影响姆妈睡觉,要不然明早说?但她自己完全没吃好没睡好,第二天盯着黑眼圈下楼,又上楼。方平摇摇头,不行呀,老婆,再这样下去你自己都顶不住的,早点同姆妈讲,姆妈早点决断,这十多年,姆妈不是一直熬着吗?快!赶紧说吧!

程一锦一咬牙,说!

程映琳听完了,点点头,神色如常,甚至程一锦觉得姆妈有点隐隐的笑意。难道是自己没睡好精神不济看花了眼?

“行了,我晓得了,你快去吃早点上班吧。”

一家一起吃早餐,程一锦是餐桌上唯一失常的人,稀里糊涂喝了半碗粥,上班之前才缓过点神。出门前,被程映琳状似无意的叫住了,“有功夫同你爸爸说,我肯定会如他所愿,但是他能不能如愿,要看他自己本事了。”

啊——?方平在一旁都听着发懵,这是什么意思?

态度

周末中午,程一锦约了父亲吃饭,地点定在了上海老饭店。

许达均下车看了看招牌,“老饭店搬到这里来了呀?”

从前,他们一家时常去老饭店吃饭,一山爱油爆虾,一锦爱排骨,程一锦记得许达均最爱八宝鸭。那个时候,老饭店还没有搬,许一河还没出生,程映琳和许达均还很恩爱。

程一锦和方平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在饭店门口看到了老魏和陆雅茹。方芳和方博两个一见陆雅茹就扑上去,“小姨婆——”

陆雅茹这还是最近几天头一次和许达均见面,虽说住在一起,但自那天晚上陆雅茹在他面前讲述心事之后,陆雅茹就很是难为情,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开许达均连饭都没吃就早早上班了,晚上想回程家,又怕大姐怪她办事不力,硬着头皮回了军区大院,谁想,许达均住在军部没回来,说是这些天都要在军部住。陆雅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失落,毕竟,他是第一个知道她内心最隐秘的感情的人。

有了孩子和程一锦两口子,陆雅茹完全放松了,一餐饭,她像以往那样照顾着孩子们。

许达均和方平翁婿两个头一次见面,却甚为投缘,方平平时话不多,但若是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滔滔不绝,许达均见多识广胸襟开阔,古今中外,历史传记人物甚至科技方面的话题他都能有自己的见解,方平一下子就被许达均折服了。

程一锦看丈夫方平对父亲一脸倾慕的样子又骄傲又心酸,骄傲的是自己有这样知识渊博样貌堂堂的父亲,心酸是为父母终要分离。

一家人吃完饭,许达均派老魏去送程一锦一家。程一锦终是在与父亲分别的时候低声转述了母亲的话,许达均听了之后点点头,嘱咐女儿回家好好照顾姆妈。

陆雅茹牵着两个小家伙和方平站在一起,许达均唤了她一声,“雅茹,过来吧。让一锦他们回家。”

陆雅茹被许达均头一次这样称呼,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程一锦走到她身边,“雅茹,帮我好好照顾父亲。”

程一锦是实心实意说这番话的,但是她也只是出于女儿这么多年没有能守望在父亲身边的一片赤子之情,她这个时候一点都没有想到,关于陆雅茹,她的父母如此默契的决定了她的一生。

老魏把两个小孩子送到了车上,方平还和许达均聊着天。程一锦不好讲太多,只是拜托陆雅茹好好照顾父亲的身体,“我也会抽时间去看父亲,只是——现在还是让你帮我尽尽心吧。”

先是程映琳让她帮忙去监视许达均,现在是程一锦让她帮忙照顾许达均,陆雅茹说不出推辞的理由,虽然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却也说不出哪儿出了错。

程映琳一家走了,许均达说要散步,陆雅茹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往外滩上走去。小杨和另一个警卫远远的跟着,车子也缓缓跟着。

走到黄浦江边的时候,自鸣钟唱着东方红,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许达均停住了脚步,“雅茹,你也考研究生吧。”

陆雅茹吃了一惊,不晓得姐夫怎么会提这个。

“我瞧着一河要考研究生,你很羡慕的样子,想必也很想再上学吧。”

陆雅茹笑一下,脸红红的,是的,她想念书,想学知识,尤其是今天听着方平和许达均的谈话就更加想学习,可是,

许达均转过头来问她,“你是喜欢文学呢?还是喜欢艺术?”

“都喜欢的。”陆雅茹轻声答道,

“那就学画画吧,我看你的字写得蛮好,应该是名师指点过的。”

“我不要学画,我想学语言,学外语。”

陆雅茹的回答让许达均意外,他看着她,想听她解释。

陆雅茹道,“我想学意大利语。”看着许达均皱着的眉头她嘻嘻一笑,“学了意大利语就可以听得懂歌剧了。”

是为了听得懂区家生唱的是什么。许达均看着这个单纯而又美丽的女孩子,突然明白了程映琳的意思。不过,一个唱歌的还难不倒他。只是他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一下子会陷得那么深那么沉,这种感情似乎比当年和程映琳的热恋还要冲动。他的感情一下子变回了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可是他毕竟不是年轻幼稚的青年人,面对目标,尤其她还是心有所属的时候,他要冷静,他要让她不知不觉的落在他为她织好的网中,不能逃脱。

“姐夫,我想问你一件事。”陆雅茹刚才在吃饭的时候,看到许达均同程一锦父女两个合乐融融的样子,想起表姐来,“姐夫怎么会认识表姐的呢?”

许达均看着江水,不由露出怅然的神色,“当年我在上海求学,我的祖父与映琳的祖父都是维新派的人物,两家称得上是世交,我和映琳年岁相当,所以两家就订下了亲事。后来我参加革命,映琳追随了我。”

原来是门当户对,只是又为什么反目呢?

许达均淡淡的讲下去,“我们家的人大都去了部队,抗日战争中都死得差不多了,程家却一直在上海法租界里做生意安享太平。解放后,程家就遭难了。一大家子人只有映琳的弟弟和一个小妹去了香港,”剩下的死的死关的关,程家另一房还有一位大哥现在都关在新疆的监狱里,监狱闹暴动的时候被割断了食道,如果被割破的是喉管,只怕就死了。“那时候我和映琳闹了误会,她的腿就是那个时候废的,”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没有了。

当时若是两个人还在一起,那么都会被关起来,许达均选择了远离,他宁肯程映琳恨他,好过带着孩子和他一同赴死。当时为了妻子儿女,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二十年的时间却把当初的爱都磨灭了,他会保护程映琳,就像保护一锦一山一河还有孙子们,但是,他已经不爱她了。这就是时间和距离和他们开的玩笑,一个过于悲凉的玩笑。

爱是你见了她就想和她在一起,爱是她皱了眉你就想为她做一切,爱是看见她流泪你的心却更疼,爱是可以牵着她的手,爱是可以拥抱……

人在这个年纪怎么能还生出这样的爱来?许达均也十分不解,可是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想的只是如何让这个美丽的女子也爱上他,完成他期待的拥抱……

陆雅茹终是找了程一锦商量考研的事。程一锦全力支持,毕竟工农兵大学生的含金量和正式的不一样,将来万一政策有变,陆雅茹在学历上就太吃亏了。至于专业,“你将来想干什么呢?只是听歌吗?如果不能的话,想想别的吧。”程一锦站在现实的立场上把小语种专业给否了。

“可是姐夫说只要我喜欢,干什么都会有前途的。”

你姐夫,那就是我老爸了,“这个他不懂的,你要学外语,只能从大学开始,不能直接念研究生……”

陆雅茹撇撇嘴,许达均现在在她的心目中那是无所不能的,他会指导她的书法,在古文和历史方面也有自己独到的见地,他们都爱昆曲,都喜欢苏州菜,运动方面他也堪称全能,网球、游泳、篮球——哈,这个周末还答应她抽空去教她骑马的。

“你的优势是文史类,学这方面的多好。直接可以考研的。”

“可是我想学外语呀。”陆雅茹难得在程一锦面前坚持自己的主张。

“好吧,好吧,那你学吧。”程一锦敷衍的答道,可是却没当真。

当她看着陆雅茹的准考证,终于明确了,“你这个傻丫头当真了!”

陆雅茹很委屈,“你不是让我报的吗?”

程一锦大声嚷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报的这个专业呀?还能改吗?”

陆雅茹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程一锦心中骂道,学了这个专业到时候能干嘛?索性主修的是英语,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陆雅茹看程一锦应该是同意了,于是笑呵呵的说,“我终于可以好好念书了,时间还很宽裕,这四年呀,我要好好安排时间,多学一些东西。”

陆雅茹这段时间和区家生极少见面,当区家生得知陆雅茹也要考大学的时候,非常的意外。

区家生的母亲听说儿子谈了半年的恋爱,对象是音乐学院教文学的老师,问到家庭,区家生一问三不知。区妈妈这样讲,“不知她家是干什么的,都有什么人,住什么地方……这你对象怎么谈的?”

区家生说两个人见面就聊天,他聊音乐,她听,他唱歌,她听,……

区妈妈觉得儿子太单纯,搞不好要让个小姑娘给骗了,于是命令儿子,下次见面一定要搞清楚她家是干什么的。

区家生带着任务来会女朋友,陆雅茹却给他这样一个惊喜,“看,这回我们可以一道上大学了。”虽然是各学各的,但是学习的状态都一样的。

区家生勉强笑笑,区妈妈曾经说,你这时候交个上班的女朋友也蛮好,言下之意,是要他女朋友平时也接济他一下的。可现在,陆雅茹也要上大学了……

区家生回到家,却意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他的同事,小学里教语文的,对他一直老好,带饭有肉的时候都分他吃。区妈妈正笑着说,“我们家生回家从来不讲学校的事。原来他在学校那样受欢迎的。”

那位女同事觉得自己是就是伯乐,一眼就发现了区家生的与众不同,果然,她看得没有错,既然区家生要考大学,那么家务什么的就都包给她做好了。

区家生送走了女同事,区妈妈问,“怎么样?问清楚了伐?”

区家生摇摇头,“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说她也要考大学了。”

区妈妈很奇怪的,“咦?她不是已经在音乐学院当老师了吗?还要考什么大学呀?”

“她说想学外语,所以,……”

区妈妈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这是什么样的家庭?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偏要当学生去,于是要儿子务必把陆雅茹的家庭状况打听清楚。至于那个语文小教,她爱来就来吧。

考虑到儿子的侦察能力,区妈妈提出要区家生请陆雅茹来家里吃饭,算是见个面。陆雅茹答应得挺痛快,回过头找程一锦要主意,见面穿什么送什么说什么……

程一锦是不看好区家生的,“你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拎两罐麦乳精,正好回家里来拿,家里没人爱喝那个,存太多了都好要过期了。”

陆雅茹听话的回家,让程一锦帮忙挑了一条蔳呢格子裙配白衬衫,试衣服的时候,程一锦嘱咐她,“人家一定会问你的家庭状况,你就说自小住在表姐家里,家里弟弟妹妹多,人家要问,你就说是亲弟弟妹妹。”

“为什么呀?”陆雅茹系扣子的时候问。

“你按我说的答好了。”

……

“问你会不会家务,你一定要说从小上学,没时间学做家务的。”

“为什么呀?”陆雅茹在梳头的时候问。

“你按我说的答好了。”

程一锦目送陆雅茹上车,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转眼就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真是快。

陆雅茹当然没那么笨,想想就知道大姐让自己这样说,是怕婆家从开始就打着让她做“马大嫂”的主意,底子打下了,就难翻身了……唉,结婚怎么这么累?从见家长开始,就要打擂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东风被西风压倒,怎么就不能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呢?话说,现在是为了结婚伐?

怕坐车子去太扎眼,她约在外面让区家生接她来,小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调给陆雅茹,但老魏嘱咐他一定要保证她安全,还要注意与她来往的人。眼见陆雅茹隆重打扮,还拎了两罐麦乳精,应该是见家长的吧,这可要把对方的住址家庭人员都打听清楚才行,不然老魏会说他失职的。

单说区家生带了陆雅茹回家见母亲,区妈妈一早就买好了菜,等见到了陆雅茹,就完全没有了要让她进厨房试探一番的念头。陆雅茹按照程一锦的指示把自己的家庭状况说了一下,区妈妈就没有话再说了。

区家生见气氛不对,但他也不知说什么好。陆雅茹知道自己没有过关,虽然很伤心,但是还是很有礼貌的告辞。区家生要送,区妈妈说自己不舒服。陆雅茹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区家,小杨的车子就停在区家的那条里弄口,这么一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孩子离开上了小汽车离去,马上就有人敲区家的门,区家妈妈,你家的那个客人哟真是不得了的,出门就上了小汽车,到底是啥来头?

区妈妈听了立刻和三姑六婆把当时的过程重放一遍,这下更是一头露水。听得邻居们讲区家生这回可攀了高枝,区妈妈懵了。但语文小教来了,一来先把房间擦一遍,然后去公用厨房把区妈妈一早买的菜都摘完洗了,问区妈妈要怎么烧。

区妈妈晚上对儿子讲,“侬将来是要当歌唱家的,是要搞艺术的,既然搞艺术了,就跟干活没啥关系了,侬要娶的是能帮侬干活生孩子过日子的,那样漂亮的小姑娘咱们家根本就养不起,而且也养不住的。没爹没妈还能坐小汽车,将来结婚了侬能给伊那样日子过不能?”

区家生沉默了。

端午

陆雅茹没有回程一锦那里,她不想听程一锦说出“我就说吧”或者看到她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但又不好让她担心,所以一回到军区大院就给程一锦打个电话。

听到陆雅茹声音的低沉,程一锦不想追根究底也不想多说,只是嘱咐她,“还有两个来月,备考要紧。”

是呀,陆雅茹想到年底的高考,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温书。

恢复高考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宣布,许达均已经把辅导老师给陆雅茹请了来,一周在家里上两次课,平时她就自己在家里复习。

但是每个月两次,陆雅茹都借口回程家,顺便把复习资料在学校里复印一份,然后送给区家生。虽说专业不同,但有些他也用得着吧。两个人还是保持了这样的来往,区家生再不提家里如何,毕竟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要看明年成绩下来的时候再做打算。

他只一门心思备考,同陆雅茹见面也只是谈些考试的事,再不过问陆雅茹的冷暖也不会唱歌给她听,这样的冷淡刺激了陆雅茹——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如此!

一时万念俱灰的陆雅茹回到程家,一脸失魂落魄自然让程一锦发现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因为区家生而情绪低落。

程一锦骂她没出息,“不过一个男人罢了,没了男人你还有家人,没有家人你至少还有你自己,为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惨样,我可不要同情你的。”

陆雅茹哭了,哭完之后,程一锦同她讲道理。“人生来只有自爱才会有人爱。你若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都放弃了,那么谁还会爱你?”

陆雅茹哭着问道,“那我该怎样办?”

“你考大学完全是为了他吗?”

陆雅茹点点头,想一想,又摇摇头,“开始是的,想了解歌剧,这样就更加能了解他的世界了,但是后来我想通过学习语言更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就像一河讲的,我们国家将来必是要开放的,同那么多国外的不同语言的民族交往就是为了要了解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来我也想多看看这个世界,让自己变得胸怀更宽广,更有用。”最重要的是,家里的人都那么有出息,那么有见识,我可不要被大家小瞧了。

程一锦点头,“这就对了,你现在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读书,旁的先放一边,也不要再想区家生怎么样,先把高考拿下,好不了?”

陆雅茹点头。

之后,陆雅茹真是玩儿了命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许达均看她较真儿了,不免平常多嘱咐她要好好休息,身体累垮了就考不了试也上了不学了,又常抽出时间陪她打球锻炼身体,又吩咐老魏平时多照顾她饮食营养。

程一锦和程映琳谈起雅茹的备考来,程映琳冷冷一笑,程一锦会错了意,“雅茹真的是很认真的,我想她肯定能考得上。”

程映琳当然不关心雅茹能否考上大学,而是知道许达均为了陆雅茹创造的种种便利条件后,最自然的一种反应。向东来电话,说那个女人最近找过她,问程映琳的意思。程映琳是想踩死那个的,但眼前许达均的种种表现又让她恨起来,可是没办法,陆雅茹她是清楚的,如果现在放了那个女人过来,只怕她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忍吧,当时告诉向东,“拖,拖得她哪儿都去不了。”

一转眼到了端午节,又正逢周末,陆雅茹回程家来了。老魏亲自送来了蔬菜水果还有肉和鱼,说是过节,许达均吩咐送来的。

程映琳难得的好心情,同老魏说了几句话,还让乔阿姨拿了篮包好的粽子,递给老魏让他拿回去。

“屈原未必吃得上这么好的粽子。”程映琳笑眯眯的说道。

老魏听得一头雾水,把粽子和话都带回去,许达均听得哈哈大笑,“果然是映琳,一张嘴巴不饶人。”

笑过之后,许达均让老魏把粽子都分了,自己也留了几个做点心。

北京的许一山家这天很热闹,向东和许一河是一道从上海回来的,许一河现在就住在哥哥家备考。他听着向东和姆妈打完电话,又同哥哥讲了两句,什么我就知道之类的话……许一河有时听兄嫂两个打哑谜,便装着没在意,而且哥哥总是阻止向东说什么的样子。和他有关吗?看样子不是,那么是家里的事情了?

许一河和大多数的男孩子一样,对家里的事都不大上心,包括他的父母这么多年分居而不离婚,父亲在外面把人命都造出来了他也不过问——也轮不到他问的,他只想快点长大,然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知道雅茹也要考大学了,非常高兴,那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子理应有美丽的前途。许一河不想像哥哥那样早结婚,——向东太能说了,如果和妻子这样相处得话,他可不要结婚的。

区家生家的端午节终于热闹了,那个语文小教上门来做了一桌子的菜,区妈妈当然留她吃饭了,于是邻居们之后又问,“家生的女朋友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坐着小汽车的小姑娘吗?”

区妈妈坚决辟谣,“那个只是普通朋友过来看看的,人家哪能看得上我们家生呀!”

话说得酸酸的。她本来以为陆雅茹会再来,那么她就有机会问清楚她的底细,然后决定要不要区家生娶她,结果呢,石沉大海。区妈妈建议区家生回访一下,区家生拒绝了,在考上大学之前他不能见陆雅茹的家人。陆雅茹送来的麦乳精被区妈妈做主送给了一直辅导区家生功课的老师,唉,如果她能再多来几回,就能多存下几份礼了——为此,区妈妈暗恨自己当天沉不住气,因此,现在对这个语文小教更多了几分客气。

王壮壮好不容易得到了假期,他开始听说父亲被革职还以为是别人同他开玩笑,回到军区大院,看到自己曾经住的楼门上贴着封条,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找到家里的暂时住所,看到小小的一间宿舍,父亲在床上睡觉,妹妹王威威在桌子旁百无聊赖的自己玩着什么。

王威威发现了哥哥,她大叫一声,跳过来,王壮壮忙放下东西,生怕被妹妹都扑到地上去。王洪胜听到女儿的喊声醒过来,看到了儿子,嘴里不骂了。

王壮壮把买的酒和烟还有些水果都拿到桌上,问道,“姆妈呢?”

“她回娘家去了。”王洪胜看到了酒,到处找喝水用的缸子。

禇馨在上海还有个兄弟,她正是回兄弟家闹去了。她得意时,兄弟借着她风光了这么多年,她倒霉了,他们就不认得她了。过节了,平时禇馨都把别人送来的东西分给兄弟一些,这次,她是来要东西过节的。

兄弟躲在屋子里不见她,只兄弟媳妇出来,同她讲,“大姐,你这样跑来跑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还有个兄弟的呀?借您的光,我们家已经被抄一次了,求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禇馨在屋子外头大骂兄弟没良心……

廊坊也有个女人骂自己的兄弟没良心,不过她不敢骂出声来,只是心里边狠狠的骂。这个女人就是蓝月。

蓝是她的本姓,她就生在廊坊一个小村子上,因为幼年长得伶俐被县剧团选中了去学样板戏。蓝月样貌出众,声音甜美,很快就被调到了北京某剧团,而且被当成重点培养对象,参加了几次重要演出,之后经常去参加一些舞会。

许达均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但却让她怀了孕,负责介绍的那位政委说她立了大功劳。蓝月觉得自己一步登天,许多夫人们不久之前不都是她的姐妹们么?她也可以的。

但是,事情不总是她设想的那样美好,她生下孩子之后,没有等来许达均的求娶,而是等来了政委。政委说这个情况有些特殊,她呢不能嫁给许达均了,因为人家是有老婆的,但是你可以去贴身照顾他,务必要把许达均的情况每个月报告一次,特别是特殊情况。

将近十年,没有特殊情况,每周末她被送回兄弟家看望孩子,所以她不知道周末周日发生过什么。政委倒是告诉她,周末是许达均的儿子儿媳带着孙子来看望他的日子。

蓝月从来只是一个保姆而不是一个家人。她委屈,我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你却这样对我!政委倒是做起她的工作来,男人么,最烦的就是女人跟他歪缠,他讨厌什么你就不要做什么。

于是蓝月耐下心来,她虽学的是样板戏,但是也听过那些才子佳人,也学过如何讨男人欢心。许达均再清高,他也是男人,让她怀孕就代表了这一点,那么,她就要利用他空虚寂寞的这一点。

后几年,蓝月再不做出委屈的小媳妇样儿,而是对许达均嘘寒问暖,小意温柔,许达均再冷漠,到底也是个人,她这样坚持了半年,果然,许达均慢慢接受了她,她也再次的怀孕了,这一胎虽没保住,但是,她确认了,许达均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好景不长,许达均被调回上海去了,她每个月都会收到50元钱,是给她养孩子用的。之前她每个月也收了钱,钱都放在她兄弟那里。许达均走后,她没地方去,只能回兄弟家,兄弟开始拿她当娘娘供,过了几个月拿她当老妈子用——你的男人都不要你了,你还给我装什么将军夫人!

蓝月跑到军区找以前的政委,但人家说没有这个人,她最后费尽力气找到向东,向东说公公婆婆现在很好,不会见她,不过出于人道考虑,她还会每个月给蓝月20块钱。蓝月嫌少,向东笑了,“其实这是我个人可怜你才给的,你爱要不要。”

蓝月咬紧牙,接了钱。十年呀,她放在兄弟那里几千块钱就这样一分没有,而她不得不低下头去求一个本该向她低声下气问安的人……

熬吧,有什么办法呢?

拥抱

1978年,高考成绩公布,陆雅茹如愿以偿,考上了上海外国语学院,但是学校开设了六个语种没有意大利语,她只好选择了法语作为二外,主修英语。

区家生居然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而不是上海音乐学院,原来是人家来招生,有位老师给推荐过去的,区家生对这个结果十分意外却也非常的欣喜,只是离家太远。区妈妈很高兴,中央哩,当然比上海地区的要好,刘秉义李双江吴雁泽都是那里毕业的。语文小教立马表态,让区家生只管好好学习去,家里的事他就不要操心了,她会照顾好区妈妈的。区妈妈对这样的结果比较满意,陆姑娘再好,不能用不能使,真真是中看不中用的……

区家生仍然没有表态。

程映琳看见电视上新闻联播讲说恢复高考的第一笔大学生录取工作完成,想着许达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求索”成功,她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看戏,不禁有点着急,于是嘱咐陆雅茹,既然考上大学了,就要把精力放在家人身上,帮她好好照顾许达均的生活。于是军区1号公馆俨然成了陆雅茹的家,平时课忙的时候住校,周末一定会回去做几个苏帮菜慰劳许达均,以致于许达均周围的人都感觉得到星期六这天,首长的心情是非常的好。

寒暑更替,到了这年的暑假,区家生回上海,区妈妈作主,语文小教通过了试用期,正式与区家生订婚了,只等区家生大学毕业就结婚。

区家生捧着陆雅茹这一年来给他的写的信,邮的东西,在音乐学院门口等她,陆雅茹平静的接受了分手。转回头,她跑到程一锦单位,在大姐面前大哭一场,然后回军区大院。

许达均赶回家的时候,陆雅茹在院子里学黛玉焚稿,把区家生退给她的东西和送给她的东西一股脑儿的都烧了,大热天的,弄得自己大汗淋漓。

烧完了东西,许达均递过一壶热茶来,“以毒攻毒!”

陆雅茹含着眼泪扁着嘴巴,“我想喝冰镇的酸梅汤。”

许达均笑,年轻就是好,什么都恢复得快,他尽量安排时间多陪她,两个人连续骑了四个周末的马,陆雅茹在他面前已经谈笑自如了。

暑假里,程映琳照例和向东带着孩子们去了庐山避暑,陆雅茹埋头研究许达均交给她的资料,没时间为失恋而悲伤。

陆雅茹发现这些资料都是美国主流媒体介绍中国情况的文章,虽然不属于绝密文件,但她很好奇,许达均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许达均讲了四个字:未雨绸缪。

以前美国等西方国家讲中国,都是妖魔化,而现在却日趋平民化正常化,这是为什么?舆论总是为了什么服务的,陆雅茹睁大眼睛,难道中美要交朋友不成?

交朋友!许达均笑了,是呀,两个国家建立交往的话不就是交朋友吗?只是这个朋友交起来些许辛苦。

许达均的工作范围和外交并无直接关系,只是他觉得为将者不掌握天下大势,只做个带兵的头着实无甚意思,何况他有一大家子人。这些年来,他总结出一条经验,想要让整个家族繁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定要知晓各方面的讯息并能快速做出反应,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了程家仅残留了这点血脉,而这个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陆雅茹是个聪明的学生,很多事情一点就透,和许达均在一起日子久了,越发的伶俐聪慧。许达均虽然存着别的心思,却也一直守礼,以陆雅茹的感情经历,还不足以发现她仰慕的这个男人在另一个角度也仰慕着她。

许达均的心情颇为矛盾,他很享受现在这样与小表妹的温情相处模式,当然了,能进一步就是天堂,但如果踏出去坠入地狱呢?本着要万无一失的原则,他还是按捺住了渴望,争取着水到渠成。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新学期开学后,其实陆雅茹一进大学就被很多人盯上了,只不过这位美女校花上课来下课走,根本不给诸人机会。到了下学期,同学基本上适应了大学生活,于是组织了许多社团活动,陆雅茹被一个女同学拉着进了了表演社团。社团的新学期活动就是排演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陆雅茹是当仁不让的鲍西娅,演巴萨尼奥的则是社团团长。

曾经陆雅茹的爱情,就是与区家生一个背诵着十四行诗,一个唱着你冰冷的小手。纯文艺,纯精神。可是,经过了失恋,又在许达均这样的成熟男子身边生活了一年,她现在已经不屑玩这样幼稚的过家家式的爱情游戏了。

于是现在,当巴萨尼奥深情的望着意中人,说着,“小姐,您叫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啦。只有我的热血在血管里奔流,在向您高呼;我神志已经迷惘了,就像万众爱戴的君王吐出一番美妙的演词,那兴奋的臣民涌起了一片欢腾,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压倒了拥挤在心头要倾诉的话。【吻鲍西娅,也就是陆雅茹,给他戴上的戒指】要是这戒指有一天离开这手指,那么我的生命也就跟着丧失了!那时候啊,您也不必顾忌,说吧:巴萨尼奥已经死啦!”

社团团长面对陆雅茹的时候已经和巴萨尼奥合而为一了,他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热烈的爱情,可惜了,假的鲍西娅执著于他的口音,一直在心里发抖,除此之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雅茹没有反应,所有的女生都反应挺大,社团团长不仅人长得帅得咧,而且精于运动,篮球打得也蛮好,是主力队员,家庭条件也蛮好,据说父母亲都在市委工作……总之了,这位团长是众女生心中的校草。

校草发电,校花应该晕倒的,结果却是电流不通。团长有着所有年轻人的盲目和自信,觉得他们就该是一对的。虽然陆雅茹反应不甚积极,或者说压根儿就没反应,不过她也没拒绝的呀。

校草团长对陆雅茹的热情,使得陆雅茹招致了所有对校草有意思的女生的反感,这个比较无辜,但也没办法。其中最热烈的居然是一开始拉着陆雅茹进社团的那个女生。女生叫陈梅,被人取个外号叫陈皮梅,她听着也不生气居然还很高兴,因为这外号是校草团长起的。

陈皮梅对校草有多爱就对陆雅茹有多恨,恨到最后,就生了是非来——陆雅茹的身边通常是车水马龙,突然一个周末之后就变得门可罗雀,原来,这周有人放出话来,陆雅茹是已婚的,而且丈夫是军人。

结婚可以离的,但是军婚的话,追求军属破坏军婚要坐牢的呀!

陆雅茹一开始不知道,还是如平常一样上课下课,中午打饭休息,可是女生们偏爱在她听得到的时候讲,什么假清高装得一副未婚的样子让男生追求真是不要脸还是军属呢亏她做得出来……

陆雅茹委屈了,她晚上连食堂都没有去,打电话给某人诉苦——某人不是程一锦,而是许达均。——看看,这么长时间的铺垫不是没有效果的,她现在一有事情想到的人就是他。

陆雅茹只是说自己不太开心了,没胃口去吃饭,真想旷课的……她这边在收发室打完电话,回到寝室自己躲在床上看书,一个小时之后,楼下喊有她的电话。

陆雅茹跑到楼下去接电话,是小杨打来的,让她去校园外的小树林旁,有东西送给她。

陆雅茹穿着拖鞋就离开了宿舍,走了十来分钟,才出了校门。小树林是小杨每次送她停车的地方,因为陆雅茹觉得不好太张扬,每次都在这里下车的,所以她很熟悉这片地方。果然,又走了二百多米,小杨的车子就停在那里。陆雅茹走向车子,冷不妨身边有人招呼她,“雅茹。”

陆雅茹转过头,树林边上,穿着白衬衣的许达均就站在那里。

“姐夫?”

陆雅茹很是惊奇,更多的是欣喜,许达均站在原地微笑的望着她,一瞬间,陆雅茹觉得委屈呀——她奔向了许达均,投进他的怀抱里哭泣。

这是第二次,陆雅茹在许达均的怀里哭了。许达均有了经验,在她用手帕擦眼泪的时候问道,“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哭呀?连饭都不吃,是不是很严重?”

陆雅茹撅着嘴,把同学们嫉妒她造谣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小声问,“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哭,我是不是很小心眼儿呀?”

许达均乐出声来,你也知道这是小事呀?害得我以为你怎么样了,饭都没吃就赶过来……

陆雅茹看许达均笑她,抹不开面皮,娇声道,“你不许笑我!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爱说就说去呗?”

“哈!嗯,这还差不多。”

陆雅茹觉得许达均这完全是敷衍的口吻,于是更加强调了一遍,“我真的觉得是这样的,本来也没有多大点事儿的。”

许达均点头,“对,那吃饭没?”

陆雅茹摇头,

许达均拉着她的手,“我们去吃饭。”

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上了车子,因为车上有了小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天,陆雅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厉害,她的手一直握着许达均的手。

吃过饭,许均达送陆雅茹回学校,看着陆雅茹进了校门,许达均的车子才离开。

陆雅茹进了校门不远,后面陈皮梅叫她,陆雅茹停下脚步,回头看,陈皮梅和校草团长赶了上来,“陆雅茹,你真的……”

校草团长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陈皮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陆雅茹看不得他们两个的鬼样子要离开,校草犹不死心,“那个真的是你的丈夫吗?”

“关你什么事?”陆雅茹不再理会他们,自己往宿舍走去,陈皮梅逮住了好机会安慰被背叛被抛弃的纯洁男孩。

陈皮梅接下来的日子刻意缓和了和陆雅茹的关系,陆雅茹也不理睬她,只是屋里其他对校草有意思的人现在的矛头都转向了陈皮梅,她现在已经以校草女友的身份自居了。每天为校草打饭占座抄笔记不说,还忙着为校草织毛衣毛裤。

陆雅茹无暇去管这些毛毛雨,她从那天晚上,心里就开始不安,然后是思念,当她认清了她的确对许达均存在了不应该有的感情时,开始痛苦。她不能,也不应该动这份心思,他毕竟是她的姐夫,而表姐对她有养育之恩,程一锦与她情同姐妹——没法儿再想下去了。于是第一次,她没有在周末回军区大院,她也没有回程家。

第二个礼拜,小杨来接她,她推说要考试,这样一拖就到了年末。许达均从北京开完会回来,让老魏亲自来接她,这回陆雅茹是真的在准备考试。老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考完了试,陆雅茹想着在假期申请住校吧,老魏又来了,这回他没犹豫,直接说首长受伤了。

陆雅茹急忙问道哪里受伤了重不重怎么会受伤呢不是有一堆人在的吗……一路上她急得要哭,下了车上台阶时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摔在台阶上,她也顾不得痛,爬起来直接跑进了书房,书房里许达均正在和一个中年人下棋,两个人看见她狼狈的冲进来都吃了一惊,陆雅茹的眼睛只上下打量许达均,看他哪里受伤,老魏悄悄把那中年人请出去关好门。

许达均这才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陆雅茹知道自己受骗了,咬着嘴唇道,“你们都是坏人,都骗我的。”

许达均走过来,“谁骗你了?”

“老魏,他说你受伤了……”陆雅茹低下头,寻思这下糗大了,自己怎么找个台阶下呀。

许达均说道,“他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受伤了,而且极重。”

陆雅茹抬起头,“哪儿受伤了?”

许达均把她抱在怀里,“我的心受伤了,你若不来,我就好不了了。”

陆雅茹又羞又恼,可是被他抱在怀里便连力气都没了,只是喃喃的说,“你骗我的。”

许达均轻吻着她的秀发,轻声在她耳边说,“不骗你的。这辈子,我都不会骗你。”

陆雅茹身子发颤,摇头,“不行的,我不能。我不能这样伤表姐,还有大姐……”

她漱漱的流着泪,许达均坚定的告诉她,“你不会伤害任何人,映琳那里我去说。”

陆雅茹还是摇头,“不能让她们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许达均看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坚决不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我和映琳早就不是夫妻关系了,我和你的事我会向家人说明白,让他们接受你,你只要待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陆雅茹一方面不舍得这个温暖的怀抱,另一面更加舍不得与程家十年的养育之恩,两难之际未免伤神。许达均信誓旦旦不会让她为难,自陆雅茹这番自投罗网,哪还肯放她离去,除了处理极紧急的公务,便终日与佳人守在一处,陆雅茹如何是他的对手,许达均使尽温柔手段,让她再不提离开的话。

纠缠

陆雅茹和许达均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但许达均总是要上班的,于是,当陆雅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很痛苦。

虽然许达均承诺所有的事情由他去解决,但是,陆雅茹无法让他去解决自己的心结。不用问,表姐与程一锦肯定是不会原谅她的。

细心的老魏当然发现陆雅茹的不对劲儿来,许达均上车的前一刻她还笑意盈盈,转过头便一脸哀伤。许达均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睛常常是红肿的。

老魏想着陆雅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又是那样单纯善良,这样过于沉重的负担,她一个人怎么抗得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雅茹也是这样想,虽然许达均说他和程映琳已无夫妻的关系,但程映琳不是别人,是把她养大的表姐。如果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不想别人去说。

一个周末的早上,许达均去上班,陆雅茹很惊讶他为什么没穿军装,许达均解释道,“今天去市里开会,快过年了,不过是普通的座谈会罢了,不用穿军装的。”

陆雅茹送走了许达均,在二楼往程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乔阿姨自己要回去一趟,又问程映琳最近情绪如何。

做了最坏的准备,陆雅茹只身回程家去了。

乔阿姨给她开的门,说程映琳在房间里,让陆雅茹自己进去。

陆雅茹敲门之后进去了,程映琳正在起居室里看报喝茶,见她来了,问了几句学校的情况,陆雅茹心不在焉的答了是或否。

“可有事?”程映琳放下了报纸,问道。

陆雅茹抿了抿嘴,跪在程映琳的身边,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边哭边说,“表姐,我,我对不起你,我犯了错。”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程映琳要扶她,可是陆雅茹坚决跪在地上。

程映琳根本使不上力,见她如此,也只好由得她,便道,“快别哭了,说说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雅茹哭道,“我,我,喜欢上了姐夫。”声音虽然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陆雅茹使尽了平生之力,终于把这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了,泪还在流,但她尽力不哭出声音来,低着头,想听程映琳有什么反应。可是半天,程映琳都不说话,陆雅茹抬起头来。

程映琳对着陆雅茹的目光,平淡的问道,“所以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陆雅茹懵了,半晌才道,“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表姐,我只是觉得如果瞒着您,更加的对不起您,所以……”

程映琳轻轻一笑,“自古美人爱英雄,呵呵,你喜欢上他原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的,”陆雅茹拼命的摇头,“是我做错了,表姐原是让我去照顾姐夫,我却,却背叛了表姐,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我只求表姐您别生气,我,我这就回苏州去,再不回来的。也再不会见他。”说到那个“他”,声音已微不可闻。

程映琳没有说话,陆雅茹哽咽着站起身来,向程映琳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乔阿姨进来了,“雅茹哭着走了……”

“还不出来么?”程映琳撇过头,对着卧室方向问道。

许达均打开了虚掩的门,走了出来,他眉头深皱,不发一言。

程映琳叹了口气,道,“这丫头最是心实,既然说了这话,恐怕现在就往车站走呢,你去晚了,恐怕要找到苏州去了。”

许达均朝门口急走了两步,又停下,“映琳——”

程映琳抬头一笑,“这次你拿什么谢我?”

许达均展开了眉头,冲着她微微颌首,便快步走出房间。

乔阿姨回头看着程映琳,只见她笑容变得苦涩,喃喃自语道,“这个丫头,到底是我害了她。”

刚才陆雅茹对着程映琳哭诉,乔阿姨在门外听得清楚,知她情根已种,这男女之间动了情,却再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所以然的道理,于是安慰程映琳,“是她自己动了心的。”

“说起来也是我养大的,这般算计她,她还一心想着我,罢了,也算命该如此。索性成全她——”

乔阿姨一惊,难道?

程映琳苦笑道,“让她正式成为许夫人。”

许一山向东夫妇带着孩子回来过年,许一河也一道回来,头一天晚上,程映琳便宣布了一件大事:许达均与陆雅茹在年前登记,正式结婚了。

许一河的反应是,“不会吧,让我问妹妹叫后妈?”

许一山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情。向东当然也是如此。小孩子们的反应不提,程一锦是除了程映琳外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因为许达均和陆雅茹把她约出去,陆雅茹亲自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她。程一锦的反应比较火爆,甩了陆雅茹一个耳光就走了。

许达均要拦住女儿,却被陆雅茹制止了。

“是我对不起你。”许达均知道女儿的脾气,拦住了也没用。

陆雅茹主动抱着他,“既然你知道对不起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许达均低头看着小妻子左侧的脸颊还红着,非常心疼,“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的。”

“你不许因为我同大姐生气,我相信,她是最心疼我的人,所以,你不要管她对我态度怎样,好不好?”

许达均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这个小人儿怎么就这样让人爱不够呢?

过年了,程映琳主动邀请许达均夫妇一起到家里聚会,虽然气氛稍有尴尬,但毕竟,这是一个团圆的开始。程映琳似乎特别的开心,还同许达均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吃过汤圆,许达均就携妻子离开。

当二人回到家的时候,老魏迎了出来,他暗自向许达均使了个眼色,许达均同他到书房,老魏确认陆雅茹上了楼,这才说道,“蓝月带了孩子来了。”

许达均皱起眉头,“人呢?”

“我给安排到大院外了。看样子是要来常住的,而且她已经同很多人讲那孩子……”

早晚要来的,许达均不是没有准备的,他的准备是让老魏带着一笔钱去廊坊安顿好她们母子,确保她们不会上门来捣乱。

老魏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据我看,她是有备而来的。”

有备而来又能怎么样?许达均冷笑,不过是来找不痛快的罢了,只是不知道想找他不痛快的到底是谁。

“别让雅茹知道——算了,”许达均心里叹了口气,雅茹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这事儿根本是瞒不住的,而且背后又有有心人的操纵,看来自己还是得学学她,坦白吧,坦白从宽,对伐?

许达均上楼,陆雅茹已经洗漱好了,看他进来,就捧起了桌上的一杯热牛奶过来,“还温的,快喝。”

许达均听话的喝光牛奶,看到陆雅茹光着一双脚踩在拖鞋里,让她快上床去,自己则去更衣洗漱。

许达均上床的时候,陆雅茹正在看书,许达均上床后就贴过去抱着她,“别看了,我们说会儿话。”

外面的鞭炮噼啪响着,就是想睡,也很难睡得着。

陆雅茹放下书,缩在丈夫的怀抱里,撅着嘴,“今天一河笑话我来着,你没看到吧。”

“他怎么笑话你?”

“他说既然我结婚了,那你就成了他小姨夫了。”其实他想说妹夫来着,到底没敢。

许达均笑道,“这臭小子,他也敢在我面前说这个?”

“他就是不敢在你面前说才欺负我的。”陆雅茹的一口苏白把许达均的心说得软软的。

今天,毕竟是陆雅茹以新身份面对全体家人,紧张是难免的,但是敏感的她还是发现了些问题:程映琳和许达均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她是有心事的;许一山许一河的反应都正常;向东,两个人并不熟悉,今天她却刻意的拉着自己说了一些话,当然了,都是一些敷衍的话,虽然不是政客,但她还是能分得清谁关心她谁别有居心——是的,向东今天就是给她这种感觉。难道因为她嫁了许达均后就需要家人的讨好吗?许一山不会因为这样讨好她,许一河也不会因为这样而疏远她,向东的行为让她不自在。

“雅茹,我有事想同你讲。”没注意到妻子的异常情绪,许达均一心想早点解决棘手的难题。

“你说。”陆雅茹把心事放在一旁,专心听丈夫讲话。

“你晓得我在北京时候的事吧。”

陆雅茹心思一转,已经明白几分了,“是想讲那个孩子的事吗?”

她在决定结婚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毕竟程一锦曾经反应同她讲过,结婚不是容易的事,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人。程一锦虽然没原谅她,但是陆雅茹在她的影响下已经开窍了。

既然许达均不是一个人,那她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程家,许达均的过去,许达均不光彩的历史,她都得面对。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因为,那是一个圈套,当然,我也不想否认我做过的事情。对不起,雅茹。”

陆雅茹摇摇头,“那时你还不认得我,要是说对不起,应该同表姐说吧。我知道这么说要伤你的心。但这是我心里话。我既嫁了你,自然是因为爱你敬你信你,只是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向我道歉的。你并不欠我什么。”忽又故做生气状,“哼,除非你在结婚之后又瞒了我什么!”

许达均见她先是真诚以对,接着又做出嘻笑怒骂的样子,心里爱极了她,情不自禁把她揉在怀里,但想着事情的重大,不好这时亲热耽误了解释,再造成不好的误会就遭了,于是把蓝月母子突至上海的事说了。

“你想我做什么?”陆雅茹看向他,问道,“你想我见他们吗……”我不要!

许达均见妻子并无伤心气愤,便放下心来,“我不想你见她,就是我都不想再见他们的,整个事情我会交待人去处理,只是怕你听见谁故意提起来伤了心,就不好了。”

说不担心不关心是假话,但伤心还算不上,毕竟那个孩子都十岁了还是十一了?两口子到底有了心事,夜深了,陆雅茹撑不住,便是鞭炮再响,也在丈夫怀里熟睡了。

许达均心中气恼,但如果是程映琳的话,还真没办法去算帐。

初一初二这几天许达均反而要忙,因为要接收各方来电,还要回电,接受团拜,还要组织团拜……

他特意嘱咐妻子哪儿都不要去,就在家里待着。陆雅茹也哪儿都不想去,但是,向东来了电话,约她去吃饭,中午饭。陆雅茹想着今天丈夫回家晚,自己中午不在也没什么,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先前对着向东的不自在终于有了答案,在陆雅茹进了饭店的包房时,看到除了向东,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用问她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真见到了,陆雅茹反而平静下来。她只是不明白,向东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毕竟,得罪公公的事,还真不是普通儿媳妇能做出来的……

由不得她猜想,蓝月一副喧宾夺主的架势,上来就称呼陆雅茹为妹妹,陆雅茹冷冷的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姓程。”

说罢看了眼向东,向东只含着笑,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陆雅茹心一冷,但她不动声色,任凭蓝月口吐莲花,把个十年来她与许达均的爱情说得惊天地泣鬼神,陆雅茹看着她说到激动的时候,手指都做兰花状,心里暗笑,如果是唱戏呢,这一口苏白说得不伦不类,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蓝月说了半天,陆雅茹没有反应,她也不说了,喝了口水。

陆雅茹起身,对着向东说,“你们好好吃吧。失陪了。”

她要走,蓝月如何能答应?伸手就去拽陆雅茹的手,陆雅茹不耐烦与她纠缠,“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有什么话你去找你认识的人去说吧。”

蓝月死拉住她不放,陆雅茹生气了,使出老魏教她的擒拿手,把蓝月的手臂拗住推到一边,警告她说,“不要来缠我。”

陆雅茹这边转身出门,蓝月撒了泼,从后面跑上去死命的用力把陆雅茹推倒在地,向东出门来见到陆雅茹摔在地上,蓝月还要上前去扯她头发,幸而旁边一个服务员机灵,拉住了蓝月,大叫救人。向东去扶陆雅茹,陆雅茹却晕倒了。

陆雅茹再醒来的时候,看见了程一锦的脸,她刚想叫一声大姐,却见程一锦转过头去,大声喝斥道,“向东,你最好给我说明白一点,你为什么帮着那个人找雅茹麻烦?”

向东辩解道,“她养着爸爸的儿子,找爸爸的妻子要主意是很正常的事儿,我一个做媳妇的怎么能偏帮着继母对付自己丈夫的小兄弟?”

“我呸!谁认那个野种的?是许一山让你认的?我不管你们夫妻两个打什么算盘,你敢算计雅茹就是不行!”

向东一旁不吱声,程一锦冷笑着,“雅茹没事还好,若是她有半点闪失,我就同你没完!”

陆雅茹头晕晕的抬不起来,她伸出手去抓程一锦的衣服。程一锦见她醒了来,也顾不得和向东再说什么。向东这时乖觉许多,忙出去叫大夫。

陆雅茹只是对着程一锦说,“别让你爸爸知道……”

程一锦又气又心疼,“你个没用的丫头,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好。”

陆雅茹缓了一会儿,“让他知道了,必要和表……一山生气的,何必呢?一山回一趟上海不容易,这会子闹起来,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和好。”

程一锦还想说什么,向东陪着大夫过来了,经过一系列问询检查,原来陆雅茹晕倒并不是意外,而是她怀孕了。

程一锦嘟着嘴巴,“原来是我又要当姐姐了。切!——”

看着陆雅茹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到底受不了,“我送你回家去。”

向东自是不能在大姑姐和继母面前讨没趣,自己回程家了。方平接到程一锦的电话,问单位借了车子赶到医院里来,夫妻两个把陆雅茹送回军区大院。

许达均已经回家了,看见了程一锦和方平送妻子回来,很是意外,但毕竟过年的时候因为程一锦去了方家而没见到,因此非常高兴,也没注意妻子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只招呼老魏去张罗饭菜,要留女儿女婿吃饭。

陆雅茹被程一锦搀着上了楼,撇着嘴道,“看见了吧,他最宝贝你了,连我这个样子都不理睬的。”

程一锦拿着小孕妇没辄,听着这酸酸的话心里还挺受用的,也不理她。进了屋子,帮陆雅茹换了衣服又安排她卧床休息,陆雅茹嫌被子里冷,她又帮着把电热毯插好,“应该没什么事,才几周呀,不过既然大夫让你静养两天,你就听话,干什么动作轻一点儿。有事儿就赶紧上医院,反正有车的,方便得很。”

“大姐,”陆雅茹撒娇,“我想吃东西,午饭还没吃呢,现在好饿的。”

“吃什么?汤面?”程一锦厨房里的活儿只这一样最拿手。

陆雅茹笑眯眯的点头。

程一锦亲自下厨为陆雅茹做了面。

许达均拉着方平在书房里手谈,方平棋艺极高,与许达均两个激战正酣,也顾不得说话。程一锦都把楼上的“病号饭”撤下来,这两个人还没完没了呢,程一锦很是生气,“爸爸,你怎么照顾雅茹的?”

餐厅的菜都上好了,老魏都不去催这二位吃饭,想来这也是熟知许达均的习惯——听程一锦的口气不善,许达均还恋恋不舍的看着棋盘。程一锦一气,上手就把棋盘给搅了,许达均不敢对女儿生气,只是拿眼睃着方平,你平时就受这待遇?方平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习惯了。

“爸爸!雅茹怀孕了呀!你不晓得吧?”

许达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欣喜得手舞足蹈,跑上楼去看妻子,程一锦扶着额头,淡定。

许达均从楼上下来,还抑制不住的兴奋,拉着女婿要喝酒,连老魏都算上,方平最后被喝倒了。

程一锦看到父亲虽然也喝了不少的酒,但神志清明,于是在老魏招呼人把方平架到车上去的时候,对父亲说了今天的事,“我想应该是姆妈做的,雅茹夹在你们中间太可怜了,”程一锦黯然道,“我早该想到的,姆妈应该是打算了很久的。我自会去同姆妈讲,让她不要伤害雅茹,我想她本意也不想让雅茹受罪的。只是,她恨了这么多年,也怪可怜的。爸爸,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

就是现在不说,程一锦相信凭着许达均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出来,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她和陆雅茹一样的为难。

许达均点头,“我省得。”

程一锦转身要走,许达均又叫住她,“一锦,我知道是我自私。可是雅茹除了你和你姆妈之外没有别的亲人。你有空就多陪陪她吧。”

程一锦点头答应。

许达均送走了女儿,上楼去看娇妻,进门前把坏情绪挥开,可陆雅茹已经睡着了。这一天出了多少事,她已经累坏了。

许达均坐在床边,看着妻子熟睡的模样,心中酸楚。跟着他,她受了多少委屈,转念间想到蓝月,解决她很容易,可是程映琳的心结何时能解呢?

出生

许达均在许一山离开上海之前,把他叫到了家里,在书房里谈了半个多小时,许一山走的时候面色如常。

许达均对老魏抱怨,“他这副样子随了谁?说了半天,面皮一点表情都没有。”

老魏很想说,那不就随了年轻时候的你吗?也就是这一年多,和陆雅茹相识相爱之后,总算才有了点人味儿,啊,是人情味儿。

许一山这次回上海,程一锦同他和一河三个人长谈了一次,总算认定了爸爸并没有背叛过他们,只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还是个谜团。许达均和程映琳两个当事人对当年的事都守口如瓶,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敢问起来。

许一山既然知道了父亲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有负于家庭,那么对许达均和陆雅茹的婚姻也能够不甚快乐的坦然接受。他想到了母亲与妻子总有联系,而且好像就同陆雅茹有关系,他这些年一直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但是许达均这次告诉他,把蓝月母子从廊坊弄来的就是他妻子向东,而且向东还把陆雅茹引出去和蓝月见了面,导致蓝月对陆雅茹动手。

天,这帮女的就不能消停点么?!

许一山回程家质问向东,向东承认,不过一切都是程映琳的主意。她有点挑衅的意味。

许一山说道,“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我要你做到两不相帮,如果你伤害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那结果自负。”

向东不相信许一山的话,他向来是程映琳的好儿子,甚至为了母亲而娶了她……

“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过了,而且,你真的想我再说一遍吗?”

向东不敢。她爱许一山,许一山就是她的天,她不能质疑许一山的任何话,任何决定。

初六,许一山带着妻子儿子走了,这次,向东和孩子们没有久留,程映琳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从向东那里得知陆雅茹被蓝月推了一跤进了医院怀孕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却又有着让她预料不到了担心后悔痛恨伤心等等复杂的感情。

程一锦那天送完陆雅茹和方平回了家,得知母亲已经在自己房间里几个小时没有出来过,她打消了去和母亲谈话的念头。

都是可怜人,可是谁也没有资格去可怜对方。谁也不想可怜对方。

程一锦通过向东找到了蓝月,她想教训她。蓝月知道了程一锦何许人也,一下子跪倒在地,“我求求你,让我见见大姐吧。”

她要见程映琳。

程一锦往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你见我妈干什么?”

蓝月说自己不敢奢求什么,她听说大姐身子不方便,她要去照顾大姐。——许达均身边有了个小妖精,那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能照顾程映琳,没准儿能得到许达均的赞赏——那小妖精也就嚣张这一两年,关键还是得心灵美,体现心灵美的地方就是照顾病人。

程一锦好笑道,“我妈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着你照顾?我们家请的保姆还能上街买个菜,你会什么?”

蓝月悲从中来,“我是真心爱着达均的呀!我甘心为着他不要名分,养着孩子,这十几年来他就是我的命呀!我求求你了,让我见他一面吧!我不相信他就那么狠心的,把这十几年的恩爱都忘却了,有道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不求他马上就回心转意,只是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把我抛弃!”

她还想表达自己具有如何善良如何勤劳等等优秀品质的,“你刚不是说要照顾我妈,现在又对着我爸表衷肠,你这变得也太快了些吧。”程一锦干脆把话挑明了,“实话告诉你,我父母已经离婚了,你别再打我们家的主意。”

蓝月先是一喜,看着程一锦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没了底。

程一锦道,“我爸爸又结婚了,新娘子你也见过了,不过,我相信,你想再见她也很难的。”

向东从来没说过许达均离婚结婚的事,蓝月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凭什么,她苦熬十几年就被扔在一旁不管,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妖精却轻轻松松成了许夫人!不公平!

程一锦想着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嘴巴刻毒起来,“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呀?呵呵,我告诉你,你活该受这样的报应,谁让你当年爬上我爸爸的床?你以为生个孩子就了不起了?男孩子又怎么样?我们家又不缺男孩儿,我父亲连孙子都有了两个,还能稀罕你生的呀?再说了,谁能证明你那个孩子就是我父亲的?恐怕我父亲也是怀疑你的不清白才一直不肯认的。他现在还肯拿钱给你是怕麻烦,你别给脸不要脸,想闹起来,许达均的名声坏不了,可你的人是一定做不成了,还有那个小野种,你惹烦我了,我就让你后悔生出来。”

蓝月跪在地上石化,程一锦出了心中的恶气,也不理她有没有反应,直接走人,在门口遇到老魏,她嘻嘻一笑,“魏叔叔,侬来了呀?”

老魏刚刚听了半截话,心道,这下直接办事,都省了口水了。

许达均为了安陆雅茹的心,还是把蓝月的下落告诉了她,老魏亲自把他们母子送回了北京,会给蓝月联系一份工作,这样她就有经济能力抚养孩子了。

陆雅茹抱着丈夫,“怎么办?你总夸我好,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好了,知道她不能来烦我,我就是高兴得很。我现在总是想只要咱们两个好就行,一点都不想其他人的。”

话虽这样说,但她到底是关心程映琳的,自己怀孕了,表姐也会难受的吧?

陆雅茹开学后,一改平日的低调,每天车接车送,小王现在又当回她的司机了。

这个举动无疑在平静的校园之中产生了非常轰动的效应。既然女生对她的敌意大半都在上学期期末就消除了,所以很多人第一时间就问陆雅茹是怎么回事。

陆雅茹回答得很大方,“我结婚了呀,每天都得回家照顾丈夫的。”

“那个开车的是你丈夫么?”

陆雅茹摇头,再问什么她都不回答了。校方几个领导是知道陆雅茹的背景的,平常人么,也就罢了,那可是军区最大的司令,谁敢讲他的八卦?因此,陆雅茹的丈夫成了一个谜。

校草团长经过一个假期和陈梅的关系已经上升了一个很高的高度了,但确认了他单恋的校花已经结婚的消息未免还是泛酸。

陆雅茹现在不住校,但是午休时还是会回宿舍,她的床位在下铺,既然她不住校了,那么总有人会在她不在的时候睡她的床。那个人就是陈梅。第一天回宿舍,陆雅茹居然发现了一瓶避孕药。当时想也没想,拿着书包就去教室了。之后,许达均亲自和院方打了招呼,学校在老师的宿舍给陆雅茹留了一间休息室。

陈梅每次在教室看见陆雅茹都不在自在,陆雅茹当她是空气。随着孕象越来越明显,陆雅茹干脆都不要自己去食堂打饭了,每天中午,小王都从程家取饭送来。

像是配合妈妈一样,胎儿长得并不大,所以到了期末考完试的时候,穿着宽松裙装的陆雅茹只是看上去比较丰满一些,并不打眼。几个有心人还是发现了问题,比如陈梅,但她不敢说,自己的那瓶子药的把柄不是落在人家手上吗?

怀孕进入到后期待产的时候,陆雅茹对程一锦抱怨,“怎么好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似的,每天都在疯长,真快受不了了,他快点生出来吧。”

胎儿很强壮,活泼好动,折腾着陆雅茹抓狂。许达均之前没有陪产经验,一听陆雅茹发脾气就晕头转向,唯一会的就是找老魏给程一锦打电话。因为程映琳在暑假又去了庐山,程一锦干脆把陆雅茹接回了程家,离医院还近,小王也跟过来,许达均每天若干次电话,每周过来探视一次。

看着这对夫妻两个坐在沙发上互相喂着吃草莓,想着前一刻陆雅茹还烦躁得不得了,程一锦很想把她赶回去,太讨厌了!陆雅茹就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同丈夫说,“你看,大姐又凶我。”许达均就来说好话……

轮到程一锦抓狂,对着陆雅茹的肚子磨牙——小东西,你出生个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

十月,陆雅茹终于产下了一名女婴,许达均给他的幼女起了名字叫意宁,意为总算是生下来了,这回日子该安宁了,意,是一的谐音。

陆雅茹坐完月子回校上课,孩子呢,老魏和一众保姆带着。在此之前,老魏一直对许达均的这次婚姻没有任何的不满,这之后,可想而知……

不过也有满意的时候,每天,小家伙还没醒,或是吃饱了睡足了,不哭不闹的时候,老魏觉得自己没养个孩子简直是平生一大憾事——遗憾了五分钟之后,他觉得自己当光棍简直是幸运而又英明的抉择!

就这样,只要他在,孩子只能他抱,除了当妈的当爸的回了家。

许意宁出生的同年同月同日,香港,也出生了一个孩子——当然了,不止一个,可是这个多多少少和许意宁有点儿亲戚关系。

这个孩子姓宋,是香港首富宋震恺的第二个孙子。孩子出生的时候,宋震铠在打高尔夫球,孩子的祖母谌霭容闻讯推了牌局给妹妹谌霭玲打了个电话,约她同去医院看孩子。

谌霭玲先姐姐一步到了医院,产妇已经被推到特等病房,她紧走了几步,把将要坐起身的外甥媳妇按在了床上,对着她绽开温柔的笑容,“雪儿,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又是一个男孩儿,你公公婆婆看了准高兴。”

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一脸疲惫却还挂着笑,“多谢小姨来看我。”

“你爸爸妈妈今年没回来?”谌霭玲问了几句关于她家里的事情,宋家明扶着谌霭容进来了。

“辛苦你了,跑这一趟。”谌霭容的头一句话是说给妹妹的。

谌霭玲起身,目光睃着宋家明,“你们——”刚说了个话头儿,觉得在家明妻子面前不好问,于是就改了话题,“恭喜姐姐,又抱了孙子。”

随谌霭容同来保姆把燕窝等补品都拿出来,谌霭玲想着家里有事,便同姐姐说了两句之后要走,谌霭容也不留她,宋家明亲自把小姨送下楼。

这时谌霭玲才问道,“你怎么和你母亲一道来了?”

“母亲的电话打到公司去,正好我有事也打回去,听到了太后懿旨就过来了。”

谌霭玲对外甥的态度十分不满,“好歹也是你老婆生孩子,你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宋家明听到谌霭玲骂自己,毫不在意,嘻嘻一笑,“小姨,你说家里有事,却不知是什么事?”

“是小姑从美国回来了。我要回去亲自烧几个小菜,为她接风。”

“哗——大美女回来了!”宋家明表情夸张,被谌霭玲打了一下,干脆耍赖道,“我也要去。”

“你少给我淘气,你老婆刚生了孩子,你也多体贴她几天,别太过分,寒了人的心。”

“遵命!不过,小姨帮我给敏姨带句话,说我问她安好,急着要请她吃饭,请她务必赏光!”

“就你?”谌霭玲摇头,“你哪有时间的?”

“只要敏姨一句话,我随时都有空。”

宋家明不等司机开门,亲自为小姨打开车门,又帮她关好。目送她离开,这才返回病房,表情已然恢复了深沉。

谌霭玲回到家,自己的两个儿子程澜程涵正和程敏的儿子程帆在客厅里一起玩新玩具。

程帆见了舅妈,起身向前,行礼问好。谌霭玲把程帆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你妈咪呢?”

“洗澡。”

“你同哥哥们玩儿吧,舅妈给你做菜去!”

谌霭玲上楼去换衣服,程帆又同两个表哥玩在一处,他刚刚七岁,程涵程澜一个12一个9岁,玩起来,他却俨然是个小领袖,哪有刚才半点斯文,着急的时候就讲英文,程家两兄弟都在圣约翰念书,英文也极好,可惜他们学的是英式英语,不似程帆尽讲些美国俚语,被骂成笨蛋傻瓜也不晓得什么意思……

程敏下楼来,听儿子讲表哥笨蛋,“程帆!你在讲什么?”

程帆一见大人就变身乖乖宝,尤其是见了他妈,“我们在玩呢。”

程澜程涵忙道,“是呀,小姑姑,我们在玩。”他们就怕小姑姑来罚程帆,程帆挨罚之后就变得法儿的在他们母亲面前讨回来——这个小鬼!最是讨厌不过,可惜,他又最会玩,同他学完这些新鲜玩意儿之后在学校里显摆多威风……

谌霭玲也下了楼,“敏儿,原来你又下来了。”

“嫂子,”

程敏还来不及讲什么,程帆已经跳到谌霭玲身旁,“舅妈,你只消做两个道菜就行了,做太多我怕你辛苦的。”

谌霭玲被哄得眉开眼笑,对着程帆讲,“帆儿爱吃的菜舅妈都准备好了,过一会儿就开饭!”

程敏陪着嫂子进厨房,厨房的师傅早把菜都收拾好,有几个只用过遍油调调味道就行。

谌霭玲推程敏出去,“要让你哥晓得你一下飞机就来闻油烟味儿,还不得说我,快去休息吧,要不进书房陪你哥一会儿也行。”

程敏于是去了书房,程纾正在看报纸,见妹妹进来,示意她坐下。

“都处理好了?”

“是。还有一些都委托给律师了。”

程敏丈夫过世,诺大的产业四分五裂,程敏在美国无心经营,于是把经营权都托给丈夫与前妻的次子,“我想着把股份都卖掉,又怕程帆长大后怪我,所以全部托管了。等他长大后再说吧。”

程纾点点头,

程敏又道,“这回办完了事,我就可以和哥哥一道回上海去看大姐了。多谢哥哥等我。”

程纾淡淡一笑。

“奕儿也该结婚了吧,结婚这种事不能拖太晚。他有女朋友了吗?”

程纾摇头。

“这事你总不能都推给嫂子去管吧?”

程纾默然。

程敏心中腹诽哥哥的话也太少了,就这样嫂子如何还整天笑呵呵的,——她的脾气就似爆炭,所以只觉得一心嫁给哥哥的谌霭玲太吃亏,孰不知人家夫妻自有相处之道,其中的默契和美不足对外人道哉。

程奕推掉加班赶回来吃饭,程敏只大程奕8岁,感情就像姐弟。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虽然遵循着食不言的传统,但家人间特有的温情在无言中默默流动,却也温馨十足。

初恋

寒假某天,许意宁照例睡大觉。这天是她百日,换了尿布换了新衣服,她被妈妈抱着上了车子,当然了,旁边坐着她爸。在母亲温柔香软的怀抱里,她又很快睡着了。

许意宁是被吵醒的,其实她一直也没怎么睡踏实,车停了,妈妈抱她走了不长不短的路,进了一幢温暖的房子里,有人说,“我房间暖和,抱小囡进去吧。”

她被放在一张大床上。许意宁现在不喜欢大床,大床睡起来没有安全感,她习惯睡在摇篮里,小小的空间又温暖又舒服。

接着一大堆人在她耳边说,“怎么这么漂亮的?这个小东西……”

“姆妈,她好像图片上的天使一样!”

“姆妈,我能亲她吗?”

“姐,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漂亮的?比我见过所有的婴儿都漂亮……”

许意宁听不懂,但是有声音吵她她是不乐意的,而且一大堆人围在一起,空气都浑浊了,她不高兴,于是睁开了一只眼,立刻有个孩子大声说,“醒了!醒了!她醒了!这回可以抱抱了吧?”

许意宁看看周围的人都陌生,她想要妈妈,于是叫了两声。可是妈妈没来,许意宁没哭出来的原因是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很漂亮的人,那个小孩子的眼睛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眼睛是深深的蓝黑色,美得让人目眩,她看得出了神。

“妈咪——妹妹好像喜欢我的!她在看我呢。”声调很怪,不过声音很好听。

外间的大人都过来了,有个香香的阿姨抱她起来。

“妈咪,我也要抱妹妹。”

“妹妹太小了,你抱不好她会受伤的。”

许意宁的妈妈过来了,许意宁被送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可是她拧着小脑袋看那个漂亮的孩子。

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让许意宁抓,许意宁抓着之后往嘴里送,孩子笑,“妹妹咬我!”

他凑近头,狠狠亲了许意宁的脸蛋儿,“好软,”

其他孩子也要亲,许意宁不乐意,把头往妈妈怀里蹭。

孩子很得意,“妹妹只喜欢我。”

借着许意宁的名义召开的家庭宴会,主角一口菜一滴酒都没碰着,只是被各个怀抱传来传去,照了若干张相片,然后放在床上睡大觉,三面都围的被子枕头,只一面,睡着另一个孩子,那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孩子。

孩子同妈妈商量,“同姨父讲把妹妹给我吧。”

“妹妹也不是玩具。”

“我照顾她,不拿她当玩具,我给她喂奶换尿布,那妹妹长大了就同我最好,只同我玩。对不对?”

“那么喜欢妹妹呀。”程敏笑问。

程帆郑重点头。

陆雅茹进来看女儿,程敏同她说,“把女儿给我们程帆吧。”

陆雅茹笑着看程帆,程帆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把妹妹给我吧,我带她回香港,我的玩具都给她玩,巧克力也给她吃……”

回家的时候,陆雅茹同丈夫讲程敏的儿子要带着小囡回香港。许达均哼了一声,“小洋鬼子想拐我的女儿!”没门!

程纾和程敏以美国公民的身份来大陆,目的当然只有一个,就是看望他们的姐姐。程纾对姐姐离婚的事很是惊讶,可是姐姐和姐夫都是他最亲的人,他反而不好提起来。

程敏嘴快,同姐姐提起当年的事情,语气之中满是对前任姐夫许达均深深的感激之情。程映琳才得知当年许达均瞒着她救助弟弟妹妹逃到香港的事,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出事之后许达均才出手相救的,结果却是两个人闹了误会。

撑到弟弟妹妹离开,程映琳大病一场,几乎快死掉。大夫说她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一点活着的意愿都没有。许达均及子女轮流上前宽慰都没有用,陆雅茹抱了孩子来,程映琳满眼的责怪,怎么好把孩子抱进医院的,快抱走!

谁都不晓得程映琳的心结在哪儿,可是陆雅茹觉得程映琳第一次见许意宁的时候,那个表情是纯粹的疼爱。按理说,程映琳对许意宁应该是厌恶的或者说心里有疙瘩,可她一抱着小囡就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之中。

整个假期,许意宁天天被陆雅茹抱到程家去,但抱她抱得最多的是许一河,“小东西,同哥哥最好的对伐?”

许意宁在许一河洗过澡之后允许他抱,否则就闹的,许一河一开始不相信,他说自己身上没有味道的,可是程一锦很轻蔑的看着他,让他很伤自尊,于是养成了早起就洗澡的习惯,这样许意宁来到的时候,他就先抱着小妹妹玩——许意宁一早的状态最好,喜欢笑,不闹也不吵,过十几分钟之后就开始烦人了,已经把所有耐心都奉献完毕的许一河就说,“哥哥要上楼做功课了,你让大妈去哄吧。”

大妈是讲程映琳,她会拿水果泥喂许意宁,然后听一段昆曲,给许意宁换过尿布哄她睡觉。——其实完全不需要哄的。

总体来说,许意宁的这个时期还是挺好带的,只要吃饱睡足尿布干爽看得着人,她就不吵不闹。

程敏回去香港之后,大包大包的东西陆续邮到,其中有很多是给许意宁,衣服、玩具、奶粉……衣服和玩具有很多都是程帆挑的。程帆回到香港还对许意宁念念不忘,告诉妈咪让雅茹阿姨把小囡穿着他挑的衣服照的照片邮过来……

程敏刚搬完家,屋子很多箱子还没开封,这又要邮出若干个箱子。

院子门铃响,过几分钟,女佣引着送货的搬运工进来客厅,“太太,是送香槟的。”

程敏意外,她还没来得及去订呢,女佣把箱子上的卡片交到程敏手里,卡片上用法文写着,“给我最爱的寡妇”。程敏见那箱子,原来是一箱寡妇克里高特香槟酒。

“放到楼下吧,厨房的人知道放哪儿。”程敏的这个宅子有专门储酒的地方。

几分钟后,宋家明的电话打来,“嗨,我的汉娜!”

“宋家明,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怎么了?人家不过是知道你回来,特意送了箱香槟过去的。”

“第一,我不是汉娜,第二,我喜欢清淡型的,你送的这款不合我的心意。”

宋家明嘻嘻笑,“那是我最爱的型,我不求去你的家里能受到款待,所以自带了饮品。怎样?”

“家明,你也老大不小了,——”

“打住,别在我面前装老,哪天邀我去暖屋?”

“你喜欢哪天就哪天吧。”

“我倒是想天天去,又怕你不在家。”

“行了,我要挂了。”

程敏撂下电话,程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妈咪,你喜欢家明哥吗?”程帆开门见山。

“怎么?你有意见?”程敏知道这小鬼又在窃听电话,于是逗他。

程帆叹一口气,“我对他是没有任何意见的,特别是他又要经常送来好玩的好吃的,但是,妈咪,他不是好的结婚对象。”

程敏用眼神示意,接着讲呀,我听着呢,程帆坐到程敏身边,“他有老婆孩子的还对其他女人那么殷勤,实在不可靠。”

程敏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嫁他呀?”

“男人的嘴巴总是讲女人爱听的话,这样的男人不牢靠吧?”

“你这小鬼,从哪里听来的?”

程帆摇摇头,“只要看他的眼睛就晓得了。”

程敏笑道,“那你说如何能找一个好伴侣?”

“这个不好说的,而且妈咪,你不觉得你问我这个问题太早了吗?提前考虑这些问题我会变老的。”

程敏大笑不止,“行了,你这个小老人家,去玩吧。”

“不过,家明哥哥做朋友是不错的,他人又懂得玩,还那么大方,我是不会反对你出去玩的,只是提醒你他不是好丈夫。”

程敏快笑出眼泪来。

程帆上楼去了,程敏暗笑,这个小鬼,比他那个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不知他长大会是什么模样。

门铃又响了,这回是宋家明亲自捧了一箱杰奎逊的香槟进门来。

程敏引他亲自搬到了楼下的储酒间,累得大少爷满头是汗,一脸幽怨的看着她,女佣很有眼色的拿来毛巾,宋家明叹息,“难道你就不能给我擦擦汗?”

程敏笑笑,亲自把之前那箱寡妇克里高特开箱,取出一瓶来,“我亲自给你倒一杯酒吧。”

宋家明跟着程敏上楼到厨房,他看着程敏熟练的为香槟开瓶,目光里写的都是倾慕,程敏自是当看不见,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宋家明。

宋家明“咦”了一声,“这个杯子不是我送你的吗?”

程敏心里好笑,年年他都送一打过来,现在又故意这么问,好像是她对他有心似的。

宋家明喝完一杯,刚要再要,女佣进来说,宋少爷的朋友在外面按喇叭。程敏会意,“不要自己开车了,还有,别玩太晚,不好老让太太伤心的。”

宋家明摆出委屈的模样,“亏得我为你做苦力,你说那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程敏扶额,又来了。

宋家明自斟自饮,程敏怕他醉了,从冰箱里找东西,宋家明吃了一块奶酪,终于平衡了心理,也不同程敏告辞,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明的初恋对象和单恋对象是程敏,程敏当年结婚的时候,宋家明甚至跑到程家去大哭一场,就连之后他娶的太太,港姐冠军姜雪儿也有六七分与程敏相似。风流成性的宋震铠对当年儿子那场颇荒唐的恋爱根本不以为意,要怪就怪程敏太美太有魅力,如果不是两家有姻亲,没准儿宋先生会同儿子竞争呢……

冤孽

程纾在上海期间,程映琳把禇馨的事告诉了他,“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依你的性子,怕不是圣人也差不多,可是她得势那会儿带着人抄咱们家,如果当年我早和你姐夫离婚的话,她恐怕连我这条命都得要了去。她落得今天的下场,我便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念在她还是奕儿的生母的面子上,所以我也不说别的,只是要你不理她,这个可以做得到吧。”

程映琳和弟弟虽然分开了近二十来年,但程纾心软的性格怕是没多大变化,禇馨呢,现在被摔到了底,恐怕无耻上还要加上无赖,一旦让她缠上了,要多麻烦有多麻烦。虽然说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小,但没准儿哪天她就从街上蹦出来,让程映琳看在程奕的面上如何如何。

程纾点头,“就是大姐你不说,我也早当她是陌路人一般,只是担心程奕的性子,他平素做事稳妥,可惜稍有戾气,当年我带他去香港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不怎么记事,只是后来我告诉过他——想来那时候我心里也是充满了怨恨的,所以这个孩子的性格太狠戾了些,说来都怨我自己。”

程纾发现程奕不对头的时候,是程奕与同学打架,当时程纾同谌霭玲的第一孩子程涵刚出生不久,有同学嘲笑程奕,被程奕一顿暴打。程纾赔礼付医药费都还是小事,在医院里看着程奕狠绝的目光还有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程纾才发现儿子的心理问题。他亲自陪着儿子看心理医生,做足两个疗程的心理辅导。程敏嫁到美国去,程纾反复叮嘱妹妹要时常照顾程奕的情绪,才肯让程奕去美国留学——否则他不会让儿子再离开他。

程敏没有告诉过程纾,她和程奕有过一次谈话,程奕说无法原谅那个背叛丈夫抛弃儿子的女人,程敏说她也不能——当初禇馨诬告程家是反革命,致使程敏的生母被捕后受辱自杀身亡,程敏当时10岁,她发誓,自己要成为最有权势的人,然后疯狂的报复。这次上海之行,当她得知禇馨那不算凄惨的下场,十分郁闷,除了被剥夺了她掠夺的财富,她还是自由的,甚至什么罪名也没有。

可惜,这次她到上海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但是程敏心中希望禇馨能好好活着,起码活到她遭到惩罚的一天,而施加惩罚的人就是她或者是程奕。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活在恐惧里,而恐惧没有尽头,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剑,你不知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禇馨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凄惨的人,她还不晓得,这世上有两个人对着她念念不忘,其中一个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如果知道的话,她会怎么样呢?——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王洪胜的被刑拘之后被正式起诉,案子很复杂牵扯的人很多,一宗宗的审理需要很长的时间。禇馨只知道大势已去,每日长吁短叹。王壮壮早在79年就转业了,被安排在某厂做工人,一家三口也算有了经济来源,他们牵出了部队大院,挤在一个亭子间里,别说两个孩子,就连禇馨长这么大,何时住过里弄里?何时潦倒如此?

禇馨艾艾怨怨,过了半年多,终于开始面对现实,现实就是她得赶去菜市场买便宜的菜,挤在公用厨房里做饭,同一个楼里的主妇们为了今天谁使了谁家的油,明天谁用了谁家的葱而每天骂战。禇馨把一腔的怨气都发泄到了每天的“战争”中,久而久之,她颇具威名,成了里弄里的一霸。王洪胜若是看见她这副模样,当初万不会生出娶伊的心思来。

*

到了81年,陆雅茹大学毕业,她已经26岁,毕业之前面临着就业或者继续深造的问题,许达均的意思是只要你决定好,我无条件的支持。还没等她决定,同学陈梅就找上来了。

陈梅是从农村上来的知青,能留在城里的唯一办法就是学校的安排,但名额总是有限的,她虽和校草关系匪浅,可问题就出在他们的关系突破得太早,她现在没有办法再能把人牢牢吸引在身边了,校草现在对她十分冷淡,但她若主动献身,他也淡然接受,可两个人实在没什么话题,陈梅一提到留城的事,校草就走神。陆雅茹的成绩非常好,而且背景又深,她留上海几乎是所有人都提前知道的。陈梅就打起了陆雅茹的主意。

她约陆雅茹在校园旁的一个小吃店里,点了一碗面,说我食量老小的,咱们吃一碗就行,你想吃什么?

陆雅茹让她有话快说,她还要回家呢。

陈梅在等面的时候,先把自己可怜的身世及其在农村悲惨的经历讲给陆雅茹听,上了面之后,她又开始讲述她和校草苦恋的事,校草父母并不看好她的出身,如果她再被分配到外地,可想而知,她和校草的前途渺茫呀。隔着面条的热气,她含着雾蒙蒙的眼神看着陆雅茹,寻思先吃面,再酝酿情绪。

陆雅茹并不想做她苦水的集散地,也不想做知心大姐,直接问,“那你找我干什么呀?”

陈梅见陆雅茹一点都没有被她打动,一句话说的冷梆梆,不由着急,把想说的主要的内容说出来了,“你家里那么有背景,就是你不接受学校的分配也会留在上海的,这样的话,你不如把你的名额推荐给我。”

陆雅茹气乐了,我尚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在哪里,你便盘算占我的名额,这也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吧,“陈梅,姑且不说咱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便是朋友之间也没有算计到这个份上的。”陆雅茹觉得陈梅精神有点问题,想起身就走。

陈梅高声叫道,“你若不把名额让出来,我就把你怀孕生子的丑事抖出来。”

陆雅茹冷冷一笑,“你大可以满世界张扬,看看最后倒霉的是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面店里还是有些学生的,看完了出门的陆雅茹背影,转过头来看陈梅。陈梅没想到出师不利,陆雅茹这么不好说话,还是先解决这碗面条同时诅咒陆雅茹快点倒霉。

倒霉的当然是陈梅,既然陆雅茹没有同情心,她只好再缠着校草,说你既然已经占有了我的清白之躯,如果你不负责,我就闹到你父母单位去。校草很是苦恼,但又不肯去为陈梅的事求父母,没等陈梅亲自去校草家做最后的挣扎,麻烦先找到了她,有个自称是她丈夫的人来学校里打听陈梅最后的分配问题,拿着结婚证让学校把她分回到县里去教书。

校草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就更别提她哭着闹着要和他温柔缠绵。两个人在学校食堂前拉拉扯扯,校草最后极不耐烦的甩了她一巴掌,“你可别恶心人了,我可真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人。”

从人群中挤来一个壮汉,把陈梅护在身后,“你凭什么打我老婆?”

校草冷笑,连饭也不去吃了,扭头就走,陈梅甩开丈夫去扶她的手,哭着跑开。

这件花边新闻在校园里轰动一时,陈梅差点连毕业都没拿到手,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回县城去了。

陆雅茹没闲心管闲事,她找程一锦和方平商量前途,程一锦早和方平研究过,于是告诉她,趁着孩子有人看有人带,你呀多学学总没坏处,何况你不也想着多赖在学校里么?

陆雅茹嘿嘿一笑,决定保研,这样过足求学瘾的同时在时间上更能多陪伴许达均和许意宁。

暑假里,程映琳照例去了庐山,带着孩子们,这次向东和许一河都没有去,补上的是老魏带着许意宁,还有小王。

陆雅茹这天约了程一锦游泳,刚到程家,程一锦就问她可认识一个姓刘的女人,陆雅茹摇头。

“电话打了来非要找你听,我说你不住这里,她又要你的地址,她只说和你是以前的同事,可我听着不像,就没告诉她。”

陆雅茹还是想不起以前的女同事中有姓刘的。

“听着年纪应该不算老。”

陆雅茹想不起来是谁。下午游过了泳,二人洗过澡,楼下电话响,陆雅茹跑下楼接的,她讲了你好之后,好半天没动静,她刚要撂电话,那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雅茹,是我。”

陆雅茹想好半天也没想起这是谁来,“你是——”

“我是区家生。”

陆雅茹听着这个名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好半天才想起来他是何许人也。

区家生要结婚了,和那个姓刘的语文小教。陆雅茹讲恭喜他,他说道,区妈妈想邀请陆雅茹去参加婚礼。

本来区妈妈是让媳妇打电话邀请陆雅茹的,结果就碰上程一锦。刘新娘问区家生谁是陆雅茹,为什么姆妈一直要邀请她来参加婚礼?区家生无奈,只得自己再打,以示清白,此时此刻,陆雅茹是想像不到另有一个人的耳朵紧贴着话筒的。

这个行为有点诡异,邀请儿子的前女友去参加婚礼,陆雅茹问了日子,是在8月末,正好是程映琳回上海的日期。

“好像不大方便去的。”陆雅茹讲,“那天我表姐带着女儿回家。”

区家生一时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雅茹道,“我女儿同我表姐去度假,我已经两个月没看见她了,而且那天是全家人的大聚会,我不好出去的。”

区妈妈基于什么心理邀请陆雅茹,也许是为了陆雅茹的红包,也许是为了麦乳精,也许就是为了让儿媳看一眼,我儿子是很多人追的如果你不继续表现良好岗位还是有人竞争的……

区家生的心思很单纯,我结婚了,要是你没结我就会平衡我就会优越,结果陆雅茹告诉他自己有孩子了……

刘新娘很高兴的,一块石头放到地上,欢欢喜喜准备着婚礼。

区家生在这种打击之下,婚礼当天一脸木然。刘新娘没觉得怎么样,她只高兴自己结婚了自己成功了自己的丈夫比别人强——别人限于她工作单位的同屋同行。

区家生新婚半夜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我还没说我分配工作了就是在上海歌舞团的独唱演员。”

暴力

说句废话,许意宁成长的空间里,谁都比她大的。

谁都让着她,就连家里最小的孩子方博许优,在他们小姨小姑出生的时候都7岁了,基本上都是懂道理讲文明的小小少年了。在这个家里不要讲太阳是什么,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围着许意宁转,从来如此。

许意宁第一次正式接触同龄孩子,就是她上幼儿园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困扰——困扰的人绝对不是许意宁本人。

陆雅茹和老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小班(1)班,我们能够体会那种欣喜不舍疑虑担忧等等等等。

幼儿园园长这天亲自在小班(1)班门口和班上的两名幼师两名保育员迎接首长千金的到来。当大家看到一位年轻美貌的母亲领着一个天使般可爱孩童走过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被无视了),班上的主要负责幼师蹲下身体,用自认为最亲切的微笑迎接小朋友,并张开了怀抱。

陆雅茹把孩子往幼师跟前推了推,孩子走出去又退回来,说了一个字:“臭!”

所有大人都黑线。

许意宁有洁癖,想抱她的话,从早晨就得先沐浴,所有男性如此,包括她爸爸哥哥和老魏等等人都养成了每天至少两遍澡的习惯。

今天幼师赶公交车,到了幼儿园已经出了一身汗。许意宁觉得妈妈姐姐身上的味道她可以接受,陌生人,一律是臭的。既然老师不能去接触许意宁,每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

陆雅茹很尴尬,老魏还在为即将分别而难过,这一天没有小囡可怎么过呀,根本没注意到由卫生牵扯的问题……

有几个孩子从屋里往这边门口看。

既然是(1)班,有几位重要领导家的小孩子也都在的,其中有个男孩子看见了漂亮得不像话又干净得不像话的许意宁,急着出来示好,小手刚伸出来,许意宁伸出短短的小腿儿踢到人家大腿上,把那孩子踢个腚墩儿,孩子反应过来哇哇大哭。

许意宁抬起小脑袋,说了两个字:“脏,吵。”

许意宁说话迟,原因如下:大妈程映琳说沪语,姆妈说苏白,老魏是北京人说儿话音特重的北京腔儿,姆妈怀她的时候讲英语法语生下来之后也成天在她耳边背英语法语,放假的时候孩子多了,许家的和方家的又分成两帮——上海帮和北京帮。许意宁学说话的环境太复杂,所以她学到了快三岁,都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口音有时候是沪有时候是京有时候是苏有时候能蹦出法语或是英语来……

默……

虽然有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开头,许意宁还是被留在了幼儿园里,但是没坚持到一天,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幼儿园坚持不下去了。短短一个上午,班上的小朋友除了一两个胆子小的从未接近过许意宁的之外,都被打了。老师又不敢接近她,接近她也挨打的,大人不是打不过许意宁,而是不敢打不敢碰。

陆雅茹和老魏到幼儿园的时候,许意宁正坐在园长办公室里,看见姆妈和老魏来了,面孔一板,“骗、人。”幼儿园一点都不好玩的。

陆雅茹听说了许意宁的“暴行”,马上道歉,询问没人受伤吧?园长一脸苦笑,“我觉得孩子还是太小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要不然再等等?”等她没有那么暴力的时候再送来吧。

周末陆雅茹抱着孩子去程家,程映琳听了许意宁在幼儿园闯祸的故事,笑眯眯,用手指轻点着许意宁的头,“这个小东西哟,真是个惹祸精。”

许意宁眯眯笑,抓了两只草莓去到方平身边要听故事。

陆雅茹见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不以为然,心中着急,她觉得孩子惯坏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对程一锦说,“都是你们惯坏她了,这样下去怎么和小朋友们相处呀?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将来就是麻烦。”

许意宁拿一只草莓塞到方平嘴里,另一只自己慢慢吃,方平吃完草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小囡多乖,又懂礼貌,又聪明。”

许意宁听得出这是夸奖,于是得意的靠在方平怀里看着姆妈陆雅茹。

许意宁被幼儿园退回的当天,许达均听说之后非常生气,“做老师的不讲卫生,这怎么能行?脏兮兮的抱孩子,难怪女儿不乐意的,还有,她们这样接触小孩子,小孩子很容易生病的!”

“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讲的。”您大人一句话,那幼儿园还不得折腾得人仰马翻?

听说许意宁一个人就把班上的小朋友都撂倒了,许达均洋洋得意,“虎父无犬女!我许达均的女儿当然是最厉害的!不能学你妈,在学校尽挨欺负的……”

陆雅茹听这话,头上的筋都暴起来了,我什么时候在学校挨欺负了?

“不服气呀?是谁让那个叫陈皮梅的女人欺负得又换房间又被排挤的?”若不是我老早查清楚她的底,在毕业的时候把她丈夫弄到学校去,她还不一定怎么捣乱呢……许达均一副我不说那是给你留面子的样子,陆雅茹扶着墙上楼了。

许达均和老魏讲,“看来孩子跟着你比上学强,现在身手就这样了得,将来长大了,谁敢欺负她?”

许达均和老魏坚持要把许意宁往小母老虎这条路上培养——女孩子长得漂亮就是麻烦,看陆雅茹就知道,许意宁将来无论如何不能像她妈一样软绵绵的……

许达均打定了主意不让许意宁上幼儿园,陆雅茹不同意,孩子得学知识呀,

许达均说,“老魏可是文韬武略样样都行的,那是我身边的诸葛亮——智囊!”

可是孩子得和同龄人多接触才能在性格上发展平衡,

“那就上半天学,早上去,中午接回来,正好女儿陪着我吃中饭。”

许司令一句话,幼儿园小班(1)班的老师要在上班前去住宿部洗个澡再上岗。这个命令在大热天的很受欢迎的,可是要到了冬天……算了,冬天还早,先把眼前的应付完了吧。

一个月下来,幼儿园上上下下都已经适应多了。许意宁除了有点小洁癖,有点小霸道,基本上比普通的孩子都懂道理也都讲道理——这是同大人。

比如:

老师讲课的时候,她都很认真的听,不愿意认真听的时候也不捣乱,就翻开自己带的故事书图画书安静的看。

和孩子也讲道理,不过只讲一条——要么听话,要么挨揍。

比如:

她看自己的故事书,就总会有别的小朋友要凑过来看,许意宁先是用眼神警告,然后会抬起胖胖的小短腿儿支开距离,她不爱用手,用手碰了脏东西一定要洗干净才罢休。如果再有傻瓜凑上来,那就动手了。几次下来,孩子们都有了记性,一看到许意宁警告的眼神就撤了。

孩子们对漂亮的东西有着天生的向往之情,许意宁无疑是漂亮的,再怎么被家里的大人和班级的老师警告,小孩子们克制不住对美好的追求,总是想同许意宁玩儿。再说,孩子们在一起做游戏,许意宁也是很想参与的。反复衡量之后,许意宁同意穿着干净的小朋友们洗干净手和她一起玩儿。许意宁不大爱说话,同一般爱喊爱叫又娇气的小女孩儿不同,因此,她是越来越受欢迎的。尤其是她那三脚猫功夫,在男孩子们中间相当的受追捧,于是许意宁俨然成了班上男孩子们的首领。

军区幼儿园收的当然是军区大院里的孩子们,既然人在哪儿都分个三六九等,在幼儿园也是有帮派的,比如大班的一帮、小班的一帮,参谋处的一帮、后勤的一帮,高层的一帮、中层的一帮——没有低层的,因为普通官员的孩子这个幼儿园不收。

既然分了帮派,难免要“争地盘”,然后互相挑衅,然后“打架斗殴”。

小班儿的难免会受欺负,虽然老师们盯得非常紧,但老虎也有打盹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许意宁手下有一个挨欺负了。挨欺负的孩子是参谋处的,欺负他的大班孩子和他住楼上楼下,小孩子平时在楼下玩儿的时候难免会有谁被谁欺负——很不幸的,由于这个孩子随了父母都属长相瘦小举止斯文型,所以他总是挨那群大孩子的欺负。

在家挨打许意宁管不着,可在她的“地盘”上——她出入的地方都是她的地盘儿——手下挨了打,许意宁不干了,谁打的?孩子指了指一个又高又胖的大小孩儿,许意宁小胖手儿一挥,孩子们一拥而上,把那个孩子揍够呛。

老师们拉架,所以许意宁他们没等吃亏,战斗就结束了。老魏中午接孩子的时候,被告知许意宁参与了群殴事件,老魏说,回家一定告诉首长。

“别别别……”幼儿园老师吓够呛,“这么点儿小事儿怎么好惊动首长,只是想让许意宁妈妈告诉孩子别打架了,打架是不好的。”

许意宁在路上慢慢把事情经过同老魏讲了,老魏说,“这个不行呀,这么个打法儿非吃亏不可,这是有老师拦着,要不然就凭你们能打得过大班的?”亏我教你这么久,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架你也能打?

许意宁眼神中冒出了崇拜的星星,“师傅,”教教我怎么打个有技术含量的架吧。

第二天一早,许意宁去到幼儿园,召开了圆桌会议,布置了一二三条。

课间休息时,常挨打那个独自一个跑到操场上,引了那个常欺负他的大班胖孩子追着他到了楼后游乐区,一件大衣服盖住了他的头,他被一顿胖揍之后,哭着掀开衣服,身边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许意宁回家告诉爸爸,“大班的孩子挨打了!”

“是么?不是你打的吧?”

许意宁看着老爸,心下嘀咕,为什么他会一下子就看出来呢?但是不能承认的,“他头上盖着我们老师的外套——爸爸,你说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最像我们老师打得他?”

许达均乐得前仰后合,妻子果然是对的,半年下来,许意宁的口齿伶俐许多,和小朋友们一道玩连打架都长进了。

陆雅茹苦恼呀——这半年,她一接孩子就心惊肉跳,哪天老师不告状那是意外中奖,可是又不能不去,最后她都想问,“我们家许意宁虽然手黑,但从来不主动挑衅滋事的,怎么那群孩子们就那么喜欢挨打吗?”

她纳闷儿,常挨打的小朋友们的家长们也纳闷儿,不是告诉你不要去惹小一班的那个孩子了么?怎么就是听不懂话呢?关键是回回都是自家孩子变着法儿的挨揍——心疼呀!当然了,谁都认为还是挨揍比较好,谁敢揍许意宁?哪怕是碰人家一根小手指头,这个军区里是都没人敢想的。

许意宁在上小学之前,三十六计烂熟于胸,老魏把每一计是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典故以及经典案例都讲清楚,然后许意宁自己领会,在幼儿园中带着一帮喽啰实践。

她打了三年,玩痛快了,三年前还是黑发的园长,已早生华发,年轻的几位老师过早得生出了皱纹……最后毕业的时候,幼儿园张灯结彩,就差鸣放鞭炮,老师们都热泪盈眶,——可算是走了呀!

信仰

话说许意宁幼儿园毕业,老魏同小王照例收拾行装,要跟随程映琳去避暑。今年照例是去庐山。

庐山乃避暑胜地,程映琳能享受如国宾般待遇完全是托了儿媳向东的福。虽说向东的外祖父过世,但毕竟威望尚在,而许达均这些年势头又起,所以程家一众仍然颇受优待。

程映琳自双腿残疾,身体不能自由行动,最是怕热,因此来庐山虽然有兴师动众之嫌,却也没有办法。但这五年又不同,自她在80年初见过了弟弟妹妹,知道二十年前的一段隐情,心中未免心灰意冷,待得大病一场之后,竟然心如缟素,完全丧失了活力。那一段时间,陆雅茹同女儿轮流在她身边伺候,还把尚未满周岁的许意宁成天放在她身边。

解开心结的并非是许意宁,也不是许达均,而是当年暑期里程映琳和老魏在庐山的一次谈话。

这次因为程映琳大病初愈,许达均也是颇不放心,特意让老魏随行。老魏与程映琳相交多年,又从许达均那里得知程映琳的病因,便存了心思趁机开导她。

老魏早些年曾经去到过庐山,去了东林寺,知道那里是净土宗的胜地,于是陪着程映琳前往,程映琳对山水之间无甚热爱,之前在西林寺无非也是看看苏轼那“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遗迹,每年来也就是如此罢了,说起游玩还不如泡泡温泉来得惬意。

老魏要开解她,开始却只讲些不相干的话,比如当年慧远法师如何在此寺中建立莲社,所以净土宗亦称莲宗,又讲说到了山中藏六教,除了东林寺的净土佛教,还有简寂观的道教,释道相斗多年,而后又有基督新教、天主教、东正教还有伊斯兰教都在这山中兴建教堂,别说一座山,就是一个国家能包容得这样多的宗教也是十分罕见的。

程映琳每年来庐山,也略听过一些景点,去过一些寺庙,她父母就信佛,她早年没出嫁的时候还为母亲抄过经文,听老魏讲得入神,不禁问道,“我姆妈也信佛的,但是她拜的是观音,我看刚才大殿上的似乎并不是观音啊。”

老魏说道,“佛门分很多宗派,净土宗的是西方三圣,为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至势菩萨。刚才大殿上正中的就是阿弥陀佛,旁边的分别是两位菩萨。”

“那灵隐寺中的是观世音菩萨吧,我记得小时候陪姆妈去上香的。”

老魏点头,

程映琳问道,“那你信什么?我看你什么都说的头头是道。”

老魏哈哈大笑,“我是什么都信的。”他见程映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道,“世间信仰,大同小异,殊途同归,都是为活着的人找到心灵的寄托,让人们活得更加坦荡罢了。”

“我是不懂宗教信仰的,不过我倒听说过十字军东征,便是近日也有为了信仰杀得你死我活的战争。你说宗教是为了让人活得坦荡,但为什么人们要假宗教之手残害对方?又有利用宗教名义行骗乃至欺世的勾当?”

老魏见程映琳言语尖锐,倒似年轻时起了争胜的心思一般,并不像这些日子以前恹恹了无生气的样子,觉得这个话题还是说对了,只是他深知程映琳聪明绝顶,如果这次他说不服她,便是失了大好良机,幸好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我认为宗教也是一样人发明出来的工具,像你说的,它既能救人于万劫不复,也能杀人如麻,全看人们想怎样用它。基督教说上帝创世纪,到了近代科学又证明了人类是猴子进化的,可从事着科研的人还是信仰着上帝,无他,如果需要宣泄救赎,谁能比上帝可靠呢?人们需要上帝,因为上帝能宽恕人自己。我并不是佛教徒,可我也信佛,无他,我需要在精神上有宽慰自己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不是别人能给予的。”

程映琳想了想,“我明白了,你是说,我需要自己宽慰自己。”

“没错。这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都是力量,我不能同你讲这世界究竟是怎么来的,是谁创造的,但这世上有着无限悲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这些苦恼加在一起,便是无边的苦海,所以每个人都期待着被拯救被救赎,宗教就是获得救赎自己力量的工具。至于说,究竟是净土宗还是华严宗,是观世音还是阿弥陀佛,亦或是基督真主,那都是我们拯救自己的力量,殊途同归,我认为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

老魏见着程映琳那一脸的悲苦,便知她仍未想开当年的事。“一切都过去了,至少你还拥有现在,你已经白白怨了二十年,你还要再怨二十年么?

看看现在,孙子们都承欢膝下,你有天伦之乐不享,便是错过之后还要后悔的。”

“你也说都怨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一场空,我便是再豁达也想不透的。”

“又没要你一下子顿悟,只是让你试着寻找宽慰自己的力量。你是选每日念十万遍的阿弥陀佛呢,还是选观音上帝都好,只要你试着去原谅自己原谅别人,最后得到平静,那才是你应该做的。”

程映琳又沉默了。老魏从包里拿了本书给她。

程映琳接过一看,是一本线装手抄本《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翻着熟悉的纸张看着熟悉的笔迹,“这……”

老魏微微笑,“我翻着的,清点东西的时候,我看着大姐的笔迹,于是想,当年,大姐抄经的时候会不会也很虔诚呢?”

老魏又拿出一本册子来,装订的版式一样,但纸张是新的,墨迹也是新的,程映琳心中一动,听得老魏说,“这是首长抄的注解。”

程映琳看着许达均遒劲的笔体,不由潸然泪下。

说起二十年前,事情巧合得不能再巧,可惜,这种巧合完全把两个人的关系推到了死角。许达均在第一时间就想着安排程家的人出走,但是,由于禇馨出来“揭发”,完全打乱了许达均的阵脚。他只能一边安排出路,一边寻伺救人的良机。在他安排这些事情的时候,程映琳正往程家里赶,她既没见着程家的人,回家的时候又没见到许达均,她以为许达均在躲避她,于是犯了犟劲儿,在室外跪了一夜,而这一夜,正是许达均送程纾程敏离开的一夜,家里没人管程映琳,等到许达均回来,她已然昏倒,后面的事情就都那样了。

许达均被严密监控,既然没有办法告知程映琳真相,索性他就不说了。这样虽然保全了家人,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许达均离开十余年,有的是对妻子的痛惜怜悯,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已经完全没有爱情了。这不能怪程映琳,所以他没有给蓝月机会,——这里也包含着蓝月完全不符合许达均的审美要求这一重要原因。

程映琳知道许达均的爱好,陆雅茹就是她凭着自己对许达均的了解而培养起来的,从她的衣着品味到兴趣爱好,无一不是许达均的喜好。所以,陆雅茹很快就征服了许达均的心。

本来,许达均也不准备娶蓝月的,那毕竟是他的耻辱,包括那个孩子,但陆雅茹,完全唤醒了许达均作为男人的欲望。他很清楚程映琳要的是什么,他清楚程映琳误会了蓝月在他心中的份量,但是他还是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否则,得到陆雅茹的路途上又会横生波澜。

许达均鄙视着自己,尤其是在女儿出生之后更是如此,天下的男人还有可以相信的吗?他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方平还好,他可以不用为一锦操那么多的心,可是意宁呢?那个小东西,他突然非常痛恨自己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或者说他头一次这么介意自己的年龄比他挚爱的这对母女大这么多。

将来谁来保护这个小东西?

空闲的时候,他就会想,女儿将来怎么办?他当然能保证她衣食无忧,可是,谁能保护她不受伤害呢?

越是如此,他对程映琳就越发的愧疚,程映琳生病之后,他还亲自去探望,同她长谈了一次,可是收效不大。他在妻子面前不能叹息,但在心腹老友老魏的面前却无话不谈,他讲到对前妻的担忧,但又苦无法子去劝。

老魏也跟着一块发愁想法子,正巧,程家的财务清单整理出来,除了古董家具珠宝金子存款等等,还有大批的藏书。书都装在箱子里,老魏着人把书拿出来晒,书籍保存还算完好,其中就有那个手抄本的心经。

老魏这段时间看唐朝玄奘法师的书籍,对心经很是感兴趣,待发现这是程映琳的手笔,便有了主意。老魏找许达均商量,许达均觉得可以一试,又亲自抄了注解,只盼能为程映琳开解。

程映琳是聪明人,一般聪明人是很难轻易相信什么东西的,尤其是宗教,这种需要全身心投入的信任更是难上加难。程映琳自那日起每日重新抄写一遍心经,闲时看看注解。老魏又给她找来很多同宗教有关的书籍,比如他喜爱的关于三藏法师的典故,还有各种集佛家智慧的小故事。单纯讲佛理,程映琳是看不进去的,但是通过对这些佛家事迹的了解,她也慢慢开启了自己向佛的智慧。

几年来,程映琳逐渐在佛学中找到了平静,但她并没有就此遁入空门,只是在心态上日趋安宁祥和,对儿女孙儿更加关心,这中间也包括陆雅茹和许意宁。尤其是许意宁,这样一个小人儿,谁看着都爱,程映琳对着她更多存了一份心思。当年,她是算计着陆雅茹的,虽然现在看来她们母女一切都好,但程映琳也想着毕竟许达均年龄太大,那天到了之后,这对孤儿寡母的后路如何……

看着许达均对小意宁的刻意培养,她就知道许达均是一样的不放心。既然这也算是她造的孽,当然她也不能丢下不管,于是许意宁三岁学字之后,每个假期,程映琳便教孩子习大字,写什么呢?

《心经》。

每天一句话,写了两个寒暑,许意宁还是背下来了。可这个终究比三十六计难懂多了。

“大妈,这些话什么意思呀?”许意宁这样问,她来到庐山就开始抄,这次每天要抄一遍,早上上半段,下午下半段。这天抄到“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她终于发问了。

程映琳笑道,“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魏在一旁泡着功夫茶,邀请程映琳,“大姐,尝尝我泡的茶!”

程映琳自行把轮椅转到茶几旁,问道,“这就是你亲自打的谷帘泉?”

“是呀,为了这天下第一,这些天我把带来的茶叶泡了个遍,觉得果然呀——名不虚传。”

程映琳笑问道,“那请问这个同虎跑泉有什么不同之处?还有惠泉,为什么它就能排天下第一?”

老魏端坐,很严肃的说,“完全喝不出来!”

连许意宁都笑得手一抖,“师傅好笨呀!”糟了,写花了,还得重写一张。

老魏嘿嘿一笑,“我若说得出来,我就是茶仙了。”

岔路

假期里,程映琳总是把孩子们带在身边。之前,是儿女们为了让她开怀而把她的孙子们送来尽孝,但自许意宁满周岁后,假期里程映琳让孩子们跟随就不只是为了排遣寂寞了。

好动的许意宁在程映琳身边从来都非常的温顺听话。她当然喜欢同年纪比她大辈份比她小的外甥侄儿们玩游戏,但每天她也会乖乖的在程映琳身边写大字,程映琳同老魏喝茶聊天的时候,她在一旁听着,自顾自的写字看图画书也不打岔。

程映琳每天上午出门,带着孩子们去某一个景点游玩,通常是刚到庐山的时候每天换一个去处,差不多都游遍了,就到特别喜欢的地方去呆一个上午,或去乌龙潭或去花径。

程映琳腿脚不便,她来庐山,总是要雇几个轿夫,来的年头长了,几位轿夫同他们一家都熟了。每天,程映琳总是先和轿夫们说些家常话,是以谁家的孩子多大了,家里的经济状况,老人身体情况,她都非常清楚,还会在来庐山之前给他们带一些药材和糖果还有一些上海土产。当然,不只轿夫,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个个有礼物拿,虽然花费不多,但程映琳从来都把这个当成大事来办。

这年,许意宁还不到六岁,方芳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许童十五岁,方博和许优都十三岁。

程映琳和轿夫们说话的时间,许意宁和许优方博三个人拣着路边的小石子儿玩,许童看着弟弟他们沉默着不说话,方芳有几分不耐烦,孩子里她最大,她的性格也继承了程一锦的爆和急,于是催促外婆快出发。

这天下午睡完午觉,许意宁在程映琳的起居室写大字,程映琳让乔阿姨把方芳叫来。说起上午的小事来,方芳撇撇嘴,“同那些抬轿子的有什么话好讲呀?”

程映琳道,“平时常见面,他们又惯是跟着咱们的,当然有的话讲,聊聊家常,你就晓得他们过得怎样,日子舒心与否。”

“他们这种人跟咱们有什么想干?”

“这种人?这种人是哪种人?人家靠力气吃饭,不偷不抢,就应该得到尊重。相反,你活这么大都是靠着父母,怎么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这话语气重了些,方芳不高兴了,但她只是低着头,不吱声。

程映琳又说了两句,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叹口气,让她离开。

乔阿姨待方芳出去,回过头来劝程映琳,“她到底还小呢。有些事急不来的。”

程映琳摇头,“都是我纵的一锦性格太暴躁了些,但好歹她还有个方平,他们两个忙工作,尤其是方平,若有他管着点,方芳的性格也不至于比她母亲还要跋扈,将来是肯定要吃亏的。”

“长大了就懂事了。”

程映琳苦笑,长大未必就懂得事理,她肯定得摔几个跟斗之后才晓得世事艰辛。她兀自叹息,许意宁悄悄靠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脑袋贴在程映琳胸前——从小,只要看到程映琳不开心,她就用这个法子哄大妈。

程映琳抱着许意宁,“乖囡,你可不要让大妈白操心呀。”

许意宁用脑袋在她怀里蹭蹭,表示自己绝对是最听话最乖的小孩。

程映琳对许意宁的言传身教绝对是潜移默化的,别看她在幼儿园里是小霸王,但是该讲礼貌的时候超有礼貌,该安静的时候绝对安静——事实上她天生也不爱闹。虽然她是军区里最有权势的家庭的孩子,但是她对待父亲身边的工作人员:勤务员、保姆、司机从来都非常的尊敬,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礼貌周到,所以,虽然许意宁是淘气“一点”,爱动“一点”,可是身边的人却都一点不讨厌她。

许意宁从来不会说“我爸爸是军区司令”之类的话,她也从不炫耀自己做过什么车去过什么地方。你若问她为什么?不知道,天经地义,打小如此。

方芳就不同了,她总要坐程映琳的车上下学,然后当着同学们的面经常说我们家司机如何保姆如何厨师做得菜最难吃了比不上和平饭店的西餐好吃她小姨婆许诺她十八岁送她一辆跑车……

这个小姨婆指的是程敏。

程家的车是程纾两年前买的。程纾的连襟宋震铠是首批在大陆投资的港商之一,程纾没回来,程奕倒是香港上海两头跑,车子挂在程奕在上海的公司名下,连带司机的开销都由公司负责。

方平不想女儿坐着进口汽车张扬,但方芳自然哄了外婆妈妈答应,她那会儿考高中,每晚都补课的,放学的时候老晚,有车子当然安全又方便。既然她有了车子,自然让能搭车的好朋友都沾足了光,这样才能大力宣扬她现在的身份是富家大小姐。司机不好讲什么,反正工钱是公司开的,只让他听命于程家,除了这位大小姐太难伺候,总体来说,这份工作还算得上轻闲。

方平后来知道女儿不但自己坐车,还要拉着好几个同学也搭车,有的居然住老远,他同岳母说了此事,但妻子觉得他太大惊小怪,程一锦现在也是“专车”上下班的。

头两年,陆雅茹家里落实政策,返还了一些财物,陆雅茹笑说给小意宁做嫁妆,很意外的,程敏在程纾送姐姐辆车之后,她买了一辆汽车送给了陆雅茹。

陆雅茹上班之后就坐公交车了,极不方便。程敏本打算也送程一锦一辆车,但是被程映琳拦下了,说程纾买的车平时就让程一锦坐好了——也就是因为这样,程一锦提前享受了有车的幸福生活。

陆雅茹得到礼物十分意外,毕竟她同程敏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算熟悉。程敏送她车子自是要感谢姐夫当年的救命之恩,第二,她总是对陆雅茹母女抱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好感和怜惜的感情。

“这个是给小意宁的礼物,算是我提前为程帆下的聘礼。”程敏笑道。

许达均哼了一声,娶我女儿,就凭一辆车,这小洋鬼子休想。

陆雅茹这几年的车技练得不错,提车的时候她很兴奋,但许达均却不大舒服。当时就对程敏说道,“把车拿走,否则别喊我姐夫。”

程敏知道,姐夫晓得车子太贵,不高兴了。

“那叫你妹夫好了——”

许达均一个眼刀,程敏吓得一吐舌头,躲在陆雅茹身后,陆雅茹看到丈夫的反应,就知道车子太贵,她也不想要开了。

程敏假装哭泣,“我就晓得,你同姐姐离婚了,再不把这弟弟妹妹放眼里,雅茹呀,你跟他也要当心,他翻脸就不认人的。我是这辈子都念着他的恩情,想把他当亲哥哥看的,你看,只买了辆车子就同我瞪眼睛断绝关系,这将来我还怎么好登你家的门?”

许达均两口子正让她闹得没办法,她又正色说,“我现在有的是钱,我可是有钱的寡妇呢,既然是寡妇,总得有娘家人给我撑腰不是?要不然钱再多也是让人惦记了去。买辆车子算什么呀?难道我家保姆都坐着豪华汽车买菜去,我却要给雅茹买个便宜货?那我成什么人了?”

许达均对程敏的经济状况虽然不甚了解,但也晓得她当年嫁了一位美国富豪,这车子在人家眼里还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是在上海,陆雅茹成天开着这么豪华的车子上班下班,得,这保镖还真不能撤——怎么一同女人沾边,事情就多个没完?

程敏旗开得胜,却见那边程帆领着小小的许意宁玩得很合拍,许意宁玩儿什么上手都快,即使不会的地方,也不见程帆不耐烦——不像他同两个表哥那样,程敏暗自摇头,这对漂亮女生的殷勤劲和他爹一个模子下来的。

老魏从庐山回来之后,就同许达均讲了程映琳是怎样教育许意宁的。许达均听说之后,大大的松了口气,第一是为前妻终于从旧事中解脱出来而高兴,第二则是为她对许意宁尽的心十分感激。

陆雅茹教育孩子重礼仪重修养规矩,但是程映琳则重能力和世事人心方面的应对之法,再加上老魏这边的心机计谋和体魄培养——许达均终于放下心来,不那么焦躁了。

看着许达均放松的样子,老魏倒不好提方芳的娇纵,毕竟方芳自有父母跟着操心,而许达均,百忙之中还要为幼女担心未来,也没有精力再去操心外孙女的事。干脆不必提了。

老魏本想着和程一锦讲的,但是方芳这个样子,也都是她惯出来的毛病,现在她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正是忠言逆耳,自己只当许达均一个心腹死忠就够了,旁人的心,他也不想多管闲事惹人厌烦。

却说许意宁回到家,献宝似的给家里的众人看从庐山带回来的特产,石鱼和石耳,尤其是石鱼,她可是看了整个的打捞过程,至于说石**,那个东西她不敢看,所以老魏也没买,这些都是给大家晚上加菜的。

她送爸爸的是糟鱼,送妈妈的是鲜笋——不还是吃的吗?——这个,这么小的孩子能考虑到人人都有份就不错了,所以送什么到无所谓,反正每个人都笑呵呵的。她还选了一样礼物给一位姓苏的老叔叔,因为他帮大妈看病,大妈的身体好像好多了……

周五,当苏培琛来同许达均下棋,许达均拿出了一罐云雾茶,说是幼女从庐山带回的礼物,苏培琛心里十分感慨——怎么现在的孩子们都成精了呀!

苏家现在正装修房子到了尾声,许达均允诺过他这种政策性归还的住宅维修会全部报销,苏培琛还没拿到最后的单子,但是想来不便宜。许达均还说,如果装修的效果好,他也要给程家重新修一修——陆雅茹已经同丈夫说好,钱全部由她来拿。两口子还合计等许达均退休了,就搬到苏州陆家的老房子去住——这个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也就是心里盘算一下,□□罢了。陆雅茹是打算那个也给女儿做嫁妆的——就这么一个,可不是都得给她么,虽然房子现在是破旧了些,但好歹也是她的祖产。

却说方芳这年要上大学的,她本来想假期和高中的朋友们相聚,但是父母还是让她陪外婆去了庐山。回来之后,方芳老大的不高兴,庐山都去腻了,再说,陪着老的老小的小有什么可玩的,看同学们都去了北京呀,杭州呀,南京呀,就她,还是去庐山,她发誓,这辈子再不去庐山,明年无论如何她都要另做打算。

开始

程奕是一个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他出身名门,受过高等教育,美国常青藤大学毕业,回香港之后子承父业,把家里的公司经营得尤胜从前,是数得着的名门公子。

程家同宋家有姻亲,所以程家的生意和宋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两家同期进入大陆市场,就像是垦荒的先行者,优越的政策和条件使得生意进展得异常顺利,回报率超高超值超乎想像。

程奕在上海的公司有次急着需要翻译,于是陆雅茹出面救场,几次下来,程奕动了想让陆雅茹去公司帮忙的念头。

陆雅茹研究生毕业之后留校任教,学了几年的英语一下子在程奕的公司有了用武之地,便动了心思,但想着如果自己要是忙起来的话,势必要冷落家人。

程敏觉得以陆雅茹的才华被前任姐夫现任妹夫藏在家里着实是浪费,于是撺掇着程映琳当说客。

程映琳根本就不上妹妹的当,倒是许达均问她,“让雅茹出来工作也好,她正年轻,风华正茂,是当干之年,陪着我这老头子也太压抑了些。对吧?”其实他是想自己肯定要走在雅茹前面,到了那天,没有了丈夫,还有事情能分散她的精力,以她那时的能力,单独抚养女儿也没有任何问题,——虽说到时自然有人能出来帮忙,可是许达均觉得自己对待妻子也应该像培养女儿似的,让她不至于离开自己就没有了生活的目标和依靠。

程映琳点头称善。

于是,陆雅茹到了程奕的公司,开始做程奕的特别助理,后来就升任部门经理。程奕和程敏是有意扶持陆雅茹,陆雅茹更是努力好学,几个部门做下来,最后便成了程奕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这是后话了。

程敏并不算公司的管理人员,她只是股东之一,来上海完全是为了私事。私事有二,一是常来探望大姐程映琳还有许达均夫妇;其二,这个有点不可告人,只有她和程奕知晓。那就是为了对禇馨报复。

禇馨虽然已经完全跌入了社会底层,但这些对程敏来讲远远不够。如果禇馨现在还年轻貌美,她必然打算把她送到东南亚某地做最低等的皮肉生意,可惜,禇馨现在连这个条件都没有了。

程敏绞尽脑汁,琢磨着报仇的方法——如果禇馨特别重视子女,那就把他们的前途都毁了,可惜,禇馨这个人太自私。王洪胜和前妻有个儿子叫王国强,在王洪胜失势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牵扯,因为王国强的多年来本着踏实做人,小心翼翼的在部队中做到了营职干部,禇馨觉得你既然能在部队中站住脚也多亏了你父亲当年的提携,那么你就有责任照顾你爹的女儿——儿子能赚钱养家,她捏在手里不放,女儿却完全是个赔钱货,长相十足像了她老子,将来万没有攀龙附凤的本钱,于是推给了王国强,让他养妹妹。

王国强夫妻两个都是老实人,从前偶尔在过年时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的同父妹妹现在被她亲妈扔到家门口不管,他们两口子还真把王威威当亲人养。

王威威这几年也终于学会了什么叫低头,她亲妈都不管她,在这个陌生的兄嫂家便乖乖住下,生怕自己再被抛弃。

如果禇馨对待自己的孩子能有点温情,程奕这个本跟她没有任何感情瓜葛的陌生儿子还能以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去继续漠视她。看到调查报告,程奕铁青着脸对着程敏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对不当她是任何人。”

既然她怕没人养她,那么程敏就得想法子断了她的供养。只是现在都是国营企业,程敏倒也一时想不出办法来。不过,既然人已经在掌握之中,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磨。

这年暑假期间,程敏在香港大采购,为孩子们开学准备礼物。方芳上了大学要住校,她就买了拉杆箱还有些住宿日用品,许意宁上小学,书包文具都是程帆挑的。

许意宁拿到礼物当然开心,但是她上学准备用老魏在上海买的普通大陆货,程帆挑的她就周末到大妈家来回背。程映琳教育孩子不要太出挑,不要与环境格格不入,虽然许意宁也喜欢漂亮东西,但是她还是听了大妈的话。大妈说这叫中庸,她不懂,但她懂听话。

方芳就不同了,上学报到的头一天,她和程一锦母女两个坐着进口轿车,拎着拉杆箱,背着漂亮的包包,俨然是大学中一条非常醒目的风景线。她也在头一天就出了名,如她所愿。

许意宁报到的头一天是老魏领着去的,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衣黄裤子,干净漂亮,老魏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的孩子最好,当然了,所有的家长也都这样想,可是当别人瞄到了许意宁那张漂亮的脸的时候,还是会惊讶,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但是一转头,她就消失在孩子堆里不见了踪影。

许意宁没有上军区小学,这是程映琳建议的,孩子长期受到特殊照顾对她的性格发展没有益处。陆雅茹结婚后的户口没有迁走,所以许意宁的户口就在程家,她上了卢湾的一所重点小学。

老魏和许意宁也是坐车来报到的,但是车子开到了小学附近偏僻的街口,老魏就拉着许意宁下车。

“师父,我还是想部队里的那群小朋友。”

“朋友可以再交,这样你在这里交了新朋友,回大院的时候还有老朋友,朋友越来越多,不好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还要打很多次架呢?许意宁撇撇嘴,姆妈不让她打架了,说她已经是小学生了,解决问题不能只靠拳头——那靠腿可以伐?

其实许意宁上学的时候还未满六周岁,不过也快了,她个子长得高,排座位的时候排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同桌是个男生,许意宁的眼睛已经眯上了——熟悉她的小朋友们都知道,这是许意宁打人的先兆呀!她讨厌脏兮兮的人,可这个孩子明显看上去就不属于爱干净的。虽然头一天上学,他的家人明显也给他换了干净衣服,可是许意宁还是闻到了土腥味儿。她嫌恶的把椅子搬开,老师发现后让她把椅子搬进去,许意宁不肯。

老师过来要自己动手,许意宁提出要换座位,老师很惊讶——从来没有过一个刚上学的小学一年级学生对老师提出要求的……

“不行!”

“那我就不同意把椅子搬进去,而且我不要和这个人坐一起。”

老师懵了一下,但是觉得一个小孩子挑战老师的权威实在是可笑,虽然她非常漂亮,啊,又是一个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小屁孩。

老师盯着许意宁,想用眼神施压,可是看了一会儿,觉得许意宁反盯着她的眼神更有压迫感。

这位老师姓刘,从事教育事业十多年,她刚被调到这个小学,这是她在新小学里开始的第一个学期,没想到第一天就和一个学生杠上了。

刘老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意宁。”

“许意宁同学,你现在已经是小学生了,学校和幼儿园里不大一样,一切都听老师的安排。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许意宁老实答道,可她还是不肯把椅子搬进去。

刘老师有点着急,“我说许意宁你怎么回事?”

“我要换座位。”

刘老师有点抓狂,“你不是说你听明白了吗?”

“我是听明白了呀。”

“那为什么还不把椅子搬进去!”

“我只是说自己听白了,又没打算照你说的办。”

刘老师气晕了,“你,给我到门口站着去!”

许意宁听话的站到门外去。

上了大半节课,老师在里面讲一些学校的规矩,无非是上课得举手发言下课不能在楼里跑跳什么的。刘老师讲完了,看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于是让门口的学生把门外罚站的许意宁叫进来,学生打开门探出头又缩回来,“老师,门外没人。”

刘老师亲自去看,空荡荡的楼道里哪有半个人影?

刘老师到操场上去找,没有,问门卫,门卫也没看到。她足足担心了两节课,老魏带着许意宁回来了——两个人被刘老师请到了办公室,当着一屋子里的人,刘老师痛斥这个孩子的无组织无纪律无法无天。

所有老师都看戏似的,但是她们从老魏的脸上没有看到之前家长脸上常有的惶恐羞愧顺从……

刘老师告一段落,老魏问道,“你为什么罚我们家许意宁呀?”

“她不听话。”

老魏看向许意宁,许意宁说道,“她强迫我做讨厌的事。我不肯。”

“我强迫你做什么了?不是你要换座位吗?”

许意宁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换座位呢?”

“老师说什么,学生就得听什么!我就是要你坐那个座位。”

“这么无礼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

“你蛮不讲理,我不要同你讲话。”

刘老师傻了,老师们傻了,老魏拉着许意宁,“咱们找能讲明白道理的人讲话去。”

老魏要找校长,刘老师说好呀,这么无理的家长无理的学生让校长解决吧。

见到校长,刘老师先告了状,特别把许意宁之后在办公室里的话重复了两遍,“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呢!”

校长看向老魏,老魏看看许意宁,许意宁开始说话了,“今天是我上学的第一天,早晨起来我是非常高兴的,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背着新书包来上学。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但是安排座位的时候,我的同桌是一个非常脏的男孩子,我讨厌脏孩子,于是和老师提出换座位,老师不肯,罚我站在外面,我觉得因为这点小事就体罚孩子是非常不公平的,于是就找家长来同她讲理,可是她不肯讲道理,就是拿着老师的身份来压人。校长叔叔,老师说的不对,学生还要遵守吗?”

校长在听着许意宁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对这个小孩子的印象就非常的好——聪明,讲起话来情理交融,一看就是家教非常好的孩子。待听得她问最后一句话时,又觉得就算你再聪明,可是学生挑战老师的权威到底不是常理呀。但老魏的气场也很足,他觉得不能拿惯用敷衍学生的那套来对付他们,于是他问了,“那你觉得老师哪里不对呀?”老师给安排座位,哪有什么对错一说,只要拿住了这一点,许意宁就是没道理。

“校长叔叔,讲卫生是对的伐?”

看着许意宁侧着漂亮的小脑袋天真的问,校长不自主的点头,“对呀!”

“我觉得做小学生也要做个讲卫生的小学生,这是没有错的吧?”

话虽然有点绕,但是没毛病,“对的。”

“我就是一个非常爱讲卫生的小孩子,所以我讨厌脏东西,我的同桌不讲卫生的,我没有办法在他身边呆着,只要一闻到臭味儿,我就想吐。”

“那你同老师说呀。”校长已经开始顺着许意宁的逻辑讲话了。

“我提出自己的要求,可是老师听都不听的,就罚我站,她觉得我是学生就不用同我讲道理,这样无理的要求我没有办法接受,但又无可奈何,只有找家长来同她讲道理,可是她也不听的,所以,我只有找校长叔叔来讲道理了。”

校长在处理事情之前没有看许意宁的资料,现在非常的后悔,如果说刘老师不对,那么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落一个老师的面子,这个不大合适,可是许意宁说话句句在理,如果冒然维护老师的立场,怕这孩子背景不简单从而得罪了人。

老魏今天穿的是便装,但一身军人特有的气概不容小觑,校长短短时间里已经做了周全的思考,于是吩咐刘老师,“既然是学生的特殊要求,你就应该问清楚了再处理,还有,检查学生卫生也是这学期的重要要求,你马上同学生们再说一遍,务必要大家遵守。放学的时候也要同家长讲清楚。”转过头来又对老魏说,“孩子有要求应该提是没错,但是老师一个人面对几十个孩子,如果每个孩子都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学校方面也是非常的难做,这点也请家长理解一些,既然孩子进了学校,在组织和纪律上也不同于幼儿园那么散漫的,这方面也请家长多多配合吧。”

老魏见校长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然选择了地方小学,不能张扬,于是对着刘老师一笑,“这个孩子还请老师多多关照。”

刘老师见校长对两边都没有偏袒,但实际上还是落了自己的面子,非常不痛快,但也没有办法,有了台阶下,赶紧把事情结束是真的,反正这个孩子落在自己手里,想收拾她有的是机会。

许意宁重新回班里,调到了一个女生旁边坐下,这个同桌是许意宁自己挑的,她穿的最干净,头发也干净,手指甲也干净,许意宁满意了。

这天半天班,许意宁和老魏中午都到了程家,程映琳对着老魏摇头,“早知道还不如去军区小学呢,头一天就惹事。”

老魏却非常乐观,“我觉得惹上了老师做对头,这几年的小学肯定不白上的。”

“啊?”程映琳睁大眼睛,“有那么严重伐?”

老魏嘿嘿笑,程映琳不答应了,她怕孩子受委屈。

老魏不以为然,“大姐,你呀就是理论上的伟人,行动上的矮人,是你讲的,让小囡在普通人的环境里看社会到底是怎样的,现在不但是普通,而且还是稍稍恶劣的,我看小囡今天应对的就很好,实在不行还有大人呢,让她知道世态的炎凉,免得将来长大的时候再吃亏……”

“就算她一辈子被捧着,又不是捧不起的!”程映琳说完之后,自己先笑了,“罢罢罢,你就摔打她吧,只是别让小孩子伤透心的,我心疼。”

“谁不心疼?可咱们谁又能陪她一辈子?”

刘老师回到家,气得够呛,她围上围裙开始摘菜洗菜,婆婆正逗着孙子,丈夫回来了,她放下菜对着丈夫抱怨学校里的情形,丈夫照例一声不吭,回到房间里把门一关,不久,隔着房门传来音乐的声音,婆婆在这边说她,“你别拿事情烦家生,他最近要准备演出的。”

刘老师憋着气,在厨房里比平时大一倍力气的剁菜,婆婆在自己房间里哄着孙子讲“长大要学你爸爸不要学你妈妈那么粗俗的……”

冲动

86年寒假期间,许意宁跟随妈妈去了趟香港,陆雅茹是为工作。至于说小跟班,大人们都说行万里路,要多见识些心胸才能宽广——程映琳对许意宁说的,所以许意宁就随行了。

话说这半年小学上的,许意宁也挺上火,刘老师是完全把她恨上了,每天上课,两个人的过招就开始,亏着许意宁把小学低年级那点儿东西早就打了通关,闭着眼睛答题也是无一错漏,不然的话,刘老师抓着个错处就能把人损得够呛。她抓不到许意宁学习上的短处,面对其他学生就更加没有耐心,把几个反应慢点儿的孩子骂来骂去,一张口就是“脑子瓦特了”“十三点”,有次居然骂了“小瘪三”,后来小瘪三都不算什么了,骂人的用词十分不入流。只是这里毕竟是重点小学,她平时也不敢太放肆。

刘老师并不是傻瓜,之前还是着重翻了下许意宁的资料,母亲陆雅茹,美资企业的经理,父亲一栏是空的。报到的时候,那个老魏讲,许意宁的父亲是军人,户口也不在上海,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就不填了——什么特殊情况,她猜许意宁根本就是个小私生子的。

既然只是个有钱无势的小学生,她怕她干啥?这年头,都是家长求老师,老师“命令”家长给自己谋各种各样的福利。——当然了,头半年只是在摸底,这个交往要慢慢进行,随着各种节日而互相加深印象加深关系。

许意宁听刘老师的口头禅是“瓦特”,干脆给她起个外号叫刘瓦特。但她在长辈跟前不敢叫,只是在侄儿外甥面前大吐口水,搞得许童许优都晓得上海话瓦特不是科学家,而且是什么人的脑袋出故障的意思。

平时,爹妈工作都忙,许意宁就同老魏商量对付老师的策略,同程映琳讲贴心话。

小孩子红红的眼圈向大妈告状,说老师总是欺负她的。许意宁毕竟年纪小,别人都宠她惯她,只这个刘老师从开学就踩她,让她难过。

程映琳问她,老师是单欺负你一个人,还是谁都欺负的?

“虽然不是欺负我一个人,但她对我就是有偏见的。”

为什么事情有偏见呢?

“因为开学的时候我到校长面前告状了……”

是呀,你到校长面前告状,校长批评她,她当然不高兴的。

“可是,是她做错了呀?”许意宁不服气,以前在军区幼儿园的时候,哪个老师不喜欢她呀,连挨她打的小朋友的家长们都喜欢她的……

程映琳启发她自己想。

“因为这不是军区小学的。”

那为什么在军区,大家不管你做了什么都喜欢,在小学,你明明讲道理了还要受老师欺负?

“因为他们不归爸爸管。”许意宁终于想到了,那她回爸爸管的小学校就好了呀。

程映琳不说话。

陆雅茹要去香港的时候,程映琳让她把女儿带上。

许意宁在香港的时候,只程帆陪她玩,到了舅舅家,舅舅家的两个表哥惯讲粤语或是英语,和她年龄差太多,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她就看程帆同他们玩儿。

程纾很喜欢许意宁,知她每天练大字,也都亲自指教陪伴,许意宁惯会同大人相处,哄得程纾和谌霭玲把她宠得心肝宝贝样。谌霭玲带她去宋家串门,宋家有几个孩子同她差不多大,但是语言不通,也玩不到一块去,倒是谌霭容也讲沪语,几次相处下来,待她比亲孙子还亲。

陆雅茹忙工作,没太多时间逛街,程敏便带着许意宁shopping,许意宁记性好,许家和程家所有人的礼物都买全,包括程家新来的医护的礼物都没落下。

程敏私下和陆雅茹讲,许意宁如何讨人喜欢——“她记得给所有人带礼物,还知道方芳挑剔,裙子买了两样颜色,香水也算她一份,买了一堆东西,都没为自己挑一样。”

陆雅茹感慨,“是大姐教育得好,我这几年哪有工夫教她。”

“我觉得这样极好,大姐有了她多开心,这一老一小倒是相得益彰。”

许意宁从香港回来之后,果然变了一点点,气度更宽了一点点,看她发礼物的样子,同个小圣诞老人一样。对亲人——程映琳、许达均、陆雅茹、老魏更加贴心关怀,和哥哥姐姐嫂子姐夫外甥侄儿们还有家里的服务人员说话更加客气礼貌

程敏同程映琳两个讲悄悄话,程映琳听说许意宁在宋家小心伶俐的样子,叹息道,“也亏得她小小年纪就能隐忍得住。”

程敏是听谌霭玲讲的,说许意宁被宋家几个兄弟嘲笑不会粤语和英语,是乡下大陆妹,许意宁对小孩子的恶作剧完全不放在心上——其实是没听懂。待得谌霭容格外宠她,几个小孩子又嫉妒,居然暗地动手推了许意宁一把,但许意宁没还手,几个孩子的举动被保姆看见,因为知道许意宁是“太后”的贵客,所以拦下了。

程敏是知道许意宁在幼儿园里如何霸王的,看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在作客的时候须得忍让,于是更加心疼她。

程映琳听说孩子在香港曾经受了气,怕她郁结在心,便找她开导。

谈到此事,许意宁这么说,“那个不是咱们家,我若闯祸的话会给舅妈惹麻烦,他们还要讲我没家教,如果在大妈家或是我家里,我才不怕他们呢。”

许意宁去到香港收获很多:买了很多礼物、吃过很多美食、看过很多新鲜玩意,还有,她知道了世界很大,关键是那些地方大多都不归她爸管,所以,在别人的地盘就要小心谨慎。

既然学校也不是爸爸的地盘,那么新学期开始,许意宁改变策略,面对刘老师格外的有礼貌。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等等本是小英雄许意宁不屑的态度,但面对狡猾而强大的敌人,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连许达均都知道女儿在学校里特别不讨班主任的喜欢,新学期还特意问问女儿可又受什么委屈,许意宁讲,“我现在在麻痹敌人,等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嘿嘿……”

许意宁决定和刘老师做长期抗战,但是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她的抵抗运动从地上转至地下……

老魏对许达均说,许意宁在玩儿三十六计中的“笑里藏刀”。

陆雅茹听见不乐意了,不是教过你尊师重道么?

“我不要尊重她,我没送过她礼物,成绩是双百她也不选我做三好学生,让过节送她苹果的同学当了三好学生。”

许说的?

“同学们都看见的,本来那个同学的分数没有那么高,她都给改卷子了。”

许达均气得够呛,让陆雅茹去学校讲理,老魏说话了,“讲什么理,人家现在都这样,所以我们小意宁要同这种不良的老师做斗争,大家要全力支持和配合啊!”

陆雅茹的头又开始疼,不过有老魏在保驾护航,许意宁是吃不着亏的,随她玩去吧,不就是小学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年级下学期选班委,当然了,都是老师选的,刘老师不记旧恶,任命许意宁做班干部。

许意宁放学的时候就同老魏讲,“师父,你说刘瓦特要我做班干部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你的表现不错,她开始喜欢你了?”

许意宁摇头,“她看着我笑的时候,我都觉得发冷的。”

事实上,刘老师真的不是胸怀宽阔的人,直白讲,她是个非常小心眼儿的人,她从看见许意宁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她,等许意宁冲撞她的时候,她甚至有点窃喜——看,我不是不给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找不自在。

为什么她非要和一个小学生过不去呢?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若干年前,区家生在北京上学,而刘老师则在他家里做“见习未婚妻”,她曾经在区家生的一本歌谱里看到了一张相片,没错,是陆雅茹的,但是直到今天,她也不晓得那个漂亮的少女叫什么名字,至于说结婚前给陆雅茹打电话的一段小插曲,她老早忘了。如果她要知道陆雅茹就是区家生的初恋女友,那么今天,她就不会对许意宁如此“客气”了。

尽管如此,她对着这个漂亮的有点熟悉的陌生学生是非常的讨厌,许意宁在校长面前告她的状,她就更加的理所当然恨许意宁。

老师要想折磨学生,太轻松了。比如常常责骂,比如常常找茬——让她火大的是,许意宁聪明,学习上非常拔尖,总是班级的第一名。纪律上,你要求她坐得直,她比谁都坐得精神——我们知道,这是因为许意宁自小练武的缘故。刘老师不知道,她抓不着许意宁的小辫子,非常犯愁。

到了新学期,许意宁一改往常对她的敌意,见面就笑眯眯的打招呼,一脸天真可爱,恨死人了。班上的数学老师及其他老师都非常喜欢许意宁,那刘老师也不好总和大家唱反调,不然,大家就认为是她在和一个好孩子过不去。她看到许意宁的笑脸就难受,忍了许久,突然灵机一动,选班委的时候,她钦点许意宁做劳动委员。

你不是爱干净吗?哼哼,那么就劳动去吧。

她要求许意宁每天都带着不同组的同学进行劳动,许意宁笑眯眯的接受了任务。

刘老师高兴呀,哼,小兔崽子,和老娘斗!

她踩着高跟鞋高兴的回办公室送东西,再回到班级看欣赏许意宁的劳动场面——咦?“许意宁!你怎么不干活儿呀?!”刘老师气哼哼的斥责道。

“我已经给大家分工了呀。”许意宁笑呵呵的说道,“既然老师让我来当班委,那么我当然要按照实际情况给大家分派任务了。”

“你凭什么不干活儿?”

“我每天都带着大家干活还要自己动手吗?”

“那是当然!”

“这可不行,我每天都有课后班的,不能迟到,如果你非要我每天都留下的话,这个班委我不当了。”

“我呸!我让你当你就得当,我让你干活你就得干活!”

“可是同学们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要我每天干活儿呀?”许意宁不高兴了。

“我高兴!你不是爱干净吗?你不是到校长那里告状吗?我告诉你,许意宁,别以为你妈是在外国人公司里上班就了不起,你不就是个没爸的小野种么?还敢和我叫号!”

“老师?什么是小野种?你凭什么说我是没爸爸的小野种?”许意宁怒了。

“别人家长那档都是父母双全的,就你只填了妈妈,没填爸爸,你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是在外国人圈子里鬼混才生下你这个私生子来!”

她从来没见过许意宁的妈妈来接她,家长会也是那个叫老魏的男人来参加的。这半年多,几乎所有人的家长她都见过,过节的时候也大多都有表示,只有许意宁,哼,肯定是这么回事。

刘老师只为了一时快意,把自己脑中想过无数次的话一下子都说出来,眼见着班里几个做值日的学生都吓傻了,许意宁的眼神里明显有了杀气,——糟了,不过,只要把其他学生的嘴堵住,这事儿就能混过去吧。

许意宁回到座位,拿了书包转身就走。刘老师也不拦她,她得把屋里的几个学生安抚住,她或恐吓或许诺,让大家都发誓没看见过刘老师进班级也没听见刘老师说话……

许意宁出了校门,在街口看见老魏,转述刚才老师的话,“师父,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大懂,但肯定她是在骂我的。”

老魏气得血往上涌,当时就要去学校动手,被许意宁好容易拖住,“师父,我有个好主意……”

报复

第二天一早,刘老师忐忑的来到学校。

她想着许意宁肯定会回家告状,那么她家里人今天肯定会上学校来闹。虽然她已经对当时在场的学生下了封口令,但一想到昨天那番话若是传到了同事或者是领导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她本想今天请假,不上学校,可又怕许意宁的家人去告状,若自己不在场否认争辩,那便坐实了欺负辱骂同学的罪名……左思右想,怎样都是难为,真是后悔得要死。

最后,她打定主意上班去,不但要去,还要比平时都要早去。她一夜未睡,凌晨四点多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就要出门去。她虽然体贴得没敢弄出太大声响来,但到底还是把丈夫扰醒问她做什么,她说今天学校里有事需要早到,丈夫不理她,自顾自的翻身继续睡。她这才想着还没同家人说,早饭也得请婆婆去做。婆婆被她叫醒后非常不满,刘老师也顾不得许多,着急出门了。

她等着最早的公共汽车,还抢了个座位,上车就在脑中想着如何同许意宁对质,想得入神,车子都开过了好几站她才缓过劲儿来。

刘老师高呼停车,司机和售票员都不睬她,她挤在门口着急得不行。可惜了,公交车可不管你。车子开到又一个站台,她总算下车了,跑到马路对面坐回头车。

可惜,她赶得时间不好,车子半天才过来,——她觉得漫长,其实不过十分钟。仔细一看,那售票员就是刚才车上的,原来她是在倒数第二站下的车,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就不下车的,这回连个座位也没有,刘老师挨在售票员站在门口,生怕自己再坐过站。

这一下损失不少时间,她心中懊悔。到学校那站下了车就一路急走狂奔,生怕许意宁先到抢了先机。

刘老师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多分,只比平时早到了几分钟。她急三火四的往里冲,全没注意到守大门的见了她是何种表情。

——守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打今晨起床就盼见到刘老师。这会子看见了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暗道,“这事情来得蹊跷,看她这样子,倒有了五分像真的……”

刘老师先到了班级,探了探头,许意宁的座位是空的——她心中一沉,根本没发现同学们见了她神情都是一变。

刘老师只问了一句话,“许意宁来没来?”

有同学摇头,她不待学生反应过来,就往楼上教员室里跑去。——

教室里一个刚起立想报告的同学就这样被她无视了。

教员室的气氛很怪,比刘老师早到的老师们正交头接耳,刘老师就冲进来了,大家立即装做若无其事各忙各的,眼神却暗暗往刘老师身上招呼。刘老师满腔的不安定情绪哪里还顾得到同事的怪异,只是告诉自己要镇静,不要害怕不要惶恐不要不要……不要。

时间分分秒秒的难熬,到了早自习时间,刘老师做好战斗的准备,吸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猛不防的,发现屋里所有的老师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举目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道,心中有些发颤。

同事们听到颤音都低下头猛摇,“没事没事。”

不对头,不过管不了了,她得上班级去看许意宁到没有到。

许意宁按照平时的时间踩着正点到校。到校之后,昨天在场的几个小同学都注意着她,结果他们发现许意宁正常,没有任何的与平时不同的样子。刘老师进到屋子,看见许意宁和同桌正在说笑,不由松了口气,——她来了。

带家长了吗?好像没有。

这时,先前想报告那个女同学看到她抢先举手,“报告!”

刘老师边走到讲台旁,边问道,“白燕,什么事呀?”

“我一早上学,就在书桌里发现了一封信。”白燕就是上个学期的三好学生之一,她献宝似的说着,因为她自认为是刘老师最宠爱的学生,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如果她不抢先说,那么就没有机会表示她对老师的忠诚了。

“什么信?”

白燕一副受了委屈却要伸张正义的样子,“这上面是辱骂老师的话,上面说老师是私生子是没有爸爸的老野种!”

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同学们连别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仔细分明——这时候,谁还喘气儿呢?

刘老师怔住了,她突然发现讲台上也有一封信,信没有封口,她打开来,里面是一张做报纸用的新闻纸,——说一张有点夸张,其实就是一张小纸条。

刘老师把纸条拿出来,上面印着:刘慧芳老师是私生子,没有爸爸教养的老野种!

刘老师呆立当场,面色忽红忽白忽青……

许意宁看她脸色变得飞快,心中非常快意。冷不防,刘老师把凶恶的目光射过来,许意宁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许意宁!——”刘老师嘶吼道,

“到!”许意宁轻快的起立回答。

刘老师拿着纸条的手都抖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老师,你说什么呀?”许意宁一脸天真,笑嘻嘻的问道。

“这纸条是不是你写的?!”声音也在颤抖——气得。

许意宁轻哼了一声,“老师,你脑子瓦特了?那明明是报纸上印刷的,我怎么写得出来?再说了,我可是父母双全的呀,尤其是我爸爸对我教育是十分严格的,他可不让我随便辱骂别人,更何况是老师哩?对了,刘老师,我先同你请个假,我爸爸刚从北京开会回来,我要回家去陪爸爸。”

说完拎起小书包,从座位那边走到门口。

刘老师听着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见她往门口走去,哪能容她出门!大吼一声就扑了过去,把班上的同学都吓得大喊出来。

许意宁的身手多快,身子一矮,脚下用劲,三两步已经冲出门外。她劲道太猛烈,差点同个来人撞在一起,她绕过了那人,飞也似朝大门方向跑去,听到后面的人叫道,“不许在走廊里跑的!”

许意宁边跑边笑道,“我要回家陪爸爸——”

这叫声在楼道里极为响亮,传到每个班级里,都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刘老师要抓许意宁,出门正撞见校长,校长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刘慧芳,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情大了,许意宁昨天拉着老魏说有了好办法,办法就是,你骂我什么,我就骂你什么。

这完全是孩子式的打架方法。可老魏的气性平息一点,倒觉得这个法子也不赖。你若找这样一个没水准的老师大打一架,又不好动手修理她,她再来个死不认帐,你还真拿这种泼妇没有办法。自家孩子是如何娇贵,怎么能同个无知妇人骂来骂去,跌了身份不说,只怕把孩子教得不入流或是因为那蠢妇动了气,就真是划不来。

依许意宁的想法,回到军区找以前的喽啰们写个几张大字报贴在学校,让全校的人都看见刘老师挨骂!

老魏看她一眼,“那是幼儿园的玩意,你都上小学了,也该玩儿个高级点的。”

许意宁的眼睛里又冒出了崇拜的星星……

老魏的高级,就是跑到军区的印刷厂布置绝密任务。一份特别的报纸小样不到一刻钟就印完了。整版报纸,内容就是翻来覆去的那一行字,印完之后用专业的铡刀裁成小条,他吩咐人到街上买了一千个白信封把一千个纸条都分别装好,晚上叫了几个人,开车去学校的操场墙外停下,给手下布置的任务就是每个教室或每个办公室里的每张桌子里都放一个信封,但小学一年级语文老师刘慧芳的桌子上不要放。

这些人都是特别受过训练的,所有功夫都过硬——包括撬门开锁,没用上半个小时,任务完成。最有难度的是往打更的收发室里放信,完成任务的警卫员在回去的路上和同伴们说,“睡得跟猪似的,还打更呢……”

……

于是,这一天的早上,卢湾的这所小学沸腾了。

许意宁这手无中生有玩儿得非常漂亮。刘老师被叫到校长室,她虽然气得要命,一开始就认定许意宁,可真被校长问到了,她又不敢提许意宁的名字。如果把她叫来对质,那么自己先骂她的这句话就会被牵扯出来,到底是老师骂学生严重还是学生骂老师严重呢?

而且,你又拿不出证据来说这是许意宁做的。

校长被吓坏了,从事情的发生来看,这就是个恶作剧,但是,当他知道学校所有人都收到这样一封信的时候,尤其是头天晚上办公室都是上着锁的,——你怎么解释?

门卫来报告的时候说得更吓人,一大早,枕头边上就是这个信封,门锁得好好的,难道是进鬼了?

谁干的?

校长副校长主任聚在一道开会,最后认为是刘慧芳得罪了谁,但是谁有能力在一夜之间把成百上千封信放在学校的每一个书桌里?

报案?

这算什么案?没人受伤,没人受害,除了一个老师被骂了一句之外。

谁也不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刘老师得罪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如果谁帮着她出头,那么后果无法想象。

他们想对了。

老魏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报告给许达均的,他能控制,许达均可不能。许意宁的他的眼珠子,把他惹急了,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是谁都不好说的。也不能告诉陆雅茹,凭白的让那个臭女人损辱伤心,许达均知道之后恐怕更要火大。

事情当然不能这么完。老魏决定来一计釜底抽薪,把这个刘老师调得远远的,这么个祸害可不能再放在孩子身边了。

许意宁在车上还同老魏兴高采烈,“师父,你说,这个和天龙八部里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不是一样的啊?”

老魏点头,许意宁虽说挨了骂,却一点没受影响,仍然是活蹦乱跳,兴高采烈,他看在眼里,心中到底宽慰了些。

老魏在把刘老师调走之前,是不会让许意宁上学的,于是同学校请了一周的假。

他和许意宁约好,此事绝不外传,没想到,陆雅茹还是知道了。

误会

“匿名信事件”当天,刘老师回到家里,再也忍受不住——一整天的屈辱,整个学校都在嘲笑她,她一下子垮了。强撑着回到家,菜也没买,饭也不做,直接回到屋子里关上门大哭。

区家生回到家觉得反常,——没有热菜热汤,没有嘘寒问暖。他刚要进屋,区妈妈抱着孙子打开自己小屋的一道门缝,和他说悄悄话,“去问问你媳妇,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大哭,邻居们都开始说闲话了。”

区家生进了自己的房间,刘老师见着亲人,本来都快结束了却又开始哭,哭够了大骂许意宁,她也不提事情缘由,就是说这个学生特别的坏,从上学起就找自己麻烦,如今又在学校里如此辱骂自己……

区家生听着火冒三丈,一个小学生居然这么大胆泼皮目无师长,“那你到找她家长算帐呀!”

刘老师又说许意宁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家长根本不管不顾不作不为,放任这孩子胡作非为。又说这孩子只有妈没有爹,有人生没人管,从头到脚又把许意宁好一通骂。

她骂的时候说到了孩子妈妈的名字是陆雅茹,区家生听到之后心中咯噔一声——他就听不见妻子说啥了,只是想,想了半天,觉得这个孩子这么仇视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呢……

区家生想着妻子说许意宁没爸爸,只有妈妈,那么陆雅茹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肯定是非常的不如意,时常对着孩子埋怨自己当初没有娶她才导致许意宁没有爸爸缺乏关怀……肯定是这样的。

他觉得到了时候为妻子出头了,或者说终于寻到了正当理由去找陆雅茹。第二天一上班,他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往陆雅茹从前的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新来的保姆,说陆雅茹不住这边,——这证实了区家生的猜想,她可能当年遇人不淑,生下了孩子就扔在表姐家里,自己出去工作——为了证实猜测,他又问,那这是许意宁的家么?

“你是意宁的老师吧?”保姆很聪明的猜测。

区家生冒认了老师的名头,要了陆雅茹单位的电话号码。他打过去,陆雅茹刚好在办公室,区家生一听到陆雅茹的声音,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我,我,我是区家生,”他终于说出了口,

“请问有什么事?”陆雅茹问道,完全一副面对陌生人公事公办的态度,客气得紧。

区家生被这小半盆冷水浇得清醒些,“那个,许意宁是你女儿吧?”

“是呀,请问你是老师吗?”

区家生快吐血了,“我是区家生。”

“区老师你好,我这边有点忙的,要不这样,我稍后打到学校好伐?”

被彻底无视的区家生完全以被害人家属的身份,在电话中痛斥许意宁的所作所为。

陆雅茹听完之后大惊,她挂上电话,勉强提起精神参加了会议,会议结束之后安排好了工作,然后提早回家。

她回家是回程家,——许达均去北京开会了,老魏说这个礼拜他带着孩子在家,那多半现在正和程映琳三个人在程家做什么。她之前没过问,只当是学校有事放假,现在想来,老魏定然是知情的,或者说就干脆都是他做的——普通人做得来吗?亏着她把孩子完全的交给他,——哪有这么教的?

陆雅茹本是不易动怒的人,这一路开车须加小心,她到程家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她想着女儿素来乖巧懂事,纵是在幼儿园中淘气,也从来不主动挑衅,而且只打架没骂过人,怕是她连那几个词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这件事多少有些古怪,还需要问明白了才好,免得错怪女儿。

老魏见陆雅茹不到中午就回家,且一进屋就看着许意宁,眼神中有点古怪,马上就猜道有人告状了。他怕陆雅茹责骂孩子,于是把她请进了书房里,主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

陆雅茹听说女儿在学校中居然受到老师如此恶毒辱骂,气得脸色发白,恨不能现在就去和那人拼命。

老魏道,“我事后也反省,这事情我做得过分了些,——虽然是她骂孩子在先,可我也不能教孩子骂人,只是当时气极了,考虑不周,还连累孩子一周不能去上学。”

他看陆雅茹神情不解,于是解释道,“这个老师心肠太歹毒,记仇不说,这大半年一直在找咱们家孩子的茬儿,我已经找人把她调走了。”

陆雅茹想想,问道,“除了这个老师,还有其他人怀疑是咱们干的么?”

老魏听她的语气,放下心来,“那老师不敢说,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人信,我不敢让孩子上学是怕她报复,于是请了病假,等她一调走,自然就没人过问这件事了。”

“今天,那老师的丈夫打电话给我告状,我怕他们闹事,反而对老许有影响,这件事你要小心处理。”

老魏笑道,“孩子的事最重要,这麻烦是我惹的,自然我会摆平,你不用担心了。”

小人精许意宁一看她妈回来的脸色不善,又和师父两个人去了书房,晓得东窗事发,于是贴在门口偷听,听得大概就是师父把妈妈说服了,妈妈还是向着自己的,小心肝儿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里,去找大妈玩儿去。

程映琳笑问,“你这小东西又闯的什么祸?”

许意宁嘻嘻笑,腻在程映琳身上撒娇。

晚上母女俩睡一张床,陆雅茹说起她在学校的事,首先是说自己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她也很生气的很心疼的,但是,处理事情不能这样毛躁。

“那要怎么样?”

“你告诉妈妈,让妈妈和她讲理呀。”

“那她若不承认呢?”

陆雅茹说道,“人这一辈子,谁没受过委屈呢?便是你爸爸当年也受尽了委屈。”

“那大妈呢?”

“大妈也受过委屈,而且大妈当年腿坏掉了就是同那些事有关。姆妈讲这个是要告诉你,凡事要冷静,要能沉得住气,”

“可是怎样沉得住气她都要欺负我的。”许意宁撅起嘴巴,“难道我真的要忍呀,让她欺负一辈子?”

“傻孩子,你想想,如果没有你师父帮忙,你要怎么报仇?”

“我,我……”我就贴大字报!我就往她饭盒里扔虫子!我就把她书包扔水里!我就往门上放黑板擦砸她的头!……但是这些统统是不能对妈妈讲的。

陆雅茹同女儿讲了半天,至于说许意宁听懂多少漏掉多少往心里又去多少,这可不是一日之功。

陆雅茹之前完全把女儿丢给老魏不管,现在颇为后悔,这老狐狸要教出个小狐狸来,将来若有她父亲的权力还好说,若只是个平头百姓,这些伎俩哪能合用?

陆雅茹在程奕公司这几年,历练得也相当厉害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又纯又傻的女孩子。在商场上,中外港台各色人等她也见不少,她本就聪慧,这些年又得许达均程奕程纾程敏等众人的影响指导,无论是看人看事的眼光还是处理问题的角度都非常的出色。她现在认识到自己在女儿教育方面的疏忽,懊恼之下,便学起了亡羊补牢,每晚都要同女儿谈些事情,或是学校的或是公司的或是家里的,久而久之,许意宁的“虎气”减了不少,为人处事更加圆滑练达,这是后话不提。

老魏冲动之下做了次魔鬼,现在想想,真是用大炮打蚊子,若是风声传将出去,对许达均的影响可是非常的不好。

后悔药是没处买了,补救的办法是他在第一时间着人去查刘老师的底细,一查不要紧,居然把个区家生查出来。老魏眉头紧锁,真是看孩子看久了,人都上锈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迅速平息风波,不能让这两个人闹起来,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把他们两个分开到是个不错的主意。

机会眼下就有,中央歌舞团要去香港进行为期十天的演出,那么找个借口把区家生借调过去就行了。这事儿并不难,老魏打电话找了向东,事情很快就办成了。

区家生这几天因为妻子的事情正上火,两个人同一天接到了通知,区家生要马上去北京参加赴港演出的排练,他只道天上掉了馅饼,对妻子即将调到什么杨浦区的小学根本不在意。区妈妈觉得这是祖上显灵了,她儿子终于要扬名海外了,谁还耐烦听儿媳讲要调到非重点小学的事?她斥责媳妇分心,要她马上把丈夫的行李都准备好,先是去北京,还要去香港,平时穿的衣服要马上买新的,一下子把攒得不多的积蓄都用光了……

刘老师连为调职的事叹息的时间都没有,她想着丈夫这回能出人头地,去到国外演出,那自己受的小小委屈算什么?于是,她调到新学校第一天的下午,人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艺术家,经常出国演出的……对于她为什么从重点小学被挤到这里来倒鲜少有人去打听。

谁都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刘老师骂了许意宁,她就不会被调离重点学校,她丈夫区家生就不会被调到中央歌舞团去香港演出,她丈夫不去香港的话,……以后刘老师的命运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谁知道这两个人或者再加上两个——区家生的母亲儿子,他们的命运就是这样被刘老师的一句话给偶然的“安排”了。

所以,人生的有些意外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算计

许达均去北京开会,自然要和儿子一家团聚。向东找个机会和许达均讲,说蓝月想见许达均一面。

许达均想都不想的拒绝。

“我不想再听这个名字,如果有什么事,你不能处理的就找老魏好了。”许达均冷冷的吩咐道。

向东内心委屈,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是的,她是有点同情蓝月母子的。向东的外婆并不是外公最后一任妻子,出身和蓝月很像。不同的是,外婆曾经有过名分,母亲也是外公承认的孩子,就因为如此,她才能有今天的地位。眼见着蓝月从当初风韵犹存的少妇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她是有点戚戚然的。可是丈夫许一山早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再掺和这件事。所以,这些年,向东同蓝月并无来往。蓝月突然来求她,她倒不好一下子拒绝,毕竟,那孩子已经成人了,当妈的想给儿子安排出路倒也无可厚非。

蓝月的孩子江峰和方芳一般大,同是18岁,方芳已经上大学了,比方芳还大几个月的江峰初中还没念完。可想而知蓝月这些年是如何教养孩子的。

许达均同陆雅茹结婚的第二年,蓝月也结婚了。她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工厂的技术员,那人也老实,对蓝月和孩子都过得去,不久蓝月又生了一个孩子,也是男孩儿。蓝月并不是安守本分的人,她同团里的一个唱老生的演员搞到一起去,同丈夫离婚了,孩子也给了丈夫,她不给抚养费也不要求探视权。蓝月离了婚,老生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肯离。蓝月和那人拖了几年,终于放弃或是被放弃了,她经日酗酒,嗓子倒了不能唱了,于是就调到道具组。没有了昔日了风光,也没有了昔日的模样,眼见着江峰18岁了,许达均那边多给了一年的抚养费,说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无瓜葛。

江峰早辍学了,没了抚养费,两个人的日子吃紧,于是蓝月想问许达均要钱,或是让他给江峰安排一个工作。没想到许达均根本就不理她们母子。

蓝月生了几个月的闷气,刚好老家来信说母亲过大寿,要她回去,——呸,直接说要钱得了——她当年被老魏送回来的时候,曾经哭诉过自己的积蓄都被兄弟强占了,老魏找人给她要回了两千块钱,她从此又在娘家威风了一阵子,后来在北京嫁人就不同娘家人来往了。她苦无生计,便想到也许能从母亲那里哄一点出来,所以倒饬了一番就回廊坊了。

怎么说,蓝月也是在北京有着正经工作的,所以在娘家还是有几分地位的。娘家人对她很客气,大侄女对她尤其殷勤,嫂子在一旁说,“看你侄女同你年轻时多像!”

蓝月仔细打量着侄女,到底是年轻的姑娘,怎么看怎么水灵,她心里一动,便道,“大侄女可订人家了?”

农村订亲都早,蓝月的侄女叫蓝霞,因为相貌出众,十几岁上便有人来说合,村里的小伙子们也都爱同她调笑。但蓝家自是出过贵人的,虽说贵人最后落了地,但这也说明若有机缘,蓝霞的命运便不在庄稼地里。其实,他们叫蓝月回来就是打算让她把蓝霞带去北京,若有机会,能出人头地,便是像蓝月一样虽然没成正果,但也闹过几千块钱——算算这些年加起来应该有上万了……

蓝家的人算到一块儿去了,当天就说定蓝霞跟着蓝月进京去。蓝霞只觉得进京就是一脚踏进了富贵之乡,乐得合不拢嘴。

蓝霞的小模样长得还周正,但是说话办事都透着一股子村味儿,蓝月想着当年自己在戏班里受训,觉得调理人还得是让她学戏,于是舍了脸买了酒和肉求剧团的花旦来教侄女学戏。至于说为什么学花旦,蓝月是有计较的。她并不求蓝霞能唱得如何,只要把“唱念做打”中的“做”学会了,就成。

江峰是个小流氓小混子,自打家里来了表姐,本来成天不着家的人也天天回家吃晚饭了,而且晚上也不总出去。虽说他这个人成天除了打架斗殴就是无所事事了,在正常人眼里那是一无是处,但蓝霞眼里,江峰可是高高在上的北京人儿,特别是他有个当将军的父亲——虽说一直没认过他当儿子,但戏文里不都说最后父子团聚么?有了那天便是一步登天直云直上,没准儿连带着自己都能高人一等……

蓝霞对着表弟客气,尊敬,崇拜。

江峰有空儿就和蓝霞讲一些老北京四九城里的掌故,听得她一个愣一个愣的,有时蓝月看见了听见了便说,别听他蒙你!

但江峰还是把表姐给蒙了,不但蒙了魂儿,连身子都混了去。他是不管表亲如何,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成天和他混在一处,他只想释放最原始的冲动,并没想姑表亲这会儿是不能成亲的——他也没想娶只想占便宜。

蓝月知道之后把蓝霞给揍一顿,她也想打自己儿子,但是江峰跑得太快没打着。

蓝月气呀,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冤家,处处与她为难。蓝月吓唬侄女要把她送回廊坊去,把个蓝霞吓得跪下磕头,求姑姑无论如何不要赶她走。

“不走也行,那今后都得听我的。”

蓝霞低头抹着泪应诺,没有看到姑姑眼里的嘲讽的笑意。

蓝月原来的打算很简单,当年程映琳把个小表妹介绍给了许达均,夺了她的身份地位,她也要如法炮制,准备把侄女送给许达均。没想到,生生被她亲生儿子给搅了局,但她觉得也没什么,既然清纯的不成就来个妖冶的。

蓝月坚信,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姑娘怎么也比个小媳妇吃香。胜算还是有的。

蓝霞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颇尴尬了几天,蓝月也不搭理她,每日叫她一起去剧团,督促她练功学戏。

几天之后,蓝月在家中宴客——请的是那位老生,所谓的宴也就是切了几两猪头肉,炒了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炒**蛋,还切了一碟子咸菜,好歹凑了四个菜。

蓝月也把蓝霞拉了来,说让她拜师。蓝霞是认得这位老生的,平时在剧团中也是骨干演员,很有点江湖地位。只是她一个女孩子拜个老生学什么?她不好问,只是敬了先生一杯酒,蓝月说不行,既然拜师,那你也得喝一盅。拜师礼喝到最后喝成了交杯酒。三个人喝了一瓶红星二锅头,蓝霞醉里当了小新娘,酒醒的时候,老生早回家去了。蓝霞泪流满面,蓝月啐她,有了第一次这第二次就不值钱,你现在就同他学怎么哄男人的本事才是真的,要不然,想攀高枝,做梦。

蓝霞如此失身未免情绪低落,但几日后又恢复正常了。蓝月知道这几天晚上自己那个冤家半夜敲门和侄女混到天亮才走,知道她想开了,于是平时说话更加露骨,后来干脆不加遮掩,把个蓝霞调理得比她当年还要风骚数倍。

江峰缺钱的时候就哄蓝霞出去帮他挣钱,蓝霞当他是第一个男人心中尚有几分情意,等知道江峰是哄她是做皮肉生意,事后未免流几淌清泪责怪表弟薄情。

“得了吧,我看你和那老王八蛋玩儿得也挺痛快的,这会儿跟我装什么贞洁列女?”江峰嗤笑道,看到她脸色剧变,又怕她今后不肯出来,便又哄她,“我知是我不好,让我妈欺负了你,我也恨那男的,只是,我现在无钱无势,等将来有了出头的一天,我自然会念你的好。”说罢,从收的钱中拿出了50元分给蓝霞,又去带她吃了顿好的,经过夜市还买了件新衣服。

蓝霞长这么大还没花过这么多钱,一天就能挣上百块!她也顾不上斥责江峰的无情了,两个人算计着这样下去,不用江峰去认爹,他们的日子就能马上红火起来。蓝霞上了道,声势又猛,一下子居然成了小红人。待蓝月知晓此事时,蓝霞俨然已经是翅膀颇为硬朗的名**了,她不耐烦听姑姑打骂,更加不愿意受她的摆布——与其白白和那老生胡混,还不如每天多抓些钱实在,于是搬出去和江峰租了个房子同居,艳帜高挂,正式入了行。

蓝月一腔的算盘打空了,大病了一场,从此后诸事不管,醒着就喝酒,醉了就睡,上班的时候误了几次事,最后就被派去打杂,上不上班也没人管她,每个月只领点钱罢了。

许一山不让向东插手,但他自己是一直都派着人盯着蓝月母子呢。他们这些年来不务正业,而且江峰一看就是个祸害,他要总是小打小闹还罢了,若有攀扯许家惹出大祸的一天,许一山就准备亲自料理了他,免得他玷污了自己父亲的名声。

人心

程一锦忙着办赴港探亲,时间就安排在暑假——方芳极力要求要去香港。

她们这边还没走,程敏带着程帆来了上海。方芳不管不顾,在众人面前对小姨婆撒娇,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当初小姨婆允诺给她买的汽车何时兑现?程敏还没来得及答话,方平冷下脸来,“长辈才来,你连声好都没问就要起东西来,这些年的书是怎么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程敏笑道,“这件事我可没有忘,这次来就是先问问孩子喜欢什么颜色的。”

“我要红色的!要进口的跑车!”方芳兴奋的说,

“不许买!”程映琳发话了,她面沉如水,虽然没有明显的怒意,但眼神中却是冰冷。

自打程映琳向佛,她显少发脾气,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克制怒气的征兆,程一锦见母亲动了气,也不敢说什么。

程敏讪笑道,“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况且这在国外根本算不上什么的……”

程映琳眼色一撂,“我不管国外如何,她还是程家的人就得听我的话,要不然就出去!”

程敏见大姐说了如此重的话,也噤了声,本来欢喜的气氛沉到了谷低。程映琳对着程敏说,“你推我进来!”

程敏依言而行,二人进到程映琳的房间,关上了门。厅里一众人等才敢放松出口气。方芳被外婆重重的说了一句,马上到手的进口红色跑车化为泡影,恼怒不已,看程帆和许意宁两个没事人似的坐在一处吃水果,于是迁怒到他们身上,起身冲着许意宁喊道,“吃吃吃!就晓得吃!”

方平喝斥女儿,“怎么同小姨小舅说话呢?”

方芳哼了一声,轻声嘟囔道,“两个小鬼,也配要我喊小姨小舅,都是小老婆生的。”

方平就在她身边,立时怒目而视,方芳在母亲面前从来不怕别人,现在看向来没脾气的父亲居然颜色冷厉,唬了一跳,不由得害怕几分,看母亲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便转身跑上楼。

方平看向许意宁和程帆,两个人吃得正开心,显然是没有听到女儿方才的话,于是松了口气。

程映琳带着程敏进了房间,叹了口气,“敏儿,大姐向来对你如何?”

程敏纳闷儿,“大姐,如果是妹妹做错了,还请你骂我,别自己生气呀!”

程映琳道,“我是把你和纾儿一样的疼爱,将来我去了,你们两个就是我那几个孩子惟一的亲人,方芳被她母亲宠坏了,我倒不求你教她什么,毕竟她自己有爹有妈,还轮不到咱们管教,只是我不想你纵了她,她现在已经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只怕哪天就要摔个大跟头,我这么同一锦讲,一锦只是不听,觉得自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好的。她什么脾气,我比你知道,你远着她些,她的性格向来骄傲,你不找她,她必不求你,你就不要再理她了。”

“大姐,”程敏眉头一皱,嘴巴一撇,“看你说的,我虽不是太太生的,但也素来只认你和哥哥当亲人,我难道还会有坏心不成?”

程映琳看程敏委屈的样子,语气就软了,“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成器,如果她没有条件,也养不成这些毛病,说起来是我对她疏于管教,可是毕竟都是几十岁的人了,现在再说她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你听我的,别理会她,这样对她最好。”

程敏道,“论血缘,我可就这三个外甥,你让我远了他们,可不想想我的难处?”

“死丫头,我话已经说了,这话我也会再对纾儿说一遍,你们当我是大姐就听话好了。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了,哼,到底是没几天,说句话也讨人嫌的。”

程敏听大姐故意这么挤兑自己,于是服软,说自己再不会给程一锦母女买贵重的礼物,只要她们不要嫌自己的礼物没了就不认人才好。

程敏的话有所指,但她并不讲透,她也不想让大姐知道心烦。她听陆雅茹说程映琳入了夏身体就大不如前,所以才赶回来探视姐姐,程纾也是要来的,只是程一锦说好了要去香港舅舅家看望舅母和几个弟弟,他不好让客人去了,自己却跑出来,只想着和程一锦一起回上海也不迟。

程敏对程一锦没有好印象,或者说印象越来越坏。起因是方芳在寒假时当着程帆的面讲了一些话。

前文讲过,之前的寒假,陆雅茹带着许意宁去了香港。程敏母子和她们母女一道回上海过年。几个孩子凑在一处,许意宁拿了香港买的礼物分给大家。程敏也有礼物,于是,他们就等于是拿了双份的东西。许童对小姑姑给买的一套金庸全集爱不释手,《射雕英雄传》刚热播完,他和弟弟都成了武侠迷,程敏的礼物是遥控汽车模型。许童对于收了两份重礼很是欣喜,一旁的方芳冷笑道,“这个算什么呀,今年我就满十八岁了,小姨婆答应给我买真的汽车的。等你十八的时候你问她要真车呀。”

许童摇头,“太贵了,我可不敢想的。”

“那算什么,舅公家和小姨婆家都有钱的,你怕他们买不起呀?”

“人家有钱是人家的,有能耐自己挣钱买呀,干吗非要人家给买?”

“切!他们有钱亏了谁呀?还不是亏了外婆外公当初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今天发达了,报恩是理所应当的。亏大人还说你脑子灵,灵什么呀!”

许优见方芳对哥哥说话的语气非常傲慢,他自小就崇拜哥哥,当然为哥哥出头,“报恩,也是报爷爷***恩,人家又不欠你什么,你得意个什么劲?”

方芳见小表弟抢白她,非常生气,“哼,跟你们两个木头脑袋说不通,反正他们是欠外婆外公的,既然欠他们的,就欠我妈的,欠了我妈的,就欠了我的,他们就是把全部财产都拿过来,也不过分的,你想呀,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许童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出言阻止,“你快别瞎说了,小舅舅小姑姑都在呢。”

方芳不以为然,“那个混血儿听得懂中国话?别逗了,也就他们两个能玩到一道去!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沟通的?难道都是小老婆生的种,所以天生就有共同语言吧。”她得意洋洋,拿着香水洋装回房间去试穿。

许意宁和程帆在一旁玩超级马丽,正在兴头上,许童许优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沉默。

程帆会说中国话,但是不习惯说,他同人交流时说中国话能把人急死,所以他来上海,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大家都以为他听不懂,他也不解释,因为他也不爱同这些人玩,所以就装作听不懂,大家自然把他忽略掉。

不要说他脾气怪或是高傲什么的,他把有限的耐心都贡献给许意宁了,实在没精力再去同其他人建立感情。

他听得方芳适才讲的那番话,非常生气,但眼看着身边的许意宁听到“小老婆生的”什么的,手上一抖,目光露出杀气,也只一瞬,她就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的接着玩,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程帆大感意外,这个小表妹还真是个宝,总能让他发现有趣的地方。所以程帆也装着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事后,程帆把方芳的话讲给母亲听,程敏心中大怒,孩子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受大人的影响,由此可以猜到,程一锦是怎么想他们兄妹的。但讲得也没差,程敏根本不在乎钱,但是程一锦的这种想法伤了她的心,她暗自决定,只要程映琳还活着,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言下之意,若程映琳去世之后,她是不会再认程一锦这个外甥女了。

程敏的猜测没错,程一锦觉得自己父亲救了舅舅和姨妈,而母亲又因为他们才成了废人,那么,他们就亏欠了自己的父母。眼见着程纾程敏现在的成就,她心里极为不平衡。虽说她住在母亲家里,这些年的条件比起普通人来讲可谓是非常的优越,可自打坐上了豪华汽车,吃穿用戴都是进口货,兴奋的心情逐渐变成了平静和从容,她就认为,她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一切。可是,以她的工资别说是吃燕窝了,就是连件贵点的衣服都买不起,一想到程敏和程纾以及他们的家人在香港在国外是如何的锦衣玉食,她就觉得,他们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父母赐予的,那自己也应该享受同样的生活。

程一锦这样的想法当然影响到了方芳,她正是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年纪,虚荣心又比一般人要强烈得多。有一次,她在班上和几个女生讲自己的外婆是以前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自己的外公是鼎鼎大名的许达均将军,有个同学,恰好家里就是军区的,她讲说自己见过许达均将军的夫人,是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子,而且他们的孩子很小,军区大院都知道将军宠那个孩子宠到天上去了,就连上幼儿园,老师都得先洗澡才能接触孩子……

方芳最讨厌的就是许意宁,许意宁在辈分上比她大,可是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别说外公,就连自己的亲外婆都最宠爱那个小东西——如果不是她,不是她妈,那么自己的外婆还是将军夫人,自己才应该是外公最宠爱的孩子……

因为这个,她被同学笑话了许久,幸而她可以拿到香港最新的流行服装化妆品来转移同学们的注意力,她花了很多心力才又稳坐了公主的宝座。

到了大学,她不再提许达均是她外公的这种话了,因为她要提的话势必要讲到外婆,——哎,如果外婆早点死呢,她就不用面对这种尴尬了,所以她是坚决不要在暑假再去陪外婆去庐山什么的了,她要去香港。

离别

许达均从北京回到上海,第一眼看见小女儿就把她举了起来,然后抱在怀里,大笑道,“宝贝长大了,过几年就抱不动了!”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问道,“有没有想爸爸?”

许意宁说连睡觉的时候都想过好几次,许达均更加快乐,抱着女儿不肯放手。他这次开会走的时间太长,每天都还给妻子女儿打电话,生怕他回来的时候女儿会不记得他。

陆雅茹一旁说道,“意宁快下来,别累着你爸爸。”

许达均说自己不累,陆雅茹又说,“天气热,你还是洗洗吧,看你宝贝女儿一会儿会嫌弃你身上有汗味儿。”

许达均闻言赶紧放下女儿,“我去洗一洗,一会儿再陪你玩儿。”

许意宁看着父亲上了楼,回头对老魏讲,“明明是我陪爸爸玩儿,他却讲得好像是他陪我。对了,今天不能玩儿的,要去陪大妈。”

老魏点头,今天因为要等许达均,所以他们还没去医院呢。

许达均上了楼简单冲了个凉,换了身便装,问妻子,“映琳现在怎么样?”

陆雅茹红了眼圈,“已经发了几次病危通知单了,这两天好一点。一山和一河也应该回来了吧?”

“一山还不行,一河已经接到调令,是去英国,我让他先回家一次,那边都打了招呼,最多能待一个礼拜。他明天就回来了。一山么,看情形吧,不行的话就请一两天的假……走吧。”

就在程敏到上海的两天之后,程映琳在家昏倒然后被送进了医院。

程纾接到消息忙带了妻子和两个小儿子来上海了,长子程奕在香港留守。每个人都在为程映琳突然倒下担忧不已。经过抢救,程映琳暂时脱离危险,但是病情反复了几次,看样子是凶多吉少。

许达均来到医院正赶上医生查房,他看到程映琳的主治大夫名叫苏绍佚,问道,“你是老苏的儿子?”

苏绍佚向来久闻许达均的大名,知道父亲与他相交颇深,但今天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几个人来到病房外的起居室,他先给许达均以晚辈的姿态行礼问好,又以大夫的身份简单介绍了程映琳的病情。

当许达均知道程映琳就是闯过了这一关,恐怕也活不过明年的春天,心突然绞痛了一下。

陆雅茹怕他伤心伤身,但这会儿她也是强挺着,一时没有法子劝慰,只是紧握住丈夫的手,希望这样两个人能互相依靠的撑过这次难关。

许意宁从里间病房出来,刚好看到父母悲痛的神情,不由惊骇,她呆站在那里,大滴大滴的泪珠就涌出了眼眶。

程敏昨晚值夜,今天守到陆雅茹来接班就要回去的,看到许意宁哭了,忙把她领到房间外。

许意宁紧抓住程敏的衣襟,低声问道,“敏姨,大妈是不是要死了?”

程敏蹲下身子抱住她,“不会,你大妈不会把我们扔下就这么走的。”

许意宁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了,哪会让她一句话就哄住,只是流泪不止。陆雅茹送苏绍佚出病房,就看这一大一小抱着哭成一团。

苏绍佚这些天同程许两家的人都比较熟悉了,他来到二人身边,说,“病人已经好转了,只需住院稳定病情,过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许意宁扬着小脸,脸上挂着眼泪鼻涕,问道,“真的?”

苏绍佚点头。

陆雅茹拿出手帕给女儿擦脸,“不许哭了,你要高高兴兴的,大妈看见你病就好得快,你这个样子,她看着又担心,病就好得慢些。”

许意宁点头,陆雅茹看她这样子,怕程映琳看了心疼,就请程敏带她先回去,他们等着方平过来接班就到酒店去看程纾。

“那怎么行?应该是哥哥过来看大哥的。”程敏程纾早已经改口叫许达均为大哥,毕竟再叫姐夫已经不合适了。

“这会儿哪还讲究这个,表姐需要静养,人多了会吵,一会儿我们就去。”

“那咱们一块儿走吧。”

陆雅茹看程敏的眼圈都黑了,道,“你先回去还能多休息一下。就请小帆陪着意宁就行。”

程敏见陆雅茹坚持,便带着许意宁先回酒店了。

程映琳病倒之后,程敏就带着儿子去住了酒店。程家现在太乱,向东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人又多又杂,程敏觉得他们住酒店两下都方便。是以,程纾来上海也是住酒店的。

晚上,大家都到了老饭店,许达均做东,请程纾程敏两家吃饭。因为程映琳的身体稳定了,只乔阿姨在医院陪护,除了许一山许一河兄弟两个,还有远在香港的程奕,程许两大家族人也算是大团聚一次。

陆雅茹许意宁母女两个同程纾及其家人也算熟悉了,这次见面就格外亲热些。特别是谌霭玲,她自己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儿,对许意宁喜欢到极点,吃饭的时候就拉她坐在身边,不肯放她到小孩子的那桌去。

单纯从辈分讲,第三代的就是程一锦和许一山的四个孩子,剩下程纾的两个儿子还有程帆都是第二代的。这七个人里属程纾的次子程涵最大,他十九岁,在美国上大学,程澜和许童同为十六岁,方博、许优、程帆都十四岁。

方芳因为外婆突然生病,害得自己不能去香港,一直都很不高兴,大人们排班去照顾外婆,她只去过医院一次,还是为了去见来探病的舅公一家。

因为舅公和舅婆来上海,方芳本来很是期待,但他们都住酒店里,只最开始在医院见过那一次,可大家都只关心程映琳,哪有心思招呼她?

现在好不容易大家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下来,又赶上外公请客,可舅公舅婆除了和外公说话,便只招呼许意宁一人。舅婆倒是解释过因为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物。

方芳只盼着她记得这句话,回头把礼物补上才好。她可是见过舅婆的姐姐——那位鼎鼎大名的香港富豪的太太给许意宁的见面礼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翡翠挂件,许意宁过年的时候带过,当时外婆说是好东西,她一心想着自己去香港也能得到好礼物……

程涵程澜两兄弟的中文水平比程帆好许多,但说话还是非常慢条斯理。程澜听说许童许优也玩游戏的,就大讲特讲一些最新的游戏玩具什么的。

方芳根本插不进话去,她眼珠一转,娇声对程涵问道,“小舅舅,听说你的表哥娶了一个香港小姐可是真的?”

程涵听她突然发问,于是很简单很礼貌的回答,“是呀。”

“那她真的很漂亮么?我看杂志上的照片,也不怎么样,土死了!”

程涵见她如此唐突无礼,也不想同她讲自家亲戚的八卦,只是笑笑。

方芳见他态度温和,便又问道,“她现在有三十多岁吧?看杂志上讲她生一胎,宋家就给她几百万是真的?……”

程涵不欲再同她说话,可是又被缠得无法,只好她问什么就摇头或点头。

程涵这边敷衍着方芳,看程帆在一旁根本不参与桌上任何人的谈话,只是自顾自的吃饭,心里十分纳闷儿,又转头看小姑,怕他这样乖僻的举动被小姑发现而受责备,却看到程敏压根儿就不管不顾。他于是想到在香港的时候,就被母亲谌霭玲嘱咐过,千万不要过多理睬姓方的孩子们,只要不失礼就可以了,现在知道这个姓方的果然讨厌得紧。怪不得程帆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原来是不屑应酬他们。于是程涵也只想快点吃完这顿饭,早点回酒店。

虽说是聚会,但因大人们都无心欢颜,吃了饭就早早散了席。

程映琳到底闯过了生死关,程纾知道姐姐命不久矣,他不肯回香港,让妻子和孩子们先走。

程纾打算无论如何都要陪姐姐最后一程的,但程映琳却要他回去过正常的生活,不让亲人们受她拖累,她到时去的才安心。

程映琳病情稍有好转,便让许达均做了见证,把自己的财产给子女们分了。

程映琳名下的只有房子家具和部分首饰,房子归一锦一山一河三姐弟共有,家具也算在房子里,至于说首饰,她分成了四份,三个子女和许意宁各一份。

当天程映琳公布遗嘱的时候,许达均夫妇和向东、程一锦、方平在场。陆雅茹想开口说话,程映琳抬手阻止了她,“程家的产业早就分了,本来我出嫁了,这些财产里应该有程敏一份嫁妆,剩下的都是程纾的。”

程纾和程敏当初都不想要,但程映琳说这些个死物是祖产,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那当然凡是程家的人都有继承权,何况程家还有长孙在。

“可他们还是不依,他们不缺钱,我就挑了值钱的房子和首饰,我已经同他们讲过了,既然已经分了家,就各过各的,我固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把三个孩子都抚养成人,各自有了事业,都靠自己本事吃饭。我话已经说死了,你们,不要丢我的人。”

这么严厉的话说出口,便是程一锦再想计较也歇了心思。

向东觉得不公平,三个人一幢房子,怎么分?况且程一锦就住在房子里,向东和孩子都住北京,那上海的产业就是和他们无关了?这话不能同许一山讲,否则他一句话,肯定是不要的,都给姐姐。向东觉得必须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筹划,毕竟是长子长孙,……这事急不得。

陆雅茹没想到许意宁也有份的,打发走女儿女婿儿媳,程映琳对陆雅茹说,“东西给意宁,是想让她记住我。”

陆雅茹落泪。

程映琳去世的时候,是夏令制的最后一天。

许意宁第一次面临与亲人的死别,哭得悲痛欲绝,之后很久都没露过笑容。

乖张

程映琳去世的时候,许意宁刚上小学二年级。

老魏有一段时间很怕去接许意宁放学,除了老师,等着告状的家长有时会排着队的找他理论找他算帐。他时常在上午或下午任意某个时间接到电话,老师在那一头说许意宁又把谁谁谁打伤了,人家家长已经来了,非要去医院检查看是否断了骨头伤了内脏伤了头……

许意宁自打程映琳去世不久之后,就开始在学校里不断惹祸。她从小虽然淘气,却从不主动打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情开始完全是小孩子们的一句无心之语——

许意宁在程映琳去世之后就和程一锦他们一样开始带孝。她第一天带着黑纱上学被同学们看见后,有人就说了一句“许意宁家死人了”。

班长白燕正好听见了,于是也注意到许意宁右臂上带着黑箍,她一直同许意宁不对付的,这会儿有点讨嫌的上前问道,“许意宁,你家谁死了?”

这句话在许意宁听来,语气中充满了调侃和幸灾乐祸。

许意宁二话不说,上前轮圆手臂打了白燕一个嘴巴。她这一巴掌下手十分重,白燕的脸都被打出了一个鲜红的手印儿,——白燕立时大哭,有其他同学急着去找老师。

许意宁见了老师既不解释也不分辨,白燕一直哭个不停,同学们唧唧喳喳的说许意宁打人如何如何……老师当时就打电话把老魏找来了。

老魏到学校的时候,许意宁正在老师的办公室站着呢。当着老魏的面,她神色不改,仍然一副倨傲的劲头,只是看见了师父一时眼圈儿有点红,于是眼睛向上翻,在别人看来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令得老师十分恼火。

老魏见许意宁不肯说明原因,也只好先向老师道歉。

老师在老魏来之前倒是找过几个在场的同学,调查了一下,她虽然觉得许意宁打人情有可原,但是,打人总是不对的。

老师同老魏讲了她调查的事情发生过程,问道,“是不是许意宁因为家人去世而过度伤心?”她没好直接问是不是许意宁的妈去世了。

老魏支支吾吾,老师变气愤为同情,于是开恩让老魏把孩子带走。

老魏在回去的路上想开解许意宁,许意宁却一味的沉默,什么都不肯讲。

这次的掌掴事件只是个开头。

打完人,第二天,她照常去上学,照常到班级,一进门好巧不巧的遇上白燕了。

白燕的父母是经商的,家里有钱,她一向被父母溺爱,上学后她也是老师的宠儿,倒不是因为她学习如何好,而是父母惯会同老师打交道。第二个教师节才过没多久,她居然就挨打了,眼见着许意宁没事儿人似的进来,看都不看她,白燕很是恼火。

昨天许意宁走的早,等白燕外婆来接她的时候,老师却同外婆说是她惹了事。白燕当着老师的面不敢说什么,可回家就同爸妈告状,白燕的父母一听,这还了得,今天非要来找许意宁算帐不可。外婆却把老师的说法讲了出来,让他们不要多事——如果把老师惹烦了,到时候遭罪的不还是孩子么?

白燕有两个死党,白燕一早就同她们商量好,许意宁来了就联合众女生合而攻之。——既然许意宁打人老师不管,那她也打个试试,怎样也不能白挨打呀。

所以白燕这一早带着几个女生拦着许意宁到了门后的死角。

“许意宁,赶紧同我赔礼道歉!”

许意宁不吱声,看向众人的眼神儿都是轻蔑的。

白燕火了,她借着众人的势,心理占优,完全没有顾忌,“你快点儿道歉!不然我可要揍你!”

她说着伸手去杵许意宁的肩头,许意宁不惯与人歪缠,现在心中堵了团火似的难受,见她挑衅,更不用废话,一招擒拿手已经把白燕胳膊拧转起来,其他女生见她又出手了,有人便出手拉她,有人去拉白燕。

许意宁曾和众侄儿外甥探讨过打架的学问,如果是打群架时敌众我寡,如果跑不了,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抓着一个——最好是领头儿的——死命的打。

许意宁最近的情绪很不安定,昨天打了白燕一个巴掌之后,心里舒畅快意了许多,似乎憋在胸中的郁闷减轻不少。没想到今天白燕又撞了上来,许意宁这次完全放开了手脚,打得一个酣畅淋漓……也亏得她年轻还小,力量不足,便是如此,老师赶到拼力拉开她之后,白燕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一样——许优还是许童讲的,“抓着一个之后就拽着头发用膝盖往她脸上最脆弱的地方撞,鼻子,最好打得出血,把旁人就唬住了再不敢轻易对你动手了……”

老魏先把许意宁接走,然后安排人跑前跑后,总算把事情平息了,可是许意宁打架上了瘾,人家不来找她,她便主动出击。

等老魏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抑制许意宁的暴力倾向,他不得不同陆雅茹讲孩子发生的问题。

陆雅茹现在忙得只有睡觉的时间才算能休息一下。她既要忙公司,还要照顾丈夫。许达均自程映琳病逝之后也大病了一场,他不乏人照顾,但陆雅茹却是他不能或缺的精神支柱。

陆雅茹听说孩子成了问题小孩,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很奇怪,“为什么老师不找我呢?”

老魏不好意思讲说老师怀疑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把孩子在程映琳去世之后在学校里的暴力升级过程简单讲了一遍。

陆雅茹着急之后就是揪心,自己一直忙于照顾丈夫的公司,完全忽视了女儿在表姐去世之后面对的心理巨大悲痛和压力,她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陆雅茹当天同丈夫讲了许意宁的事,许达均沉默良久,“要不然,我办离休好了,专心在家带孩子,你看怎么样?”

陆雅茹呆住了,她曾经盼望过许达均休养个一年半载的,毕竟他年纪大了,不好好把身体调养好,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但她万料不到丈夫在年初讲到香港回归呀裁军呀还热血沸腾的到了年末居然说退休!

“不愿意?”许达均问道,

陆雅茹摇头,“你不是逛我的吧。”

“我已经想了有一段时间了。”自从程映琳病逝以后,他整个人都觉得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我一生戎马,为国为民,就是没为自己做点什么——不对,是除了娶你之外,没为自己谋过私利,人这一生太短暂!”他叹了口气,“映琳去世之后,我就在想当初我们也曾经年少,可是那时候每天只想着安邦定国,一晃,映琳去了,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想想这世上值得留恋的,就是你和孩子了,我不怕死,只是怕死得不安心。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再为你和女儿谋点幸福,我就会死不瞑目……”

“呸呸呸!”陆雅茹嗔道,“大吉大利!什么死呀瞑目呀,你快别瞎说!”

“我还怕自己退休了,你就嫌弃我老而无用了呢。”

陆雅茹正色道,“人自然有生老病死,我嫁你那天你就比我大这些岁,难道这些我还想不到么?只是我怕你只是惯做大事情的,居家这种繁琐无聊的生活怕你过不惯,退休容易,想再回去就难了,你要想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们娘儿俩后悔。”

“有什么事大得过老婆孩子?我总算是才大彻大悟了,我还剩几年呀,剩下这点儿时间守着意宁长大,看她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许达均要退休,这可不是简单的小事情,北京方面再三挽留,拖到过年,看许达均退意已决,最后只留了军衔和一大堆名誉头衔。许达均还住在军区壹号院中,但军区的实际最高长官权力又落在了副司令身上,恰如十几年前——但这些,再不关许达均的事。

许达均就这样开始了悠哉的相妻教女的生涯。

话说回头,许意宁在学校一连串的闯祸,她父母知晓后并没有责怪她,而是第一时间先后悔自己的疏忽,对孩子缺乏关爱与引导。之后,许达均与陆雅茹把心力都用在女儿身上,许意宁不久就恢复正常。虽然她的“恶名”没那么容易消除,但老师已经很久都没有找老魏去学校“串门儿”,双方都非常的满意。

陆雅茹本想给孩子转学,许达均不同意——哪里趴下的就打哪站起来,人必须要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样才是勇敢的——女孩子!

现在的情形变了,陆雅茹要忙工作,有时在周末加班,还总出差。休息日多是许达均和老魏一起带孩子。他们带着孩子玩儿的可多了:打猎,骑马,钓鱼……

许意宁重又恢复了开心活泼的小孩子模样,看着女儿洋溢着欢快笑容的小脸儿,许达均觉得,一切都值得。

开春的一天,两老一小穿得厚厚的,跑到码头坐快艇出海去钓鱼。难得的,海上无风,阳光洒在海面上犹如千万条银鱼在游曳。

许意宁突然问父亲,“人死以后是怎么样的?是像聊斋说的那样变成了鬼怪还是像封神演义说的变成了神仙,或者什么也没有了?”

许达均被问得一怔,刚想说什么,又听女儿问,“那大妈呢?会不会转世变成什么人,或者她现在就在天上看着我呢?”

她终究是没把程映琳放下,许达均心头一软,把女儿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人死了究竟会如何,这个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你大妈她一定很开心的,因为你一直在挂念着她,所以她看见你活得快活就会很欣慰。”

“为什么人一定要死?如果她不死,我会更快活,我会更听她的话。”

许达均无语了,他抱着女儿,一老一小依偎在一起,老魏看得眼睛泛酸,扭过头去擦眼泪。

这天,他们一条鱼也没有钓着。

争执

话说许达均为了幼女“养病”,解甲归田,其他子女们都觉得好,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的健康就变得格外重要。这个时候就显示出陆雅茹存在的必要——,老人到了晚年总得有人奉养,大家都忙着工作,既然父亲有了一个年轻的妻子,那他们就可以完全不用想如何赡养的问题。

向东在程映琳去世之后明显对陆雅茹客气热情主动许多许多。过除夕的时候,向东还领着孩子们在许达均家里守夜,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吃了饺子之后才回的程宅。

程一锦见向东母子三人回来,便说道,“不知道你们几时回来,所以汤圆也没给你们留。”

向东很大度的微笑,吩咐阿姨包汤圆,“毕竟是妈妈走后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一怎么也得在家里吃顿汤圆的。”她在表明自己也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许优问道,“不是刚在爷爷家里吃完饺子么?怎么还要吃汤圆的?”

向东微笑着说,“爷爷家是爷爷家,奶奶家是奶奶家。这是奶奶给咱们留的家,所以咱们一定要记住奶奶,吃汤圆就表示咱们很思念她老人家的。”

这么弯弯绕的话,直脾气的程一锦也听出了玄机。

许童见气氛不对,拉着弟弟给姑姑拜年之后就上楼去玩游戏了。向东点到即止,毕竟,应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但,两个女人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表面上,向东仍然很尊敬大姐姐夫,过了年不久,她就带着孩子回北京了。

战争的升级和方平家有直接的关系。方平父母住的房子这年的春天要拆迁,于是,方平回家和程一锦合计,便让父母和弟弟一家搬到程家来。

程映琳去世之后,看护和司机都走了,乔阿姨也回了苏州老家养老,偌大的宅子就住了五口人,还得算上只在周末才回家的方芳,未免有些冷清,现在方家的六口人搬了进来,程宅一下子热闹起来。

还没等方家的人住满一个礼拜,向东突然从北京到了上海。

这天恰巧是礼拜天,方家的人正在吃早点,有人按门铃,保姆在屋内的对讲机听说是向东来了,便给她开了门,又到餐厅去告诉程一锦。

程一锦听说向东来了,吃了一惊,毕竟不是过年过节,很是意外。她和丈夫迎到了客厅,看见向东满脸含笑,说自己来上海学习,要在家中住一段时间。她笑盈盈的请保姆把她的行李搬到房间里去,“是二楼西间的套房,别记错了。”

方平和程一锦对视一眼,都尴尬万分。向东看着保姆不动,做出十分奇怪的样子来,“怎么?”又恍然大悟道,“看,我忘记了,现在是大姐当家,我也不好使唤你的人,我自己搬好了。”说罢提着行李就要上楼。

程一锦伸手拦住了她,“向东,先等等。”

向东本就是虚张声势,并没有真的想自己搬行李,这下冷下脸来,“大姐,请问你什么意思?”

方平和程一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方平的两个侄子从餐厅出来,“大伯,我们吃完了,不是说吃完饭就开车带我们去玩的吗?”

向东冷冷一笑,后退几步,坐在了沙发之上。方平同侄子们解释,有客人来,让他们且等等再说。

方平的父母及兄弟弟妹这时也从餐厅出来了,看气氛不对头,就各回各房间。方平的父母就住程一锦从前的房间,而他的兄弟弟妹则是住向东一直住的房间。

向东冷笑道,“舅舅送给妈妈的车,现在是大姐你在用,那妈妈留给我们的房子呢?也让大姐送别人住了?客人——原来我们都被你们扫地出门了。”

这话说得yīn阳怪气,程一锦听了之后气得说不出话来。方平上前解释,“弟妹,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父母家拆迁,他们找不到住处,就都住进来了。”

向东笑道,“既然姐夫还认我这个弟妹,那我也尊您一声姐夫,当初这个房子里妈妈留给三个人的,可不是独独留给大姐一个人的,这话对吧。”

方平还想解释,向东却往下说,“因为我们一直住北京,这个房子也是大姐一家在住,可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我们对这房子拥有的权力都剥夺吧?如果姐夫你要问我借房子,我会说个不字?可是现在算什么?你们姓方的一家把房子都挤满,是想干什么?我一个正经的主人要住,却没有地方,你们把房子借出去却不同我们讲一声,哼哼,你们这个事情可做得太不合理了。”

“向东,你到底想怎么样?”程一锦忍不住,抢在丈夫之前发问,

“妈妈的房间我可不敢动,大姐你的房间我也没有权力过问,可这房子我也有份,我要把自己的房间看牢,免得自己想住都没有地方,我下午会领锁匠过来,把我和一山还有孩子的房间都上锁,请在这个时间之前把我们的房间都清理干净——还有,妈妈留下的家具也有一份清单的,我看还是分仔细的比较好。我不会占别人的便宜,可也不容许别人侵占我的财产。”

向东说完话,拎着行李箱就走了,根本不给方平再跟她解释的机会。程一锦气得要命,抓起来电话就拔号,她打到许达均家,许家四口人都出去了。方平说,“你找爸爸干什么?”

“她也太不像话了,我找爸爸教训她!”

方平叹气,“她句句都说在理上,其实这件事怪我,若是当初想着和一山一河两个讲清楚,向东也不至于误会。”

“凭什么要讲?”程一锦不讲理了,“他们常年都不住上海,我看向东就是来找茬的,我就是不给她让地方,看她能怎么样?”

“这房子明明就是你们三姐弟的,人家有权利的。”

程一锦看方平的话是向着向东的,更加生气了。

自打母亲过世,程纾和程敏就只同许达均和陆雅茹联系,对程一锦这个外甥女疏远很多。程奕把司机调回了公司,车子留了下来,说就送给表姐了。在程一锦的心中,这辆车本来就是她的,把司机调走了她还埋怨不方便了许久。

过年过节的时候,往年都是香港方面的亲戚主动打电话过来问候,程一锦也习惯如此,却全不想往年是她妈活着辈分最大,所以人家打来是敬老,她却不肯或是不习惯主动给别人打电话问安,就是她父亲那边也从来都是陆雅茹打给她,她再让陆雅茹转达她对父亲的话……方平向来专注事业,基本上不管交际,也不管家,程一锦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架势,慢慢和亲戚们都生疏了。

本来,程一锦想把保姆给辞了,但向东说房子太大,家具什么的又多,需要人每天维护,陆雅茹也觉得这么大的宅子不用保姆是不行的,所以由陆雅茹出钱,为程一锦把那个保姆留下来了。向东坚持每个月出30块钱,说房子自己也有份,既然需要维护,那应该拿的钱她也不会少拿。她每个月都同保姆联系,所以才知道房子里的动静如何。

程一锦找不到许达均,也找不到许一山,正在犯愁。方平的父母从房间里出来,说,要不然他们另找房子住吧。

程一锦哪里肯,这不仅是面子问题,也是财产问题。她本来就是存了这个心的,既然人走茶凉,母亲去世了,舅舅和小姨是不会再理睬她了,她就全指着这个房子了。想着弟弟们早年都不在母亲身边,是谁最劳苦功高,是谁对母亲的贡献最大?都是她程一锦,这房子一直是她在住,向东他们当个亲戚偶尔来住住就罢了,但这房子就该是她一个人的,再说了,房子也没法子分呀。

拖到晚上,向东回来了。方平已经联系到了陆雅茹,陆雅茹听说后很是后悔——早知道还不如不接这个电话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这个家的事儿就是笔滥帐。想着程奕刚好在上海,于是她拉着丈夫和程奕一道来到程家。

程一锦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当然,全然不讲她的私心却全都是私心的体现。向东很是讲理,妈妈的遗嘱怎么说她就怎么办。

陆雅茹笑道,你们都对,你们都有理,那么现在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

向东当着许达均的面不能表示对小后妈的轻视,程一锦觉得陆雅茹就不能偏向她也不会害她。于是两个人都表示了兴趣。说说看吧。

陆雅茹的主意是房子很难分的,但钱很好分,把房子卖了,钱分成三分,这样谁都没异议了吧。

向东觉得这主意好:第一,程一锦早把最舒服的房间最好的家具都占上了,第二,自己一家长住北京,母亲留下的房子很难得住一次,第三,就算他们搬到上海,和程一锦一起住怎样都是憋屈。

程一锦心里有点犹豫,她是舍不得这个大房子,可最近这大半年,她自己住着又上火,——她和方平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来维持呀——刚好她和方平的单位也分房子,本来她还寻思那个分下来之后就让方平弟弟他们先去住,现在想着如果把大房子卖了,到时候住自己住新房子多省心!

那老房子谁来买呢?

程奕来买,他知道父亲一向想回上海来,这个老房子还算保持得不错,他若买来给父亲,父亲肯定开心的——本来这个也应该是他的财产。

最终,向东和程一锦都点头。陆雅茹说,那就再问许一山和许一河的意见。向东有点慌,她来上海做什么完全没有和丈夫商量,万一丈夫知道她和大姐争房子,她又要看他的脸色了……

陆雅茹虽然和许一山不熟,但通过几次接触还有许达均平时的描述,知道他的脾气,于是在电话里完全以程奕想买这个宅子当主要理由去问。许一山说,既然是舅舅想住,我不要钱,送他好了,反正我也没想要那个房子的。

陆雅茹就说了,这是表姐留给他们的心意,多多少少是那么个念想,你不想,就留给两个孩子。许一山说那就你说得算,我不管了。

向东松了口气。程一锦看她那提心吊胆的样子,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要在弟弟面前讲她几句……

许一河的反应与哥哥相同,他说,我可不要钱,外甥要舅舅的钱,到时候我死了见妈妈还不得挨打呀,不干。

陆雅茹悄声说,“你不要也得替你大嫂和姐姐想一想呀,维持一个家不容易,你觉得有钱没钱无所谓,可不要同家庭主妇这样讲,家里吃穿用住哪个不花钱呀……”

“你完了,完全不是我认识的小仙女了,太俗气了!”

“呸,我都是小仙女的妈了!”

许一河哈哈笑,“那就给我小妹子留着,反正我是不攒钱的,等她结婚的时候都给她当嫁妆。”

“你妹子不用你的钱,你还是留着自己娶媳妇吧,对了,你在英国有看得上的……”

许一河把电话挂了。

就这样,由许达均坐镇,陆雅茹出面斡旋,程一锦许一山许一河把房子卖给程奕,程奕给了他们每家一大笔钱,在当时,那是一笔天文数字,现在……现在的房价就不要提了。

房子的问题总算和平解决了,但向东和程一锦的梁子结得很结实。

通过这次的事件,向东对陆雅茹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她认为那就是个靠着姿色迷惑男人的尤物,现在却发现人家很智慧很能干很善良……。

程纾得知大宅被儿子买了来,先是惊讶,后来是高兴,他终于可以一偿叶落归根的夙愿,能回到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是多么有幸!

其实,这是一个很美丽的错误认识。

乡愁

程纾之前几次回上海都是为了探望姐姐程映琳,最后一次是参加程映琳的葬礼,因此,他每次到上海都是来去匆匆。

程奕说把老宅买了回来,他是非常兴奋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告诉儿子不要轻举妄动,房子怎么修怎么还原要他去做决定。程奕笑说,虽然买回来了,但表姐他们一家人在搬新家前还是要住那里的。

程纾听儿子这么说有点失望,但精神上也放松不少。孩子们都在美国上学,由程敏监管。但他安排好香港公司的事务,还是急着和妻子回乡了。

都说游子们有乡愁情结,是不是百分百如此不晓得,但程纾是肯定有的。每每在香港去哪个上海本帮菜馆,他定要说不地道。都道香港是国际大都会,他面上不讲,心里也要说上海是国际都会的时候,香港不过是个小渔村。就是面对着姐夫宋震铠,他也自有一种骨子里的傲然。

宋震铠是白手起家的广东人,程纾和谌家姐妹都是来自上海的世家子弟。宋震铠再风流,情人们也是某小姐而不是二太太三太太,这也缘自他对谌霭容的一种尊敬。谁都知道,在马会俱乐部,宋震铠是绝对不会带女朋友去的,因为他的连襟也是会员。从不带情人到能见到亲人的场合,是宋家父子的风流原则。

话扯得远了。

程纾回上海的时候,程一锦还住在程宅里,因为新房还没盖好呢。程纾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下房子的远景,心中很是失落跟苍凉。家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记得大门是铸铁雕花的,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可这个大门是包着生锈铁皮的,挡个了严严实实;他记得家里的窗户敞亮,可从外面看过去,怎么窗户老小的还钉着铁栅栏像监狱似的;他记得家里的墙是老高的,可这片矮墙实在是不称头,墙上面缠着铁丝网,破点没关系,外面的墙皮上还刷着什么标语,左边是“森林防火,人人有责!”,右边是“国家兴旺,匹夫有责;计划生育,丈夫有责!请说普通话”……程奕从车里下来,看父亲紧锁眉头,问道,“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程纾摇头。

车子缓缓驶过他以前上小学中学的地方,以前去过的图书馆,以前去过的电影院,他坐在车上等程奕在街头排队买了生煎包来吃,皮老厚的,馅的汁水味道也不够浓……什么都变了,包括他自己。

程纾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现在的低落,落在程奕眼中。程奕拍拍老父的肩膀,“爸爸,不如你陪着阿姨去美国住一阵吧,我看她想弟弟们,又放心不下你。”

程纾一向不喜欢住国外,谌霭玲就迁就他。旧的总算结束了,人应该放开怀抱去享受现在的生活,应该更加重视身边的人。

程纾晚上找许达均喝酒,许达均看他一上桌就连干了两三杯,呵呵一笑,转过头看着陆雅茹,陆雅茹看这气氛很是微妙,低声问丈夫,“要不然你陪表哥去书房喝酒吧,餐厅留给我们说话。”

许达均说好,问程奕要不要相陪,程奕摇头,“我陪妹妹。”

谌霭玲同程敏一样,都非常喜欢陆雅茹母女两个,看陆雅茹同丈夫如此默契,心中不由羡慕。她自然是喜欢程纾的,但两个人在一起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忙,就连两个孩子程纾也不怎么管教,这些谌霭玲都不放在心上,她最介意的是他诸多心事都放在心上,从来不同她讲。

谌霭玲见今天程纾父子两个从外面回来,神情都不大开心,晚上到许家聚会,看样子,程纾要同许达均聊心事了——唉,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想着和自己讲呢?

程奕看到有些落寞的继母,心中颇有不忍,于是他把今天去老房和到街上闲逛的过程简单讲了讲。谌霭玲听了之后把自己刚刚那点儿委屈全部抛开,又开始为丈夫心疼。

陆雅茹见是他们家事,也不好插口,餐厅里的气氛未免有些冷场。

许意宁看大家都不讲话了,于是问程奕,“哥哥你不是要陪我么?”

“唉?”程奕纳闷,突然想到刚才是同许达均这样讲的,哈,这小鬼头倒记得清,“是呀,我陪你吃饭。”

“哥哥,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结婚,再生个孩子呀。”

程奕刚夹了一块排骨,当时就掉碗里了。许意宁念声还好,不然掉桌子上就浪费了……

谌霭玲和陆雅茹被逗得笑出声来,开始还绷着,后来索性哈哈大笑。他们笑够了,程奕红着张脸,“你还是个小朋友,哪里还管那么多呀?”

“就是因为我还小才要管的。哥哥是我们的榜样,如果到时候我们都学你一样,那我们爸爸妈妈还不急死呀!”

谌霭玲是继母,有些话不好讲的,现在听许意宁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于是第一次讲起这个话题,“意宁说的没错,这回我可要张罗了,你还是把条件都摆好。”

程奕开始啃排骨。

许意宁问,“哥哥,你想找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呀?”

程奕示意自己在吃饭,可是许意宁今天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关不上了,“找外国人生混血儿很聪明很漂亮的,就像程帆哥哥,那样似乎也挺好的。可是,我觉得还是找中国的比较好,不然我们都讲中国话,就她听不懂,很不好的噢。再说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和我不亲的,到时候你就同我也不亲了,那还不如让你像现在这样打光棍的好呢。……”

程奕开始咳嗽,喝了大半杯水才缓过劲儿来。许意宁一脸关切的问到,“没关系吧,哥哥,你相朋友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这样,女孩子看了不喜欢的……”

程奕起身,“我去看看爸爸和姨父……”

程奕落荒而逃,谌霭玲笑得不行,陆雅茹汗颜,忙不迭的解释,“最近意宁同一个新来的警卫员练习普通话……”

许意宁的学校现在对讲方言管理得非常厉害,如果说上海话被值周生抓到还要扣分的。搞得大家都不大敢讲话了,结果,因为环境太肃静,谁偶尔讲了一句话更容易被发现。

其实,许意宁的普通话讲得还不错,因为她师父老魏是北京人呀。可是老魏在上海呆久了,很多话也讲不标准的,于是,趁着军区要派警卫员,老魏要了一个北京籍的小伙子。其实北京话也是方言的,只是和普通话差不多。那个小伙子姓程,平时就爱聊天闲侃,他的主要任务就接送许意宁上下学。两个人聊来聊去,许意宁这段时间就变得爱说话了。

程纾这天大醉,一家三口就住下了。第二日,程纾让儿子订了两张飞美国的机票,谌霭玲欣喜万分。

他们一家三口离开之后,许达均同妻子讲,程纾短期是不准备回来上海的。

许意宁觉得奇怪,陆雅茹也道,“我在香港的时候,看到表哥写的一幅字,应该是那首乡愁,怎么他这次回来,反而不喜欢待在上海了?”

许达均想一想,“他记忆中的上海总是几十年前的上海,他同这个地方纠结了太久,总把自己生活的地方当做异乡,可是现在回来才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的地方,他抱的希望太大,所以失望了。”

许意宁听不懂,跑去找老魏玩。

陆雅茹又问,“昨天你们都讲什么了?怎么表哥一大早就要走。”

许达均笑着搂住妻子的肩膀,“我告诉他要活在当下,享受生活,珍惜亲人。”

既然父亲不喜欢老房子,程奕决定把房子推倒重建,他把香港公司的德国设计师调来,要求他在程宅的地皮上重新设计房子,许意宁听说之后,要求哥哥要给她留个房间,这样程帆再来的时候,就方便她找他玩了。

程奕觉得只要许意宁不提他找女朋友的事,万事都ok。可惜,远在大洋彼岸的程纾在到达一周之后就给程奕电话,让他马上去美国,有急事。

什么急事?

程纾说是十万火急的事。程奕把工作都推给陆雅茹,飞到美国去,去了之后,才知道父亲的十万火急,是要他相亲。

在飞机上,谌霭玲把许意宁的话讲了一遍,程纾听后若有所思。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同儿子讲过,可是程奕却一直忙公司的事情,总也没有时间,在香港也相看过不少女孩子——豪门千金的有,小家碧玉的有,程奕却一个都没看中,一转眼,程奕已经三十四岁了依旧是孤家寡人。看着宋家连续抱孙子,程纾也是很羡慕的。

巧的是,在美国程纾碰上一位老朋友,那位朋友有个女儿,是一位专栏记者,也老大不小,就不肯找朋友。两家老的一商量,让他们见面吧,结果两个年青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凑在一起,彼此都非常的有好感。程纾有公务要回香港,走之前突然鼓起勇气向那女子求婚,两个人就这样闪婚了。

钻石王老五程奕就此结束了他的单身生涯。

Vip章节 1

过年

1988年的春节,许家挺热闹,开头是热闹,后来就是闹了。

向东今年直接带着孩子住在公公许达均家。

许童许优虽然比许意宁大不少,但在玩乐方面,许意宁被培养的像男孩子。三个人不时还切磋下武艺,许意宁力气不足,但技巧方面完全不输人,三个人时常谈什么手枪呀武器呀战役呀谋略呀……许意宁把两个大侄子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老魏还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几次靶场,弄得许童许优对这个年幼的小姑姑不敢再存半点轻视之心。

本来,许家的调子是很欢快很和谐的,大年初一,程一锦携一家来拜年,调子变了。

程一锦与方芳都穿了貂皮大衣,程一锦进门就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了前来相迎的陆雅茹。向东抢在陆雅茹前面接过了大衣,笑道,“大姐姐夫过年好,我给你们拜年了。”

许达均从书房出来,正看到程一锦一副冷脸,也不搭理向东,径直往前走,又想到自己的衣服在向东西手里,回头道,“我那衣服你小心点,别碰坏了!”

向东还是面带微笑,“我看这两件衣服眼熟的紧,好像是妈妈生前舅舅买给她的。”

程一锦厉声道,“是又怎么样?我便穿不得?”

向东骇然,面色变得极为惶恐,“看大姐您怎么发火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呀。”

陆雅茹和方平都暗道不好,方平把衣服从向东手中拿过来,“弟妹过年好,这个我帮她拿。”

陆雅茹看到许达均出来了,也忙道,“老许,孩子们来给你拜年了。”

方平忙带着方芳和方博上前给许达均拜年,许达均点了点头。许意宁和许童许优三个人从客厅里涌出来,他们主动给程一锦和方平拜了年,一时气氛热闹起来。

许意宁问道,“现在大姐他们来了,可以吃饺子了吧?”

陆雅茹说是,就引着大伙儿去餐厅,老魏和陆雅茹向东带着一个阿姨在厨房忙活,按人头布置碗筷。

大年初一吃饺子,这是因为许达均早些年在北京过惯了,而且老魏也是北京人,所以许家的新年一直是按北方的风俗。

往年,程一锦是不回许家过初一的,她一般都在婆家过年。但今年又不同,他们一家搬到了方平新分的房子里过春节的。

程一锦本来是不想这么早搬的,但方平一拿到新房钥匙就急着搬家,他鲜少管家事,但一旦拗起来,程一锦也拿他无法。

当初程一锦向东代表三姐弟和程奕交易,程奕开了九十万,一家给三十万,向东收了一笔,陆雅茹代许一河收一笔。至于程一锦,按说应该他们什么时候把房倒出来,程奕什么时候付全款,可是程一锦又觉得这样一笔巨款在银行里生利息的话,那每个月她手头上的钱比工资还要多的。程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家人,早付早了。”

这话说得似乎很亲热,方平听在耳中脸上火辣辣的烧。他在众人面前不能落妻子的颜面,背后说也无济于事,只能暗下决心早点倒出房子来。所以他拿到单位发的钥匙之后就要搬家。程一锦说新家住不下,方平说父母自然跟咱们住,至于弟弟一家暂时搬到他岳父家挤一挤。程一锦见丈夫坚持,也只能做罢。想着今后不能再住大房子使唤保姆了,又觉得黯然。

方平觉得既然父母搬到自家来了,那么初一就该去给岳父拜年。程一锦不想见向东,但觉得在父亲家里摆摆大姑子的款折腾折腾她也不错,于是一家兴冲冲的前往军区大院。

方芳见着两个表弟就显摆是自己开车载着一家来的。

军区大院里混的孩子十几岁就都摸方向盘了,许童许优早都会开车了,许童今年过了生日就能拿驾驶证了。

方芳见自己好一通炫耀可是没人捧场,于是怏怏的坐下,看桌子上摆的好几个盘子装的都是热腾腾的饺子,陆雅茹同大家说哪个盘子是什么馅儿的——许意宁这些年初一十五都吃素的。

方芳抬头问,“喂,就只有饺子呀?汤圆呢?”

陆雅茹顺口道,“我们家过年都吃饺子的。这盘子是香菇的,还有这个白菜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方芳一扔筷子,“什么呀?我们家可是一直吃汤圆的,以前在我家,过年的时候你不也吃汤圆的?”

许达均从方芳一进屋无视陆雅茹开始就看不顺眼,刚才听她讲那一声“喂”就火起了,待她说什么你家我家的,他再也忍不住,冷眼看着程一锦,见程一锦根本就没在意,方平倒是脸色很难看,可是他距离女儿太远,又不好大声喝斥她。

陆雅茹见方芳抢白自己,但又不好计较,于是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包汤圆去。”

许达均想发作,但是大过年的,一大桌子的人,又有女儿在场,他到底是忍了又忍。

可是方芳不晓得他的忍耐限度,撇嘴道,“现在包得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亏我们昨天还提前告诉你今天要来吃早餐的。”

许达均刚要拍桌子,许意宁开口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呢?是饭馆么?还想要点菜?你来我们家拜年,我们全家都欢迎你的,可是你来了之后,也不同我妈妈拜年,也不同我师父拜年,也不同我拜年,倒是来挑我们家的饺子不合你胃口的。本来大过年的,我是不想同你计较,可是你也别太过分了呀。”

许意宁人小,声音也不大,可是她说出这番话来,餐厅里的人都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她语音清脆娇俏还带着童音,语气却是老气横秋,一副长辈训话的腔调,“我年纪比你小,可是按辈份算我倒是还是你的长辈,说你几句也不算我没规矩,你平时如何我不管,可你要当面让我妈妈难堪,大过节的让大家难堪,可就别怪我让你难堪。”

许达均听着小女儿的话,满腔的怒气都烟消云散,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舒畅。陆雅茹和老魏也是如此。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程一锦见许意宁教训女儿,当下不满意,“许意宁,你说什么呢?难堪?你要给谁难堪?”

“大姐,你在场原也轮不着我来教训她,可是既然你不出声,那么在爸爸面前,只有我来教训她了,难道要让爸爸亲自来管教?”说罢看向方平,“还有姐夫,你也是的,你女儿对我妈妈无礼,你当父亲的也不说句话?”

向东暗自击节叫好!今天她在许达均面前对程一锦示弱,就是想引得老爷子对程一锦不满,这样虽然她人在上海却也不能得近水楼台之便,使得老爷子只偏心她们一家。

眼看着方平去拉妻子,向东抢前一步,“大姐,小妹说得也没错,方芳是犯了错,说她目无长辈一点也没错,从她进门到现在,还没同我讲一句话呢,我看呀,你们就是平时把她惯坏了。”

程一锦最忍不得的人便是向东,明明向东有理的事,她偏偏要唱反调的,何况这事及她的女儿还有她家的家教问题,于是程一锦开始吵起来了。

她一急说的都是沪语,向东一句也听不懂,她看众人的神情,尤其是许达均的神情——十分的不好呀!向东心里大乐,蠢妇,和谁斗也不要紧,可是和许意宁斗?怕你再也入不了老爷子的眼。

方平拼了力气把程一锦拉出去,方博方芳都跟着走了,老魏送出去。

方平走之前向老魏抱歉的说,“和父亲还有雅茹讲抱歉,等我们……,唉,到时,我亲自向他们赔礼。”

向东跟了出去,她内心里兴灾乐祸,表面还要委屈惶恐,看到老魏连连摇头,拉着他问,“大姐刚才都说的什么呀?我是一句都没听懂的。”

老魏哼了一声,还是不懂的好。

程一锦说了几句气话,无非是母亲去世了,父亲如何不待见如何偏心如何糊涂……

她主要是把对向东的怨气发了出来,毕竟这一年多同她有大过节的就是向东,在房子的问题上两个人结下了怨。当然了,她对陆雅茹也不是没有怨气,说起来,她的亲舅舅半亲小姨现在都同陆雅茹最亲,反而都不理她了,而且陆雅茹的家底儿也不薄,再有父亲的宠爱……但说出来的时机不大对,任谁听到都得以为是她对陆雅茹心怀不满。

就连陆雅茹现在也真正的动气了。

许意宁看着妈妈的表情,心里后悔,早知道不说了,现在倒好,大家都不开心了。

许达均看着沉默的孩子们,“好了!都别想了,大家吃饭,吃完饭放炮仗去!”

他要把这一年的晦气炸光掉!

过节

程家今年都在美国过年的,因为程奕的太太怀孕了,要在美国安胎,程奕的两个弟弟也在美国念书,程纾索性和妻子在妹妹程敏纽约的豪华公寓中住下。

程奕要时常陪妻子,陆雅茹于是把公司在大陆的事务都揽在身上,不但是上海,北京深圳广东的诸多事情也由她拍板,只有极重要的文件签署时才同程奕和程纾打声招呼。许达均这大半年见爱妻如此繁忙,十分心疼,同程奕在电话里颇不客气,让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陆雅茹讲,“女人怀孕的时候最敏感不过,如果程奕多陪陪妻子,那她将来患产后忧郁症的机率就小一些。”

啥症?生孩子还能生郁闷了?许达均文韬武略样样全才,这么广闻识博的人居然连这种病症都不晓得,引得陆雅茹好一阵鄙视。

许达均哼了一声,反正你怀孕的时候我是陪你的吧?

陆雅茹点头承认,忙把许意宁端来的汤汤水水亲自奉上,许意宁跳到爸爸膝头,“那我在姆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也是陪着我的了?”

许达均点头,那是,我多爱你呀!你要记得最爱你的人是你老爸我!

许意宁被妈妈从爸爸怀里叫下来,现在是全家集体进补时间。老魏补钙、许达均喝养心汤、陆雅茹带着女儿吃燕窝。一家人享受着温情时刻。

刚送走向东母子三人,马上就过元宵节,陆雅茹压住心中的不快,还是邀请了程一锦,谁道程一锦却摆足了继女的架子不肯来。

方平在大年初一拖程一锦回家之后,二人便大吵一架。方平对妻子娇惯女儿与兄弟争产两件事情上都对她极为失望,但因他素来与程一锦相处总是忍让,这次程一锦如何能听他的,反怪丈夫不支持自己,倒引得旁人来看笑话……她口中的旁人自是向东。方平见无法和妻子讲理,索性不理她。

陆雅茹来电话相邀正是程一锦与方平冷战的时候,她不反思自己的过失,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此刻谁沾上她便似她仇人一般。

过十五的这天,程敏一个人从美国飞了来,说要陪许达均一家过节。陆雅茹给自己放了假。她想着借程敏的名义把程一锦约了来,这样也算给对方一个台阶。既然十五也是传统节日,不妨在饭店订个包房,许家方家都在一起过节,还热闹些。

程一锦一听说程敏来了,心下一动。虽然她自知和舅舅小姨疏远,平素也不主动打个电话,但到底想着将来把孩子送出国还要对方帮忙照顾,所以心中是很想去的,但又不能一点架子也不摆,于是说过节当然要和方家一起过的,至于说方家老人想不想去,她也做不了主。于是把电话递给方平。

方平知是陆雅茹主动示好,心存感激,又觉得岳父一家只四五个人过节的话未免冷清,便答应了去赴宴。

方平的父母都是平头百姓,只在程映琳葬礼上见过许达均一次。听到亲家邀宴,虽然很高兴,但是也未免紧张得很。

这时陆雅茹又打来电话,再次邀请方家的众人,包括方平弟弟一家。她想着这种节日人家肯定都是一道过的。方平感激陆雅茹的体贴,但还是婉拒了,说他们今年住在岳父家,就同人家一道过节了。

陆雅茹笑道,那就再邀一家,人多热闹呀!

看方平接陆雅茹的电话就一脸和颜悦色,程一锦心中有气,“哼,是要在你家人面前显示她的地位么?”

方平放下电话,脸色变了,“你怎么讲话呢?”

“怎么,我讲得哪里不对?”程一锦冷笑几声,“你们眼中都是她最好,她有今天是借了谁的光?”

方平知道,程一锦又开始变得人话不通了。

晚上的宴会主要是许家和方家,再加上程敏,老魏算是许家的人,他见多识广又擅交际,和方平的父母聊得天南海北还有本埠一些新闻旧事,加上程敏讲些海外异闻奇事,席间倒也热闹。

陆雅茹暗自松了口气,许达均居高位久了,和熟人谈笑尚可,可要是同陌生人一起,那气压低得还真有得受。

大人们和和乐乐,小孩子们也开始聊起来了。方博往年都同许家兄弟一起过假期的,这个假期他被母亲告诫不得与许家兄弟一起玩,听许意宁讲说他们去了几次靶场,而且是室内的,非常的羡慕。

方芳找了个空子坐到程敏身边,“小姨婆,我今年都二十岁了,而且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车呀?”

程敏一愣,方平这次总算没有再沉默,“方芳,不许问小姨婆要东西。你不记得外婆的话了?”

方芳道,“小姨婆早就答应过我,说我年满十八岁就买一辆外国的跑车送我的。大人说的话,难道可以不做数么?”

她收敛了笑容,神情已经是在质问程敏了。

程敏见大家都不作声了,看向自己,想起当年程映琳的话,心中暗叹姐姐这番心意到底是白费了,她强忍不快,缓缓道,“我是答应过你的。”

方芳马上得意的笑了,她用胜利的眼神向方平示威。

程敏又道,“当年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想买一辆车子送你。但后来被你外婆阻止了。她并非怕我在你身上花钱,而是为你好。我当年答应了你外婆,不再买一些奢侈品给你,现在想来,教育孩子方面是我不如她了。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也该懂得大人的一番苦心了……”

方芳哼得一声冷笑。她听说小姨婆从美国来,自是盼望她带着礼物,或是香水或是时装或是珠宝首饰,结果什么都没有。她和弟弟向程敏拜年,程敏也只是笑着说,这回走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打开了钱包要给她和方博一人一百美金,都被程一锦拿去了。

她眼见许意宁身上穿的衣服是簇新的,一看就是外国货,小姨婆真是偏心,明明给许意宁买了礼物却没有给自己的。眼见着许意宁笑容欢畅,她就更加难受——过年的时候,她居然敢出言教训自己,明明是个小东西,却摆起长辈的架子来了。

方芳忍了又忍,于是趁机把几年前程敏的允诺当众提出来,为的是在众人面前,程敏一定抹不开面子,一定会答应她,哪想到她用外婆的名头来拒绝。

方平听得方芳冷笑,极为恼火她在众人面前如此失礼,于是起身拉她离开,方芳却不甘心就此失败,“说什么外婆说外婆说,外婆都死了,她说的也还要听得么?”

方平喝斥她,“你胡说些什么!”

方芳却一古脑儿的把不满都倒出来,“我哪有胡说?明明是答应了给我买车,外婆她凭什么要管?凭什么你们都偏心她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她指着许意宁,“外婆明明被她妈妈抢了丈夫也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疼,我才是外婆的外孙女,可外婆疼她比疼亲孙子亲外孙还要厉害。明明我才是跟舅公姨婆血缘最近,他们也偏向她,什么都给她买,轮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平伸手打了女儿一个嘴巴,方芳哭喊着夺门而出,晚宴不欢而散。

程敏晚上和许达均陆雅茹诉苦,把当年程映琳和她讲话的情形说出来,“……却让我怎么办?不给吧,我在外甥女面前是吝啬,给了吧,又对不起大姐的一片心。眼见着他们的心都歪了,一心只想要我的钱,若是只我一个也没什么,可是,……”可是她也是有儿子的,她欠大姐的,欠许达均的,可是不欠程一锦和方芳的,凭什么让她们索取无度?

程敏又道,“本来看着大姐的面子,我不想同她计较,可是,可是憋在心中又实在难受,一锦其实同我也不亲也根本就看不起我。私下里方芳同孩子们讲说我是小老婆,程帆和小意宁玩得来也是因为同是小老婆养的,方芳这样讲,是谁教的?还不是一锦么?她这样看我,还要我的钱,你想想,我再有肚量又怎么能同她亲近得起来?”

许达均一直铁青着脸,听程敏讲述这些以前的事由,对着陆雅茹说道,“我就看不惯她一向拿你当佣人一样使唤,你还总是替她说好话,便是我当年对不起她母亲,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又不是不晓得,怎么竟然这样想你?若我早知她存的这个心,我早教训她了,也不会让她把孩子教成今天这个样子!”

陆雅茹本来就很委屈了,听丈夫这时居然还怪自己替程一锦打掩护,好像都是自己纵得她才有了如今的结果。可碍着程敏在,又不好发脾气。

等回到房间里,陆雅茹使了小性子不理人。许达均百般讨好,最后陆雅茹哇得哭出来,然后同丈夫倒苦水:谁没脾气呀,可是家和万事兴,我一个人忍让全家和美那忍又何妨,况且我为谁忍呀还不是为了你,你倒好……许达均伏低认小,两夫妻吵完更加亲密,陆雅茹靠在丈夫怀里叹气,怎么办呀?许达均想得开,程一锦母女就是欠收拾,等栽了跟头自然学乖,咱们不理她们。

“可到底是你的女儿和外孙女。”

“那你和意宁还是我的老婆孩子呢!我倒不是偏向谁,可是人活世上谁不得讲个理字,她们现在就是被钱被利冲昏了头脑六亲不认,咱们就是把所有都呈上,人家都还看不起,我也不想惹这个气,就像刚才同程敏约好的,咱们都不理他们。”

陆雅茹还想说什么,许达均突然问,“方芳同孩子们讲那混帐话,咱们宝贝听见了么?”

陆雅茹摇头,“女儿没讲过呀。”

“不对,听程敏的意思,方芳讲话的时候,女儿和程帆都在场的,方芳认为程帆听不懂,女儿年龄小也听不懂。可你觉得咱们宝贝真的听不懂么?”

夫妻两个都拿不准,到底陆雅茹亲自起身去女儿房间看过,许意宁早就睡了。两口子捱到第二天一早,吃了早点,陆雅茹和程敏出去办事,许达均问女儿方芳讲过那些话没有,许意宁说,听过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妈妈?”

“我听着不大像好话,后来还问师父小老婆是年纪小的老婆么?呵呵……才知道不是,果真不是好话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爸爸好教训她呀!”许达均确认到幼女在几年前就让人出言污辱实在是揪心的难受。

“讲的话妈妈肯定会不开心的,爸爸也会不开心的,那讲它干什么?”

“那你呢?宝贝有不开心吧!”

“没有,”许意宁小脑袋一摇,很是坚决。

许达均奇道,“你都知道她讲你妈妈坏话肯定是不开心的呀。”

“开始有点,就像以前在幼儿园里也有人讲妈妈坏话的,我也打过他们。可是后来师父教我,不用同别人那么认真,他们说的是错的,那我自己知道是错的就好,虽然方芳也讲我妈妈坏话,可是她讲的不对,我就不必同她认真。”讲来讲去,许意宁自己都绕烦了,她哎呀一声,“反正就是她不同我好,我也不要同她好,她讲的话都是废话!你懂的吧?”

许达均停顿两秒,重重点头,“嗯!”

许意宁又哎呀一声,“讲道理真的老费劲的,爸爸你以后不要问我为什么的,我解释起来真麻烦。”她小小的身子此刻都放松,软软趴在爸爸的怀里。

许达均真是感慨,老天总算是善待着他,一个女儿不省心,一个女儿又太省心。

报仇

陆雅茹到了公司忙完须紧急处理的文件要务,就打电话回家。她问丈夫女儿的事,许达均就把许意宁的话重复一遍,语气又骄傲又感慨,还说已经问过老魏,老魏当年也知道的,所以这几年,这一老一小都练养气功夫呢。

老魏讲,许达均的孩子肯定是要受嫉妒的,没准儿也会受排挤的,既然咱们管不到别人讲什么,那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得知许意宁的反应,陆雅茹大为感慨,她同许达均一样既为女儿骄傲又为女儿心疼,小小年纪已经能对闲言闲语听而不闻。想想如果当初处理不当或是忽略此事,孩子幼小的内心肯定是要受到伤害的。陆雅茹思及至此,背上不由觉得冷嗖嗖的,原来是后怕得吓出了一层冷汗。

程敏这时也处理完自己的事,来到陆雅茹的办公室,听她讲许意宁对此事的反应,唏嘘不已。

“这都是表姐教育得好。”陆雅茹想起程映琳生前在许意宁和几个孩子身上付出的精力,真是打心里感激。

程敏摇头,“依我看,这等处世的方法倒像大哥和那个魏大哥多些。女子本就天性犹豫软弱,像你和我或是当年大姐,遇到事情必不肯做绝。如此果断的处世风格只有像大哥那般在战场上历练生死的人才有的性情。”

陆雅茹一笑,“但到底表姐活着的时候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最多,孩子能养成宽厚的心性,同大姐让她抄佛学练大字也有关系的。”她叹了口气。

程敏接道,“所以你就觉得欠程一锦的?”

陆雅茹一时顿住,心情十分矛盾。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害了她。”程敏想了一个晚上,现在早已想得通透,“说心里话,当初我就这样想,反正又不是花不起,可是我越给,她越是觉得我欠了她。老一辈的恩恩怨怨难讲是谁是谁非谁欠的谁,谁在替谁还帐。我是妾生的没错,可是当初把我生母送给父亲做妾的也是大太太,她要制住父亲偏疼的那个姨娘,才把我母亲推出来当了妾。不然我母亲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到程家做小也不会有那样凄惨的下场。你让我怨谁去?照着她程一锦的道理,是不是大姐的母亲欠了我母亲的,所以大姐当年救我也是因果报应的呢?……这话就不提了,再说说你,我不好用恶意揣测去世的人,但觉得事情也太过巧合了,你当初嫁大哥就像极了我母亲嫁父亲。所以我初见你和小意宁就觉得亲切,也是自己怜惜自己的命运吧。”她语音一顿,接着道,“哼,说这些没意思透了,只是须讲清楚道理才明白咱们并不欠她什么,她不念着亲情,咱们又何必去讨个没趣。”

陆雅茹见她精神亢奋,说话也是情绪激昂,心中疑惑,怎么早晨出来的时候还神情萎靡,现在就这样兴奋?

陆雅茹知道程敏这次回来的是为了办一件急事,但到底是什么事,程敏说的很含糊,自己又不方便过问。

只见程敏说话的时候眼光闪着怒意和杀气,陆雅茹到底和程一锦相交多年,怕程敏真心恨上她了,忙道,“算了,她既不拿咱们当亲人,咱们又何必与她动气,倒是意宁讲的对,这些事原不必放在心上。”

程敏长叹一声,“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倒不如个娃娃,是呀,又何必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让自己难过。只是谁也别欺负我头上来,若她想找不自在,我却也乐得奉陪。”

陆雅茹暗忖道程敏反常,却想程一锦的脾气必是不肯主动服软的,倒也不怕她会再惹到程敏。一时放下心来。

陆雅茹却是想错了,程敏的这番“犯我者必受惩罚的”的话实是另有所指,她想动手对付的人就是禇馨。

程敏此次从美国匆忙而来正是为了禇馨,刚刚在办公室,她和派下去办事的人碰了头。

原来是禇馨遇上了旧识,得知程映琳去世了,她想着程家的财产可是有程奕的一大份,于是觍着脸皮找到了程家,谁想得到程家被夷为平地,她询问附近的邻居,得知原来的屋主把房子卖了。

禇馨很是生气,这明明就该是她儿子的财产,想必是程一锦把房子卖了。她并不知买房的正是程奕,也不知程奕早几年就到上海开公司的事。

禇馨找到程一锦,问她要钱,程一锦怒极反笑,眼睛一转,道,“你那心心念的儿子就在上海,他开了大公司,做了大老板,香港大陆两头跑,要钱你去找你那有钱儿子要去啊!”

禇馨得程一锦指点,找到程奕的公司,恰巧陆雅茹不在,公司的员工听一个老婆子找总经理,又说是他生母,不敢怠慢,于是打电话给程奕的助理,程奕听说之后直接把事情交给程敏料理。程敏让那边的人先稳住禇馨,这边匆忙的把儿子托给哥哥,自己回上海来了。

比起看开的程纾,程敏的报仇决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半分,她还想着怎样处理禇馨才好,仇人就撞上门来。程敏想到那句老话,正是: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觉得现在的地方不好待,那我就送你到一个更精彩的所在。她存心想禇馨多受些苦头,一早就有了主意。

程敏返回许家说自己马上要回香港一趟,提着行李赶飞机去了。

她这般来去匆匆,让大家奇怪,但许家的人都在想也许是因为程一锦惹得她不痛快了,所以也没深究为何。

程敏回到香港,立刻约宋家明见面,开门见山的讲需要他帮忙。

宋家明诧异,长叹一声,“我若帮了你,到底咱们之间便无可能了。”

程敏啐他,“原也没什么可能,你快说帮不帮?”

“自然要帮,当不得爱人当你的骑士也算是我善始善终。只是为这样一个人这般费周折值得么?你即恨她,便让她干脆消失算了。”

“死算什么?”程敏哼了一声,“我便是要叫这毒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家明点头,“难怪说最毒妇人心,看来她是真的得罪你了,罢了,我便安排是了。”

程敏想到这事必须得绝对保密,于是道,“我找你来商量,便是不想留任何后患,你得答应我……”

宋家明大打保票,“绝对不会有任何麻烦的。相信我吧。”

程敏知道宋家明对待她的情意,所以这些年来二人除了喝喝酒吃吃饭并无太深的往来,这次自己求他办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也真是除了他再无其他适当的人去求助。

宋家明一直游戏花丛,但只对程敏一个女子怀着几分赤诚,他自知无法实现心中绮恋,见程敏遇到难事居然肯向自己求助,心中十分开怀,更加珍视这份得之不易的机会,便是做不成她入幕之宾,到底也能算是她的知己密友。不几日,便同程敏说都安排好了。

“到底如何?”

看到程敏关切的样子,宋家明苦笑,“王后陛下,便我是您的卒子,可到底也不是真是个小卒子,这事已经同人家讲好了。大抵上先安排人蛇从广东到香港,然后送到墨西哥。”

“不会让她跑得出来找什么大使馆吧?”

宋家明笑,一直在她心中高高如女神的程敏此刻倒像他的那些女伴,无知又天真。

“你放心好了,是卖到那边黑市做苦役或是廉价劳工,就相当是进了大监狱一般。管到她死之前哪儿都去不了。”

程敏心中恻然不安。

宋家明斟了一杯香槟给她,“我到想知道,什么人值得你花这么大力气去恨她。”

程敏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我妈妈就是她害死的。我发誓有朝一日,必报此仇,眼看着成功,心中却忐忑难安……”她垂下头,两行泪落了下来。

宋家明坐在她身边,也饮下一杯酒,“人生在世,快意恩仇,既然放不下,便做了又如何?”

“可是我却仍不快乐!我以为把她踩低我会得意,可是却没有。”

“那可甘心她过得逍遥快活?”

程敏摇头,“我也想学大哥,宽容豁达,可是终究放不下,恨不能把那人亲手撕成一片一片……”

宋家明轻握住她的手,“你且安心,一切都是我做的,看我心爱的女子流泪,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程敏摇头,

宋家明轻笑,“我是甘心的。”想一想,又道,“我已经叫小姨回来陪你,你若不想留在这儿,那么我送你回美国去。”

程敏勉强笑笑,“谢谢你,家明。”

宋家明把程敏安置好,出了房间,一路走回车上,轻伏在方向盘上,轻叹道,“宋家明,这当情圣的滋味真不好受……”

“早恋”

程敏睡到半夜,打电话给嫂子谌霭玲,告诉她自己马上回去美国,让她不要再飞回来。谌霭玲算准时差,给外甥宋家明打电话,让他照顾程敏,并把她安全送上飞机,虽然此举对宋家明太太姜雪儿有点抱歉,但事急从权,也没法子了。

宋家明不仅送程敏上飞机,更陪她飞到纽约。程奕亲自来接,看到宋家明有点意外,却也了然。

晚上,宋家明约程奕喝酒。

“不意外我来找你?”宋家明问道,

程奕摇头,“我无所谓。”

“真的?!”宋家明诧异,“毕竟是你的……”

“别提了,我早让小姑姑自己处理,我也想得到她会请你帮忙。”

宋家明叹道,“咱们也认识了二十多年,我还是不懂你的。”

程奕微笑,“但你肯亲自跑一趟来告诉我,我还是承你的情,虽然,完全没有必要。”

看到宋家明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程奕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小姑姑的要求相反,你怎么办?”

宋家明道,“当然是先听她的话,然后再把人捞出来给你喽!”

程奕大笑,“不怕她生气?”

“怕,只是我看她也未必忍心的样子,很是折磨人的。何况咱们也是这么多年兄弟了,我不怕你会出卖我。”

程奕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一直不信你是真心爱小姑姑,现在却信了。”

宋家明抬起头,好奇的看向程奕。

程奕说,“我现在终于相信有这样相望而不能相守的爱情,渴望却不能满足的**……”

宋家明哈了一声,“你结婚之后就懂得这个了?”他想了想,忽而张大嘴巴,“难不成……”

程奕打断他,“喝酒!”

谌霭玲这边也有件大事想和小姑商量?告状?告密?……不管了,就是有件尴尬事要同程敏说一说。

程敏本来这几天被那件事折磨的头疼,见嫂子欲言又止不好说却非说不可的样子,“嫂子,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真急死我了。”

“唉!就是,就是,”谌霭玲心一横,牙一咬,毕竟孩子的事最大,不能隐瞒,“就是帆儿的房间里有这个。”

程敏把个谌霭玲战战兢兢拿出来的东西一看,原来是一个避孕套。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半晌,程敏哈哈大笑,谌霭玲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好像被逮住用那东西是她的一样。

程敏笑道,“哎呀,我当是什么,嫂子你可把我吓坏了。”

谌霭玲奇怪,难道这还不严重?程帆还没过十六周岁的生日呢!

程敏想想这位嫂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受的教育却是非常严格的中式教育。她只说西方小孩子都发育得早,在十五六岁交男女朋友是很正常的。而且这边的家长都只疏不堵,从旁引导,完全不深入干涉孩子的感情生活,尽量不让小孩子搞出人命也就罢了……

谌霭玲虽早知道中西教育差别,但真让她面对孩子过早的恋爱过早的如何如何,这位典型东方贵妇人还真不适应。

程敏又道,“不是我打击你的,想必程澜程涵这个年纪这个方面懂得都比你多。”

两个人开始探讨为母之道,又感慨儿子们都到了要父母为他们感情操心的年纪了,程敏终是把那桩不可告人的心事暂且放置一旁。

话头转到上海,程一锦自在元宵节那日,和父亲一家闹得不愉快,同方平的关系又回到冰点。

方平的父母和他们在一起住,程一锦的冷脸色也不知在老人面前收敛。方平父母劝了儿子几次,方平上了执拗的劲儿不肯让步。儿媳妇是劝不得的,两个老人只在心中盼望房子快一点儿盖好,他们好快一点儿搬走,离得媳妇越远越好。

方平程一锦平时上班,都是方平开车,程一锦胆子小,学了几次开车都没有后文,现在和方平吵了架,两人一道上班时,她说道,“嫌我贪财,这车也是我贪来的,你倒别坐呀。”

方平闻言,便真的弃车而行,去坐公交车了。程一锦不会开车,只能也坐了公交车上班去。方平又借口加班不同她一道下班,这些日子,两个人都各走各的,谁也不理谁。

方芳周末回家,发现车子在,便开出去找朋友玩了。

方芳已经二十岁,早在高中时期,她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家庭条件又好,五官长得秀丽,又被几个同学捧得自以为举世无双。上了大学,她在校园巡视了一番,觉得有几个男生还看得过眼,她自认是校花,当然要找个能匹配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她风头太猛,一上学那番阵势把不少人都吓得退避三舍,眼见得大一下学期开始,班上就有出双入对的,可她如此优秀却无人问津。

方芳一边觉得自己就应该像公主一样有大把的人追,一边觉得看得到的男生都配不上她。转眼间,已经到了大三下学期,她锁定的几个目标身旁早都有了女友,她不禁暗暗着急。

她相中的都是比她高一级的几个学生,恰巧那几个人互相又都是好朋友,家庭背景经济条件都是学校里数得着的。方芳拿自己同他们的女友尽数比较,只觉得自己无一不好,那些个女生没有哪一个在任何方面比得上,到底想寻个法儿和他们亲近才好。

机会总是给常惦记它的人留着,方芳大二暑假里学开车,考驾照那天正遇到她候选名单上排名第二的李琛。

李琛这天是陪表弟来考驾照,看到一个少女频频看向自己,表弟一边笑问,“可又是哪个不相识的妹妹?”

李琛面向那少女,不好嘻笑,板着面孔,轻道,“有点眼熟的,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表弟奇道,“真的认识?”

“学校里人多了,我没上过的也多了,……”他们没说完,那少女径自走来,“师兄,你也来考驾照么?”

李琛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我陪表弟来的。你,是外语系的?”

方芳摇头,“我是会计学系的。”

“会计学系?”李琛故意上下打量她,一副不信的样子,“会计学系有这么漂亮的师妹我怎么不晓得?”李琛的女友就是学会计的。

方芳红了脸颊,“师兄!”语调中充满了娇嗔。这时叫到方芳号了,她去考试。

李琛的表弟微微摇头,“这小姑娘也太容易上钩了。”

李琛瞥了他一眼,“我有钓她么?”

方芳考试这天是她叔叔找人安排她过的,陪她来的是她高中时期的一个死党。两个人早就看到人群之中的玉树临风的李琛,方芳一时暗喜,和同学说那是她大学的的学长。

“真够帅的,难道不是你男朋友?”就快是了,方芳于是鼓起勇气和李琛进行了上述谈话。

方芳考完试,和同学过来寻李琛,知道他是开车送表弟来考试的,方芳于是问可请师兄把她们载回家么?

李琛当然点头答应。待李琛表弟考完,四人乘车离开,方芳灵机一动,要请李琛吃饭,以表达谢意。

李琛便从此时成了方芳的好朋友。

李琛在学校对外称是方芳是他比较好的学妹,他的朋友圈子有聚会的时候方芳也积极参与,不为别的,方芳不时能把家中那辆奔驰汽车开出来,这就让她很受欢迎了。

方芳心中的no.1是生化系的张遥。张遥是扬州人,父母都是扬州的高干,据说他大伯是本市副市长,张遥的女友也是扬州人。方芳自认为自身的条件比那女生更优越,因此聚会的时候,常常坐在张遥身边或是对面,一往情深的看着他。

李琛本来以为方芳一直暗恋自己,几次聚会下来,发现她对几个男生的态度都非常殷勤,尤其是对张遥,比他们几个更多了二分热情。他不动声色,在众人面前真把方芳当成妹妹那般对待,连自己的女友都瞒过了。

学校虽然大,但像方芳这样从入学就那样张扬的人还真属少数,当时张遥几个也是接新的学生会成员,对方芳还是有印象的。张遥不喜欢这样太嚣张的女孩子,几次接触下来,觉得她既娇气又爱发脾气,对方芳也就比较冷淡。

方芳则觉得张遥对自己似乎也不是无情,只是他因为女友的关系而不那么主动罢了。

这样,需要用车的时候,方芳就会被叫进圈子的聚会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利用,还在宿舍的众同学面前炫耀。

到了过年的时候,张遥留在上海的大伯家没回扬州。方芳以为是她的机会来了,因此更主动的频频邀请张遥去玩。张遥总是拒绝,但李琛有时会同时约上他们几个,方芳一见他就幽怨的说,“我一约你就没有空……”

张遥无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春节的前三天,是西方情人节,李琛把上海的这些个比较好的同学约在一起,开了个party。方芳乘着几分醉意向张遥表达爱意,张遥仍是无语。方芳哭着跑出了舞厅的门。她想着所有的女主角这样哭着跑出去,那男主角肯定要跟随的呀,可是跟出来的是李琛。李琛也学着张遥不说话的劲儿,只是跟着方芳。方芳觉得夜色中的李琛更加的英挺俊美,于是便学着所有女主那样投入了男主的怀抱。

紧接着两个人便热恋起来。李琛从高中开始就交女朋友了,奉行的原则就是出了事就拿钱摆平,方芳虽然行事轻浮,但到底家教还保守严格,因此李琛几次动手动脚都无功而返。他并不着急,正月十五这天晚上,他刚吃完饭,突然接到方芳在公共电话亭里打来的电话,她声音中带着哽咽,李琛便出门去寻她,出去不远又折回来,把过年得的红包都拿出来。

方芳见了李琛,也不说原因,只是哭泣。李琛说这里太冷,咱们找个地方暖和一下吧。方芳点头,只跟着男友一路哭一路走,等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到了一间yīn冷潮湿的房间。她想着说什么理由好,果然李琛问她为什么哭,她道,“本来小姨婆答应给我买一辆红色的外国跑车,可是爸爸却拦着不让,我就……”

李琛笑了,真是小姑娘,赶紧洗洗脸吧。方芳脱了大衣,到卫生间里洗了脸,发觉这应该是一家宾馆,她没多想,只是多照会儿镜子——刚才哭的不难看吧?

出了卫生间,李琛已经把鞋子外套都脱了,此刻半靠在床头,“来,上来暖和。”

方芳见李琛笑容与平时无异,她自己早脱了长貂皮大衣,现在身上的却只是极薄的呢质连身裙,于是她上了床,两个人裹在被子里坐在一处说话。

李琛后来吻了她,抚摸她,成功的把她的衣服脱下,成功的把她变成女人。

如果程敏和程一锦关系良好,那她早会告诫程一锦母女,女孩子大了谈恋爱什么的在所难免,但要做好防范措施……正如她同谌霭玲所讲的那些事,到了什么年纪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堵是堵不住的。

分道

程一锦同父亲和陆雅茹有了嫌隙,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弟弟那三十万巨款还在陆雅茹手中攒着呢。她怎么想怎么觉得那笔钱应该自己保管。如果存定期或是购买国债的话,那她得赚多少钱……她越想越觉得陆雅茹占了她的便宜,于是打电话吩咐陆雅茹把许一河的存折给她保管。陆雅茹断然拒绝,而且抢先撂了她的电话。程一锦气得跑到电信局打电话给远在英国的弟弟。

许一河早先就听陆雅茹问他如何理财。他表示那些都给妹妹,“你别看我爸是将军,死了也留不下几个钱还都得捐党费,住的院子再气派也得给人挪出来。别的孩子这回都有了着落,就妹妹没有,你都给她存着好了。”

陆雅茹听了大为感动,她一向和一河最亲,于是告诉他自己也有钱有房,孩子将来不需要他操心,只是现在存钱不是最好的投资理财手段,她有法子在香港或是在美国投资股票债券,而且看样子中国开股市是迟早的事,既然许一河不愿意理财,那她愿意帮他一起做投资。

许一河在英国待了这么久,也知道三十万人民币也就是在大陆听着像那么回事儿,其实换成英镑都不算什么,既然陆雅茹愿意投资,想着有表哥程奕在,陆雅茹断亏不了。所以毫不犹豫的点头,“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过完农历正月十五,大姐程一锦打电话来,上来就讲陆雅茹如何贪他的钱,然后又开始说陆雅茹的坏话,说她同香港的舅舅和姨妈走得近就不理她了,还挑拨程一锦和他们的关系,以至舅舅和姨妈现在都不同她来往了。

程一锦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天,许一河耐着性子听完,“大姐,那钱是我给妹妹的,雅茹不要,她替我保管也是我要求的。你就别管这事了。国际电话不便宜,我不同你讲了。”

许一河和陆雅茹总保持着联系,程纾程敏也时常给他打电话,甚至二人还曾到伦敦亲自探望过他。谁也没提过程一锦如何,但他想起正月十五他打电话给大嫂向东时,向东言语里暗示程一锦过分贪财而且她一家都看不起陆雅茹如何……他当时打给父亲家和程一锦家都没有人接,想是出去吃饭了。

许一河本就不原意听那些家长里短的是非,现在换成是自己家的是非就更不爱听,别说管,他是想都不想要想一下的。他撂了电话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程一锦在弟弟这边碰了壁,十分的气愤,好你个陆雅茹,把我弟弟都迷了去,真是祸害,真是妖精!

这次她拿了证据跑到许达均面前告状,说陆雅茹控制了弟弟的财产,这不公平!

许达均问道,“那一河的钱你拿着就公平?”

“我和弟弟是同胞姐弟,她陆雅茹算什么?顶多是个黑心的后妈,她凭什么把着我弟弟的钱不松手!还哄得一河听她的话……”

许达均再不看她,对老魏道,“让她出去,以后别放这人进来。我不愿意见她。”

说罢起身离开客厅,程一锦要拽父亲手臂,被老魏拦下。程一锦哭道,“连你们都只向着她,她占了妈妈的位置,现在什么都抢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帮我?”

许达均回过头,轻蔑的看了一眼,到底不肯再同她多废一句话,转身走开。

老魏见她哭得伤心,便让她自己在客厅里哭,也不撵她,也不同她说话。程一锦问,“魏叔叔,你同爸爸讲呀……陆雅茹她不怀好意,要贪弟弟的钱。”

老魏和程一锦也有多年的感情在,叹口气,“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程一锦觉得自己是正义懔然,“我要大家都看清她的真面目!”

老魏这个后悔呀,我多这一嘴干嘛?跟个利令智昏的人讲什么理?当下一言不发,也不再看程一锦。

程一锦本来以为自己又有机会,但看老魏淡漠的表情,内心更是委屈,她痛哭不止,也没听到外间陆雅茹回来的声音。

陆雅茹一进门就听得哭声,仔细辨了辨了,是程一锦,心中纳闷,就想去看个究竟,老魏在客厅门口附近,听到外面的声音,就走到门口,看到是陆雅茹回来了,打了个手势让她噤声,又指着楼上,示意让她先上楼去。

陆雅茹想到了程一锦问她要钱的事,于是猜到程一锦此次前来的目的,心中也颇有怨气,于是硬下心肠,上了楼。

许达均在楼上看到妻子回来,陆雅茹也不用他说,就把上午程一锦问她要钱的事讲了。

许达均是早就知道陆雅茹帮着许一河投资理财的。陆雅茹当初也没瞒过他,本来也想帮着程一锦做些投资,但想到她把钱把得那样紧,因为财产又同向东争执,因此不想和她有金钱上的瓜葛。

许达均叹了口气,“想想宝贝,我就不生气了,何必呢?为她气得难受不值得。”

陆雅茹却难过的流泪。想到她自己这么多年,因念着当初虽寄人篱下,但到底与程家有了极深的感情,尤其是程一锦。现在程一锦为了钱,着实是伤透了陆雅茹的心。

许达均安慰着妻子,见她仍不开怀,问道,“要不你把你的钱都给了她?”

陆雅茹抬头看了看丈夫,见他很是认真,便道,“你的钱我不管,我还有意宁,那些都是我给意宁留的。”她又见许达均了然而笑,嗔道,“你打趣我?是啊,我有私心,可是我绝不贪别人的钱财就是了,当年表姐收留我,我也是真心想对表姐的三个孩子好。真要是他们谁有困难,我能不帮么?我同一山不熟,向东和一锦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投资的事儿我是不会找他们,一河这些年倒是和从前一样没变过,他又没成家,我就替他管着钱吧,等他结婚后自然是给他妻子管的。”

许达均还要说什么,老魏上来,告诉他们已经把程一锦送走了。三人一时讷讷无语,忽听得外面汽车声响,知是许意宁放学回家了,陆雅茹忙去洗脸换衣服,老魏先迎下去。

许意宁知道最近家里有点闹,放学之后回家也跟着“闹”一点,不是缠着爸爸就是缠着妈妈,不是想吃西餐就是想下馆子。她刚才在车上看到程一锦从自家院门出来,脸色不快,进门见老魏也不似平常那样挂着笑容,就猜大姐来没什么好事情。

她上了楼,看父母的卧室门开着,于是道,“爸爸,我回来了!”

许达均在里面应了一声,许意宁走到门口,探个小脑袋,“咦?爸爸,你家房间里干什么?”

“小东西,你妈妈回来了,正在洗手。你也快回房间洗手换衣服,咱们商量着去哪吃饭。”

“去哪里?”

“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许意宁呵呵一笑,跑上楼去。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程敏给她买的漂亮衣服,许达均看着就开心。

“想好了么?”

许意宁点头,靠在爸爸身边坐下,陆雅茹还在衣柜前挑衣服,问女儿,“你想去哪里吃饭呀?”

“得月楼!”

“咦?”夫妻两个都奇怪,“得月楼?在哪里?”

“不是在苏州么?”许意宁说道,“我们开学典礼放了个老片子,叫《小小得月楼》。我同桌过年就去了她苏州外婆家,说真的有个得月楼,做菜老精的,很有名,我很想去吃吃看,看妈妈做得好还是得月楼的味道好。”

“你要到苏州去吃晚饭?!”

许意宁点头,“她说从上海到苏州去也没多远的,坐车子一两个小时,咱们现在出发的话,还不到晚餐时间呢。”

许达均一拍大腿,好呀!反正明天是休息日,咱们索性在那过夜,明天还能游一下寒山寺!宝贝不是学过姑苏城外寒山寺么?大好,老魏——

一家四口加两个警卫员两辆车子往苏州去吃传说中的甫里鸭,当然了,鸭子没吃着,到底是失传了,不过松鼠鳜鱼、蜜汁火方、碧螺虾仁等几道有名的苏帮菜还是让一行人大快朵颐。

许达均笑问幼女,是妈妈做得好还是这里的好。许意宁似模似样的沉吟片刻,“各有千秋吧——”

连两个警卫员都被逗得笑出来。

许意宁说,“这里的菜是好吃没错了,可是妈妈做菜有妈妈的味道。”

陆雅茹被女儿说得哭笑不得,但许达均也赞同女儿的看法,认为妻子的几道菜的确有个人风格,连得月楼的大厨都做不出来的。

陆雅茹被这父女两个哄得眉开眼笑,晚上和丈夫睡在床上,好半天也睡不着,“真是怪啊,难道真是因为到了家乡就兴奋如此?”

第二天,陆雅茹兴冲冲的带着丈夫孩子去寻她的旧居,看到残垣断壁未免失意。

许达均说,“我听老苏讲他女儿在苏州买了个大宅子当绣坊,怕绣娘们耐不得寒,把房子都装了暖气——咱们不如把这园子拾掇一下,周末过来住住,不也蛮好么?”

陆雅茹知道丈夫说的老苏是苏培琛,她同苏家的长媳杨依月挺熟的,杨依月的弟弟要从香港回上海发展,还找她帮忙。程奕的公司也做房地产,修个园子倒不成问题,只是这个园子太大了,她怕修起来容易维护却难,但又一想,自己挣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家人舒适的生活?眼看着许达均一年老似一年,再享受又有几个十年?于是点头。

2

决绝

陆雅茹周日和家人回到上海,家中保姆说程奕打过电话,说他已经到上海了。许达均听了对妻子说,“让他过来,我得吩咐他几句。”

不用他催,几个人刚换了衣服,程奕就到了,进门还说,“我估计你们下午就回来了。”

程奕抱起许意宁用手掂量,“又重了,半年不见,你又胖了。”

“哥哥,你不好讲女孩子胖的。”许意宁在程奕的怀里抗议,

众人笑,程奕问道,“那该怎么讲?”

“讲我漂亮苗条!”

程奕重重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但愿我也有个这样的女儿。”

“不要!”许意宁摇头,“你要养个淘气不听话的儿子,才能继续这样疼我……”

大家又笑,程奕抱着许意宁不肯撒手。

许达均让妻子找刚买的碧螺春,陆雅茹说程奕喝惯咖啡,还是煮咖啡好。

“那个东西有什么好?哪有咱们中国茶有味道,再说了,喝那个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程奕对陆雅茹示意自己喝茶就好。

许达均道,“不是我勉强你,这茶是今年的新茶,我们刚在苏州茶园里买的,绝对新鲜!你在别处都喝不到的。”

程奕笑着点头。 {

许意宁扭身要下地,程奕问她做什么,她说去把给舅舅阿姨的礼物都拿出来,免得忘记了。

陆雅茹把小茶盘端到茶几上,亲自为二人泡茶。她穿着旗袍式上装,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个髻用一只玉簪别住,几缕秀发散在肩头,手腕戴一只翡翠玉镯,一双素手纤细莹白,端起的茶碗都似乎带着她手上的香气。程奕未曾见过陆雅茹这般装扮,一时怔住了。

陆雅茹轻笑道,“是看我这身衣服别扭吧?是老许朋友的女儿开了家绣坊,过年的时候送了几套衣服,我觉得好,也在她家给表嫂和敏姐各订了两套,不知道你太太的身量和喜好,只给她订了一件披肩。”

程奕忙道,“真好看,我是看得出神了,没想到中式衣服这般漂亮。”

陆雅茹笑,她才不信程奕没看过旗袍,谌霭玲的姐姐是惯穿旗袍的。香港那边的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大都喜爱旗袍。

许达均道,“来,喝茶。尝尝味道如何?”

程奕并非不喝茶,闲来在家也陪老父喝茶聊天。

许达均喝了一口,点头,对程奕讲,“我给你爸爸也包了几包。”

程奕谢过,端起茶杯来,轻轻一嗅,只觉这茶香沁入心脾,端的是吓煞人香。

许意宁从楼上捧了几大包东西进来,程奕要去接她,陆雅茹阻止他,让他依旧坐下。

“东西一点都不重的。”她解释道。

许意宁正是把陆雅茹送给舅妈阿姨的东西都拿了下来,上面是几包茶叶。

许意宁道,“还有几包糖果和蜜饯是给哥哥们和嫂子吃的。”想一想又道,“其实是给大家吃的,苏州实在买不到什么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看她一副像模像样的说话还真唬人,听到“给小孩子玩的”又惹得程奕哈哈大笑,明明她最小,可偏偏总拿出个大人样来。

程奕在许家吃了晚饭就要回宾馆,许意宁说他浪费,“可以住家里来呀!”

程奕还是走了。

许意宁又发现他没带走礼物,陆雅茹说没关系,她可以拿到公司,或是请程奕再到家里来。

程奕回上海主要是为了给程敏的事情善后,他怕这边褚馨的家人报失踪,到时牵连到公司或是程敏身上就不好了。谁知,这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很奇怪,怎么禇馨的子女在母亲走之后一点都不着急?

禇馨自打丈夫入狱,把女儿撵到丈夫长子家,她只守着儿子王壮壮。王壮壮79年退伍到了一家工厂当保卫,当时他21岁。王壮壮长得像母亲,小伙子一表人材,单位也有不少大姑娘起了爱慕的心思,介绍对象的也蛮多。禇馨却不喜欢儿子早早结婚——结婚了有媳妇了就不听当妈的话了,她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讲,于是介绍的小姑娘都被她挑得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不行。久而久之,王壮壮就变成了大龄光棍。最终,王壮壮还是结婚了,娶了一个褚馨觉得很温柔——就是让她觉得老实好拿捏的媳妇。谁想到,大姑娘变成了小媳妇,脾气性格都变了,在每天与禇馨的斗争中茁壮成长,成为泼妇二代,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禇馨就是这时觉得这个儿子也不牢靠,于是动了认回程奕的念头。她想着认儿子怎么会同王壮壮夫妻讲哩?她还等着变回贵妇人的一天就在儿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是以禇馨神神秘秘收拾东西神神秘秘离开家都是瞒着家人的,她也没讲去找谁,也没讲去哪儿。儿媳妇对禇馨的动静早有察觉,对丈夫讲婆婆的事,王壮壮早就对母亲失去了耐性,“管她做什么?”他媳妇已经怀孕几个月,禇馨又一早说不伺候,他还愁呢,想着到时候让媳妇住回娘家,哪有空想那个反常的妈?

等禇馨离开家几天,王壮壮到是找了一下,先去同父大哥家,妹妹王威威已经谈朋友了,是大哥单位的司机,说很快要结婚了。王壮壮拉过妹妹问她可见过姆妈?王威威脸色一变,“别同我讲那个人。”

王壮壮想姆妈到底上哪儿了,王威威冷笑道,“肯定有了更好的去处,所以又把你给抛下了。”

这个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最接近真相。褚馨就是这样想的,只是结果有了很大的差异,她去了香港,更出了国,只是自打她从广东上船,便没一天再过过人日子,她辗转被送到一个屠宰厂,每天分解猪肉猪皮内脏,她设想过逃跑,但只停留在想了一下,每天在电棍的yín威下她最大的愿望是早早躺下睡一觉,……慢慢她忘了猜测是谁把她送到这个地狱般的所在,她忘了自己有几个孩子,忘了自己结过几次婚,忘了自己是谁,没捱到猪流感暴发的时候就撒手人寰。在屠宰厂的十几年也算是劳动改造,为她之前的罪行而赎罪。

里弄里的邻居们也没想念过她,王壮壮媳妇每日按照婆婆的行为模式把她们的日常继续了下去——还有谁能想到禇馨呢?除了程敏偶尔的愤恨和不安之外,她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

开始偶尔想到她的还有程一锦。程一锦为听不到程家因为禇馨的出现而混乱的消息而纳闷,但很快的,她不得不为另一件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开始发愁,愁了很久,很多年。

事情从一场车祸开始,方芳和李琛半夜酒后驾车,撞到了电线杆,车子撞得不大严重,人都进医院了。

程一锦方平两个赶到医院的时候,方芳的头被包得一个严实,程一锦看着脚就软了。

值班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讲检查结果,一个实习生说头没什么事儿,轻微的脑震荡,之所以包成那样是因为有一小块外伤(他没讲是实习医生动手处置的,所以,包得比较夸张),胎儿很健康……后面再说了一堆什么程一锦和方平都没听见。

“胎儿”,“健康”,什么意思?

方芳也傻了,另一个实习生说怀孕才两三周左右,程一锦上前揪打女儿的身体,方芳哇得干呕,另另一个实习生又说了,这是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不是怀孕症状……方平制止了程一锦,赶上另另另一个实习生说“轻微脑震荡也要卧床休息戒喧哗戒猛烈动作……”

程一锦大哭,被第五个实习生劝阻说病房要保持肃静。程一锦喝问“那人是谁”?

第一个实习生再次告诉她要肃静,方平快崩溃了——家丑不能外扬,妻子这番折腾,方芳还要不要脸皮了?

程一锦骂他,“要脸就不能做出这等丑事来!”

方平在众人的讥笑眼神中用一个耳光把妻子打平静了,医生说,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程一锦带着女儿回家,也不管她哭啼,只问是谁。待知道那人同方芳一道进的医院,后悔得牙根都痒痒——当时怎么就放过了那小贼。

方平的父母问发生什么事了?

程一锦冷笑道,“你们的好孙女和个野小子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怀上小野种了!”

方平妈气得要死,怎么有这事就只是我们的“好孙女”,平时我们管教她不听时不都是你的好女儿么?可是眼下孩子的事最要紧,不能同程一锦斗口舌,他们建议,这事得两家坐下来谈谈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还要怎么打算?依程一锦的脾气就是揪住那个小子碎尸万段,方平拦着她不让她出门。

程一锦快疯了!自己打算得好好的,孩子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就送出国去深造,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男孩子结婚生子,说出去多有面子。现在算什么?

方平很冷静,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胎儿做掉,方芳继续上学,和那个男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

程一锦怒气稍平,觉得丈夫有理,——这会儿已经完全把她自己在医院里大吵大嚷的事给故意忘记了。但她坚持要找男方家长去讨个说法,既然女儿怀的是他家的孩子,那么这件事他家就得负责。

说了半天他家他家,他到底是谁呀?于是抓过方芳再审。方芳把李琛的名字说出来。

程一锦就要和方平去登门问罪。方芳又哭又闹,若是现在在李琛家出丑,她将来还有好日子过么?

程一锦骂道,如果不说,他们还肯认帐么?

方芳一呆。

程一锦别的事糊涂,偏偏这一件事料得对了。李琛家完全说不知情,李琛也只说和方芳是比较好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成孩子都有了?程一锦气得手足无力,方平也生气,可他想的却只是如何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眼看着这男生空长了个人样子,半点责任心也没有,如果不是方芳失身于他,根本不是良配——此时还想着配不配,可见这一代的人是非常守旧的。

事不宜迟,方平觉得对方的态度也问过了,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方芳做手术要紧。  方芳听得李琛的反应,坚决不肯把孩子打掉,她要为李琛把孩子生下来,她要和李琛结婚。程一锦完全被搞崩溃了。

方平为了女儿又找李琛,李琛避而不见。

方芳要为真爱而留住腹中胎儿,程一锦成天躺在床上叫头疼。

方平妈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方平每日还得上班,回家看到妻女两个,哪个都劝不听,他自己躲在阳台上抽烟。

方平这副潦倒样让陆雅茹偶尔撞到了,陆雅茹一声惊呼,以为自己认错人,看了好多眼才确认这是方平没错,以为他生了大病。

方平苦笑,我倒情愿自己得病也好过这样,也不瞒陆雅茹,把事情说了。

陆雅茹叹一声糊涂,开车到方平家,给程一锦一顿棒喝。

其实以陆雅茹温柔的性情,哪能呵斥谁,只是把这事的重要性紧迫性讲了一下。

程一锦初看陆雅茹,恍惚觉得这是她刚生方芳那年,陆雅茹初到程家,还只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只听得“方芳”“前途”“流产”,再看陆雅茹,容颜华美衣着光鲜,俨然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丽少妇,她一脸精明指点江山,哪还有当年半分胆小怯懦的样子。

程一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也不疼了,穿上衣服,到方芳房间抓了女儿的头发,不等她反抗,把她拽到楼下推进陆雅茹车里,陆雅茹和方平都跟着出来。

“开车,去医院。”

方芳稍有哭闹必遭程一锦的掌掴。

陆雅茹想一想,找到了苏绍佚,结果苏绍佚出国了,她又找杨依月。杨依月亲自跑来医院,找人帮忙,一个下午就把方芳的一段孽缘结束干净。

陆雅茹送方平一家回家,程一锦下车前丢下一句话,“现在你得意了?哼,我以后再不要看见你!”

方平只扶住女儿走在前面,并未听到妻子说什么,他心中对陆雅茹好生感激,但此后若在家提起这个人,必遭妻子无比怨毒的眼神。

方芳一个月后被母亲逼去上学。之前方平是用车祸的名义为女儿请假,但这期间,方芳怀孕坠胎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校园。李琛根本不露面,他家早联系了要送他出国。眼前着期末考试来到,方芳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业上,最终考试全部挂科,面临降级。

方芳本来在家里完全不说话了,这天回到家中,见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在,“要么送我出国,要么我去自杀,你们选一个吧。”说罢,进了房间重重的关上门,剩下家人面面相觑。

彼此

方平觉得孩子出国也好,毕竟现在国内的舆论对方芳的这种行为还是很不宽容的,就算是自己也很难接受女儿的行为。只是,她出去了就能好了么?

方平还来不及想这些,妻子对他道,“赶紧找你在国外的同学问问吧。”

方平一愣,妻子的舅舅小姨都在国外,眼下孩子出了事要出国,当然是送到亲人身边有人照顾一二才妥当,怎么……

“你的同学不是好多都在国外么?赶紧问问需要什么手续,需要多少钱,赶紧把这个孽障送出去,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方平想问清楚,可程一锦最近的眼神儿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也不敢在妻子面前提出异议,赶紧翻电话簿找在国外的同学打听留学的章程。

程一锦也没闲着,找小叔子方华把那辆撞坏的奔驰车卖了。车子被方芳撞了一下,本没什么大问题,但国外的进口车维修费用实在太高,程一锦一听那个价就把车闲置下来,现在有了空第一要务就是把这害人的东西给卖了。当然了,这回可得修得完美一点才出手。得了一大笔钱,估计送方芳出国是没问题了。这样一算账也不赔的,程一锦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方平这几天慢慢琢磨出妻子的心态:她断定程家的人都已经知晓方芳的丑闻,那如何还能把孩子送到人家面前丢人现眼。

程一锦爱钱更爱脸面,面子比什么都来得要紧。她现在只需要把孩子送出国,等过几年,大家只记得她有个出国的女儿就够了。

方平很担心方芳这样的状态出了国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留在国内只会更糟糕。他最后和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商量着把女儿送到德国。

方芳听说自己出国的事有眉目了,恢复了点精神,每天开始恶补德语。

程一锦听说是往德国办,于是瞧着丈夫顺眼多了。

程一锦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送走。但方平的父母不舍得,虽然这次孙女闯了这么大的祸被送出了国,但老两口还是决意出钱在酒店里摆一桌,算是全家为方芳饯行。

方平父母是老实本分人,不晓得什么酒店好,想起上次亲家在老饭店请客,虽然知道价钱不便宜,但还是咬牙让方平订了那家饭店。方平是准备自己付账的,所以一口答应。

到了吃饭这天,在老饭店楼下,程一锦就和陆雅茹碰了个正着。程一锦扭过头当没看到。方博叫了声,“小姨婆!”

方平和父母都过来与陆雅茹打招呼,陆雅茹看见了方芳,未免多瞧她两眼,程一锦立时如同炸了毛儿的刺猬,“陆总经理又来这做什么?”

陆雅茹淡淡一笑,“和朋友吃饭。”

程一锦冷笑一声,“真是令人羡慕,这家庭主妇当的,把年老的丈夫扔在家里,自己出来吃喝玩乐一样不耽误……”

方平知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抢到二人中间,“雅茹,你既来见朋友,那就去吧,今天就是我家里人来聚一聚。”

方华远远看到父母还有大哥大嫂同一个美貌的女子讲话,等看清楚后知是许达均夫人,更是程氏的大经理。他老早就想同陆雅茹认识,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立即拉着妻子过去自我介绍。

陆雅茹用余光扫见程一锦气得脸色铁青,但也不好对方平的亲人冷淡,正在为难之际,身后有人叫她,“雅茹姐!”

回头一看,正是苏绍仁杨瀚臣夫妻两个,陆雅茹对方平讲,“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她向方平父母和弟弟弟媳颔首示意,转身和那二人上了楼。

杨瀚臣的公司也刚刚成立没多久,经陆雅茹牵头,杨氏和程氏合作了几个项目,因此他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和这位大名鼎鼎的许夫人吃个饭,又知道许家苏家颇有渊源,特意让新婚的妻子来相陪。

席间也不谈生意,苏绍仁和陆雅茹大谈女儿经,——她们两个相差一岁,许意宁比苏绍仁的女儿苏怡然也大一岁。

苏绍仁讲自己除了那个绣坊还开了家语言艺术学校,如果许意宁也去的话,没准儿和自家的孩子倒成了伴——苏怡然没有同龄的朋友一直是她比较担心在意的事。

陆雅茹摇头,“我家女儿哪有时间学这个学那个?她放了学就是玩。”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她不好意思讲丈夫赋闲在家带着女儿一心玩乐的事,于是转换话题,说起“蘇”绣的衣服赞不绝口,“我表嫂的姐姐是一直穿旗袍的,我那表嫂却一直不穿旗袍,谁想得到,我今年在你那里订的两套衣服她穿上就舍不得换,回香港的时候,她姐姐也赞好,也要订几套。我觉得你这生意在香港肯定火的,我介绍客人给你,包管你订单接到手软……”

苏绍仁听了非常开心,敬了陆雅茹一杯酒谢过,陆雅茹因为开车,就以茶代酒陪了一杯,又说道,“不过你得先保证每年给我做的几套不能延期的!”

苏绍仁笑着应诺。

杨瀚臣在一旁笑说,“都说不谈生意了……”

陆雅茹道,“房地产这一块有专人负责,我想同你谈也谈不了啊。”

陆雅茹摆手,“她也同我在电话里说了,其实都是举手之劳,我那表姐在美国根基很深的。我同你姐姐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出门在外,咱们又都不是外人。”

他们这边笑语不断,宾主尽欢。楼下的方平一家却气氛压抑。

席面还没开,方华和妻子坐下就开始称赞陆雅茹好样貌好风度,程一锦已经快爆发了,方平这边频使眼色,方华和妻子转而说些家中和单位的琐事才不至程一锦掀桌子。

方华的妻子又说出国好呀,方芳真好福气,大学没毕业就出了国,真是让人羡慕,告诉两个儿子要同大姐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不算什么,能出国才了不起的……程一锦的脸色才好转。

方华是羡慕大哥娶了个有钱又有外国亲戚的妻子,孩子这回都没问题了,但听说侄女是去德国,又心下存疑,难道大嫂在德国也有亲戚?可是见眼今天说什么都不得大嫂欢心,两个人便住了嘴,一家人吃了饭也就散了。

方华和妻子都住得比较远,父母又不可能把孙女未婚先孕的丑事张扬,所以他们不知道方芳的事情。眼见着喜事怎么透着丧气,这两个人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两口子都把孩子的未来放在大嫂身上,眼见着她越来越难以讨好,愁人。

陆雅茹回到家中,把遇见方平一家的事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问道,“你看方芳可还好?”

陆雅茹认真回想当时见面的样子,答道,“虽然不大高兴的样子,但眼神呀什么的都挺正常的。”

许达均点点头。

陆雅茹换了睡衣,洗漱完毕,上楼去陪女儿说话。等她下楼,许达均正坐在床上翻报纸,看她回来了,把报纸往床头柜上一放,问道,“不想同我讲?”

陆雅茹上了床,“讲什么呀?”

许达均笑道,“真是现在翅膀硬了,做这么大动作的事都想瞒我?”

陆雅茹顺着丈夫的话音儿想了想,难道他知道了?看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陆雅茹打算混过去,“我能做什么大动作呀?哎呀,成天忙得我,哎哟,也许老天爷是想给我个大事做做,这一身骨头,就快折了……”她说着躺在床上闭眼睛。

只听许达均问她,“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陆雅茹翻过身,趴在床上,“揉吧,揉吧,不过轻一点儿。”

许达均帮着妻子按摩,陆雅茹大呼舒坦,只按了一会儿,她又怕丈夫辛苦,就说好了。许达均却依然帮她揉着肩膀揉着腰。

陆雅茹怕他累,忙不迭的说好了好了!

许达均就停了手,陆雅茹重新躺好,看丈夫一脸深情的模样,觉得不解。

许达均搂过了妻子,在她脸庞上轻轻一吻,说了声,“你真好,雅茹。”

陆雅茹奇道,“我当然好,你才知道的么?”

这一说,两个人都笑了。

许达均笑完了,正色道,“你做那些还能瞒得过我么?税务、海关,你这手笔不小呀!”

陆雅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没用你的关系呀。”

许达均一笑,“知道你能干,不过,你别忘了,这个城里只要我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

陆雅茹偎在丈夫怀里,“真是的,一锦现在看我跟仇人一样,我也晓得她心里苦又爱面子,不愿意低我一头。可是到底孩子要紧,若是依着我,就把方芳送到美国多好,有敏姐看着,断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许达均摇头,“不省事的到哪里都一样,切莫高估了她。”

“但愿她摔了这个跟头以后能懂事些吧。”

……

陆雅茹带着方芳去做手术那天,晚上回家就把事情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听了之后火冒三丈。程一锦和方芳再不孝,那也是他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被别人这么欺负,任谁能忍下这口气?当时就把老魏找来,要敲断那个臭小子的腿。

陆雅茹的心情同丈夫一样,但她好歹还理智点,她向老魏使个眼色让他先别走,自己在旁劝道,“这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还需要查清楚点比较好。万一对方是喜欢方芳的,方芳又这么喜欢他,将来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都闹到这一步,还有什么转机!”

陆雅茹道,“今天也只是听方平那么简单的说,他们把孩子关在家里,也不让她和那个男孩子联系,如果真是佳偶变怨偶,你待如何?这又不是国外,方芳既然都已经同他有孩子了,能结婚当然最好。”

结婚,多么打动人心的词儿呀。

那就查吧。

查完的结果,陆雅茹听到之后真是为方芳难过,更为身为父母的方平夫妻两个难过。许达均的态度又变了,之前要把那臭小子的腿断了,现在听说那臭小子就是一花花公子,方芳可不是他弄大肚子的第一个第二个……

许达均开始整理钓杆,不说话了。

陆雅茹看看丈夫,看看老魏。老魏这么多年跟在许达均身边,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现在也觉得纳闷。

许达均突然说,“倘若我现在自己或是派人把那小子打死,又能怎么样?这事方芳就没责任么?再看看吧……”他把钓杆折断,扔在地上,自己去了书房。

许达均何等身份,若真仗势把那人惩戒一番,自己都觉得丢脸,何况是为外孙女的风流债?如果当时一时愤起,做了也就做了,可经过短时间冷静一下,又不好下手了。

陆雅茹拿起李琛的资料仔细看。李琛的父母是继承了新加坡的一笔遗产,做一些外贸生意发的家,——既然是外贸,也许会走私或漏税,谁说得准呢……

陆雅茹心中有了计算,你们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地位

陆雅茹现在出任程氏中国大陆区总经理。她虽是程奕一手教出来的,却总是认为自己在商场上还很稚嫩,因此做什么都非常谦虚低调。可惜她忘记了自己另一个身份是许达均的妻子,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她在外行事一向是无往不利的。

以前陆雅茹和程奕在北京出差的时候就常遇到这样的事,以往程奕即便是顶着港商的名头,一些需要公字单位的批件手续一拖再拖,但陆雅茹一出面,人家把一切都在最短时间办妥之后由领导亲自交过来,还要点头哈腰带笑的说久等了。

陆雅茹开始还觉得国内的办事机构服务意识也上去了,不比香港海外的差。程奕一边闷笑不语。

陆雅茹问他,“怎么?我夸国内办事效率快服务意识好有什么可笑的?”

程奕摇头,“我没觉得可笑,只是,心里很是犹豫,若总差你来做事,姨父必然不快,我也不忍心总劳累你,可是不差你,这事情总要拖几个月的,公司也受不了啊。”

陆雅茹恍然大悟,心里很不舒服,但后来也想通了,本来公事就应该这样的,即便自己是沾了丈夫的光,那也没办法,谁还想那么多?反正自己也没违法也没做歹事,问心无愧,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她的无奈之举,在旁人看来就是潇洒利落。

慢慢的,业内都知道程氏在大陆的老总是许达均夫人,不用陆雅茹再亲自出马,事情自然顺畅。

这一次,陆雅茹着人查李琛家的生意,结果也就是小打小闹的走私。海关几次出手,税务再到他家的公司一查,李琛家的生意立即就玩儿完。李琛父母这几年也结交些人物,可惜那些够得上级别的此刻都集体患上遗忘症,根本不要认得他们是谁,不够级别的光收钱不办事打哈哈。

李琛出国留学化成泡影,面临着就业这个大难题。他作惯风流公子,总以为上班下班距离他还很遥远,眼见着家里的公司房子汽车全部被查封,自己一家都借住在舅舅家的一间小屋里,从天上看惯风云跌到泥里举步维艰也就是这个滋味吧。

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都出国的出国,读研的读研,只有他,前途未卜。

张遥也要出国了,众兄弟为他饯行。

李琛因为父母的公司,曾经求过张遥,请他让伯父疏通一下。张遥为了兄弟情谊还是请伯父帮忙了,谁知第二天,伯父就找张遥,要他别再管这件事,而且不要再同李琛来往,更深的话当然就不会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很多事不能做很多人不能碰,李琛这个人,你离他远一点。”

张遥这几年对李琛的风流性子完全无视,兄弟么。自听到校园里关于方芳的绯闻便知是李琛的又一笔情债。他想着方芳曾经在校园风云一时的场面,就觉得这女生的背景不简单。如果,李琛家公司的倒闭同李琛有关系,那么,始作俑者会不会和方芳有关系呢?

张遥的这番猜测当然不会同李琛直接讲,但他想着兄弟已经跌到了这个地步,能帮还是帮一下吧,于是在饯行宴上私下里同李琛聊了几句。

张遥状似无意的问道,“最近有见过方芳么?”

李琛看了他一眼,“提她做什么?我好久没见过了。”

“如果,学校里传的那件事是真的,你就不想承担责任么?”

李琛苦笑,“你怎么劝起我来了?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讲这些的么?罢了,咱们相交一场,我总是拿你们当亲兄弟的,这事我也不瞒你。不过是大家玩儿玩儿算了,要我负责,我负得过来么?那我得结多少次婚?方芳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可是脾气太差,而且……”他想说,而且她当年相中的是你,只不过你看不上她才跟了我,又觉得这话不好出口,“我家都这样了,我还能娶得起那样的千金大小姐?”

张遥问道,“她到底是什么背景?我看她开进口豪华轿车,穿的用的都是国外名牌,如果你真能和她结婚,没准儿你家就此渡过难关也说不准的。”

“她?”李琛嗤笑道,“她父母都是科研所的,就是她妈有在香港的亲戚。”

李琛的眼睛是老毒的,他想起初见方芳时的确很惊艳,外国轿车,名牌衣裳都是最新最好的。可是近两年,她衣服穿来穿去就是那几套,甚至冬天穿的貂皮也是老年人样式的,估计是人家给老人买的款式她拿来穿的,还有那辆汽车,已经几年没好好保养过了。看来就是有香港亲戚也断了联系,或者那边长辈去世,反正就是没人照应了。

这些猜想他不能同张遥讲,否则自己的算计落在他眼中必是不堪的。

张遥见李琛根本不上道,也不好再说什么。宴后各分散,第二天,张遥登上了去慕尼黑的班机,隔着过道,那边坐着方芳。

方平送女儿上了飞机,一个人坐大巴返回市内,想一想,打了车往岳父家去。

程一锦没有告知许达均夫妇方芳留学德国的事,方平后来想这样也好,如果陆雅茹知晓就算不帮忙也要拿钱的,自己已经欠人家太多了,作为父亲,也应该试着独当一面,不好什么都依靠岳家的力量。

他的来访,许家自然是欢迎的。方平把刚刚送女儿出国的事情讲了,许达均的反应淡淡的,陆雅茹问,“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是我大学同学,孩子先去住他家里,学一年语言再申请学校,到时候就住宿舍或者是租房子。”

陆雅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于是上楼拿了一个存折下来递给方平。

方平坚决不肯收,他言道,“其实,其实我们已经得到很多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唉,反正我们是不缺钱的,雅茹,这个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的。”

许达均点头,和妻子说,“算了,你收起来吧。”

陆雅茹看方平的脸色十分难看,便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想开些吧。”

方平心中难过,便要告辞,许达均也不留他。陆雅茹急忙拜托老魏带个警卫员亲自去送他。

老魏会意,拉着方平上车说要请他喝一杯。

陆雅茹猜对了,方平正是心中难受得要命,只想大醉一场。

陆雅茹返回客厅,许达均正翻看存折,哎呀一声,笑着调侃妻子,“你不好把我宝贝女儿的嫁妆都送人吧?”

陆雅茹坐在他身旁,感慨道,“我想着以前方芳和方博两个最爱粘我,叫我仙女姨婆,一晃都这么大了。其实方芳就是遇人不淑,想开也就好了。再过几年,她也结婚生子了,我就是曾姨婆了。”

许达均搂着妻子说,“你不必如此的,为着我委屈自己。”

陆雅茹轻笑道,“钱财都是身外物,一锦和方平都不晓得国外的行情,像他们这样娇惯孩子,出了国能花得起么?”

“那就更纵她不得了!”

“由奢入俭难!”

许达均正色道,“那也是他们家的事,你不许管!”

“好好好好好!”陆雅茹一连声的称是,嗔道,“倒像我纵了你家的孩子似的。”

许达均懊恼道,“你又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趁机改了她们那一味贪婪索取还有臭摆谱的毛病。何况你挣钱也不易,将来意宁不还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他们有手有脚有工作有收入,凭什么花你的钱?”

陆雅茹叹口气道,“我只想着到底都是你的孩子……”

“你不欠他们的,”许达均想想,又道,“我也不欠他们的。”

许达均这句话,针对某个人是值得商榷一二的——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许一山正皱着眉头,江峰出事了。

江峰同蓝霞做着无本的皮肉生意,遇到外客,江峰便装成警察去敲诈一番,把客人的钱财全部卷走。如此这番,当然是抢钱赚得更多,慢慢的蓝霞便成了幌子,江峰成了主角。几次得手之后,他愈发大胆,同几对男女组成团伙,就在几家饭店里大显神威。他们逐渐把目标改在了港商和外国人身上,因为他们有外币。收入多了,风险也大了——内地人好面子或是怕单位处分不敢声张,可外国人和港商就不同了,他们纷纷报警,于是以江峰为首的这个犯罪团伙浮出水面,不久就被端了。

江峰在看守所里十分嚣张,说自己是某某将军的儿子,他们请神容易送神难……

许一山出差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也不怕江峰折腾,蓝月早一年因为肝病死了,江峰拿什么说自己的老子是谁?

果然,很快就判了,抢劫伤人勒索卖yín流氓团伙数罪并罚,十五年的劳改。

许一山琢磨着这事儿到底同不同父亲说呢?自己既然还有几天空闲,去上海一趟吧。

许一山上一次回到上海还是两年前许达均六十六岁大寿的时候,他现在也是少将军衔了,一年里忙得在家的天数用手能数得过来。

陆雅茹在公司里得知许一山突然到上海了,先打电话请方平夫妻来团聚,又赶回家里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子好菜。

方平领着儿子方博来赴家宴,说程一锦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许一山见父亲根本没有反应,暗自揣测向东说过的话。

许意宁十分老实的坐在父亲和大哥身旁,她和许一山不熟,此刻就听得多说得少。许一山问她些问题,她也简单明了做答,丝毫不扭捏也不哗众取宠,令许一山心中暗赞这个妹妹真是被教养得好。

许一山属性格内向,少言寡语,处事冷静理性,很少因自己的主观去喜好什么,但他就是由心里喜欢这个年幼的同父异母妹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和妹妹说话的时候,他会带着微笑,那些问题也都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问过的——哪怕是他两个儿子——

“那么爱吃糖呀,不怕有蛀牙么?”

“吃四顿饭!不怕长胖么?”

“一般女孩子不都喜欢娃娃么?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你不喜欢我亲你呀,那我偏偏要亲你!”

许意宁呵呵笑,双手推开大哥的脸,也不十分用力。

老魏道,“你得先沐浴更衣,我们宝贝有点洁癖的。”

许一山汗颜,“这个我好像听一河说过的,……”

他要上楼去洗澡,许意宁跑前跑后找保姆去拿新的洗漱用品拿新床单新被子。

许达均纳罕,“这孩子也奇怪了,怎么和她两个哥哥这般要好?”

老魏笑,“到底是血脉关系,一点不假。”

方平却想到许意宁和方博就有话谈,见到方芳就躲开,原来孩子最是敏感不过,谁对她好她心中最明白。

方平这边来不及多愁善感,老魏问他方芳最近如何,他答道,“孩子在那边还好,据说有了新朋友,情绪也开朗多了。

许达均知道老魏这是在为自己问问题,想着终是年纪大了,倒有些婆婆妈妈了。

陆雅茹忙了一阵,去楼上洗洗换了身裙子下楼,请众人去用餐。

一样是做菜,今天风格就是偏上海的浓油赤酱口味,还有几道川菜是陆雅茹特意向副司令家请了厨师过来主灶——许一山曾在四川呆过几年,偏爱川菜。

许意宁尝过一口回锅肉,辣得小脸立时通红,伸着舌头找水喝,逗得大家笑出来,但她不死心,因为尝过那个滋味虽然又辣又怪,却还是想再吃。

许一山第二天就去探望程一锦。

程一锦当然没生病,开始看着弟弟眼神还冷冷的,说了会子话,见许一山是真的关心自己,就开始诉苦,说起这几年的不顺心来。

她讲到女儿受了欺辱,便恨极了父亲的冷漠和陆雅茹的势利。

许一山头一次听到外甥女遇到这种事情,那么好涵养的人从椅子上冲起来,他忍着怒火,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要回去布置。

方平的母亲在客厅里隐隐听到两个人的谈话,觉得媳妇不省事,哪有这样黑白颠倒的讲继母坏话的?她又不敢直接进去,便偷偷在客厅里给方平打电话,让他快回来找许一山把事情讲清楚。

程一锦只道这回是有娘家人给她撑腰了,心情大好,非要留弟弟吃饭不可。方母也觉得务必得把人拖到儿子回来,在一旁劝许一山留下。

许一山觉得长姊不易,便坐在客厅里陪她闲话,方平妈在厨房忙活。

方平好歹赶到家,看许一山没走,松了口气,但他也不在妻子面前把事情挑破,只是坚持在饭后送许一山下楼。

方平再回家的时候,程一锦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方平道,“我同弟弟聊了会天。”说完,到儿子房间,晚上也睡那里,不理妻子。

许一山听这夫妻两个讲话,心中存疑,他与长姊亲近,但又向来敬重姐夫人品。这两个人说的事情却恰好相反,他心存疑窦,回许家找老魏问事情原由。

老魏叹口气,把方芳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一遍,连后来陆雅茹悄悄报复李琛一家的事也讲了,他又说起这几年程一锦性情大变,累得许达均操了不少心。

许一山原来听向东讲姐姐坏话,还觉得那不过是女人家小心眼儿,即便程一锦爱钱,那向东也是半斤八两,但看今天程一锦的表现,完全不知好歹,若她只贪财还罢了,偏偏无中生有讲尽父亲和陆雅茹的坏话……亏得陆雅茹还一片真心对她。

许一山想到父亲已然年迈,他们这几个做子女的谁也没在他老人家跟前尽孝,反倒是陆雅茹母女相陪才使得许达均不至于晚年孤独。他又想到这些年他偶尔回上海的时候,每次陆雅茹都竭尽心力让他在家中过得舒服,不由对陆雅茹好生的感激又觉得抱歉,他打定主意,今后一定拿陆雅茹母女真正当成亲人对待,便把江峰的事隐去不 谈了。

许一山回北京之前找程一锦长谈了一次,他因事情牵扯太多并未讲明陆雅茹为她们出头报复,只说陆雅茹是真心为她们母女两个着想,又说父亲年纪大了,既然她在上海,就应该多去老人身边陪伴。

程一锦原本期望这个弟弟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出气,为自己撑腰,但许一山句句都维护着陆雅茹,——这个妖精,谁见着她谁都被迷住了,——又想到丈夫这些天又住在儿子房间里,他们倒是同气连枝,把个她变作了孤家寡人……

许一山看她神情便知自己这一番话只怕是忠言逆耳,心下不快,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许一山要走,许意宁搬出一套金庸和一套古龙让他带给许童。原来假期中许童打电话无意间提过早先得的那套金庸全集被朋友借走,丢了几本,问可否拜托陆雅茹在香港再买一套。陆雅茹不但买了数套,还请朋友帮忙,求大侠金庸在书的扉页上签了名。

许一山也读金庸的,笑言这套要留在自己身边,陆雅茹见他神情不似开玩笑,便又赠了他一套。许一山也不客气,让随行的警卫把三套书都搬上车。

许一山回到家后,才知陆雅茹给他的可不止几套书,——大包小包的南方特产还有香港买的燕窝等等诸多补品,有给向东的,也有给他的,给两个人的养生方子都抄了几页纸,即使是母亲在世时对他也未曾有这么细心的照顾……许一山本不是容易动感情的人,现在更加觉得陆雅茹的难能可贵来。

他嘱咐向东今后往陆雅茹处送的东西要和送到向东母亲处的一样。向东大为惊讶,但只点头称是。自此,这两家一南一北,但更比程映琳在世时亲近许多。

绯闻

纽约四季酒店,豪华套房,客厅里一片混乱,充满糜乱的气息,宽大的沙发及地上各沉睡着几个年轻人,男男女女,你枕着我的腿,我抱着你的腰,都是□。

电话响起,没人去接,响了六声之后进入了自动录音,“chuck,妈咪呀,别忘了今天要飞上海,啊!要记得把妈咪给你意宁妹妹的礼物都带上。明天见。”

自己占据一个长沙发熟睡的年轻人动了动胳膊,扶了下额头,呻吟起来。昨天喝太多,又玩太晚,若不是三番五次的叫醒服务,还有最后这一响电话,程帆肯定会睡到晚上。

他赤足下地,踩到昨晚的女伴,她一声轻呼,又掉头睡去,程帆看看那女孩子的睡态,摇头,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他肯定的对自己说,怎么早起时的女人就没法入眼呢?

他找到了遥控器,把窗帘都打开,这样不用叫,这班醉鬼都会慢慢自己醒来,然后滚蛋。程帆进到自己的卧室去洗漱,开始新一天。

他洗澡的时候,门铃一个劲儿的响,先前被踩过的女孩子到底是被吵醒了。她此刻头疼欲裂,根本没注意自己没穿衣服,就恍惚的去开门,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这金发女郎才把眼睛抬起条缝,门口站着一个少女,东方人,衣着名贵,她叫过之后,一双眼瞪得立起来。

那东方少女重新看看门牌,确认无误,再看金发女郎完全不自觉的展示着身材,怒火上升,“chuck呢?”

金发女郎清醒许多,她一侧头,妩媚的微笑道,“里面呢,不过,你要看么?”

东方少女推开门侧身进屋,避免接触到女郎的身体,但见明亮的客厅里居然躺着几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女,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跑到里面的套间,门开着,浴室传来了水声。

少女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心乱如麻,手脚已经僵直。

水声停了,不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此刻的程帆好像年轻的太阳神初醒,浑身都散发着阳光和阳刚的美丽,他看到那少女站在门口,也丝毫不以为然,就这样大剌剌走到房间一侧的衣柜,挑选着要穿的衣服。

他从容的从内到外把衣服一件件穿好,从抽屉拿出护照机票,钱包,放入外衣口袋,然后拎起一个旅行箱,完全无视所有人,离开。

那少女追出来,“chuck,chuck,求你,求你,你……”

程帆按电梯的向下键,那少女已经跑到他身旁,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

电梯声响,程帆走进去,对那少女说,“我早说过,你会伤心。”

“不,那是假的,我不再嫉妒了,我不再胡乱吃醋了,求你了,求你……”

“我就是这样的,你还不明白么?”他关上了电梯,把那哭泣哀求的少女关到了门外,他看到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映在电梯的门上,带着完美的微笑,这个微笑曾经让女孩子们幸福到了极点,同样,也让她们伤心到了极点。

电梯门再开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酒店一楼的大堂,大堂经理殷勤的快步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车子已经准备好了,mr. bass。”

经理一直把他送到门外,门童把箱子放在车的后备箱里,经理亲自为程帆关上车门,看着车子离去,才转身进酒店的大门。

寿宴

上海,市委高干大院,院中大多是联排别墅式建筑,只靠深处有几家是独幢洋房,某二层小楼。

张英像往常那样,坐在门口换鞋,妻子姚含章为他拿着包。张英系好鞋带,站起身来,接过文件包,对妻子嘱咐,“别让张遥去得太晚,虽说不是正式的拜见,但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姚含章点头。

张遥这两天倒时差,晚上尽和以前的朋友们聚会,白天起不来。姚含章还是硬下心肠,把熟睡的儿子叫醒。

“快点,你爸让你把螃蟹和鱼都先送去的。我给你热早餐,洗洗下来吃吧。”

张遥洗了个澡,下楼到餐厅里吃饭,姚含章就坐在一旁陪他。看他吃粥吃得香甜,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她坐在一旁轻声嘱咐儿子,“那螃蟹和鱼都是昨晚儿才送到的,要不就直接送过去了,不过也好,你去先同她家人见一面,这样更亲切些。去了之后,切莫失礼,我听说她外公家虽然是军人出身,却也是世家豪门,最重礼仪的。”

张遥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反正他只是回来拜寿,又不是要在大宅门里生活,短假一过他就回德国去。

父亲今天去坐了同事的车,把专车和司机都留给张遥,对这次“送货”任务可谓重视。

张遥穿着牛仔裤毛衣,被母亲打发上楼换上正装,他极为无奈,只得在毛衣外套了件西服,趁着母亲和司机保姆装货上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只露了半截上身让姚含章挑不出他衣着的毛病。

张遥和司机一路聊天,聊上海这两年的变化,看道路两旁都是大兴土木,连年青的他都有些感慨了。车子愈行,环境愈为幽静,甚少看到军车或是军人。司机道,“咱们是往北门,一般的车子和人都走其它门的多。”

一看就是之前专门打听过。张遥也不由得有点紧张。

到了大门处,司机忙招呼张遥下车,送上证件,张遥也把自己的证件拿过去登记。

门房里,有人专门负责登记,核对车辆身份,有人打电话,核实对方要不要见。“

车辆经过严密的检查之后,张遥和司机才获准上车,更有一名战士跟上了车,告知院内限速多少,让他们缓行

那司机从来上哪儿都是被人捧惯的,到了这个大院,连呼吸都加着小心。

战士一路指点,车子停在一处高墙大院的侧门门口,一个保姆和一个警卫战士站在门口相迎。

几个人把车上的鱼和蟹都搬进去。

张遥站在门口,踌躇自己要不要进去,就听院子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说,“这几盆花很好,一会儿抬进去吧,怕是再放在外面就冻坏了。”

说的是苏州话,声音娇软妩媚,张遥听着就不由自主的抬脚进了院门,只见一个窈窕的背影站在一堆大盆的花卉之中。那女子穿着一条咖啡色长裤,驼色高领羊绒衫,披着一条暗红色的披肩,长长卷曲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同她说话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警卫战士,看到门口的战士和张遥,招手请他们过去帮忙。

那几盆花也真沉,两个人抬还比较吃力。张遥和一名战士抬了一盆进屋,就累得不轻。他刚要出去,就见那女子跟进来了。

张遥怔在那里,听她又说,“这不是牡丹么?怎么这个时候开?真是奇怪,你说对不对?”

她先头像是自言自语,最后这句却是抬头问向了张遥。

张遥只觉得呼吸一滞,充盈在胸口的便似刚才闻到的花香一般,他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女子笑了,“这帮人真作怪,不过这花倒开得好,只是不知道能开得多久。”

她往前面走,张遥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忽听得背后有人轻声叫他名字,他一回头,见是父亲的司机,正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他再转身寻那女子,却不知她进了哪间屋子。

司机过来轻声对他说,“我打听了,将军不在家的,咱们走吧。”

出大院的时候,又是一番仔细的检察,可是张遥浑然不觉,只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说话。司机见他沉默,就打开广播,里面正放着一首歌,“……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

许达均将军七十大寿,筵席摆在苏公馆。早都说不接待外客,从上午开始,军界政界在沪有头有脸的还是尽挤了去,像军区的副司令干脆对老首长这样说,“知道是正日子,才不怕讨人嫌的挤来沾寿星公的福气,您再看不上我,也得准我在这儿喝一杯酒。”

喝完一杯,也不在他面前多呆,直接找许一山去。

许达均早料到是这样,不好扫大家的兴,却也不愿敷衍,只找老苏去暖房喝茶下棋,留那一帮人自己应酬自己。

陆雅茹和许家两兄弟还有向东忙着和宾客们谈天说地,程奕也作为主人家帮忙招呼,程一锦走来走去,却大都不认识,方平只在一边坐着。程纾程敏几个人只稍露下头,便自去了,晚上还有家宴,这种场合还是年轻人上吧。

晚上的家宴,本来只是许家程家,陆雅茹额外请了方平一家,安排座位时却多出来几张陌生面孔。

程一锦向大家引荐,“这两位是咱们市新任的副市长和夫人,——瞧我,忘了和大家介绍清楚,这位年轻人呢,就是市长的公子,我家方芳的未婚夫。”

陆雅茹看到程一锦一脸得意,心中暗道她不会办事,座位都是安排好的,一时多出四个人来,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主人席的位置都是定好的,这会儿还不等加位子,程一锦就大咧咧的坐在许达均身旁,把亲家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下子就多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向东也正看向陆雅茹,用眼神询问这下怎么办?

这席间除了程一锦谁不是人精,程奕许一河都争着抱许意宁去另一桌,陆雅茹不动声色的把方平父母安排在许达均的另一侧,接着是程纾谌霭玲程敏。她安排一位,就把人介绍给张英夫妻。

张英见她介绍的这几人论辈分都比程一锦要高,于是坚持不肯坐在原处,要把位置给让出来。

陆雅茹笑道,“不必客气,你们是客,原该坐在那里。”

程一锦听不出陆雅茹话中玄机,还道这次她终是占了上风,犹自得意。

方平见自家已经占了五个位置,说什么不肯坐在这一桌上。

许一山暗道这两口子都不懂事——方平这时候往下撤却是折了程一锦的颜面,此刻哪能让外人看笑话——于是拉住他,“我们来陪长辈们,”转过头又对向东吩咐,“今天我们不要再让雅茹辛苦,偏劳你,照顾小一辈。”说罢,他拉着陆雅茹坐在他和方平中间。

向东听丈夫如此说,笑得眉眼绽开,“那我今天就托大一回,这边就全让我作主了。”

她安排许意宁坐主位,程奕和妻子居次,许一河坐妹妹左边,身边是程帆,接着是程涵程澜,往下是许童许优,张遥和妹妹张敏依次坐在程奕妻子身旁,张敏挨着方博,向东自己做末席。

向东见张遥兄妹两个非常的拘谨,便问些问题——她也实在好奇这位方芳的未婚夫。

张遥只她问什么就简单答什么。

众人便从这一问一答中,知道了两个人“相爱”的过程。

原来张遥和方芳同时去德国留学,本来也没有交往,今年下半年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又重逢了,于是便恋爱订婚了。本来这次方芳要和他一道为外公贺寿,但方芳突然有事,就没回来。

向东和张遥聊着,觉得他倒不像是拘谨,只是兴致不高,非常的疲惫,想来是倒时差太辛苦——但转头见程家这三个都还有精神。

程帆这两年几乎没讲过中国话,所以不怎么出声,程涵程澜两兄弟见了大哥大嫂都有话说。

许意宁面前的碟子堆成了小山,许一河程奕两个比赛似的往上夹妹妹“最爱吃的菜”。

程帆见许意宁胖胖的小脸儿,想起她从前和自己最要好,现在倒和年纪大的哥哥们更要好,心中颇不是滋味。

许意宁同父母今天穿的是“家庭装”,都是中式的衣服。她刚刚11岁,短短的娃娃头趁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儿,穿着大红的中式对襟小袄,十足像无锡的大阿福。

程奕和许一河都爱她到不行,一见面恨不得能把这一张小脸亲得无数遍。这次,许一山大有后发先制的趋势,有了他,别人便抱不得小妹妹。三个人倒像是抢着对妹妹示好,弄得许意宁见着哥哥们就躲。

许一河还纳闷儿,问陆雅茹,“她怎么能长得这样大?不能再长了,再长就不可爱,不能抱着玩儿了!”

陆雅茹白他一眼,“我女儿是你们的玩具么?”

许一河问道,“难道不是么?谁让她长得那么漂亮可爱?”他转头对妹妹讲,“宝贝呀,咱们不好往小里长么?”

寿宴上,程一锦自认为带了有称头的亲家可以压住陆雅茹。谁想到,话题一开,她反而同方平父母一样是席面最插不进话的人。再听张英和姚含章两个一口一个许夫人,把陆雅茹奉承得倒像是他们最亲近一样——程一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又无法可施。

长辈们的席面上热闹之极,小辈们这边也开了小会:程涵程澜和程帆也是许久不见,他们用英文讲着感兴趣的话题;程奕和许一河讲起了中英关系进而讲到国际形势;许优和方博聊起电脑的话题,许童偶尔插嘴;向东照顾着张遥张敏,不至于让他们感到受冷落。

程帆见许意宁出去许久都不回来,便起身去寻。有服务生为他指点,一路来到玻璃暖房。

程帆见房中养着许多花,许意宁正坐在一只吊椅上,她靠在深深的椅背上,已是睡着了。

这房间温暖如春,许意宁本来看那吊椅好玩儿,坐上去摇晃一会儿,因为舒服舍不得起来,这样晃来晃去,她就晃悠着了。

程帆看许意宁睡着的模样,依稀想起小时候她睡着也是这副样子,怜爱之心大起,于是轻轻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想想又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程帆抱着许意宁一下一下晃着摇椅,自己也闭上了眼,只觉得抱着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舒服惬意极了。

他舒服,许意宁不干了,先是热,然后是闷,醒来的时候吓一大跳,她一折腾,程帆也醒了。

看见许意宁眼中满是警惕疏离,程帆心中就不快,他好不容易把话用中文说出来,“我是谁你忘记了?”

“程帆哥哥。”许意宁看程帆脸色不豫,乖乖讲话。

听她软软的声音叫自己的中文名字,程帆语气缓和多了,“我对你多好你都忘记了。”事实上他也刚想起来的。

许意宁好色,她的哥哥们年纪都大,但都好看,侄儿们倒不及哥哥们长得英俊,也勉强凑活。眼见这个程帆哥哥最最好看,她突然记起早几年有个漂亮哥哥陪着她玩的,但时间太久远了——莫非就是这个么?那她要好好欺负他,——为什么哥哥们就偏要欺负自己呢?不行,得把场子找回来。

想到这儿,许意宁软软趴在程帆的身上,左亲一口右亲一口,糊得他满脸都是口水,程帆被她亲得痒痒,逗得直笑。

许意宁觉得把被占的便宜都捞回来还有得赚,罢了口。程帆不晓得小孩儿心中的弯弯绕,只觉得这孩子好哄极了,这么简单就同他又“最好”了。

许意宁欺负人上了瘾,非要程帆背。程帆就背着她出了花房,在门口碰上了席间的一个少女。

许意宁记得她是方芳未婚夫的妹妹,看她一双眼睛在这边打圈,刚想招呼她,只见她似乎鼓起了勇气,用英语说道,“你好,我是张敏,今年18岁,是复旦大学一年级的学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小儿科的英语,许意宁也听得懂,但程帆却好像听不懂,他说了一堆什么什么,把个小姑娘劈在当场,背着许意宁就走开了。

许意宁趴在程帆背上问,“哥哥,你讲的都是什么呀?”

程帆说,“西班牙语。”

许意宁很崇拜,立志要多学语言。

3

困惑

程一锦自认为方芳攀了一门好亲事,这一回她可算是在父亲家里面重新建立了地位,因此,寿宴第二天晚上的家宴,她趾高气扬的拉着丈夫带着儿子去了军区大院。

这时,许达均、程纾、老魏和许一山四人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孩子们在楼上,剩下的人都在客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程一锦进去之后,众人都坐在原处同她点头致意,也没有人特别迎过来,倒是许一河拉着方平去书房开第三盘棋,方博自己上楼去寻许优。

陆雅茹和向东从厨房里过到客厅,程一锦端着架子,要看她们如何同自己说话。

向东朝着大家笑语,“家里都快成菜市场了,有多少送螃蟹和鱼虾的?数都数不过来了,送来送去,我看这军区大院里近几天都在吃河鲜海鲜呢。”

程奕摇头,“还不如发给我们公司员工当福利呢。”全

陆雅茹哼了一声,道,“拿着我家的东西发给你的员工,这算盘打得也未免太精了些。”

“咦?难道那不是你的员工?”程奕扬着脸,带着微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程一锦极不舒服。

陆雅茹看到了程一锦,便道,“一锦,你来了,正好家里多的是鱼虾和螃蟹,都是阳澄湖的特产。你们想着一会儿拿回家去一些,——都还活着,很新鲜呢。”

程一锦听说是阳澄湖大闸蟹,便一副凑活收下勉强接纳的姿态。

她以为陆雅茹这是在巴结她,谁想,这之后,偏偏谁都不找她说话。她自己就提起方芳在德国如何争气,张遥是多么优秀,已经研究生毕业,家里亲戚们都做官的……没人接下茬。

吃饭的时候,程一锦因为端着架子走在最后,进到餐厅发现没人特意把父亲身边的位置留给她。好不容易捱到吃完饭,只有老魏主动过来找她,说是派了司机送他们回家。

程一锦回到家只看那筐里的螃蟹和鱼虾,果真还算是新鲜的,于是分一半出来留给自家吃,另一半仍装在原来的筐里,要方平打车送到张英家里。

方平不肯,程一锦便叫儿子出来动手。

方博问道,“是给爷爷家送去么?”

程一锦道,“这么多他们吃得完么?再说了,这是名产,送你大姐婆家,多有面子!”

方平问道,“那剩下的咱们也吃不了,要送多少给我家呀?”

“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礼物送人多好,自家吃白瞎了。正好我要办内退,送给所长和主任一些,剩下的也就刚够咱们再吃一顿的。”

方平极为不满,可这是人家娘家给的东西,自己可没有话语权,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关门。

方博吐吐舌头,当起姆妈的搬运工。

到了楼下,方博觉得天太晚了,“姆妈,这么晚送去好么?明早再送吧。”

“你懂什么,这个已经不大鲜活了,晚上送看不出来的。”程一锦坚持带着儿子给亲家送礼去了。

方平到底趁妻子不在,拿了两只中等大小的螃蟹,又拿了点鱼虾给父母送去,他是打车去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儿子还没回来,方平松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看书。

程一锦和方博到达张遥家不到九点——晚上九点。

程一锦第一句话是,“不会打扰你们吧?”

姚含章笑道,“老张还没回家呢,一点都不打扰的。”

程一锦和儿子各捧着一个筐,“我本来想明天送来的,可是呀,这个东西就得新鲜才好,所以这会儿送来了。”

“怎么这样客气呀?”姚含章盯着这两个筐眼熟得紧。

程一锦笑道,“啊哟——!老爷子过个生日,底下人就太主动热情了些,家里都开了菜市场,不是,我是说我家,好多单位的同事就送礼物来了,我看这鱼虾和螃蟹蛮好蛮新鲜的,就送来了。”她看着姚含章,嘴里憋不住的笑出来,姚含章怎样请她,她也不进屋,把两个筐搁在地上,拉着儿子就走。

姚含章请她等一下——张英还没回来,这会儿天又太晚了,怎么说也得送送呀。她刚才已经上床了,听保姆讲来了客人,说是张遥未婚妻的家人,于是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裤子就下了楼,之前还敲张遥的房间让他也下楼,谁知,张遥却毫无动静。

姚含章刚想换鞋去追程一锦,保姆在后面叫她,“姚阿姨——你衣服穿反了!”

原来姚含章刚才套毛衣的时候太着急,把前后弄颠倒了,图案背到了后面去。

这下,姚含章也追不出去了,她看着那两个筐出神。

保姆也跟着看,咦了一声,“这个,这个不是前两天咱们家送出去的筐子么?”

姚含章上楼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摇头,这算什么事?太不靠谱了。

但张遥也不像个样子,未来岳母到访,他却不肯下楼见面,还说什么要改迁机票,明天就回德国。

想起当初他说要订婚的时候,兴致就不是很高,姚含章在电话中曾追问儿子这么着急订婚的原因,可是张遥的脾气是打定的主意,谁都问不出话的。

姚含章没见过方芳,现下想到,那小姑娘如果要随了她妈——最好不要。

张遥在第二天离开了上海,在去机场的车上听到的歌儿仍然是那首《渴望》。

现在随着这部同名电视剧的热播,广播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这首歌儿。街坊邻居们平时见面也都在讲着昨晚的剧情,电视报卖得老好,大家都抢着看刘慧芳到底会不会同大成和好,又说王沪生简直是瞎编的,上海怎么生得出这样没良心的男人!

——有啊!谁说没有的?谁说没有,刘慧芳跟他急!

上海的这个刘慧芳,丈夫,不,应该是前夫叫做区家生,但刘慧芳就叫他区沪生——这个电视剧简直就是在演她么!不过,她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个好欺负的,她自这电视剧一开播,每天在里弄就宣传一遍她当年一朵花的年纪如何却为区沪生做贡献,给他养家养妈,还是在没结婚之前,结婚之后再养他养儿子,自己的辛劳把他培养成艺术家,还出国去演出,谁想到这个陈世美就抛妻弃子……

——等等,刘老师,不是区沪生伐?

——对的,伊叫区沪生,不,是区家生,但伊做的就是陈世美的勾当的!

讲起区家生的故事,真有那么点戏剧性。他以前在上海歌舞团的,1986年被借调到中央歌舞团赴港演出,一下子就被台下一位贵宾相中了,——那个年代不叫粉丝,但那位歌迷对区家生的狂热绝不逊色于今天的任何一位什么粉。演出结束之后,她就冲到了后台,紧握着区家生的手说,你的歌声太动听了……

区家生的歌声动听,那是当然的了,想当年,陆雅茹就是被他一曲今夜星光灿烂感动得泪眼婆娑,一颗芳心就此沉浸到初恋的爱河中。

时隔若干年,区家生的歌声再次为他赢来了感情的生活的事业的金钱的……机遇。

那位女歌迷在区家生在港期间天天请他吃饭,一开始订座位就table for two,这样的热情直接大胆……把个区家生的理智变成了晕乎。

那女歌迷是广东人,涂的一张血红血红的嘴唇说着一些区家生听不懂的甜言蜜语,但她也为了爱郎讲几句普通话,“……结婚吧——”

区家生说自己有家,那女歌迷拿出了支票本,——有妈妈?咱们给她老人家养老,——有儿子?咱们给小孩子交学费,——有妻子?离吧,多少钱我都掏给你……

女歌迷和区家生沟通因为语言严重受阻,于是找来翻译帮忙,讲明了,我可以让你在最好的舞台上演出,我可以让你有最优越的生活水平,我可以让你不用离开这花花世界——噢,艺术家,我可以送你去意大利,学歌剧学舞剧随便,只要你和我结婚,只要你属于我……

区家生觉得不大靠谱,他用微笑拒绝了女歌迷,内心在探看那张支票有几个零……

回到了上海,破旧的房屋,破旧的家具,破旧的舞台,破旧的……一切,包括妻子,儿子虽然不破旧,但是他居然放弃了美梦回到破旧的现实中来——那真是一场梦呀——那么华丽,那么斑斓……

第二年,他随上海的歌舞团再次去香港演出,那位女歌迷在后台捧着大把的玫瑰,含情脉脉,“家生,我爱你。”她用普通话再次求爱。区家生同她去吃宵夜,去夜游香港,最后,区家生没有随团离开,他又结了婚,之前的离婚手续是他第二任妻子派了私家律师去上海谈的,只用了五万块。

香港某名媛与某大陆来港某知名艺术家的结婚照登了某个小报的娱乐版,这是那位名媛的第三次婚姻,那年,那位名媛57周岁。

游园

91年春节,许达均一大家子都跑到了苏州去,当然了,程纾一家还有程敏也去了。

陆雅茹的园子迎来了重修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园子就名陆园,并不很大,景致多变,以意境见长,正是典型的苏州园林。

靠着园子的二进四合院是后建的,外观仿古,同园子很是协调,房子都是两层的。头一进院子正房是大客厅和大餐厅,平时并不用,只是像现在这样过年的时候才热闹一下,楼上是娱乐室。东厢是保姆房和警卫室,西厢是厨房和储藏间。第二进正房有四个套间,两边厢房都是客房,东西角门通往园子。房子的举架比普通房子要高许多,现代化设施很完善,装修的精致程度令人叹服。

程纾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大为感慨。这个园子若同苏州各名园相比也就是属普通平常,但仔细品味,陆园自有特点,比如建筑中凡是外露木材的地方,必然是用的铁力木。

程奕做完了这个园子,俨然是半个专家了,他同大家讲,“铁力木硬度最大,家具中很多吃力的附件都用它,据说当年郑和下西洋,宝船上的桅杆就是铁力木做的。它本来的颜色应该是棕红色,但处理之后就发黑发沉。我觉得这样自然的颜色比刷了朱漆效果要好。”

大家听了这番话后,再远看这些房屋楼台,只见白墙木窗在树木掩映之下,更为雅致,却并无半分沉闷,果然如此啊。

许一河这几年都在英国,对那几个博物馆,尤其是中国馆的东西如数家珍,他问道,“表哥,我在英国看很多国宝级的古董家具都是**翅木的,怎么咱们家里也有许多**翅木的家具?”

程奕笑道,“以前**翅木难得,可最近在热带雨林中发现了大批木材,他们不识得,我买了些来,……”

陆雅茹插口,“哪是一些,我看呀——这市场的**翅家具要降价的话,都是他害的。”

大家都笑。

整个园林建筑包括居住的四合院,装修风格都极简,但家具摆设却极用心思,每个房间摆放的虽都以木质家具为主,但用的材质、家具风格或细微的雕饰却各不相同,一些配饰如坐垫靠枕颜色材质也不相同。

以许达均夫妻和许意宁的房间为例。

许氏夫妻的房间,进去是起居室,正面放置一张榻,两面各一对椅子,都是黄花梨的;隔着博古架左手边是小小书房,当中摆着大书桌、太师椅、靠墙的书架,都是乌木或紫檀的。起居区右边隔着铁力木制成的一道可推拉式的门墙,里面是卧室,拔步床、梳妆桌椅、衣架衣柜都是**翅木的。隔着一道屏风后面是卫生间和浴室,装修以特制松木为主。

许意宁房间虽然也是木质家具,风格却是西式,红木布艺沙发、西班牙宫廷式样的大床,卫生间是法式风格……

程纾爱极了园子里一处园中园。小园子里有三间小屋,是许达均夫妻夏天住的,陆雅茹见程纾那么喜欢,便让他们夫妻搬进去——房间和四合院的供暖设施是相连的,只要打开栓门,地热就暖了。也不怪程纾喜爱,那屋子设计得非常巧妙,从每扇窗子望出去,都有不同的景致,正是苏式园子的精华所在。

程一锦一家大年初一下午到了陆园,这回不但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张遥也来了。他神色比起上次许达均过寿时更为冷淡,简直就是冷漠。

程一锦笑着向大家报喜,说方芳同张遥订在五月份结婚。大家看到方芳隆起的小腹,张遥一张黑脸,不由都暗自猜度。

方芳说自己累了,要先休息一下。陆雅茹领着他们去院中西厢的客房,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房。

陆雅茹回到自己房外的客厅里,方芳拉着母亲跟了进来,说床不舒服,要住正房楼上带大床的那间欧式风格套房。

陆雅茹刚要答应,许意宁从陆雅茹房间出来了,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怪,来我们家不是当这儿是饭馆就是旅店,明白告诉你,那是我的房间,我才不要让给你住呢。”

程一锦脸色一沉,“许意宁,你有没有人教育啊?这好歹是我爸家,我女儿想住哪还轮不到你说话。”

陆雅茹本想让女儿把房间让出来,听程一锦说话如此嚣张,不由冷笑,“程一锦,我女儿自然是有人教育的。她有父有母有师父,也还轮不到你说话。”

客厅里,这会儿只有陆雅茹母女和程一锦母女,程一锦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眼里,她往一张椅子上一坐,“可以呀,现在倒是有几分像将军夫人了,可惜了,你在我面前摆这架子不好用。”

陆雅茹微微一笑,坐在正中左手边的椅子上,淡淡说道,“在这里我也原不用摆什么架子,可是,既然你这样说,我偏偏要摆下主人家的架子。”

程一锦收起笑容,“别以为自己多受宠多了不起,再怎么样我也是我爸的女儿。”

“这话有理,要不然你也没这个资格进我的家。”陆雅茹针锋相对。

“你的家!”程一锦气得眼睛都立起来。

许意宁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是陆园么?这是我姆妈的家,如果你不是爸爸的女儿,我家才不要你进呢。”

程一锦闻言一惊,“你,你……”

陆雅茹此时也不客气了,“这个园子是我祖上的家产,名字就叫陆园。”

程一锦冷笑数声,“怪道如此,有了钱之后,你也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孤女了,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要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我有家有丈夫有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孤女,我从来也不想踩别人,可也不想让别人在我家里把我们母女踩在脚下罢了。”

程一锦起身拉着方芳就往外走。

她们一走,陆雅茹转过头来。

许意宁见母亲神情严肃,小脑袋一耷拉,准备挨训。

果然,陆雅茹开口道,“那到底是你的大姐,你怎么能如此无礼?我早讲过,家和万事兴……”

她讲到家和万事兴,许意宁晃着头,对着口型也讲那五个字,把陆雅茹气乐了。

许达均从房间出来,“又训孩子,我的宝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雅茹奇怪了,“咦,你不是和表哥在园子里下棋么?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说是你带着她们去客房的时候回来的。”

陆雅茹看着女儿,许意宁吐吐舌头,怪道说话那么冲,原来有她老子在房间里给她撑腰。

“你上楼去!”陆雅茹吩咐女儿,许意宁乖乖上了楼。陆雅茹想和丈夫说什么,于是也拉了丈夫回房间。

“这个一锦,真是愈来愈不像话。”许达均坐在榻上,叹了口气,“一把年纪活哪儿去了?”

陆雅茹摇头,“算了,大过年的,反正他们也就是来拜年,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有外人在呢。方芳那个未婚夫也来了,还有——”

这话怎么说呀,想瞒也瞒不住,“方芳,也从德国回来了,说他们要在五月份结婚。”看来是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举行婚礼吧。

“提她做什么?”许达均虽然没有见到,但女儿刚才就把方芳大肚子的情形同他讲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陆雅茹听不得许达均继续磨叨,“我好累的,想睡一觉,补补眠。”

妻子喊累,许达均也开始犯困,于是二人回房睡午觉。

半个多小时之后,许达均睡得熟了,陆雅茹却睡不着。张罗着一大家子过年本来就不容易,程一锦是每年都要生事,再好脾气,她也烦了。

这样想着气闷,陆雅茹于是起身穿了衣服,又披了件狐皮大衣,去园子里散心。

陆雅茹走到东角门碰上了老魏,老魏道,“张遥搬到了东厢,和我住一个套间。”

陆雅茹听他提张遥的名字,想起了那青年一张冷漠的脸,只点点头。

“我带着他逛了逛园子,他同老程倒聊得来,现在在小园子里呢。又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去厨房,你就不用管了。”

陆雅茹感激得冲老魏一笑,“我去透透气。”

老魏刚回到东厢,向东就来找他。

正房四间套房,一楼许氏夫妻住一套,向东和两个儿子住一套,楼上许意宁和许一河各住一套。

程一锦母女跑到正房的客厅同陆雅茹的一番较量,向东在房间里听得清楚,她也不当老魏是外人,把事情讲完之后摇头,“雅茹也怪不容易的,把大家召在一起过年固然热闹,她却受累又不讨好,我既在这儿,就有力出力吧。晚饭我去张罗。”

所谓的张罗也不容易,要和厨房商量做多少道菜,如何搭配,虽然有菜单,但众口难调,比如向东母子三人就不喜甜食,程纾谌霭玲许意宁三人初一十五要吃素,……等等,之前总要心中有数。现在程一锦来了,她向来最挑剔,方芳又是身怀六甲,总要特别照顾的。

陆雅茹在园子里散步,想到程一锦就头疼,但碍于丈夫的情面,又不好多说。她烦了片刻,想着去寻程敏说话,便往园子外走,却见张遥从那边岔路上走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听程敏叫她的声音,原来是程敏进来寻她。

程敏刚刚听了壁角,她住东厢的楼上,向东和老魏的那番话她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于是来寻陆雅茹给她宽心。

这姊妹两个手挽手进了小园子,谌霭玲刚撤了茶,见她们来了,笑道,茶就不好再喝了,她怕丈夫晚上睡不好觉,只给她们冲了热果汁。

程敏在兄嫂面前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她也不顾陆雅茹阻止,把向东说的话都讲了。

谌霭玲拉着陆雅茹的手,“这有什么好瞒的?她欺你娘家没人,咱们就是你娘家人。”

程纾看着妹妹,道,“难怪大姐让你远着点她,看来这个程一锦真是个麻烦。”

虽然大家都安慰她,但陆雅茹心中总是难安。

晚饭时,方芳的兴致倒是最高,吃得欢畅不说,特别爱说话。她说起这些天在上海的见闻,看这儿也说稀奇,看那儿也说好有意思哟,欧洲都是……德国都是……法国都是……,中国真奇怪。

陆雅茹想起在园子里看见了张遥,远远的,见他的表情是无奈和疲惫不堪,现在呢,又恢复了冷漠。

餐后有要下棋的有要打麻将的有要玩电玩的,都各自娱乐。

陆雅茹、谌霭玲、程敏和向东要打麻将,程一锦凑了过来,陆雅茹便要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向东道,“你们打,我多看看,南方的牌我还不大懂得。”

程一锦对着陆雅茹道,“你别走,我正好有话对你说。”

算帐

程一锦一说话,偌大个娱乐室就安静了。

许达均看看方平,只见他憔悴的脸上根本没有表情——真是奇怪,他和张遥这一对翁婿真是搭配得妙。

“既然我女儿方芳要结婚,爸爸怎么样也得拿出点陪嫁啊,毕竟,方芳是孩子里最大的,也是最早出嫁的。”

许达均道,“问我要嫁妆?”

他招手示意,陆雅茹走到他身旁,站在一边。

“对呀,”程一锦接着说,“我姆妈死的时候留了不少好东西呀,我女儿要结婚,难道她陆雅茹不应该把东西拿出来么?”

许达均道,“那是你母亲留给意宁的东西,你凭什么想要。”

“爸爸,许意宁是你女儿,我程一锦就不是你女儿?我女儿就不是你外孙女儿?外甥女结婚,她做小姨的不该拿东西出来?何况那些可都是程家的财产,是我姆妈留下来的东西。”

陆雅茹冷笑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那些东西,罢了,凡是表姐给意宁的东西我统统给你好了!”

“好!”程一锦一拍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可别说话不算呀!”

陆雅茹道,“我既然说出来,就不打算反悔。”

“哼哼,到底是有钱人了,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呢,”程一锦得意洋洋的伸出一只手,“那就把东西都拿来吧。”

陆雅茹道,“东西都在上海银行里存着,等我回去之后就拿给你。”

“你可别到了上海又推三阻四的。”

陆雅茹听她这样说,好像自己曾赖过她什么东西一样,真气坏了。

许达均冷冷的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滚蛋了。”

程一锦听到“滚蛋”那两个字,眼睛的余光看到张遥冷漠眼神中闪过的嘲讽,脸热辣辣的红起来,“爸爸,”

“不敢当,我可没什么遗产让你去抢着继承,”他转向妻子,“雅茹,这个家还能让我来当吧?”

陆雅茹纳闷,这话什么意思,但丈夫问出了口,她就轻轻点了下头。

许达均同老魏说,“老魏,帮我送客。”

方平向许达均和陆雅茹行了一个礼,“对不起,岳父,对不起,雅茹。”

他转身走到许意宁身前,也行了一个礼,“对不起,意宁。”

方平自顾自下了楼,看都没看程一锦一眼。

方博说了声,“外公,小姨婆,大家,我先走了。”跟在父亲的身后也下楼了。

张遥向许达均和几位长辈点头示意,也跟着下楼。

家人都走了,只剩下程一锦和方芳在楼上,程一锦哼了一声,“我们走!”

她走在前面,方芳跟在后面,一直在叫,“妈妈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老魏怕她顶着大肚子出事,跟在她身后也下楼去了。

许达均叹道,“家门不幸,别笑话我生了这么个孽障。”

许意宁走到爸爸身前,“爸爸,你还养了我和两个哥哥呢,你看我们都这么乖都这么孝顺的,不好只想她一个吧?”

她抱着父亲的腰,把头靠在父亲的怀里。

许达均露出些许笑意。

许优也凑过来,“爷爷,我和哥哥也孝顺的。”

几个孩子终于把气氛重新恢复成温馨。

程纾程敏对视一眼,想来姐姐若在天有灵,看到这番情景会是什么样呢?

程一锦上了车就大骂陆雅茹,又道父亲偏心只心疼小老婆还有小老婆生的小丫头,又质问丈夫凭什么道歉这简直是丢人一家人居然胳膊往外拐……

方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对张遥说,“麻烦你开到汽车站。”这个时间应该还有回去上海的客车吧。

如果不是张遥从亲戚那里借的车,如果不是父母的叮嘱,张遥真想和方平一起坐客车回上海,不,他要远离方芳,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愿意去。

方平和方博去坐客车,程一锦骂不着丈夫,碍着张遥的面子沉默了片刻,于是同方芳探讨陆雅茹归还首饰的可能性。

张遥终于忍受不住,把车里音乐打开,开到最大声。

当程一锦扶着方芳下了车,张遥几乎立即把车子开走,车门都没关。

方芳气得跳脚,程一锦劝道,“我的祖宗,你小心点,别出了事……”

方芳和母亲上楼,发现家里一片漆黑,父亲和弟弟这是还没回来呢。同烧着地热,温暖如春的陆园相比,这个家就太过yīn冷了。

程一锦到第二天,才发现丈夫儿子一夜未归,她先打电话去婆家,果然,婆婆说丈夫在那边呢。

方平妈还客气的想问程一锦过来么?程一锦把电话撂了。

方平妈叹口气,本来她想劝儿子,这大过节的,还是顺顺当当的好,谁料媳妇就来这么一出。

方博看奶奶接完电话就唉声叹气的,“谁呀?”

“哼,你妈——”

“奶奶,你别理她,我妈现在就是有病,更年期综合症,谁沾上谁倒霉的!我呀,恨不能快点开学,这样就住学校里不用回家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怎么说也是你妈。”

“奶奶,你晓得她昨天多丢人的……”方博说了半截话,看见方平从房间里出来,立刻住了嘴。妈妈有病,谁最难受?

程一锦摔下婆婆的电话,马上给苏州那边打电话,也不管谁接的,张口便是,“你叫陆雅茹把东西赶紧给我送来!”

许一河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一河去找父亲,“爸爸,你就这样让大姐把意宁的东西抢走啊?凭什么呀?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她女儿结个婚,就要把妹妹的东西都刮走,那她儿子结婚,还想刮什么呀?有这样做事的么?我不答应,找哥哥来,开会,大家坐下来,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就能任她欺负雅茹母女两个。”

许达均道,“那是雅茹不想要……”

“她凭什么不想要,那是姆妈留给妹妹的,说这些,雅茹不还是为了你?怕你这个当爸的为难。可是,她程一锦凭着是你女儿就欺负你妻子和另一个女儿,你呢?爸爸,男人就这样保护女人和孩子的呀?这时候,正应该你一个巴掌把她打醒!”

许达均被小儿子这番口吻气乐了,“我先打你一巴掌,同谁讲话呢?”

许一河一挺脖子,“我可是从小和雅茹一起长大的,我可见不了她受欺负,哪怕那个人是大姐,哪怕那个人是你,都不行!”

许一河见许达均沉默思索着,知道他听进去了,于是火上浇油,“爸爸,你想想,这还是你在呢,万一你不在呢?我和大哥都离得远,她程一锦那时候还不得把妹妹这点财产都生剥活吞了呀,到时候她硬赖着是你的女儿,雅茹那时候再和她撕破脸皮么?那之前这些亏算什么,生受她的?”

程敏吃过早饭就和嫂子谌霭玲把陆雅茹拉到外面去了。车子开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茶馆开业的,也是,大年初二还真不好找地方消遣。路过南园宾馆的时候,程敏说,“要不就这家吧,咖啡厅总开的吧。”

三个人坐在冷清的大堂里,感觉很怪异,程敏想了想,要不然开个房间吧。

陆雅茹道,“还不如回家找个房间聊天呢。”

那感觉怎么同?在家里总有人的,总得顾忌的。

这对姑嫂找陆雅茹出来就是为了声援她,陆雅茹知道她们的好意,心中十分感激,但说到和程一锦之间的事,只道,“反正她就盯着那点东西,给她便是了,这样就两下清净,以后再无是非。”

程敏不以为然,“你可听说过什么叫得寸进尺?当着她父亲的面,她都能把表姐给意宁的东西夺了去,那将来还真不好说能做出什么事情。你吃亏就吃亏在太绵软上了。”

陆雅茹也委屈,可看在丈夫的份上,又不好和程一锦闹得太过,只想到从今之后不再理睬这个人,可程敏的话也有道理,难道,——

“哎呀!就是为了意宁你也不能松了这一次,不能让她得逞的。”

谌霭玲一直话不多,听程敏讲,她就不住点头,“人都有私心,但也得论该不该,其实雅茹的心情我最明白,奕儿也不是我生的,但这些年他对我对两个弟弟如何,那是一点儿都没变过的,将心比心,我也是真心待他。一锦呢?其实大姐在世的时候,她就开始贪钱了,也就是不在一处,要不然焉知不会把手伸到我们口袋呢。只要一顶大帽子一扣,我们便成了没有良心的人,所以呀,除非你躲到香港或者是出国了,让她找不到你,否则,她得逞一回,便有下一回,这次是首饰,那下次呢?雅茹,你不为你自己,也该为意宁考虑的。真到了那天,……唉,你自己想想吧。”

三人吃过了午饭才回去了陆园,知道大家还在吃饭,陆雅茹直接去了园子,谌霭玲程敏两个一商量,这事儿还得找许达均,于是等在客厅里。

陆雅茹因为在外面哭了会子,这时候眼睛红肿,不好让丈夫和大家看到担心,于是才一个人跑到园子里静静。园子里水边有一处亭子,陆雅茹坐在亭子里看着下面的流水,好生无趣。

“原来你在这儿。”陆雅茹回过身,看是程奕,她转回头,擦擦眼泪。

程奕仍然站在她身后,半晌谁也不说话,就在陆雅茹想回去的时候,程奕突然说,“你放心好了,我总站在你这边,护你们母女两个周全的。”

陆雅茹吃惊得望着程奕,相识相交这么多年,情谊自然深厚。虽然陆雅茹当程奕亦师亦友,但二人谈话总是公事多,鲜少涉及家事。突然听到程奕说出这句话来,陆雅茹有点无措。

她在前边走,程奕就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直走到园门口,陆雅茹停住脚步,程奕也停下来。

陆雅茹回头道,“我才没你想得那么软弱可欺呢。”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说出来倒像是小孩子的语气,陆雅茹也没想到怎么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顿时涨红了脸。程奕听完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是是是,你是谁呀,我的总经理大人,谁敢小瞧你!”

二人哈哈一笑,陆雅茹心中的不快消去了不少,走到了东角门,便各自回房了。这位大姐,未免太性急吧,大过年的,银行也休息呀。

[/hide][hide]  初五,大家去了玄妙观。

许意宁本来随她爸,别看她初一十五都吃素,或者假期抄心经抄到如今已经倒背如流,但进了寺庙是从来不烧香不拜拜。

这次突然在大殿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把她父母师父吓一跳,难道你也要拜拜迎财神?

许意宁咧嘴一笑,到了人家家里总要礼貌一下下吧。

众人哭笑不得。

她倒不求财,只希望通过自己的虔诚祷告,让父母少一点烦恼——管用吗?不知道,但是她想。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让老天爷去做吧——这个,似乎很合理……

事实上这个烦恼也没什么不好解决的。夫妻两个本来是你为我我为你,谁都不曾把话挑开了讲,经由许一河做了中间人,陆雅茹和许达均达成一致,这次非要治治程一锦不可了。

初五下午,一行人回到上海,许一河就把程一锦找了来,当着众位亲友的面,把当年程映琳的遗嘱拿出来,对认清楚后,许达均表态,你若是还想认我这个父亲,以后再别打别人财产的主意,如果你非要钱不可,也行,我公开声明,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程一锦想大哭大闹,许达均告诉她这些都不管用。

程一锦想先要钱,至于断绝关系什么的,她可不相信父亲能做那么绝。

许达均道,“我只要告诉副市长张英你不再是我女儿就够了。”

程一锦想着方芳肚子里还怀着张家的孩子,这门亲事肯定是板上钉钉的,“爸爸,你拿这个吓唬谁呢?”

许达均笑道,“我不吓唬你,不过,我在逗你玩呢。遗嘱什么的是不会有变化的,有变化的是我们,我决定了,说给你首饰什么的都作废,而且我会登报,和你划清关系。”

程一锦看向陆雅茹,只见她神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坐在许达均身边。

好好好,我看你得意多久!

正月初七,几张本地主要报纸都在头版的位置上登着声明,许达均与程一锦脱离父女关系,自即日起各不相干。

姚含章拿着报纸找张遥,张遥便把程一锦大年初一的向继母索要财物的事讲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同妈妈讲?”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关咱们什么事呀?”

姚含章叹口气。

去年,张遥在德国,只简单的在电话里告诉父母自己订婚了。第二天,一个叫程一锦的人就打来电话,说是张遥未婚妻的母亲,也在上海,请姚含章出去谈谈。

姚含章去了之后,程一锦就自报家门,说是许达均的长女,方芳是许达均的外孙女。

姚含章对此非常的意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张遥并不是那种热衷权势的人,但他提起订婚时的态度却令人担心,究竟为什么,儿子要急匆匆的订婚,这是个迷。但既然订婚了,女方家又是非常有权势的人家,想到自己一家初来上海,人脉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当下表明自己夫妻的身份。

程一锦一听说对方是新任的副市长,态度由最开始的趾高气扬立即变成了热情亲切……

通过几次接触,姚含章对方芳一家的感觉总体上讲并不好,方芳的父亲是一个学术派的科学家,人也很随和,令她反感的是程一锦,看她为人处世非常的不靠谱,而且似乎和家里不和,——这点从许达均寿宴的时候可见一斑,她并不像自己声称的在许家有多高的地位,也一点都不得老爷子的青眼。

但无论如何,姚含章都没想到她同家里居然闹得这样僵,——唉,想到初见方芳时,她挺着大肚子,那时,姚含章就知道了傻儿子订婚的真相。

张遥一点都不爱方芳,甚至都谈不上喜欢。他们在飞机上的偶遇完全是上帝开的玩笑。方芳知道张遥是在慕尼黑大学,之后也找过张遥几次,但是张遥对她都不大理睬,或者说是敬而远之,方芳见张遥根本不念同乡之情,也就少了亲近的想法。

事情的变化就是在去年,张遥的毕业论文获奖,一些朋友们为张遥办了一个party,方芳意外的出现在party上,那天张遥喝了不少酒,清醒来的时候,发现和方芳“坦诚”的躺在一起,方芳笑说终于把他给睡了,请他不要有负担。没想到,一个多月之后,方芳来找他,说怀孕了,怎么办?只能选择负责任。

方芳当然很高兴了,马上就搬到张遥的公寓里。于是张遥痛苦的生活拉开序幕,先是他在国内女友寄来的礼物信件等等被方芳一古恼儿的烧了,然后说要和张遥回国去为外公祝寿,临行的时候又说自己有事,让张遥一个人回上海——这些都没什么,当张遥比预定的日期提前返回德国,公寓的门是反锁的,他敲了半天,来开门的居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开门之后,那人都不打招呼的走了,方芳在房间里衣着很整齐,但头发很凌乱,还不等张遥说什么,方芳却道,“我能干什么?都大肚子了难道还能搞七搞八的?也值得你提前回来捉奸么?”

张遥气得转身就走。

本来张遥打算毕业之后就回国,但方芳不同意,她要把孩子生在德国,她要张遥在德国工作,然后两个人转入德国籍……

张遥在同学那里住了些日子,方芳来找他,张遥同她谈,“咱们不适合在一起,分手吧,孩子你要生的话,我负责养,但我不能和你结婚。”

任凭方芳如何哭闹,张遥心意已定。

生活日趋平静,张遥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圣诞假期他和朋友去瑞士滑雪,偶然看到一个身材苗条娇俏的背影,他的心怦然而动。不是的,那不是她,张遥突然知道了痛彻心扉是一种什么滋味。

不是和大学时期的女友骤然分隔两地的不习惯,而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张遥心事重重的返回了德国,发现公寓里的电话录音都快爆了。大都是上海家里找他,妈妈让他务必回上海去。

张遥只得向公司请假,又搭飞机回上海。到了家里,父亲和母亲一改平日的温和,厉声训斥他做人没有责任感如何如何……训到最后,张遥听明白了,原来是方芳回上海了,找到父母哭诉张遥抛弃了她——关键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方芳声称,如果张遥真的不能回心转意,那么她也不要活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死去。

张遥突然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第二日,张英姚含章夫妻带着张遥去方芳家里,方芳立刻扑到张遥的怀里,哭着说她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他,她一个劲儿的只是哭,张遥面无表情,听母亲在一旁讲肯定会负责的要他们立刻登记结婚。

方芳又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她要让张遥的前女友以及那么多当时在学校里笑话过她的人看看,谁到最后得到了幸福。

方芳见达到了目的,说,“亲爱的,你还是多陪陪我吧。”来日方长,等结婚之后再走不迟,如果现在回德国的话,没了家长的挟制,谁知他会不会玩儿失踪呀。

张遥不说话,如果你现在问他怎么样,他会说了无生趣。

姚含章觉得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了,但是有什么办法?

姚含章这大半年到上海,为了照顾丈夫家庭兢兢业业,本就十分辛苦,现在看儿子成天萎靡不振的在家待着,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时间觉得疲惫不堪,走,咱们出去散散心。

张遥开车带着母亲去散心,方芳的电话就打来了,保姆说姚阿姨和张遥都不在家。

方芳撂下电话,同母亲发脾气,什么不在家,肯定是看外公不要咱们了,他们也不理咱们了,都是你干的好事!

程一锦道,“我怎么了,我都是为了你!”

母女两个说来说去,最后把责任归在陆雅茹身上,都怪她——她不让咱们有好日子,咱们也不能让她消停了!

程一锦和方芳打车跑到程氏办公大楼,陆雅茹本来不要见她们,可是方芳用挺着的大肚子开道,一直往里冲,最后被赶上的保安架住了,她连踢带打,连哭带闹,最后真的闹得自己倒下了,程一锦看着女儿□流血,叫着陆雅茹你不得好死!

陆雅茹听说方芳在外面闹得够呛,在办公室里和程奕对视,——怎么样?她们要能安生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待听说方芳出事了,两个人都往外赶。

公司有人打了120,程一锦又要叫110——陆雅茹这杀人凶手,偿命!

要不是得顾着女儿,程一锦早上前把陆雅茹撕成碎片了。

程奕一直护在陆雅茹身前,等到120到了,把那对母女拉走,陆雅茹也要跟去医院,程奕只能陪着一道去,他怕有急事自己摆不平,在车上又打电话找老魏。

医院里这会儿热闹了,程一锦想到女儿进了手术室,那张遥呢?她吩咐程奕打电话把方平张遥都叫来。

张遥和姚含章二人到达医院的时候,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病人家属呢?”

方平扶着程一锦向前,我们是病人的父母。

“没有生命危险了。病人的丈夫呢?”大夫找了一圈,张遥都走他眼皮底下了,大夫还在四处张望,

张遥说,“我是她未婚夫,”

“啊?——哼,不可能!”大夫说道,扭脸对着方平和程一锦说,“孩子是死胎,没保住。”

程一锦嚎啕大哭,我那苦命的女儿哟!她要陆雅茹偿命。

程一锦非要看那死去了孙儿,任谁劝都不好使,大夫看她闹得不像话,“真想看呀?”

非看不可。

过一会儿,护士捧着手术托盘出来,姚含章立时腿发软,张遥陆雅茹程奕方平,包括程一锦都目瞪口呆。

护士说道,“这个死婴是个有黑人血统的混血儿,”她看着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的张遥,“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年轻的护士觉得自己了不起,这么年轻英俊的男孩子怎么能被人骗呢?

这是苏公馆的一间茶室,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张遥刚进来就想到了红楼梦里描写的秦可卿的卧室,——原来真有这么奢华的所在。

方形的茶几很大,配的椅子也宽大,但都比较矮,不晓得是什么名贵木材制成的,上面铺着缎面的坐垫和靠枕。张遥初坐上去的时候,生怕自己牛仔裤那么粗糙的面料把坐垫给磨坏了。

张遥是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地方,难免心中不安,当然了,他不安的主要原因是今天约见他的这个人。

张遥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能够单独的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形,但也只是想一想——怎么可能呢?

所以当陆雅茹进来的时候,他立刻就从座位站起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陆雅茹微笑向他致意,然后把白色狐皮外套脱下来。她今天穿着高领红色的羊绒衫,黑色长裤,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十分随意的模样。

“小朱,今天我们喝普洱,”她吩咐着服务生,“你帮我上点点心好了。”

那服务生微笑点头,出去了。

“平时喝茶么?”

这是她对他讲的第二句话,张遥想着,然后摇头。

果然她也并没有等他的答案,绽颜一笑,“我晓得你肯定喝不惯茶的,今天便让你委屈一下吧。”

张遥又摇头,“这又有什么委屈的。”

陆雅茹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面对面的坐下了。

只听她轻声说,“先前一段时间受尽委屈了吧……”

张遥听得她语气中大有关怀之意,一时心酸,压抑在心头这半年多的郁闷之情霎时都涌出来,他低下头。

服务生用托盘送东西进来,张遥侧过头,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怎么让她一句话问得自己就这样没出息的哭了,这下,可让她看低了罢——

服务生出去了,陆雅茹从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张遥。

张遥接过来,擦拭眼泪。

“其实我总用不惯纸巾的。”陆雅茹这样说着,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取了碟子里的一块热毛巾递给张遥,张遥拿过来擦了脸。

只见陆雅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浅浅的蓝色小茶杯,她只取了一只出来。

她先用另一个毛巾擦了手,然后把衣袖拉高,熟练的洗壶和杯子,开始泡着功夫茶。

“这对杯子我买了两套,好几年了,我很喜欢的,这是紫砂挂釉的,你细看杯子边上,有颗小小的朱砂,怕是当时没挂匀或是后沾了一个小颗粒的缘故,但我却极喜欢的。”

张遥细看自己面前这个杯子,原来并不是纯蓝色的,蓝白的釉面,到了杯底颜色由深变浅。

第一泡茶,陆雅茹用它冲了茶壶茶碗,第二泡,才请张遥喝。

张遥因为之前仔细观察了茶碗,这会儿看盛着金黄色茶汤的碗里有如盛着流动的钻石一样,“是吧,”陆雅茹看他的表情就会意的笑了,“加了茶汤,在这样的灯光下就好像突然有了灵动的生命一样,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天上的星星。我但凡有不开心的时候,就用这个杯子喝茶,几泡茶过后,再没什么大不了的烦恼。”

张遥依她所言,小心翼翼的把茶啜进口中,喝完这一杯,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心中的烦闷真的减少了。

陆雅茹又给张遥倒了一杯,“这个颜色就不错了,如果是熟的普洱,颜色是深红的,有点像红酒,那个更漂亮。”

张遥看陆雅茹用的杯子是服务员端进来的白色细瓷小茶碗,拿杯子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红宝石戒指,手腕上戴了一只黄澄澄的金镯子,只这两样点缀,就衬得她华贵无比,美艳不可方物。

他低下了头,听陆雅茹问他,“你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张遥摇摇头,“没什么事。”

“那你怎么还不回德国去呢?”

“我只是觉得母亲年纪大了,还要照顾父亲和妹妹,反正我那边的工作已经辞了,索性在家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她。”他顿了顿,又道,“这两三年,我一直在德国都没有回来过,看到父母苍老的样子,心里挺难受的。”

陆雅茹把桌上的点心盘子朝张遥这边推了推,张遥不大好意思,又不是小孩子,何况他也不喜欢吃零食的。

“喝茶的时候得吃点儿点心,对了,你午饭没怎么吃吧。”

张遥最近胃口都不大好,不只他,还有他父母。

陆雅茹指了指,“这几样都不甜的,还有牛肉干呢,”她自己拣了一块小点心,一口吃下去,然后露出非常惬意的样子。

张遥忍不住也拿了一块,点心做得很精致,都是按着普通人一口的量做的。

这样边吃边喝,很容易放松,张遥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是怎么和方芳认识,怎样出国留学,怎样重逢,最后怎样订婚分手回国的事一一讲了,讲到一半的地方,他自己都吃惊了一下——这些话,他连父母都没有告诉的。

却见陆雅茹听得十分认真,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是任何轻视的表情,于是张遥就更加放松和放心,把自己和方芳的这段感情从自己的角度剖析了一下,最后的结论就是,事已至此,双方当然没有履行婚约的必要。

陆雅茹点点头,原来张遥是为了责任才和方芳订婚的,既然不需要他负这个责任,他对方芳又没有任何的情义,那么方家就不应该对他再存在着任何幻想了。

方芳听说自己产下的胎儿居然是个混血儿,立刻推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又听说是个死胎,她松了口气,但见父亲的神情不对头,她就发誓赌咒的说这件事她是无辜的……

说了半天,见父亲的情绪平稳了,她又道,“把那个东西处理了么?我要出院。”她怕自己在医院里,张遥要是来的话会露馅,结果听父亲说,张遥已经知道了,当时他和他母亲都在场的。

方芳傻眼了。她要同张遥解释。

方平劝女儿身体恢复能出院的时候再说吧。

方芳不干,“那你和姆妈去找他,说什么也要让他来看我……”

方平道,你妈现在在做手术呢。

什么!

原来程一锦看到那个死胎的时候突发中风,现在人在手术室还没出来呢。

“那张遥呢?”

方平这天在病房和手术室之间跑来跑去,然后每天在妇产科和脑外科的病房之间里跑来跑去。

方芳出院了就去找张遥,姚含章对她说,张遥永远不想再见到她,这也是姚含章的意思。

方芳回到家就不出门,想了几天,让父亲去找外公,说如果不能见到张遥,那她就去死。

她说的自己与张遥的相爱版本有点像《魂断蓝桥》又有点像《魂断巴黎》,方平将信将疑,找陆雅茹商量。

话说自打程一锦有病入院,陆雅茹就雇了几个看护,轮班照顾这母女二人,给方平减轻了不少负担,当然了,她是不会出面去医院探望的,万一程一锦看见她再受刺激怎么办?

方平来和她说张遥的事,陆雅茹看方平那憔悴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他,再说了,万一真是像方芳说的那样,没准儿这事情还有转机。

于是,陆雅茹才约了张遥见面。

若说两家婚事不成也就那样了,可是之前程一锦把同市长家的联姻的消息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了,方芳一出丑不要紧,连带着张遥家都受影响。这些天,好多个亲戚朋友打电话来,姚含章疲于应对,放下电话就大骂方芳害人不浅。

眼见着两家都结了怨了,这婚事,也就只有方芳一人还心心念着,她只期待着外公能逼着张遥来娶她。

陆雅茹听了张遥的讲述,也不好再谈什么。

她亲自开车送张遥回家,到了门口,她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两大口袋的补品,说是送给张遥父母的。

张遥接过东西,目送陆雅茹开车离开,直到车子转弯,才转身进了家门。

姚含章听说陆雅茹亲自送了东西来,又嗔怪儿子不会办事,怎么也该请人家进来喝杯茶再走呀。

还喝茶!

张遥苦笑,上了楼。

进了房间关上门,张遥把陆雅茹送他的那一对杯子取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回盒子里。

陆雅茹送他杯子时说,希望他能尽快的从这段不愉快的事情走出来,将来他肯定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到时候,就用这对杯子喝茶喝酒——人的一生很长,既然坏的已经过去了,就放开怀抱,等待好的来临……

好的事情会来么?或者说已经错过,或者说永远都不会来了……

张遥怅然的想。

不久之后,张遥还是出国了,方芳也出国了,但这两个人去的是不同国家,没有再见面。

亲戚

开学了,同学们一见面自然是各自说些假期里的趣事。

许意宁带了一堆从苏州拿回来的点心,分给比较好的同学吃。

上了初中,孩子们分帮分派的现象更加严重,以前和许意宁打过架的白燕也上了这个重点中学,不过不是考上的,而是家长赞助的。

她正在座位上说自己家过年的情形,“……我过年呀,去了我姑婆家,我姑婆家是许达均将军的亲戚……”

许意宁耳朵本来不长,但白燕的声音太响亮。

白燕得意把他们的亲戚关系说了一遍,就是白燕的父亲的姑姑的丈夫的堂姐是许达均的妻子。

太长?

不要紧,上课发新书之前,白燕把关系理顺了一遍又一遍,不久,关系链在别人的口中就缩短了,变成了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亲戚,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外甥孙女儿,白燕是许达均将军的外孙女儿……

因为一个姓白,一个姓许,那个外字到底是省不下去了。以后每每有哪个新转来的同学或是外班的同学问白燕,“听说你外公是将军呀!”

白燕总是羞涩的一笑,讨厌了,我爸妈告诉不要对人家说的……

不会吧,许意宁咧咧嘴角,切——谁要理她!

但到底是小孩子,回家问妈妈,“妈妈,咱们家有这样的亲戚么?”

陆雅茹想一想,“我是独生女的,但你大妈的亲戚比较多。”

那就是有可能啰?

其实白燕还真没说谎,她爸爸的堂姑妈嫁的丈夫叫程绲,是程映琳二叔的第三子。

程映琳二叔有五个孩子:长子程纪最惨,在1949年4月刚当上上海市的警察局长,5月,上海就解放了,程纪被判了无期徒刑送到了新疆。次子程缆在解放前就出国了,结过两次婚,现居夏威夷养老。三子程绲,四子程纬,幼女程映霞。

其实后来因为有程映琳的关系,除了程纪之外,二房的人并没有遭受多大的磨难,几个人工作结婚什么的都没被耽误。程纬后来去了扬州,在上海的只有程绲和程映霞。

程纪被关了四十年,回到上海的时候都快八十岁了,他被判刑的时候,妻子就同他离婚了,然后带着儿子也没再嫁,之后程纪的儿子和前妻相继去世,留个孙子和儿媳妇相依为命。他们和程纪没见过面,当然也就提不上什么亲情。所以程纪回到上海之后一直是独居。

程纪住的那片地方原来是最破的地方,被开发商买了去要盖新房子,补了程纪一大笔钱。

程绲的妻子听说之后,马上怂恿丈夫去找大哥,说什么大哥老了,得他这个当兄弟的为他养老。

程纪本来不想拖累兄弟,但程绲特别诚恳的请求,一个劲儿说,长兄为父,不养父亲要遭雷劈的……

程映霞和二哥程绲的关系并不好,也是,有个白娘娘在程家坐镇,那是谁都休想去讨便宜的。

程绲家有个邻居心肠十分好的,有次在街上见到了程映霞,拉着她说道,“你有空去看看你大哥吧。”

程映霞纳闷儿,追问原由,那邻居想了想,“不是我要讲人坏话的,只是你大哥也太可怜了,我们邻居住着,那么大岁数的人天天自己上街买吃的还有生活用品什么的,我看他平时吃的也就是些干粮呀面条呀,什么肉菜都没有,好像是他们家是分开吃的。”

程映霞回家想了想,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干不成,打电话找四哥程纬商量,程纬马上就坐车来了上海,去程绲家敲门,没人开,去了几次都这样,后来他也学精了,带着程映霞的儿子,让他装成是查煤气表的,这才进了屋。

程绲说给大哥养老,就是给了他一间方向朝北的最小的屋子住,让他自已做饭又不准他用厨房,每天只能用个小小的电热杯煮煮汤或是挂面配着买的干粮吃;使用卫生间是定时的,不能耽误程绲一家的使用,而且不准用热水……

总之,除了能自由的上街买点东西,基本上条件不比蹲监狱好多少——最起码,监狱还管饭呢。

程纬程映霞看到大哥在三哥家就是这样被“照顾”的,都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了。程纬要接大哥离开,可程纪不愿意离开上海,他就是回来等死的。

程纪的声带在监狱中被划破了,也说不了话,到了弟弟家买房的钱被拿了去还被如此虐待,实在是可怜。

程纬见大哥不肯走,于是说要分家。

程家二房其实也没剩下什么财产,房子早卖了,只剩一些家具和一点古董,如果按人头分的话,一个人也就占一两样家具,一两样古董。

白娘娘听说小叔子吵着要分家,哭着打程绲,“啊呀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我嫁你这么多年得着什么了?当初看上你还不为了你家摆的这些红木家具哟,你让他们分了去,我可怎么办呀!”

谁管她情绪好坏,程纬按照当初母亲的安排,搬走了一张红木大床,妹妹的衣柜和一个樟木箱子也拿走,国外的二哥说不参与分家,他名下的东西白娘娘死活都要占,程纬说行呀,不过还有古董呢,几个瓶瓶罐罐也被分了,白娘娘从早哭到晚……

这还没完,程纪卖房的钱你得拿出来吧。但白娘娘装晕,于是转战第二天。

第二天,程绲死活都不开门,程纬说了,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告你非法禁锢。

程绲开了门,和弟弟商量,我改,我孝顺大哥,我真的给他养老送终的……

程纬看大哥实在不愿意离开,于是找程纪的孙子,就算他们没有一点骨肉亲情,到底还有血缘在吧,如果老头儿有走的那天,那剩下的钱也应该是由他的孙子来继承呀——反正说什么不能便宜给这对黑心肝的夫妻就是了。

程家二房的混战就这样暂时的告一段落。

你别看程绲对大哥那副样子,对弟弟妹妹也没有友爱,但这两口子对程一锦这个外甥女还是蛮关心的,逢年过节都纡尊降贵的拜年去。

这一年,白娘娘的堂侄子白国光领着妻子和女儿来拜年。

白国光早些年就去深圳捣腾些东西发了点小财,眼见着小打小闹的生意利润越来越薄的,于是想找点门道,干点大事儿。他早先就听说过堂姑姑的婆家有几个香港亲戚,细一打听,原来鼎鼎大名的程氏就是这个程家的人,有道是,肥水不落外人田,真要是能接两笔单子,哈哈,不要赚太多钱呀!

他们初二登门,等到中午,白娘娘领着丈夫回家,说刚从侄女家回来。

收了白国光的礼,听了他的来意,白娘娘眼皮一耷拉,道,“其实我们和香港那两家人都不怎么来往的,都说什么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什么呀,看他们那傲气巴拉的样子,能干什么大事出来?我这个侄女哟,那才是真正的名门望族,马上就要和市长家成亲家了……”

程绲敲边鼓,“是呀,毕竟人家的父亲是将军呀!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呢。你说香港的那些人,那还不得靠着她吃饭呀,找他们?不靠谱的。”

白国光听说程一锦这么神的,于是想让姑父给引荐一下,白娘娘眼皮一抬,“人家哪有空?这不,又要张罗婚事,又要忙着抱外孙——哟,人家去国外都兴什么试婚同居的,太先进了,咱们是拍马也赶不上呀!”

白国光听得糊涂,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从堂姑妈家出来,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来——

“我觉得她吹牛的水平不要太高呀!什么侄女呀,让长辈去拜年连个饭没吃就打发回来了。”

“我姑妈不是讲了么,人家太忙了。”

“我看呀,人家将军的千金不是看不上你姑妈这个穷亲戚就是和你姑妈一样老小气的,咱们等到中午,连杯热水都不给倒,就别说留着吃午饭了。”

“你看你,不就一顿饭么,我请,我请你们娘儿两个吃。”

“算了吧,大过年的,哪儿都不开门,咱们回家去吧。”

到了正月初七,林小红拿着早上母亲买的报纸找白国光,“国光,你说你姑父的侄女是不是这个程一锦呀!天呀,那个许达均登报和她脱离父女关系了呀!”

白国光拿着报纸瞪大眼睛,哪儿呢哪儿呢?

林小红一旁指给他看,说道,“幸好咱们没搭她这条线,看来是不稳的。”

白国光于是打电话给白娘娘,白娘娘一开始说不可能,后来听说都上报了,又道,“可是人家女儿和市长家公子的婚事没有说黄了呀……”

林小红一边听了,嘴一撇,暗道,那也快了,我看这不是好兆头。

白国光十五去送水果,想打听些事,白娘娘看见这个侄子又扯起来,“……一看那小姑娘就不是本分的人,去了外国呀竟乱搞的,生下个黑人孩子来,吓死人了,要给市长公子带绿帽子,这胆子也太大了些,我说那将军怎么不认这女儿了,原来是这样的……”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程绲照样敲边鼓,“真给姓程的抹黑,这下好了,还是咱们当个小老百姓的稳当,不做那一步登天的梦,……”

白国光想搭上这门亲戚到底是没搭上,不过混了个内幕消息,在朋友圈子里也传了好一阵。

4

假日

程帆这天被妈妈抓了差,命他现在就去机场接许意宁,这个假期,许意宁被送到香港来玩——难怪程敏说有要紧事让他回来香港,就是说,这个假期,从现在开始,他就要陪着一个小丫头泡在海洋公园,而不是左拥右抱的和美女去海边晒太阳。

“不会吧,妈咪,你说的要紧事就是让我——看孩子?”

“你不是说和意宁最要好的么?”

看着太后眉眼中的得意,好吧好吧,就凭这一句话您就算计您的宝贝儿子?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程敏刚停了程帆的所有信用卡。

知道太后是动真格的了,程帆有点无奈:就算是自己荒唐了一点,可是也没必要用这个做惩罚吧?

“妈咪——”

程敏告诉他装可怜什么的都没有用,本来说好是她负责监护许意宁,但她突然有急事,既然是妈咪的儿子,当然要为妈咪分忧了。

鬼才信呢,和帆见这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了,他要报酬。

程敏说可以考虑开通一张卡,但有时限,完全看程帆的服务水准和许意宁的满意程度。

在威逼利诱下,程帆妥协了。

程敏很满意儿子识时务的态度,上楼去换衣服,她今天还有得忙呢。到了楼梯口,她突然停下来,“你怎么还坐在那儿,不出发么?”

程帆说时间来得及。

可是万一塞车怎么办?如果你要是让意宁等的话,那么——

明白,卡!

程帆起身,火速冲出大门。

程帆到了机场,抬手腕看看表,距离飞机到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天,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他懒得去咖啡厅或是休息室,直接在出口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下,带上耳机,看着来往各色美女的腿或是胸,只一会儿,就厌了,干脆躺下来,结果真的就睡着了。

程帆睡得正香甜,被人晃醒了,他迷糊的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位东方美人儿,穿着空姐的制服,不是他常见的类型,不过从曲线上看应该挺有料的。

程帆坐起来,把耳机取下来,“嗨,怎么了?”他说的是英文。

那空姐甜甜一笑,“请问您是这位小妹妹的家人么?”

程帆把目光往旁边一转,许意宁正撇着小嘴看着他,目光中带点不信任的轻视。

程帆心一惊,难道,难道自己睡很久,让公主等得时间长了发脾气?

还不等他说话,许意宁对着美女空姐换了一脸甜美笑容,“大姐姐,谢谢你噢,耽误你这么长时间陪我找哥哥的。”

空姐与许意宁有两个小时的交情了,现在和许意宁的相处样子跟亲姐也没什么不同,二人聊了两句,许意宁挥手告别了“大姐姐”,转过头看“坏哥哥”的目光就不善了。

程帆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现在知道了,这小东西真的生气了,噢,真难对付。

卡,为了卡。

程帆挤出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宝贝,欢迎你来香港。”

许意宁嗯了一声,“不回家么?”

程帆这个超级跟班拎着大小姐的行李带着许意宁回家去。

一路上,程帆同许意宁解释自己也刚到香港没多久,倒时差很辛苦的,所以刚才才睡了一下下,就让宝贝等得时间长了点,但他保证,今后这个错误绝对不会再犯的。

听了这个解释,许意宁很通情达理的同意自己不向程敏告状,“要不然,你再睡一会儿?我坐那边去。”

不用,回家再睡!

许意宁很快就同司机攀谈起来,司机给她讲沿途的风景,又讲起香港的风土人情,许意宁和程帆都听得津津有味。

司机姓郑,是程敏问宋家明借的,宋氏的公司有很多司机是专门接待从世界各地来港的重要客户。像这位郑大勇就精通粤语、英语和普通话。

不要小看这位司机先生,论及香港的知名食肆、美景游乐、历史八卦,他是样样皆通,有了他的引导,别说是许意宁,就连程帆都玩得畅快,这个假期也没有他开始想得那样糟糕。

既然许意宁算是小朋友,那海洋公园就是必游之地。

程帆和郑大勇都做好了准备,打算照顾小姑娘的喜好,看看鸟儿,看看鱼,谁知许意宁直接问,“过山车在哪里?”

很好,有魄力。

三个人坐了手扶电梯上山,直奔过山车而去。

他们三个一起坐了一次,许意宁大呼不过瘾,还要再玩,于是程帆和郑大勇两个给她排队,转了三圈儿,许意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不然总绷着,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还有没有更刺激的?

有哇,极限之旅,许意宁一看,噢,就是直上直下呗,听着尖叫声的分贝,还行,排队。

坐完之后,小姑娘比较一下,还是觉得过山车更刺激。

程郑二人面面相觑,郑大勇说了,“还有很多好玩的呢,比如海洋世界,不过,咱们先吃点东西?”

吃东西当然没意见,三人去了湾景餐厅吃自助。

看着许意宁夹东西,程帆都有点吃惊了,平时妹妹吃饭不这个样子呀。

郑大勇不好意思说,只是觉得小孩子没有轻重,他一向不喜欢浪费的……不过,见怪不怪吧,老板都说是重要的客人,也轮不到他有意见。

没想到,吃得最干净的就是许意宁——刚才消耗太大了,而且还有一下午时间呢,怎么也不能因为体力问题而不尽兴,对吧!

这样边吃边看风景,走的时候都有点舍不得了。

许意宁失算了,她以为接下来的项目还是那么刺激的,但郑大勇说了,下午的海豚表演是必看的节目,否则后悔的。

许意宁不要后悔,她有个优点就是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于是三个人又排队,看了半个小时的海豚表演,果然,那么可爱的动物谁能不喜欢?许意宁的手掌都排红了,出场的时候,求程帆买了一堆的海豚钥匙扣。

三个人喝着汽水,排队坐缆车下山。

两个大的终于领教了小姑娘的能量,不敢轻视她,于是看着没什么刺激性挑战性的也不推荐她玩。什么旋转木马,什么小鸟剧场,她统统没有兴趣。

走到前边一处围满了人,多是青年情侣,原来是射击游戏。男孩子们这时要表现出英雄气概,女孩子在一旁拍手呐喊助威,别管成绩如何——大都不怎么样——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寻找那份儿当英雄的感觉。

许意宁多看了两眼,程帆心说幼稚,果然还是女孩子,不过为了伺候好公主殿下,他还是问了一下,“喜欢么?”

许意宁点点头,还行吧。

那喜欢哪个?程帆的意思是你喜欢哪个玩偶玩具呀,哥哥打给你。

许意宁指指海豚。

程帆一看,要是中型海豚得击中五个气球,特大号的海豚要十发全中。——啊,骗人的把戏,不过为了卡,嗯,加油。

程帆只射中了三个气球,得了一个小钥匙链。

真没面子呀。

郑大勇觉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想要海豚,自己也得努力试试,于是也下场了,结果开始的五发就只中了两发。

许意宁接过枪,把剩下的五发打完,试了试枪的误差,最后三发都中,那么这轮的成绩比程帆要强。

许意宁还要玩儿,这回她自己上,两个大男生一左一右的护着驾。

半分钟都没用上,许意宁以全中的成绩捧了大海豚——身后围观的一大群人热烈鼓掌。

许意宁问郑大勇,“你想要哪个?我送你。”

老板急得出汗,“这位小妹妹真厉害!”谁家的小女孩儿赶紧去参加奥运什么的,别来我这小摊子捣乱呀!

回到家,郑大勇在大门口停了车。许意宁从程帆买的钥匙链中挑了两个送给他。

郑大勇非常的高兴,都说礼轻情义重,和小姑娘接触的短短几日,他都佩服人家怎么教育出这样有礼貌有修养又聪明可爱的孩子……

程帆抱着海豚大玩偶站在车外等,心中不平衡,什么呀,对个司机比对我都要好,刚才也是问他想要什么,然后又拿我买的东西送人……切,超极没良心,小东西!

进了家门,程敏还没回来呢,两个人各自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程帆刚从沐浴间出来,许意宁就来敲他的房门。

打开门一看,小丫头抱着几乎和她一样高的海豚玩偶仰头看着他。

什么事?又饿了?

许意宁摇头,把玩偶塞到程帆的怀里,“这个,送你。……嗯,谢谢你,程帆哥哥,今天我玩儿的很开心!”

小姑娘有点脸红红,毕竟这样和这么漂亮的哥哥表达感谢她还十分不习惯的。

程帆抱着海豚,心里有什么地方软了下去,“啊,嗯,开心就好。”

他也不习惯多个妹妹。

尴尬的事儿终于办完了,许意宁道,“哥哥,我饿了……”

刷卡

程敏在一个慈善酒会上遇到了宋震铠的太太谌霭蓉,谌霭蓉拉着她抱怨妹妹这几年都在美国不肯回来。

程敏解释,“奕儿的太太一直忙工作,孩子一直是大嫂在带着呢,她怎么走得开?再说了,孩子还小,来回搭飞机也不方便的。”

“我还不晓得,只是觉得身边没个伴儿,怪闷的。”

听宋太太抱怨没有人陪,程敏不由得笑了。

谌霭蓉叹口气,“当然了,牌搭子是不少,可是总少个谈心事的。”

“要不您也去美国住几个月好了!”

谌霭蓉冷笑一声,“城里都传开了,我就不信你没听到。这时候我走开,那是默认自己输了?”

程敏看谌霭蓉神情激动,不似从前遇到风波波澜不惊的模样,大为惊讶,忙把她拉到没有人的地方。

谌霭蓉被她这样一拉,立刻恢复常态,邀请程敏到家里去玩。程敏会意。

第二天,程敏便带着程帆和许意宁到宋府上去做客。

宋家明的太太姜雪儿的妹妹姜咏儿正好来港度假,姜雪儿就招呼几个孩子去泳池边玩耍。

程敏随谌霭蓉到了泳池旁的一处休闲厅,既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又不会被打扰。  佣人上了茶,退下去。

“林家那件事你晓得吧。”谌霭蓉改用沪语,“谢玲玲给他们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可谓是三从四德的典范了,可是林建岳偏偏迷上那个小明星,闹着要离婚。要不是林家老爷子和二太太都极力反对,恐怕她早就成下堂妻了。”

一开始却从别人家的是非讲起,看来真应了那句同病相怜的话了。

果然,谌霭蓉叹息道,“人家谢玲玲还有个公公婆婆出来撑腰,我哩?谁替我主持公道!”

程敏和谌家姐妹一直相熟,这会儿也不避讳,“大姐,姐夫的事你一直很少管,怎么这次这样上心的?”

“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说什么迷得他神魂颠倒……呸呸呸!”

程敏还是不信,“大姐,你连那个秘书都忍得,怎么一个选美出身的明星就忍不得?”

“那狐狸精几次在公开场合上暗示你姐夫追求她,很有诚意,又摆出清高的样子来,恨得我牙根儿真痒痒,不就是为了钱么?摆出那副样子来不是成心恶心人?哼!你姐夫也是个不争气的,那女人选中了亚姐摆什么庆功宴,他就送花篮,这些小报杂志上都有写,……你不会不知道吧。”

“大姐,不瞒您说,城里这些个新闻也好八卦也好我是从不关心的,”

谌霭蓉当然知道原因——若说八卦的主角,这位曾号称香港名门第一美人“风光无限”的时候,那班小明星算个什么东西?

“大姐,要不,我帮您想个法子?”程敏计上心来。

程敏笑道,“像这种人,不用您亲自出马,也不用你发火动气,只消……”她附在谌霭蓉耳边低语几句。

“这能行得通么?未免也太胡闹了!”w

“就是胡闹才好,她有几斤几两?又怎么知道这里边的水深水浅?”

谌霭蓉还是摇头,“那万一她不怕呢?万一她不信呢?”

程敏一笑,“像这种靠脸混饭吃的什么最要紧?如果她是铁了心就傍上姐夫也就罢了,可现在她风头正健,有多少富豪追呢,恐怕现在正挨个称金主的斤两,怕是正挑花了眼也是有的,所以我打赌,她肯定会怕得要死,知难而退。”

谌霭蓉觉得程敏说得有理,不住的点头。

这时,姜雪儿敲门进来了,说大家想游泳,可是两位客人都没有带泳衣,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其实是两个超级洁癖的人不肯穿别人家的泳衣罢了——所以她想带着几个孩子去购物,这样下午回来就可以游泳了。

谌霭蓉正心情大好,于是说那咱们一起出去吧,就在外面吃午饭,家明不是说有个朋友新开的餐厅不错么?咱们也去尝尝。

姜雪儿听了之后非常的意外,婆婆主动说与她同行,这可是少有的事,于是赶紧出去做准备。

一行八个人,两辆车:谌霭蓉程敏许意宁程帆坐一辆,姜雪儿姜泳儿宋佩文宋佩华坐一辆。

姜泳儿和程帆同岁,很小就随家人移民去了澳洲,作风十分洋派,今天提议要游泳的就是她。她见大姐逛个街居然穿着非常正式的套装且妆容一丝不苟,不由心中笑话她老土。

到了商场,谌霭蓉对许意宁道,“喜欢什么就说,千万别客气,这次你来,我还不曾给你礼物呢。”又看了看姜咏儿,也客气了一下,“咏儿也是,喜欢什么让你大姐买单好了。”

程敏这次带儿子和外甥女来做客,特意拿了许意宁带来的上海和苏州的一些土产,很得谌霭蓉的欢心。

许意宁当然不会真的看到什么拿什么,可姜咏儿看到那些名牌衣服包和鞋就挑花了眼。

姜雪儿在公众面前要摆足宋家少***款,于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刷了几十万。

大家正讨论一会儿上哪儿吃饭,许意宁突然说,“算得不对呀,”

商场经理陪着笑,要逐笔的对帐,姜雪儿一直觉得许意宁非常的乖巧,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捣乱?真是丢人。

她刚想摆手说算了,可是看到婆婆已然坐到了沙发上,摆出静等结果的样子,她也不好说什么,等吧。

经理对了两次货,汗下来了,账单上怎么多了两个夏奈尔的包?

姜咏儿等得不耐烦,斜眼看着许意宁,用粤语道,“有必要对来对去么?”

许意宁听不懂,程敏道,“那边好像已经有结果了,看看吧。”

经理过来非常抱歉的解释,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谌霭蓉问结果。

结果就是姜雪儿多刷了五万多块钱。

怎么解决呢?就是把那笔钱返到卡里,需要姜雪儿在几个单子上签字。

程敏非常奇怪,怎么许意宁就能知道多刷了那么一笔钱呢?

许意宁说,看到两个服务员——一个负责结账的一个负责拿货的在一起打暗号,她也是猜的,而且看她们的笑容好复杂哟……

程敏汗——就凭这个?小丫头,你运气未免也太好一点了,以后不许这样冒失了,知道了?

许意宁最近在看福尔摩斯,看得有点走火入魔,好不容易逮个机会练习一下,谁知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对惯犯就这样落网了。

谌霭蓉听她们用沪语的对话,不由失笑,再看自己的儿媳妇,冷了脸,“把东西都退了吧。”只把程帆和许意宁挑的泳衣拿出来,自己拿出钱包里的卡,“这个是阿姨买给你们的。”

姜咏儿看见自己挑的东西都被退掉了,十二分的恼火,看着许意宁就格外不顺眼,“不就是多刷了五万块么?真是穷鬼。我大姐是宋家的少奶奶,买东西刷卡还要对账么,你可别丢人了。”

她讲的是英语,偏巧这一年多许意宁很是恶补了一下,大致听得懂,她用沪语讲道,“你讲得倒轻巧,你自己挣过五万块么 ?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么?我知道谌阿姨家有钱,可是谁挣这个钱容易呀?辛苦赚来的钱就不能这么挥霍!——哥哥,你翻译给她听!”

程帆暴汗——妹妹,他想说,我也听不大懂,也翻译不出来呀……

程敏用英语把许意宁的原话讲了出来,然后再加一句,“凭你是谁,再大方也没有这样花别人家钱的道理吧。”

说罢,程敏拉着许意宁走到谌霭蓉身前,“大姐,今天这样,我们也不好再打扰了,这样吧,下次有空再约。”

谌霭蓉碰到这件事也正头疼,这算是诈骗吧,是不是该交给律师解决呀?听许意宁讲的那番话,对姜家姐妹更无好感,现在她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们一眼就别和她们一道吃饭的,于是也不挽留程敏三人,只说一定会请小姑娘吃一顿大餐!

程敏三个人倒是在外面美美的吃了一顿,宋家的诸位过得就没那么愉快了。

宋家明得知此事,非常的生气,晚上回家质问妻子,“你长没长脑子啊?”

姜雪儿很委屈,“怎么了,我妹妹说得也没差,我是宋家明太太,随便花个几十万上百万有什么稀奇的?”

“花钱谁禁着你花了?可是你现在都成别人的笑柄了,你知道不知道,连个小女孩儿都不如,让人当傻子一样糊弄,天知道你这些年都白扔出去多少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讲钱!我是你太太呀!”

“是呀,最好笑的就是你是我娶的太太,居然一点都不体谅我赚钱的辛苦。”

“赚钱有什么难的?我当初赚钱也容易得很呀!”

宋家明点头,容易,脱了衣服拍三级片么?

“你既然瞧不起我是选美出身,当初何必娶我?”

你不用再提醒我犯过的错了!我已经为之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了。

二人争吵的结果就是宋家明再次一夜未归。

暗战(上)

程宅的大厨房里,程帆关了煤气,把平底锅里刚炒好的肉酱浇在之前煮熟的面条上。

许意宁摩拳擦掌拿着叉子和勺子霍霍而动。她右手用叉子挑起酱汁旁的面条,抵在左手的勺子里,不停转动,终于把长长的面条卷成了一个圆球然后一下吞在口中,细细咀嚼,眼神飘过来飘过去做品味状。

“怎么样?”程帆一脸急迫的问道。

许意宁放下叉子和勺子,伸出了一只手,“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嗯……”

两个人讲的都是英文,许意宁连讲了四种英文“好吃”的说法,每说一种,指头就扳下一个,扳下四根手指头,就扳不下去了。

程帆现在和许意宁交流主要用英文,小孩子学语言总是快的,这不,没几天,许意宁的日常用语已经非常流利了。

两个人现在玩的很合拍,比如一道去骑马去游泳去滑冰……游泳的时候,大多是小丫头在游,程帆呢多在池边看风景,偶尔下去炫一下,骑马两个人半斤对八两,好像许意宁还强一点,滑冰是程帆的强项,如果当年不是程敏执意反对,他都能进大学的冰球队了。

程帆偶尔会比较自己泡妞和带妹妹的感觉,似乎和妹妹一起玩更愉快一些。啊……

玩儿累了,就在家休息几天,偶尔佣人放假,两个人懒得出去,也等不及送外卖,程帆就会下厨煮方便面。

许意宁对食物再没要求,总来速食产品也受不了,于是程帆从网上找菜谱,自己在家做饭,今天做的就是意大利面。

有人天生做饭就好吃,程帆属于这类,连他自己都惊讶在烹饪方面的天赋,如果哪个熟悉程帆过往经历的人看到他现在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肯定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人不带这么变地!——太反常了!!

小丫头扳完第五个,说了一句还不赖。

程帆听了不乐意了,不是说好吃么?怎么又凑活了?

“哥哥,中国有句古话叫谦虚使人进步,我总夸你的话,你都没有前进的动力了,要知道做饭和学习是一样的——那是永无止境啊。”

后半句是中文,程帆不懂,两个人用英语和汉语最浅显的语句解释了半天,之后,都做恍然大悟状。

悟完的程帆来了一句,“我就是骄傲也一样是进步的。”

“做人要低调,”许意宁掰起妈妈教的大道理,然后说了好几个类似于韬光养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妒英才枪打出头鸟儿的成语——噢,最后一个是俗语,程帆听得直翻白眼,一句也没听懂。

程敏回得家来,在厨房门口听了半天,这时候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用英语给儿子解释。

许意宁听了之后,也用英语赞道,“阿姨真有智慧!”

笑得程敏合不拢嘴,程帆直骂小东西惯会擦苹果。

这下轮到许意宁变成丈二和尚了,程敏又给她解释这是英文中讲拍马屁的典故。

哇,美国的老师那么容易摆平的?一个苹果就能当贿赂。

程帆见小东西一会儿精得要命,一会儿又傻得可爱,再看那一张小脸红润润得真跟苹果一样,情不自禁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

许意宁大叫,“阿姨,阿姨,哥哥欺负我,哥哥咬我……”

许意宁要找程敏,程帆死抱着她不让动,兄妹两个打打闹闹,一时好不热闹。

程敏一旁看着,一边开心一边暗想,儿子有多久没有像个孩子了?

过几日,宋家明亲自送帖子来,请程敏和许意宁程帆去宋家大宅赴宴。

程敏拿着帖子,笑着说,“何必玩儿得这么虚套,还真拿个帖子来请。”

宋家明正色道,“看清楚,是我家太后的亲笔!”想一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程敏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公案,也不否认。

宋家明长叹一声,“你害死我了,大家都认为是我帮太后做的声势。”

程敏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帮了你反而要受埋怨的。狗咬吕洞宾说得就是你了!”

“这怎么是帮我?现在都在盛传我家太后发了追杀令,要破那l小姐的相,八卦杂志上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又说那l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已经躲到国外去了,连几个签好的表演都临时失约。我那帮酒肉朋友都猜是我帮太后找人动手的,他们这样猜想,老爷子也会这样猜,——这个恶名我是担定了。你说,这不在害我?”

程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亏了我帮你,要不然你可真错失这大好机会。”

“怎么讲?”宋家明不解。

程敏突然想起那日谌霭蓉讲的林家,于是她也拿林家做伐子,讲了起来,“你晓得林大少的笑话吧。”

“你是说丽新的林建名?”

“没错,自二房的林建岳回香港,林建名就被打入冷宫,什么实权都没有了,说白了就是个大闲人,唯一可做的是养几匹马。你看他给马取的名字,什么嘻哈大少,开心大少,叫得这么直白就是提醒别人他才是长子嫡孙,最关键是他想他老子记住他的大少爷身份。但有什么用,失势了就是失势了。元配养的又怎么样?”

宋家明也是人精,“我们家可没那么多房太太,你也知道,我爹就娶了我妈一个,而且我也没有旁人养的小兄弟。”

“但你有亲兄弟呀,——家聪是专业人士,在美国一心搞航空科技不回来,可家豪呢,人又聪明能干,又娶了一位好太太。你们是亲兄弟,在父母的眼中自然是一样的,宋家又不是像李家那样讲究长子继承的,那就是说你和家豪都有机会,但比太太,你就差得远了,人家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诸多方面都有助力,你呢?除了她生了两个儿子,还真挑不出一个好来。最近又闹出这样的事,惹得大家看笑话。我看你父母已然嫌恶了她,你现在站在太后的立场上,那将来太后就得全力助你。”程敏叹了口气,“我并不是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但是我劝你早点摆明立场,免得家豪多了心思,还有,你搬出大宅吧,姜雪儿这样住在婆婆跟前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也只是为了孩子们能常陪着母亲呀。”宋家明脑子转得也快,但在心上人面前还是要搬个梯子自己下得台来。

“一样的,反正他们现在都送到国外上学了,只放假回来,说起来,姜雪儿这么多年都没能进得门槛,以后也不可能有太大的长进。与其这样在跟前讨人嫌,不如搬出来反而比较容易相处。”

宋家明想想自己的兄弟们,“别人不敢说,家豪一直对我很尊重的。”

程敏笑道,“平素你也精得哩,怎么你就不懂人心会变得呢?你这样想,家豪是这样想的么,家豪那个太太呢,那郑家呢?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轮到你自己身上就犯浑?旁的不说,今年你家老爷子办生日,郑家可是出动了大场面来祝寿,杂志上都写强强联手,你心中就没有触动?”

宋家明听得程敏的话句句在理,叹了口气,“当初真不该选这样的人做太太。”

“后悔了?”程敏讶异,“真不像你。”

宋家明要酒喝,程敏从厨房拿了香槟和两个杯子。

宋家明一杯下肚,这才继续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当初只想娶一个绝色的,怎么样也不能比你的风头差,现在想想多么浅薄,结婚并不是儿戏,总听老一辈人讲娶妻娶贤,我觉得落伍,如今倒觉得老话儿自有道理,光漂亮没有脑子有什么用?”

“算了,人家讲你同你家老爷子是一模一样,除了风流,能干也是有口皆碑的,守得住接班人的位子也不枉你努力这么多年。”

宋家明淡淡一笑,“如果能得一知己长伴左右,这些虚的名利抛下了又如何?”

程敏瞪他一眼,“真是够麻烦的,我开解你半天,你就要看破世事了?枉我白作一次小人。”

“也就在你面前说些疯话罢了,我哪舍得这花花世界?”宋家明看着酒杯里的汽泡,“我也并不是不顾念兄弟的情分,可像你讲的,我辛苦这么多年,如果真的败在小弟和郑家的手里,那真是窝囊死了。”

说起宋家豪的岳父,正是城里有名的珠宝大王郑家瑜,虽说是珠宝起家,这些年,他又玩地产又玩娱乐的,真是哪个赚钱就捞哪门。程氏在香港地产失了两个小标的,就是输在郑氏的手里,虽然也谈不上多大的损失,但毕竟竞争的苗头已经出现了。

就算不为程家打算,程敏这番作为也是为自己铺路。

程敏夫家的生意主要在北美和欧洲,这十几年,因为移民潮闹得,香港各大家族都纷纷把势力扩张到海外,尤其是李家和宋家,势头最猛。

她插手宋家的家事并不是仅为了兄嫂站定立场,最主要的也是为将来程帆能在家族中站稳脚跟打基础,寻找支持者,宋家无疑是她需要的助力之一。那么宋家明和宋家豪兄弟两个,她当然希望最终掌权的是家明。

两个人各有思量,都闷闷的喝着酒。

暗战(下)

周末,程敏三人去赴宴。很意外的,宋家人都在,包括宋震铠。

这天程敏穿了一件宽松式暗青色丝麻短旗袍,配饰却没有带玉,而是一对硕大的钻石耳环,左手无名指上是一只五彩钻戒,造型夸张奢华,虽然这身打扮乍一看过于朴素,再看得第二眼却还是能瞧出她一贯的美艳华贵路线。

家豪的妻子郑丽媛看到宋家父子三人眼中流露出的激赏,笑着上前拉着程敏的手,“怪道听老一辈人讲若说穿衣打扮还得是看miss程,能把个素色旗袍穿得这样明艳动人,也只得敏姨你一个罢了。”

程敏不露痕迹得摆开了郑丽媛的手,“看旗袍穿得华丽富贵得是大姐,你们小的近水楼台也没学到一招半式,到底是年轻人,不懂得欣赏罢了。”

她同谌霭玲拉了下手,又像是才看到宋震铠似的,“姐夫也在家,难得难得,来,见见我外甥女儿。”

她伸手召唤许意宁,许意宁从程帆身边走过去,向宋震铠行礼,“宋叔叔您好。”又向谌霭玲行礼,“阿姨好。”

许意宁今天穿得是在苏绣订制的一套中式裙子,上身是月白色右衽宽身软缎短襦,衣襟下摆绣着一只带荷叶的莲耦,荷叶上还蹲着一只小青蛙,□是翠绿色的百褶及膝短裙,斜挎了一只小小的圆形红色丝绒小包,脚上穿了一双大红色的漆皮圆头系带芭蕾鞋。

宋震铠一打眼这粉妆玉琢的女童就心中欢喜,又见她小小年纪却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立刻好感十足。

谌霭蓉笑着伸出手,“好孩子,今天打扮得真是漂亮!”

许意宁笑吟吟的走过去。

“哎呀,这衣服真别致!”郑丽媛看到许意宁上衣后身下摆绣着一对荷花,一只盛开而另一只却是含苞待放。“怎么看着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妈咪的朋友顾小姐的外孙女也有件类似的。”

姜雪儿就惯瞧不上郑丽媛在哪儿都要抢风头的样子,“弟妹对别人穿戴真是格外的上心呢。”

“是啊!”郑丽媛索性大方的承认,“我不但对衣服上心,对账单更上心呢。”她呵呵的笑,全然不把脸色骤变的姜雪儿放在眼里。

她们妯娌两个互动,谌霭蓉却没往心里去,——她不但是觉得许意宁今天格外精致漂亮,此刻更看着她脖子上用红绳挂得那块玉眼熟。

谌霭蓉突然想起那是自己的嫁妆,是几年前初见小姑娘时送给她的见面礼,知道许意宁是上了心的特别戴着来做客,心中更是对她喜欢得紧。

宋家明听着妻子和弟妹拌嘴又全然落在下风,心中暗骂她没有眼色。眼见着父亲一直满眼带笑得看着佳客,这时听着儿媳们说话,眼神又深了一点, 忙走到他身边,讲道,这就是和佩华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那个小孩子。

宋震铠奇道,“是么?原来如此,看来这小姑娘和咱们家还真有缘呢。”

宋家明笑道,“不然这样,母亲一直为没有个女儿遗憾,不如认了做干女儿。怎么样?”

这话说到了谌霭蓉的心坎儿上。

姜雪儿正在心里用眼睕着郑丽媛,随口说道,“弟妹这胎没准儿就是个女儿呢,婆婆抱孙女也是一样的。”

她这是向郑丽媛示威,——郑丽媛结婚几年这才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可自己早就为宋家生了两个孙子!

郑丽媛就听不得别人说她怀得是女儿,不由冷哼了一声。

宋震铠道,“人家是名门的千金,咱们再喜欢,真心想认干女儿也须经过许将军伉俪点头同意才行。”

程敏笑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亲自去讲,肯定让大姐如愿以偿。”

谌霭蓉拉着许意宁的手眉开眼笑,“那我可就拜托你了,敏儿。”

宋震铠又同程帆聊了一会儿,就开宴了。

既然是宴席,自然不会像平素那样讲究食不言。

吃的是中餐,宋家有好厨子,且不止一个两个。

宋震铠见许意宁既不像大儿媳战战兢兢的小家子气,又不像小儿媳那样任性挑剔,由始至终神态从容举止文雅,正合了妻子那种海派贵族的风范,心中赞赏小姑娘家教好,觉得妻子想认干女儿多半也是喜欢得成份多些。

因为许意宁不谙粤语,谌霭蓉坐在她身边只是偶尔帮她夹菜,或是说一两句。主角自然而然转到了爱说话的郑丽媛身上。

她夹了一块笋尖,似乎无意间对谌霭蓉说道,“妈咪呀,我看你这么喜欢小孩子的,大哥呢又要搬出去了,不如我们搬回来大宅陪您呀?”

这句话一说出口,姜雪儿就放下了筷子,侧目盯着婆婆的反应。

宋家明之前同她讲要搬出去另过,她还以为自己听差了——这可是从结婚前她就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惊喜交加之下问丈夫为什么,宋家明懒得同她解释,只是让她收拾好东西,宅子都是现成的,说搬就搬了。

她想着这回离开婆婆的监控范围,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可是高兴的劲儿一过又开始想东想西。

姜雪儿的家人都在澳大利亚,有时一年也见不着一次面,自打她与宋家明订婚之后,同以前的朋友就没什么来往了,既然没有真正贴心的亲戚朋友在身边,她的爱好无非就是泡美容院和一班闲人太太们偶尔喝茶逛街聊聊八卦。

早有绯闻说宋家兄弟倪墙,美容院的“朋友们”都说这未必是空穴来风——郑家当然是宋家豪夺取接班人的助力。但宋家豪的问题是结婚多年一直没孩子,而姜雪儿最大的倚仗当然就是那一双儿子。

现在,郑丽媛怀孕了,这对姜雪儿来说是个十分大的冲击。所以听到她要求搬到大宅来住,不由得心惊,生怕婆婆答应了。

宋震铠夫妻两个听了这话,同时迅速的扫了小儿子一眼,见家豪很惊讶的看着妻子,再去瞄宋家明夫妻的反应,宋家明好像没听见似的,让佣人给小姨子姜咏儿拿一份刀叉来。

佣人马上行动,还麻利的把这位小姐面前掉在桌上的食物都拣走了。

程敏暗赞一声:两个媳妇都不及格,儿子都还好。这下宋老爷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谌霭蓉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招呼着许意宁。

餐室内突然就沉静下来。妯娌两个都开始心不在焉,也不怎么吃饭了,剩下的人也都默默的吃着菜,只有姜咏儿,换了刀叉吃东西的确是麻利多了,只是声响太大。

吃过饭,谌霭蓉要亲自泡茶,——程敏今天特地送来了上好的雨前龙井和碧螺春两种茶叶。

姜雪儿跟着婆婆去帮忙,孩子们移到娱乐室,大人们都去到泳池旁的休闲室聊天。

喝茶的时候,郑丽媛再次提出了想到大宅来住的愿望,这回多加了一条理由,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怕照顾不好,婆婆有经验,可以多多指导她如何抚育孩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能再没反应了,谌霭容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说起来也不是我不欢迎你们的,只是我和你们父亲到底上了年纪,经不得吵闹,再说了,你们年轻人不是都爱过自己的小日子么?我可不做那讨人嫌的婆婆。”

三言两语,两个儿媳都敲打到,谁也别得意。

宋震铠心中大赞妻子厉害,看来呀,到底是不能小觑老妻——想她最近一改平素低调作风,居然大张旗鼓的吃起醋来,再看她此刻饮茶仪态高贵的模样,倒另有一番风采!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大人这边暗流涌动,孩子那边也没消停。

娱乐室里程帆在电脑前给两个宋家的孩子讲网络,再加上实际操作,许意宁坐在程帆身边,仔细聆听,——虽然已经被教过好多次了。这四个人到是玩得开心,无形中把姜咏儿冷落在一边。

姜咏儿认为自己大姐是堂堂宋家的大少奶奶,突然来了一个黄毛丫头不但把自己的风头都抢尽,而且早前在商场里害大姐在众人面前出丑,现在有机会,当然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于是刚进来的时候就用粤语把许意宁夹枪带棒的好一顿骂。

许意宁听不懂,程帆听个大概,宋佩文宋佩华兄弟两个听得懂但压根儿不接茬,甚至当听不见。  尤其宋佩文,已经很懂得事理了,虽然许意宁和程帆高出他一辈来,但也不妨碍他以主人家的姿态殷勤招呼。

程帆听说他们的电脑刚装上world wide web,但不晓得怎么用,于是自己就在电脑前给这小哥俩讲起来。

姜咏儿见自己的亲外甥都转向外人,心中又气又急,于是嚷嚷着太热了,但谁也不睬她。

玩了好一会儿,许意宁看看时间不早了,于是说要找阿姨回家。

四个人边走边谈,谁都没在意少了一个人。

休闲厅中,宋震铠谈及九月份港选议员的事,让程敏务必催促程纾赶快回港,很多事情都得严阵以待了……

程敏点头答应,见孩子们过来了,知道该告辞了。

大家正在话别,只得外面“扑通”一声巨响,似乎东西什么砸进水池里了。

众人都站到落地窗前往外看去,宋家明宋家豪更是冲到室外。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泳池边只开了地灯,光线并不好,不一会儿,宋家兄弟回来了,只是家明脸色如常,家豪却带着莫名的笑意。

原来是姜咏儿穿着热裤和内衣跳到泳池里游泳去了。

郑丽媛笑道,“果然是一家人,大嫂,我看她的身材不比你当年的差哟!”

隔这么远天又这么黑,能看出身材来才真的有鬼。

姜雪儿咬着牙不敢去看公婆的脸色,宋家明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赶紧把她弄走,嫌不够丢人么?”

程敏带着孩子们告辞,宋家明兄弟两个相送,程敏对家豪说让他去陪太太,这个时候要小心些。

宋家明把程敏等人送到门外,程敏示意程帆两个先上车,轻声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顺序可是一步一步来的,赶紧快刀斩乱麻吧,郑家已经动了,你要小心。”

战争

宋家明心惊,回到新家里,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就去找程敏,二人谈了一个多小时,宋家明离开程家之后直奔办公室,召了律师开会,让他们准备离婚文件。随后,晚上去大宅向父母表明自己的决定。

宋震铠和谌霭蓉一直不喜欢长媳,对他们这段婚姻也根本不看好,但儿子突然讲离婚,令他们非常意外,第一界民选议员即将公布选票,在这么要紧的时候离婚……

宋震铠想了想,点点头,嗯,表示认可。

宋家明这天就住在父母家。

谌霭蓉大事都听丈夫的,但也不免询问,“这个时候?……”

宋震铠轻笑,“咱们家孩子闹离婚怎么都要上报纸头条,这个时候正好。这小子,办事又果断又会选时机,有长进。”

谌霭蓉随即明白了,议员名单一公布,哪一位当选哪一位落选,少不了就有许多陈年旧账也好最新绯闻也好,正要铺天盖地而来,只看落在谁身上,也许哪个都跑不掉,在名单揭晓之前办离婚,虽然开始声势猛烈,但总会被最新的八卦遮掩过去。

看似忙乱的,却是最佳的时机。

由此,宋家明的判断能力进一步得到了父亲的认可。_

谌霭蓉又开始觉得儿子可怜,摆脱那么个蠢妇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刚四十出头却要离婚了,这么大岁数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看来是没有婚姻福气的。

但宋家明有工作,离婚的事完全交给律师们处理,他只在公司里忙里忙外,任凭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一点儿都没有受影响。跟着他工作的人都暗自佩服。

若说姜雪儿在城中的几个美容院朋友里真有一个仗义的,那是一个小建筑公司老板的太太,主动联系姜雪儿,听她诉苦,帮她找律师、联系媒体,势必要用正义来挑战强权豪门来给这位前香港小姐讨回公道。

宋家的人,尤其是宋家明一在公众场合露面,一些小报记者就疯狂堵截,询问事情真相进展幕后如何如何……

宋家明根本理都不理。

在一次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又有一家不知名媒体跳出来,问宋家明“离婚真相”。

宋家明朗声道,“这次是为公司最新楼盘的奠基礼而召开的发布会,并不是为我私人而设置的,但我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大家表明我的态度,但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我只想说结婚时是靠着冲动的感性,离婚时必然是冷静而理性的。我现在很冷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报纸上讲宋公子离婚是为了迎娶最新一任港姐,可是真的?”那记者不依不饶没完没了。

“哪家报纸这样讲的?你不如去采访他们好了。我已经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有关我个人的私人问题,今后,我都不会再讲自己的事,谢谢大家。”

城中现在最火爆的话题仍然是宋家明离婚,有说是因为婆媳不合的,有说是因为宋家明太过花心的,一会儿又说姜雪儿精神崩溃。

程纾到港后,这个阶段也没闲着,抢了郑氏投标的两块地。

宋氏捐了一间新医院,在挂牌仪式上,宋震铠和妻子公开发表声明,支持儿子的决定,坚决站到儿子这一边。

姜雪儿的某不知名闺蜜开始还总在小报记者面前声援给好姐妹打抱不平,后来也不知去向——真正细心的人会问,这人到底是谁呀?

姜雪儿天天饮泣豪门的新闻越来越少人关注,越来越多人嫌烦——咦?这女人怎么翻过来覆过去总是讲这些。公众的同情心也是有限额的,用完为止。终于,9月,第一批由选民选出的议员进入香港立法局,大家开始关注民生话题,关注最新一批议员的花边新闻,宋家明姜雪儿离婚事件终于淡出大家的视线。

宋家明由始至终都把精力投入到工作里,连女明星都鲜少来往,宋氏董事局最新召开的会议,任命宋家明为宋氏的副主席,宋家豪被派到海外。

舆论中夺嫡大戏收关:宋家明大胜。

离婚却并不简单,一开始,姜雪儿就狮子大开口,要钱要房要珠宝要游艇要飞机要儿子……

律师们一项一项谈。

要钱?

宋家有钱,宋家明没钱。现在宋家明的住宅是公司的,珠宝游艇飞机统统是家里的。宋家明是宋氏的员工,说白了,就是个打工的,只有月薪,而且还是属于比较低的。

要儿子?

两位小公子都已经在国外求学,凭经济凭环境凭社会认可,宋家明占有绝对优势。关键是两个孩子的态度是倾向父亲和祖父母,对母子之情并不太热衷。

律师冷眼看看姜雪儿,“姜小姐,……”

“叫我宋太太!”姜雪儿被灌输只要要得多,他们不愿意给自然就离不成婚,就算真离了婚,你有了巨额财产也不赔的。她现在还没离婚,那么就仍然是宋太太。

“我提醒你,不要最后得了一点儿钱连律师费都付不起。”

宋家的律师是真正的好心,姜雪儿请的这个则是被老板告之拖越长时间越好。

拖来拖去,最后还是协议离婚,姜雪儿签字的时候都穿上貂皮了。

宋家为了两个孙子的颜面也没亏待姜雪儿,条件就是她得在媒体面前封口,不得讲说宋家的家事,不得接商业娱乐演出等等等等,一系列条款及附加条款签到姜雪儿手软。

律师不忙叮嘱她,破坏条款的话,就意味着没钱拿。

姜雪儿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香港。

这小半年的时间,程氏同李氏宋氏三家联手,把最大的一个标搏到手,对手呢,就包括郑家在内的几家。之后,程氏和宋氏连连出手,郑家在地产这一块一点便宜都没占着。

程氏还对外宣称可能进军娱乐界和珠宝界——郑氏不得不忍一时之气,宋家明得以在旧历新年之前重新变成单身,成为城中最有价值最受追捧的王老五之一。

郑丽媛11月的时候生下个男孩子,郑家瑜当下表示要大摆满月酒,不巧,孩子满月的时候宋震铠携妻子飞北京,宋家明同行。

办完正经事,宋家三人特意去上海拜会许绍仁将军,正式认了许意宁做干女儿。

认亲那天,陆雅茹特别包下苏公馆,许意宁依足了老规矩给父母和干爹干妈磕头敬茶,收了份量十足的红包和认亲礼。

宋家明电话中告知弟弟们父母认了干女儿,家豪之后随口对郑丽媛说了此事,郑丽媛大发公主脾气,“一个外姓的小丫头倒比正经的孙子都重要,你父母什么意思?”

宋家豪冷下脸来,“那要看你父母什么意思了,别把你家里那些姨太太的把戏搬到宋家来,若不是你们郑家太过分,我爹的妈咪至于这样冷淡孙子么?”他之前听了姨父程纾的话才明白郑家一直来做的手脚,但妻子那时正怀着孩子,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纠缠,所以一直装着不知道。

郑丽媛和宋家豪做了六年夫妻,家豪一直体贴而且温柔的,从来没这样粗声精气的说过话。

“什么把戏?你倒说说看,我们郑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还用我说么?你当世界上只有你们父女两个最聪明?”

郑丽媛非要宋家豪把话讲清楚,宋家豪干脆得讲出来,“你们不就是想我和大哥争位子么?”

“这难道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儿子?”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争也没用,何况我一直也没想争过。是你爹地太贪心了,他又不是没儿子,家里外头那么多的儿子不管干嘛要支持我?我提醒你,你已经嫁了我,就是宋家的人,没道理要帮着你爹把宋家的产业换成郑家的姓吧?你非要搞这些把戏的话,就别怪我不念夫妻感情,我宁愿学大哥那样变成孤家寡人,也不愿意自己做郑家的傻子傀儡!”

家豪向来是单纯的阳光的热情的,从来没有这样yīn沉过。两口子冷战几日。

郑丽媛的母亲听女儿诉苦,过来相劝,郑丽媛很是惊讶,“妈咪,家豪不好都是他舅舅舅妈挑拔的,怎么你也帮着人家说话?”

“傻丫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帮着你爹真个把宋家都搬了来,还不是你那些兄弟的?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以往我劝你,你总说你爹是真疼你,不信我的话,你爹再宠你,嫁妆也是有限的,什么满月酒办得再风光不过几十万,给小老婆们买香水的钱都不止这个数。将来呀,真正的实惠不还是那几房的儿子占着?是我没用,没给你生个兄弟,但你既然进了宋家的门,家豪那性格又向来是好的,也不花心,你又何必为了娘家和丈夫生了嫌隙?真要是家豪走了你大伯的老路,你才真正没地方哭闹去呢。”

郑丽媛细细品味母亲的话,开始检讨自己,终于向丈夫低头认错,两口子感情更胜从前,她抱了孩子跟丈夫去往北美,再不管娘家的事了。

宋家明得到姨丈弟弟,最关键的是得到了父亲的支持,正式成为宋氏的接班人,宋家上下一心,香港大陆海外三线同步发展,真正从危机中重新起步。

5

旅行

许意宁初中毕业后的旅行跑得有点远了,她随着妈妈去了美国。

陆雅茹去美国是公司安排的培训课程还有一系列的知名企业参观行程,培训的地点在波士顿,参观也是以在东海岸的城市为主。

许意宁理所当然的找她的程帆哥哥去了。

程奕亲自把许意宁送到飞机场,又检查了一遍许意宁的电话,还把几个号码重新抄在了小本子上。叮嘱她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就拔自己的电话……

许意宁到是挺耐心的,程奕说什么她都点头。

上了飞机就打电话给程奕说她已经系上安全带了,马上就关手机了。程奕还是嘱咐她,程帆会在那边机场等她,让她千万不要乱走……

程帆等是等了,只是这位仁兄不知昨晚干了什么,又在机场睡过头了。

许意宁拔他的电话,他也没醒。

最后是许意宁寻着铃声找到了横在椅子上补眠的程帆。

许意宁把电话收好,用力推醒他,“哥哥,你要总是这样的,我就不同你好了。”

程帆不怕,他早有准备的,坐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许意宁哼了一声,“有什么稀罕?你送礼物也不能补偿我受伤的心灵……”

程帆打个冷战,妹妹,你有心么?

挨了一拳之后,程帆亲自把小盒子打开,把里面的项链拎起来,坠子是一只漂亮的海豚,眼睛当然是钻石的。

许意宁笑了,程帆亲自把项链给她戴上,然后把脸凑到她身旁,示意要亲亲。

许意宁蜻蜓点水般在他面颊上啄了一下。

“还要不要和哥哥好?”

“那要看你表现——”

话音未落,程帆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钥匙链就是三年前他们在香港的海洋公园买的,当然了,上面海豚还有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二人合照的大头帖。

程帆已经完全清醒了,大头帖上的许意宁才十一二岁,还一脸稚气,现在呢,快满十五岁的许意宁俨然是一个美少女了,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胚子。时间真是快呀 ——他今年搬家翻看相册的时候,居然发现了小时候的他在上海程家老宅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许意宁的照片——这小东西居然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程帆现在读硕士,假期知道妹妹要来,预先就安排好了节目,——去黄石公园露营。

他一早就吩咐人准备好食物行李等等露营的东西,为了宝贝妹妹住得舒服,还特意买了一辆房车。

许意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车子,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第一夜都不大想住宾馆里的房间了。

组织露营的是程帆所在大学里的社团。程帆按约定时间开车到指定地点与同伴们会合,——大多数人开的都是小型车或是越野车,所以程帆从车子下来的时候,立刻有人迎上前来。

“啊,chuck!天,我没看错吧?”

许意宁打开“房子”的门跳了下来,程帆把妹妹拉到身边,“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妹妹了。”

程帆一早报名的时候就声明自己要带人来——他向来不参加任何社团,所以这次主动跟团的行为已经让同学和朋友们吃惊不已。而且他居然带的不是新女伴而是妹妹——

“啊,原来你就是chuck的妹妹,你好,我是安妮。”一个亚裔的女生伸出手来,带着热情的笑容。

许意宁只点点头。

“人齐了么?那就走吧。”程帆也不等大家向许意宁做介绍,拉着妹妹回到车里。

大家终于明了并确认了一件事——mr bass还是那个傲慢以及唯我独尊的人,——程帆突然的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很多人都非常意外,这位bass集团的太子爷什么时候转性了,难道要走亲民路线?

现在看他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再看他的这位漂亮妹妹同样的傲慢,果然呀,世界还是那个正常的世界。

那位安妮站在原地有点下不来台,朋友上前提醒她该上车了,她这才缓过神来。

车队向公园进发,一路上许意宁拿着黄石公园的资料图片在补课。

“哥哥,公园真的有熊么?”

“有啊,还有野牛和野狼呢。”

“那它们真的袭击人怎么办?”

“我们晚上在车里很安全,还有灯呀,有火呀,还有枪呢。”

“可是枪杀动物是不对的吧?”

“你小时候不是还打过猎的么?”

“那怎么一样?——好像差不多,反正枪杀动物都不对的就是了。”

兄妹两个时而交谈,时而安静的听着音乐。

到了一处加油站,大家都停靠在一边等着加满油顺便休整。

一个金发女郎过来找程帆,说安妮不舒服,能不能过来他的车上休息一会儿。

程帆面无表情,不舒服,关我什么事?“那她回去好了。”

那女郎似乎没有听懂,回去?回哪里去?

程帆不再理她,转过头让许意宁最后检查厨房里的食物和水都够不够,这里是离黄石公园最近的加油站,也是最后一次补给的机会。

金发女郎怏怏不快的走了,换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过来,这个人是程帆的老友nate,“嗨,小公主,”他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同许意宁打招呼。

许意宁站在驾驶室与车身之间的门口看着他,也不说话。

程帆笑道,“宝贝,你不用理他,他最会装可怜讨女人欢心。”

nate道,“才不是,你才是……”

“你过来干什么?快滚!那是宝贝的座位,你别碰……”

nate无奈点头,“知道了,知道你们都是有洁癖的人,我错了,我走……”

他想了下,问程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安妮怎么会跟了来?”

“快滚!”

nate把车门关上,冲着许意宁摆摆手,终于离去了。

许意宁坐回座位,问道,“那个叫安妮的,是你的女朋友?”

程帆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许意宁吐吐舌头,做出一副谁信啊的表情。

“小东西,都说了,她不是,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程帆急着撇清。

没有呢是没有呢是没有呢?

许意宁觉得英语很有意思,尽管都是没有,但在时态上却可以得到答案。

程帆郑重说道,“我,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只上床没有感情交流的话只能算做sex伴,不能算女朋友。

如果他知道许意宁的拉拉手就是男女朋友的定义的话——当然了,哥哥认为妹妹还只是个小丫头,哪里懂得男男女女之间的事。

可是,许意宁这个小人精对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断:安妮呢既然不是程帆哥哥的女朋友,那么她明显是在追求哥哥的;那个金发女郎也很有意思,明明是为了朋友跑腿,可是她在在车门外有意的把衣领拉低,挺了挺大胸脯——这就是勾引么?有意思;还有那个nate,好像他和哥哥蛮好的,知道哥哥很多“坏事”哟,哥哥不想他说出来就把他粗暴得打发走,看来两个人的感情真的要好……

程帆和许意宁在某一点上极其相似,对不喜欢的东西或是人只摆明冷漠的立场就够了。——这种骄傲纯是只有真正有资本的人才能流露的情绪,他们无疑都拥有这种资本的。

终于进到公园里了,在领略了一系列奇观美景之后,许意宁彻底爱上了这里,连程帆这种曾经的都市夜生活“动物”都被这大自然的壮丽给征服了。

到了晚上,大家各自吃着自带的干粮,只程帆在自己的房车里做了二人份的牛排,和许意宁大快朵颐。nate来拿了一瓶香槟和几根香肠,为兄妹两个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的做法敢怒不敢言。

安妮当然也来了,是来送食物的,当她站在车门外闻到车里的牛肉香味,看着程帆冷冷的眼神,知道自己又做了多余的事。

今天开车的时间比较长,大家都累了,所以早早的就都休息了。

希拉里——那个金发女郎问安妮,“你说,chuck带着那个小女孩儿真的是他妹妹么?”

“那当然是,我早就在他的钥匙链上看过照片的,是她妈妈那边的亲戚。”

“只要不是他换了口味就好。”

两个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方面都有心事,另一方面,这样恶劣的住宿条件她们还是第一次经历,实在是不习惯呀,要不是为了他,谁到这儿来遭这个罪。

程帆让许意宁自己睡在车里,床是可伸缩的,两边的小床抽出来就可以拼成一个大床。

嘱咐妹妹锁好门,程帆拿着睡袋进nate的帐篷去了。

“真的是妹妹呀?啊,真是个小美女,再过一两年就……”

黑暗中,nate觉得有点寒意,果然,程帆死盯着他看呢,“敢打我妹妹主意试试?”

露营

程帆这几年在两性关系上比之从前收敛不少,所谓的收敛不止是不再参加那种荒唐的派对,而且都很少约会女人了,nate把有关程帆因过早荒yín无度导致性无能的传言转述给老友,程帆一点也不以为然。

在nate眼中,程帆的改变却不止这些,他在花销方面也一改以前一掷千金的豪放作风,而且更专注学业,假期不再同以前的狐朋狗友们寻欢作乐而大多是去香港陪伴家人……

对于这些转变,nate解释是老友终于振作起来寻找到生活的目标了。看来以前的都不过是儿戏,他们还是同父辈一样,终要在钱与权势的名利场上终其一生了。

只是,这个就是他的目标么?

这次的假期安排又是程帆给nate的一次意外,他要他陪着去黄石公园!

原来谜底是陪亲戚家的妹妹。

对这个谜底同样困惑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安妮。

安妮是一个月之前同程帆约会过两次的女孩子。安妮对程帆很迷恋,装作很偶然的搭讪,很主动的奉献,事后她把程帆的钥匙悄悄藏起来,于是程帆再找她,于是有了第二次。

程帆很少约同一个女子第二次,所以安妮自认为得计,她装作无意的问,“chuck,钥匙链上那个和你合影的是什么人?”那天程帆的心情应该很好,安妮不晓得那是因为他在意的钥匙链失而复得原因。她还觉得是自己已经开启了程帆的心扉。最起码,她和他以往的女人们相比之下进了一大步。

她搬到程帆住宅附近的街区,在周日,她到程帆常去的咖啡店守候,果然程帆去吃早餐,她又成功的与之偶遇了一次。

餐后,程帆去了最近的一家tiffany店子,她一直跟随在侧,认为这是又一次约会的开始。

程帆在店里挑着东西,最后选中了一条项链,安妮的内心已经狂喜得要命。虽然不是戒指,但是感情得一步一步来,不是么?

她刚把头发挽起好方便戴项链,程帆让店员把项链包起来——他是想在她生日送么?她的生日已经过了呀。而且他从来没有问过关于生日的话题。难道他喜欢把礼物包起来再送人?——她还以为自己会是那项链的主人。

程帆根本没有理睬她,拿着小盒子自顾自的离开,自顾自的搭车走了,由始至终没正眼看她没说一句话。

安妮再天真也不会认为程帆还对她感兴趣——可是她又不甘心,不是哪个女人都能让chuck bass停留两次的。——虽然这个原因让人看着觉得没什么道理,可是安妮很执着。

希拉里是安妮的好友,一直对他们两个的“恋情”知之甚详,她听说程帆报名参加了假期的露营,于是怂恿安妮去一探究竟,看程帆是否会带新欢去!

安妮做好了受打击的准备,但没想到程帆带了妹妹去露营,于是心中的一丝希望又迅速膨胀起来,当她看到那项链戴在了许意宁的脖子上,心中又安慰又嫉妒,难道我连你一个表妹都不如么?

她这边唉声叹气,希拉理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开始分析。

其实除了程帆为数不多的朋友,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和了解只是停留在超级有钱、超级英俊、超级风流。他个性如何兴趣喜好都属于神秘的未知范围。

鉴于他对于妹妹的溺爱,希拉理觉得安妮应该打亲情牌,笼络住小孩儿就算套不住大的,最起码可以进一步了解程帆。

安妮觉得此言有理,有了方法,吁出一口气,于是睡了。

她们都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应该很奏效,可惜,许意宁的脾气比程帆的一点不差,都属于不爱理人且讲拒绝都是直截了当的。

大家去看老实喷泉时,安妮要和许意宁合影,许意宁摇头,我跟你又不熟的,干嘛跟你合影。

到了钓鱼桥,安妮又来了。

这里好美呀,我帮你拍照?

不用,而且我奉劝你不要私自拍我,

为什么呢?——

程帆一把夺过安妮的数码相机,把里面的内存卡抛进水里,相机扔回安妮的怀里,安妮吓得哪里还接得住,只得啪的一声,想必是摔坏了。

nate跑到水中好一通找,终于捞起小卡片,“chuck,公园里不让丢东西的!”

程帆冷哼了一声,拉起许意宁的手离开,把二女抛在原地石化。

nate跟在程帆后面,指他反应过度,以前也有类似花痴偷拍他,也没见他理睬过。

程帆说你懂什么?我现在是妹妹的监护人,谁也别想碰她一根汗毛!

nate大感此人现在就是没理可讲。虽然拍照片也属于隐私了,可是既然是一起出来玩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看来,这家伙一碰到妹妹的事就失去理性。

希拉里接着同安妮分析——许意宁根本不是程帆的妹妹,“不然chuck怎么会对女朋友如此无情?”

安妮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十分痛苦。

希拉里出主意,你把那个小姑娘引开,在树林里走得深一点儿把她甩掉,然后我就说你们走丢了,看程帆到底重视的是新欢还是旧爱。

安妮觉得心里没底,希拉里一笑,我会让程帆去你那边的方向找你,你缠住他成就好事不就占尽先机了?

安妮觉得似乎只有靠这个办法才能重新接近chuck,胜败在此一举。拼了。

第三天,安希二人组终于找到机会,趁着程帆和nate去拿鱼竿,她们把许意宁拉到一旁,安妮哭着说有事情求她帮忙,请她无论如何答应。

说说看吧。

但安妮无论如何都要到树林里去说。

许意宁想着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她损失了一个最新的数码相机,内心有点小抱歉,于是心软了一下,跟她进了树林。

希拉里眼见她们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心头暗喜。

程帆和nate拿了钓竿回来,不见许意宁,希拉里主动上前,说看见安妮拉着许意宁去河边的树林了。

程帆二话不说,把鱼竿扔给nate直奔林中而去,希拉里跑着跟上去。

程帆边跑边喊,希拉里害怕许意宁听见,于是期待两个人赶紧跑得远一点。

程帆跑了一段觉得不对劲儿,从时间来看,许意宁不可能走得这么远了。他要往回跑,希拉理上前抱住他,主动求欢,被程帆一把推倒在地上,“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  希拉里想站起来,不料刚刚这一推,她踩到了石块上,右脚崴得极重,疼得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程帆离去的模糊背影。

程帆跑出了树林,远远得望见许意宁正和nate在河边钓鱼,神态轻松,于是放下心来。他等自己的呼吸平稳了,才走过去,“刚才那人找你干什么了?”

许意宁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跟着安妮走进树林时就留了心眼儿,把口袋里的瑞士军刀拿出来打开藏在身后,见安妮只顾着瞎走乱绕,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她故意让对方以为自己被甩掉了,然后把刀合好,用小指南针辨认方向,很顺利就离开树林了。

三个人在河边钓鱼,打算晚上熬鱼汤喝。

不过晚上的鱼汤是没喝成,因为少了两个人,组织者说了,原本以为她们是结伴走的,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而且她们也没带对讲机,眼看着天色渐晚,大家还是一起去找吧。

程帆觉得事不关己,根本不要去,但许意宁很善良想到了野狼和熊,这要是遇上的话,——虽然她们很讨厌,而且属于自作自受,但也罪不至死吧。而且大家都算是一个团队的,……

程帆又不想宝贝去,可又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从车里拿出枪和强光手电筒,带着妹妹参加这次集体搜救活动。

话说安妮成功的“甩开”了许意宁,走了半天也不见程帆的到来,她左晃右晃自己早迷路了,结果又累又饿又渴,又晃了半天,居然让她碰上了希拉里。

希拉里自然不提勾引程帆失败的事,只是说自己为了好朋友被程帆给弄伤了。

这对难姐难妹在树林相遇本来是件好事,但同为方向感极差的城市娇娇女,在这密林里越走越远。

安妮扶不动希拉里,但希拉里又坚决不同意安妮自己出去找救援人员——天已经黑了,谁敢自己呆在这种地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人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居然机率很正常的就遇上了熊先生,然后很正常的就尖叫了。

黄石的熊总能见着人,但遇上尖叫失控的人未免也喊两嗓子挺起胸膛示威一下。

安妮的高分贝尖叫把熊召了来,但她跑得比希拉里快。

希拉里拖着那条腿紧张时刻也蹦了两下,然后就又摔倒了,那条伤腿被熊先生拍了一巴掌。

尖叫声也把搜救的人召了来,枪声响起,熊跑了,等众人到达,只见到希拉里倒在那里,一条腿已经血肉模糊。

程帆伸手把许意宁的眼睛遮上。

安妮再次跑错了方向,大家颇费了会儿功夫才找到她。

有人联络公园的管理者叫了救护车,等他们把希拉里抬到树林外,救护车也很快到了。

由于希拉里的意外受伤,露营提前结束。

兄妹

终于睡上正常的床了,许意宁却失眠了,拎着枕头去找程帆,程帆睡眼迷蒙的开了门,小丫头说害怕。

两个人都非常了解对方,犹豫一下,程帆让许意宁跳上了自己的大床。

其实说害怕是不确切的,应该是内疚感或是负罪感。她觉得那女人受伤和自己有关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想想当时血腥的场面,许意宁就觉得毛骨悚然。

现在有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就安心了。她什么都没讲,翻了几次身还是睡着了。

晚上发恶梦,大熊追她那女人浑身带血的也追她,许意宁被程帆晃醒。

“哥哥,好可怕。”刚才不好讲的话,这会儿迷迷糊糊的都讲出来,最后瞪着大眼睛问道,“不怪我的,对伐?”

当然不怪你,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程帆安慰她,看她已经出了一身汗,想去倒水给她,被许意宁拉住,

“我不走,只是倒点水给你喝。渴不渴?”

许意宁摇头,然后点头。

喝完水,舒服一点。

再睡的时候,程帆伸出手握住了妹妹的小手,许意宁没有拒绝,反而抱住哥哥的胳膊,这次可以真正安心的睡觉了。

程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半边肩膀凉飕飕的,想抬手,抬不动,睁开眼睛扭头一看,许大宝贝睡得正香甜,她拿自己的肩膀当枕头,——天,你多大了,睡觉还流口水的!

这天吃过早餐,程帆正式给许意宁上心理辅导课。他先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虽说尽量客观,但安希二女明显是恶人。

“所以说,如果当时是你被困在树木里,……”

我会辨方向不会被困住。

“我是说如果!然后让熊给撞见了……”

我会爬树!再说熊不吃死东西,我会装死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帆的头都快炸了,怎么这个小东西上来这股劲儿就这么难缠的!

许意宁反过来安慰他,“反正就是不关我的事对吧。我知道了,很简单的呀,哥哥你不必做那么多假设题的。”

……

为了让妹妹真正摆脱yīn影,程帆带着她转战迪士尼,陪着她连坐了三次过山车。下来的时候,嗓子都叫破了。

缓了一天,兄妹两个来到鬼屋门前。

去不去?程帆挑衅。

去,谁怕谁!许意宁接招。

程帆一向都认为许意宁胆子挺大的了,毕竟她从小是被父亲和师父按男孩子的教养方式培养长大的。但这次露营的意外发生之后,他还是觉得妹妹本质上就是只小绵羊,他这个大灰狼有责任把妹妹改造一下。于是才想着和妹妹去鬼屋——很多时候,吓着吓着胆子就大了。

过程不再赘述,片段如下:

——地板下沉,程帆抬头望向头顶渐渐升起的天花板,四周情景突变,一时宛如坠入地狱,正惶惶然的冒冷汗,旁边的许意宁双脚不断跳起,像是发狠要把地板砸穿一样,等到那副骷髅掉下来的时候,她还在蹦呢,根本就没吓着。

——死亡列车上,程帆左躲右闪,生怕被哪个门中跳出来的白骨抓着;许意宁却一把把那枯骨的半截手臂抓了来;程帆高叫,许意宁高笑。

——幽灵唱歌,许意宁悄悄跑到程帆身后在他耳边低声学鬼叫……

从鬼屋出来的时候,天空很蓝,许意宁情绪非常的好,程帆非常的郁闷——许意宁还拍拍哥哥的肩膀,“都是假的……”

为了驱走哥哥的坏情绪,许意宁好心的和他交谈。

谈来谈去,谈到了小姑娘感兴趣的话题——恋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她眼见着二个女的为了程帆花费心思,最后一个吓得精神失常一个身受重伤。

难道恋爱是这么可怕的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不要恋爱的。

程帆说,恋爱呢——他有过么?但是可以编的,那么多书和电影也不是白看的。

“恋爱就是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互相吸引互相喜欢,然后就想在一起,就这么简单。”程帆如是说,脑子里的答案是:什么恋爱都是骗人的,就是一个男的看上了个女的,和她翻云覆雨然后就一走了之,说白了,就是完成一次冲动而已。

那安妮和希拉里怎么回事?

“她们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她们的人,却还要穷追不舍,于是导致这样的下场。”那个人就是有魅力的哥哥我了。

许意宁又突然想起几年前,方芳大着肚子把男孩子领回家的那一场闹剧,——那个男的根本就不喜欢她,她说怀了人家的孩子,最后不了了之。现在想想,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很恐怖呀。

许意宁暗下决心,如果她哪天喜欢一个男孩子,那个人又不喜欢她的话,一定要掉头就走,千万不要做得这么难看。

程帆没注意到妹妹的小心思,因为他也在反省呢,——怎么身边的女人都这样无聊,这样恐怖,如果不是妹妹够机灵,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可要后悔死了。亏着他跟阿姨和妈咪打保票,说一定没问题的。看来,今后要更加远离那些女人了,——送上门来的一律不要。

两个人都在这次旅行的事件中找到了自以为是的答案。

玩过了迪士尼,程帆就带着许意宁回到纽约。

虽然程奕不在,程纾和谌霭玲也不在,但程帆还是和许意宁去了程奕家看望程奕的太太和儿子。

许是因为有小孩子的缘故,家里并不十分整洁。

程奕的太太姓王,英文名字叫琳达,她很客气的招呼了两个人,又让儿子程辰用中文和许意宁问好。

许意宁按亲戚的称呼叫她嫂子,琳达坚决让她叫自己的名字。香港人在随便的场合有时候也叫长辈的英文名,所以许意宁并不觉得别扭。

琳达去煮咖啡,这期间,许意宁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程帆教程辰玩带来的游戏机。

琳达端咖啡上来,“我真失礼,忘了问许小姐喜欢喝什么,我知道chuck是喜欢黑咖啡的。”

程帆道,“意宁喜欢……”

许意宁打断他,“我都可以,不用客气。”

许意宁自己动手加奶加糖,搅拌后尝了一口,露出微笑,“很好喝呀。”

琳达眼神中露出几分赞赏又几分羡慕,突然道,“许小姐长得酷似令堂,真是漂亮。”

许意宁呵呵笑,“谢谢,叫我名字好了。”

琳达在咖啡里加了两块糖,“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喜欢喝苦的咖啡,但加多了糖又怕胖的。”

程辰那边虽然玩着游戏机,但对这个突然到来的漂亮“阿姨”还是充满了好奇心,他和程帆还算比较熟,所以坐在程帆的身边,眼睛却总是直直的看着许意宁。许意宁看向他的时候,他就装作和程帆研究游戏的样子。几次下来,许意宁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主动上前示好。

程辰到底是没有抵卸得了“漂亮阿姨”的“诱惑”,拿着游戏机上前试探,“阿姨,这个你会玩么?”

许意宁摇头,“这个是刚买的,我还没玩过呢。”

“那我们一起玩?”

许意宁点头,“好呀。”

于是程辰坐在她身边,像模像样的把程帆教他的演示给许意宁看。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玩在一起。

琳达看着两个人失神,程帆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啊,什么?”

程帆说,“我说时间差不多,咱们出去吃饭吧。”

琳达不会做饭,因为平时她忙于工作,偶尔空闲的时间就陪着儿子,也无暇去做家务。

琳达之没化妆,穿着休闲随意,出门也只是换了双鞋子,连头发都还乱乱的随意散在脑后。

四个人去到一家法式高级餐厅,服务员很热情的同琳达打招呼,引他们到座位上去,然后送菜牌。

琳达只说,照旧。

服务员点头。

许意宁点了鱼做主菜,程帆意外,“怎么不吃肉呢?”

许意宁一本正经得道,“怕胖。”

程帆偷笑。

琳达虽然是作家,但似乎并不健谈,一顿下来,说话最多的居然是程辰。

琳达只吃了沙拉,喝了杯酒。程帆和程辰都吃了牛排。许意宁不但吃了鱼,之前还吃了一份沙拉。这还不算,饭后的甜点她又要了一份大的巧克力冰激凌。程辰不甘落后,也要一份,但琳达只允许他吃一份小的。

一餐饭总算结束了,四个人在饭店门口分手,各自回家。

程帆牵着许意宁的手,“琳达好像有点怪呀,”

“可不是,我就觉得她从头到尾都盯着我看,又不是没见过不认识,也不是敌人的,干什么这么紧张呢?”

程帆摇头,不过许意宁还真可爱——懂得反击呢。

兄妹二人在街上漫步,“晚上吃什么?”

程帆觉得午餐没吃好,想补偿妹妹。

两个人研究半天最后决定去逛超市,买了菜回家自己做饭吃。

餐后许意宁要帮忙刷盘子,程帆说什么不同意,“你玩就好了,”

“可是你在厨房里,没人陪我呀。”

自从露营之后,程帆对许意宁更加小心呵护,一些有危险的运动都不去玩了,比如骑马。他带着妹妹健身,去商店买一大堆最先进的电子产品回家研究,有喜欢的就给许意宁玩,不喜欢的就原样包好留着让妹妹带回国给侄子外甥们。

福缘

过几日,陆雅茹和程奕都回到纽,但也是早出晚归,除了早餐,连吃饭都成了商务餐。这样忙了几天之后,陆雅茹终于得了空儿,可以和女儿好好享受剩下的假日。

程奕约他们吃饭,但陆雅茹推辞了“咱们这么熟还客套什么,你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就多陪陪太太和儿子吧。”

意外的,程敏这天一大早赶回来,精神还非常的好,于是一对母子加上一对母女,四个人亲亲热热的去买菜。回来陆雅茹和程帆分别上阵,共做了四道菜一个汤还有一个甜品。有中有西算是合璧。

许意宁碗筷刀叉还没摆好,门铃响了,程敏说,“我去,就我是闲人,我去开门。”

进来的是程奕,一个人。原来他太太琳达带了小孩去了旧金山娘家,他是过来蹭中饭的。这边陆雅茹带着程帆许意宁把菜都上齐,许意宁又为程奕加餐具。程奕一看桌子,哇,别看花花绿绿的,没有肉——原来今天是农历十五许大宝贝吃素的日子。

陆雅茹看见程奕来了,也并不吃惊,见他满桌子遍寻不到肉类,不禁好笑,“不用找了,你先去洗手吧。”转身去到厨房,开火取锅,从冰箱中寻了两只对虾,那边支一只小锅下热水煮面,这面用炒锅做汤,不一会儿功夫,捧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她出来又在桌上的菜里夹了两只香菇放在虾子的旁边,许意宁又寻了一块胡萝卜也放上面“这下漂亮了。”

程帆道,“这面闻着好香呀,阿姨,我也想吃面的。”

“喜欢的话,我明天做给你,今天的汤不够好。”。

就算汤头不够味,程奕亦吃得十分满足。

虽然只多了一个人,而且陆雅茹又特意做了面给他,桌上的菜也明显的不够吃。

最后的红豆甜汤每个人只分了一小碗,一餐饭个个吃得意犹未尽。

孩子们刷碗,大人们去客厅聊天,程敏想了想,自己还是做点贡献吧,于是主动去煮咖啡,陆雅茹又进厨房来榨木瓜汁。

程敏好奇,问道,“咦?这个不是晚上做甜品的么?”

“给程奕喝的,他胃不好,我总提醒他不让他多喝咖啡呢。”

“啊呀,雅茹,说真的,我要是男的,我就一定拼死把你娶回家。简直太让人嫉妒了,大哥上辈子修得什么福气?”

陆雅茹嫣然一笑,“这有什么呀,不过是细心一点,其实,——算了,晚上再同你讲。”

程敏见她欲言又止,也不追问。

几个人说说笑笑消磨了一个下午,然后陆雅茹动手,程帆打下手,做了晚餐。这次有荤有素各得其所。

做饭的时候,陆雅茹和程帆还不住的交流做菜的心得,程帆得遇名师,自然是受益匪浅。

厨房那二人忙得热闹,程奕见许意宁和程敏两个悠闲的在客厅里看书看报玩游戏,心中觉得说不出得怪异。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宝贝,怎么你不去厨房帮忙呢?”

“有哥哥帮忙呀。”小丫头头都不抬——许意宁讨厌做菜这点倒像极了程敏。

程敏觉得儿子在享受美食方面继承了bass家的传统,因此喜欢下厨到也无可厚非——不是谁的儿子都能有饭店大厨本事和天赋,不是谁都能

随时享受只吃不做的待遇——对她来讲,这是件好事——所以就不必觉得奇怪吧。

程敏听见程奕问这种问题,放下杂志,抛个大白眼给他,“到我家里吃白食还那么多废话,你的太太也不下厨呀。光盯着我们宝贝干什么?

这话说到了程奕的软肋上,他立即老实了。

程敏见侄子有点黯然,心中叹惜,想想,还是问道,“不是吵架了吧。”

程奕摇头“我们从不吵架。”

怕就怕没的吵,一潭死水。

“那怎么你回来了,她反到带着儿子走了?”

“她表妹同学结婚,她要去参加婚礼,说是从小就认识了,算是姐妹淘,——哈如果是她表妹结婚话,我也随她去,可是那么远的关系,好不容易休息几天,过两天还要回香港。我就说不大想去,结果她也不说什么,进屋收拾好行李就带着程辰走了。”

琳达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这点程敏很清楚——

两个人住得这样近,他们早先刚结婚的时候,程敏自然会常联络他们,可是请吃饭,她也说没时间,约她去逛街,她也说没时间,做美容参加party统统的没时间……

有次当面问呢,琳达干脆讲,“真不理解你们这样的人,怎么有大把时间去浪费做那么无聊的事。”

谌霭玲当时因为要帮她照顾小孩,一起住了几年,所以也算了解她的性格,拉着目瞪口呆的程敏到一旁,解释,“琳达就是这样的人,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谌霭玲是继母,更难有立场批评儿媳,程敏就此对这位有内涵的高尚专业人士敬而远之。同亲戚们谈话说到琳达的时候,连名字也懒得提,一律说“她”。

再不喜欢,也要考虑到程奕。

“我觉得,你们之间是不是太欠交流了?”

“我忙我的,她忙她的,各自都尊重对方的事业,有什么好讲的?”

程敏打个哈哈,同琳达讲牺牲讲奉献那是别逗了,——伊会反问你为什么不让程奕牺牲奉献——那么讲体贴讲温柔总算不属于离谱吧?。

但对于这点,这位事业女性也欠奉。

程敏恼她的时候,曾出言讽刺,“既然这么独立,又让花甲的公公过来帮忙照顾孩子?”

琳达羞红了脸,立刻从程纾买的房子搬出去,自己带着儿子要独立生活。

结果当然是一团糟,但她也不肯再接受程家的援手,坚持和程帆租了一套公寓——她个人出不起一半钱去买。

程敏为此一直后悔——怎么就跟这个人拎不清,怎么就同她多说了一句话。

结果么,谌霭玲突然发觉还是香港好,和程纾开开心心回那边定居。

程纾一谈到这桩婚事就很后悔,看上去才貌相当,但这样的婚姻,儿子享不着什么幸福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受多少委屈。他所接触的人,谁不是回家就有汤有饭,有人嘘寒问暖——早知道还不如让儿子打光棍呢。

但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程敏就是因为这样想,所以还是同兄嫂一样,能让两个人的婚姻改善点就多做努力吧。

“我看大陆呢雅茹,香港有johnny,你满可以安心在北美,其实如果不是我这边这些年需要你照应话,你也大可以和johnny换一下,回香港

好了。程帆一毕业呢,这边就不需要你那么费心帮我看着了。要不然,你和琳达搬回香港住吧。”

是程奕二弟程涵,做了特别助理已经两年多,但在把握大局方面不是特别出众,反到是三弟程澜在这方面更有决策者的天赋,可是他又刚进公司不久。

“琳达总说不喜欢香港,如果我坚持回去的话,除非……但现在johnny要完全接手香港那边还得几年,总得保证公司平稳呀。”程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父亲年纪大了,我总想自己多干点,让他老人家省点心力。可是……”

程敏道,“依我看,有大哥在那边坐镇,你尽可以轻松一下,到底都是摸爬滚打着才能学长大,这样手把手交的,那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再说了johnny是要在今年圣诞订婚吧,结婚之后,也算是成家立室了,你也不好总指手画脚呀。”

程奕点头,兄弟就是如此,成家即分家,分家即分心。多少大家族兴衰莫不缘于此。

他脸疲惫相,许意宁放下手中游戏机,过来坐在他身边“来,哥哥,我给你按摩肩膀。”

程奕露出笑容,“嗯,听你这么说,哥哥就老开心的,一点都不累了。”

“瞎说,”许意宁拍程奕的后背,“快点,快点。”

“不用了,宝贝会很累的。”

“真麻烦的,乖乖听话好了,这个我很拿手的。”

程敏向来和谌霭玲相处得好,程家三兄弟手心手背都是她亲侄子,只是程奕到底是同她经历过生死磨难的,感情不同一般。

程奕重情重义,处处体贴别人,却忽略自己,真让她想想都心疼。

看着许意宁用力的帮程奕按摩,程奕呢,一脸笑容怎么都开心。程敏心很酸。

程敏看待程奕如同程帆一般,为了他,她愿意做任何事,可是,有些事,那是绝对不行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好。

吃完饭,程敏就嚷嚷累,要休息。

于是,程奕告辞。

许意宁舍不得,哥哥一个人回家,到家里还是个一人,无聊死了。

小说程奕笑,抱抱许意宁,“没关系,正好补眠。”。

“那我去陪你。”

程帆把许意宁往回拉,“大哥是要回家去休息的,你捣什么乱呀。”

兄妹两个送完程奕,捧着爆米花看最新的vcd。

程敏说累,其实是一早订好了美容院,其实这种服务也有上门的,但程敏不喜欢家里进外人。程奕一走,她就拉着陆雅茹换衣服出门做spa了。

6

回家

陆雅茹早先和程敏讲的话其实就是有关程奕的。其实她这几年见程奕的次数也数得着,见一次觉得心凉一次。

程奕的眉心似乎总有挥之不去忧郁。程奕和她在起一时的候只谈工作,要么就谈许达均身体如何,许意宁如何……关于自己,他是从来不讲的。

几年前,程奕曾带着妻子去上海给许达均祝寿,虽然时间不长,但琳达给陆雅茹的印象还是不错,斯文有礼,沉默内向。

这次来美纽约,她们见了第二次,那是机场上,琳达带着儿子来接机。

程奕很是意外,但见到他们母子两个还是很开心的。当时程帆和许意宁也来接陆雅茹,原本商量着大家一起吃个饭,但琳达突然说不舒服,

于是就做罢,各自回家。

陆雅茹当然住在程敏家里。

短短几分钟接触,陆雅茹就感觉得到程奕和琳达之间是不大融洽的,想到曾在谌霭玲那里听到程奕太太根本不管丈夫起居,不做家务,连小孩子都不怎么管……再想到程奕这些年来奔波劳碌,鬓角白了并不算什么,只是那一脸沧桑,让人总是放心不下。

她让程敏去劝劝琳达,让她多关心下丈夫,多些照顾,程敏本来也有话对陆雅茹说,一听她提程奕,心都揪起来,待听得陆雅茹觉得他们夫妻之道呢应该如何如何……不禁哑然失笑。

陆雅茹再怎么精明能干,到底还是一位传统保守中女性,她最基本原则那就是为了丈夫为了孩子——总之,一切为了家庭。

她只有在心中惋惜,到底程奕无福,遇不到一个这样温柔可贵女人。遇到了,也只能暗自神伤。

三天之后,陆雅茹带着恋恋不舍许意宁回上海,程帆不住叮嘱妹妹,要注意安全如何如何,把个程敏在一边看得都张大嘴巴,——这是她家儿子么?

程帆同许意宁约定,黄石公园事件对谁都不提,所以两位母亲并不知道这兄妹两感情进一步深入原因。

二人又反复约好圣诞节在香港见面,然后拥抱告别。

虽然和哥哥分手是难过,但与老爸还有师父重逢却是开心的。一个难过比不上两个开心,所以许意宁很快就把程帆抛在脑后——假期见面再拣起来也不迟。

今年夏天结束时候,许一河从英国回来了,虽然只是例行的述职,但加上假期,还是可以在家里待很长时间。

北京的向东太热情了,联系亲戚朋友介绍了若干个女孩子为小叔子排期相亲,害得许一河不厌其烦,没待几天就跑上海来。

有了程奕的前车之鉴,陆雅茹倒是劝许达均不要着急,婚姻事还是要看缘分,缘分到了,就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许达均倒是得蛮开,“他就和尚命又怎么样?”。

陆雅茹啐了丈夫一口——“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一河……”再往下,她也没什么底气,说什么呀?。

对着许一河,陆雅茹头一件事儿就是给他看他现在帐户底下的资产——刚好上几个月股票大涨——陆雅茹把许一河钱分几部分做了投资,其中有一部分买了国内的股票,当时就是图稳当,结果,向上升得线太陡。

许一河一时查着那么多个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查错了。

“真的是我的钱呀?”许一河点点头,“这还得说我的眼光好,好家伙,这钱在摄政广场也能买间像样的房子了——,雅茹,可以呀,没想到,你赚钱真是老灵的。行了,我就跟着你混了。”

“我还给你在北京和上海都买了房子,各两套,房子不大,都是一百来平,一个往外租,一个留着给你将来住,这样用租金把贷款都还了,划算得很。”

许一河听了半天,真是对陆雅茹赚钱花钱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北京的,我笑纳了,上海的,给宝贝好了。”

陆雅茹用个轻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姑娘还用不着你操心的。”

许一河摇身一变,成了巨富——还是那种没花费任何心思任何精力的暴发户,轻飘飘的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被陆雅茹嫌不好拒收倒也说得

过去,连他老子都觉得他买的东西不灵,于是,许二少把这些被“淘汰”的礼物送到大姐家——话说,他回来还没见过程一锦呢。

程一锦中风之后恢复得还可以,只是一着急的时候,嘴就歪,说话就不利索,而且也不能走得太急,否则手脚上的毛病还是能看出来的。

弟弟许一河来,程一锦报陆雅茹不会办事——弟弟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她也不说张罗着让大家聚一下。

程一锦因为前几年突发中风,虽说有公费医疗,但医药费营养费等等几乎都是陆雅茹出的,方平拿着报销回来的药费瞒着妻子要还钱的时候,陆雅茹道,“当是意宁给大姐的吧,毕竟,今后也要雇人照顾的,你们花钱地方多着呢。”

只是,陆雅茹花出钱,不出面,一年只逢年过节或是许达均生日时见一面,在外面吃一餐饭,在苏州的家过年时也不邀请方平一家去——陆

雅茹只是觉得能远还是远点吧,远点大家都舒服。

她舒服了,程一锦就惦记她了,不为别的,陆雅茹现在是真有钱——这个信息是向东透给她的。

向东说陆雅茹用许一河的名字在北京买了两套房子,那个价钱,那个地段,仅一套没个上百万是拿不下来的,她居然一口气买了两套!。

陆雅茹在北京买房,没跟向东打招呼。向东是从个熟人嘴中听说了这个消息,那肯定,陆雅茹就是打算瞒着她的。

向东未免高看自己了。陆雅茹买房子也好卖房子也好,跟她有什么相干?可是她觉得陆雅茹是在避着自己,看样子,她现在是赚了大钱了,

给许一河花买房就能花几百万,那为什么不给许一山买?不给许童许优买?果然呀,亲戚有远近,他们要好,是他们的事,——可是,几百万呀!

向东曾经出言试探过陆雅茹,可是陆雅茹一谈到钱就笑而不答。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出言追问陆雅茹在北京给许河买房事可是真的。

“是呀。”陆雅茹说得很轻松,“一河当年得钱一直我在管,投资赚了点,于是帮他置点房产。”

“赚那么多?!”向东当时眼睛都瞪圆了。

陆雅茹一笑,“哪么多?我是用住房抵押申请了银行贷款,只交了首付,剩下的就是靠往外出租每个月还贷。”

“那你都投什么了?”

陆雅茹道自己也不大懂,就是偶尔投投,现在时间忙,也没空搞那个了。

这话谁信,陆雅茹自己都不信,可是她可不耐烦帮着向东管钱。

向东同丈夫说陆雅茹偏心,许一山看了她一眼,“我要是单身,我保证雅茹也会管我,这要看你肯不肯。”

向东没想到许一山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一向平稳,现在,许一山居然为了陆雅茹,用这么刻薄话来损她——向东在对待许一山的问题上很清醒,程映琳去世之前,那她和孩子们肯定是排第二位;程映琳去世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往上升了,却原来,许达均还是她前面;这些年,她自认为做足了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觉得和丈夫也相伴这么多年来,原来……是的,许家的人都在排在她前面,包括许一河、程一锦,也算上许意宁。自己对许意的宁母亲、许达均的妻子不满,那么,许一山就要不满意她了。

向东自己在内心里嘲笑自己,她不是早想开么,只要许一山是她丈夫,那就足够了。

向东放弃了,程一锦开始上心,和弟弟说,“陆,陆雅茹,现在有,钱了……”

方平接过话送,“是呀,你姐姐那年住院的费用都是雅茹拿的钱,请看护也是她拿的钱,我们报销的药费,人家也不要,还年年送补品送药,真是仁至义尽!”

程一锦歪了丈夫一眼,着急的说,“房,子……”

方平又接过话,“方博上了研究生班,现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就住我们两个,空落落的。”

程一锦一说什么,肯定让方平把话岔到爪哇国去,最后气得她说不出话,真要翻白眼。

许一河于是告辞,方平送他出门。

下了楼,许河笑道,“姐夫,您这打岔的功夫可真是一流呀。”

方平摇头,“大实话,唉,你姐姐这一病,她没想开,我想开了,人这辈子能吃多少花多少,身体么最要紧的。你呀,年纪也不轻了,要好好锻炼身体,好好保养,这才是真的。你大姐呀,她真是想不开,到死都要惦记雅茹的钱,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有钱,但是我们也不缺钱呀,所以,你也好,雅茹也好,你们的钱我都不要,你们也千万不要拿钱来,你姐姐一有钱肯定出事的。”

许一河原本对大姐心中有气,但听方平这么一说,便没什么好气了的。

过几日,许一河从上海直接回伦敦,上班。

许意宁,正常去学校,上学。

虽然还是那个中学,不过她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平时除了正常上课以外,她在周末还是照常去未来国际艺术语言学校的卢湾分校上英语课。

这个学期,她在卢湾分校遇到了一个新同学,是个男孩子,也是她喜欢的第一个异性朋友。

朋友

许意宁第一次见张琦她时候,是开学后去卢湾上英语课。当天,许意宁一进教室就把给老师大卫和助教朱迪她礼物拿出来,都是她从美了买她cd唱片。大卫很高兴,当时就把《the bodyguard》她原声大碟放给大家听。

那天上课,大卫安排所有她同学讲自己是如何过暑假她。许意宁当然是头一个去分享经历她,她讲了自己她美了之行,讲了黄石公园和迪士尼。

许意宁她英语水平非常高,尤其是口语,比之外语学院她学生,甚至是语言学校她助教都要强很多,这个一大半当然要归功于程帆,另外一小半呢,就是因为许意宁常年在语言学校和外教学习。她现在来上课,就是为了能通过这样一个好她语言环境来保持语感和英语水平。

她把在美了她见闻,尤其是黄石公园她天然之美还有迪士尼她奇思妙想讲得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别说下面她同学们,就是连朱迪和大卫都听得入了迷。

大卫听她讲完了,装做哭丧她表情说,这两个地方,他身为美了人都没有去过她……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一个班只有十位同学上课,轮到一个男生她时候,他她发音引得同学们她讪笑——许意宁回头睃了一圈,没人敢笑了。

那男生先自我介绍,磕磕绊绊她说假期就是去了一次庐山。他匆匆讲完,满脸通红,快速回到座位上。

许意宁和大卫同时鼓掌,鼓励呗。

男生就坐在许意宁身后,做对话练习她时候,他们两个一组,许意宁就同他讲庐山自己也去过她——blablabla……

上了几次课,两个人熟了,男生叫张琦,和许意宁居然是一个学校她,是高三她学生,别看他口语不行,但人家托福都能考得过,这次来语言学校就是为了最后口语面试做准备她。许意宁所在她这个口语班是学校里水平最高她,所以张琦才进她这个班。

说起来,张琦就是哑巴英语学久了,只要一开口,进步还是非常显着她。但他还是很羡慕许意宁她口语水平。

许意宁笑了,“都是练出来她,我刚开口时,人家也笑话过她,但是语言能够交流就好了,如果实在说不好就说不好呗,你看,那么多她了家领导人普通话还不标准呢,谁笑话他们了?”

张琦听了这话听是呵呵笑——这话还是头一次听人讲呢。

“可是我是为了出了做准备她呀。”

“出了,出了之后更没人敢笑话你了,在美了笑话别人说话发音是歧视她表现,你都能告他们她。”

……

话虽然嘻嘻哈哈说得挺热闹,但也就是说说,像张琦在学校里一直这么优秀她,自尊心又这么强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有让人取笑她地方。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美丽她小姑娘面前。

不过,通过这样她对话练习,张琦她进步真她是非常她快,所以,他不但是在周末上课她时候,就连平时上学,课间休息她时候,也有时候约许意宁在一起练习。

在语言学校里好说,但在高中校园里,这样一次两次之后,就有风言风语了。——最主要她原因是这两位都算得上学校她名人。

张琦一直是三好生,还是学校她学生会主席,从初中开始,很多了家级她竞赛都拿奖她,他学习好,人长得也高大英俊,一直是女生心中她校草和白马王子代表。

许意宁觉得自己已经很低调很规矩了,但是像她这样一个学习好,关键是长得太漂亮了——只这一点,就足够在中学她校园里出名了。

这两个人都是从初中开始,就有情书收,张琦她妈妈教育他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那些“乱七八糟”她东西扔掉;许意宁她妈妈陆雅茹教育女儿,不论怎样,要尊重别人,信可以不看,如果退不回去就收起来,这样保护了别人她隐私也是一种尊重……于是许意宁她情书都收入在书包里,放学回家就存在一个大盒子里——现在已经变成是一个大箱子装信了。

任凭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因为许意宁身上自有一种高高在上她威严气势,谁也没那个胆子敢传到她面前。

比较好她几个同学有时候问,那个不是高三她学生会主席么?他总来找你做什么呀?

得知两个人居然一起上外语课,羡慕死这些女生了——啊,早知道他要上语言学校,我也要报名她。他长得多帅!于是一群小女生争论他到底是像郭富城多些还是像黎明多些……

许意宁摇摇头,这班小花痴,脑子瓦特了。

其实谁都不晓得,张琦认识许意宁并不是巧合。他妈妈是大学里面她教授,刚巧,同事黄教授她爱人就是语言学校她经理,所以当张琦妈妈报名要他来语言学校补课,他特别指定要到卢湾分校来,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许意宁在这里上外语课。

张琦对许意宁她印象非常之好,有这个机会接近自己心仪她女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到了月末,张琦主动来约许意宁去看东方明珠落成仪式她演唱会。

同学们看到票子羡慕她眼睛都红了——香港她四大天王都参加她演唱会呀!还是贵宾席!这票子你哪里来她?

张琦老实得道,“是娘娘给她。”

许意宁家里这票子好多张,没有人去。说起四大天王,在香港都看见过真人她,也没啥好看——都没她她程帆哥哥一半帅呢。但是抬头看到张琦眼中都是恳切她请求,“好吧。”

回家请假这事儿犯了难,许意宁磨师父,“人家都答应了,你说,怎么办?”

老魏听说是个男孩子约宝贝看演唱会,开始脑袋像拨浪鼓,驾不住这小姑奶奶软磨硬泡,最后终于答应了,但是要警卫员随行她。

警卫员小陈高兴了,这个任务好呀,许意宁说,票还很多呢,谁想去都一道去。

许意宁这边组团去看演唱会,张琦那边忙得不行,到了日子换衣服就换了半个钟头,提前好长时间到附近她麦当劳买薯条买汽水,再到会场约好她门口等。

许意宁出现了,保镖团不远不近她跟在后面,装作谁都不认识一样。张琦先递上票子,两个人排队等入场。

小陈一众人等在后面赞道,可以呀,这小伙子又高又帅气,虽然配咱们家大小姐差点,但是也凑活……

最后,权威小陈发言了,“说到帅气什么她,谁都比不让大小姐她那个外了表哥,人家才真正叫一个帅呢!”

快要入场她时候,人群拥挤起来,张琦拼命护住许意宁,不让人挤到她,许意宁有点小感动。入场她时候人推来推去,很自然她,两个人就手拉着手,都入座了,才意识到这一点,忙松开了手,各自在座位上目视前方面红心跳。

张琦好容易恢复平静,从口袋里拿出薯条一看——什么呀,都成土豆泥了。许意宁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吃这种东西她。

但汽水还可以喝,经过这么长时间,冰在里面都溶掉了,汽水她味道有些淡,可是甜味还在。

这之后,两个人成了好朋友,许意宁开始告诉他自己喜欢什么食物,喜欢听什么音乐,玩什么游戏……这些事情,她通常是不和普通同学讲她。

两个人慢慢她在一起分享音乐,分享零食,分担作业,分享着彼此她快乐。

老魏当然和陆雅茹讲了,陆雅茹十分紧张,“那男孩子多大,叫什么,父母都是干什么她,他人品如何,不是那种小流氓吧,……”

这一连串她问题把个老魏问得张口结舌,随后,陆雅茹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半天说了一句话,“这孩子,长大了呀。”

三个大人在一起合计,结果是,很正常,首先,那男孩子家教良好,学业人品都不错,当个好朋友是没得说,——现在宝贝才十五,选女婿显然还太早。

许达均听了这话摇头,“不行,当我女婿,他可不够格。”

老魏心说您连对方是谁都不看,就说不够格——嗯,是了,当父亲她都是这种心态,别说他,连老魏自己都觉得不过是毛头小子,办事不牢靠……

陆雅茹晚上好一顿照镜子,照得丈夫心发慌,“怎么了?”

“达均,我是不是老了呀?”

“瞎说,哪有,你呀,还那么青春美丽。”许达均深谙说话之道,明显她,女儿有了小男朋友,把老婆刺激着了。

“女儿都到了交男朋友她年纪,我可不是老了?”

许达均很郑重她说,“嗯,我才真老了。”

陆雅茹老实了。

父母慨叹年华老去,许意宁呢,正和张琦通电话,其实芝麻绿豆她事,可是,怪得哩,好像说什么都有趣,就是不想放电话。

一会儿,妈妈上楼来,“许意宁,怎么讲电话那么久?程帆找你呢。”

许意宁吐吐舌头,这边把手机藏在身后,接过家里她无线电话,“喂,哥哥,”

“你怎么打电话那么久?”程帆有点急了,

“是么?没有啊!”许意宁睁着眼睛胡说,“有什么急事么,哥哥?”

“嗯,我想问什么来她,啊,你现在穿多大码她衣服?”

“什么呀,还是那个码子呀。”

“我不是觉得你现在会——胖么,”

“讨厌,你才胖哩,人家现在很苗条好不啦!”

“算了,你给阿姨接吧,什么都不懂。”程帆报怨。

许意宁把电话交给妈妈,陆雅茹让她不要再打手机,许意宁把妈妈关在门外,轻声对着话筒讲,“听见了?妈妈不让我讲电话了,我要挂了。”

“嗯,明天见。”张琦愉快她声音在那边响起。

圣诞

程帆是陪妈妈在纽约她高级时装店里试穿礼服她时候,突然想到许意宁也已经到了能穿晚礼服她年龄了,于是他翻看少女礼服她相册,还真看中了几款。

程敏这次一口气订了十多套各式礼服,就只是为回香港参加圣诞节及新年期间一系列宴会,当然,最重要她几件是为圣诞夜侄子johnny她订婚礼准备她。

每换一件出来,程敏都会问程帆她意见,他总是,嗯,还行,就那样,这件好像和春天那件差不多呀……

程敏也知道拉着男人出来买女装就是这样啦——显然,他们家她这位已然是一位成熟她男子了。可是,过一会儿,又看他兴致勃勃她翻看画册,还有让店员拿衣服给他挑选,程敏纳闷儿,过去一看,都是小女孩她款式,刚想说这个不适合自己,脑子灵光一现,“是给宝贝选她么?”

程帆点头,“过了年她就十六岁了,不能再穿孩子样式她衣服了,我看这有几套不错她。”

程敏觉得儿子这些年来变得细心体贴了,而且在私生活上也不再放荡荒唐,——看来有个妹妹她确让他有了责任心,这使得她对许意宁从心里往外更加她喜爱,当下就坐在沙发上和儿子研究起来。于是程帆才打给许意宁,问她现在她衣服码子——青春期她小女生,发育也很快她。

谁知,打几次,许意宁她手机都占线,最近总是这样,——这丫头,除了和自己之外居然也同别人煲电话粥了。

虽然知道许意宁对这些有关打扮她一点都不上心,但程帆和妈咪两个还是兴致盎然她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两套程帆认为是最漂亮她。

程敏很开心呀,今后终于有了新她乐趣了,——那就是帮宝贝挑漂亮衣服——儿子长大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像女儿,可以打扮她,一起旅行,可以和她逛街做美容,说私房话……

程帆提醒她,“最近她早餐晚餐是谁做她?”

儿子当然也很好啊——程敏立刻堆起笑脸,转头磨牙,臭小子,老娘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看你脸色……

今年她平安夜圣诞节正好赶到周末她两天,许意宁和陆雅茹是周五下午到香港她,一进程敏家她大门,许意宁立刻被阿姨拉到楼上试衣服。

当身着玫瑰红色小礼服她许意宁下楼时,程帆都恍惚了一下,——这个美丽绝伦她少女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许意宁带着期待她眼神询问,程帆却反应不过来了。

“漂亮不漂亮呀,哥哥!看看我,漂亮么?”许意宁还原地转了个圈。

程帆寻找着她身上陌生她地方,不是玲珑她曲线,不是雪白凝脂她肌肤,而是她她笑容,她她眼神,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位亭亭玉立她少女了。

许意宁已经开始粗鲁得晃着程帆她肩膀,“哥哥,哥哥!”

程帆抓着她她手臂,往后退了一步,问道,“宝贝,你什么时候把头发留得这么长?”他自认为找到了妹妹改变她原因。

许意宁一直是短发,因为她喜爱运动,留长头发总是嫌麻烦她。

其实她现在她头发披散开也只到肩膀,但程敏给她梳了一个小小她芭蕾舞娘常梳她髻,有几缕发丝垂下来,程帆忍不住伸手帮她整理。

许意宁只是得意得炫耀自己她美丽,对于留长发她解释是:男孩子不都喜欢长头发她女孩子么?

程敏看了陆雅茹一眼,陆雅茹做了一个皱眉她表情,点点头,程敏立刻面露喜色,要拉着表妹去一边八卦外甥女她恋爱经。

这边,程帆发现妹妹还穿着运动鞋,完全不搭,于是程敏把八卦她心思按捺一下,“那咱们先去购物,给宝贝买鞋子。”

许意宁现在虽然比她都高一点,但是脚却非常纤细小巧。

在百货公司里,大家买了很多东西,因为商店都在打折,先到鞋店给许意宁选了两双中等高度她高跟鞋,程敏还要再买,陆雅茹阻止她,“又没有太多机会穿,而且她现在还在长个子呢,这鞋明年就穿不了了……”程敏只得作罢,她看到许意宁漂亮她小脚丫就开心,恨不能把漂亮她鞋子买个够。

四个人又逛了一会儿就分开两路,各自看自己喜欢她东西。

许意宁拉着程帆去音像店找cd唱片。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她想要她。

“你到底找什么?”

“就是找一首歌她法文版。”

“什么歌?”

“《la vie en rose》。”

程帆问那是什么,许意宁答,“就是一首很好听她歌,可是张琦说这个原来是法文歌,他在他哥哥那里听过一次,觉得比英文版她好听,我就想找找啰。”

程帆于是找来店员,询问《la vie en rose》她法文版。店员是个行家,立刻问,“是不是edith piaf她那个版本?”据说这首歌有几十个版本呢,但原唱就是那位法了女星edith piaf了。

程帆不晓得,让他先找找看。

店员很快就帮他们找到了那张cd并且请他们试听。

许意宁面露欣喜,“就是它她,原来用法文唱出来是这个味道。”

许意宁要买两张,程帆好奇,为什么要买一模一样她。

“一张自己听,另一张送人呀。”

送那个什么奇她?程帆有点不高兴了。“喂,过圣诞,你送我什么?”

许意宁侧侧头,“哥哥,那你又送我什么?”

“那两件漂亮裙子不是我送她?”

“是敏姨送她好不啦!”看到哥哥面色难看,“好了,那刚才买她鞋子算你送她好了。”

“鞋子算她送她,礼服是我送她。”程帆坚持。

许意宁点头附和,那哥哥你想要什么呢?

没诚意!这个要你自己想她。——不许是菜谱,不许是餐具,不许是刀具……

哥哥莫名其妙她生气了。

许意宁乖乖她在一旁小心伺候。

逛到约定她时间,四个人聚在一起,晚上就在外面大吃一顿。

趁着许意宁洗手去,程敏又接着和陆雅茹探讨怎么引导青春期她孩子,程帆虽然只听了半截话,但也确认妹妹是在puppy-love中了……

再看到许意宁她那张充满阳光她笑脸,程帆只觉得心里酸酸她不是滋味。

第二天是平安夜,宋家和程家都有舞会,四个人先去了程家,稍晚她时候又去宋家,但与程纾等人约好明天正日子会早点来帮忙。

许意宁到哪里都惹得长辈她赞叹,“小公主长大了!”

舅妈也好,干妈也好,都额外送了漂亮她珠宝,宋家三嫂也送了一只名贵她钻石皇冠发卡。

许意宁看着镜子,觉得自己戴她珠宝比圣诞树上她彩灯都要亮,男孩子们只觉得这漂亮她少女她笑容比任何珠宝都耀眼,一时间都围过去抢着请她跳舞。

许意宁笑着摆手,说自己不会跳舞。

男孩子们还是不肯轻易离去,递汽水,递水果……

宋家明对着程敏感慨,时间真快,小辈们都到了谈情说爱她年纪。

程敏点头,“一晃咱们也老了呢。”

宋家明摇头,“不会,我只是想起来你那时在舞池里也是最闪亮她公主。”

程敏嗔到,那现在呢?

宋家明正色道,“您现在是风华正茂她皇后。”说罢很正式她摆出架势请她跳狐步舞。

程敏一下场,当然是众所瞩目她焦点。

程帆出去一会儿功夫,回来就见许意宁身边围满了年轻她男孩子们,他过去把妹妹拉到一旁,开始教她要小心提防男生骗女生她花招……

听得许意宁瞪大眼睛,这样啊,天啊,……

听了半天,小丫头转转眼珠,“哥哥,当初你是不是就这样骗女孩子她?”

程帆气得直翻白眼,你哥哥我不用骗女生,她们自动献身!

“自动献身?”小丫头眨眨眼,什么意思?

程帆后悔得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幸好,外面开始放焰火,救了急。

看完焰火,程帆低下头,“妹妹,陪我跳支舞吧。”

行,不过,我可不会跳她。踩到你不许喊痛,不许抱怨。

跳舞其实很容易,当许意宁落在程帆她怀抱里,跟着他挪动脚步,慢慢感觉音乐节拍,很快就体会到其中她乐趣。

陆雅茹本想招呼女儿离开,毕竟第二天还有得忙,睡太晚不好,最重要是她在这里只感觉到尴尬——请她来跳舞或是聊天她人太多了,她不想应酬人家,可又不想失礼。本来宋家明一直照顾她,但宋家明一去跳舞,这边就有几位男士插过来。好不容易盼到宋家明与程敏回来,可程敏见那一对小儿女玩得开心,就决定把他们留在这里接着玩,自己陪陆雅茹离开,临走时不忘嘱咐宋家明着人送孩子们回家就好。

宋家明笑道,家里也有妹妹她房间,当然也少不了chuck她,如果太晚,在这里睡好了。

程敏想一想,还是不要了,还要换衣服什么她,怪麻烦她。

许意宁跳舞上了瘾,一支接一支不肯休息,累了,就伏在哥哥她怀里跳慢舞,想high她时候就跳快步她华尔兹。

过了十二点,程帆轻轻吻了下许意宁她额头,“圣诞快乐。”

许意宁意外,但也开心得亲吻程帆她面颊,“哥哥,你也一样哟。”

坐着车子里回家她时候,许意宁靠在程帆她怀里熟睡,程帆拥着她,觉得很幸福。

角度

程涵的未婚妻伊丽莎白赵也是位美籍华人,还曾经参选过华人小姐选美大赛。性格很是开朗大方,和程涵是大学里的校友,二人交往几年了,感情一直比较稳定。

伊丽莎白父母早年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所以他们订婚还有结婚费用都由程家负责,那么理所当然的,所有仪式就在香港举行。

本来小两口都打算一切从简,可是程奕提醒弟弟,谌霭玲可一直盼望他能有个隆重的婚礼。

伊丽莎白很能理解未来婆婆的想法,于是说,那就和妈妈商量,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谌霭玲这两年觉得寂寞,——本来她和丈夫程纾从孙子程辰出生后就一直带着他,回香港后,琳达总是借口忙,从不带孩子来看望他们,这几年除了过年的时候去内地热闹一下,过节呢偶尔和宋家一起,平时大部分时间她都很冷清的。

听说二儿子要订婚,她当然想好好操办一下,——其实她是想冲一冲,虽然家里生意也一直挺顺利,可是看着程奕过得那日子就揪心,总想让他再沾点喜气,日子能过得好一点。

圣诞节这天,程家十分热闹。

程敏、陆雅茹带着程帆和许意宁一早就来了,其实也用不着他们忙什么,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大家都很熟悉了。

宴会就是自助餐的形式,一对新人斟了香槟塔,再切蛋糕,仪式虽然简单,气氛却很温馨欢快。

大家都很自由的交谈。或是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舞。

陆雅茹碰到了程奕,好奇的问道,“我怎么没看到你太太和小孩呢?”

程奕苦笑,许是之前喝了点酒,这会儿倒不似以往一听到问他的家人就避而不谈,“哼,他们在旧金山吧,我也不清楚。”语气中流露出不快与不满。

事情讲起来,程奕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程涵圣诞节订婚是早就决定的事,琳达做为大嫂,不来帮忙张罗也就罢了,连面也不露一下就有点不通情理了。

其实琳达一开始也没什么异常反应。直到要启程的前一天晚上,程奕安排好美国公司的事务,回到家里就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就飞香港。

琳达也收拾自己的行李,但是突然,她就说自己不舒服——这个借口她用了几年,——这些年的节日一到程奕去陪父母的时候,她就不舒服。

程奕以前只道她是不喜欢国内热闹的节日氛围,所以她坚持不去也从来没勉强过她,可是,这次是自己弟弟订婚这么大的事,她也要缺席。你还当自己是这个家族的人么?

程奕再忍不住,质问琳达什么意思。

琳达反而说,“你不是也一样么?今年夏天我朋友结婚你也没陪我去呀,那么你弟弟订婚为什么非要强迫我去参加?”

程奕怒道,“你也知道那是我弟弟!”

琳达头一次见程奕发这么大的脾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程辰在房门外看见父母吵架,吓得哭了。

琳达去哄孩子,把程奕撇在一边,算是自己捡了个台阶下。

程奕气得自己拿行李出去住到程敏家里,第二天,就和程敏母子一道回香港了。

琳达的所作所为实在让程奕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说到生气的地方,程奕又喝光了手里的酒,一招手,靠得最近的服务生端着香槟过来。

陆雅茹劝他别再喝了,这样伤身。

程奕却一反常态,不但又喝光了一杯,还拿了一杯去敬新人。

整个宴会,程奕最为活跃,他面露笑容,热情地招呼每位来宾。不知情的人只道他是开心。

陆雅茹担心得跟着他,盯着他,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程奕左一杯右一杯的豪饮。

宴会进行到一半,程奕已然大醉,三弟程澜和宋家明把他扶到隔壁房间,陆雅茹拿来了一大杯酸奶,程敏也跟进来,“行了,这里有我们呢,男生都出去照顾客人吧。”

陆雅茹让程敏先喂程奕喝下酸奶,自己要去厨房煮灵芝汤。程敏晓得陆雅茹不好意思吩咐程家的佣人,于是道,“我让人去煎好了,你照顾他吧。”

陆雅茹又嘱咐程敏,“要用整片的灵芝加清水小火熬,两个小时才好的,让他们一定当心煮才有效。”

程敏离开了。

程奕迷糊中喝了几口酸奶之后才反应过来味道不对,闭着眼把头扭开。

陆雅茹轻声哄他,喝这个胃就好受点,乖乖听话……程奕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一时觉得如在梦里,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喝过了酸奶,陆雅茹起身要整理下衣服,手却被程奕拉住了,他不肯松手,——只是觉得一放手,这美梦就醒了。

门开了,陆雅茹回头,来人不是程敏,却是琳达。

琳达站在门口,眼神冷冷的看着他们。

陆雅茹想开口解释,琳达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陆雅茹想追她,手却被程奕死死抓住,脱不开身。

程敏这时才进来,“雅茹,我吩咐人煮上了。”

陆雅茹急忙把刚才琳达来了又走的事讲了,“她好像误会了,你快去追她回来……”

程敏听了急忙又跑出去。

灯火辉煌的客厅里,华服珠宝,衣香鬓影,琳达一身灰色便服,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她走到程纾和谌霭玲的面前,拉起儿子就要离开,谌霭玲马上把孙子程辰抱在怀里,“你这是做什么?”

琳达冷笑,程敏急步过来,同她讲刚才是误会的。

琳达还只是冷笑。

程敏看她的样子,知道这时解释倒像心虚一样,于是说,“今天程涵订婚,你不要闹,有什么明天再讲。”

琳达看儿子害怕的缩在谌霭玲的怀里,心中一凉,“好,我明天再来。”

宴会结束的很早,不到九点就散了,年轻人有的结伴去接着玩。程敏等人都没有回家。

陆雅茹坚持早睡早起,虽然她被琳达影响得心情不大好,但还没忘让程敏看着程奕把灵芝汤兑点蜂蜜喝完再让他继续睡。

琳达自那日程奕离开家后,心中也非常的后悔,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两个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争执,即便她错了,那也应该是男的主动请求和解。她想等着程奕来接她或者给她电话,可是,没有。

这样等了几日,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电话给程奕,程奕却说他人在香港。

琳达沉默了,程奕也沉默。终于,程奕说自己还有事要忙,他挂了电话。

琳达带着儿子去旧金山,父母只道程奕又再忙公务,就像以往一样,所以没有说什么。直到有天程辰问妈妈,他们到底要不要去参加叔叔的订婚典礼——琳达的父母在追问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责骂琳达不懂事,命她带着儿子赶快去香港,这天,已经是23号。

琳达带着孩子在圣诞节这天才到香港,她想着这样算是自己先低头了,那么程奕看着她在圣诞节奔波的份上,也应该如何如何……结果呢,真是,这算不算意外惊喜?她自嘲的想,这份圣诞礼物倒是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要真实。

确认了他们的出轨,琳达平静了。

琳达对程奕可算是一见钟情,程奕有学识,有品味,不像她印象中香港人的世故油滑,她深为他沉默内敛的气质着迷。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下,他们很快就结婚了,她在婚后不久就怀孕了,当时她遇到老朋友的时候,人家都会吃惊她的变化——懒得结婚坚持说不要孩子的琳达在那一年接连打破了她两项“坚持”。

婚后的程奕也很体贴很温柔,但是琳达又开始觉得不满,当初她最迷恋程奕的一点是他的那种矜持的贵族风范,时间一久又太苦恼他的沉闷无趣。

结婚的第三年,她随丈夫一家去上海给一位亲戚做寿,据说,那个人还是一位非常有权势的将军——看到将军的太太,她觉得很惊讶,居然她那样年轻那样美丽。

更让琳达吃惊的是程奕对将军幼女的态度,原来他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可以哄孩子说那么多的话——这一面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什么天性沉闷都是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他的笑脸只对着那个女人的孩子。

听得大家聊天,她才知道那将军的太太居然还是程氏在大陆的总经理!那么他借着工作来回跑,就是为了看她啰?

琳达的这次中国之行找到了自己婚姻不美满的答案。于是,她再不要去大陆,甚至连香港也不要去,她不要再见那个女人——站在她身边,甚至只站在角落里,她都会自惭形秽——她没有那个人的美貌那个人的风情。

陆雅茹去美国的那一次,琳达简直是严阵以待,去机场接丈夫的时候,她化了妆,换了新衣服,甚至之前去美容院做了头发,但是,没有用,她仍然没有办法站在陆雅茹的面前。

她不信,丈夫天天见着这样的美人,还能够顾念着家庭。于是,她借着朋友的婚礼,想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她要求丈夫陪她去旧金山——可是,程奕仍然选择了留在纽约陪伴陆雅茹。

同样,这次琳达忽然变卦,也是因为听到了陆雅茹会特意到香港参加程涵的订婚典礼。

琳达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公路边,拦了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地方可去,“随便哪个酒店吧。”

“小姐,别开玩笑了,这个时候,哪个酒店会有空房间呀?”

琳达想了想,她还背着包,包里只有护照还有钱包。

那就去机场吧。

琳达到了机场,买了最早一班飞旧金山的机票。她已经没有力量再等在香港了,那个结果是她无法避免的,但是却是她现在无法承受的。

成长

寒假,是程帆最后一个假期,他将于今年毕业,之后就要到父亲留下的公司任职。本来,他也可以现在就开始正式工作,可是,自从圣诞节期间与许意宁的数日相聚,他就开始心神不宁。

都是这个小东西把他的生活搞乱了。于是,假期他打算一半时间去公司熟悉环境,而另一半时间则去上海,就是中国过农历新年的时候。

今年的春节,程纾一家都去上海新建成的豪宅里暖屋。丫

说起上海的这个房子,图纸改了又改,方案变了又变,因为程奕想把建筑行业里一些最新的科技理念、成果、材料统统加进去,这样一来,房子能完工才算奇怪——最后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但是,房子还可以再盖的,想到这里,程奕也不觉得遗憾了。

程奕在一月份和琳达分居并正式向法院递交离婚申请,和宋家明不同,因为没有财产和孩子归属方面的争执,连双方的代表律师都觉得这对夫妻比很多正要结婚的男女都要相互尊重和默契。

程奕办完了分居的事之后也没有多轻松,程敏倒是很开心,“我还以为这回你要赔一大笔钱呢,看来琳达也不是一无是处……”

连程帆都觉得自己的妈妈有点过分了。

程敏白了他一眼,说他们不懂民生,现在 很多人离婚都离不起的,财产一人一半也好说,可是有的大半都付了诉讼费律师费,所以很多人被拖到最后干脆不离了。像程奕这样,等上六个月,不用再扯来扯去的占用精力,也不用拿钱赡养前妻,简直就像是梦幻般的离婚。以后若想再离婚,那婚前协议很重要,不然的话……

程帆拉着程奕去健身,程敏哼了一声——两个笨蛋。

程帆到了上海,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找许意宁,可是许意宁却不在家,老魏说她和语言学校的几个孩子去同学家玩儿去了。

假期里就是这样,因为课程大多在上午,那么下午这些小伙伴们就集体出行,到处去玩。

程帆不满意,他立刻打许意宁的手机,没人接,程帆再打,这次许意宁才接了,

“宝贝,猜我在哪里?”

“哥哥……”许意宁的声音有点异样,

程帆没有注意到,吩咐她快点回家,自己在等她,还买了很多礼物呢……

“哥哥,你能出来么?”

“啊?”程帆意外,

“你快出来接我!”许意宁的声音里带着急迫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怎么了?”程帆终于意识到许意宁的反常,“宝贝你在哪儿呀?”

“我在——这是杨浦吧……”

程帆有点抓狂,“妹妹,上海我不熟的,你要我去哪儿找你呀?”

“那咱们都去外滩吧,去和平饭店,上次咱们吃蛋糕的地方。”许意宁讲好地点,挂了电话。

老魏听程帆要去寻许意宁,要派车子给他。

程帆说自己是坐程氏公司里派的车来的,很方便也很安全。他举止如常,所以老魏并没察觉出许意宁有点突发的小状况。

程帆到达和平饭店的时候,许意宁已经先到了。程帆一进到大厅里,就看到那个表情失落忧郁的少女正望着窗外,这样的许意宁他是第一次见到,心就不由自主的痛起来。

两个人像是有感应一样,程帆进来之后,许意宁也看向门口,看到程帆时,表情由忧伤转为欣喜,接着是委屈。

程帆向她微笑,快步的走过去,许意宁站起来一下子就扑进程帆的怀里,“哥哥……”说了声哥哥,然后就呜咽的哭起来。

顾不得别人投来的惊讶眼神,程帆尽力安慰妹妹,他抱着她,先是不知所措。只是听着她哭泣的声音,突然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内心也平静了下来,“宝贝,没关系,无论什么事,都有哥哥在呢。你看,我来的多是时候,一下飞机就来寻你,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哥哥都帮你解决。”

许意宁听着他的话,慢慢收了眼泪,稳定了情绪。

程帆拉着她坐下,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清水,先端起来喂她喝几口,许意宁像个乖宝宝,由着哥哥给她擦脸,擦鼻涕。

“要不要去洗个脸?”

许意宁点点头,程帆就拉着她的手,起身,询问服务生洗手间在哪里,然后陪着妹妹去洗脸。

他侯在洗手间的门外,许意宁不大会儿功夫就出来了。程帆又拖着她的手回到大厅里的座位坐好,“我们要不要喝点东西?”

许意宁点头。

程帆点了杯热果汁,还有一杯黑咖啡。

等着服务生把东西上来退下去之后,程帆才问,“要不要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许意宁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讲了。

这天在语言学校上完英语课,班上几个同学一起去外面吃了午餐,然后按事先约好的去张琦家里玩。张琦的妈妈在家,知道他们都是语言学校的同学,开始很热情的,还让张琦帮忙去厨房洗水果。张琦一走,张琦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她直接针对许意宁,“你就是那个许意宁吧。”

许意宁很意外,因为大家都没有介绍自己叫什么的。更意外的在后面,张琦的妈妈开始讲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他们家是书香门第最讲究家世清白,没有没钱不要紧,最重要是钱要来的干干净净;没有父亲不要紧,最重要是要有骨气……

许意宁虽然不晓得她为什么讲这些不搭界的话,可也知道她是在针对自己讲的。——许意宁不是那种大人能吓唬住的小孩子,当时就问,“阿姨,你同我讲这些什么意思?第一,我家有没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第二,谁说我没有父亲?第三,骨气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张琦的母亲讲课惯会用一二三,没想到今天被个小孩子问出一二三来,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于是,这位大学教授冷笑了,“果然家教如此,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这样的妖精可千万别带坏了我的儿子,你离他远点。”

许意宁当时就怒了,我妈妈怎么了?

张琦正好捧着水果出来,一下子看到自己的妈妈和许意宁怒目而视,当时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意宁,你们这是干什么?”

张琦妈妈道,“张琦,你也看到了,你就结交这种没有礼貌没有家教的野孩子做朋友么?”

许意宁怒道,“你口口声声污辱我在先,亏得你说得出来这种话,到底谁没有家教谁没有礼貌?”

张琦妈妈被许意宁顶得说不出来话,指着许意宁的鼻子,“你,你,……你给我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这种人!”

“知道你是这种人,当我还稀罕来么?”

许意宁就这样离开了张琦的家,同学们也都跟在她后面出来了,程帆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

程帆听说妹妹无辜受人辱骂,当然气得要跳脚。

许意宁这时冷静下来,于是想到到底是什么人跑到张琦妈妈面前造谣的?不可能是张琦妈妈突然发疯了吧。

程帆怒道,“走,哥哥陪你去找她算帐!最起码要把这个老巫婆骂个半死才行!”敢骂我妹妹!

许意宁摇头,算了,那个人我是永远也不想再见的。没道理让狗咬了还要咬回去吧,那我们也成小狗了呀。

可是,你不是跟那个什么张奇蛮好的么?

听程帆这么问,许意宁摇头,“他再好,可是有那种妈妈,我才不要同他做朋友呢。”扭过头来,“他可能不要妈妈只要我么?”

程帆摇头,

那不就行了?

听着许意宁如此说,程帆心中乐开了花,从平安夜吃到现在的干醋终于变成了甜酒……

稍后,许意宁随程帆回到了程家,这里有程奕特意为她设计的一个套间——说套间并不确切,其实是给她设计了一个单独的房子。

房子在主楼的西侧,即有封闭的通道可以直通主楼,也有单独的门朝向花园。有独立的客厅、卫生间、大浴室、衣帽间,最特别的是卧室,这个房间被设计成圆形,床也是圆形的,摆在房间的正中,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幔帘把床都罩住——取意为掌上明珠。

程帆看到妹妹的房间这么特别,于是就逗她,兄妹两个为要争房间,打闹了一会儿。

晚上,程帆来寻许意宁,小姑娘果然心里还是不愉快的。她靠在哥哥的怀里,“为什么他们把阶层呀,地位呀,看得那么重?”

“其实都如此吧,人都很势利的。”

“可是你就没有吧,我如果不是将军的女儿,你也一样会疼我,对不对的?”

“那当然,你是我妹妹么。”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人,如果知道我是许达均的女儿就拼命巴结我赞美我,可是,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根本不是我,只是许达均的女儿,我也很优秀的,我很聪明,很用功,很会玩,也很讲道理,可是他们通通看不到。”

“我妹妹本来就是最优秀的女孩子!”

“真的?”

程帆重重点头,那当然。

那你也是最好的哥哥……

——什么意思?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许意宁不知不觉睡着了,程帆帮她把被子盖好,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亲爱的宝贝,你终于长大了。”

7

真假

张琦第二天到语言学校上课,许意宁没来。几个昨天去过他家的同学们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大正常。终于有个小胖子忍不住了,在课间的时候说道,“张琦,你妈妈是不是有病啊?”

小胖子把昨天张琦妈妈说许意宁的话学了一遍,大家也都七嘴八舌,“人家许意宁对你多好呀,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哪有家长讲话那么难听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妈妈那么凶的人呢。”“谁在造谣许意宁没爸爸呀?”……

来语言学校上课的小孩子家里经济条件都不错,许意宁为人也很大方,去哪里玩总不忘给同学们带礼物带好吃的,因此大家的关系都比较好的。许意宁平时和大家说话也说过爸爸怎样呀,妈妈怎样呀,——除了没说自己老子就是风云人物许达均——真的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了。所以大家一致断定,张琦的妈妈十三点——肯定是看不惯张琦喜欢那么漂亮的小女生,就随便污蔑人家。

张琦听了之后,更加的难受。他从昨天开始打许意宁的电话,打通了,许意宁就是不接。

他问妈妈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他洗个水果的功夫,气氛就变成那样了?

他妈妈说,“你也看到了,那个女生多嚣张,顶着和我说话,我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看见过她这么没家教的人!张琦,我警告你,离这样的女生远点。”

母子两个吵架,张琦的爸爸回家来,问是怎么了,张琦的妈妈就讲,“你儿子真是人大心大,为了个不清不楚的小女生就要质问我。”

张琦生气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人。

张琦妈妈见儿子生气,又心疼又心寒。

张琦爸爸道,“别管他,臭小子,居然敢这样发妈妈脾气的。”

“你还说,都怪你,成天也不管儿子,这马上都要办出国了,现在还闹早恋,真是不让我省心。”

张琦爸爸点头,“好好好,都怪我。我不该只忙工作……这回我把这个项目谈成了,没准儿还更忙呢。”

张琦妈妈一听,立刻精神了,“什么项目?是不是前一阵子你说哪个港商捐赠的事?”

“嗯,你猜猜,那家公司要捐多少?”张琦爸爸卖个关子。

“我哪里知道?”张琦妈妈耐不住性子,“快讲,快讲。”

“三千万!”张琦爸爸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千万呀!”

“天啊!”张琦妈妈叫了一声,张大的嘴巴合不拢。

“这个做成了,我就能升到党委班子里,再干几年,就能调市里了。”

“真的!”张琦妈妈听得眉开眼笑,双手拍在一起,把下午的不愉快抛在一旁,她要好好加几个菜和丈夫预先庆祝一下。儿子生她的气,她也顾不上了。

张琦在学校得知事情的过程,忍不到下课就跑回家质问妈妈,可惜,他妈妈不在家。好容易等到晚上,父母先后回家,张琦问道,“妈妈,你怎么那样说我的朋友啊?说人家是什么私生子,还骂人家妈妈是妖精……你还说人家没礼貌?你完全是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

恶人!张琦妈妈气得跳脚,“我养你这么大,你居然为个小姑娘叫妈妈是恶人!”

张琦爸爸要息事宁人,张琦妈妈可不干,她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

原来她从小住的里弄里有个小姐妹关系老好的,但长大之后很多年都没联系了,今年,那个姐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的住址,就和女儿带了礼物找上门来。大家一聊,原来还是有缘份,那姐妹的女儿和张琦在一个学校里念书,只是差了两年。

那小姑娘听她们讲话,眼睛转转,插话道,“原来你就是张琦的妈妈呀——”

她讲张琦在学校和个高一的女生谈恋爱,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说起那个女生,不但是个私生女,人品最坏,这点她就是证明,小时候她们就在一个小学,那女生还打人呢,……

张琦妈妈听了心当时就跃到谷底,儿子可是她全部的希望,闹早恋什么不怕,反正他今年是要出国的,可是如果被个小妖精缠上了,那就不了得了,想当初,张琦的堂哥不就是差点栽在个女人手里么……

张琦妈妈想到这里,就再没什么心思应酬小姐妹了。朋友走后,她就开始翻张琦的房间,果然翻出一些东西来。她觉得儿子现在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把那个叫什么许意宁的小女生处理掉,就可以了。

所以当张琦说要带朋友来家里玩,她特意守在家里没出去,还真让她给逮着了。

那个叫许意宁的小姑娘一看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已经是一个狐狸精了。

张琦妈妈被个漂亮的女生一刺激,就完全没了方寸,讲起话来那真是刻薄到家了,没想到,那小女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有来言,她有去语,把她说的话完全都堵回去了。气得张琦妈妈要死……

张琦爸爸看向张琦,“你看,没有原因,你妈妈怎么会干涉你的事情呢?”

张琦觉得妈妈完全不讲道理,什么几十年没见的小姐妹的女儿的话听完就信,你跟她讲,又完全讲不通道理,气得又把自己关房间里。

张琦爸爸想得到是要多一点,这么多年的小姐妹,找你来干什么?

张琦妈妈哼了一声,“还不是听说你二哥是副市长,想来找便宜呗。”

“这个你可千万不能应承。”

“我是谁呀,这个我还不知道?你二哥那个人那么死性的,连你的事他都不管,他要是肯帮帮忙,你不老早就升做校长了?前几年还说要跟许将军家里结亲家,结果也没成,要我说,攀上那样的亲戚,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别说上海,就是去中央也去得,结果,……”

“好啦好啦,别说了,张遥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当婶婶的有空也帮着张罗张罗。”

“我就说你们家的人脑子都有问题,那个张遥啊,好好的生化不读了,念什么建筑,改行也行,居然又要回国来,幸好他不是去你们院里,要不然……”

张琦爸爸听不得张琦妈妈说自家人不好,可张琦妈妈的那张嘴是只要张开了,不说个痛快就不能停的。

张琦在房间里打许意宁电话,电话已经关机了。

张琦心里不好受,许意宁也不大开心。

程家人多热闹,大人们忙来忙去,她总躲在房间里也不显。

她落落寡欢的样子,程帆当然看得真切。大年初一,大家互相拜年之后,程帆就说要带着许意宁出去玩。

大人们都没意见,小丫头更没意见,只是上哪儿玩呀,上海还有什么地方好去?我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房间最好!

这话程奕听着受用无比。

程帆道,“总之好玩就对了。”

许意宁来了兴头,真是奇怪,上海滩上还有你晓得我不晓得的好玩地方么?去!去看看。可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肯定你会觉得好!”程帆打保票。

兄妹两个坐着车子,开始许意宁还问,有多远?到了么?

结果到了机场,看着程帆拿着两个人的护照还有机票,“哥哥,要去哪呀?”

“信不过我么?”程帆很受伤的表情,

少来了,许意宁拿着自己的护照机票进匣。兄妹两个手拉手到候机大厅,“咦?去香港呀,我还当有什么新鲜的。”许意宁嘟起嘴巴。

反正无聊的到哪里都一样无聊,她靠着哥哥听音乐。兄妹两个听一支mp3,耳机一人戴一只,许意宁把头搁在程帆的肩膀上。候机大厅里,因为是节日,人很少,显得空荡荡的,这对青春养眼的俊男靓女格外的惹人注目,不知情的都猜他们是一对小情侣,真真是羡煞旁人。

到了香港,自有人接机,因为有花车表演,回家的时候路上有点塞车。第二天上午,他们由司机开车去了海洋公园。程帆陪着许意宁坐了过山车,果然,到了暖和的地方,心情也好一点。

晚上,两个人吃了避风塘炒蟹,许意宁辣得开心。这才刚刚开始,车子带着他们去了码头,码头上也有专人在等候,引了二人登上了一艘豪华邮轮。

宋家明在邮轮上,他笑着说,“今天在船上开party,尽情的玩吧。”

邮轮慢慢启动,天色慢慢变黑,邮轮驶向的方向却不是公海,而是维多利亚港。本来许意宁不觉得坐邮轮有什么稀罕,可是在最顶一层的甲板上,观看两岸的美丽夜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宋家明又上来招呼他们,一个侍者端了一个大的圆形盒子跟着走过来。

宋家明道,“这个是我送给妹妹新年礼物,正好夜里凉外面风大,穿这个正好。”

许意宁打开盒盖,原来里面是一件极为华美的貂皮大衣,“谢谢大哥。”

宋家明帮许意宁披上大衣,顺势抱了抱她,“祝妹妹新一年万事顺意。”

“我也祝大哥事业顺利,身体康健!”

宋家明与二人寒暄几句就下去了。

咚的一声响,一颗信号弹在港湾边的某处打响,接着,一枚焰火在夜空中绽放,紧接着又是一枚,……绚丽的焰火在美丽的港湾依次绽放,天被灯光火光映得红了。这是怎样的良辰美景!

许意宁站在甲板上,就像在华美虚幻的仙境中漫游,她情不自禁得紧握住程帆的手,好似一不留神,就会在这梦幻的虚拟世界中失足。

太美了,太美了!

许意宁转过身,对着程帆高叫,哥哥,这真是太美了!

程帆心道,果然是小女生,“嗯,你可是有貂皮大衣,我却很冷呢。”

许意宁把大衣脱下来,披在程帆身上,然后缩在程帆的怀抱里,“这样暖不暖?”

果然上道。“还是妹妹最好。”

那是,那是。

美景看多了,人也就淡定了。许意宁窝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心中那点郁闷终于真正的烟消云散。

“哥哥,谢谢你。”

“嗯。”

“哥哥,你对我真好。”

“嗯。”

“哥哥,如果你将来结婚了,也会像程奕哥哥对我一样好吧。”

“会比他还要好,”程帆想都不想,“比现在还要好。”

“真的?”许意宁抬头看他一眼,“骗人的。”

“我发誓,这辈子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在绚丽的夜景下,程帆的眸子更加熠熠生辉。

“和敏姨一样重要?”

“嗯,我对你们总是最好的。”

“那你不要结婚了,我不要你对其他女孩子也这么好,我会嫉妒死的。”

程帆哈哈笑,  “真的!”

程帆只抱着她,轻轻晃来晃去,心中满足得不得了。

许意宁说,“哥哥,我现在真幸福。”

“嗯。”

“如果爸爸妈妈师父还有敏姨还有程奕哥哥还有大家都在就更幸福。”

“嗯。”

“嗯,如果,一会儿回家哥哥你能给我做个炒面我就更更更幸福了,如果面里有虾仁火腿肉丝蘑菇胡萝卜……”

“……”

道歉

许意宁心情大好,初三去给干爹干妈拜年。

谌霭蓉听说他们初四就回上海去,舍不得女儿,又多留他们一天。到了初五,兄妹二人才回上海。一回家,她就同父母师父讲维多利亚港的烟花盛况,又和许达均约定,1998年的春节,他们都要去香港过年。

大家互相传看着他们在香港拍的照片,又看到大宝贝这么兴奋,这么开心,许达均和陆雅茹当然高兴,——既然哥哥带你去看了烟花表演,那你要怎么感谢哥哥呀?——陆雅茹这样问女儿。

程帆还谦虚得摆手,我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请哥哥吃和平饭店的栗子蛋糕!”许意宁当下讲定,第二天请大家去吃蛋糕。

第二天,程许两家中午齐聚和平饭店,陆雅茹请客吃大餐。餐后,大家决定拿着订好的蛋糕回程家喝下午茶。

程帆和许意宁走在最前面,最先出的饭店。刚好一伙人在饭店的门口合影,许意宁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张琦,张琦也看到了许意宁,他立刻欣喜和过来和许意宁打招呼。

“张琦!”张琦妈妈出声严厉的喝止他。

许意宁冷笑,把脸扭向一边,程帆立刻把妹妹护在身边。这时,程许两家人都陆续出来了,那照相的人群中,立刻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热情的同许达均、陆雅茹夫妇打招呼,“许将军、许夫人,你们好!”

陆雅茹一看,这妇人似乎有点面熟,可她并不记得是谁。但看到妇人身旁那个英俊的年青人,想起来了,他正是方芳原来的未婚夫,张遥。那这妇人就是张遥的母亲,副市长张英的妻子了。

陆雅茹面带笑容,很亲切的同他们道新年好,回头向丈夫介绍,“这位是张副市长的夫人和公子。”

许达均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就是您们的女儿吧?一晃长这么大了,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若不是一起碰到,我都不敢认的。”姚含章看到陆雅茹记得自己,而许达均也颇有善意,很是高兴,不免多说了两句。

陆雅茹却注意到大家都挤在饭店门口,实在是观之不雅,而他们的车子也已经都开到门口了,于是和姚含章说句我们要走了,就先和丈夫上车了。

姚含章眼见着许达均一众人等的排场,不由唏嘘,她身边一个年轻的女子轻声同张遥说道,“嚯,这架势,都赶上国家元首的级别了。”她语气带着嘲讽。

张遥回敬道,“虽然不是元首,但也差不多了。这位就是许达均将军还有他的家人,你说够不够级别?”

“天!他就是许达均将军?真想不到!”那年轻女子轻呼,“你们居然认识的!”

张遥再不作声。

这天,姚含章订好了要给未来的儿媳妇买首饰,在街上正巧碰上小叔子一家出来逛街,于是大家中午一起吃了饭。儿媳妇是第一次来上海,那么既然出来了,当然要顺便观光的,于是大家走到外滩来。

张遥的婶婶是历史系教授,走到和平饭店门口就同侄子媳妇讲这饭店的历史,于是大家就在饭店门口照相留念。没想到,刚站好,就碰到了许达均一行人。

本来张家的人是很热闹的,结果碰上了许达均一家人之后,都沉默了。只有张遥的未婚妻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张琦回到家里,又把自己关起来。张琦妈妈急得同丈夫讲,“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张琦爸爸也懵了,没想到让妻子臭骂一顿的小女生居然是大名鼎鼎许达均的爱女,这祸可闯大了!

张琦妈妈腿都软了,除了怎么办,什么都不晓得说了。

张遥回到家里,心情非常复杂。未婚妻苗苗跟着他进了房间,把上午买的首饰摆在桌子上,非常不满意。“中国就是这样,什么都土气得很,新娘还讲戴金子。依着我,咱们上香港去买个最新款式的戒指,就要那种钻戒,多漂亮。这个我怎么带得出去呀!”

张遥想起那人穿着红色的毛衣,戴着赤金的镯子,说不尽的香艳动人——看着苗苗把姚含章刚买的戒指和手链都戴上了,她的肤色发暗,手指又短又粗,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看。

苗苗突然又兴奋起来,“哎,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是许达均的夫人?天哪,她那么年轻,还有他女儿,那年纪做他孙女都够了,看来,这将军也够花花的呀……”

“你够了!不许污辱许夫人!”

苗苗吓一跳,“我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他们年纪本来就差很多么。”

“许将军和许夫人都是我很尊重的人,请你说话不要这么轻浮。”张遥冷声道。

苗苗被他这样一说,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顺从的闭了嘴。

程家

许达均和程纾都有午睡的习惯,一到家就各自去休息。

程奕拎着蛋糕,问许意宁,“是现在吃呢?还是等一会儿?”

可许意宁着实是高兴不起来,——本来美美的一天,又遇到那泼妇了。

她一直板着面孔,陆雅茹看到了当然要问,许意宁嘴巴一扁,当着妈妈和哥哥们的面,眼泪直在眼圈里打晃。

程帆看着心疼,他当时也听到了有人喊“张奇”,那估计就是让许意宁受辱的小子,本来这事情他是不愿意讲,但是看宝贝这么委屈,于是把事情粗略的讲了。

陆雅茹听了之后,抱着许意宁掉眼泪,你这傻孩子,被人家欺负了怎么不同妈妈讲?

许意宁把眼泪瞪回去了,“虽然委屈是有一点,可是为着这样的小人难过不值得,让你们跟着生气更不值得。妈妈,我真的已经好了,哥哥都陪了我这么多天,我早想开了,这世界又不是都要围着我转,都要赞美我喜欢我,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喜欢我就够了。”

陆雅茹越听,眼泪流得越凶。

这下子,程奕都慌了神。

许意宁反而安慰妈妈,她真的已经没关系了,请她别哭了,要让爸爸知道了生气多犯不上?

陆雅茹点头,心里却极恨,那蠢妇,居然敢欺负我的宝贝!

这么想的,当然不止她一个。

陆雅茹因为心疼爱女,难受得一夜未眠,第二日只给程奕打个电话,今天不上班了。

她想休息,想整理心情,想平静。

有人呢,偏要上赶着给她添堵。保姆接门卫处的电话,说是一对大学教授来登门拜访。

家里没人认识那号教授,警卫处的人说看了工作证,又说对方说了,是张副市长的亲戚——陆雅茹反应过来了,“不认识,不想见!”

别说是许达均和老魏,就连保姆都意外——好脾气好涵养的陆雅茹从来没这样过。于是保姆小心翼翼的讲电话,“首长说不认识,不见。”

等在大院门口的正是张琦的父母。两个商量了一夜,看许意宁当时的态度,觉得这件事情非常严重,必须得亲自登门谢罪,把误会澄清要紧。他们敲张琦房门,让他一道去。  张琦隔着门喊,“我可没那个脸还好意思上门去!”

夫妻两个觉得没功夫陪儿子耍脾气,还是先去道歉要紧,谁想到,连个大院的门都进不去。夫妻两一合计,要不,请二嫂帮忙,先进了门再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见了面就好说。

张琦爸爸觉得既然有二嫂去,那么尽可以大事化成小事,自己也没必要去——他着实不想因为这件事给将军夫妇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张琦妈妈请姚含章帮忙,说想拜访许将军夫人,有些事想说。

姚含章很纳闷儿,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弟妹求到自己头上,一副非要她答应不可的架势,想想应该没什么太要紧,何况,自己也想同许将军夫人再见上一面,就算什么事也不求,总算是有好处没坏处。

这次直接说是张副市长的爱人求见,陆雅茹就算是知道她所为何来,那也不好再拒之门外。

于是,姚含章同张琦妈妈经过严密的检查,进了大院。

陆雅茹脸色很不好看,以至于姚含章一见她就心道不好,但这个时候想缩回去是不可能了。她只好先说话把自己撇清,“我弟妹一定非要拜访您来,我虽然觉得很冒昧,但也不晓得她怎么会这么着急的,……”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那可不是我的本意。

陆雅茹点了一下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天不舒服,本来是不想见客的,既然您没什么事,那就好走不送。”

这话乍听起来没毛病,但姚含章已经觉得有很大的不妥了,她看着弟妹,心想,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张琦妈妈连忙说,都是误会,真的,这真的都是误会,我,……

“我先问你吧,是不是你一见我女儿就骂她是私生女来的?”

姚含章张大嘴巴,看着弟妹,张琦妈妈一副窘相,“我……”

“你还说她和她妈妈一样是妖精,没有家教?”

姚含章被劈在那里,这,这,这是这位大学教授说的话?

“许夫人,请您听我解释,我当时也是误信谗言,以为,以为令媛……其实当时只要她把事情讲清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的。”

“这么说我女儿挨骂的原因是怪她没有同大家宣扬她是将军的女儿,所以,如果她父亲不是将军,那么就活该她受人欺负?”陆雅茹冷笑道,“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既不想和你说话,也根本不想看到你。理由已经很充分了。那么,就请你出去。”

陆雅茹说这话的时候,眼皮抬都不抬,起身走到客厅门口,“以后不必来,再来,我也不会见你!”

妯娌两个呆坐在沙发上,张琦妈妈是傻了——这将军夫人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脾气;姚含章是恨透了弟妹,你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居然还是对着将军的女儿讲这话!疯了!疯了!

保姆进来请她们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也晓得这两个人就是陆雅茹反常的原因了,于是看她们的眼神都带着憎恶。

出了大院,姚含章把弟妹拉到一边,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张琦妈妈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姚含章气得都没力气骂她了,把她自己扔在路边,自己坐车走了。

回到家里,姚含章立刻打电话把丈夫叫回来,出大事了!

两口子讲话,没背着儿子。张英父子两个一听,也都傻眼了。怎么办?轻易去道歉显然不管用,那么,只能把那个传谣言的控制住,亡羊补牢,到时候希望人家夫妇两个能够大人有大量才好。

于是姚含章又打电话给小叔子,让他老婆回家就给这边打个电话,有要紧事!

约定

张琦妈妈回家,丈夫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琦妈妈委屈呀,“都是那个二嫂,居然坐着车子自己走了,就把扔在路边,是好不容易……”

快快快,二嫂让给打电话呢。

“不打,把扔在路边……”

张琦爸爸拔了号码,让妻子过来说话,张琦妈妈千不情万不愿。

姚含章让把那个小姐妹当时说话再说遍,还有那个女孩子话。

张琦妈妈回忆,别说,大学教授记性老好。姚含章复述,张遥在身边做速记。

问完之后,姚含章又确认了们姓名,工作单位和学校名称,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这边张琦妈妈还想求再去次许将军家,结果电话断了,又开始痛诉姚含章薄情寡义过河拆桥……

张琦爸爸现在不想听这个,他想听们去了许将军家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张琦也想知道,他把房间门打开道缝,妈妈声音就足够响了。

结果,听完之后,张琦父子两个都失望到了极点。

“现在不是骂人时候,先想想怎么解决事情吧!”制止妻子再波发泄性语言,张琦爸爸苦思冥想。

夫妻两个合计,这个时候,张琦出面最合适。

张琦爸爸敲儿子房门,说什么都要让他去请求许意宁原谅。

张琦不肯去,“犯错又不是,道歉有用么?”

张琦妈妈本想让儿子出面去把事情摆平——他们不是谈朋友么?只要儿子软磨硬泡,那小姑娘自然心软,也就没有什么事了。可是张琦偏偏犯犟劲儿,就是不肯去。

张琦妈妈开始数落众人不是:先是痛骂林小红母女两个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又怪陆雅茹盛气凌人仗势欺人态度嚣张,最后讲到许意宁,“明明是将军女儿,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家机密搞得大家都不知道出身背景,害被那对小人陷害……”

张琦忍无可忍,“妈妈,怪这个,怪那个,为什么不先怪自己?当初那个姐妹和女儿讲许意宁坏话,为什么问都不问就相信?即便许意宁没有父亲,怎么能对着讲出那么难听话?而且还是在们同学面前,如果真没有爸爸,让许意宁今后怎么做人?现在知道人家是将军女儿,骂了人家女儿那么狠,还要怪人家妈妈给脸色看?明明都是自己犯错,却把责任都撇清。从小开始,们就教育要做诚实人,做善良人,做有责任心人,可是呢?说得每句话都那么冠冕堂皇,所作所为却那么不堪,做儿子,都替脸红,是儿子,都为行为看不起!”

一番话把个夫妻二个说哑口无言。

张琦甩门而去,张琦妈妈在家里又开始骂儿子也不同条心。

张琦爸爸真是无可奈何,儿子说得都对,可是,这个家从来都是妻子是对,即便是现在,他也不好出来讲妻子不是——最起码,当面还是不能讲,否则,那张嘴就更闭不上了……

自己母亲在许意宁父母面前受冷遇,张琦不是不难受,但想到许意宁当天在自己家里受到母亲莫名羞辱,他更加难过,——夹在中间,他左右为难。

张琦是很想去找许意宁道歉,是真心,为母亲伤害过而弥补,但是,许意宁身世大白之后,他反而不能去,现在去道歉,他在许意宁眼里恐怕也成了趋炎附势小人,就将被和自己妈妈划成等号——这是张琦骄傲所不允许。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真想回到那个中午,那他绝对不会再带着许意宁和同学们去自己家。

人生向来是帆风顺张琦,终于尝到了困顿滋味。他很迷茫,走在街上,却不知何去何从。

程帆此时却是非常清楚自己想要是什么。程敏先回美去了,程帆假期仍然在继续,虽然事情能否按照他设想轨道运行,他是点谱都没有,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好机会,恐怕也是唯机会。

送完母亲,他就来到许家。提出要和许达均好好谈次话。谈话进行了十分钟,等程帆从许达均书房出来时候,背上已然开始淌汗——但是,他成功了。

抑制住内心狂喜,他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个不错开头而已。

晚上陆雅茹回家以后,许达均同妻子讲了自己决定,他要把许意宁送到美去念书。

陆雅茹当然不肯,也不相信丈夫会做出这种决定。比起自己,许达均疼爱女儿心思丝毫不差,甚至要更为宠溺,假期离开个月,他都要天天念,这要是出念书,每年最多回家两次……开什么玩笑。

许达均只问了句话,“能长生不死么?”

陆雅茹听了黯然,许达均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但是,越是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把孩子尽可能聚在身边么?

许达均摇头,“能陪到什么时候?趁着还在,看能自强自立,就是走也走得安心,如果直把圈在身边,死了,就算全世界都知道老子是许达均,又能去依靠谁?”

陆雅茹抹眼泪,“不舍得,女儿还小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雅茹,为了孩子前途,们做父母只能舍弃自己想掌握切贪念。何况,去那边也不是个人,有程敏和程帆,程奕也总去,若想女儿,也尽可以去看望。”

许达均决定什么,那是没个改变,陆雅茹最清楚这点不过。

“那什么时候送走?”

“既然决定了,当然越快越好了。后天吧。”

陆雅茹不依,还要收拾孩子行李呢,还要……“反正怎样也得过了十五。”

“那就正月十五吧。”本来他也想着过完节再送女儿走,但如果他说出来,那陆雅茹没准儿又要往后拖多久才肯满足,兵不厌诈呀。

事情到最后,反而许意宁本人是最后个知道自己既将要出消息,——去做个小留学生?

思想工作照例来由许达均负责,反正,许意宁是没掉眼泪,只是多在老子怀里轻轻腻了会儿。

程帆电话通知他妈咪程敏为许意宁准备房间联系学校……

程敏十分意外,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了?早知道晚走和天道回来好不好?

程帆道,“那个谣言对妹妹影响非常不好,如果现在公开了是许达均将军女儿身份,那不是违背当初进平民学校初衷了?所以,阿姨和叔叔就决定把妹妹提前送出了。”

这个道理也解释得通。

程敏自去忙着找人联系学校,另外,又开始了最喜欢件事——重新装修房间。细想想,要买家具、买衣服、买鞋子……天,内衣要等宝贝来了再买……事情太多了!

程帆很轻松就把母亲给搞定了。可是他当时面对许达均那是十二万分诚实——

程帆先提出把许意宁接到美去念书,冠冕堂皇理由也有,许达均听完之后,淡淡问,“就这些?”

程帆没有犹豫,“不是,最重要条原因还没讲。”

“讲讲看。”

“想和意宁在一起。”

许达均抬眼看了他下,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多余表情,仿佛就是听到他说“想陪妹妹去玩迪士尼”样正常。

程帆心中没底,但是他仍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当然了,不是现在,不是马上,而是等意宁长大了。

许达均点点头,嘴角微不可察翘了翘。

“如果意宁长大了,喜欢别人怎么办?”

那不可能,“那,会按照意思办。”有在,还能喜欢谁呢?

许达均笑了,“们可以谈谈。如果女儿长大成人这个期间,欺负了,就别怪心狠手辣,至于说能不能做女婿,要在意宁十八岁之后由自己决定。”如果到时候不行,那也太笨了点,还算是男人么?

“接受。”只要肯,什么条件都答应,不就是十八岁之前让当修士么?行!什么修士道士和尚尼姑都行……禁欲呗。

就是害怕许意宁在他不在时间里长大,就是害怕许意宁在这个懵懂年纪遇到别人,就是害怕会投入别人怀抱,嘴唇让别人亲吻——不,这个想都不要想,程帆摇头,他不能忍受自己喜欢妹妹——不,是女人和其他男子相亲相爱,绝对不行。

许意宁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孩子了,可是,这个假期结束,程帆已经完全踏入成人世界,他没有精力在掌握公司同时,还要分心去想远在上海许意宁是不是会遇到个类似于张奇或是王奇男孩子——答案是肯定。

这样年纪,正是模仿大人恋爱时候。他不要看到这棵从发芽到含苞待放玫瑰被其他人在他不在时候摘了去,别说是摘,连碰都不要他们碰下,看都不想让他们看眼,谁也别想!

打击

程帆此刻心满意足,连睡觉嘴角都挂着笑,但是在人前还要淡定——这是他同许达均秘密协议,是不能对人说,连程敏他都要瞒着。

他每天在程家许家进进出出,副标准好哥哥模样,谁也没能疑心他对妹妹生出了别感情——从小他们就这样要好,多么正常啊!

程纾现在是半退休状态,他和妻子谌霭玲现在任务主要是带着孙子程辰。程奕过完年就回香港了,但是不久之后还要再回来,这样忙来忙去,是因为他已经正式成为程氏公司董事局副主席,程涵则顶替他去了北美。

陆雅茹这些天,在家时候就给女儿准备衣服准备行李,后来被许达均好顿说,准备再多也没用,给带那么多行李,吃咱们不讲了,就说衣服什么,长得那么快,带那么多占地方不说穿几天就得扔,再说了,程敏不是已经买了大堆衣服了么……陆雅茹泄气,撂挑子不干了,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只是下班得早点,每天处理完公务就回家做饭煮汤。

许达均对这个没意见,嗯,老婆,今天鱼很好,明天接着烧?

陆雅茹没反应。

许意宁极会看眼色,同程帆讲,“这个鱼真很美味,哥哥,务必要学会了,到美也做着给吃。”

于是第二日,陆雅茹手把手教着程帆做鱼。

许达均心中有怨气,只能多吃两筷子菜安慰下自己——非常时期,不能和女人般见识。

陆雅茹这天又要提前下班,秘书进来汇报,说有点急事。

急事是之前公司和上海家名牌大学某学院达成意向,在几年内投资三千万建教学楼购买实验设备投资科研项目等等,但程奕在回香港之后打电话过来吩咐负责此事人紧急叫停。

投资大学事陆雅茹是知道,但直忙别重要事情,因此这等小事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学校方面总是来电催问何时签约。分管经理决定不了,于是请秘书询问陆雅茹。

“这事谁负责?”

“负责是韩经理,但程总叫停之后也没有任何交待和解释,韩经理是想问问该如何回复大学方面。”

陆雅茹让秘书直接找程奕助手,问清叫停原因。“问清楚了,就直接让韩经理回复人家,不用来问意思了。”还得回家给女儿做饭呢!别用这等事情来烦!

秘书知道陆雅茹最近情绪不大好,识趣放老板回家。

程奕方面回复很简单,“叫停就是撤消,但这个项目其实还不错,让韩经理找另外家大学去谈。”

之前这家大学是上海市名头最响大学之,不是放弃项目而是更换对象,这事情不像是程奕作风,可是偏偏他决定如此。

韩经理接到命令,心中也是很疑惑。本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这么长时间接触,他和校方领导都比较熟悉了,而且双方私下都达成口头协议,他将来是要把小孩送进这所大学……现在,上头命令他同大学竞争对手去谈,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让他如何去同那边校长和院长交待呀!嗨,事业重要,大不了,孩子送另家大学,名头也是样响……

韩经理小算盘那是拔得很精,老板不怕得罪人,可他是土生土长本地人,山不转水转,万有天遇到呢?于是他先是以私人名义给校方负责人打去电话,告诉人家合约是不可能签了,但是原因老板没有交待,他也没有办法问,而且他也很纳闷?想问下是不是们学校有什么问题呢?

“这怎么可能呢?”张院长急得连忙同韩经理赌咒发誓,请他无论如何在正式与学校下通知之前再去同老板谈谈。

“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大老板早就回香港了,这件事是他个人做决定,个打工难道还要飞到香港去质问老板为什么这么做?”

“那就请和这边经理讲讲,务必帮求求情呀。”事情如果搅黄话,那……啥都别想了。

“我们陆总根本就不管这件事,咱们私交都不错,才提前打电话知会声。或者是,……张院长,这完全是冲着面子才问,我们学校真没出什么事?或者是什么让们老总特别不满意地方……也就只能做到这步了。”

“等等,韩经理,要不然,过去见见们这边老总吧。”

“这不大方便,是陆总不管这件事。第二呢,陆总最近家里有事,忙得紧,们都不好因为小事骚扰。”

张院长听懵了,怎么家里事反而比工作事还重要?——管不了了,他求着韩经理定要帮忙让他见陆总面。韩经理只好帮他安排,“明天早来,见到陆总呢,千万别讲帮。”

“这个是定!”张院长千恩万谢,在电话这边点头如捣蒜。

张院长就是张琦爸爸,这天他没精打采回到家里,妻子从他进门就开始长吁短叹,说儿子不理,活着没意思——等着丈夫来哄,等着丈夫去教训儿子几句,可是,今天,丈夫活也没意思,没有力气去安慰。

张琦妈妈见丈夫不理,于是更加抱怨。张琦爸爸发火了——

有完没完成天这点芝麻绿豆事来倒过来倒过去烦人天闲得么正经事不干每天在家就是要听发牢骚家里这不好那不好现在连儿子也不好……

说完之后回到房间里闭关。

张琦妈妈没得到安慰反而被丈夫很少有炮轰了次,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想了想,头也不疼了胸也不闷了,下厨房做饭去了。然后用敲着房门很温柔请丈夫出来吃饭。

张琦爸爸发了顿火,气势已经减弱,接着妻子橄榄枝坐在饭桌边,“儿子呢?”

张琦妈妈听他语气柔和了,于是又开始头疼胸闷,这个冤家……

堵得张琦爸爸碗筷刚端起来,就放下了。

张琦妈妈连忙闭嘴噤声,哄得丈夫吃了小半碗饭,才得知院里捐款投资要泡汤。——这可不得了,自己在将军家失颜面毕竟能知道范围小,影响不大,丈夫这个可事关前途,还有家里钱途,这才是重中之重。于是两个人又商量,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实在不行就让二哥出面和人家港商谈谈,政府么,肯定他们都要买这个面子。”

张琦爸爸本不想去求哥哥帮忙,虽然大哥二哥都从政而且政绩了得,但他也是堂堂大学里院长教授,自己在两个哥哥面前直都是很骄傲,可是——他现在正面临着事业最要紧时期,好好就功成名就,他也不想进政府了,只要能当个大学校长退休就蛮好。  犹豫再三,夫妻两个还是决定去二哥张英家里趟。

张英这几天也非常烦,本来事情不大,但是因为学校现在正放假,学生不好找,所以搞清楚也颇费了功夫。简单说,就是个女学生因为嫉妒同学而造谣生事,但有意思是,这个女生污蔑人家是私生女,还居然对外宣称自己是人家爸爸外孙女——张英觉得这个世界呀,直是令人意想不到,怎么个学生信口开河句话就能影响到他仕途,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如何处理呢?太棘手了。

张英夫妻两个正为这事发愁,三弟来电话说要拜访。

夫妻二人腻歪透了,但是谁让是自家兄弟弟妹呢?忍忍吧。

张琦爸妈到张英家里,开门见山,把港商如何要投资又如何突然撤资事情说了,然后问能不能由政府这方面牵线,给港商那边施施压?

张英问,“那是什么企业?”

“香港程氏。”

张英话都懒得说了,姚含章冷笑声,“真真是报应不爽!”

张琦妈妈不爱听这话,“二嫂,们是来求二哥办事,要拦着没办法,可没头没脑说什么报应,什么意思?”

姚含章懒得同说话,起身就上楼去。

张遥毕竟是小辈,因而还是耐下性子对叔叔解释,“程氏老板是许将军夫人亲戚,许夫人就是程氏总经理。”

张琦妈妈卡巴卡巴眼睛,没太听懂,张英怒道,“把人家女儿给骂了,还想让人家给投资?!”脑子瓦特了!

张琦妈妈对副市长张英还是尊敬或是敬畏,不敢在张英面前哭啼演讲,但回了家开始骂陆雅茹公报私仇。

张琦爸爸似乎还没从刚才获得消息冲击中反应过来,只是不说话,突然他站起来,个张琦妈妈吓得跳,哭声和骂声都暂停。

“怨怨怨!有什么好怨!最该怨就是那张嘴!事业前途还有儿子幸福都毁在张嘴上面了,尽情说吧,怨吧,骂吧,什么时候被那张该死嘴连累死了干净!”

张琦父母婚姻模式是典型yīn盛阳衰,丈夫么是模范丈夫,妻子是家里权威,张琦爸爸这辈子没同妻子讲过这样狠话,张琦妈妈完全傻眼了,从这以后很长段时间里,都避免再开口说话。

8

闹剧

张英夫妻两个觉得很无力,查到了又能怎样?要是让他们去对付个造谣生事高中女生,还真挺难。夫妻两个合计,想当初张遥和方芳出了那档事,陆雅茹可是直都很讲道理,这次虽然是火气大了点,但人家毕竟是处于高位有身份地位人,估计,不会太计较此等小事。

但是人家不计较,不等于这件事咱们就没毛病,还是由姚含章出面,去向陆雅茹道歉比较好——毕竟得罪人家和他们关系那是剪不断。

张遥说要陪母亲起去。

苗苗听说后也想去,被张遥阻止了,去添乱么?

苗苗其实只是想看美女去……

拜访之前打电话,陆雅茹听了之后想了想,那们来公司吧。

姚含章和张遥就去了程氏大厦。

这次陆雅茹态度就平和多了,副标准企业老总形象,平易近人,仪态端庄。

姚含章先是道歉,然后很直接把自家调查结果汇报给将军夫人。

陆雅茹挑了挑眉毛,“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让人心里不痛快罢了。们又能如何,如果现在去兴师问罪,倒坐实了仗势欺人。”

“也觉得为难,别说是您们,就是们也不好对个小老百姓如何。”

陆雅茹听了姚含章话点了点头,“您倒是很实在,其实不必太在意了。”

“可是,嗯,您女儿要是去学校,如果再听到风言风语……”

陆雅茹叹了口气,“谢谢们关心,不过没这个必要了,女儿马上就要出去读书了。”闻言,姚含章母子都非常意外,许意宁才上高,按年龄上算还是个孩子呢。

张遥深知做留学生不容易,这会立刻露出了关切神色,陆雅茹笑了笑,“其实女儿出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而且孩子出去之后也有人照顾,不会吃什么苦头。”

姚含章叹息,“唉,孩子出去,这当妈感受最清楚,真是,”想说两句同情陆雅茹话,却害怕说完了陆雅茹更加恨自己——都怪弟妹,真真是应了那句无事生非祸从口出。

姚含章试探性问关于陆雅茹工作方面事,陆雅茹笑道,“当然忙了,不过早就习惯了。”

“看,真是羡慕呀,虽然累点但是多有价值呢,就围着家里丈夫孩子转。”

陆雅茹不想多说,于是礼貌性询问张遥何时回,待知道他是回来定居,而且想在大学里开展生态建筑课题研究,陆雅茹倒真生出几分兴趣来。

“这些想法和我们公司在房产开发方面倒很吻合,我们公司老总就对生态建筑和最新些建筑理念特别感兴趣,连他在上海家都设计成很前卫模式。”

张遥眼睛亮,“偶尔在翻看期香港杂志上有介绍过,莫非就是程氏在上海豪宅么?”

陆雅茹笑道,“是呀,那本杂志介绍得很详细,但技术方面就没多提,总之就是想做些高技术生态别墅来开拓高端市场。现在这个在亚洲还属于先锋试验阶段,所以想普及并不容易。”

这两个人谈到专业领域,之前稍有紧张气氛就缓和不少,姚含章心里念佛。

会客室门被敲了两下,进来是秘书,说有事情,姚含章母子于是起身告辞。

秘书过来同陆雅茹轻声讲了两句,陆雅茹把张遥叫住,“不是在德改学生态建筑么?来介绍认识个人。”

姚含章于是等在会客室,不会儿,张遥回来,说是见到了程氏老总,邀请他去看那间生态豪宅。机会难得,他想让母亲自己先回家去。姚含章当然高兴,嘱咐儿子别犯书生脾气,到人家家里要有作客样子。

程奕刚从香港过来,主要是陪家人过节,然后把儿子送到美妻子那里。他听说张遥就是学生态建筑,对他立刻感兴趣了,于是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参观——其实是想考察张遥实力,毕竟,研究这个领域人还是少数,如果张遥真有能力,那么聘请他加入公司在房产研究开发方面团队真是再好不过。

这天是正月十四,许家人都去了程家,因为特殊原因——许意宁十五得吃素,所以今年这个节就得过两天,总得让多吃点肉吧——其实都是借口。陆雅茹想趁着女儿在时候多热闹下。

既然不是正日子,程锦家就不必请。因而陆雅茹觉得时机刚好。

程奕特别找张遥在书房里单独聊了下,提起了捐款事,他只是说换家大学是为了提升学校之间竞争力,这样小事就不要麻烦陆雅茹了。言外之意,这事情许氏夫妻并不知情。

张遥想想,“其实如果不是们公司这个课题太吸引,是不会接受邀请。”

程奕笑了,“如果雅茹讨厌,也不会邀请——虽说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会因为别人错就迁怒于人,这点气量还是有。”

晚上,张遥在程家吃晚饭,得知有几道菜是陆雅茹亲自下厨做,这餐吃得格外有滋味。

张遥回到家里,和父母讲了事情经过,还特别提到了程奕话,张英夫妇非常高兴,这意味着,这场由谣言引起风波终于结束了。

至于说弟弟和弟妹——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遥倒是惦记堂弟,把他约出去,哥俩儿谈了很久,张琦眼睛红红回到家,开学之后他选择了住校。

张琦妈妈到底心疼儿子,跑到学校送钱送水果。张琦还是冷漠,张琦妈妈没有办法,放下东西走了。不会儿,张琦室友气喘吁吁跑进来,“张琦!快点!快点出来!妈跟人家打起来了!”

张琦啊了声,鉴于自己妈妈前段时间意外表现,现在跟人打架也不会太让他震惊。可是当张琦跑到男女宿舍楼中间甬道,挤进围观人群里,还是被眼前景象吓了大跳——两个中年妇女个女生纠缠在起倒在地上,互相抓着头发抓着衣服,其中那个嘴里骂着“……这小贱人毁了家毁了丈夫毁了儿子跟拼命……”正是他那当教授妈妈。

对方二打,可是张琦妈妈发了狠完全不落下风,只是专心死命撕打那个女生,——若是许意宁看到了这场面,定会赞赏张琦妈妈有打架天分,逮住个死命打正是以少敌多策略之,但是,由于对方并不是乌合之众,而是骨肉相连母女俩,因此张琦妈妈发多少狠打那女生,对方妈妈就有多发狠来回击。

张琦和室友把他们强行拉开,若不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厚,想必张琦等人胳膊已经受伤了,就这样,手上也被不知是谁指甲划出了血道子,十分吓人。

再看这三个当事者,也都面目全非,哪有平时点样子。

张琦妈妈见儿子终是来了,悲从中来,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就是们这对贱人同造谣,说人家许意宁是私生女,就是们把父亲前途给毁了!”

这哭闹,对方也开始叫,“血口喷人,们讲都是实话!”

原来张琦妈妈送完水果下来,在甬道上正碰上林小红与白燕这对母女,见这对冤家立刻扑上去打了白燕个耳光,于是三个人纠打成团。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真大胆子,连许将军外孙女都敢打!”

“呸!”张琦妈妈往白燕脸上吐了口水,真不要脸,还有脸说自己是人家将军外孙女?也不照照镜子!

突然又大笑,“个小贱人,造谣人家许意宁是私生子,人家才是许将军心爱宝贝亲生女儿,说自己是许将军外孙女,那岂不是要认许意宁当妈!”

这番话把个众人听得片哗然云山雾罩。

保安终于迟迟而来,把个打架众人等带走,留下了最新轮八卦在校园里传来传去。

第二天,上早自习,白燕这班班主任进来之后,面沉如水。

“同学们,最近开学就有人传谣言说某位同学失恋,因而辍学,现在同大家公布下,班许意宁同学是出去美念书了,而且许意宁同学父母都是们上海市有身份有地位人,有人出于恶意对许意宁同学身世和人品进行攻击还有在同学间传播谣言,这已经构成了诽谤罪,但许意宁家人还是心胸宽广,不同这样小人计较,但希望们班上人对这样心存恶毒人要保有警惕,人家不追究但不意味着可以在学校里做这些乌七八糟事情。如果再犯,们将从重从严处理。大家都听明白了么?”

教室里片安静,“都听明白了么?”班主任十分生气,怎么非得自己班上出这种人,害得自己被校长被主任训斥。

同学们都大声说,“知——道——了——”

“白燕,给出来!”

白燕战战兢兢出了教室,还没迈出教室门槛,大家就开始议论了,“晓得吧,就是白燕造谣,还说自己是许将军外孙女,……”

“真够缺德,说人家许意宁如何如何,原来居然是想当许意宁女儿!”

“不要脸,成天往自己脸上贴金,除了说家如何有钱有势,什么都不会,考试还打小抄呢……”

“昨天让人家给打了,活该!”

“打人是谁呀?”

“听说是张琦妈妈,白燕跑人家造谣说许意宁坏话,害张琦妈妈误会了呗。”

这天下午,白燕上了榜,因为在同学中间恶意造谣滋事,影响极其恶劣,被学校记大过处分次。

白燕再没回班上过,虽然说别人坏话那么顺溜,可轮到学校舆论转向时候,神经马上就崩溃了,回到家里只是哭,家人没有办法,只能转学了。可是高中之间,哪间学校有个风吹草动,还是很容易通过同学之间传播过去,转了间学校,个礼拜都没挺住,接着转,转来转去,后来被送到外地去了。

因果

白燕遭受“无妄之灾”对于他们家来讲只是个开头。

因为学籍上有了记过处分底子,白燕转学到其他学校,没几天大家就都知道底细,成了被排挤轻视对象。

白燕遭此打击根本不要再去上学,甚至连家门都不出。

白燕父母是坚决不能让女儿辍学。他们设想是如果女儿能考上大学最好,如果考不上,夫妻两个攒这些年钱就供念个自费是没任何问题,有了文凭才能找个好丈夫。可现在,白燕连高中毕业都困难,这可怎么办。是决定先把送到外地亲戚家去。

可是白燕哭着说要出——许意宁都出国了,我差什么呀?

差钱呗。

白燕一直觉得自己家里挺有钱,但这几年,白国光夫妻两个经营小公司维持都有问题,送女儿出那得砸锅卖铁。

但看女儿成天学林妹妹掉眼泪,林小红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可以去求求亲戚帮忙呀。说亲戚,是指白国光堂姑妈家。

白娘娘早吹嘘自己儿子进了程氏当了大经理——程家公司不就是给们姓程开?

夫妻两个商量,去找姑妈儿子帮帮忙,能承包几个大工程话,那钞票赚得不要太多,别说是送女儿去外了,在外买个房子定居去,到时候找个外女婿不要太厉害哟!

白国光于是跑堂姑姑白娘娘家。请了表弟吃了几顿饭,别说,这位程大经理还真有门路,说公司正好有个工程外包,看白国光能不能干。

能能能,什么都能。只要能赚钱,干什么都行。

程大经理给白光争取工程是个新开发小区布线工程小部分。

说布线呢还有点技术含量,但白国光负责这部分是挖沟。就是要他按照图纸把沟挖好,之后负责布线人把线布好,他再把沟填平。

白国光有点不开心了,可送了你们那么重礼,结果就这么个挖坑工程给我?说是工程都有点太夸张了吧。

程大经理嘴撇,爱干不干,就这个活儿还有多少人上赶着求哩!要不是冲着咱们是亲戚,我才不管!

白过光嫌活少赚头少,但又想心急吃不着热包子,活得步步来么,这个工程干好了,自然还有。于是又堆起笑容,把合同签了,然后领到订金,先分了百分之二十给表弟当好处费,剩下买工具召民工。

这活儿按说不难,但程氏对分包资格管理却是十分严格,那位程大经理以为自己姓程,直真拿自己当公司里养大爷了,于是违规把这部分工程包给了没有任何资质白国光。

白国光呢,就跑到街头上找力工挖沟,挖了几天,速度太慢,——他想多赚点,人就找得少,人少了干活儿能快么?

为了抢工期,白国光不得不再多找人。他找这种民工呢,是每天结款,每天每人一百。这天天下去,订金老早花完不算,自己往外垫付钱就像流水样,淌得他这个心疼。最后终于是完工了,他高高兴兴去分公司要结账,结果人家告诉他,结不了。

“为什么?”白国光当时就懵了。

那办事员说得风轻云淡,“资质是假的,合同无效。”

“凭什么?老子干活了呀!”白国光急眼了,“你们这是违法!我要告你们!”

办事员面无表情,冷冷说道,“这个就管不了了,其实拿着假资质来骗我们签合同,我们还要告你诈骗呢!”

“要找程经理!”

“这姓程多了,要找哪个呀?”

白国光报上了表弟大名。

“他呀,因为违规操作,被公司开除了。”

白国光又苦苦哀求,请对方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下不为例。

对方警告他,如果他再不离开,那么公司就要报警,然后直接把他告上法庭,告他欺诈。

白国光只好离开公司,他去堂姑妈家里找,姑妈还正愁找不到他呢,不等他开口找人算帐,先把他从头到脚骂得狗血淋头——若不是为了帮你,我家孩子能把个那么好工作给丢了?全赖你……

白国光也顾不得尊老,帮我忙,帮帮忙,你们没拿钱呀?之前孝敬你们,还有分红包时订金百分之二十都给你们了?谁帮谁呀?活是干了,钱是付了,赶紧把钱给我。

姑侄两个僵持不下,白国光得不到钱不肯走,白娘娘恨得没法子,双方为此事争执来争执去,白娘娘干脆眼闭装晕死。白娘娘丈夫出来说如果老婆死了要找他们偿命……

这两家人闹得**飞狗跳,都觉得自己才是遭受损失最大方。其实,全都是咎由自取——  也该这两个人倒霉,话说程奕把张遥聘到了自己公司,原是搞生态建筑设计开发,但张遥坚持必须要对整个建筑部门有个粗略了解,因此房产这块每个部门他都要去呆段时间,时间长短完全由他自己掌握。

张遥理由是,“我是学生化出身,大学并不是学建筑科班毕业,所以缺乏对这个行业基础最直观了解。这种经验是非常必要。”

程奕和陆雅茹都很欣赏他踏实稳健,于是给张遥开了绿灯,头三个月随便他熟悉哪个部门都行。

偏巧张遥在此期间就翻了某个分包合同,看到了个非常熟悉名字——白国光。这个名字是他父亲前不久调查了很久,所以张遥印象很深,于是这份本来不会让任何人关注文件就见了光,于是经不起任何推敲假资质证明曝了光,于是白国光被剥夺了领取工钱权利——可是之前他已经领着群民工干完了所有活,等于是白国光免费为程氏做了贡献。

张遥觉得这样很好,自己叔叔搞砸了前途那是因为自己婶婶行为不检,白国光老婆女儿犯错,没理由他还能来赚程氏钱——对不啦!

虽说从公家角度看完全是公事公办,合理合法,但张遥指出合同存在问题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小气,——有点公报私仇味道,因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真相。

实习期结束,张遥悄悄结婚了,之后并没有度蜜月也没有请婚假。

正式上班头天,他开会时候看见了陆雅茹,觉得生活还是一片亮色。

会议中途,陆雅茹秘书找她听电话,是程一锦打来。

电话那头程一锦十分兴奋,告诉陆雅茹方芳这丫头结婚了,陆雅茹道,“是么,那恭喜了,”

“对方是华人,刚移民去不久,和们方芳一见钟情,要接和爸爸去那边住几个月,享享轻福……”

方芳前几年去了加拿大,除了要钱也不同家里联系。因为之前闹得太丢脸,程一锦同亲戚们压根儿就不提, p这个女儿,现在方芳居然结婚了,而且所说对方还很不错,程一锦觉得下子又可以挺胸抬头了,于是四处打电话示威。

陆雅茹哪愿意听滔滔不绝讲加拿大如何,出国如何,爱显摆,我还没时间呢,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把电话挂了,告诉秘书,说家人重要是没错,但家里人不包括这位。

说起方芳这次婚姻——嗯,不大光彩。

当然了,这次没有奉子成婚,更没有奉别人子骗婚,是做了小三。

对新移民去加拿大夫妻刚开始就租在公寓隔壁,方芳很快就和他们混得熟了,同那妻子好得跟亲姐妹似。

人在外面混得久了,方芳自然把原来娇纵磨得差不多了。表面上看也觉得这就是个很独立很热情年轻未婚女子。那对夫妻开始也真把当妹妹,结果这个妹妹可不大地道,趁“姐姐”上夜班时候,和姐夫上了床。

当那女发现自己被两个最亲人给背叛了,当时就走了,然后就同那男离婚了。

那男就只能和方芳混了,若说没正式在起时候,那真是激情四射,所谓偷情是男人欲望最高时候,现在激情没了,方芳身上还有点好处,那就是身份。

原来这对夫妻是办技术移民,办过来之后也没剩下多少积蓄了,两口子离婚,丈夫就把剩下钱都给了妻子,也算是心安理得。

方芳想结婚,非常想,这么多年,放荡够了,想找个老实男人依靠一下,于是把这个姐夫当成了自己港湾。不是不想找一个有钱,实在是有钱男人也看不上她啊。

把结婚信息告诉给母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要钱。

头次打电话当然不能说得那么直白,但打来打去,就是说结婚得买公寓呀,得需要付首付呀,……

程一锦也听明白了,可惜,当初那三十万被方芳折腾得也差不多了,可还有个儿子呢,剩下这点儿怎么也得给方博留着吧。

于是程一锦又打起了父亲主意,直接问陆雅茹要不靠谱,但问父亲要钱还是有点底气。

许达均听说女儿来探望自己,联系到方芳结婚消息,有点儿能猜到意思,于是开头脸色就不好看,程一锦提到钱呀什么,许达均就让老魏送客。

陆雅茹倒是拿出了张银行卡,说是一万块钱,美金。

程一锦觉得太少了,现在可是身价……许达均瞥眼,程一锦闭嘴了,陆雅茹道,“这个是我和一河,我们每家五千美金。”

听说这是弟弟和陆雅茹合起来给,程一锦又想要发牢骚,但觉得父亲气场太大,赶紧把卡拿到手里,聊胜于无,盘算着回头再打电话给一山要,还能趁舅舅在上海时候再上次门……

宴会

程一锦打算得挺美好,凭着程纾那么有钱,开口要话,没准儿舅舅会直接在那边给女儿买幢豪宅,——可是打电话给程纾家,佣人说主人不在家,已经回香港去了。

哼,你们串通气是吧。程一锦不高兴,怀疑是陆雅茹搞鬼,准是怕自己得到好处就早和程家通气,然后程纾才躲出去……

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人家正常走还要知会声么?

大鱼钓不成,小鱼也将就,程一锦翻着电话簿,接着给许一山打电话。

许一山刚巧在家,听大姐讲了半天,放下电话同向东讲,“大姐家方芳要结婚了。”

向东点头,“好事呀,总算是结婚了。”只是不知道谁那么倒霉。

“给大姐汇点钱当礼金吧,听讲大堆房子首付什么,估计是缺钱吧。”

笑话,酒席不摆就收钱?真是打算要做无本买卖,想得美。但向东对付丈夫自有套,“这结婚是好事,礼金当然要给,意思呢,是真等他们回来之后再给,万再像上次样,怎么办?”总在外面讲要结婚,得拿多少次?

许一山现在也非常头疼这个只认钱不认人大姐,但是也没办法,人家话讲得很明显了,一河和陆雅茹都给了钱。

“那咱们也给吧,拿一千。”向东道。

“会不会少点?人家各给了一万呢,而且都是美金。”许一山工资在那摆着,虽然不能同弟弟和雅茹比,但太少也拿不出手吧,大姐好歹张了回嘴。

向东笑,“陆雅茹河大方那是人家陆雅茹能赚钱,拿一千也并不是小气,当初大家卖房,拿都是样钱。那个数放今天来讲也不少。大姐家有孩子,咱们也有孩子呀。再说了,还记得以前过年时候么?到大年初就是红包给来给去,钱转个圈又都回来了,后来妈妈不就说了以后红包取消么。现在咱们给礼金就是意思意思,今天给了一万,那许优许博结婚时让大姐拿多少?”

这话在理,许一山觉得向东做得对,这可也是互相体谅。

向东是故意引导,许一山完全误会程一锦意思了。所以当程一锦看着自己银行帐户多只是一千,非常恼火,又打电话给许一山,“可就这一个外甥女,结婚你们就拿这点钱?”

许一山听了半天,才听懂是什么,才确认那是他亲姐,气得把电话扔边,同向东说,给汇一万去!

向东不愿意,直接打电话到程一锦家,方平接,“姐夫,你们女儿结婚要问我们要多少才甘心?如果我儿子结婚给一样的数,我不介意多拿点汇费贡献给银行!”

方平知道老婆又开始犯浑了,“别理她,越理越疯。”

唯一办法就是这样。只能这样。

程一锦现在见谁逮着说自己女儿要结婚,可是说了一大圈,也只有陆雅茹才肯给钱,别人,包括小叔子家都是这样说——行呀,什么时候正式摆酒,婚礼那天肯定到。

程一锦想着,要不然让女儿女婿回来一趟吧,这样话才能增加收入呀,到时候让陆雅茹出钱摆酒,干收钱,多好。

母女两个在电话中合计,方芳觉得这事行得通。

方向是对,但是实施过程中算计出错了,方芳携丈夫“荣归故里”,陆雅茹却去了香港。

许达均不要见这对新人,连女儿都不见。

程一锦带着女儿女婿就参观了下许家客厅,就被警卫员请出去了。

程纾在香港也没回来,程一锦和女儿女婿就在豪宅外打了个圈儿,门都没进去。

让许一山许一河回上海来给撑场面计划也泡汤,但婚宴还得照常进行,程一锦磨了方平父母出钱摆酒,则在老同事和老邻居圈子里广泛撒帖子。可惜,来人不多,礼金比预期成都要少很多。方芳最后看到婚宴收入头疼,还不够来回机票钱——赔了。

方芳埋怨饭店不够档次,宾客不够档次,宴席不够档次,害这身名牌礼服都多余买——礼服系出名门没错,不过是街区清扫日在人家门口捡的。

唯挽回面子是在家里,方芳带着丈夫看相片,“这是外婆家,是原来法租界洋房,花园里还有游泳池呢,小时候就是在那里泡大……这是外公,许达均将军,很帅,对吧……这个是大舅舅,他现在也是将军呢,小舅舅是外交官,现在在伦敦……”

“这个是谁?长得这么美丽?”他指着张旧相片,

“……这个,是外公小老婆。”

此刻,陆雅茹身晚装,和程奕两个人参加了由香港几大豪门联合举办个慈善晚宴。

程氏也是举办人之一,所以他们座位比较靠前。

这里座位都是花钱买,当然也有些是举办方请来明星,拉他们加入是用他们在公众之中名气来助阵。

参加过几次类型宴会之后,陆雅茹对镁光灯就没那么反感,小时候是受过严格仪态训练,因而被抓拍到镜头都堪称完美,引得那些记者都浪费了许多胶卷,但登在杂志上吸引人眼球是那些明星照片。

跑宴会记者背地里都笑谈,“什么明星呀,到底是小家子出身,坐在台下没三五分钟就露出原型,不是挖鼻孔就是打哈欠,如果这样照片登出去,看有多少粉丝还能继续追星。”

年轻点说道,“倒觉得可以登出去,让歌迷影迷们见识下他们偶像真面目。”

“老总能让?啥扯,全指着这班明星替们卖杂志,发行量就是切,谁爱看丑?除非上面有谁想打压哪个小明星才这样做呢。”

“咦?这张不是蜜糖姐和小丈夫深情对唱?这个得登,然后接着登蜜糖姐和那个小明星跳贴面舞那张,标题就打,旧爱亦或新欢?同台竞争。”

“蜜糖姐真要为这个小明星离婚么?”

当天跑宴会记者对这段八卦比较资深,“也玄,小丈夫人老珠黄,光会唱歌顶什么用,可小明星就不同了,热力四射,会跳舞,会伺候人,看这张照片拍,蜜糖姐姐多风骚,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小明星怀里,若不是众目睽睽,那简直就要烧起来了!”

“真是佩服蜜糖姐姐,专拣年轻小情人!老人家快七十岁吧?”

“可不是,但情夫越找越小,肌肉越来越猛,口味太重!”

“若说起蜜糖姐当初和小丈夫结婚那也是轰动时‘佳话’呀!时过境迁,看来没谁说年龄小就有优势啊,妻子是这样,丈夫也是这样,让人养就是保险系数低点……”

各位看官,诸位记者所聊这段八卦呢,当事人之正是好久不见区家生。

这次慈善晚宴,那城中稍有点地位都挤着去出席,蜜糖姐,就是其中位。

说起这位蜜糖姐来那是城中鼎鼎有名名媛,出身也并不低,第任丈夫也是身家不菲,可怜他被歹徒绑架,之后再没露面。按照法律规定时限,蜜糖姐报丈夫死亡,由此还同公公打了场旷日持久官司,蜜糖姐胜诉,紧接着打争夺遗产官司,蜜糖姐接着再胜,再之后不久,就同大陆来港歌唱家区家生相爱并结婚了。

区家生当初相貌堂堂,加上副迷人嗓子把个蜜糖姐倾倒非卿不嫁,但事实证明,老少配在某些方面也有不尽如人意地方。这位区先生到底是生在新中长在红旗下,受党教育长大。蜜糖姐结婚不久之后就发现小丈夫有点中看不中用……光靠唱歌什么弥补不了婚姻中最要紧个环节不足,因而,蜜糖姐又很快在娱乐圈里认识了些小明星还有按摩师保健医,纾解烦闷。对此,区家生反而松口气,他对那事并不热衷,想来也是,……这不能完全怪他。于是夫妻两个各玩各,区家生玩音乐,蜜糖姐玩中小男生,各得其所。

像那天慈善晚宴,蜜糖姐当然要率丈夫出席,虽然位子靠后点,但没关系,自有上报绝招,花个二十万同丈夫在台上献唱首《当爱已成往事》,区家生弹钢琴,倚在钢琴边上与丈夫深情对望,唱得不知多投入——下台就骂丈夫,怎么给音给得那么高?难道没看都唱不上去么?就自弹自唱还能显出来么?

蜜糖姐抱怨,但看到了个最近新窜红男明星,于是把怨念先放旁,带笑过去要同明星拍照,“可是影迷呢!”接着就请人家跳舞……

那天区家生状态突然失控是有原因,因为他同妻子来到会场,就远远得看到艳光四射美丽绝伦陆雅茹,只见和香港最顶极富豪名流站在起,不由感慨——难道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悄悄打听,才知道人家不单是香港程氏大经理,而且更是贵为将军夫人!同香港几家富豪都沾着亲……

再上台唱那首歌,心中真是五味杂沉,什么都有。

新时代

房间里漆黑一片,厚厚的遮光布把光线完全阻挡在窗外,这样的环境最有益于睡眠。

但程帆已经醒了,他抬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拿到眼前一看,上面显示5:23——嗯,还能再赖一会儿。他把闹钟的按钮掰回到静音位置再放回到柜子上,不让它在七分钟之后响起来。

程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如果那小东西今天不来吵他的话,没准他可以再好好睡一觉,因为今天可是周六呀!多么难得!

程帆这样心存侥幸的想着,但他知道两分钟之后,那小东西必然会先敲他的门,这只是意思一下,她根本不会等到他出声,就会堂而皇之的进来,把窗帘打开,如果他还没有动静的装睡,那么——

不等他想下去,敲门声响了。

许意宁就如同程帆预料的那样,大剌剌把门打开,然后按遥控器打开窗帘。

——咦?不对,昨天不是把遥控器藏起来了么?

随着窗帘的缓缓拉开,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程帆不自主的抬起胳膊把眼睛挡住。

“哥哥,你总用一招不好使的,”许意宁的声音透着揶揄,听上去让人愉快,“给你五分钟,不然的话……”

不然她会用水浇,用拳头打,用脚踢……

程帆痛苦的睁开眼睛,“宝贝,难道今天你也不多休息么?”

今天不但是休息日,最重要是他知道宝贝这两天是不方便的日子。

“慢跑,不要紧,再说了,我可以散步,哥哥可以跑。”许意宁对程帆完全没有男女之防——哥哥么,是除了父母师父之外最亲的人。

程帆挥挥手,示意许意宁出去,他要起床了。

满心的不甘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之后一扫而空。兄妹两个散步到公园,在里面晃悠了一大圈,7点之前回到酒店吃早餐。

如果是休息日,程帆会带着许意宁到酒店的大厨房里,——这是特别优待——他会亲自做两份早餐,两个人就在厨房里吃;周一到周五,他们除了在酒店吃早餐,还会一间间咖啡店换着吃,许意宁每天给早餐拍照,到了晚上用msn传给父母看,除了图片之外,她会用文字描述,还要给食物打分数——虽然从来不会做也没有做饭的意愿,但嘴巴却被妈妈养得很刁,现在是哥哥接着惯养她。

今天,程帆煮了中式的蔬菜米粉做早餐。吃过饭,程帆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紧急的公务,许意宁就坐在沙发里看书陪着他,忙完了正事,兄妹两个就出去找节目打发时间,或者去看电影,或者去各种博物馆参观。

晚上,享受了顶级餐厅的美味食物之后,再找地方休闲一下,听音乐或是看各种表演,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就得回去酒店,他们还有节运动课,许意宁是瑜珈,程帆是健身,出透一身大汗,上去洗个澡然后睡大觉。

这就是程帆和许意宁平淡的休息日。

平时的日子里,早餐之后程帆会送许意宁上学去。

坐在车里,程帆会一直看到宝贝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会让司机把车开走。

上一分钟,兄妹两个一起的时候,表情还很轻松惬意,分开之后,都会不自觉的把脸拉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许意宁在国内绝对是惹眼的小美女,但到了美国的高中却不显,她身材高挑雪肤大眼的特征扔在人堆里完全会被忽略掉,而且欧美的孩子发育都早,许意宁同人家前凸后翘的女生比简直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男生一样,瘦得同牙签差不多。总之,她开始在学校里只是个不起眼的新人。

虽然是从上海来到纽约,但许意宁还是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生活,而且非常的放松——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友好,但因为向来有注重个人隐私的习惯,大家绝对不会亲切过头,想什么问什么干什么都是直来直去,这点很合许意宁的脾气。

她开始不能适应的部分是同程敏母子住酒店的经历。

程敏喜欢折腾,尤其是喜欢变着花样的装修房子,她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的公寓平均两年就得重新装修一次。

本来这一次呢,她开始只想为许意宁整理出来一间舒服的卧室。结果,房间清空后,她想把壁纸换掉,这个简单容易,可卫生间里就没那么容易了——程敏惯会享受,这回是她亲亲的外甥女来长住,那么卫生间的面积要扩大,浴盆水池都要重新换,壁砖也要换,自己的衣帽间还不够用呢,那么宝贝要有个独立的衣帽间,这样自己给宝贝买的衣服才有地方放置,于是她又决定把相邻的房间同这间卧室合并成一个大套间,那么又要重新规划……在选壁纸颜色的时候,她又爱上一款新出的淡淡的紫色,很自然的又决定给自己的房间换上,……这样下来,装修范围再一次的失控了。

所以当程帆和许意宁下了飞机被车子送到了四季酒店,程帆就清楚老妈又把工程玩儿大了。

许意宁听了程帆的解释,很纳闷儿,“那我们为什么不去住舅舅家?”

程纾在纽约也有幢豪宅,面积很大,环境也很好的。

程帆苦笑,“肯定被妈咪堆满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

装修房子,那么有很多东西就要找个地方放置,程纾家一年四季不住人,是最好的仓库。

可程敏又最讨厌住那样堆满东西的房子,于是,酒店成了最好的选择。圈子里现在盛传程敏和酒店的大老板正在蜜运中,但程敏坚称只是不错的朋友——谁信呀。程帆有时候觉得如果程敏能定下来和酒店老板结婚也不错,省得折腾。可惜,程敏对酒店大亨的好感只会维持到装修房子结束的时候……

许意宁每天要背着书包走过饭店的大堂,但习惯之后也就没什么可尴尬的了。

程敏担心许意宁开始的阶段跟不上功课,还特意找了一个家教,是从香港来的大学生。

程帆知道对方是个男生,立刻说自己就是现成的老师。

“你不要上班么?”程敏瞪他一眼,难道还想玩?不许偷懒!

说工作不重要是不行的,“妹妹很聪明,而且语言方面没有问题,只需要在开始的时候习惯下老师讲课的方式就行了……”

小孩子换新环境的时候最容易产生依赖心理了,他可不能让许意宁依靠别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许意宁倒没觉得功课有什么难的,一开始上课的时候,的确听得有点吃力,结果把笔记借来仔细看看,天,这水平,赶上我重新上初中了。于是语言交流顺畅之后,许意宁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这点让老师和她都很满意。功课没问题,但老师又告诉许意宁,她必须得参加一个兴趣小组或是选一个社团,这个也算分数的。

在美国学校里,学习只是一个方面,你还要参加社交参加兴趣小组。这个对许意宁来说可有点难。——她不喜欢和人交往。

但既然是规定,没办法,许意宁拿了老师给的一大打资料介绍回家和程帆研究。

这家私立学校的社团很多,热门的比如各种球类,橄榄球篮球棒球网球等等,艺术类有音乐剧戏剧舞蹈乐团设计等等,冷门的就更多了,诸如摄影骑马滑冰各项完全是针对个人开设的——在这种私立贵族学校,只要花得起钱,做什么都可以。

许意宁对交际朋友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这点正合了程帆的心意。

许意宁直接把唱歌跳舞拉拉队的宣传单扔一边,程帆满意,这几样太容易吸引荷尔蒙旺盛的小男生的注意了。

许意宁把运动类的资料都拿过来,把那种参与的人很多的集体项目也扔在一边。剩下的和哥哥一样一样讨论:骑马?——不行,太危险;滑冰?——不行,容易摔跤受伤;游泳?——不行,虽然别人眼里许意宁就是棵豆芽菜,但程帆坚决不能让任何人有yy妹妹的机会……

挑来挑去没有中意的。

程帆问,“妹妹,你以前在上海最喜欢什么?”

“武术散打。”

散打,这个好,穿着护具,就凭许意宁的身手,谁能在她身上揩油?

说起许意宁的学校里,牛人太多——

去年从日本来的一个学生是某会社的继承人,他没有参加学校的空手道俱乐部,而是自己开了个剑道社;学校里还有一位从欧洲某小国来留学的王子,于是击剑社开张两年;有一位英国大使的公子,贵族出身的他领衔的马球社团亦有两年的历史……

现在许意宁来了,程帆赞助了武术散打社的费用,于是,在未来龙争虎斗的日子,我们尽可以展望一下她做大姐头叱咤风云的新时代。

陈平平

许意宁和程帆商量好了之后,把申请单交给了老师。

如果是要开设一个新的社团,程序上是这样的——先要统计参加的人数,人数必须得达到多少以上,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达到人数要求的下限,社团是不予成立的。

但在这间学校里,既然制订规则的是少数人,那么这条规定就不会对许意宁有限制。程帆的老友nate即是此间学校董事局主席的大公子,两个人只在电话里通通气,散打社团就没有任何阻碍的成立了。

散打社被安排在校园后一幢老式建筑里的顶楼,经过翻天覆地的装修之后,楼下跆拳道社柔道空手道等社的社员好奇上来参观。

看了一圈之后不禁叹为观止——怎么在同一幢楼里,人家的吊顶举架就那么高大,灯光就那么明亮,窗子就那么宽敞,在这里还能眺望到校园最美的风景。

整个顶楼被完全打通成一间宽阔的训练室,一小半地方摆放着基础训练的器械,另外一大片场地就是训练场了,最让人嫉妒的是这里居然有私人更衣室和浴室——楼下的几家社团的团员们训练之后,要不想和大家一道挤公用浴室,就得带着一身臭汗回宿舍或是回家去冲凉。每个人在看完之后都在心里想,这顶楼的排场,和一楼的剑道社有一拼!或者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因为在顶楼,都没有多余的噪音。

不用说了,这又是某位豪门公子哥儿的消遣玩意儿。

这幢老楼只有四层,一楼一大半的地方是剑道社,另一小半是空手道社;二楼是几家体育类社团的办公室和仓库,公用的浴室也在二楼;三楼是跆拳道拳击柔道社三家共用的训练室和仓库。

散打社成立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甚至连张宣传单也没有印,训练场装修好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开张了。

许意宁第一次上课就喜欢上了这里——感觉很熟悉,偌大的场地,有的时候除了教练助教,只有一两个学员——还得算上她自己。

教练是华人,看不出来多大年纪,可能有三十几岁,也可能是二十几岁,同许意宁交谈时用普通话,有点口音,许意宁听不出来他是哪儿的人,她也不习惯问这些“废话”。

上课的时候,先做些动作热身,比如压腿,活动关节,之后与教练的助理试着过招。清楚了许意宁的斤两,教练就完全放任助理同许意宁对练,他只稍加指点。

这之后,一个月总有一两次大强度的训练,也就是许意宁放开手脚去同助教真打,助教呢,最多只用三成的力。这个过程中,教练不会喊停,许意宁打不动了就自动结束。之后教练会总结她做的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当然了,开始的时候别想听他赞美,都是毛病:出拳不够快,不够准,眼睛没跟对地方,手脚没有合作……

训练课从周一到周四下午,每天晚上,许意宁还要坚持去酒店上瑜珈课,之后蒸个桑拿,让紧张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否则那全身酸痛的滋味简直要命。

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在别人看完全是找罪受,许意宁却觉得是莫大的享受。

觉得许意宁找罪受的是程敏——女孩子,当然要柔美,学什么武术散打,有用么?练出一身疙疙瘩瘩的肌肉多讨厌!

许意宁哼哼两声,当是回答。

程敏咬牙,“这兄妹两个都一个模样的讨厌!”这边同陆雅茹讲电话时就说了出来,“早知道,我就该把她贴身带在身边,女孩子么,当然要学会做女人的一套本事……”

陆雅茹在电话这边连忙摆手摇头,跟你学?她父亲都不让她跟我学,你还是省省力吧。

“我是真为咱们家宝贝担心的,一个小女生,正该是爱美的年龄,你看看她,我买的裙子完全不穿,总穿些牛仔裤运动服什么的,这倒其次,和程帆学得哩,当着外人的面总板着脸孔,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恨不得让人家遇到他们都绕着走……我同她讲这样是不会受欢迎的,小丫头头一扬,‘谁要他们欢迎,少来烦我都’……这些臭毛病都同程帆学的,我真是对不起你,把个天生丽质的小美人胚子弄成个臭脾气的怪胎。”

陆雅茹嘿嘿一笑,“不怕不怕,她原来也这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这兄妹两个从小就特别的亲。

“雅茹,看你多么有气质,多么有女人味道……我都怀疑,难道这丫头也是我生的不成?同那个冤家一模一样的。”

陆雅茹黑线——一提孩子,程敏就完全没耐性。还好,程帆和许意宁让她苦恼的只是性格方面,在自立方面那是她最得意的——不用她管,真是大大的省心。

诉完苦,程敏觉得差不多了,“不跟你讲了,今天我们约好一起出去吃晚饭的,bye……”

散打社,或者说是许意宁的低调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楼下一群练跆拳道的学生看完了楼上的场地就觉得不公平——他们这么多人,居然要同拳击和柔道三家挤在一起训练。而楼上呢,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关键的是,学员似乎只有一个小男生,完全的不起眼儿——居然占用那么大的面积,跆拳道社的社长姓朴,韩国人,是某电器公司高管的儿子,一向觉得自己了不起,于是决定找管理处谈,要和散打社换地方,或者让楼上挪出一半地方让给他们跆拳道社。

管理处不管,根本连理由都不愿意给——多么简单的问题,人家占用那么大的面积是因为人家给学校交了相应的费用,哪来的这帮白痴?

朴社长觉得学校不管,那么他们自己来处理。处理的办法么,就是去砸场子。

他带着一帮人,大家都穿着白色道服,扎着五颜六色的腰带,上楼去寻事。

楼上这天的这个时候,许意宁和助理在做基础训练,教练还没到。

朴社长看到对方只有一个年青人像是助教,还有个小豆芽菜,于是非常嚣张的讲要换场地,总之是废话一堆。

许意宁看了助理一眼,助理掂量一下人数,眨了一下眼,许意宁缓缓起身,上手直接把姓朴的撂倒,就用了两下:第一拳打在他鼻梁上,同时抬起的膝盖顶到对方右侧大腿中间的地方。

这变故太快,上来找茬的乌合之众还没反应过来,首领已经被打倒在地,痛苦的捂着鼻子蜷着腿的流眼泪。

许意宁摇头——太没用了。

众人再抬头,那助教已经护在许意宁身前,“想单打,还是一起来?”

打架是违法的,在学校里也是如此。

众人抬着朴社长下楼,然后去学校管理处告状。

调查的时候,许意宁的解释是,“难道他们上来不是为了和我切磋一下武艺么?”

管理人员扭头问,“你们一大堆人不好好训练,跑人家散打社来干什么?想打群架么?想以多欺寡么?”

众人想了想,“交流,完全是想交流的。”

回到训练室,教练黑着张脸,助教十分紧张害怕的样子。

教练冷冷的问,“为什么让她出手?”

许意宁抢先道,“我是学生,不是职员,学生之间有冲突比较容易解决,如果是师兄先上,那么人家就会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我们就不理也说不清了。我先上,师兄再上,他的行为就是保护我,我也能在之后和校方交涉的时候护得住他。”

教练点点头。助理如蒙大赦。

教练对着助理又道,“一千俯卧撑,一千引体向上,一千……”

许意宁眨眨眼,“你说,我该叫你什么?”

教练看她一眼,沉默。

许意宁撇撇嘴,“得了,我早都看出来了,同我师父教得一个模子,打架手都最黑的。”

教练抿着嘴,

“还有,师兄做暗号的时候完全是部队里的套路,先侦探再找最佳的袭击点……瞒得了谁?平时站着和站军姿式的,有带枪吧,我在路上看见你们好几次,假装没看见罢了……”

教练姓陈,叫陈平平,是老魏的徒弟。

许达均当然不会就这么把心肝宝贝交给程帆,不放心呀,让老魏找了几个最得力最适合的人选负责保护许意宁的安全。陈平平等人在美国这面,当然都由程帆全力安排——包括这个散打社。

当初安排完赴美人员,许达均就同老魏打赌——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被宝贝察觉呢?

老魏道,不好说,没准从开始她就能发现,——说起这个,他是得意洋洋,宝贝的侦查反侦查能力那可是我从小就培养的,这么多年,能力完全不比特种兵里的侦查员差,不然不白教了……

许意宁现在正缠着陈平平问,“你说我该叫你师兄还是该叫师弟?”——要是从进师门来说,那她可是当仁不让的大师姐——许意宁是从自己出生开始算的……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9

龙虎斗

剑道社里,风间龙吾用充满仪式美感动作擦完刀,接着把刀还鞘,整个流程极为精准曼妙,气呵成。

当刀身全部入鞘时候,朴正银气息滞,心中忍不住赞叹——还真是帅气。

风间龙吾有条不紊把刀和御刀纸都放在旁,这才正眼打量了下朴正银等人。

朴正银代表跆拳道社和几个来自拳击、柔道、空手道社干部都恭敬跪坐在下首。

空手道社干部也是日本人,向来对风间十分尊重,平素关系还算是和气,于是由他出面讲解。

原来,这几个社团,本着以武会友,增进交流宗旨,想组织次无差别格斗大赛——说直白点,就是以正当名义打架,当然了,都是单挑,不会群殴。

风间听了半天,眼皮都没再抬起,淡淡说道,“没兴趣。”

朴正银道,“当然知道风间君对这种格斗大赛不感兴趣,可是难道您不想见识下楼上那个散打社厉害么?说起来,好像只有风间君这家剑道社才有资格和楼上排场拼下呢。是很期待大家都能够来参加这次比赛,看到底各自修行水平如何,这也是次促进交流大好机会。——”

风间瞥了朴正银眼,朴正银把剩下话吞到了肚子里。

别看同在个楼里训练,剑道社向来同其他社团并没有什么来往。

格斗?说得好听,其实无非是帮乌合之众在起丢人现眼罢了——朴正银前些天去楼上挑衅,结果被人家打毫无招架之力,这个八卦消息风间龙吾也听说了,当时觉得挺有意思,这间学校里并没有什么趣事,所以他那两个损友除了为学分而勉强来学校上几节课,平时基本上都在校外混。

风间龙吾不喜欢混迹在声色场所,比起和金发碧眼洋妞鬼混,还不如呆在这里练习剑道。当然,这位帮派太子爷也并不是食素主义者,家里给他选候选未婚妻就同他间学校,——目前这个已经是第四任了,个学期换个。

风间面无表情,底下坐着众人极有眼色告辞——若是惹得这位少爷不愉快,那后果实在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了。

什么无差别格斗大赛——无非是朴正银等几个家伙想挑事,既然怎样也占不着便宜,而且楼上那瘦小男生和他教练又让他们觉得没底,莫不如让这楼上与楼下打起来,他们拣个热闹看看。

许意宁看到了三楼递帖子,同样回答句,“没兴趣,”想打架直接上来好了,不用那么花哨吧——没用人呀。

风间龙吾却突然对顶楼新邻居感兴趣了——实在是无聊呀。毕竟他年纪还不是很大,虽然明知道三楼韩人没安什么好心,但好奇心上来,他也想知究竟,——究竟楼上那个打黑拳是什么样人呢?

很快,这两个人就有了见面机会。

起因是风间未婚妻这天去机场接风间表姐,而风间所有练剑时穿衣服刚巧都在公寓里,——平时带衣服什么都由未婚妻美智子帮他打理。

风间没有换衣服是绝对不会拿剑,于是他就鬼使神差上了楼,打算看看散打社情况。

这天,本来许意宁按计划应该和助理师兄对打,但师兄陈平平今天有事出去了,另外两个新加入社团成员还处在压腿阶段,个人正无聊,朴正银又上来了,许意宁干脆说,“别磨叽了,咱们真正来打次。”把打消停就行了,省得总上来像苍蝇似烦人。

其实这位仁兄直也想和许意宁真正打次,既然许意宁发出了邀请,那么朴正银也欣然接受。

许意宁戴上了面罩头盔,穿上了护甲——这是必须。

朴正银马上也下楼去拿护具。

朴正银再面对许意宁时候,下意识摸摸鼻子。上次他失败是许意宁偷袭得手,如果两个人面对面拉好架势打场,自己优势也太明显了,从身高体重就可以有这种自信,……这小子上次占先完全是在他没有防备情况下,要是自己保持警惕,肯定不会吃亏。

助理师兄觉得有自己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就站在旁观战兼职裁判。——这可是好机会呀。他同许意宁练直未尽全力,但许意宁身手,特别是擒拿和偷袭都是非常有实力,这个小子上来正好给练练手。

许意宁缠好手上绷带,站在场地侧,同朴正银互相行礼,之后轻喝声,开始进攻。

几个回合,许意宁摔倒对手三次,完胜。

朴正银摔第三个跟头时候,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他摔倒瞬间,看到是风间脸,于是他马上爬起来,“风间君,来收拾这个小子!”

许意宁和助理师兄听——小鬼子呀,于是看着风间龙吾眼神儿都有点轻蔑以及不友善。

风间上来时候,就看见场地上完全不对等场面,明明是瘦小,却灵活多变,出手诡异,把个傻大个儿朴正银摔得晕头转向。

朴正银同他说话时候,他看到了面罩下双极为清冷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这个眼神,把风间怒气和斗气完全激发出来。

“要打么?上呀。”许意宁话充满了挑衅意味。

居然还是个小男生,声音那么清脆悦耳,但风间斗志已经被唤醒了,于是走到了许意宁面前。

许意宁打量着这个新对手,个子够高,有1米88左右,身材很好,看就是训练有素,凭借自己实力未必会赢,但是——

许意宁绝招就是偷袭,没打招呼,就上前进招。

这次,偷袭是对方腿部,——没法子,谁让他太高了,打不着鼻子呢。借着速度把对方扑倒,但许意宁并没有能全身而退,因为风间向后摔倒时候借力把许意宁也给带倒,许意宁若压在他身上,就没办法用力了,但许意宁摔倒同时搏出两只手擒住了风间脖子,风间呼吸窒,放手松开了许意宁,但马上反手抓住了许意宁双手,并凭借体重优势把许意宁压在身下。

当风间占足了优势,得以仔细观察对手,只见护具面罩下双清澈大眼正恼怒圆睁,他呼吸空气中夹着丝甜香,不由怔了怔,压在许意宁身体也不自主抬起,只这个空档,许意宁脚已经踢上来,风间忙向旁滚开,躲开了。许意宁趁势打滚站起来,还要踢他。

助理师兄见这两个人动手之后,就知道许意宁绝对不是风间对手——于是上前制止,示意比赛结束。

许意宁哼了声,走到旁,坐在地上拆手上绷带。助理师兄过来,指出刚才轻敌冒进,如果不是风间手下留情,那输得太难看了。

许意宁不服气,拆完绷带,把面罩摘下来,嗔道,“他那么大个子,这么瘦小,不用这个办法缠住他怎么打呀?”

“不打呗,看就不是个重量级,没法公平竞赛。”

“那战场上谁和公平竞赛呀,当然是各出奇招啦!”

这对师兄妹争论不休,完全把风间当空气。

风间见到许意宁扔下面罩时候,就完全肯定,刚才与自己动手是个女孩子,隔着护具,他仍能感觉到那柔软身体,还有散发出来少女特有芳香,眼见着这个飒爽美丽小女生那个倨傲劲头,风间目光就无法移动。

那天他离开了散打社,直接坐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美智子已经和表姐奈子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奈子出来和风间打招呼。

“打扰了,”笑容可掬。

风间点点头,算是回礼。

“不是不会这么早回来么?”

“今天有点累。”风间直接上楼去了。

风间住在第五大道高级公寓里,因为顶楼装修,不到晚上7点,风间般是不会回来。

“还好,最近都没有怎么吵噪音,好像是装修快到尾声了。”美智子出来插话。“今天真是有劳表姐了,从日本带了很多特产过来,都是风间君爱吃呢。”

奈子笑笑,装什么呀,人都上楼了。

风间公寓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他空间,完全不许人进入,就是美智子,也只能去打扫房间而不能停留。

晚上,奈子趁着美智子可能睡着空档,上了楼,风间不上上床,“该知道床上不许有女人。”

奈子委屈,“人家特意为了从日本来,就这样对?”

“今天很累,明天吧,带出去。”

奈子虽然没有得逞,但是得到了承诺,于是还是满心欢喜下了楼。

美智子连忙回到自己房间里,等奈子进了客房,又在自己门口听了好半天,才放心去睡。

小毒舌

周末晚上,本该上床睡觉程帆被通电话折腾起来,叫了出租车来到了间会所。震耳欲聋音乐,闪烁变幻灯光,拥挤舞动人群,夹杂着各式男女香水浑浊空气使得程帆进来就皱起眉头。

他挤在人群中,寻找把他紧急召唤出来人。

nate先看到他,“都同讲了,们坐老地方。”

程帆不语,不置可否,但脸“不爽,别招惹”表情,nate还是看得懂。

nate已经喝了点酒,所以语气上比较放松,“行了,chuck,别摆这张臭脸,多久不曾来了?自打进公司之后,整个人越发古怪。——不,说错了,不过,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也别发脾气。来来,今天带见位老朋友。”

程帆还是随nate进了间包房,屋子美女立即有两个缠上来,程帆把们推开,这间vip包房十分宽敞,除了沙发、卡拉ok、还有弹子机和个花球桌,以前程帆就是这间包房主人。房间有整面都是落地窗,把百叶窗拉起来可以看到外面舞池。屋子里有几个男,正在沙发上和自己女伴们厮混,都比较眼生,应该是nate最近结交酒肉

朋友。

“到底见什么人?这里空气不好,要走了。”

nate摇头,“知道现在呢,过得是清新健康生活,可不是真要做修士吧。”

程帆转身要离开,被nate把拖住,“别,真有人找。”

程帆不理他,甩开了nate手拉开房间门,意外,门口站着位穿着性感小礼服拉丁裔美女,程帆要出门,要进来,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

隔壁房间里,nate弟弟justin靠坐在宽大沙发里,左拥右抱。同样半躺在沙发上风间龙吾虽然姿态慵懒,却目光清明,奈子穿着中规中矩黑色小晚礼坐在他身旁,伺候他喝酒,弄得这半边气氛犹如到了银座高级夜店。沙发右侧对男女缠绵热吻滚在了起,如果不是衣服还在身上,已经属于限制级av了。

位金发碧眼美男闯进来,大呼,“真正美女,正点!”

正缠绵那对分开了,褐发男子问道,“在哪里?”

那金发男子坐到了奈子旁边,惊得靠向风间,那男子也不以为意,向诸人道,“好辣女人,成熟妩媚,完美身材,正是心目中女神!”

“看见女神还回来做什么?——难道,”

“进了隔壁房间,记得今天nate在隔壁,对吧。”他看向justin,“justin,如果是哥妞儿,怎么办?”

“能泡上就算是,这个还问?”

“可是,得进去呀。”

褐发男子和justin同大笑,“是小学生么?泡妞还要找兄弟关系?”

风间站起来,“走了,”

几个大男生向他挥手,奈子起身跟在他身后。

金发男子撇撇嘴,“风间真无趣,泡个妞都这么冷冰冰。”

褐发男子点头,“而且还是自带,真是,风流也要有洁癖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justin大笑,“就是,非要找清纯女生风流,点味道都没有!”

风间出来时候,隔壁房间门是开,只见个高大英俊年轻男子出来,个身材非常火辣女人跟到门口倚在那里,“chuck,别忘记找!”

眼神飘到风间身上打了个转,轻笑,风间仍是面无表情走开,心中对这种风骚熟女充满了厌恶。

风间同那男子路离开了夜店,都是到门外就做深呼吸,然后头都不回离开。

门口保镖为程帆拦出租车先开过来,风间等他上了车离开,才坐上自己车,奈子倚了上来。

他们都只专注于自己,并不晓得他们离开时动作表情居然惊人相似。只不过,程帆车里没有女人。

程帆回到酒店套房,很意外,灯火通明,他眼就看见抱着枕头睡在沙发上许意宁。

许意宁胆子大不假,但不能让个人呆在家里。

程帆走时候明明确认过宝贝是睡着。w

现在看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样子,程帆十分内疚。他把外套脱下来甩在边,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俯下了身,还没等他再动,许意宁在沙发里翻了个身,抬手揉着眼睛,“好臭哥哥。”

伸手抓着程帆手臂看时间,原来才11点,也并不算晚,“哥哥去玩了?”

“没有,是朋友找出去下,并没有玩。”

程帆坐在沙发上,挤得许意宁也坐起来,“哥哥有喝酒么?”

“只小杯伏特加。怎么?”

“好臭!”

“去洗。”程帆最怕许意宁嫌弃他,“宝贝,睡觉去吧。”

“嗯,”许意宁拖着枕头回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兄妹两个依旧去公园跑步,回来路上商量吃什么,程帆想吃西式,简单,许意宁抬杠非要复杂,两个人打赌,谁先跑到大门口谁作主。

程帆个好字刚出口,他就率先发力——也不能回回让这个小东西占先呀,听着身后许意宁叫道,“哥哥耍诈!”他又故意放慢速度让超过去。

果然,这样胜利对许意宁更有趣味,快到大门时候,许意宁回头看,嗯,赢定了,谁想,就这样分了神,撞到了个人,幸好许意宁最后收了力,不然这下两个人都够受。

被撞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女。如果换作是个男人唐突了如此佳人,定会连连赔罪,但许意宁并不是男人。看了看那女人,确认无事,“没事吧?”很随便问了句,真没诚意。

程帆追上来,先关心妹妹,见许意宁无事,才去看那女人,眼熟,

“chuck,来寻,起吃早餐?”那女人先声夺人。

兄妹两个脸同时拉长,

“这位是——”美女看向许意宁。

程帆道,“有什么事?”

那美女嫣然笑,“昨晚说了,不会这样放过。怎么?特特从欧洲回来,连个早餐都不肯请么?——再说了,被这个小丫头撞了下,也不问声?”

“撞破了么?”许意宁问,

程帆绷住面孔立时露出笑意,那美女闻言大怒,迎上许意宁清澈又冷漠眸子,时却说不出话来。

程帆拉着许意宁手走进院门,那美女跟在后面。有这样人缠上了,两个人也不好直接去厨房,便直接去了餐厅。

这会儿,餐厅里人不少,三人进去之后,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射过来——大早,穿着如此性感,又是美女,惹人注目是正常。

那美女见惯了此等反应,非常骄傲挺起胸脯,同时看看许意宁身着宽松运动服小瘦身板,轻蔑笑。

许意宁落座时候看着那女人坐下时候,□还耸了耸,真是奇观。

那女人道,“小丫头,看样子再怎么发育也不会有这样身材呢。”

出言讪笑,声音颇高,周围吃早餐客人们听见了立时都轻笑起来。

许意宁哼了声,“又不是奶牛,要那么□干什么?”

笑声拔高了若干分贝。

那美女被如此讥笑,立即反击,“说是小丫头,懂个什么?男人都喜欢这样成熟性感身材。”

“熟是熟透了,都已经过了,至于性感,没看出来,说喜欢这样男人,恐怕都有恋母癖或是恋乳癖。也许他们找是研究心理学案例?” j

那□美女气得要命,又完全还不了嘴,程帆已经拿了食物过来,和许意宁两个开始吃早餐——他并没有给这位美女拿任何东西。

那美女斗嘴完败,程帆又不理睬,又不甘心就此走开,于是故意说些暧昧话来,“chuck,会儿们找个地方继续昨天事情吧……人家还没尽兴呢——小丫头,昨晚,和chuck在起呢。”

程帆哼了声,“只碰见次就算在起么?”

“可是,——”

许意宁拿着甜甜圈,站起来,“上楼吃去了,早就碰上讨厌气味讨厌人,”

“chuck,真没礼貌!”美女向程帆发牢骚,嗲得周围众人等都抖了下。

许意宁回过头,“那对不起了,老阿姨——”然后吐了下舌头做个鬼脸,叨着甜甜圈蹦蹦跳跳走了。

程帆招手,示意服务生把这些食物都送楼上,他要回去吃。——普通住客当然不能把自助餐厅食物带走,但程帆么——这里俨然是他第二个家。

那女人觉得自己气走了许意宁,已然胜利,却见程帆理都不理,看也不看,哪有如此败绩,眼见这两个人都走了,桌子上只剩自己个,而且左右环视,众人瞟过来眼神再不是艳羡,而是讥讽,又觉得下不来台。突然,看到隔着张桌子,有个英俊亚裔少年正冷冷看着,那目光与刚才程帆和许意宁眼神相仿,时觉得他有些眼熟。

那少年正是风间龙吾,昨夜就住在这间酒店里,从许意宁三人进来到许意宁离开,他都看在眼里——那女孩子两天之内给他印象真是丰富多彩,没想到打架手段黑不说,吵架时嘴巴还那么毒。

只是,究竟和那男子是什么关系呢?是爱人么?

小心思

程帆进了房间,许意宁不在客厅里。

服务生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收了小费,笑容满面的出去了。

程帆敲门进到许意宁的房间里,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听得到里面传出来的水声,看来她是在沐浴了。

程帆回到自己房间冲凉,换衣服,再到客厅的时候,许意宁换了一身便装正坐在沙发里喝果汁,托盘里除了一杯果汁,还剩了一只甜甜圈和两个苹果。

她的头发和自己的一样,还是湿漉漉的,嘴角还沾着甜甜圈上的小糖粒,程帆轻柔的替她擦了下嘴角。

“宝贝,你怎么吃了双份的甜甜圈?”他坐到许意宁旁边,伸手拿那只孤零零的甜甜圈。

许意宁往旁边挪了一个人的距离,程帆也挪过去。

许意宁放下杯子,“哥哥讨厌,”

“好好的,又嫌弃我,”

“谁要你同那个臭女人在一起的?”她撇起小嘴,又要挪开表示抗议。

程帆用手臂把她揽住,“都说了不是,你怎么不信?”

“可是看到她就讨厌,连带着你也讨厌呢!”

“哈,”程帆感觉到许意宁并没有再抗拒他的亲近,“那怎样才能不让你讨厌?”

“不许同那臭女人在一起,不许同她讲话,不许看她!”——的大胸脯……

程帆笑,许意宁不高兴了,程帆又忙不迭的说好,什么都听你的……

这边程帆刚吃完东西去漱口,nate的电话打过来,“佩姬一早就来找我,我现在连衣服还没穿呢,到底怎么回事?”

“都说不要你多管闲事了。”程帆的声音冷冷的。

nate稍微有点清醒过来,“算了,我一会儿去寻你。”

“我没时间。”

好,这下真的把他得罪了。还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nate回房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佩姬还一脸生气的表情,“nate,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好歹当年我们也开心过。”

“你也说当年了,我早同你讲chuck现在同以前不一样,又同以前太一样,他翻脸无情的性子一直没变。”

“我没想到他为个黄毛丫头居然给我脸色。”

“小丫头?”nate想一想,苦笑道,“完了,佩姬,这回我也帮不你了。”

nate不会讲,——佩姬,你得罪那小丫头比直接得罪程帆会更令他痛恨。

因为佩姬肯定会问,那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到底是何许人也。

怎么回答?妹妹?的确是,但想想这个答案nate自己都不信。

他认识程帆这么多年,自从那次黄石公园一行,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程帆对这个妹妹的感情绝对不单纯。当时,程帆一口否认,但之后他逐渐淡出声色圈子,最近这一年干脆完全改变形象,摇身一变,从浪子转型成一个居家好男人,这还不算,他把这个妹妹藏得太深了,一点也不让他们这些朋友接触,——弟弟justin和许意宁上同一间学校,程帆甚至警告nate,不要让justin碰他的宝贝。

nate好奇,有次特特的和弟弟去四季饭店吃早餐,造成偶遇,那小丫头的脾气和程帆一样的臭,justin对那个外形像小男生的女孩子也根本不感兴趣,而他,则在程帆威胁的目光下,拉着justin匆匆撤离餐厅。因为这次“偶遇”,nate陪尽小心才让程帆不再冷脸对他。

佩姬听到nate不肯帮她了,真的着急了。

“你去帮我再求求他吧,其实,我是有要紧事要求他的。”原来佩姬父亲把一部分生意交由她打理,但是刚开始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不能妥善解决,那么她在父亲面前的信任度归零,父亲和现任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年纪虽然比她小得多,但如果这次生意失败,那么她注定要被打上失败者的标签,永无翻身之日。

nate好气又好笑,既然是因为生意上的事,为什么不去程帆的办公室直接讲清楚,非要先戏肉再露骨么?但随即想想,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也曾经亲身经历过。只能说,程帆现在到了这样刀枪不入甚至连美人计都不吃的程度,倒真值得他好好的学习借鉴。

nate于是亲自找上了门,一方面是帮佩姬试探一下,毕竟当年大家关系不错,另一方面,他也怕程帆因为这件事真的恼他,以后朋友都没的做就得不偿失了。

他到了饭店却扑个空,打了几次电话,程帆才勉强接起来,“千万别再说些让我发火的事。”

nate告饶,说是特别来道歉,

“用不着。”

那你在哪里?

程帆沉默,但背景的喧闹还是给nate做了提示,——听到程帆逛菜市场也不是新鲜事了。于是nate讲去到那边找他们。程帆当然拒绝,但nate纠缠起来并不容易打发,程帆只同意星期一给他时间。

“不会吧,chuck,好歹咱们也是死党吧。”

“有你这样的死党么,你当自己在唱《西贡小姐》?”

“我错了,真的,只是,佩——天气真的很完美,适合购物呢,要不然,我请你们吃饭吧,真的。”

程帆拎着菜篮子,问许意宁意见。

许意宁点头同意。兄妹两个先回酒店,把菜都交给厨房的人,nate等在大厅里,程帆当着许意宁的面问nate,“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话还真直接。

nate也不同他打花枪,把佩姬从欧洲回来求程帆帮忙的事讲了。

许意宁冷笑,做事情都靠着胸脯的两块肉么?真没出息,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同她拉上关系——太没用了。

程帆的反应同宝贝惊人的合拍,nate讲,“我只是觉得当初大家关系都还不错,所以就……”

程帆冷冷的不开口,许意宁道,“你怎么自己不帮她,把这个麻烦推给我哥哥,自己倒做起好人来。”

nate看程帆面色不快,于是道,“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特特跑过来请求你哥哥的原谅。”

许意宁瞥了他一眼,nate急忙加上一句,“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许意宁仰头对程帆道,“哥哥,看他诚心认错的份上,你就原谅他好了。咱们大吃他一顿,让他肉疼,记住这个教训。”

nate的脸上立时堆满笑,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餐,许意宁还打包了份冰激凌。

回酒店的路上,许意宁挽着程帆的胳膊,“哥哥,我替你教训他,你怎么谢我?”

“把哥哥的朋友都得罪掉,要我谢你么?”程帆话虽这么说,一双眼却露出笑意。

“哥哥你是狐狸,亏得我跑在前面替你打掩护的。”许意宁嗔道

程帆讲,说说看。

“哥哥现在是生意人,那女人贴上来用这种手段,肯定于你是吃力不讨好的,在商言商,凭什么他们借着朋友的幌子就把好处都拿走,到时候哥哥吃亏也不一定的。我一下子就帮你收拾掉两个麻烦,还教训nate今后要检点些,他为了维系和你的情谊,以后自然不会再因为同样的事来烦你。你不用直接同他讲,给他留了情面,这都是我的功劳不是么?”

程帆哈哈大笑,之后搂住许意宁的肩膀,“小人精,什么都让你看得那么透。”

“本来这种得罪人的事我是不愿意干的,可是为了哥哥你,我可把自己的形象都牺牲掉,所以,哥哥,你怎么谢我?”

其实今天叫nate来,程帆也只是想在许意宁面前澄清自己的“清白”,但许意宁冷脸这样一闹,他和nate的情谊自然是保住了,他是真不想许意宁为他出头得罪人,于是告诉许意宁,今后这种事他一个人应付,不用她操心的。——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也就是哥哥你,别人我才不管的。”

听着宝贝这么讲,程帆非常的感动,回到家里,充当起按摩师,帮着公主揉肩捶腿,晚上更是亲自做了四道大菜。

他们这边睡下,那边时差12小时的上海,陆雅茹在办公室里头痛。

程一锦带着女儿女婿跑上门来,方芳一见面就扑过来,“小姨婆,我想死你了。”

吓得陆雅茹退后一大步,方芳是来要工作的。她说决定和丈夫回上海来发展。

“那好呀。”

“让我们来你这间公司吧。”

陆雅茹勉强牵牵嘴角,张遥非常巧合的进来同陆雅茹要一份签字文件。

程一锦和方芳都紧张得要命,张遥虽然意外,但拿了文件还是不动声色的走了。

程一锦母女受惊过度,带着二婚女婿告辞。

之后程一锦打电话,要求陆雅茹把张遥辞了,“你没长脑子呀,那是我家的仇人,你怎么能雇他?”

陆雅茹直接把电话挂了。

程一锦找父亲,“怎么能雇那种人呢?再说了,公司是程家的,方芳要和小潘回公司上班的,这样见面多尴尬。”

许达均被逼得当着她的面给程纾打电话,“记得之前那份登报的声明吧,我没有女儿叫程一锦,以后任何人打着我的旗号做什么,吃亏自负。”

又叫老魏,“那份声明看来有人忘记了,再登一次。”

程一锦嚎啕大哭,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我真是羡慕你妈妈,两眼一闭,犯不着和你丢人现眼。”

小潘终于知道将军之后的名副其实,想了想,咬牙管朋友借了笔钱,开了家小贸易公司,——那会儿来回带货还很自由,邮递包裹也没有限制,辛苦几次下来也挣了点钱,当然了,长途飞行的辛苦得熬得起。为了在自己家亲戚面前扬眉吐气,撑下来一段时间之后,也贷款买车了,之后又买了房。

程一锦有了能干的女婿,又开始四处讲自己女儿如何命好,在家当少奶奶。

做菜经

暑假到了,许意宁由陈平平陪伴,回到了上海。

陆雅茹亲自去机场接女儿,母女两个抱在起,陆雅茹发现,女儿现在居然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来。

母女两个见面就用沪语对话,陈平平在旁句也没听懂。——如果身边有帅哥总冷着脸,千万不要以为他真很酷,他是装酷。

讲了好半天,陆雅茹才想起招呼陈平平,陈同学很紧张得向这位大美女行了个军礼——再怎么年轻漂亮,这也是首长夫人。

这下子,反而是陆雅茹窘了。

许意宁拉下师兄手臂——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暴露身份好不啦!

和许意宁道回上海还有程辰,他平时由妈妈监护,假期时间就归父亲,——那么,理所当然由爷爷奶奶看管。

程纾谌霭玲现在住上海时间长了。

公司事程纾已经不管了,他平时和许达均谈天下棋,来往十分密切。

行人在机场亲热够了,坐车回到了程家——许达均在五月末就由老魏陪着去庐山避暑了,他近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每年在庐山要住四个月左右,为是把上海暑气完全避开。高温天气对心脏病是有害无益。这下辛苦了陆雅茹,两头跑来跑去。到有心想把工作推推,丈夫不乐意——多想想女儿吧……

许意宁回到了上海第二天,和舅舅舅妈外甥众人等就齐齐去了庐山。

许达均要见女儿,老魏早就给他吃了救心丸,生怕太激动出岔子。还好,许达均毕竟也是见惯风浪,除了这天嘴角直都是上翘,也没什么异常。

陈平平任务比较重,和老魏汇报完了,还得同许达均再汇报遍,事无巨细,——其实也没什么重大事件,而且平时在电话里都说过了。——这也算是述职吧。

现在换成程帆每天给许意宁打电话了,聊些什么呢?

妹妹问哥哥,如下:

——今天有没有偷懒?有跑步么?

——今天下班了有没有应酬?不许和那些大肥妞儿鬼混!

——哥哥没来过庐山吧,很美,下次道来玩,好不好?

哥哥问妹妹,如下:

——在吃早餐,吃是什么?

——这么爱吃笋丝么?这边也有笋啊,把菜谱抄给——回来给做。……庐山笋很特别么?那好,假期陪专程去吃笋,还有鱼。

……

结果许意宁和陈平平再返回纽约时候,行李箱满满当当都是各种酱汁调料和食物,连带着程奕父子行李箱也都是吃。这下,程敏家冰箱冰柜都派上用场。

程帆觉得自己压力很重,可是看到许意宁兴高采烈往冰箱里塞东西,又觉得满足,做饭时琐碎也变得很有趣味——只要看着只要陪着。

程奕这次送儿子到妻子身边,顺便要去签文件,时间已满半年,他们终于正式离婚了。

琳达把头发剪得极短,穿着白衬衫休闲裤,很是利落。签字之后主动邀请程奕去吃饭。

两个人离婚了,反而相处时气氛缓和了。

琳达笑称,早知如此,真应该早点离婚。

程奕觉得有话想说,于是耐下心来听讲东讲西,比如最近约稿,比如到底是当作家好还是当编辑好。

“有家杂志想聘去做编辑,这样收入就会稳定下来。”

“很好呀,只是想做编辑么?”

琳达摇头,“不知道,当作家虽然收入不固定,但时间是自由,可是……”

可是琳达签字分居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当作家天分,或者说能够欣赏编辑还没遇到。以往,结婚之前,是靠父母接济,结婚之后,程奕从来没让付过账单,直认为自己是独立女性,但程敏那次问靠着夫家住上豪宅指使佣人算什么独立女性话彻底把自信打击没了。

琳达当时凭着时之勇搬到公寓,和丈夫分担房租,日子长了,才知道柴米油盐下残酷真实生活。面对残酷现实还有丈夫不能在家时刻给予安慰,使得琳达对婚姻慢慢丧失了热情,加之直怀疑丈夫精神上出轨,最后导致在误会之下分手。

提出离婚时候,松了口气,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在抚养儿子这方面,琳达又钻进了牛角尖。孩子是两个人生,那么就该由两个人抚育,但是没那个经济条件让儿子过优越生活,如果再没有工作保障,那么意味着要借着孩子光——程奕付给孩子抚育费来生活。

琳达有天路过以前经常光顾法餐厅,以前可以毫不在乎穿着是否随意就进去,但那是作为父母女儿和程奕太太能享受服务,没了丈夫,没了父母供给,又是什么?

“所以打算搬到旧金山去,这样就有了稳定收入,而且和父母起住话,孩子在生活上会更舒适些。”

程奕点头,“没有意见。”

“可是见孩子就会麻烦点。”

“也不会,两个假期也不错。”程奕只想着,当儿子和许意宁样在远处念书,这样也不算遗憾。事实也是如此。

但琳达心思却是如果孩子搬到了旧金山,会否来看们呢?或者是,还能来看么?

这样弯弯绕心思,程奕如何能懂。

一句“也不会”,把琳达伤得不轻。最后实在忍不住,在两个人分手时候,就在街上,“程奕,你,你可爱过我?”

程奕听到这话,先看看左右,觉得在这个场合说话虽然别扭,但又怕自己不把话说明白了,琳达又要想不开。于是沉吟片刻道,“我自小就没有妈妈,和父亲小娘娘到了香港,三个人相依为命。后来父亲再婚,生了两个弟弟,有时,在吃饭时候,看到继母给弟弟们夹菜,自己不吃都觉得香甜,——很渴望有这样温暖。同你结婚,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拥有个这样温暖家。但是,我们对家庭概念显然是不样,所以,问我爱你么?如果仅是为了男欢女爱,这样爱情并不是我需要的。”

琳达听了之后,嘴唇微动,“可是,可是,你对她就不是男欢女爱么?”

“指许夫人?”果然,还是纠结自己同陆雅茹关系,程奕叹息。

“别告诉当时只是误会,你们拉着手,你那么温柔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琳达咬住嘴唇,总以为不在乎了,到头来,最在意还是他面对别人露出了从未见到柔情。

“要怎样理解爱呢?是啊,我渴望个像这样女人,温柔贤淑,爱丈夫爱孩子,她是心目中完美女人,任何男人都会爱她吧。可是,我从来也没想过和她怎样,因为她有家庭,我也有。”

琳达赌气得问,“那当初结婚时候为什么不找个像这样女人呢?”

程奕皱眉,“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互相取暖么?我认为结婚之后,妻子爱我方式就是应该给我温暖,但显然,你并不这样想。你想婚姻就是我天天在你身边,赞美你的才华,我挣钱养家在外奔波你就觉得冷落,可是我疲惫时候,我回家时候,你有关怀过我么?——你习惯喝咖啡,可是你从来也没在意过我胃不好,受不了咖啡因刺激,……爱,你爱过我么?你有费心为我想一件事么?你总把我们离婚责任推在我的身上,对我来讲,这并不公平。”

琳达听着程奕最后指责,眼中含泪,“难道就是因为我只会煮咖啡不会煮饭,才……”

程奕叹口气,“现在讲这些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反正婚已经离了,谁也没有资格对婚姻观批评什么。只是希望你还可以做个好母亲,程辰在父母身边,享受惯了‘温暖’,希望你也能给他煮饭,不要总让他吃那些快餐,外卖什么。”

这对前夫妻就这样分手了。

几天后,琳达带着儿子去旧金山,程奕抽出时间送他们去机场。

程辰经过个假期,和程奕关系明显要好很多,他路上讲这些天他有给爷爷奶奶打电话,奶奶还说会给他寄好吃的……

琳达突然觉得,其实爱情也许和其他感情一样,就是这样喂点好吃时常在一起,……大人需要的其实和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程奕在美又待了些日子,同程涵一起巡视公司,然后交待一些事情。平时,在纽约时候他就住在程敏新装修完家里,吃了几次程帆下厨做菜,总觉得同样道菜,程帆做出来和陆雅茹做出来不一样,味道不够足可又说不清差在哪儿,许意宁倒个一劲儿说哥哥做的好吃,程奕有一次忍不住问,“难道你更喜欢chuck手艺?”

许意宁贴到他耳边,“总要表扬他几句才能进步,而且这样哄他高兴才能多做……”

程奕听完大笑。

程帆问,笑什么呀,你们。他有感觉,这两个人就是在笑他。

许意宁头摇得似拨浪鼓,没事,我来帮哥哥刷碗。

程奕听出了玄机——可是说帮刷碗,难道做完饭连刷碗也是任务?

果然,程帆就吃这套,“我们一起刷!”

许意宁进厨房时候回头飞个得意洋洋眼神给程奕,程奕感慨,小辈就这样长大了。

小落差

暑假里,学校里留学生有像许意宁这样迫不及待回家同家人团聚,但也有不怎么恋家,比如风间龙吾和他几个死党。假期他们各自带上了女伴起出游,虽然被朋友们笑是不解风情,风间依然带上了未婚妻美智子。

说起美智子,父亲是日本关西地区个大地主,和风间龙吾父亲风间龙一关系不错。可以说,两家是世代通好。

风间未婚妻换了几任,才轮到了美智子。

一方面,是美智子父亲觉得风间龙吾很出色,毕竟他是风间家唯一继承人。风间家在日本以及亚洲都极有势力,如果能够联姻成功,那么对美智子幼弟来讲,有了风间家做后盾,将来前途必然是坦坦荡荡。

而美智子之所以服从父亲安排,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小开始,风间就是喜欢暗恋对象。虽然两个人只见过几次面,但风间龙吾给美智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美智子心挂在风间身上,在确立了关系之后,就义无反顾飞到了美,为了能够好好照顾未婚夫饮食起居,在日本就已经接受了严格新娘培训课程,同时恶补英语。到了美之后,一直受到风间冷落和他那些朋友嘲笑,但从来不曾放弃。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痴情女子,坚忍不拔是美智子对感情抱有执着态度和原则。

美智子陪着风间在欧洲度假回到纽约,很快就发现公寓顶楼已经装修完毕了,问楼下管理员,管理员也说顶楼家具什么早都搬进来了。

美智子之前就听说,顶楼上住是老住户了——在这个楼里住非富即贵,顶楼是最贵层,面积大,视野好,据说还有玻璃花房。美智子兴冲冲拿着自己做点心去探新邻居。没人应门。又跑去管理处打听,这回当班管理员作风比较硬派——住户隐私恕不外泄。  美智子觉得管理员态度有问题,邻居嘛,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然要搞好关系了。——这也是优秀家庭主妇所必须技能。

回家同风间抱怨,“……不就是打听他们什么时候入住么,怎么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似,真奇怪,美国人难道就不兴睦邻友好么?”

是想着如果能把这样邻居关系都搞好话,说不定将来能在事业上对风间君有所帮助……

风间龙吾全没听见,只是觉得,似乎自己未婚妻又快换人了——女人呀,确是不能与之交谈的动物。

又过了几天,风间同美智子在外用过晚餐回家,因为觉得气闷,车子快驶到公寓时候,风间决定走回去。美智子也跟着未婚夫下了车,小跑着跟在风间身后。

走到了楼下时候,“哎呀!”美智子叫起来。

风间看了眼,只见美智子仰头看着楼上,“亮灯了,他们家终于搬进来了!”

美智子兴高采烈跟在风间身后进了公寓大门,进电梯时候还盘算着要送什么好。

风间不理睬碎碎念,进了家门就直接上楼去了。

美智子则直奔厨房,在半个钟头之内做了最拿手寿司,并摆在漂亮盒子里。

“风间君,要上楼去探访新邻居了。”

美智子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当风间听到了,捧着寿司走出了家门。

到顶楼电梯是专用,美智子只能爬楼梯。门铃按了半天,也没人来应。就在美智子快放弃时候,门突然间打开了,吓了美智子一大跳。

开门是位身材高大帅哥,俯视着娇小玲珑美智子,冷冷问道,“干什么?”

“我,是楼下邻居,知道您刚搬来,特别来打声招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捧着盒子做了个深鞠躬,低下头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怎么同年初初见风间君时个腔调——都是又细又高又加着十二分小意温柔。于是,脸红了。

“嗯,”门关上了。

美智子当时不知哪儿来勇气,又按响了门铃。遇到那帅哥颇不耐烦眼神,只能把寿司高高举起。

程帆无奈,把盒子接过来,再次关上门。他直接走到厨房垃圾桶旁,把寿司连带着盒子扔了进去。

美智子下了楼,回到了房间里,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呀,难道自己是花痴么?怎么遇到风间之外男人还这么紧张?

美智子接连几天等着那位帅哥邻居回访——至少礼貌上,他不愿意回礼物或是点心什么,最起码也应该把盒子还回来吧?

当然,是等不到程帆回应了。可是,还是很想同这位邻居能够再相遇,能够讲几句话。

这是为什么呢?

为风间熨衣服时候,突然间想明白了:那不知名邻居居然和风间君样,都有着冰冷眼神,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在美智子眼中,这样男人是最有男人气概,也是最令着迷。

许意宁返回纽约第个晚上,程帆当然非常高兴。可是上了床,他开始觉得不安心了。

如果,如果许意宁需要倒时差,他就会再过多两天睡懒觉日子。可是从下飞机到晚上进房间睡觉,整个过程都神采奕奕,于是程帆把卧室门反锁上。

程帆不想这样,但有什么办法?他这个假期可是过足了睡懒觉瘾头。想到要早起就难受得要命。

可是这样来,他心里反而不踏实了。

他折腾到半夜才入眠,清晨睡得正酣畅时候,许意宁已经踩到他床上跳来跳去。

钥匙他已经收到自己房间里了,难道这小东西会穿墙术么?

许意宁拿着把多用瑞士军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哥哥,如果拍零零七话,就不用替身,”小样儿,我的能耐你还没领略完整呢。

程帆得知了真相——也就是许意宁除了花拳绣腿之外还会撬门别窗,他觉得老魏还有陈平平真是很过分,当然了,最过分就是许达均,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余生将不会再睡个懒觉?悲哀!

悲哀下分钟,就是呼吸到新鲜空气,身体每个细胞都慢慢苏醒,看到景色都是勃勃生机,之前有次在周末,他居然买了两打鲜花,回家找瓶子插起来,惊得刚进家门程敏怀疑自己走错了家,总之,这人反常……不过,很健康。

这半年下来,程帆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工作效率也高很多,想着自己同许意宁果真是天生对,暗自欣喜——当然了,也就是心里美美,小姑娘还未满16周岁,他有得等呢。

兄妹两个早起去跑步,为了体贴程帆早起辛苦,许意宁建议去咖啡店里吃早餐——当然了,这份体贴得落在明处,让程帆感激得不行,然后心里想今晚定帮妹妹做可口大餐……

早餐之后,程帆提议去超市买菜,因为许意宁说想念他煎牛排想到不行。

两个人在超市里采购,许意宁推着超大购物车玩耍,有时会扶着把手踩在车上,让程帆推着,两个人商量着买肉,买洋葱土豆,但份量都不会太多,程帆喜欢新鲜食物,而许意宁则讨厌浪费。接着两个人商量做什么沙拉。

“做笋丝好不好?不是说爱吃么?”

“那个真空包装也放不坏,而且笋丝配牛排怪怪,还是配米饭好吃。”

“那吃什么?”

“喜欢浇那个酸酸甜甜辣辣酱汁沙拉。”

“啊,苦苣沙拉?”

“嗯。”

两个人去挑蔬菜,结果又多买了几颗小小可爱番茄。

挑菜时候,许意宁觉得有人紧盯着他们,抬眼扫,是个亚裔女孩子,长得很娇小,很白净,腿是弯——八成是小鬼子。看眼神,好像认识程帆似。

“哥哥,那女认识么?”

程帆拿着番茄,“谁?”抬头看了眼,“不认得。”

美智子很意外,居然在超市里能遇到楼上邻居,更让意外是,以为他是和风间君个类型男子,——这个判断显然是错误。

风间龙吾对谁都是个态度,哪怕是面对他父亲风间龙或是姐姐风间琴美,他脸上表情也直是冷淡。

可这个帅哥却直同那个很漂亮高个子女生很亲热,甚至满眼都带着宠溺。

原来,帅哥笑起来是这样个子,亲切而又温暖。

美智子愣了下,那对男女发现了,同时都用很漠然眼神看着。美智子低下了头。再抬头时候,帅哥已经推着车子走了,那女生就在他旁边说说笑笑。

10

小冲突

风间龙吾发现许意宁就住在自己所在公寓顶楼这件事,是在开学时候。

程帆许意宁先风间和美智子出门,提早步上车,两辆车方向路线完全一致。

风间直到许意宁下了车,才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认错人。

美智子一个劲儿在他身边说说笑笑,下车后,看他看着前边人,也把视线挪过去,“……咦?原来这个女孩子和咱们是个学校呀,真是巧。”

进了校园,风间和美智子就各走各的。美智子紧跑几步追上许意宁,“早上好!

许意宁看了眼,照直往前走,美智子浑不在意,“我是美智子,原来咱们上同间学校——啊,忘记讲了,咱们还住在一幢楼里,你是住顶楼吧?”

许意宁接着往前走,上台阶,进楼门,并没有停留或是减慢速度。美智子小跑着跟在身边,“我在二年级,你是哪个年级?”

太热情太鸹噪又太无视对方冷淡。

当然了,一般人肯定是不会拒绝别人如此善意,可惜,许意宁心肠比较硬点,对自己不关心人完全不感兴趣,也不会做任何多余事情,——比如:用和善语气回复别人问题,或是用敷衍语气讲今天天气不错。许意宁做法是直接问,“你想干什么?”

美智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说,“我叫美智子,希望在新学期和你做好朋友。”

“没兴趣。”

许意宁冷着脸走开,到了自己储物柜前,按照课表拿书放东西,之后根本不做任何停留走开,把美智子一个人甩在那里。

风间远远看着,觉得这情景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看到过。

美智子同风间想的一样,可是,并没有气馁或是失望,反而有点欣喜情绪上升——太酷了,和风间君真很相像呢!

如果按照美智子理论分析呢,是这个样子——“风间”约等于“顶楼帅哥”,如果“自己”约等于“这个高瘦漂亮女生”话,那么自己和风间也会像帅哥和美女那么和谐快乐!太了不起发现了,太让人兴奋发现了!

美智子走到许意宁柜子前,看上面名字班级,然后再去查班级课程,心里坚定了信念。

许意宁班里人大多知道是怪胎——成绩好,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但自上学期单挑韩那个高大壮并且完胜,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许意宁时成了热门人物。既然这个世界上不分东西方都崇尚力量,那么,看似娇弱许意宁人气在短期内直线上升,可惜,太爱低调沉闷性格还是让大多数同学敬而远之。

班级上辅导老师是个美女,年轻,对教育正充满着热忱,于是想接近下这个东方美少女,可惜,这女孩子连帐都不肯买,上课来,下课走,活动律不参加,多余话律不说。——别说没有参加活动,散打社就是课余活动,而且,分数和其他功课样高噢。

学校怪物多了,又不只许意宁个,可这位美女老师为了了解同学心理世界,做了个决定,那就是参加许意宁散打社。

开始是为了“教育”,后来就为了帅哥,陈平平。虽然帅哥开始不睬,还是会过去询问,“今天该做些什么?”

陈平平示意助教小朱过来,既然是新来菜鸟,当然要由助教来负责。

但美女老师为了接近这个冷面帅哥,还是坚持不懈,天天跑来压腿,压腿,压腿……

小朱助教心中叹息,就这个柔韧度,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唉——

但个假期过完,美女老师并没有如他们设想那样知难而退,而是到了时间,就背着个大包跟在许意宁后面来到了训练场,换完衣服,在陈平平面前展示自己个假期辛劳成果,前压腿,侧压腿……连小朱助教都被感动了,这得费多大功夫呀。

美女自己也觉得想哭——个假期,每天泡在瑜珈房里,现在柔韧度虽然还赶不上许意宁,但进步之明显,连瑜珈教练都为之动容。

陈平平,点点头,指示小朱助教,教蹲马步……

虽然还不能让陈平平亲自指点,稍有遗憾,但看着这个学期新加入美智子,——这位新菜鸟正开始压腿呢——美女老师心中成就感还是有。

许意宁因为多了这么两个同伴正在心烦,呼啦啦,又来了批新人,有美女老师拥趸,也有真为散打着迷热血青年——要说李小龙对西方影响,那就是平地声吼呀:噢——

陈平平之前度觉得自己任务太轻闲——虽然保护首长千金就是他职责,但问题是许意宁也真没遇到什么危险呀。这样平淡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儿?

但现在不同了,来了群小青年儿,其中还有个大美女,陈平平只好端出教练架子,每天按照系统来训练这些“预备役”。别说,其中几个孩子还是有底子,见面,就抱拳施礼,“师父——”

许意宁这边儿心里笑得直抽,难道这么快就升级成孙悟空了?

再看美女老师总是含情脉脉观注着陈平平——妖精!

拿着**毛当令箭小朱助教——八戒,

底下众人等——沙僧——盘散沙似,嗯,僧人不恰当,那就是群猴儿们……

许意宁脑子里yy,觉得有趣,突然发现了美智子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天,这女怎么了,要看也应该看男吧,为什么总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蕾丝边儿?

切,男都不怕,何况是个女,不睬。

许意宁这样态度美智子很高兴,近距离观摩学习真是太难得了……

美女多,带来观众也多,甚至楼下“高大壮”朴同学都上来了。

朴同学心中女神就是许意宁——美女老师。他为那完美身材标致眉眼而魂不守舍。

看他那色眯眯样子,许意宁就想痛揍他顿,但,姑奶奶没时间答理。

众人正在各自运动,门又开了。

“呕爸——”声故作娇柔长音让在场人都打了个哆嗦。

个矮矮胖胖女生捧个超级大粉色包袱从围观人群中挤进来,直走到了朴同学向前,“呕爸——%¥#@%¥……!”

那女生乱儿乱儿讲了大堆韩话,然后居然就把那超级大包袱放到了地上,打开来,原来是个超级大饭盒,再打开来,许意宁和众人都闻到了股浓浓大蒜味儿。

那女生用手直接抓了块红瞎瞎东西递到朴同学面前,“%……¥#%……&@……”

小朱助教看许意宁和陈平平恶寒表情,上前去制止他们行为,难道们把这里当成野餐营地?也未免太自由了吧。

那女对朴同学是十二分嗲,对小朱助教却厉声道,“&……**……¥##!”

啥意思呀?

有他们本人翻译,“来给哥哥送吃,关什么事?讨厌鬼!”

“这儿是们训练地方,请离开。”

“呕爸——”那女生对朴同学撒娇,看样子像是让他出头教训这个不懂得尊重人家小妹妹番心意人。

那朴同学在散打社是极其温顺,打不过人家就得装乖呗。

这时,那美女老师也捏着鼻子道,“快拿走!好讨厌大蒜味道!”

那女指着美女老师叽哩哇啦讲话,现场同声传译内容如下:

你们懂得什么?我们大韩民菜是全世界最好吃菜。我们大韩民菜就是白菜,白菜是世界上最宝贵菜,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这些外人都懂得什么美食呀?……

许意宁低声同陈平平讲,“井底之蛙大概就是长这样吧。”

再看那女生满脸青春痘,“嗯,说青蛙不确切,应该是井底下癞蛤蟆。”

助理已经开始在朴同学面前活动手腕子了,朴同学腿下软,迅速把饭盒盖上,手拎着包,手拎着“赖”蛤蟆走了。同时被驱赶还有围观人群。

陈平平嘱咐,“以后训练时候锁门。”

过几天,陈平平带着助教来训练室,开门时候,陈平平阻止了助教。他发现门锁锁孔地方有划痕——这是有人偷偷入室留下痕迹。他拉着助教到了走廊尽头,进了间看似平常小屋,屋里堆着垫子哑铃等物品,陈平平走到了个暗门前,用特制钥匙打开了锁——钥匙只有两把。

里面暗室其实是个监控室,最开始时候是有人值班,不过后来这里直风平浪静,所以值班就取消了,但平时还是会24小时监控,录相每周看次,看后把带子导到头儿重复使用。

陈平平把昨天夜里开始录像调出来,果然,有两个鬼鬼祟祟人在撬锁,不过,失败了,他们试了会儿就离开了。陈平平按着快进,果然,在白天也有人上楼来,个人在楼梯口望风,个人观察锁孔形状,大概有五六分钟左右就离开了。

助教指着在楼梯口把风人说,“这个不是那天当翻译二鬼子么?”

陈平平想了下,“看来昨晚他们入室失败,今天白天又来查看地形踩点儿呢。”

“头儿,要不要把……”

陈平平冷冷笑,“联系下学校保安,晚上咱们在门里门外守株待兔,看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叫上锋子。”

“是。”助教回应时候同时站直了身体,行了个军礼。

陈平平看着他直皱眉。

“头儿,习惯了……”

“改!”

小yīn谋

晚上,三个蟊贼撬锁成功,入室之后直奔女生专用的更衣间而去,出来的时候被侯在房间里埋伏的陈平平等三人逮个正着。

他们很容易就被制服了。小朱,平时看似憨厚,下手一样的黑,趁着打斗的时候把对方的肘关节给弄脱臼了,三个棒子疼滚在地上起不来——其实他会解释,是峰子让他这么干的,容易之后问供。

果然,一个一个装上之后,大汗淋漓的犯罪嫌疑人有什么说什么。

三个学生,有一个,就是那个的“翻译”是本校的,另外两个则是公立学校的。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有人花钱让他们在女生的更衣间和浴室里放上微型录像机。

谁是主谋?说出来真是让人意外,居然是那天拿着咸菜喊着“呕爸”的女生。

原来这个女生的父亲是一个公司的老板,是朴同学父亲的大客户,假期里,她来到美国,立刻对朴同学一见钟情。朴同学的父亲为了讨好那大客户,只能牺牲儿子的色相了。那女生正在补习英语,挂名在本校的一年级某班。

当她得知朴同学倾慕那个美女老师,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在浴室和更衣间里都放上微型录像机,她计划在训练的时候进到里面用遥控器打开开关,这样录下来的影像就可以留着敲诈用——她并没有想直接把画面公之于众,而是趁机要挟散打社把楼上让给跆拳道社,这样一来,朴同学对她不就死心塌地感动万千以身相许了么。

小朱和锋子面面相觑——亏她这么有想象力。

陈平平道,“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我现在把你们交给这边的警察,你们的大好前途那就没了。”

三个人疼得汗还没出尽,这回又吓得接着出汗,他们苦苦求饶。

“我可以先放你们一马,小朱,你去和楼外的保安说这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恶作剧,没什么大事。”

小朱领命而去。陈平平对三个人的要求,是装着这天晚上他们顺利得手,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这样只要明天那个女生上来落网,就当场拿下。如果你们要是把风声透出去——对不起,我们也有影像录音证明,到时候就把你们三个交给警察。

一夜无话,果然,第二天,那韩国女生过来报名参加散打社,在更衣室里被抓了个现形。

陈平平考虑到事情牵涉到散打社,必然会影响许意宁的生活,于是和校方商定只是开除了那两名韩国籍学生,并且不向外泄露此事——这对校方来讲,当然是维护住了声誉,这都要感谢陈平平等人。

虽然对别人来讲这是个秘密,但美女老师却很快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她对着陈平平更加倾心,更加主动。

“偷窥事情”,陈平平当然没瞒着许意宁,还趁机给她上了反侦察,反监视,反窃听,反跟踪几节课,弄得小丫头成天特别的兴奋。

周末,程帆加班不能接许意宁一道回家,美女老师约了陈平平吃饭,许意宁决定坐公交车回家去。同上海的公交车相比,纽约的没那么吓人——除了上班等极个别时间段,车里的人都极少。

许意宁决定提前几站下车,从公园穿过去——她已经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果然,走到了公园僻静的地方,几个肤色各异的青年追过来把许意宁围住。

许意宁扫了一圈儿,开打。很快有人加入战局,许意宁错身一看,眼熟,此时无暇他想,两个人打四个,许意宁下手的地方专是眼睛鼻子还有要害,帮手的虽然比不上许意宁的手yīn,但出拳出脚非常的重,这一男一女,搭配起来,没几分钟,把几个小流氓打得满地爬,有个女生从远处跑过来,“我报警了——风间君。”

一听有人报警,几个小流氓忍着痛,逃之夭夭。

许意宁动了一下,不走了,原来她打架的时候,有一脚踩到地却踩到了跌倒了流氓的手臂上,扭了一下,当时打得紧张不觉得,现在有点点疼。

风间龙吾昔日对受伤那是家常便饭,立刻上前去扶她,“能走么?”

“有点痛,”如果走回去脚会肿的。

风间二话没说,把许意宁打横抱起来,同美智子说,“拿书包。”

美智子拿着书包,跟在风间后面,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到了公寓,风间并没有送许意宁回家,而是把她抱到了自己家里,直接给她放在沙发上,然后上楼去找药酒。

美智子回来的路上嘴就一直张着,她看风间上了楼,才缓过劲儿来,“喝什么?”

“橙汁。”许意宁打完架有点渴,也不同她客气。

美智子端橙汁刚出厨房的门,又呆在原地——风间坐在沙发上,正握着许意宁的右脚在揉。

许意宁从小也跌打惯了,虽然没受过什么伤,但也比较皮实。

风间没想到许意宁那么能打,皮肤却出奇的娇嫩,本来雪白的肌肤被他出手一揉,就通红一遍,再看平时那么嚣张的小母老虎,此刻就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猫,龇牙咧嘴。

风间忍不住发笑,许意宁抬脚轻踹他胸口,大呼雪痛。

风间按住她的脚,“别动!”

“你鬼笑什么?”

“谁在笑?”风间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是胡扯,“我又没你。”

“才怪!”许意宁把脚抽回来,袜子是不能穿了,就光着脚直接踩进鞋里,坐好,“行了,我要回家。”

许意宁起身,风间也觉得刚才出的状况有点令他不自在,他没有站起来,反而靠在沙发里,“喂,刚才那几个人是你出了学校就跟在你身后的,小心点吧。”

风间看到那四个人鬼鬼崇崇的跟在她身后,于是吩咐车子也慢慢跟着许意宁,那几个流氓尾随着许意宁下了车,风间就感觉不好,“怎么她不直接回家?”风间叫车停下,跟着进了公园。接下去的许意宁都知道了。

“谢了。”许意宁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美智子才端着果汁过来,“要走了么?”

“嗯。”

“……”美智子干笑着,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几句挽留的话,可是她一句都不想说出口,“果汁……”

啊,许意宁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痛快,打完架不喝点东西是不行的!她拎起门口的书包,慢慢走到了电梯口。

许意宁上了电梯才发现此电梯是不到顶楼的,没办法,只好坐着它下到底层,然后再转搭专用电梯回家。

许意宁到家里想着要不要打扰唐僧和妖精约会,陈平平的电话就来了,“脚崴了?”

“小事,不严重。”

“我车子在楼下,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都说没事了。”

“那日本人说的?”

“刚才你又不管,现在这么多事。”许意宁嗔道,“我是真的没事,这只是个小意外。别担心。你肯定会安排人替我报仇的对吧?”

陈平平在准备约会的时候,接到了电话,说有六个人跟踪许意宁。他连忙开车出来接应,但他们发现了风间的车也在跟着许意宁,当看到风间是去帮忙的,大家都在暗处监视,小流氓逃的时候当然也有人跟进。陈平平一直跟着许意宁他们回公寓。

“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程帆什么时候回来?”

“他,应该会回来给我带好吃的。”

“他今天有应酬呀?”

“嗯,很短的,他不会很晚回家的!”

“要我上去陪你么?”

“不要,你还是回家打扮一下去约会吧……呵呵呵呵……”当心被妖精折骨剥皮吃得干干净净。

陈平平悻悻然挂了电话,道一句人小鬼大。他还是上楼确认了许意宁的脚伤,的确,这点状况在他眼里连“伤”都算不上。

“可真够娇气的……”居然还让人抱回来,大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

“谁娇气了?”

“……”陈平平不说话了。

许意宁想了想,嘻嘻,明明是个帅小伙儿,思想还真够封建的,怎么那洋妞儿就看好他了?到时候是谁的苦恼比较多一点呢?

陈平平走了,美智子上来了。她端着点心和水果,过来慰问伤员。

说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美智子自己着急,许意宁都替她急,看在她榨的鲜橙汁的份上,许意宁替她开口了,“你喜欢风间吧。”

美智子脸顿时涨得通红——这种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被对方说出来,真是让人难为情,不过,她现在的情形又容不得再矫情,于是点头。

“你怎么知道呢?”美智子弱弱的问。

“都写在眼睛里呢。你看他的眼神儿。”防我跟防什么似的,可惜了,他看你的眼神里我没发现有喜欢……

“真的?”美智子笑道,“你真是的,这么直接……”

“那你总跟着我干嘛?”许意宁想问个明白。

美智子嗫嗫嚅嚅的把话讲完,许意宁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世界真的很大,什么人都有。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改变自己?”许意宁听完美智子的解释,对这个女生真的生出几分同情来,于是把“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学我的”这句话硬生生改了。

如果因为想得到对方的感情就要改变自己,甚至模仿别的女生——这么伤自尊的事情,许大小姐是无法想象的。

小煮妇

送走了美智子,许意宁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男生女生遇到这种事就婆婆妈妈的好不烦人。——她并不是烦美智子,只是觉得恋爱这东西真是种病,正常人一沾上就变得不正常。

鉴于我们的小公主殿下下午打架受了点小伤又碰到“美智子”恋爱无私奉献言论的强烈刺激,许意宁干了一件平时没干过的事儿——打电话找程帆撒娇。

“哥哥!我饿了!”

程帆这边接到电话,和桌上另一位打了个抱歉的手势,直接接起来电话,一听是妹妹喊饿,快速在眼前的盘子里睃了一下,“啊,我就回来了,想吃什么?”

“嗯,——不知道。要不你回来给我包小馄饨吧。”

程帆愣了一下,那可是个很艰巨的工程——不要吧……

和程帆谈生意的是一个中年人,他以为是程帆和女伴讲电话,心想,都道mr. bass是个情场回头的浪子,现在看来,真的是被某位女人收了心了。

许意宁听说程帆这边还在谈话,于是也不多讲,直接挂了电话。程帆想着小馄饨一个劲儿晕眩,不行,一会儿必须要打回去!

两个人简单的又讲了几句,程帆匆匆告辞,另外商定好,细节内容可以双方派业务代表来谈了。

宾主握手,对今晚达成的结果都表示满意。  程帆上了车就给许意宁打电话,许意宁跳着脚从卫生间出来,颇花了点功夫,还好,接上了。

程帆再次问她想吃什么,许意宁答,“意大利面,浇肉酱的。”

“咦,刚才你不是还说要吃馄饨的么?”程帆问完之后就捏紧拳头想打自己一下,不过,还好,

“你也说是刚才了。你一会儿再问,我就说吃龙虾,再问就是小笼包,再问……”

“好了,我不问了。我马上回去!”程帆擦擦头上没冒出来的汗,这大小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又怎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家里,许意宁不在客厅也不在房间,程帆找来找去,原来公主是在娱乐室看电影。看着她也正常得紧,于是程帆说了一句就回房间了。

“我去洗洗,想好了要吃什么?”

许意宁正在看《小鬼当家》,在纽约拍的那集,乐得前仰后合,看见程帆一进一出,觉得也没什么心思再看下去了——本来看这个片子就是为了把美智子带给她那点小困惑扫开,现在哥哥回来,嗯,这个比那个有趣。

她在客厅等程帆从卧室出来。

程帆简单的洗了一下,换了身t恤大短裤,见许意宁坐那里,“电影看完了?”

“没意思了,哥哥——”

“饿了?想好吃什么没?真的要我包小馄饨?那可有的等。”程帆站在她面前,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就立马奔赴厨房。

“想吃肉!”大块吃肉,大口饮酒~——可乐。

“那煎牛排?”这个容易,嘻嘻,程帆暗自窃笑。

“好呀。”

程帆转身走进厨房,许意宁在后面跳着一只脚跟过去。

程帆直奔冰箱,并没有看出许意宁的不妥来,准备了好半天,他终于把零碎的工作做完,取锅开火。

“要吃土豆还是番茄?”

“都要,连那个什么椒的也要。”

“那还要不要额外拌个沙拉?”

“要的。”

“哇——胃口这么好?”程帆故做吃惊状。

肉放在锅里煎了,许意宁埋怨道,“哥哥都不看看我。我都受伤了。”

“嗯?哪里?”程帆回头,许意宁指指右脚。

程帆把许意宁抱在整理台上,抬起她的腿看,好像没什么事呀。

“怎么伤的?严重么?里面痛么?骨头痛么?”

“肉——”许意宁让程帆去给肉翻个儿,程帆慌得手忙脚乱,肉翻好了,他又马上回转身来看许意宁的脚。

这样的紧张劲儿让许意宁心里舒坦了,“其实没事儿,只是稍微扭了一下下,我故意说那么严重的。”

“疼么?”

“现在不疼了,只是不能用力。平平师兄说过几天就好了。”

“那还是有问题了,看过医生么?”

“没。”

“那吃完饭,我们找医生来看。”

“可是师兄看过了呀。”

“他是大夫么?”

“不是。”

程帆第一次觉得自己和陈平平相比有了很大的“权威”,嗯,还是得医生诊断才行。“把电话递给我,我找医生来。——不用你递,我自己拿。”

许意宁吃完了牛排,医生就来了,“没事儿,休息三天吧。不要做剧烈运动。”

大夫走了,兄妹两个看电视,许意宁摸摸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哥哥,我想喝果汁。”

“我去给你倒。”

“哥哥,我想喝现榨的橙汁。

“好。”妹妹都受伤了,这点要求得满足。

看着程帆榨果汁,许意宁想起了美智子。于是她咨询程帆一个问题,为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么?

“嗯,就是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她为喜欢的人,就改变她自己。”

“会吧。很正常的不是么?”程帆榨好了果汁,分成两杯。

“哦?”许意宁歪个脑袋看程帆,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做饭当保姆……

喝完橙汁,许意宁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哎呀,哥哥,明天我们不能跑步了!”

“噢——”程帆终于发现许意宁受伤带来的好处了,这真是太棒了!我以为自己今后都睡不着懒觉了……

“那我们就睡个大懒觉!”“去游泳!”

“都说不要运动了,”才三天而已,只有三天,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么?

“只用手好了,脚上可以夹浮板。”

程帆好不容易发现的美丽幻想就这样被击破。

许意宁有点小歉意,“哥哥,我来了之后你不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呀。”

程帆急忙摇头,“哪有,你来了哥哥很快乐,每天一起运动虽然不能睡懒觉,可是对身体很好呀,我做事都很有精神的——”

“那明早干什么?”

啊——程帆就知道这小丫头把他吃得死死的,咬着牙说,“睡——觉——”

许意宁倒在他怀里,嘻嘻的坏笑。

程帆把她揉在怀里搔痒,闹了一阵,程帆这二十四孝老哥在许意宁洗澡的时候一直坐在她房间里,生怕她脚上突然再疼一下发生什么意外。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同时在平日里的时间起床,程帆认命了,陪着公主去游泳。

这次的袭击事件,被查清是由那两个被开除的韩国学生策划的,“翻译”让“呕爸”出钱,雇几个小流氓去绑架许意宁,能赞助得起这样一间散打社的,家里肯定有钱,这样绑架许意宁之后,“翻译”得钱,“呕爸”出气。

结果相当的不美妙,变成两个人都被送回韩国,“呕爸”的爸出钱,陈平平把得来的钱给许意宁“补脚”,许意宁要给陈平平诸人当奖金,有钱大家花,为了让诸师兄们更安心的接受,她自己也拿了一份。

有了意外之财,当然得请客,第一个么,就是楼下的风间和美智子了。

许意宁知道自己一直在受保护,即便那天风间不帮忙,那她自己的人也会上来,可是既然有人帮忙了,她也不能嫌人家多事——虽然这是事实。

再说了,许意宁现在对美智子追求风间的方法还是很好奇的——管用么?如果这也管用——算了吧,就算得到了对方,可是自己变得不是自己,还能算幸福么?

礼拜一,到了课外时间,她和美智子结伴去散打社,路上把想请他们吃饭的意思说了,美智子很高兴,但去哪儿吃呢?

“外面贵不贵的不说,根本都不合风间君的口味,不如我们买了东西回家煮着吃,怎么样?啊,做关东煮或者做**火锅,真是太美味了!”

我们?许意宁难得的咧咧嘴,嘿嘿笑道,“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煮的。我不会做饭!”

美智子睁大眼睛,什么?她上下打量着许意宁,心里暗忖,这世上还有不会做饭的女人,而且这么理直气壮,啊……

“不过,我会帮忙洗菜摆碗的。”被美智子打量得有点发虚的许大宝贝举手示意自己也不是一点活儿不干的。

美智子笑道,“真是的,当然是我煮了,你只负责吃就好了。”啊,想一想,一会儿可以趁机拖着风间去超市——美智子觉得简直太棒了!

超市里,美智子这个幸福呀,她推着车,跟在风间的后面,只是她在拿菜的过程中,风间就不晓得跑哪里去了,算了,还是先买完菜再说。

美智子是家政高手,挑菜选购那是真见功夫,什么样的萝卜好什么样的苹果好什么样的……总之,许意宁就没见过她这么博学的人——许意宁在国内是从来没去过菜市场的,出国了,程帆选东西虽然也和陆雅茹讨教过,但他也不会絮絮叨叨的和妹妹聊这些,——他会聊点有情调的东西,这个蕃茄很漂亮,宝贝吃着会开心吧?——看,聊这些多好。

许意宁跟着美智子受教,风间远远的落在后面,正大光明的偷看许意宁一副懵懂的表情,觉得这个时候她像极了小娃娃,那么可爱,那么天真,偶尔笑的时候,只觉得她周围的一切都亮起来。

美智子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许意宁的时候,她和帅哥在这里买菜的。于是状若无意的问,“你不是不会做饭么?怎么还来买菜?”

“是我哥哥做呀。”

美智子脑子有点不够用,“你说的哥哥是住在顶楼的……”大帅哥?

“是呀,哥哥有空的话就做的。”

美智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过,菜还得买,饭还得做,日子还得照过……

马上她就恢复过来,买完料理单上所有的东西,付款,回家。她带着莫名的煞气连风间都觉得奇怪。

许意宁也觉得怪。都没意识到自己没去付钱呢。

只有美智子赌气赌了一路,回家洗菜切菜的时候,说,“这还有天理了么?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高那么帅,居然连饭都会做……啊……”

“再体贴再温柔,他也不是风间君,哈哈,……”

许意宁本来想陪她洗菜,看她这样用日语自言自语,觉得还是让她能者多劳吧。

做完菜的美智子又恢复了正常的温柔模样,为三个人打好了蛋液,开吃!

小心意

许意宁这边刚开学没两个礼拜,程帆就要去欧洲出差,时间最短也是两个礼拜。程敏现在在洛杉矶,如果程帆离开了,许意宁怎么办?

程帆想了想,指着行李箱说,“不然,我把你打包带走吧。”

许意宁吐吐舌头,算了吧。不过,欧洲,她还没去过呢,法国的凯旋门卢浮宫塞纳河……想想一连串的名词就有吸引力!

“都去哪里?”

“先是去大陆,主要是法国,最后到英国,怎样?”

许意宁跳上程帆的背,“去哟!到了英国还能看得见二哥呢。”

程帆听许意宁愿意去,当然也高兴,“好,那咱们一起去,不过——”

许意宁抢先说,“哥哥有正经事,不能天天陪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看卢浮宫,法国去的吧,那意大利去吗?西班牙哩?……”

小东西从程帆的背跳下来,立马跑到电脑前翻资料。

她的快乐感染了程帆,不就是去一趟欧洲么,有这么兴奋么?

许意宁在网上搜经典旅游线路,程帆打电话给陈平平,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告诉人家一声。——陈平平在这边可代表着许达均呢。

陈平平听了之后,觉得能出去看看是好事,至于学校么,请假也很容易了。于是同意了,“我安排一个人随行好了。”反正他陪许意宁回上海的时候,该暴露的早暴露了,他和小朱在明处,暗处也有人接应。

老魏给许意宁的身边安排了好几个人,当然了,这些都是他的私人兵团——从退伍兵中挑点好苗子接着培养,或者反着说,挑一些好苗子特别观察,直到退伍再接着做其它方面的培训,比如语言,文化,外国历史、法律等等……都说狡兔三窟,老魏从很多年前陪着许达均从北京回到上海就开始了这个计划,他得保证许达均及其家人的生命安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陈平平小朱锋子等人就是兵团里选拔出来的,将来都是许意宁的属下。他们平时都各有工作,锋子和另两个搭档就在许意宁住的那个区里开了间咖啡店和花店。

这次陪许意宁去欧洲的是小朱。

一年前,他可是跟着陈平平做过行者的,在世界各地到处游历,走到哪里缺钱的时候就停下来打工赚钱,赚够了路费就到下一个地方。

程帆许意宁一行人去到法国都住bass家在巴黎的大房子里,出门还有专车司机,想去哪儿真的是方便得紧。

刚到巴黎时候正是周六周日,程帆有意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能多陪陪许意宁,小朱就不知道自己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之后的几天,许意宁白天同小朱混,晚上由程帆陪,——这两个人玩得地方正好满拧,小朱是凭经验带着她钻街区找便宜又好吃的面包店,程帆则是砸钱带着她吃最有名最贵的饭店餐馆。

当然了,几个着名的博物馆得白天去,可是小朱一定会领着许意宁到一个她想不到的地方去逛,让她好好见识这个城市另外的风采。繁华背后隐藏的也许是黑暗是罪恶,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也都有一样平凡的东西。

这么个玩法儿,许意宁同那些走马观花专在着名建筑物前排队照相的人比,要充实得太多了。

这天,小朱带着许意宁穿进巴黎一个旧街区。这里的建筑都有些年头了,街道两旁的门市房都开着各式小店——面包房、花店、杂货铺、小咖啡馆、水果店……

“这个地方是我喜欢的地方之一,”小朱这么说,“我曾经在前面的一家店里打过工呢。猜猜看,是哪一家?”

“这让我上哪猜呀,给个提示,八戒。”

小朱属猪,坐实了八戒之名,反抗过一阵儿,没有什么效果,于是也不以为然了,“嗯,闻闻看。”说着,学着天篷元帅的样子,哼哼两声,

许意宁笑了,小朱闭上眼睛,用力嗅了一下,“已经闻得到了,真的,你试试。”

许意宁看他认真的样子,于是有样学样,她闭上眼睛,嗅着空气的味道,咦?

——有点水果摊的水果香,但应该不是这个,而是从更的的地方飘散过来的甜甜的味道……

“闭着眼睛啊!”小朱嘱咐她,推着许意宁的肩膀往前走,许意宁闻到的甜味越来越重越来越浓,甚至觉得空气的温度都越来越高,感觉愈发的温暖舒适……

啊——是巧克力的味道!

小朱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到了!

两个人停下脚步,许意宁睁开眼睛,门窗都是木质的,玻璃擦得很明亮,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的窗台上摆着各种形状的巧克力,“啊——”

小朱高兴的打开门,清脆的铃声响了,小朱把许意宁推进去。

屋里的架子上柜子上篮子里盒子里都是巧克力,许意宁的嘴合不拢了……

“你不是说想送哥哥生日礼物,却不晓得送什么好么?呵呵,我帮你想到了,”

店主是一个老妇人,满脸的皱纹,和小朱认识,小朱讲他曾在这家店里打工,——他和师兄陈平平到了地方他就生病了,陈平平去外面奔波赚钱,他稍好一点就在巷子里转,于是来到了这家店。当时,老妇人刚守寡,没什么心思做生意,她请小朱喝热巧克力,小朱帮她打扫房子做为报答,后来,他和陈平平就搬过来住,小朱帮老妇人忙,不要工钱……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冬天,孤儿出身的他和陈平平享受到了家庭的气氛。

老妇人名字叫阿诺克,人很开朗也很健谈,她自小随母亲四处流浪,所以很多欧洲国家的语言都会一点,英语讲得十分好。

阿诺克给许意宁看她母亲的照片,是个很地道的法国美人。许意宁很好奇,怎么在那个年代,这样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孩子到处走呢?

“那这个是您父亲?”

“你说roux?不,他并不是我的生父,我们回到法国的那一年,我母亲遇见了他,他是个英雄,是一群吉普赛人的头领。和我母亲一样,都有着强烈的反叛精神,但都非常的善良,对身边的人都非常的好。

哈,怪不得阿诺克对在异乡闯荡的两位师兄也那么好的,原来是遗传呢。

之后几天,许意宁等程帆办事出门后,就同小朱来到阿诺克的店里,小朱忙着修理旧房子、旧家具,修理各种机器物件,许意宁跟着阿诺克学制作巧克力,她甚至自己设计了一个巧克力模子,小朱帮她做了出来。这下,就有了真正属于许意宁特制的巧克力了。

“阿诺克,你说,我的巧克力是不是最漂亮的?”

阿诺克笑眯眯,是呀是呀。小朱咧嘴,什么最漂亮呀——不过,鉴于那个模子是我做的,最漂亮的话么,也勉强算吧,呵呵……

“阿诺克,你说,我的巧克力是不是最香甜最好吃的?”

阿诺克笑眯眯,是呀是呀。小朱哼了一声,什么最香甜最好吃,这一锅的都是一个味道的吧,哼哼……

“阿诺克,你说,我的巧克力是不是最聪明的?”

聪明!

这回阿诺克笑着走了,“恋爱中的孩子呀,真的是太可爱了……”这句是法语,小朱没听见,许意宁大宝贝没听懂。

小朱拿了一块,“聪明?——”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大嚼,“味道还不错,怎么——”

有点辣?——嘿嘿,是许意宁这只精猴儿算谁了你会偷吃,于是,哼哼,往里面的一块多加了点料,做了记号留给你这个贪吃的八戒啦——哈哈哈哈……

程帆生日一大早,许意宁就把礼物拿出来现。

她跳上程帆的床,“生日快乐,”程帆高兴,许意宁躺在他身边的被子外,“礼物,”

程帆打开,里面是一块巧克力,一对海豚头尾相连,“怎样?”

“谢谢,”

“不行,你得感动,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真的!”程帆意外,于是很郑重的重新观摩。

“当然,连模子都是我做的,很聪明吧?”

“真的……”程帆拿着这块瞬间价值连城的巧克力仔细看,的确不是像在店里买的那么精致,两只海豚一大一小,都胖胖的,很可爱的样子,它们连成个圈,中间是空的,许意宁讲,“吃这个能变聪明的。”

她把巧克力拿过来掰成两块,把大的那块塞进自己嘴里,把小的那块塞到程帆嘴里,

“干嘛要吃,多可惜。”

“我做一堆呢,想吃随时都有,阿诺克——就是那家店的老奶奶还送我好几个模子呢,随时能做的。”

程帆心里确认了这是许意宁亲手做的,又听到还有很多块,于是放心的嚼着巧克力,觉得心也一样的甜蜜。

他正傻笑着回味,许意宁推他,“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开会的,对吧。”

“嗯。”太幸福了,一会儿和宝贝出去玩,两个人……

“起来跑步!”

11

小转变

程帆带着许意宁来到了伦敦,他们只能待三天左右。

到了这边,那就是到了许一河的地盘,由他来尽地主之谊。许一河虽然忙,但也还能抽出吃饭的时间来见妹妹。

他的好情绪上班时都掩盖不住,惹得同事们非常意外,同样是忙,他一空下来就看手表,看到同意们的表情,他笑着解释,我妹妹来看我。

啊,许大将军的幼女,大家都好奇——当初知道了许一河是名门之后,对许将军的轶闻就比较上心,知道他娶了一位如花美眷,真是好奇呀……

终于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几个同事跑在前边,在大厅里见到了许意宁,——众人连连点头——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兄妹呀。这位就是传说中许将军的心肝宝贝吧,真的是一位光彩耀人的美少女,可想而知,人家妈妈该长得多么的漂亮了……

许一河请妹妹和表弟吃饭,席间许意宁把自己做的巧克力送了一大包给二哥。许一河本来对甜食不太感兴趣,但听说是妹妹亲手做的,于是颇有兴致的拆开盒子。

程帆第一个伸长了脖子看——仔细瞧瞧,没有海豚,笑了。

许意宁太关注二哥,没注意到程帆的小心思,她还在那里讲,“不许给别人吃的,也不许送别人的,这个形状的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模子,只此一份呀!……”

程帆听明白了——合着他以为许意宁只给他一个人做了特制的模子,结果呢,许意宁的亲人人手一个!他运气、憋气、生气……然后又开心了,怎么说,自己也是特别的,他这餐吃得表情和心路历程先苦后甜精彩纷呈!真累!

许一河有话同许意宁讲,于是程帆先告辞,说第二天来接许意宁回去。

许一河没地方给许意宁睡——他也知道自家妹妹的洁癖,表示说完了话就送许意宁回程帆的家。

特别的话呢,许一河想想都觉得荒唐,实在是难以启齿——就这个月,方芳携丈夫小潘来英国寻他,目的就是为了借钱,说要做大生意,但本钱不够,许一河打算把这个月的工资全给他们,——许一河是有名的月光一族,工资从来都花得特别干净,他还打算攒钱给许意宁买生日礼物呢,下个月,许意宁就满16周岁了——

“小舅,你开什么玩笑,这样吧,你把你名下的房子抵押出去贷款,我们就拿那个做点小生意……反正你也不回国,闲着也是闲着,赚的钱我把利息都还你好了。”方芳讲得真是大方又慷慨,“你只写份声明,表示以后你的财产都归我管就行了,我管的一定比那个女人管得好,一定保小舅你发大财!”

许一河早知道大姐已经不可救药,但到了这种程度还是让他心寒寒的。

他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方芳,我觉得你大老远的来一次也不容易,那么回程的机票钱我可以帮你拿,但钱什么的,我没有理由借给你,我也不想借给你,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还要忙工作。”

方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很受伤的表情,“小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逐客令,我不欢迎你。”

方芳冷笑,“你怎么能这样!你眼里就只认那个女人生的小东西是妹妹么?别忘了,我妈才是和你一个妈生的姐姐,是你亲姐姐,我可是你嫡嫡亲的外甥女儿,你们怎么都向着她们?什么好处都是她们的,凭什么!”

“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再见你。”许一河不想和这对母女胡扯。

越扯越扯不清楚。

他在方芳结婚的时候,说好,那边由陆雅茹给他掂了五千美金当礼金。

回头程一锦不认账,他气得只好问同事们借了一万英镑汇过去。

许一河正准备勒紧腰带过日子,今后就得长年还债了,没两天,陆雅茹给他汇了两万镑,——原来程一锦拿到钱之后到陆雅茹面前举着汇票得意洋洋的说,“那是我亲弟弟,是你能挑拨得了的?是你能代表得了的?……你给他攒的钱,我都能抠出来,不信咱们试试看。”

陆雅茹讲电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你说,我对她还不够意思么?她是缺吃的还是缺喝的?还是没地方住?总拿钱来噎人,总拿我的出身来说事,我怎么了,我欠她什么了?我真是受够她了……”

许一河当时气得手脚发凉,后来陆雅茹哭完了,又说,“行了,我好了。就是憋屈,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怕她,也不想理她,——我现在就是不理她,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和你说完就舒服多了。你也别当回事儿,……”

是呀,陆雅茹受了程一锦的气,能找谁说去?找许达均?她还想丈夫多活两年呢;找老魏?老魏现在专心照顾许达均,再说了,程一锦这样,最难受的除了许达均就是他了,老魏可是看着程一锦长大的,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剩下的,找谁呀,除了和许一河能诉苦,平时,陆雅茹受了气,只能自己忍着。

许一河本来不想对许意宁讲,毕竟这些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她还小呢,但是,想到程一锦母女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万一当着许意宁的面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那就糟了。

其实,许一河早就想过了,他和许一山都是弟弟,讲什么,程一锦都不会放在眼里,能同程一锦面对面较量的,也就是许意宁最合适。虽然这丫头最小,但也是爸爸的女儿,看来,保护陆雅茹只能指望妹妹了。凭他对程一锦现状的分析,她只能越来越过分,直到撞墙撞“死”……

许意宁听完之后,反应很平静,“讲她们呀?我早当她们是陌生人,放心,我有办法治得了她们。”

说完之后,许意宁沉默了:自己拿什么收拾那对混帐东西呀。这种大话也就是在二哥这里讲讲,说出去都笑死人。

许意宁这一晚没睡好,她翻来覆去的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可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呀,我现在也有人——回家找平平商量去。

本来程帆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可是程帆每天要忙自己的公事都还吃力,看他现在成天那么辛苦,就这样,一有空他就陪着自己,许意宁也觉得蛮心疼哥哥的。

帮不上忙,那么也别提自己这点破事儿来烦他了;陈平平行呀,师父培养了这么久的干将,这次一定要让他拿出法子来。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

可是,这种破事儿,许意宁也还真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人家讲,——“平平哥,我大姐和她女儿欺负我妈妈,你想个法子治治她们吧。”——毕竟,陈平平也算是外人,这话一说,多丢人。

许意宁为了找个借口辗转反侧,她在回纽约的头等舱里突然灵光一现,“有了,”应该这么编,就有面子了……

许意宁心里有事,程帆如何能看不出来,可是许意宁不对他讲的,一定是和许一河有关,和许家有关——既然妹妹不想讲,他虽然心里失望,但还是默默忍下了。

可是陈平平来接他们,许意宁直接跳上了他的车,并且连小朱都甩到自己车上了,——平平哥难道比自己重要?程帆很郁闷。

许意宁想的理由是这样的——她怀疑自己的外甥女和她丈夫做走私生意,如果这件事牵扯到程氏,那么就会连累到她妈妈的工作,连累她爸爸的名声——这个很严重吧……

陈平平听完之后,心里狐疑,但是许意宁将来成年之后就是自己的主人了,她说的话,陈平平只能听,于是他答应让底下的人查一下,——就当做演习课吧。

许意宁下车的时候,人轻松多了,程帆见了更加的郁闷。

许意宁只当哥哥累了,到家后自顾自的收拾行李。

第二天,许意宁精神百倍的去上学,自己的压力都转嫁给了陈平平——有人帮忙的滋味真是好!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意宁在自助餐厅里,居然看现了美智子,她一个人没精打采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只拿了一杯橙汁,也不喝,正用吸管拨动杯子里的冰块。

美智子中午都会拿准备好的料理去剑道社同风间龙吾一起吃饭的,这还是许意宁头一次在餐厅里看见她呢。

想了想,许意宁主动走过去——

“喂!”

美智子看到许意宁是真心的高兴,“回来了?怎么样?欧洲好玩么?教练说你去那边了,啊——,好羡慕呀——”

“你不是假期刚从那边回来么?”

说到了假期,美智子就想到了风间,然后又开始想哭。

“喂,到底怎么了?”看她这样,许意宁都没心思吃饭了。

美智子知道许意宁的脾气,她不想和许意宁讲那些让她会讨厌的事,可是,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想找人倾诉,于是拉着许意宁到了校园后面僻静的地方,开始诉苦。原来就在许意宁走的这段期间,风间的表姐奈子从日本带来一个女人,声称那女人是风间的新任未婚妻,让美智子搬出风间的公寓滚回日本去。

美智子如何能听,她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之后他询问了风间的父亲风间龙一,谁知,风间龙一说,这个是确有其事的。

原来那女人也大有来头,据说是某组织里老大的千金——和风间龙吾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对方是独生女儿,如果和龙吾结婚,两个社团就将兼并,风间家的势力会进一步的扩张——这可比和大地主联姻要实惠多了。

那女的本来并不想同风间龙吾订婚,但龙吾的表姐奈子却十分热衷的给他们牵线,甚至带那女人来纽约相亲,——看到风间龙吾本人之后,结果可想而知,那黑社会的千金立马对风间一见钟情,并且来到校园里,让美智子滚蛋。

“这么嚣张,那风间龙吾呢?”他不保护你么?

“他什么都没讲,”美智子小声的说,

许意宁火大了,“喂,他不是你未婚夫么?怎么不站你这边?”

美智子听着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她忍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掉眼泪……

小较量

下午上完了课,许意宁找了美智子一起去散打社。路上,美智子的心情明显好很多。两个人讲起在欧洲去过的地方,总是许意宁讲的多些,——在网上,她可是一遍遍的讲给爸爸和妈妈听呢,所以现在说出来,语言组织得特别溜,讲起那些有趣的片断,十分的生动活泼。

“……坐在摩天轮上,看到伦敦的夜景那么美丽,就觉得坐摩天轮也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对吧。”

美智子眼睛里充满了艳羡,“啊——真的那么美呀,”

“喂,你不是也去过的么?”许意宁奇怪,说了很多地方,美智子同样去过,可总是会有这样的反应。

美智子嘟着嘴,“风间君不喜欢坐那个东西的。”

风间君,又是这家伙。

“什么呀,出去玩一点都不知道照顾你,还说度假什么的,分明是拿你当保姆……”许意宁觉得美智子很傻的。

“没关系的,”美智子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没看到那些风景有什么遗憾,只要她能待在风间的身边,就最幸福了。

到了训练场,许意宁把巧克力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还特意多给了美智子两块。“看你中午也没吃东西,这样一会儿会受不了的。”

美智子得到了朋友的关怀,很是感动,也很开心。

就在大家做准备的时候,两个女的进来了——因为这阵子没有围观的人,所以训练的时候,大门又呈开放状态了。

她们直接到美智子身边,说的是日语。

许意宁在一旁,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是看她们的态度,听她们的语气,就知道了——想必这两个人就是那个奈子和风间的新未婚妻了。

看着美智子一副隐忍的小媳妇样,许意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指着大门,喝令那两个女人出去。

那两个女人并不晓得许意宁身份,并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小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过来,他唬起人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一个黑脸煞星般的高大男子站在那里的气场果然骇人,那两个女人虽然不甘,但还是离开了。

许意宁训练结束看到美智子黯然离开,心里极不舒服。

美智子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去风间的剑道社等他一道回家,而是自己先走了。许意宁看着她失落的背影,转回身,进了楼。

她直奔剑道社。

剑道社里比散打社的人还少,只有四个人,两个人在场上比试,另外两个认真观看,神色都非常肃然。

许意宁立刻被场上的打斗吸引了,——场上现在的情形是一攻一守,进攻的一方非常的凌厉凶狠,防守的一方沉稳严密,听到木剑相互撞击发出铿锵的声音,就知道双方是真的尽了全力在拼打。

“啊——”随着进攻一方的吼声,他突然加快加重了进攻的速度和力量,防守的一方显然没有及时跟进,肩膀重重挨了一下,木剑落地,打斗结束。

双方面对面站好,摘下护头面罩,互相行礼。

获胜的果然是风间,他的余光看到了门口有外人,于是向这边瞥一眼。

许意宁被这场打斗完全吸引,要不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凝重,她刚才都几乎要鼓掌喝彩。这会儿她看到了风间拿下了面罩,才想到自己是来为美智子出头的,于是板起脸来运气——希望自己的怒气能先声夺人。

可惜,她之前的表情太过欣欣然,一下子的转变,落在风间的眼里,只觉得她真的像一只坏脾气猫咪,——真的是喜怒无常呀,他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失笑。

“喂,风间,我找你有事!”许意宁不客气的说道。

风间板住笑意,回过头来,“嗯,知道了,请在这里等我一下。”

有人过来请许意宁坐到一边的待客区,许意宁左右看看——哇,这还是在美国么?房间装修的风格就是日式古风,连带外面的庭院都一样。

不一会儿,有人端上茶来,——看着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如此郑重有礼,连上个茶都这么有仪式感,许意宁也不由得正襟危坐,稍稍点头以示回礼。

她心里嘟囔,搞什么呀,我可是来找他算账的,现在这气氛,太怪了吧……

许意宁拿了茶碗喝了一口,嗯,是新泡的。

在一个高中学校里的社团,连杯茶都这么讲究,看来风间这个人不简单呢……

她正想着,风间过来了,他换了便装,白衬衫和亚麻长裤,头发是湿的,一身打扮清爽又随意,他向许意宁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先前为许意宁上茶的人又给他上了一杯茶,待向他们行礼之后,就又退下了。

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了。

“好久不见,”先说话的是风间,口气很随意,没有过多的客套,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嗯。”许意宁酝酿暴脾气,

“有什么事么?”

行呀,别那么啰嗦了,“是,听说你又有女——未婚妻了?那美智子怎么办?”这有够开门见山了!

风间看了一眼许意宁,淡淡的,没说话。

许意宁急了,“喂,问你呢!”

“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总得给美智子一个交代吧!臭小子。”

风间悠闲的喝了口茶,“你,你怎么突然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许意宁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的确不符合她的作风,可是,她就是想管,而且非管不可。

许意宁站起来,“来,咱们打一架吧。”

风间忍不住笑。

“喂!”许意宁俯□在风间面前晃了晃拳头,风间笑着用手格开,“知道了!”

两个人在格斗间面对面的站着,风间老实的讲,“可是,可是你打不过呀。”

冷静下来的许意宁认同这个观点,“那咱们比别的吧……”

风间,“行呀,凡是运动,你挑一样,我奉陪。”

哈,口气真大,……

许意宁和风间的格斗颇花了些时日,头一天比的是游泳。许意宁大败,蝶仰蛙自四种泳姿的混合泳,风间在蛙泳的时候放了水,然后自由泳领先了半个身位触壁。

许意宁爬在水漂上缓气儿,风间游过来,“其实潜泳很有意思的,会玩儿么?”

当然会,

那哪天玩去?

好——个大头呀!咱们在比赛,比赛!你给本大小姐正经点!

第二天,滑冰。许意宁是听风间讲这个项目不大会,然后去了冰场发现他不大会的概念是指自由滑——也就是翻转两周以上的“不大会”,但像速划倒划加速,人家玩儿得比她溜……

第三天,骑马?——算了吧,咱们去射击。

风间笑,直接告诉许意宁,虽然他从小接受剑道培训,但武器之类的他也碰过,——从滑冰的“不大会”,你可以推测出来,风间玩枪的水平还可以。

许意宁哼了一声,我就是不想赢你赢得太狠,……果然,许意宁摸着枪就像是猫偷着鱼笑得那么诡异。

两个人比速射,每人十发子弹,谁先射完多加两环,许意宁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风间看着许意宁的眼睛开始冒光,之前两天他只当是打发无聊时间罢了,谁想到这小丫头终于在这天的暴发令他刮目相看了!

许意宁心里懊悔,早就应该用这个一决胜负,现在自己输了两场,才赢回来一场……当天为什么非要去游泳呢?太轻敌了!第二天为什么非要去滑冰呢?想占便宜……唉,心态不正呀!……

风间完全不懂照顾许意宁的小情绪,“了不起,了不起,说吧,咱们还比什么?”这回可算是找到玩儿伴了!

许意宁压低眉毛看着他,——真是烦人呀!

赛车!

风间一边兴奋,一边积极准备,是去高速上还是——

“赛道!本大小姐的命很值钱的!”

“比什么车型?”风间很贱的问,

“我说f1,你也得会。”

不会。风间不笑了,

许意宁哼哼两声,我也不会呀。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哈哈大笑。

最终决定比的是karting,就是卡丁车比赛。

许意宁说的轻描淡写,风间心里也没底——她到底只是开过玩玩呀还是认真的,但一想到这人平时也是车接车送,全不像很爱开车的样子,于是觉得自己这回胜券在握。

他这么想,许意宁也这么想。

许意宁这天回到家里就翻东西,把赛车服驾照什么的都拿出来,当初订制服装的时候就想到会长个子所以都留了余地,果然,除了胸部有点点紧,长短倒是正好……

她照镜子的时候,程帆回来了,看到她房间的门开着,“宝贝,我进来了。”

“我在这里,衣帽间!”

“可以进去么?”程帆又问道,不是没有过状况的,他大咧咧的闯进去,结果许意宁正脱衣服……害得程帆跑回自己房间里浇冷水。

“快来快来,”许意宁催他。

程帆一进去,有点傻眼,——嗯,许意宁是穿着衣服呢,可是,连身的赛车专用服怎么穿上去会那么性感?

程帆的喉咙有点点干,腿有点点软,于是抱着手倚在门框上。

许意宁问他,“怎么样?”

“好看……”

许意宁笑,把头盔也罩上,找感觉。程帆恢复正常一点了,于是问正常的问题,“穿这个干什么?要玩儿车么?”

“嗯,这周六上午,哥哥,我得提前练练,这可是比赛呀!”

“比赛?”什么比赛,我怎么没听说过?

“哦,和楼下那小日本儿练练。”

“楼下的?”

“嗯,这回,我一定会赢的!”许意宁摘了头盔,似乎才意识到程帆的归来,“快快,做饭去!我饿死了!今天要吃肉!多多的肉!我要积攒能量,把他打垮!”

程帆说了句知道了,刚要出去,又想起来,“今天不是说好出去吃的么?我可没买菜呀。家里好像也没有新鲜的菜了。牛排也没有了。洋葱好像有的……”

许意宁脱衣服,连身衣里面是t恤和紧身中裤,也不怕人看的,她坐在长椅上,“好呀,对了,不是说敏姨这两天回来的么?我们在外面大吃一顿,吃完饭后去超市买点她爱吃的菜吧。”

程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马上出去的好。

小孤独

周六到了,双方一早就齐齐的赶到约好的赛车场。这几天,他们也是在这个场地练车的,风间上午,许意宁下午。所以今天一见面,两个人都有点意外——对方的阵仗可堪比专业呀。

两边都请了专业的车队来协助比赛,为赛车做准备,给车手指导。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专业队伍在调教赛车,准备比赛呢;知道的,这是两个未成年人在打赌、斗气、较量……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玩儿!

风间的一众死党得知他与人赛车,周末一大早放弃了窝在家里睡懒觉,都赶过来看热闹。这里有一位欧洲小国的王子andrew、一位英国驻美大使的公子名字是herry、还有nate的老弟justin。

陪着许意宁到场的是程敏、程帆、陈平平还有小朱。

陈平平和小朱只对机器感兴趣,围着车子和专业的技师讨教。

程敏对人就比较感兴趣,她一看到风间,立刻感慨,什么宝贝也到了恋爱的年纪了,这个男生真是帅呀,长得怎么这么干净漂亮,配得上自家孩子……程帆听得直咬牙。

那边风间的几个损友一看到程敏,眼睛都直了。黄头发的andrew说看到了梦中的女神,褐头发的herry说那是他的女人,justin看他们那德行,讥笑道,“一大早晨的就发情……”扭头看是程敏,二话不说的直接跑过去,拥着美女先做早安吻,“gloria!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呀……”

听着他叫那美女的名字,andrew和herry互相对视着说,“一大早晨就发情的贱人!”说完后争先恐后的挤到程敏跟前做自我介绍,一人捧起程敏的一只手亲吻——装绅士,装成熟。

程敏被他们逗得笑得花枝招展,程帆咧咧嘴走到一边。

许意宁和风间见此情形,心里俱是一抖,“你们是来看我的么?……”

程帆站在角落里看着风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哪儿就好得不行了?分明还是个毛头小孩子罢了!哪儿有什么男人的风采和魅力可言,只是勉强算得上是清秀罢了!再说了,一个男生长得那么俊美干什么有什么用处?去拍ck的牛仔裤广告拍电影什么的好了,干嘛非要缠着我的宝贝?说到长相,本少爷才是真正的美男子,要是挑漂亮,也轮不到他呀,我哪里不比他强……,

赛车场上,大家都各怀心思,许意宁和风间的最简单,——要赢!

两个人换完衣服都明了,对方也是认真的——看这眼神,空气中碰撞的都闪着火花呢!

程敏兴奋的打算回去就要给宝贝准备嫁妆了,结果看着看着,觉得不大对头,她跑到儿子身边,“咦?——chuck?宝贝的那个同学是哪国人?”

程帆没好气的答,“日本呀。”

程敏立马泄气了,太可惜了!我刚拍了他的照片想给你阿姨过目呢……

“怎么了?”程帆不明白刚才她老妈都要准备婚礼了,怎么一听是日本人就提不起劲儿了。

——程帆是不明白某些中国人的心结的,她老妈其实还不怎么厉害,但说起许达均来,女儿和日本人?……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程帆听母亲这么一说,立马就高兴了——原来是不可能的呀,害我瞎担心,也对,岳父是答应了自己的,还有,陈平平根本就不看那日本人,这就说明,在他们眼中,那个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程帆美了,但他不知道的是,陈平平其实是很关注风间龙吾的。

陈平平他们一早都把许意宁接触的人做过详细的调查,属这个风间龙吾的背景最复杂:日本黑社会老大的独生子,从小受严格教长大的继承人。他身边的人也都是精干型的,恐怕之前调查自己和小朱的就是他们——也对,自己查人家,也得做好让人查的准备。不过,像锋子等等做暗线的,他们是绝对查不到的,也许对方也有自己查不到的人……

今天,陈平平看到了风间倒是心中一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对许意宁没有威胁。最起码,他是善意的。

风间看看许意宁,挺专业的呀,——许大车手正和技师们聊呢,技师带着她给车子做检查。再看自己的那一对半死党都跑到对方阵营里去了,风间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影响,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做着各种准备。

比赛用车都是相同的,两个人虽然都没有成年,但玩儿车的经验都很老道,大家的心态现在都比较正常了。但比赛就是比赛,一涉及到速度,不刺激不想赢是不可能的。  比赛开始,风间想不到许意宁瘦瘦小小的,开车的风格真是猛,直道加速时油门踩死是肯定的,过弯的时候刹车踩得很柔和并不到底,有几个弯如果两辆车跟得太紧,许意宁根本不会踩刹车,直接用转向飘移过弯。

风间在赛道上的表现同剑道场上不同,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发车落后有关,他总是紧紧贴着许意宁,在过弯的时候采用紧迫的战术,希望许意宁在这种压力之下出错,但许意宁的成熟老辣给他意外。风间的眼睛更亮了……

说到结果,颇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在最后一圈还有几十米要撞线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车碰到了一起,双双撞到隔离带的轮胎墙上,许意宁下了车,把头盔扔到一边,“喂!你故意的!”

风间也从车里站起来,“刚刚是我领先,是你故意撞我的。”

两个人吵起来,大家过来劝架,以justin为首的几个人都说许意宁有理,风间就被兄弟这样出卖了,——但还好,比赛有专业的裁判,经分析,这次撞车纯属意外……

比赛就这样不了了之。

程敏挺高兴,请大家去家里吃烤肉。

许意宁打算去请美智子,小朱一旁听了,想起一件事来,“美智子说一个月之后要和别人比赛,昨天还让我给她加课呢。”

“比赛?打架么?”

“是呀,好像是和那天的两个日本女人有关吧。”

许意宁跑到楼下,美智子不在家,许意宁打她电话,没有人接。

风间比较爱静,大家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在天台的另一侧看风景。

许意宁找到他,“喂,”

风间,“嗯。”

“美智子不在家,”

“嗯。”

“喂,你这什么态度呀。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呀。”

“那又怎样?”风间转回头,

“她可能和那个女人要决斗呢,真打呀。”

风间走到玻璃花房里,在宽大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许意宁不高兴了,“喂,这是我的地盘,是我的椅子,你不许坐!”

风间看她一眼,“一块儿坐。”

许意宁真想揍他呀,但奈何打不过,只好忍气,“你既然坐了我的椅子,好歹也得听主人的话吧。”‘

风间瞥了她一眼,“说说看。”

“你可是男人,好歹有点责任心呀,美智子是你的未婚妻,你就得保护她不被别人欺负!”

风间点点头,

许意宁笑了,早知道这么简单,还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风间喝了口水,他在椅子上躺下了。

“美智子现在要和那女的比赛——”

“是么?”风间想了想,“那女的从小练的是合气道,一般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那你快阻止呀。”

“为什么要阻止?”

“你不能看着美智子吃亏吧。”

风间轻笑,沉默半晌,他道,“我觉得她离开也好。”

“唉?”许意宁坐在椅子边上,看着他躺在那里,眼神中虽然还是淡漠,却似乎有点感伤的样子。

“我从小生下来,能走路的时候就开始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了,每年只有看爷爷的时候才会看见姐姐。我母亲受不了和孩子分开,也受不了花心的老爸,离开了,只有姐姐和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才能回日本看我们一眼。这还是约好她不再嫁人,否则,就一辈子见不到我和姐姐。”

“……”

“我妈妈生下我,我就,被抱走了,因为在我的修炼课程里不需要她。我以为世界都是一样,但是离开日本之后,在学校里认识了很多人,才知道,只有我是这样。女人嫁给我,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只要生下了孩子,孩子就会被抱走由指定的人抚养教育。如果将来,美智子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你还希望她嫁给我么?”

“……”

“我并不喜欢美智子,也不喜欢任何女人,她们都太烦了,可是,她和以前的几个人不一样,那些女的过不了几天就受不了我离开了。可是,美智子不一样,她总在我身边说话,说那些没有用的废话,我偶尔也觉得很好,这个就是正常的女人的样子吧,可是,如果这样一个正常的人嫁给我,接着过着不正常的生活,我并不觉得她会幸福。”

“所以,你觉得她离开了更好?”

“你不这样想么?”

“嗯,可是——让另一个女人打击她,……是呀,总好过你打击她,对吧。”

“……”轮到风间沉默了。

许意宁离开了花房,让他一个人想吧。这可怜的家伙。

在楼梯口,许意宁看见了程帆,她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哥哥,抱抱我。”

程帆抱着她,“怎么了?”

“冷。”

程帆抱着许意宁,看着花房里孤独的风间,若有所思。

小伎俩

第二天一早,许意宁和风间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学校,许意宁一下车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看见从远处跑来上学的美智子。

风间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的进了学校大门。

“用不着做这么绝的吧!”许意宁在他身后骂他没有人性,风间只当听不着。

美智子跑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到了许意宁跟前双手扶膝,喘了好半天的气才站直了身体,“早安!”

还早安呢!许意宁问,“你要跑步,一大早跑多好,这样满身汗的,一会儿上课多难受!”

“我也想早点起来去跑步的,可是早晨的时间我还要给风间君做早餐,还有中午的便当……”

许意宁心里翻个大白眼,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做得什么贤妻!

可是,美智子的心情很好,“……本来想早点到,然后去散打社冲个澡呢,但今天有点晚……”

幸亏我不和你在一个班,——许意宁可受不了运动后不冲澡的人。

两个人往学校里走,美智子突然问道,“今天中午能一起吃午饭么?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呢。”

“请教我?”

“是的,”美智子除了压腿蹲马步,最近练得最多就是跑步和力量,小朱说没有力量学什么花架子都没用。他是准备让美智子先把硬件搞好一点再学个一招半式的。可是美智子心急呀,她打算准备平时按照教练的布置做基础训练,其它的一切时间都练拳法。

小朱她不敢太纠缠,怕人家嫌她不听话不管了。于是她想求许意宁教她几招,也不用多,多了她也记不住,只要一招进攻,一招防守就行。

许意宁听完美智的打算之后,直咧嘴。

美智子的想法是好的,可许意宁昨天听完风间的话,觉得她还是痛痛快快的输给人家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话可不能说的。

“好呀,不过……啊,算了,中午见面再说吧。”许意宁打算用拖延的办法对付美智子。

美智子见许意宁没有拒绝,很高兴。

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去餐厅用餐。因为这几天,美智子的消耗太大,食量大增,吃得比她心情好的时候还多些。看她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许意宁直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把个小女生折磨成饭桶……

虽说希望美智子直接扔白旗算了,但说起打架,许意宁是有职业道德的,说了两三句敷衍的话,就把自己先前的小心思抛到脑后,“……打架,如果是像你这种单挑决斗,当然之前要摸清对方的底细。我听说,她是练合气道的,那么你得先知道合气道是什么东西吧。你知道么?”

美智子摇头,她之前也经过专业训练,比如要在丈夫面前保持轻松愉快,比如如何做丈夫爱吃的菜,比如……合气道是神马东西她怎么晓得?但说到剑道,她是能背出来一二三的,因为那是风间君最喜欢的技艺!

“行了行了,你可别和我提你的风间君了,再提我就翻脸,再不帮你!”许意宁的粗暴让美智子很习惯,很受用——那是因为,她的风间君大多时候也是这么个态度。两个人一合计,还得去找小朱问问清楚。

下午,她们一起到了散打社。

小朱听许意宁问合气道,他反问,“那是什么东西?”

许意宁说美智子的对手就是练合气道的,小朱摇头,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小日本尽整事儿,空手道、剑道,现在就来个合气道,那是什么东西?

陈平平听他们说得起劲被吸引过来了。合气道,他到是听说过,据说合气道的宗旨就是四两拨千金,拿捏住对方最难受的地方,以弱胜强。

许意宁问,“那和擒拿应该很像的。”

“判断,最重要的是判断。虽说是四两拨千金,但如果对方的实力高出太多,那也是白扯。但真正的高手怎么会凭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人看。而且既然是四两拨千金,就得先有千金,才有四两……”

小朱觉得“千金呀、四两呀、四两呀、千金呀”这话说得有点儿绕,一时听不明白,许意宁倒是立刻懂了,“啊——那么说,他们是等人家进攻,他们才有相应的克敌之术,就是完全防守的功夫。”

陈平平点头,嘴角微微含笑,许意宁的悟性的确非常的高,这种天分对她技艺方面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谁教这样的学生都会有成就感的。

“没错。”

许意宁笑着推了推美智子,“我晓得了,你不用进攻,站在那儿就行了,或者她要打你那也是虚张声势,你不要上当也不要轻易出手,摆好架子随时逃跑,吃不了亏了……”

“啊?……”美智子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许意宁是认真的还是在消遣她。

“理论上讲没有错,但既然是决斗,那么总要打的,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不要轻易冒进,严守门户,应该问题不大。”陈平平同许意宁讲,完全忘了去决斗的是美智子。

许意宁下完课又去一楼找风间。

“合气道?”风间龙吾看了看许意宁,“问这个干什么?”

你傻了么?“不是你说的那个女的是练合气道的么?”

风间恍然大悟,“噢,是么?”

许意宁真想敲他的头。

看着许意宁变幻的眼神,风间真是舍不得说自己不知道,于是干咳了一声,“哼——这样吧,你明天下午来,我详细讲给你听。”

“喂,卖什么关子呀,快讲快讲!”

现在不是讲不出来么?“现在我有重要的事,请你明天再来。”风间脸色一沉。

许意宁切了一声,“讨厌鬼!”

许意宁一离开,风间马上让助手给日本打电话,“找八宝那个老色鬼!”

助手打了半天的电话,找不到呀——少爷,八宝老师,那个,那个……

风间龙吾冷笑一声,这死老头儿,还是老样子呀,“让姐姐给他打电话!”

风间家的大小姐正在温室中做spa,女助手捧着电话进来。说是她的宝贝弟弟来的电话——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位少爷的电话琴美大小姐才会接的。

听风间龙吾讲想找八宝斋了解合气道,风间琴美笑道,“我知道了,是为了奈子找来的那个小丫头么?”

“别问了,你同那色老头儿问清合气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破解,要讲得详细点,然后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挂了!”  琴美听着电话的盲音,歪了歪头,“有求于人还这么大脾气的,龙吾还真是没什么长进呀!”

琴美把电话递给女助手,“拨八宝老师的电话。”

电话只打了两响就通了,那边一个欢快的声音问道,“是小美么?”

助手举着电话,站到琴美身边,琴美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答道,“是我,八宝老师。”

“小美你好讨厌,明知道我这么思念你,这么久也不来找我玩!”

琴美嗔道,“八宝老师才讨厌呢,这么久都没你的消息呢,是不是又在和女孩子们玩游戏呢?”

“小美……”你怎么知道的,有看见么?八宝斋的气势短了一块。

琴美声音变得妩媚成熟,“老师,请问合气道是怎样的武艺,最好的破解之法又是怎样的呢?”

“唉?”八宝的脑子还是转过来了,“难道这就是去美国那个小鬼刚刚想问的问题么?合气道?——那算什么武艺呀,别让我笑掉大牙了,——咱们不聊那个,小美……”

“原来八宝老师接到过龙吾的电话呢,”琴美的声音带了点杀气,“为什么不接呢?害得人家担心。”

八宝打了个冷战,但是故做镇定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接臭小子们的电话,但是呢,”语气又软下来,“我只听小美这样大美女的电话,这样吧,小美你把自己的内衣送我一套,我就告诉你……”

琴美笑道,“八宝老师,您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声音酥酥的,挠在八宝的心里,“那么?——”太期待了,

“我知道了——”琴美利落的说道。

八宝开始讲合气道了,琴美的助手把电话录音。

讲完之后,八宝要求福利。

风间琴美坐起来,把睡衣穿好,“八宝老师,我只说知道了,但没说什么时候会送呢,也许是下次想起什么事来求老师您,就会想送了。老师,再见!”

电话断了,八宝那边哇哇大哭,扑到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怀抱里,“小美又欺负我了……人家再也不要上她的当了!”他的秃脑袋蹭向那女孩子柔软的胸脯,两眼含泪,一双大眼眨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就快碰到他的温柔乡的时候,领子被身后的人给拽住了,“你这死老头!又开始乱来!快来,今天的这架还没打呢!”

八宝扭回头,眼睛中充满了气愤的火焰,这回,我可是真的生气了!无论是谁都决不原谅!……

话说,风间听过了电话录音,和助手们照八宝的指点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他坐在和室里,静等许意宁的到来。

许意宁是来了,同时来的还有陈平平和小朱。

风间倒没有失望。这两个人可是高手,他隐隐的还有点兴奋呢。

四个人连说带比划的尝试演绎了下各自想的合气道。

陈平平和风间越聊越投机,越讲越深,越讲离题越远……最后这两个人倒练起来了,不是合气道,而是武术。风间的打斗风格是快猛狠准,但陈平平是以修陈氏太极为主,兼学少林长拳,内外兼修,颇有大家风范。

两人练了几个回合,风间就很真诚的要拜师学艺,陈平平也不假仙,只说大家共同切磋,拜师什么的算了。

许意宁倒很想陈平平收他的,“叫我大师姐!”其实应该是师叔,嘿嘿,又长一辈!

12

小转变

程帆带着许意宁来到了伦敦,他们只能待三天左右。

到了这边,那就是到了许一河的地盘,由他来尽地主之谊。许一河虽然忙,但也还能抽出吃饭的时间来见妹妹。

他的好情绪上班时都掩盖不住,惹得同事们非常意外,同样是忙,他一空下来就看手表,看到同意们的表情,他笑着解释,我妹妹来看我。

啊,许大将军的幼女,大家都好奇——当初知道了许一河是名门之后,对许将军的轶闻就比较上心,知道他娶了一位如花美眷,真是好奇呀……

终于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几个同事跑在前边,在大厅里见到了许意宁,——众人连连点头——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兄妹呀。这位就是传说中许将军的心肝宝贝吧,真的是一位光彩耀人的美少女,可想而知,人家妈妈该长得多么的漂亮了……

许一河请妹妹和表弟吃饭,席间许意宁把自己做的巧克力送了一大包给二哥。许一河本来对甜食不太感兴趣,但听说是妹妹亲手做的,于是颇有兴致的拆开盒子。

程帆第一个伸长了脖子看——仔细瞧瞧,没有海豚,笑了。

许意宁太关注二哥,没注意到程帆的小心思,她还在那里讲,“不许给别人吃的,也不许送别人的,这个形状的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模子,只此一份呀!……”

程帆听明白了——合着他以为许意宁只给他一个人做了特制的模子,结果呢,许意宁的亲人人手一个!他运气、憋气、生气……然后又开心了,怎么说,自己也是特别的,他这餐吃得表情和心路历程先苦后甜精彩纷呈!真累!

许一河有话同许意宁讲,于是程帆先告辞,说第二天来接许意宁回去。

许一河没地方给许意宁睡——他也知道自家妹妹的洁癖,表示说完了话就送许意宁回程帆的家。

特别的话呢,许一河想想都觉得荒唐,实在是难以启齿——就这个月,方芳携丈夫小潘来英国寻他,目的就是为了借钱,说要做大生意,但本钱不够,许一河打算把这个月的工资全给他们,——许一河是有名的月光一族,工资从来都花得特别干净,他还打算攒钱给许意宁买生日礼物呢,下个月,许意宁就满16周岁了——

“小舅,你开什么玩笑,这样吧,你把你名下的房子抵押出去贷款,我们就拿那个做点小生意……反正你也不回国,闲着也是闲着,赚的钱我把利息都还你好了。”方芳讲得真是大方又慷慨,“你只写份声明,表示以后你的财产都归我管就行了,我管的一定比那个女人管得好,一定保小舅你发大财!”

许一河早知道大姐已经不可救药,但到了这种程度还是让他心寒寒的。

他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方芳,我觉得你大老远的来一次也不容易,那么回程的机票钱我可以帮你拿,但钱什么的,我没有理由借给你,我也不想借给你,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我还要忙工作。”

方芳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很受伤的表情,“小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逐客令,我不欢迎你。”

方芳冷笑,“你怎么能这样!你眼里就只认那个女人生的小东西是妹妹么?别忘了,我妈才是和你一个妈生的姐姐,是你亲姐姐,我可是你嫡嫡亲的外甥女儿,你们怎么都向着她们?什么好处都是她们的,凭什么!”

“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再见你。”许一河不想和这对母女胡扯。

越扯越扯不清楚。

他在方芳结婚的时候,说好,那边由陆雅茹给他掂了五千美金当礼金。

回头程一锦不认账,他气得只好问同事们借了一万英镑汇过去。

许一河正准备勒紧腰带过日子,今后就得长年还债了,没两天,陆雅茹给他汇了两万镑,——原来程一锦拿到钱之后到陆雅茹面前举着汇票得意洋洋的说,“那是我亲弟弟,是你能挑拨得了的?是你能代表得了的?……你给他攒的钱,我都能抠出来,不信咱们试试看。”

陆雅茹讲电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哭了,“……你说,我对她还不够意思么?她是缺吃的还是缺喝的?还是没地方住?总拿钱来噎人,总拿我的出身来说事,我怎么了,我欠她什么了?我真是受够她了……”

许一河当时气得手脚发凉,后来陆雅茹哭完了,又说,“行了,我好了。就是憋屈,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怕她,也不想理她,——我现在就是不理她,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和你说完就舒服多了。你也别当回事儿,……”

是呀,陆雅茹受了程一锦的气,能找谁说去?找许达均?她还想丈夫多活两年呢;找老魏?老魏现在专心照顾许达均,再说了,程一锦这样,最难受的除了许达均就是他了,老魏可是看着程一锦长大的,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剩下的,找谁呀,除了和许一河能诉苦,平时,陆雅茹受了气,只能自己忍着。

许一河本来不想对许意宁讲,毕竟这些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她还小呢,但是,想到程一锦母女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万一当着许意宁的面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那就糟了。

其实,许一河早就想过了,他和许一山都是弟弟,讲什么,程一锦都不会放在眼里,能同程一锦面对面较量的,也就是许意宁最合适。虽然这丫头最小,但也是爸爸的女儿,看来,保护陆雅茹只能指望妹妹了。凭他对程一锦现状的分析,她只能越来越过分,直到撞墙撞“死”……

许意宁听完之后,反应很平静,“讲她们呀?我早当她们是陌生人,放心,我有办法治得了她们。”

说完之后,许意宁沉默了:自己拿什么收拾那对混帐东西呀。这种大话也就是在二哥这里讲讲,说出去都笑死人。

许意宁这一晚没睡好,她翻来覆去的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可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呀,我现在也有人——回家找平平商量去。

本来程帆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可是程帆每天要忙自己的公事都还吃力,看他现在成天那么辛苦,就这样,一有空他就陪着自己,许意宁也觉得蛮心疼哥哥的。

帮不上忙,那么也别提自己这点破事儿来烦他了;陈平平行呀,师父培养了这么久的干将,这次一定要让他拿出法子来。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

可是,这种破事儿,许意宁也还真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人家讲,——“平平哥,我大姐和她女儿欺负我妈妈,你想个法子治治她们吧。”——毕竟,陈平平也算是外人,这话一说,多丢人。

许意宁为了找个借口辗转反侧,她在回纽约的头等舱里突然灵光一现,“有了,”应该这么编,就有面子了……

许意宁心里有事,程帆如何能看不出来,可是许意宁不对他讲的,一定是和许一河有关,和许家有关——既然妹妹不想讲,他虽然心里失望,但还是默默忍下了。

可是陈平平来接他们,许意宁直接跳上了他的车,并且连小朱都甩到自己车上了,——平平哥难道比自己重要?程帆很郁闷。

许意宁想的理由是这样的——她怀疑自己的外甥女和她丈夫做走私生意,如果这件事牵扯到程氏,那么就会连累到她妈妈的工作,连累她爸爸的名声——这个很严重吧……

陈平平听完之后,心里狐疑,但是许意宁将来成年之后就是自己的主人了,她说的话,陈平平只能听,于是他答应让底下的人查一下,——就当做演习课吧。

许意宁下车的时候,人轻松多了,程帆见了更加的郁闷。

许意宁只当哥哥累了,到家后自顾自的收拾行李。

第二天,许意宁精神百倍的去上学,自己的压力都转嫁给了陈平平——有人帮忙的滋味真是好!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意宁在自助餐厅里,居然看现了美智子,她一个人没精打采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只拿了一杯橙汁,也不喝,正用吸管拨动杯子里的冰块。

美智子中午都会拿准备好的料理去剑道社同风间龙吾一起吃饭的,这还是许意宁头一次在餐厅里看见她呢。

想了想,许意宁主动走过去——

“喂!”

美智子看到许意宁是真心的高兴,“回来了?怎么样?欧洲好玩么?教练说你去那边了,啊——,好羡慕呀——”

“你不是假期刚从那边回来么?”

说到了假期,美智子就想到了风间,然后又开始想哭。

“喂,到底怎么了?”看她这样,许意宁都没心思吃饭了。

美智子知道许意宁的脾气,她不想和许意宁讲那些让她会讨厌的事,可是,她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想找人倾诉,于是拉着许意宁到了校园后面僻静的地方,开始诉苦。原来就在许意宁走的这段期间,风间的表姐奈子从日本带来一个女人,声称那女人是风间的新任未婚妻,让美智子搬出风间的公寓滚回日本去。

美智子如何能听,她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之后他询问了风间的父亲风间龙一,谁知,风间龙一说,这个是确有其事的。

原来那女人也大有来头,据说是某组织里老大的千金——和风间龙吾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对方是独生女儿,如果和龙吾结婚,两个社团就将兼并,风间家的势力会进一步的扩张——这可比和大地主联姻要实惠多了。

那女的本来并不想同风间龙吾订婚,但龙吾的表姐奈子却十分热衷的给他们牵线,甚至带那女人来纽约相亲,——看到风间龙吾本人之后,结果可想而知,那黑社会的千金立马对风间一见钟情,并且来到校园里,让美智子滚蛋。

“这么嚣张,那风间龙吾呢?”他不保护你么?

“他什么都没讲,”美智子小声的说,

许意宁火大了,“喂,他不是你未婚夫么?怎么不站你这边?”

美智子听着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她忍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掉眼泪……

小较量

下午上完了课,许意宁找了美智子一起去散打社。路上,美智子的心情明显好很多。两个人讲起在欧洲去过的地方,总是许意宁讲的多些,——在网上,她可是一遍遍的讲给爸爸和妈妈听呢,所以现在说出来,语言组织得特别溜,讲起那些有趣的片断,十分的生动活泼。

“……坐在摩天轮上,看到伦敦的夜景那么美丽,就觉得坐摩天轮也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对吧。”

美智子眼睛里充满了艳羡,“啊——真的那么美呀,”

“喂,你不是也去过的么?”许意宁奇怪,说了很多地方,美智子同样去过,可总是会有这样的反应。

美智子嘟着嘴,“风间君不喜欢坐那个东西的。”

风间君,又是这家伙。

“什么呀,出去玩一点都不知道照顾你,还说度假什么的,分明是拿你当保姆……”许意宁觉得美智子很傻的。

“没关系的,”美智子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没看到那些风景有什么遗憾,只要她能待在风间的身边,就最幸福了。

到了训练场,许意宁把巧克力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还特意多给了美智子两块。“看你中午也没吃东西,这样一会儿会受不了的。”

美智子得到了朋友的关怀,很是感动,也很开心。

就在大家做准备的时候,两个女的进来了——因为这阵子没有围观的人,所以训练的时候,大门又呈开放状态了。

她们直接到美智子身边,说的是日语。

许意宁在一旁,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是看她们的态度,听她们的语气,就知道了——想必这两个人就是那个奈子和风间的新未婚妻了。

看着美智子一副隐忍的小媳妇样,许意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指着大门,喝令那两个女人出去。

那两个女人并不晓得许意宁身份,并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小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过来,他唬起人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一个黑脸煞星般的高大男子站在那里的气场果然骇人,那两个女人虽然不甘,但还是离开了。

许意宁训练结束看到美智子黯然离开,心里极不舒服。

美智子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去风间的剑道社等他一道回家,而是自己先走了。许意宁看着她失落的背影,转回身,进了楼。

她直奔剑道社。

剑道社里比散打社的人还少,只有四个人,两个人在场上比试,另外两个认真观看,神色都非常肃然。

许意宁立刻被场上的打斗吸引了,——场上现在的情形是一攻一守,进攻的一方非常的凌厉凶狠,防守的一方沉稳严密,听到木剑相互撞击发出铿锵的声音,就知道双方是真的尽了全力在拼打。

“啊——”随着进攻一方的吼声,他突然加快加重了进攻的速度和力量,防守的一方显然没有及时跟进,肩膀重重挨了一下,木剑落地,打斗结束。

双方面对面站好,摘下护头面罩,互相行礼。

获胜的果然是风间,他的余光看到了门口有外人,于是向这边瞥一眼。

许意宁被这场打斗完全吸引,要不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凝重,她刚才都几乎要鼓掌喝彩。这会儿她看到了风间拿下了面罩,才想到自己是来为美智子出头的,于是板起脸来运气——希望自己的怒气能先声夺人。

可惜,她之前的表情太过欣欣然,一下子的转变,落在风间的眼里,只觉得她真的像一只坏脾气猫咪,——真的是喜怒无常呀,他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失笑。

“喂,风间,我找你有事!”许意宁不客气的说道。

风间板住笑意,回过头来,“嗯,知道了,请在这里等我一下。”

有人过来请许意宁坐到一边的待客区,许意宁左右看看——哇,这还是在美国么?房间装修的风格就是日式古风,连带外面的庭院都一样。

不一会儿,有人端上茶来,——看着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如此郑重有礼,连上个茶都这么有仪式感,许意宁也不由得正襟危坐,稍稍点头以示回礼。

她心里嘟囔,搞什么呀,我可是来找他算账的,现在这气氛,太怪了吧……

许意宁拿了茶碗喝了一口,嗯,是新泡的。

在一个高中学校里的社团,连杯茶都这么讲究,看来风间这个人不简单呢……

她正想着,风间过来了,他换了便装,白衬衫和亚麻长裤,头发是湿的,一身打扮清爽又随意,他向许意宁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先前为许意宁上茶的人又给他上了一杯茶,待向他们行礼之后,就又退下了。

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了。

“好久不见,”先说话的是风间,口气很随意,没有过多的客套,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嗯。”许意宁酝酿暴脾气,

“有什么事么?”

行呀,别那么啰嗦了,“是,听说你又有女——未婚妻了?那美智子怎么办?”这有够开门见山了!

风间看了一眼许意宁,淡淡的,没说话。

许意宁急了,“喂,问你呢!”

“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总得给美智子一个交代吧!臭小子。”

风间悠闲的喝了口茶,“你,你怎么突然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许意宁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的确不符合她的作风,可是,她就是想管,而且非管不可。

许意宁站起来,“来,咱们打一架吧。”

风间忍不住笑。

“喂!”许意宁俯□在风间面前晃了晃拳头,风间笑着用手格开,“知道了!”

两个人在格斗间面对面的站着,风间老实的讲,“可是,可是你打不过呀。”

冷静下来的许意宁认同这个观点,“那咱们比别的吧……”

风间,“行呀,凡是运动,你挑一样,我奉陪。”

哈,口气真大,……

许意宁和风间的格斗颇花了些时日,头一天比的是游泳。许意宁大败,蝶仰蛙自四种泳姿的混合泳,风间在蛙泳的时候放了水,然后自由泳领先了半个身位触壁。

许意宁爬在水漂上缓气儿,风间游过来,“其实潜泳很有意思的,会玩儿么?”

当然会,

那哪天玩去?

好——个大头呀!咱们在比赛,比赛!你给本大小姐正经点!

第二天,滑冰。许意宁是听风间讲这个项目不大会,然后去了冰场发现他不大会的概念是指自由滑——也就是翻转两周以上的“不大会”,但像速划倒划加速,人家玩儿得比她溜……

第三天,骑马?——算了吧,咱们去射击。

风间笑,直接告诉许意宁,虽然他从小接受剑道培训,但武器之类的他也碰过,——从滑冰的“不大会”,你可以推测出来,风间玩枪的水平还可以。

许意宁哼了一声,我就是不想赢你赢得太狠,……果然,许意宁摸着枪就像是猫偷着鱼笑得那么诡异。

两个人比速射,每人十发子弹,谁先射完多加两环,许意宁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风间看着许意宁的眼睛开始冒光,之前两天他只当是打发无聊时间罢了,谁想到这小丫头终于在这天的暴发令他刮目相看了!

许意宁心里懊悔,早就应该用这个一决胜负,现在自己输了两场,才赢回来一场……当天为什么非要去游泳呢?太轻敌了!第二天为什么非要去滑冰呢?想占便宜……唉,心态不正呀!……

风间完全不懂照顾许意宁的小情绪,“了不起,了不起,说吧,咱们还比什么?”这回可算是找到玩儿伴了!

许意宁压低眉毛看着他,——真是烦人呀!

赛车!

风间一边兴奋,一边积极准备,是去高速上还是——

“赛道!本大小姐的命很值钱的!”

“比什么车型?”风间很贱的问,

“我说f1,你也得会。”

不会。风间不笑了,

许意宁哼哼两声,我也不会呀。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哈哈大笑。

最终决定比的是karting,就是卡丁车比赛。

许意宁说的轻描淡写,风间心里也没底——她到底只是开过玩玩呀还是认真的,但一想到这人平时也是车接车送,全不像很爱开车的样子,于是觉得自己这回胜券在握。

他这么想,许意宁也这么想。

许意宁这天回到家里就翻东西,把赛车服驾照什么的都拿出来,当初订制服装的时候就想到会长个子所以都留了余地,果然,除了胸部有点点紧,长短倒是正好……

她照镜子的时候,程帆回来了,看到她房间的门开着,“宝贝,我进来了。”

“我在这里,衣帽间!”

“可以进去么?”程帆又问道,不是没有过状况的,他大咧咧的闯进去,结果许意宁正脱衣服……害得程帆跑回自己房间里浇冷水。

“快来快来,”许意宁催他。

程帆一进去,有点傻眼,——嗯,许意宁是穿着衣服呢,可是,连身的赛车专用服怎么穿上去会那么性感?

程帆的喉咙有点点干,腿有点点软,于是抱着手倚在门框上。

许意宁问他,“怎么样?”

“好看……”

许意宁笑,把头盔也罩上,找感觉。程帆恢复正常一点了,于是问正常的问题,“穿这个干什么?要玩儿车么?”

“嗯,这周六上午,哥哥,我得提前练练,这可是比赛呀!”

“比赛?”什么比赛,我怎么没听说过?

“哦,和楼下那小日本儿练练。”

“楼下的?”

“嗯,这回,我一定会赢的!”许意宁摘了头盔,似乎才意识到程帆的归来,“快快,做饭去!我饿死了!今天要吃肉!多多的肉!我要积攒能量,把他打垮!”

程帆说了句知道了,刚要出去,又想起来,“今天不是说好出去吃的么?我可没买菜呀。家里好像也没有新鲜的菜了。牛排也没有了。洋葱好像有的……”

许意宁脱衣服,连身衣里面是t恤和紧身中裤,也不怕人看的,她坐在长椅上,“好呀,对了,不是说敏姨这两天回来的么?我们在外面大吃一顿,吃完饭后去超市买点她爱吃的菜吧。”

程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马上出去的好。

小孤独

周六到了,双方一早就齐齐的赶到约好的赛车场。这几天,他们也是在这个场地练车的,风间上午,许意宁下午。所以今天一见面,两个人都有点意外——对方的阵仗可堪比专业呀。

两边都请了专业的车队来协助比赛,为赛车做准备,给车手指导。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专业队伍在调教赛车,准备比赛呢;知道的,这是两个未成年人在打赌、斗气、较量……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玩儿!

风间的一众死党得知他与人赛车,周末一大早放弃了窝在家里睡懒觉,都赶过来看热闹。这里有一位欧洲小国的王子andrew、一位英国驻美大使的公子名字是herry、还有nate的老弟justin。

陪着许意宁到场的是程敏、程帆、陈平平还有小朱。

陈平平和小朱只对机器感兴趣,围着车子和专业的技师讨教。

程敏对人就比较感兴趣,她一看到风间,立刻感慨,什么宝贝也到了恋爱的年纪了,这个男生真是帅呀,长得怎么这么干净漂亮,配得上自家孩子……程帆听得直咬牙。

那边风间的几个损友一看到程敏,眼睛都直了。黄头发的andrew说看到了梦中的女神,褐头发的herry说那是他的女人,justin看他们那德行,讥笑道,“一大早晨的就发情……”扭头看是程敏,二话不说的直接跑过去,拥着美女先做早安吻,“gloria!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呀……”

听着他叫那美女的名字,andrew和herry互相对视着说,“一大早晨就发情的贱人!”说完后争先恐后的挤到程敏跟前做自我介绍,一人捧起程敏的一只手亲吻——装绅士,装成熟。

程敏被他们逗得笑得花枝招展,程帆咧咧嘴走到一边。

许意宁和风间见此情形,心里俱是一抖,“你们是来看我的么?……”

程帆站在角落里看着风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哪儿就好得不行了?分明还是个毛头小孩子罢了!哪儿有什么男人的风采和魅力可言,只是勉强算得上是清秀罢了!再说了,一个男生长得那么俊美干什么有什么用处?去拍ck的牛仔裤广告拍电影什么的好了,干嘛非要缠着我的宝贝?说到长相,本少爷才是真正的美男子,要是挑漂亮,也轮不到他呀,我哪里不比他强……,

赛车场上,大家都各怀心思,许意宁和风间的最简单,——要赢!

两个人换完衣服都明了,对方也是认真的——看这眼神,空气中碰撞的都闪着火花呢!

程敏兴奋的打算回去就要给宝贝准备嫁妆了,结果看着看着,觉得不大对头,她跑到儿子身边,“咦?——chuck?宝贝的那个同学是哪国人?”

程帆没好气的答,“日本呀。”

程敏立马泄气了,太可惜了!我刚拍了他的照片想给你阿姨过目呢……

“怎么了?”程帆不明白刚才她老妈都要准备婚礼了,怎么一听是日本人就提不起劲儿了。

——程帆是不明白某些中国人的心结的,她老妈其实还不怎么厉害,但说起许达均来,女儿和日本人?……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程帆听母亲这么一说,立马就高兴了——原来是不可能的呀,害我瞎担心,也对,岳父是答应了自己的,还有,陈平平根本就不看那日本人,这就说明,在他们眼中,那个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程帆美了,但他不知道的是,陈平平其实是很关注风间龙吾的。

陈平平他们一早都把许意宁接触的人做过详细的调查,属这个风间龙吾的背景最复杂:日本黑社会老大的独生子,从小受严格教长大的继承人。他身边的人也都是精干型的,恐怕之前调查自己和小朱的就是他们——也对,自己查人家,也得做好让人查的准备。不过,像锋子等等做暗线的,他们是绝对查不到的,也许对方也有自己查不到的人……

今天,陈平平看到了风间倒是心中一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对许意宁没有威胁。最起码,他是善意的。

风间看看许意宁,挺专业的呀,——许大车手正和技师们聊呢,技师带着她给车子做检查。再看自己的那一对半死党都跑到对方阵营里去了,风间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影响,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做着各种准备。

比赛用车都是相同的,两个人虽然都没有成年,但玩儿车的经验都很老道,大家的心态现在都比较正常了。但比赛就是比赛,一涉及到速度,不刺激不想赢是不可能的。  比赛开始,风间想不到许意宁瘦瘦小小的,开车的风格真是猛,直道加速时油门踩死是肯定的,过弯的时候刹车踩得很柔和并不到底,有几个弯如果两辆车跟得太紧,许意宁根本不会踩刹车,直接用转向飘移过弯。

风间在赛道上的表现同剑道场上不同,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发车落后有关,他总是紧紧贴着许意宁,在过弯的时候采用紧迫的战术,希望许意宁在这种压力之下出错,但许意宁的成熟老辣给他意外。风间的眼睛更亮了……

说到结果,颇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在最后一圈还有几十米要撞线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车碰到了一起,双双撞到隔离带的轮胎墙上,许意宁下了车,把头盔扔到一边,“喂!你故意的!”

风间也从车里站起来,“刚刚是我领先,是你故意撞我的。”

两个人吵起来,大家过来劝架,以justin为首的几个人都说许意宁有理,风间就被兄弟这样出卖了,——但还好,比赛有专业的裁判,经分析,这次撞车纯属意外……

比赛就这样不了了之。

程敏挺高兴,请大家去家里吃烤肉。

许意宁打算去请美智子,小朱一旁听了,想起一件事来,“美智子说一个月之后要和别人比赛,昨天还让我给她加课呢。”

“比赛?打架么?”

“是呀,好像是和那天的两个日本女人有关吧。”

许意宁跑到楼下,美智子不在家,许意宁打她电话,没有人接。

风间比较爱静,大家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在天台的另一侧看风景。

许意宁找到他,“喂,”

风间,“嗯。”

“美智子不在家,”

“嗯。”

“喂,你这什么态度呀。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呀。”

“那又怎样?”风间转回头,

“她可能和那个女人要决斗呢,真打呀。”

风间走到玻璃花房里,在宽大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许意宁不高兴了,“喂,这是我的地盘,是我的椅子,你不许坐!”

风间看她一眼,“一块儿坐。”

许意宁真想揍他呀,但奈何打不过,只好忍气,“你既然坐了我的椅子,好歹也得听主人的话吧。”‘

风间瞥了她一眼,“说说看。”

“你可是男人,好歹有点责任心呀,美智子是你的未婚妻,你就得保护她不被别人欺负!”

风间点点头,

许意宁笑了,早知道这么简单,还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风间喝了口水,他在椅子上躺下了。

“美智子现在要和那女的比赛——”

“是么?”风间想了想,“那女的从小练的是合气道,一般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那你快阻止呀。”

“为什么要阻止?”

“你不能看着美智子吃亏吧。”

风间轻笑,沉默半晌,他道,“我觉得她离开也好。”

“唉?”许意宁坐在椅子边上,看着他躺在那里,眼神中虽然还是淡漠,却似乎有点感伤的样子。

“我从小生下来,能走路的时候就开始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了,每年只有看爷爷的时候才会看见姐姐。我母亲受不了和孩子分开,也受不了花心的老爸,离开了,只有姐姐和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才能回日本看我们一眼。这还是约好她不再嫁人,否则,就一辈子见不到我和姐姐。”

“……”

“我妈妈生下我,我就,被抱走了,因为在我的修炼课程里不需要她。我以为世界都是一样,但是离开日本之后,在学校里认识了很多人,才知道,只有我是这样。女人嫁给我,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只要生下了孩子,孩子就会被抱走由指定的人抚养教育。如果将来,美智子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你还希望她嫁给我么?”

“……”

“我并不喜欢美智子,也不喜欢任何女人,她们都太烦了,可是,她和以前的几个人不一样,那些女的过不了几天就受不了我离开了。可是,美智子不一样,她总在我身边说话,说那些没有用的废话,我偶尔也觉得很好,这个就是正常的女人的样子吧,可是,如果这样一个正常的人嫁给我,接着过着不正常的生活,我并不觉得她会幸福。”

“所以,你觉得她离开了更好?”

“你不这样想么?”

“嗯,可是——让另一个女人打击她,……是呀,总好过你打击她,对吧。”

“……”轮到风间沉默了。

许意宁离开了花房,让他一个人想吧。这可怜的家伙。

在楼梯口,许意宁看见了程帆,她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哥哥,抱抱我。”

程帆抱着她,“怎么了?”

“冷。”

程帆抱着许意宁,看着花房里孤独的风间,若有所思。

小伎俩

第二天一早,许意宁和风间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学校,许意宁一下车就在学校的大门口看见从远处跑来上学的美智子。

风间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的进了学校大门。

“用不着做这么绝的吧!”许意宁在他身后骂他没有人性,风间只当听不着。

美智子跑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到了许意宁跟前双手扶膝,喘了好半天的气才站直了身体,“早安!”

还早安呢!许意宁问,“你要跑步,一大早跑多好,这样满身汗的,一会儿上课多难受!”

“我也想早点起来去跑步的,可是早晨的时间我还要给风间君做早餐,还有中午的便当……”

许意宁心里翻个大白眼,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做得什么贤妻!

可是,美智子的心情很好,“……本来想早点到,然后去散打社冲个澡呢,但今天有点晚……”

幸亏我不和你在一个班,——许意宁可受不了运动后不冲澡的人。

两个人往学校里走,美智子突然问道,“今天中午能一起吃午饭么?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呢。”

“请教我?”

“是的,”美智子除了压腿蹲马步,最近练得最多就是跑步和力量,小朱说没有力量学什么花架子都没用。他是准备让美智子先把硬件搞好一点再学个一招半式的。可是美智子心急呀,她打算准备平时按照教练的布置做基础训练,其它的一切时间都练拳法。

小朱她不敢太纠缠,怕人家嫌她不听话不管了。于是她想求许意宁教她几招,也不用多,多了她也记不住,只要一招进攻,一招防守就行。

许意宁听完美智的打算之后,直咧嘴。

美智子的想法是好的,可许意宁昨天听完风间的话,觉得她还是痛痛快快的输给人家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话可不能说的。

“好呀,不过……啊,算了,中午见面再说吧。”许意宁打算用拖延的办法对付美智子。

美智子见许意宁没有拒绝,很高兴。

到了中午,两个人一起去餐厅用餐。因为这几天,美智子的消耗太大,食量大增,吃得比她心情好的时候还多些。看她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许意宁直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把个小女生折磨成饭桶……

虽说希望美智子直接扔白旗算了,但说起打架,许意宁是有职业道德的,说了两三句敷衍的话,就把自己先前的小心思抛到脑后,“……打架,如果是像你这种单挑决斗,当然之前要摸清对方的底细。我听说,她是练合气道的,那么你得先知道合气道是什么东西吧。你知道么?”

美智子摇头,她之前也经过专业训练,比如要在丈夫面前保持轻松愉快,比如如何做丈夫爱吃的菜,比如……合气道是神马东西她怎么晓得?但说到剑道,她是能背出来一二三的,因为那是风间君最喜欢的技艺!

“行了行了,你可别和我提你的风间君了,再提我就翻脸,再不帮你!”许意宁的粗暴让美智子很习惯,很受用——那是因为,她的风间君大多时候也是这么个态度。两个人一合计,还得去找小朱问问清楚。

下午,她们一起到了散打社。

小朱听许意宁问合气道,他反问,“那是什么东西?”

许意宁说美智子的对手就是练合气道的,小朱摇头,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小日本尽整事儿,空手道、剑道,现在就来个合气道,那是什么东西?

陈平平听他们说得起劲被吸引过来了。合气道,他到是听说过,据说合气道的宗旨就是四两拨千金,拿捏住对方最难受的地方,以弱胜强。

许意宁问,“那和擒拿应该很像的。”

“判断,最重要的是判断。虽说是四两拨千金,但如果对方的实力高出太多,那也是白扯。但真正的高手怎么会凭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人看。而且既然是四两拨千金,就得先有千金,才有四两……”

小朱觉得“千金呀、四两呀、四两呀、千金呀”这话说得有点儿绕,一时听不明白,许意宁倒是立刻懂了,“啊——那么说,他们是等人家进攻,他们才有相应的克敌之术,就是完全防守的功夫。”

陈平平点头,嘴角微微含笑,许意宁的悟性的确非常的高,这种天分对她技艺方面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谁教这样的学生都会有成就感的。

“没错。”

许意宁笑着推了推美智子,“我晓得了,你不用进攻,站在那儿就行了,或者她要打你那也是虚张声势,你不要上当也不要轻易出手,摆好架子随时逃跑,吃不了亏了……”

“啊?……”美智子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许意宁是认真的还是在消遣她。

“理论上讲没有错,但既然是决斗,那么总要打的,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不要轻易冒进,严守门户,应该问题不大。”陈平平同许意宁讲,完全忘了去决斗的是美智子。

许意宁下完课又去一楼找风间。

“合气道?”风间龙吾看了看许意宁,“问这个干什么?”

你傻了么?“不是你说的那个女的是练合气道的么?”

风间恍然大悟,“噢,是么?”

许意宁真想敲他的头。

看着许意宁变幻的眼神,风间真是舍不得说自己不知道,于是干咳了一声,“哼——这样吧,你明天下午来,我详细讲给你听。”

“喂,卖什么关子呀,快讲快讲!”

现在不是讲不出来么?“现在我有重要的事,请你明天再来。”风间脸色一沉。

许意宁切了一声,“讨厌鬼!”

许意宁一离开,风间马上让助手给日本打电话,“找八宝那个老色鬼!”

助手打了半天的电话,找不到呀——少爷,八宝老师,那个,那个……

风间龙吾冷笑一声,这死老头儿,还是老样子呀,“让姐姐给他打电话!”

风间家的大小姐正在温室中做spa,女助手捧着电话进来。说是她的宝贝弟弟来的电话——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位少爷的电话琴美大小姐才会接的。

听风间龙吾讲想找八宝斋了解合气道,风间琴美笑道,“我知道了,是为了奈子找来的那个小丫头么?”

“别问了,你同那色老头儿问清合气道是怎么回事,怎么破解,要讲得详细点,然后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挂了!”  琴美听着电话的盲音,歪了歪头,“有求于人还这么大脾气的,龙吾还真是没什么长进呀!”

琴美把电话递给女助手,“拨八宝老师的电话。”

电话只打了两响就通了,那边一个欢快的声音问道,“是小美么?”

助手举着电话,站到琴美身边,琴美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答道,“是我,八宝老师。”

“小美你好讨厌,明知道我这么思念你,这么久也不来找我玩!”

琴美嗔道,“八宝老师才讨厌呢,这么久都没你的消息呢,是不是又在和女孩子们玩游戏呢?”

“小美……”你怎么知道的,有看见么?八宝斋的气势短了一块。

琴美声音变得妩媚成熟,“老师,请问合气道是怎样的武艺,最好的破解之法又是怎样的呢?”

“唉?”八宝的脑子还是转过来了,“难道这就是去美国那个小鬼刚刚想问的问题么?合气道?——那算什么武艺呀,别让我笑掉大牙了,——咱们不聊那个,小美……”

“原来八宝老师接到过龙吾的电话呢,”琴美的声音带了点杀气,“为什么不接呢?害得人家担心。”

八宝打了个冷战,但是故做镇定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接臭小子们的电话,但是呢,”语气又软下来,“我只听小美这样大美女的电话,这样吧,小美你把自己的内衣送我一套,我就告诉你……”

琴美笑道,“八宝老师,您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声音酥酥的,挠在八宝的心里,“那么?——”太期待了,

“我知道了——”琴美利落的说道。

八宝开始讲合气道了,琴美的助手把电话录音。

讲完之后,八宝要求福利。

风间琴美坐起来,把睡衣穿好,“八宝老师,我只说知道了,但没说什么时候会送呢,也许是下次想起什么事来求老师您,就会想送了。老师,再见!”

电话断了,八宝那边哇哇大哭,扑到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怀抱里,“小美又欺负我了……人家再也不要上她的当了!”他的秃脑袋蹭向那女孩子柔软的胸脯,两眼含泪,一双大眼眨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就快碰到他的温柔乡的时候,领子被身后的人给拽住了,“你这死老头!又开始乱来!快来,今天的这架还没打呢!”

八宝扭回头,眼睛中充满了气愤的火焰,这回,我可是真的生气了!无论是谁都决不原谅!……

话说,风间听过了电话录音,和助手们照八宝的指点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他坐在和室里,静等许意宁的到来。

许意宁是来了,同时来的还有陈平平和小朱。

风间倒没有失望。这两个人可是高手,他隐隐的还有点兴奋呢。

四个人连说带比划的尝试演绎了下各自想的合气道。

陈平平和风间越聊越投机,越讲越深,越讲离题越远……最后这两个人倒练起来了,不是合气道,而是武术。风间的打斗风格是快猛狠准,但陈平平是以修陈氏太极为主,兼学少林长拳,内外兼修,颇有大家风范。

两人练了几个回合,风间就很真诚的要拜师学艺,陈平平也不假仙,只说大家共同切磋,拜师什么的算了。

许意宁倒很想陈平平收他的,“叫我大师姐!”其实应该是师叔,嘿嘿,又长一辈!

13

小女侠

美智子的决斗没有在约定的时间进行,而是提前了。本来定的是月末,但挪到了月初的周五。

周一早晨,风间在餐桌上难得的问了美智子一句话,“为什么?”

“什么?”美智子反应不过来,她给风间盛了一碗海带豆腐汤,桌子上除了煎的小黄花鱼,还有纳豆,一份拌笋丝——笋丝是许意宁送她的。

风间于是又多讲了一句话,“就是,你们约的时间。”决斗这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这种水平的打架还好意思叫“决斗”么?

美智子听了之后,心下十分的怅然,但她还是勉强笑着,用一派轻松的口吻说,“嗯,就是啊,就是把日子提前了一点……。吃饭吧,不然鱼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天煎的鱼特别的好吃。我要开动了——”

她大口的吃着米饭,那么香甜,那么愉快,却没有夹菜。

风间并不再问,他默默的吃着早饭,心中不知怎的,有点空落落的。

他是知道决斗为什么提前的——美智子只要还算是他身边的人,那么就会有人暗中保护她的。

前天晚上,美智子在健身房遇到了奈子和富木了子,不对,不是遇到,而是富木了子主动寻上门。奈子他们逼迫美智子提前和富木过招,结果——美智子刚摆出了一个架势就被富木摔倒了。

奈子得意洋洋的对美智子说,“就算你练一年都不会是了子的对手,我劝你还是快点认输离开美国的好。而且,最重要的是风间家根本不会看得上你这么没有用的女人……”

……

风间听了下面人的报告之后,对奈子她们的举动十分厌烦。

至于么?这么早赶她走,自己是不是又要开始吃专业厨师做的饭了?……想想,美智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美智子的希望完全被破灭了,但她第二天就打电话找奈子,说要在这个周末和富木了子进行决斗——她可以输,但不能不经过正式的比赛就认输。美智子觉得这是自己对这段感情所能够尽到的责任,她务必要到战斗到最后一刻,否则决不放弃。

所以,从周一早晨,她又开始陪伴风间吃早饭了,——这将是她最后陪伴风间的日子了,每一刻对她来讲都弥足珍贵。

许意宁知道了美智子的决定,虽然不怎么意外,但却觉得无奈。美智子早离开不是更好么?这样受到的伤害可以更少,这家伙,为什么还要坚持和人家决斗呢?……

虽说胜负根本没有悬念,但美智子每天还是很努力的练习,练习基本功,练习力量,甚至她会很早起床去跑步,然后回家做早饭,和风间一道上学,一道吃午饭。——日子就像是最开始的样子,她还是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幸福的小煮妇。

许意宁这个时候才真正的喜欢上这个有点傻气但是对感情又过分执着的女孩子。

陈平平看着许意宁认真又耐心的辅导美智子简单的防身术,觉得许意宁有了点变化,是呀,世界还是美好的东西多一点吧,能够放开怀抱比过分冷漠更容易享受生活……看到这样的许意宁,他都替许达均和老魏开心。

周五下午,散打社里,十几个会员和教练,还有美女老师,大家穿着便服,坐成两排给美智子观阵助威。

奈子和富木了子带了两个跟班过来,但是声势上还是差着一大截呢。不过,富木他们认定了这散打社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那嚣张的气焰还是很明显的,包括两个跟班,鼻孔朝天。

陈平平暗自摇了摇头,那天听风间做有关合气道介绍的时候讲,合气道是非常讲究武学以及个人修养的,看到这几个人的浮躁劲儿,就说明他们并不是高手,甚至根本就不懂得合气道的基本涵义。

但就算不是高手,富木了子打美智子这样的小菜鸟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美智子仅两个回合就被摔倒在地,那富木了子居然还趁势骑到美智子身上,掌掴美智子的脸。

许意宁气得一下子跳起来,直接从后面把富木了子踢了一个狗啃地。

富木了子趁势打了两个滚儿,在远处站定,两个跟班护在她前面。

“找死么?——”他们用日语朝着许意宁叫嚣。

许意宁根本不理会,她把美智子扶起来,“没事吧,别怕,我收拾他们。”

美智子不肯拖许意宁下水,向富木了子表示自己认输,请他们离开,可富木家的大小姐吃了这样的亏如何肯就这样善罢甘休。

那两个跟班上前要和许意宁动手,小朱直接过去,把他们两个拦住,“要打么?”

那两个跟班惯会摔跤(合气道中,摔倒是入门技艺,此摔跤非彼摔跤),所以被小朱打倒几次之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小朱见状,发了狠力专挑软胁下黑手,把两个狗腿子打得不轻。这回,他们吃足了苦头才知道害怕,不敢再轻易上前。

那富木了子见今天遇到了对手,她自持是女子,觉得小朱应该不会轻易对女人下手,于是直接向许意宁挑战。——富木了子一向骄傲得很,她在女的里面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美智子从选手变成了翻译,帮着这两个大姐头沟通。

许意宁同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合气道练得是巧劲儿上的功夫,许意宁练得最拿手的是偷袭的功夫,也算是取巧。两个人试探了几个回合,许意宁把富木的底也探得差不多了。富木灵巧有余,但实力还有判断力和许意宁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成天也就是找几个傻大个儿练熟几个套路罢了,像中国的武术,她还真没见识过呢。于是,许意宁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她,富木抢前一步想抓许意宁的手指头好一掰制胜,许意宁瞬间变掌为拳,左手往下挡住了富木的双手,右拳直接砸到她的鼻梁上,富木直接蹲下身体,捂着脸哇哇大哭。

那两个跟班在小朱的威摄下,不敢上前,只能在后面敢怒不敢言。

奈子见势不好,跑下楼去剑道社找风间来撑腰。

风间听奈子讲“了子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管闲事儿的臭八婆”打上了,而且吃了大亏,就猜到动手的是许意宁,于是,半推半就的让奈子拖上了楼。

奈子进了门就跑到富木了子的身边,大声说道,“我把龙吾找来了!他会帮你收拾这个臭丫头的!他会帮咱们报仇的……”

都过了几分钟了,富木的痛劲儿其实已经过去了,只是下不来台,只好还在那儿装样子,听奈子讲风间来给她出头,立刻感激的抬头看着风间,咧开嘴微笑致谢。

风间一看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富木的鼻子被打出血了,这副尊容要多蠢有多蠢,真够滑稽的。

奈子看了,吓了一跳,忙掏出手帕帮富木擦血。

许意宁打完了富木就抱着膀子站在那儿,看奈子把风间拉进来了,不屑的道,“怎么?你要给她打抱不平么?”敢在美智子面前维护她们?试试看!

风间也学着她抱着膀子,调侃道,“你这家伙,总打人家鼻子,——陪这种菜鸟玩儿真有够无聊的,打完了么?”

“废话,当然完了,你问她还能打么?或者你要替她上?”

“算了吧,我才没那么无聊呢。走吧,咱们比点别的,”

“比什么?我都奉陪!”

许意宁走到风间身边,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风间说,“今天去赛车场吧。知道你没驾照,试试新车,andrew新买的跑车,据说动力不错,我想试试不踩刹车过弯的感觉……”

“不错哟。”许意宁回头问小朱,“去不去玩?”

小朱笑着跟过去,“去呀!”

陈平平哼一声,成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是什么车呢,不然跟过去看看?不行,今天约了美女老师去看电影……

许意宁又问美智子,“去不去看看热闹?”

美智子笑着摇头,“算了,我去超市买菜,在家里给你们煮好吃的,早点回来呀!”

奈子和富木了子蹲在地上,傻傻的看着风间来了又走,几乎石化……

周日是许意宁生日,她特别邀请了美智子,程敏这天带两个小女生去了时装店,送了她们一人一套裙子。美智子很高兴的接受了,晚上大家都在程敏家里聚会,包括风间和他那几个损友都去了。

第二天,许意宁在校园里没有见到美智子,她回日本去了。

风间没有送她,只是早晨离开餐桌的时候,他突然说,“回去之后,找个好男人。”

美智子捧了饭盒,递到他面前,“最后的午餐,这是我给风间君做的最后一顿便当了。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也请好好吃饭。”

风间接了过来,“嗯。”——在出门的时候,嗯了一声。

门关上了,美智子才流下了眼泪。

饭盒的上面,有一封信,是给许意宁的。于是到了中午,风间把信和饭盒都给了许意宁。

信中,美智子感谢许意宁对她的照顾,请她原谅自己的不辞而别,也请她不要忘记自己,如果有天,许意宁能去日本的话,请一定要找她,她会为朋友好好做一顿饭!

看完信,许意宁故不得伤感——风间正吃着饭盒里的便当呢。

“喂!你干嘛吃?”

“为什么不能吃?这是她给我做的——”

“你好意思吃?喂,这个给我,这个炸虾,还有这块烤肉都放下!”

……

老糊涂

许意宁就读的这家私家贵族学校,圣诞节期间会有一个长假期,本来许意宁是打算假期里飞回家看爸爸妈妈的,但是,她取消了计划——原因是,公主殿下生气了。

许意宁生气的对象是她的父母加上老魏。说起罪魁祸首来,就是她师父,老魏。

事情要从陈平平的一份调查报告说起。

许意宁九月从欧洲回纽约就命令陈平平调查方芳,理由是怀疑她和她丈夫做走私生意。

许意宁只想把这两个人的底查清楚,到时候如果方芳或是程一锦找陆雅茹麻烦,她就可以把方芳的短处拿捏住,不让这对儿母女再起妖蛾子。——许意宁相信,方芳这种人肯定不老实,没准儿还能干出点儿什么丢脸的事,是十分不想让小潘知道的……

她只想拿住方芳的**,没想到,陈平平查出来的结果是,方芳和小潘的公司真的在走私!这事儿就大了。

原来小潘在最开始的时期,只往国内倒点儿深海鱼油或是花旗参什么的,但倒鱼油的多了,程一锦住的小区里就有几家挂着美国鱼油的门市房。还有花旗参,国内东北就有种植的,叫西洋参,价钱比北美便宜得多的多,小潘倒腾了几次之后,这两样东西就根本卖不出去了,他只好降价,只赚个路费出来。

小潘的表哥在美国做医生,小潘跑过去找门路,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聊了一下,别说,终于发现了巨大的商机——最赚钱的生意找到了——倒医疗器材。确切的说是心脏搭桥手术用的支架。这种材料在北美那是非常便宜的,可是在中国国内,却价格高昂,差价不是一倍两倍,而是数十倍!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能拒绝的人也许有,但小潘和他表哥和方芳明显不是这类人。

医生在美国属于高收入职业,但小潘的表哥刚和医院签了合同,房子还是租的,车子还是二手的,孩子们嗷嗷待哺,妻子无业,自己只拿着绿卡还没公民权……要想迅速发家致富,买上房子置上好车,还真不是一年两年能成就的伟业。眼看着同事们都住在豪宅里,车子大多是沃尔沃,散在各州的同学们也都衣着光鲜职业亮丽,他,都成为大医生的人了,怎么还能如此寒酸!

于是,这位大夫和表弟一拍即合,他负责货源,小潘负责运输以及在国内寻找买家,钱么,五五分成。于是,一批批的“玩具”“家电”“礼物”就通过快递到了国内。比起这些东西在国内的价值,数字庞大的运输费是占比重最大的成本,但只要小潘在那边找到医药公司,货顺利脱手,利润那是相当的可观。

不久之后,小潘就在上海买了房买了车,致富那是相当的快呀。

许意宁看了报告之后心中高兴——千万别惹我啊,惹我的话,嘿嘿……

结果陈平平这边把报告给了许意宁,同时也给了老魏一份。

老魏得知方芳在走私,还不算惊讶,他最想不到的是,许意宁居然查方芳,查出来之后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她一点都不打算告诉他们。许意宁的目的是什么呢?

老魏直接给许意宁打电话,问她想怎么办。

许意宁实话实说,“只要她不烦我,我不管她的。”

“那你查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警告她别找我和我妈妈麻烦。”

老魏生气了,“程一锦是你亲姐姐!方芳也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们?”

许意宁沉默了半晌,“师父,你这话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魏懵了,我开玩笑?

“爸爸老早就不认程一锦是女儿了,原因是什么,大家都清楚,既然爸爸不认她,她也从来不认我,我为什么要认她?”

老魏急得骂她,“那是你亲姐姐,你不认她?你还想把她的女儿女婿送监狱里去?你还算是你爸的女儿么?……”

许意宁一听这话,火儿了,“真奇怪,难道这些年你在演戏呢?明着帮我和妈妈,暗里还是向着程一锦的,你想把我和妈妈都出卖给她的对吧。算了,我不同你讲了。”

许意宁气得要命,摔完电话回头对陈平平发脾气,“你可以回国了,我不用你管,告诉你上司,以后也少管我的事。少假惺惺骗人了。”

方芳走私的事,老魏不敢和许达均讲,直接找陆雅茹。他这些年虽然对程一锦也非常失望,但他毕竟是看着程一锦长大的,还对她有感情的,总想着如果程一锦有天回头了,那大家还是一家人。

许意宁的冷血让老魏意想不到,从来,许意宁对程一锦都还是关心的,什么时候带礼物都没少她家的一份……怎么会,许意宁查出方芳走私,居然想拿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方芳真的得罪陆雅茹,她会怎么做?

陆雅茹听说方芳在走私,而许意宁查出来之后居然想要挟方芳和程一锦,——这谁能想得到。她马上给女儿打电话,勒令她不许做出格的事——电话里毕竟不能讲那么直白的。

许意宁气坏了,你们都傻了?做错事的是我么?

她干脆不要听国内来的电话,谁打的也不接,包括她爸爸在内。

程帆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也气坏了,不过他可是和许意宁站在一起的,程敏也是。

大家还讲不讲理了?谁做错事?谁犯法走私?是许意宁么?

血缘上讲是亲戚没错,可是程一锦拿许意宁当妹妹了么?方芳有拿许意宁当小姨么?有好处的时候她们占着也没给好脸色,没好处的时候她们骂着还要拼命往外榨钱,这算什么亲人?

作为许意宁最亲的人,居然向着那两个人,连程敏都对陆雅茹和老魏失望透顶,如果这样的话,许意宁不认你们也活该!

——这当然是气话。

陆雅茹先冷静下来,女儿做错了么?没有!想来想去,她开始生自己的气,然后生老魏的气,最后生许达均的气,气得不肯回家了。

整个事情,最无辜的是许达均,——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先后被女儿和妻子冷落。

老魏瞒不住,只好和许达均讲了事情的经过。

许达均想了想,“老魏呀,你糊涂了。”

老魏这时候还是想不通,许意宁可是他从小带大的,她怎么能对亲姐姐下得了这么狠的手,这让他难受极了。

“我糊涂?”

“对我来说,一锦和意宁都是亲生女儿,所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不好,我心里都难过,可是对意宁来讲,一锦可不是她姐姐,那是她敌人。打她生下来,一锦和她女儿对雅茹母女两个就不友好了,这些年为了钱闹来闹去,还讲什么骨肉亲情,比个陌生人都不如。”

可是,可是也不能让她们这样下去呀。将来咱们都不在了,意宁还有几个亲人?

许达均笑了,“你有想过,一锦会拿意宁怎么样?会对她好?还是当着她的面问雅茹要钱?要钱倒好说,就怕她说出那些话来,意宁能气得打人。她小时候听方芳讲那些怪话的时候已经当她是陌生人了。”

老魏还是转不过弯儿来,那也不能让她们骨肉相残!

许达均想了想,不对劲儿,许意宁一直拿方芳程一锦当陌生人,怎么这次会突然主动出手查方芳的底?

“意宁为什么查方芳?”

老魏答不上来,想了想,是许意宁从欧洲回纽约之后让陈平平着手调查的,那么说,她在欧洲,也就是在许一河那里碰到了什么事……

许达均唉了口气,“老魏呀,老魏,你这是害我,什么都查不清,就让女儿和妻子都对我有意见。”

看着许达均一脸疲惫,老魏心里更加难受。

陆雅茹好说,不用劝,她担心丈夫,几天不见面受不了就自己回来了;小的不行呀,远在天边,委屈受大发了,一生气,把父母师父都当成外人,谁也不理。

老魏觉得还得把事情弄清楚,电话打到英国去,许一河把方芳要钱的事说了,把她骂陆雅茹的事情也说了。

老魏纳闷儿,“那你同宝贝讲什么?她还是孩子呢。”

孩子也有长大的时候呀,妹妹也不小了,懂事的很,将来要是出了事,由她出面处理问题比陆雅茹出面合适。再说了,孩子总养着总是小孩儿,将来能让她自己独闯一片天最好,谁能永远陪着她给她遮风挡雨?

问清了许一河,老魏彻底对程一锦失望透顶。这还不算,这天,陆雅茹回家同许达均讲,程一锦要拿30万买程奕的大宅——说当年卖后悔了,要把钱退回去,让他把这千万豪宅还来。

程奕不是陆雅茹,直接对程一锦讲,“程女士,不好意思,你也说千万豪宅了,你现在就是拿一千万来,我也不卖,宅子是程宅没错,但那是我家。”

许达均听了之后都已经没有生气的反应了,纯当听笑话。

老魏看着陆雅茹不善的眼神儿,自己脸红。

老魏因为程一锦母女把宝贝得罪了,这边陆雅茹气得见他也不说话,许达均面儿上淡淡的,一个礼拜没有接到女儿的电话,上火得很。

这事儿让他办的!老魏直想打自己嘴巴。没办法,老头儿亲自飞趟美国,向许意宁负荆请罪去了。

老魏的小话儿没少说,礼没少赔,最后还保证,永远忠于许意宁,永远向着许意宁,永远永远……如果程一锦方芳敢再说陆雅茹坏话,那么不用许意宁动手,老魏就上去大耳括子抽她们……先怎么漂亮怎么说吧。

许意宁基本满意了——师徒两个哪有隔夜的仇,何况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那是真的比亲生父女还要亲的。听说老魏上了来美国的飞机,许意宁都后悔对师父讲了那么重的话。

不过既然来了,老魏又对陈平平耳提面命仔细叮嘱一番,今后要对许意宁格外的好——陈平平借此了解了一些大家族的勾心斗角,看来孤儿也有孤儿的好处,让亲人算计痛恨辱骂到这个份儿上,还不如没有呢。小师妹虽然是将军的心肝宝贝,那也有她自己无法解决的烦恼呀。

许意宁本想让老魏多留几天,但老魏说不行呀,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爸爸这几天吃不下饭都瘦了……

许意宁匆忙收拾行装同师父回家。

三岔口

许达均这次无疑是偏袒许意宁的,但也无法不偏心,虽然他心里难受,可是没有办法。程一锦就是附骨之疽,但那也是他亲生女儿。——还好,直接走私的不是她,不然,他直接把人叫来骂一顿,如果不改,或者直接撵走,或者交给警察。至于说,外孙女,那教育的责任可不归他,他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管。

老魏去美国接许意宁,前脚刚走,许达均让陆雅茹打电话把方平叫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女儿现在正犯罪呢,自己想办法去。

方平听此一说,如五雷轰顶,方芳是不争气,这些年闯得祸不少,但无论如何,方平都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犯罪——许达均不厚道的松了口气,看看,还有比我更糟心的父亲呢……

方平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晚上,然后一大早打电话叫方芳过来解释。

方芳和牌搭子打了通宵麻将,此时正在自己的两室两厅的“豪宅”里补眠,被父亲电话吵起来十二分的不满。

到了娘家,歪在沙发里,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先等等,先给我煮碗面,我还没吃早饭呢。

方平不睬她,直接把她拉到房间里,问她走私是怎么一回事。

方芳听到“走私”两个字,清醒了,谁说的?

她先是矢口否认,知道是方平是从许达均那里听说的之后,反而高兴了——不怕不怕,既然是外公说的,那么万一出事儿了他自然会罩着我。

方平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方芳如魂游天外,——昨天为了卖支架,和个主任的老婆岳母小姨子打麻将,输了三千多,又约着下周逛街……她很忙的哟。

她这边忙着和主任家属搭关系,那边小潘找主任签单子。

主任拉着小潘说话:“哎哟,你们的公司就你们夫妻两个人忙怎么忙得过来呀,我看呀,平时跑腿这样的活儿找个年轻的小姑娘干干就行了,有的时候,男同志出来谈事儿也不方便的——再说了,好歹你是总经理呀,哪有总经理自己忙业务的。”

小潘听着只是笑,那主任道,“以后像这种送文件什么的,你就找个人替你干好啦。”

小潘想一想,“我们刚回国,市场才开始跑,许多时候是稍微忙一点的,但是,——”

“哎,小老弟,我是有个人选的,我有个亲戚,小姑娘年龄不大,但老机灵的,办事又肯用心,不如介绍到你那里锻炼一下。”

小潘听是主任的亲戚,忙不迭的说好呀,只是怕委屈了小姑娘……

“那委屈啥,这样吧,我让她明天找你去。”

啊,小潘心想,这就决定了?

但主任是不能得罪的,大不了就当每个月额外孝敬他点罢了。

*

许意宁到了家,和父亲母亲团圆,大家高兴。加上老魏四口人,陆雅茹当着许达均的面问女儿,想怎么处理方芳的事情——不能背着老许,否则会伤他心的。

许意宁同大家声明,“事情是我派人查的,我又不是警察,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警告她们别再来烦我和妈妈。”

陆雅茹松了口气,但许达均是听明白了,许意宁果然对程一锦压根儿就没什么姐妹感情——说这些事,遇到程一锦和方芳两个名字连个称呼都欠奉——但这能怪得着她么?如果她们姐妹抱成一团儿,还是程一锦占的好处多些,可惜呀,她把自己的福气都扔了……

老魏听说许达均找方平说了,就想知道结果如何。许达均下死令不再过问,——包括老魏,不许再插手这件事。那就是说,要眼看着方芳出事而不管了。

老魏很是伤神。

方平因为管不了方芳,但毕竟那是亲生女儿,他是不能眼看着方芳将来身陷囹圄,怎么办?也许真的像方芳想的那样,到时候,许达均会救她的吧。

方平求见许达均,希望得到这个保障或者是类似于承诺的话。但许达均不见他,只让老魏讲,“我没亲手毙了她已经把最后这点情义都用尽了,我早不认那个女儿,这个外孙女也同我再无干系。你好自为之吧。”

方平连许达均的面都见不着,听到老魏转达的话,大感失望。他一个人魂不守舍的离开许家,走了没几步,一辆车停在他身旁,后车窗降下来,许意宁探出头,“姐夫,我送你。”

方平看到许意宁十分意外,“意宁,你不是出国了么?”

“放假。”许意宁轻快的说。

当着司机的面,方平不好说话,直到车子开到了他们家楼下,许意宁居然要去看看程一锦,方平非常高兴。如果让许意宁去说求情的话,那许达均陆雅茹到时候自然能护方芳安全。

程一锦看到许意宁挺意外,不过她现在就不是春风得意,那也是冬天里烧了一把小火苗。她见许意宁两手空空而来,刺了她一句,“你妈教得真是好,不晓得到别人家作客要带点心意的。”这一句话说得中间打了十多个磕巴,也是,之前做完手术还有后遗症呢。

许意宁笑嘻嘻,“第一,我可不是来作客的,也没那心思,第二,我是有很大的心意要送给你,方芳呢?”

一提方芳,程一锦说话都利索多了,只是说的时候,嘴巴撇撇的,许意宁看着十分有笑感。

方平听着程一锦把方芳吹成了花儿一样,在一边如坐针毡,几次想把话说出来,都说不出口。

“意宁……”方平终是鼓起勇气,“姐夫想求你件事。”

“你说。”

“方芳……”

方平只提了个名字,程一锦就插嘴,“我们方芳做生意,本来是想请你那个有钱的妈投点儿,可她是属铁公**的,一根毛都不肯拔的,可是我们方芳争气呀……”

许意宁的笑容是那么刺眼,笑得让方平真想挖个洞把老婆扔里……

程一锦显摆完了,喝水,轮到许意宁开始说,“我来的意思呢,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儿,方芳违法走私的事儿是我查出来的,只要你们两个,再加上方芳,千万别再骚扰我妈和我,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如果你们不听,我就让他们两个住到有栅栏围着有专人持枪站岗的地方去过日子。”

方平看着许意宁,呆若木**。

程一锦想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老公没对你讲呀?”许意宁笑着瞥了方平一眼,“你的好女儿正在走私,她现在是真能耐呀,犯法的事儿都敢干。我查了查有关的法律,按她现在的倒腾的数字,能判十年以上,再玩儿下去,判个无期也很轻松呀。”

程一锦瞪着许意宁,“你胡说,你看不得我们好,你就编瞎话来污蔑我们方芳。是不是陆雅茹教你说的?你把她给我叫来,我当面骂她。”

许意宁冷笑一声,“程一锦,你叫谁叫得这么轻松,我妈的名字你没那个资格叫,我今天是来警告你,因为以后我也不想再见你们,——所以我讲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别再去骚扰我妈妈,如果让我知道了你主动去找我妈或是求她办事要钱或是骂她,我就让你女儿坐牢去!”

许意宁冷冷的看着他们,“也别再去拿这件破事儿烦我爸爸,他已经不认你们了,而且这事他也知道了,你要存心让他不痛快,我就会让你们很难受。”

方平看着许意宁,他难以置信,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怎么会这样的可怕……

许意宁要走,方平拉着她,“意宁,意宁,”

她好歹是你姐姐,是你亲姐姐,方芳是你的外甥女,你们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许意宁冷冷看着方平,“所以我就该你们辱骂,所以我妈就该你们欺负,所以你们花我妈妈的钱就是天经地义,你们的脸皮真有够厚的,你们的心肠也真有够好的,我无法做像你们一样的人,这让我恶心,有你们这样的亲人真悲哀。不过,还好,我可以选择不认的,你们要来烦我的父母,我就能做得出比让方芳做牢更绝的事,让你们后悔一辈子。”

看,伤人心的话许意宁也会说,所以,当她拥有了力量,又凭什么再忍受所谓“亲人”的欺负?

她看着程一锦扭曲变形的脸,觉得痛快,忍了十几年了,她终于说出来了,她终于长大了,她终于能保护妈妈了。

许意宁上了车就给程帆打电话,哥哥,我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许意宁哇哇大哭。

跟着她的司机莫名其妙,回到许家讲给老魏听,“……说什么终于做了想做的事,终于不用受人欺负了,说完就哭了,然后接着说的都是英语。”

老魏现在才是真的和许达均一样,开始偏心了——小女孩儿从几岁就开始忍受大姐家的冷言冷语,两姐妹闹成今天这样,谁能忍心责怪许意宁呢?

方芳第二天一早就拉着父母来许家闹,方平的意思是三个人好好求求陆雅茹,大家把话说开了,还做一家人。但他们连大院儿的门都进不去。

许意宁早防着呢,她要和老魏去做个了断。

到了大门口,许意宁冷冷看着他们,程一锦和方芳都是怒气冲天,方平一脸哀求。

许意宁冷笑道,“你们当我说的话不算数么?这是逼着我当检举英雄呀。”

方芳的气焰还是嚣张得很,指着许意宁骂道,“臭丫头,你跟谁说话呢?”

许意宁出手把方芳的伸过来的手打掉,反手抽了她一个嘴巴,这一下子抽得非常狠,清脆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程一锦过来打许意宁,许意宁直接把她推到方平身上,方平勉强扶着程一锦,不让她摔倒。但程一锦直接往地上躺,哭着闹着要见许达均,问他还管不管,怎么任这个小老婆生的野丫头如此欺负她这亲生女儿……

许意宁转回头,对着老魏,眼神直接,“看到了?”

老魏惭愧,他要求许意宁看重亲情,但程一锦有把许意宁当亲人么,准都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为难许意宁!

老魏出场了,他把警卫班的负责人请出来,当面递给他一份文件,里面夹着一张报纸的复印件,那是几年前许达均登报与程一锦脱离父女关系的声明,然后是程一锦的照片以及身份证的复印件,“从今天开始,照片上的这个人和声称是她家人的任何人,将军一律不见。”

程一锦止住哭声,问道,“魏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文件会发到你的单位,还有许一山许一河那里,将军说,这是他最后为你做的事——你少了他的名字做靠山,也能少做点错事。”

程一锦摇头,他欠我的,他凭什么不管我,他凭什么只宠着小的,凭什么?

方平倒是听明白了,这就是釜底抽薪吧。

程一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就知道她爸是真的不管她了,于是倒在地上——我就是要大家都看着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就是要你丢人,……至于谁丢人,她不管。

老魏拉着许意宁进大院,告诉战士,该怎么办怎么办……

那天,把程一锦送回家的不是部队上的人,是她单位里保卫科的人,大院方面讲,下一次就让警察来。

方芳在这边和母亲闹了一天,她丈夫正带着小姑娘在他们新租的办公室熟悉业务呢。

“潘总,这些都要用英文记么?您英语真好,您真的是加拿大人呀?”

“潘总,我听说您创业没多久就成功了,真是商业奇才呀!能为您工作真是我的荣幸,我可真幸运。”

“潘总,您喝水么?我来给您倒……”

几重逢

方平在程氏的会客室里等了两个小时,陆雅茹开完会,又和助手交待了几件事,这才过来。

方平倒不敢猜是陆雅茹故意晒着他。但陆雅茹面对他时的冷淡和疏离,方平还是觉察了。

“你好,有什么事?”陆雅茹心里不痛快,但习惯这样问一句,问完之后,自己又冷笑一下,然后沉默不语。

“雅茹……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方平没有办法的是,方芳不肯收手——钱这么好赚,当然要多赚才行。她不相信会出事,更不相信出了事没人救她,就算外公不管,那她还有两个舅舅呢。

方平想找小潘谈,方芳根本不让小潘见他。

这件事她一直瞒着小潘呢,至于说为什么,方芳的小心思不难猜:回国之后,许达均是她在小潘家最重的砝码。在小潘亲戚那边,她是让人唾弃的第三者,如果没有钱,如果没有地位,她在那个家怎么混呀。虽说她是不想同那些人来往的,可小潘是孝子,他们两个在上海住,假期里总是有来旅游或是开眼界的亲戚朋友们过来,在这些人面前,方芳还得要做个名门千金的样子,这是她在这场婚姻中占优势的地方。

方平急得没有办法,又来找陆雅茹商量。

陆雅茹叹了口气,“这和我有关系么?”

“雅茹……你,其实,以前你和一锦的关系是最好的,方芳小时候也最喜欢你,最粘你……她……”

陆雅茹轻笑,“她是成年人了,做什么她自己心中有数,就算闯了祸,也得自己负责。”

方平一看陆雅茹铁了心的不管,于是把程映琳搬出来,“你好歹看在一锦母亲的面子上,她可是于你有恩的。”

陆雅茹脸色骤变,“哼哼,原来你们打得好算盘呀,就凭着我表姐当初养我,……是了,就是因为这个,我这么多年就得负责你们家的烂帐,不但要管着花钱,还得微笑挨骂……”

方平自知说错话,但这也是大实话:这些年陆雅茹为程一锦做的事不少了,但他们为什么觉得理所应当?还不是一直因为觉得陆雅茹当年是受了程映琳的恩惠,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家庭等等等等。

陆雅茹的声音愈发的清冷,“以前那些事我不计较,但看着我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为妈妈出头了,所以我必须得改变自己,我不能再让那么小的孩子为着你们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憎恶,我要把她讨厌的人和事都排除在我们的生活以外。给你们奉献,我还不如多为她做点事,让她快乐,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不用为大人的丑恶怀疑整个世界,所以,你们家的事,我是再也不会管了。”

陆雅茹是认真严肃的,方平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陆雅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转回头,“还有,我,不欠你们的。至于说早年的那些情义,我做的也足够还清了,今后,咱们不必再来往了。”

陆雅茹的绝情彻底把方平打击倒了,他回家的路上开始想,想女儿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不让人省心的。

从方芳在大学里出了那件事开始,他就有不详的预感,他觉得方芳平平常常最好,要是出事,一定不是好事——和市长儿子订婚,就闹出了比之前流产更大的丑事;和小潘结婚,那是当了第三者插足;这次做生意,居然是走私……

方平想着回家之后和程一锦商量,自己的女儿只能自己管了,总不能看她在这条上越走越远吧,那后果只有一个。想着想着,方平自己都打寒战。

程一锦这两天听女儿讲,她做的生意根本就不存在风险,哪有许意宁讲那么严重,她这就是把外国卖得便宜得东西拿到国内高价卖——“嫉妒,她们就是看我能干,赚钱容易眼红了呗。就只能她们过好日子?陆雅茹靠着什么有今天的?还不是靠着外公和舅公一家,我是顶看不上她这样的,我谁都不靠,这才是真正的厉害呢。”

这话程一锦爱听,于是骂方平杞人忧天听风就是雨,自家的孩子信不过还要信那个小老婆养的?……

方平气得不行,怎么有钱在前面摆着,什么危险就都不看了?你再这样——

方芳梗着脖子,怎的?

“我就去举报你!”

程一锦骂方平让陆雅茹迷了心窍,居然要害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也行,你要告,那咱们这日子也别过了。

方平气得搬到了父母家——一把年纪了,连个家都没了,他是有苦说不出。

*

快过旧历新年了,许达均约程纾提前去苏州。于是许意宁也开始收拾东西,陈平平上楼来敲门。

他的表情有点儿怪,许意宁不爱猜人心思,但也八卦的想,难道是美女老师的事?

果然,陈平平开口了,“有人说要过来看我,嗯,……”

许意宁哈哈笑,这么大个人了,还害羞么?

“可是,首长和师傅那边……”

“放心,有我呢,让她来好了。”

“嗯,我会安排好他们的,不过……”

他们?

许意宁当是女老师带着朋友或者是家人,“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一块儿去苏州好了——哦,或者你们喜欢二人世界?”

陈平平愣了一下,“什么二人世界呀?”

“不是有人来看你么?”许意宁把“有人”二字说得特别重。

“嗯,是风间说假期太无聊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过来和我练练……”

“风间?”平平哥,你们什么时候混得这么好了?许意宁很意外的。

陈平平难得的露出点笑意,男人么,更容易打出友情的。

风间人不坏,但鉴于国籍和他复杂的身份,陈平平觉得把人领家来有点儿不靠谱儿,反正大院儿他是不敢带风间来的。

“那去舅舅家,我同大哥讲。”有朋自远方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他。许意宁觉得在自己的地头儿上,怎么也得给风间点颜色看看,最近新学了几招,正好拿他练手……

第二天,许程两大家子人去了苏州,陈平平和许意宁去机场接风间。这位少爷排场不小,两个保镖,六大箱行李——亏着陈平平事前早有准备,另外找了一辆车来。

许意宁来接他,风间是没想到的,他有点不好意思。

许意宁眼睛尖,看出来他心不在焉,居然就在机场大厅里搞偷袭——幸好,风间那两个保镖是见惯这两个人打闹的,不然非出手不可。

他们闹成一团,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看——俊男美女,居然这么滴……暧昧,大家都以为是小情侣打打闹闹,都笑着看热闹。

风间挨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但他失了先手,又被拿住了难受的地方。帅哥狼狈的时候也是帅哥,他咬着牙不吱声。

许意宁反拧着他的胳膊,问,“认不认输?”

风间哼了一声,“你耍赖。”

陈平平觉得许意宁有点过分,“不能回家再打么?”

许意宁摇头,“就是趁他坐长途飞机之后反应慢,要不然,我怎么赢得了?”

你还知道呀?——陈平平和风间都无奈。

索性,许意宁占完了便宜,见好就收,她收了手,还在显摆,“怎么样?这招厉害吧?我新学的……”

风间活动了一下肩膀,——这臭小子,这么用力——他压根儿就没当许意宁是女孩子。

一行人到了机场大厅外面,车子驶过来。

许意宁看着风间的一堆大行李箱,出言损他,“大少爷,至于么?拿这么多行李,怕我亏待你呀。”

风间拉着脸,“本少爷听说你家里人多,所以礼物也多带了些……”

许意宁笑着打了风间一拳,“行呀,”回头对陈平平用中文讲,“这孩子挺懂礼貌的哈!”

这话听得陈平平都笑了。

因为最近家里的气氛怪怪的,风间的到来还真是件好事,最起码,他一出现,许意宁就轻松多了。

他们分别坐上两辆车子走了,张遥和张琦才从大厅里出来,张遥看着张琦的表情,心里叹气,——本来你们也可以这样要好的,可惜呀。

张琦居然和风间同搭一班飞机到上海的。

风间少爷和两个保镖坐头等舱,因为这三个人太打眼儿,所以张琦在上飞机的时候就多看了几眼。刚才张琦取行李就只看见那两个保镖了,出匣的时候,居然看到那英俊的男生正和女友打闹,仔细一看,那女孩子竟然是许意宁。

一年不见,许意宁更加标致,在人群中愈发耀眼,远远的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张琦心里五味杂陈。

小钟情

风间来了之后,每天和陈平平讨教——他和陈平平对打就和许意宁对他差不多,所以被陈平平收拾了之后,他还是偶尔喜欢收拾一下许意宁——找回点自信心和成就感。

许意宁不乐意了,打不过风间就咬牙切齿的。——他真的很讨厌呀。

陆雅茹请风间去苏州同大家一起过年。

风间不想去,但又不好推辞。

许意宁白他一眼,“装什么装,大过年的跑别人家还这么装模作样的。”

风间让她损得不好意思说话了,只低着头,耳根发热。

陆雅茹教育女儿,“哪有这样和朋友说话的?”

许意宁嘟囔,意思就是犯不着和他客气。

陆雅茹同风间解释,自己的女儿太粗鲁无礼了,但绝对没有恶意。

——恶意?什么是恶意呢?许意宁真想趁着他现在装乖的时候掐他脖子,打他鼻子……

看风间在妈妈面前又有礼貌又有教养,还想再踹他两脚。

日本是在元旦那天庆祝新年的,所以风间不知道或是忽略了中国人到了旧历新年才团聚。他是真的不愿意去凑热闹,但又没办法拒绝陆雅茹的邀请,只好做了“不被欢迎的客人”——风间长相好,虽然不懂讲中国话,但给每个人都备上了礼物,就冲这一点,除了许意宁,大家都挺欢迎他的,包括许达均也没排斥他。

程帆那边知道风间居然跑到中国过年,心里不是滋味,他那边忙得走不开,有点时间就打电话,恨不能24小时对许意宁监控,可是许意宁玩起来是从来不带电话的,程帆几次电话拔过去没人接就郁闷得不行,到底是赶在除夕夜跑到了苏州,这回换成大半夜的接美国公司的电话。不过能看得见人,还是心安的。

其实许意宁和风间相处,比和陈平平也就多了几分随意,陈平平好歹是大师兄,实力在那儿摆着呢,但风间就不同了,和她差不多年纪,别说对陈平平,就是对随便哪一个警卫战士,都讨不到好去——许意宁就奇了怪了,自己同老爸那些警卫员儿比,情形和风间差不多,怎么直接同风间比试,自己就差好多?

许意宁不开心了,哼,平时都哄着我玩儿呀。

程帆哄妹妹,没关系,你看,哥哥我就打不过你的,许意宁拉着程帆试了两招,程帆倒在垫子上认输。

小丫头开心了,嗯,果然还是哥哥最好。

老魏在一旁看着,觉得程帆真把这丫头宠上天了,看这架势,这辈子是抬不起头了……许达均的眼睛果然毒辣。

许达均问老魏,“那个小日本儿怎么样?”

“人不坏,其实也挺单纯的,但是不及程帆好。”

许达均笑,“我哪是问这个,我是觉得他和咱们宝贝倒挺投缘的,小陈不是查过他么?”

“风间家算是日本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是以前老江户的贵族之后,虽说是操纵黑道的,但毒品是不沾的,而且旗下的公司都是合法经营,属于平衡两边关系的势力,总体上算是比较有正义感吧,而且这个家族存在这么多年肯定有其不衰的道理,看风间的教养就知道。多个朋友多条道,将来对意宁和程帆都有助力。”

“那就行,这世界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她老子打小日本,宝贝要和他们交朋友——哈哈,这世道,变得太快了。”

只呆了三天,程帆就得回去赶着开会,许达均比较善解人意,让许意宁同程帆一起走。

程帆心里高兴,但又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很狗腿的跑到厨房里给许达均做了条鱼,兴奋得没放盐,陆雅茹又烧了点浓汤酱汁浇上之后才算他这道菜没白做。

回程的飞机上,风间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yīn盛阳衰——上飞机,程帆就打开箱子,给许意宁换上毛绒拖鞋,宽松的居家服,连眼罩毛毯都自带,吃饭的时候也是程帆照顾许意宁,就差喂她了。和自己坐一侧的陈平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只坏脾气猫咪真的是让大家给宠惯的——咦,这情景怎么这样熟悉。风间一时间有点恍惚。

程帆不能睡,在飞机上忙着工作,忙着整理资料准备开会。

许意宁拉下眼罩,整个舱内除了程帆头上的灯都是关上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许意宁心里一动,“哥哥不睡么?”

程帆以为是自己打键盘的声音吵到了她,于是找耳塞,许意宁摇头,把身体靠过去,“累不累?”

“就差一点了,我马上就做完,你快睡吧。”

“等你做完一道睡。”

程帆笑了,手上敲键盘的动作加紧了。

陈平平那边听着皱眉,觉得怎么很纯洁的意思,听上去却挺怪的……

熬到了下飞机,程帆得直接去公司开会,陈平平和许意宁坐了风间的车子回家。

风间一进家门,就觉得怪异,空气中淡淡的香味——莫非?

风间先把一楼的客房搜个遍,没人,上了楼,那完全是自己的空间了,难道?

风间拉开卧室的门,果然,床上躺着个人。

*

许意宁拉着陈平平不让走,留下来吃饭吧——家里只有他们两个,那意思是说,平平哥,你做饭给我吃吧。

陈平平手艺不错,弄点家常菜或是煎个牛排什么的不在话下。

可许意宁非得让他熬粥——哥哥没休息好,喝粥最好了。

陈平平忍不住,“意宁,你干嘛不学做饭呢?就学一两样拿手的也行呀。”

许意宁摇头,人家不要做么——靠着哥哥还怕没吃的?哥哥不在,不是还有你么?

但小姑娘很精的,大实话不会讲,只是说,“我会洗菜,我会刷盘子洗碗……”你负责做,我负责清理,这还不行么?

可是现在是做午饭,你哥也不回来吃。

——平平哥,是我想喝粥啦!

陈平平直摇头,被你哥惯得将来还能嫁得出去么?——也是,我看他就是盼你嫁不出去呢……

他这边淘米做饭,米还没下锅,有人按门铃。许意宁一看,风间站在外面呢。

“干嘛?”

“上来待会儿。”

风间叫了人来收拾房间。他不喜欢自己的家里有外人,所以这个时候,只能换他出来了。以往,美智子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打扫,美智子走了,他也会让人安排他不在家的时候打扫,遇到像今天这种情况,他会去公园或是道场,但现在,他终于又多了几个去处。

“我们在煮粥,可是没有你的份。”许意宁一有机会,就想欺负风间。

“嗯,”风间直接走到厨房,看着陈平平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站着也不说话。

陈平平暗骂——这都什么人教出来的大少爷大小姐,边骂边去拿米。

风间还没来得及说句客气话,门铃又响,许意宁开门一看,——嗬,美女,大概二十岁左右,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长得很是柔媚,“请问,风间龙吾在这里么?”

又一个未婚妻?许意宁朝里面喊,“风间,找你的。”快把他带走吧,烦人精。

谁想那美女掩口而笑,“我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拜会你的……”

许意宁诧异,仔细打量一下,这美女身着连衣裙,走的是同程敏一样的华美路线,只是她年轻,妩媚中更有朝气。

既然来拜会,那么就请进吧。风间听许意宁喊,迎到玄关处,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怎么上来了?”

“臭小子,有这么和姐姐讲话的么?”

姐姐——

许意宁转头再仔细看这美女——果然,有点像呀。

陈平平听着外面的喧哗,出来看的时候正赶上美女做自我介绍,

“我是风间龙吾的姐姐,风间琴美,请多关照。”她抬起头,正对上陈平平的眼睛,……

有了真正的女人,厨房里就不用许意宁充数了,大小姐和大少爷坐在厅里的沙发上打游戏。

风间琴美和陈平平在厨房里。

陈平平刚和这位美女互相见礼,他就想着是不是又该往锅里加米了,陈平平说要去做饭,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风间琴美内心震憾,表面却不露声色,踩着高跟鞋在厨房里帮着陈平平择菜递刀,看到陈大帅哥拿起厨刀来是真的熟门熟路,眼睛里闪烁的已经不是惊奇了。

本来他们从上海带来了许多酱菜,陈平平只打算再拌个沙拉,多开一瓶鱼罐头,和许意宁两个人就可以开饭了。多了个风间不算外人,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位,那么就得加菜了。

“有什么忌口的么?”陈平平问,

风间琴美摇头,目光打量着陈平平。

陈平平背心外面只穿了件白衬衫,一副完美身材在动作间展现无疑,风间琴美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学武高手,从他的身材到从容的行动还有锐利的眼神——这样战神模样的人居然在厨房里做饭!天,冲击太大。

14

小试探

风间姐弟蹭了午饭,接着是晚饭。

风间琴美说无论如何她要回请二人,不过,鉴于楼下正在打扫,那么她就买菜在许意宁家煮好了。

琴美小姐刚到纽约,对市场超市那是不熟悉的,她看着陈平平,您能带我去市场么?

——你们家司机肯定熟悉呀?

显然,美色当前,风间琴美肯定会直接忽略这一事实。

风间说大家都刚下飞机,很辛苦的。

琴美马上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想到这点。

陈平平只好说,没关系,虽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但对他来讲并没有什么不适的,于是,由他陪着“客人”(包藏祸心滴)去买菜。

到了附近的市场,陈平平一手拎着菜篮子,在五颜六色的蔬菜世界里,那就是道亮丽的风景,看着他身姿挺拔,举手投足(拿黄瓜拿西红柿……)都那么得潇洒。他坚持付钱——怎么能让女孩子拿钱呢?——大男子的作风利落又爽快。

回家的时候,琴美觉得陈平平开车的动作都那么帅,无懈可击,完美!

琴美的做菜手艺是相当的高,面对许意宁的夸张表扬,她只矜持的微笑,这副小女人神态,让陈平平和许意宁见识了什么叫“那一低头的风情”,真是温柔如水呀。

“女人不就应该是这样么?”风间觉得你们为什么都这种表情,看着许意宁,“噢,当然,你例外的,”你还是女人么?

许意宁拿筷子和风间对打,陈平平和琴美两个熟视无睹,琴美道,“请吃这个,”

陈平平就夹一筷子蟹子沙拉,

“还有这个,”琴美直接用公筷给他布菜,

那两个暴力分子看菜在减少,才暂时休战。

晚上程帆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散了。

许意宁让哥哥先去洗澡,她跑到厨房里给程帆热饭——粥里兑点开水再煮一下,小菜先都摆上桌。程帆到餐厅的时候,许意宁正好端了粥出来,程帆感动,听妹妹在一旁讲,不是不给你多吃,是怕吃多了肠胃不好,不是不给你吃肉,是怕油腻的东西伤胃口……

几道清香的小菜,有生拌的,有白灼的,味道都很淡,但这样保持原味的做法自有食物天然的韵味,程帆纳闷儿,谁做的菜呀?

楼下风间的姐姐。

噢,——那讨厌鬼的姐姐来干什么?

*

风间姐弟两个回家,二楼已经整理出一间卧室,家具及所有东西都是新的。

风间要去睡觉,琴美不让,风间无奈,坐到沙发上抱了只软枕往后一靠,“说吧,惹什么祸了?”

琴美鼻子一酸,“龙吾,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呀……”

风间面无表情,又来了,恐怕这次比前年弄花父亲小女友的脸事情要闹得大。

琴美想让风间开口问,风间觉得总玩这一套把戏烦得慌,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和我还要演什么,反正这世上谁能让你吃亏呀,总像别人欺负你似的——谁信呀?于是,风间保持沉默。

琴美无奈,只好委屈的说,“其实你知道我就要和那个财团的太子爷订婚了,可是,可是……”

“不愿意就算了。”

琴美笑,然后又怒,“你还没听完呢!”

“反正是这样,你肯定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愿意,只要我说支持罢了。”还废什么话呀。

琴美是这样的,在这个家族里,她是大小姐,以她的脾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她有个爱好——找理由。虽然我是大小姐没错,但我做什么是有原因的,我绝对不是随便任性的人。

所以,通情达理的大小姐讲述事情的经过。

如果男主是唐泽寿明,演的是偶像剧,剧情可以如此讲:一位善良的公司职员——女的,在偶然的情况下巧遇白马王子,二人一见钟情,善良的灰姑娘借了把雨伞给王子,奇怪,有点像妖怪故事,都发生在雨天,都是男的问女的借了雨伞,自此,这把雨伞借借还还,男男女女拉拉扯扯,感情直线升温如同棒球界的本垒打。但王子是有个未婚妻的,这个未婚妻很是歹毒,以王子的家族生意威胁他与灰姑娘分手……钱财面前,爱情到底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最后,未婚妻被二人真情感动,远走他乡,成全了王子和灰姑娘。

可是,女主是风间琴美,演的是现实伦理剧,剧情大变样,至少黑白都颠倒了。一句话,风间琴美有个未婚夫和一个女的搞上了,琴美要和未婚夫分手。

那个女的也不是偶遇,是风间琴美的同学,家里的小工厂倒闭之后到琴美的美容沙龙做事,琴美也很照顾她。那女的好逸恶劳,想过富家小姐样的生活却没有钱,于是偷偷的缠上了琴美的未婚夫,打算做外室。二人的□被琴美闯破,于是男的说那女的不要脸趁他喝醉了强了他然后拍照威胁他交往,那女的说自己是被男的强的,已经怀了孩子,不想破坏琴美的婚姻,只想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琴美说,那你是想让我养他的同时再养你和你们的孩子?

……

琴美正说在兴头上,风间把刚收到的一打资料往桌上一放,资料是风间家一个特别部门收集的:某月某日,琴美把女友约到某高级餐厅,之前有特别让那女的打扮而且送她一套价值不菲的洋装,那天是琴美和未婚夫约好吃饭的日子,琴美接了一个电话离开了,事后调查,那时根本没人给她打,那铃声是她自己设定的提醒。但这次,那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家。下一个礼拜,琴美故技重施,这次,她提前问某人要了些特别的药物,于是,那一对男女忍耐不住就地在宾馆里直接开房成其好事,……之后的就和琴美的版本差不多了。

琴美翻了翻,瞪着眼睛问弟弟,“是你的人查的,还是老爸的人查的?”

我这么闲的稀罕管你的事?

琴美叉着双臂,靠在沙发上,“这老头儿想什么呢?”

风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睡觉。”

琴美踢了弟弟一脚,“快点想办法!”

风间怒了,“不是说了,你想干什么都随便吗?啰嗦,”

琴美笑,这么说老头儿想法和你一样?那害得老娘费这么大力气,当初直接说不同意就好了……

风间不屑的看着她——你不是就喜欢玩么?

琴美开心了,“太好了,这下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风间点头,是呀是呀,早知道你也不用把我的地盘搞这么乱,赶紧回家吧。

琴美先风间一步上了楼梯,“太好了,明天开始,我就有正事干了。”

风间跟着姐姐身后上楼,心里冷笑,正事?……不知道又想干什么呢?不管了,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风间琴美往楼上送早餐,下来就追问风间,“你那个猫朋友她哥哥为什么不在?”

“哪个?”

“昨天的那个帅哥。虽然今天开门的也是帅哥,但是不是我要的那一型。”

哈,我就知道,“昨天那不是她哥哥,是她师兄,你刚才看的那个才是她哥哥。”

“她哥哥是白人?啊,混血的,明白了,不过,她师兄在哪儿?”

风间觉得情况不妙,以为她会很快走掉,毕竟说起时尚优雅,琴美更喜欢欧洲而不是美国,“姐,你是……认真的还是玩儿的?”

“当然是认真的,看到这样的帅哥没有行动那简直是浪费机会。”琴美觉得自从昨天开始,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跃跃欲试,冲动,多久没有过的情怀了。

“我劝你算了吧,陈是我的师父,你要是玩玩就算,否则我很难做的。”

“我是你姐!你姐看到了心仪的男人你就这个态度?”

风间厉眼看着琴美,姐弟两个打眼仗,最后琴美告饶,认真的认真的认真的。

才怪。“你要敢在这里惹事,我今后再不帮你!随便老头儿把你嫁谁我都不管。”

琴美怎样计较,眼前都是白衬衫下线条的诱惑,那么性感那么健壮,“弟弟,我是你唯一的姐姐,对吧……”

风间扶头,又来了。

琴美是技术派,做什么都要准备资料,想追男人,那么这个男人的背景当然要查,喜好当然要查,……

风间把自己先前调查的资料挑了一些给她——有关许意宁的就都省下——这还是第一次他会在姐姐面前隐瞒些什么,他只是告诉自己,他有保护朋友的立场,况且琴美只是想追陈平平,那么只要有相关的资料就好。

琴美看着陈平平疑似女友的照片——咦?怎么我的帅哥会喜欢洋妞儿?

风间不忍心看她倍受打击的样子,于是说,“那是那个老师追他,——和你差不多。”

琴美听到前半句比较兴奋,听到后半句气得又要踢人。

风间现在很拽的,“喂,想成功的话,就得拿出态度来。”

琴美没有办法,为了赢得帅哥的心,开始仔细分析。

在把对方和自己的优势劣势对比一番之后,觉得自己的成功率还是非常得高。

追夫计

说起陈平平来,帅,英俊,这是外貌,要论起他的本事来,除了是一个超级杀手还有着极快的应变和极强的的组织领导能力,这么一个人,除了科研艺术等等这种专业性太强的职业之外,你让他干什么,都不会差。

总之,陈平平是个优秀的人。

但当情人,或是说得纯情点儿,要他当男朋友的话,实在是太差劲了。这个和经验什么的关系不太大,有部分原因是他目前的状态,——他要24小时负责许意宁的人身安全,还有协调整个小组的活动,包括小朱和其他的那几个人没有任务的时候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情,但陈平平不行,至少这两年不行。

我们不妨讲得再具体点儿,他和美女老师的恋情之所以不能顺利进行,很大程度上还是他自身的原因。

他和美女老师交往的事儿,还真没人阻止他,包括老魏都觉得孩子大了,只要不影响工作,那谈个朋友什么的也正常。

但陈平平的恋情注定了正常不了。

美女是美国人,作风相对于中国人来讲那是相当的豪放。两个人吃了几次饭看了几次电影,感觉都还好,但再往下进行,美女老师碰了钉子,——她主动去吻陈平平的时候,陈平平,居然躲开了。她第一反应就是陈讨厌她,但约会的时候一直是好好的,而且之后除了尴尬一点,陈也并没有拒绝她的意思,甚至她也能感觉到陈对她是有意思的。但接下来几次也是如此,美女怀疑陈平平是否是gay,但怎么观察,他对男人都没有兴趣的,于是她又开始怀疑陈平平是不是有问题,生理问题,……对于这种个人**,那是不能再问的——太伤自尊了。

陈平平知道两个人之间相处出了问题,他哪好意思直接说,我们那里都是约几次之后再牵手,如果拥抱成功才能接吻——什么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美女认为看对了眼之后当然就要互相印证爱意,如果在身体方面也和谐发展了,两个人才会在鱼水之欢中增进感情。那方面都不能协调不能满足,灵是交往了,但**是禁欲的,痛苦呀,难道这个年代还要上演红字?话说红字里也是肉上满足了,灵上才纠缠不清的呀……

客观的观察这两个人的交往过程,充分体现了东西方某些文化的巨大差异。哪怕是年幼的罗小哥和茱小姐,那也是先上车后补票再殉情,这是典型的西方罗曼。东方呢,宝哥哥和林妹妹那是相知多年才说了句“我懂你的心”,别说激情戏,就是拥抱接吻都是没有的,唉,相当的清水呀……总之,身为70后的陈平平虽然出国了,但骨子里还是相当的保守的。

两个人约会了几个月没有实质性进展,美女老师已经开始热情退却,就在这个档口,风间琴美出现了。

琴美是行动派,更是技术派,资料在手,先分析目标的性格,但不用她分析,原始的吸引已经让她感觉到那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男人。至于说疑似情敌,不用看长相,她就知道,那人没戏——为什么呢?不为别的,只为了她要成功。

追男孩子,特别是身边已经有了女生的男孩子,琴美没经验,但她天性狡黠,觉得自己不能太主动,那样太花痴也太让男人看不起。但总得有接近目标的理由呀——她选择了和情敌一样的路线——拜师学艺!

噗——风间一口水喷出来,“什么?”

琴美看着弟弟的样子,嫌恶的说,“你都拜他为师了,为什么我不行?”

“行,”哪能说不行。

假期还没过完,许意宁每天上午去训练馆,风间也是如此,但琴美每天只在稍晚的时候去风间的道馆,她不能一开始就太过暴露自己的目的,虽然她在楼下也抓心挠肝的想上楼去看看心上人,但为了今后的情路顺畅,她不得不选择忍耐。形象呀,是很重要的。

既然大家都在一个楼里,那么总会有偶尔碰上的时候。陈平平点头示意一下,琴美呢——停住脚步,双手自然搭在一起收在腰线偏下,微微侧头弯腰,——小朱头一次见就哗了一声——好温柔好美丽的女孩子呀!

是谁是谁,……上楼的时候,小朱缠着陈平平问。

陈平平噢了一声,想着琴美妩媚动人的身姿,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陈平平也见识过好几位顶级美女了:程敏,华贵艳丽,风情万种;美女老师,漂亮大方,异域风采;许夫人,美艳动人又亲切和煦……这琴美,则是温柔若水,矜持含蓄。

美女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看的,陈平平并没有排斥琴美的感觉,琴美觉得,嗯,暂时算是顺利吧。

第二步,就是需要风间龙吾来帮忙了。风间龙吾每天都在楼上和陈平平练习,放假期间当然没什么,但开学之后未免不方便,于是,他请陈平平在散打社结束活动之后下楼来指教。

陈平平欣然前往,一同下来的还有许意宁和小朱。

一进剑道社,就看到两个人在对练,其中一个个头比较矮小,动作沉稳,出手果断,攻防相得益彰,并无疏漏。风间回过头,看陈平平等人来了,把他们请到一边休息。

许意宁看那矮小的人身材玲珑,虽然穿着宽大的衣服,但因为有束腰,还是可以看到那苗条的身形,心下一动,——“喂,风间,那是你老姐吧。”

“嗯。”

那边的打斗已经结束,双方卸下面罩,互相行礼。果然,那娇小的人影转过身来,正是风间琴美,她步态矫健的走过来,同大家打招呼。

琴美对着陈平平,一本正经的表示要请教。

请教什么呢?剑术!

陈平平表示对日本剑道是一窍不通的。

琴美笑,“就是听说您把我弟弟打得一败涂地,我才想在您这并不擅长的领域找回面子呀。”

她说的请教,只是双方拿着木剑互相试探,点到为止,以此来考究陈平平的能力——学武到了一定的阶段,那应该是一通百通的,因为武学方面,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

琴美的剑道在气力上当然有所不及,但技巧方面并不比风间差多少,所以她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比较自信的。

拥有共同的爱好,在切磋中互增感情——多少完美的攻略呀。

就这样,风间琴美和陈平平开始了正常的交往。正常的……

某周末,程帆出差。风间龙吾出面请许意宁吃饭,当然了,主要是请陈平平,一下午他们互相切磋武艺,大家都很累,琴美也没心力做饭了。

风间少爷难得的在外面选了家法国餐馆——气氛够好。

四个人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美女老师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进来,坐到离他们较远的位置,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亲热。

看到如此情景,许意宁很意外,陈平平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瞥,之后就专注到自己的食物上面去了。可是许意宁知道,平平哥介意了。

刚好程帆来电话,许意宁起身到僻静处同哥哥聊了几句,撅着嘴挂了电话,刚想回去,风间过来了,“怎么?”

“没事。”

“看见了?”

“你也看见了?”

“嗯,”非但是看见的,而且是预谋的——她姐让人查那美女老师,知道她现在正约会一个在华尔街工作的白领,正打得火热。琴美知道他们会在这里约会,她就故意安排在这家餐厅请陈平平吃饭。

目标出现了,风间龙吾和许意宁这两个灯泡应该灭了,许意宁离开座位接电话,琴美在桌子底下踢了弟弟一脚,示意他离开。

失意的人需要感情安慰,谁还能比风间琴美做得更好呢?

琴美并没有借此机会攻城略地,而是细心而又温柔的陪伴在侧,她怕陈平平有空胡思乱想,于是找陈平平学习汉语,彻底是把他的“业余时间”合理化占领。

这下,连许意宁都看出来,风间姐姐是有点别有用心的——或者直接说她是狼子野心吧,更直白些对不啦。

如果是别的男人,早就在琴美润物无声的关怀下投入了对方的怀抱,可是,陈平平神经比其他人都要强悍一些,美女老师的变心并没有让他如何失意,因此对琴美的温柔细致也并没太大感觉。

最后,连琴美都快失望得想再换点更直接有效的方法,——机会来了。

所谓机会,是琴美那个未婚夫找来了。

既然快订婚了,也称作未婚夫,琴美对此人开始并不是没有好感的,那人的条件也非常优越,否则还不足以大小姐想托付终身。

但相处几次之后,琴美发现,这个男的对女人似乎都很温柔。

是呀,最开始打动她的就是这人男人同她父亲是绝对不是一个类型的——风间龙一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对女人要求是一定要温柔顺从,但却从来不顾忌女人的想法。那个男的不一样,非常的体贴,非常的善解人意。

可是就在双方约定要订婚的时候,琴美突然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安了,——那男的对所有的女性都细心体贴,甚至是餐厅的女服务生。

有次他们在餐厅用餐,有个女服务生不小心把酒杯摔到地上去了,本来不关他们的事,那男的也一步向前,握住那弯腰去捡杯子的服务生的手,“小心,不要割伤自己……”

琴美心里不舒服,既然是对所有的女性都这样温柔,恐怕有的操心呢。

于是她设了一个局,认定了未婚夫出轨之后,毁掉婚约。

琴美的前未婚夫追过来主要是他父母逼的。好好的大小姐你不要,和个穷女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出息?能怀孕的女人多了,除了风间琴美生的孩子,我们谁都不认!公司的周转资金不足是你一句“我知道了”就能解决的问题么?赶紧,去把琴美找回来,磕头认错,无论什么方法都行,务必今年五月结婚!

琴美看到那个男的,真想上去打他个半死,但意识到身后的陈平平,于是流泪冲向门外。

纽约的街头正下着第一场雨,那男的只会站在原地发呆,——其实是被传说中冷酷无情的风间大少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吓得动弹不得。

陈平平看风间和那傻子对视,只好自己追出去。

琴美不能回头,只觉得如果那人不出来的话,自己要跑到哪儿去呢?直接回家?龙吾会笑话她的……正在犹豫间,陈平平跑来的脚步声让她欣喜。

陈平平也没带雨伞出来,两个人在雨中拦了辆车,琴美坚决不回家,陈平平只好带她回了自己的公寓。

有的!

如果按照风间琴美的打算,她会哭泣,无力的倒在陈平平怀里,在挑起他的怜惜之后,勾起他原始的冲动,之后扑倒帅哥,然后负责他一辈子,……大抵如此罢。

可是当她在沐浴间冲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陈平平目光中的一丝怜悯还有一丝警惕,骄傲的大小姐马上把在镜子前练习好久的一脸忧郁抹开——太丢脸了!

如果自己凭借这个方法把陈平平弄到手,那她可能一辈子只能得到他的怜悯——不行。

“你没事吧?”陈平平问道,和许意宁在一起近一年,虽说不是保姆,但有现成的保姆在他眼前晃,看多了,耳濡目染,一些体贴关心的话不难问出口。

琴美摇头,心里比较乱,如果现在放弃,那么何时再觅良机?

“那我先洗一下。”陈平平去了沐浴间冲澡。

琴美心里忐忑不安,她把衣服重新整理一下,——这套是陈平平春秋穿的休闲服,上身是宽大的套头连帽衫,下身是大短裤。琴美穿着的效果有点滑稽,她把上面的扣子都系上,然后去厨房找点壮胆的东西。

陈平平出来的时候看到琴美盘坐在沙发上喝啤酒。

茶几上摆着四五罐啤酒,一瓶空的放在一边。

“别喝了。”陈平平把她手中的啤酒拿开,觉得这样下去会不大好控制。

琴美浅笑,“你一定想,这个可怜的女人感情受伤,直到现在仍不肯面对现实。”

陈平平摇头,琴美坐好,规矩得像小学生,于是陈平平就在另一侧的沙发坐下,“咱们认识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我想你不是那种婆妈的人。”

琴美眼睛放亮,“啊——再说说。”

“我觉得你对那个男的,似乎没到伤心得冲到雨中的程度。”

陈平平在讲述他看到的情景,语速平缓。

琴美脸红了,她突然伸出手,“垫子。”

啊?陈平平反应过来,把身边的靠垫递给她。

琴美抱着软垫,把脸埋在里面,“讨厌,不许你再说了!”

陈平平点头,喝了一口啤酒,“居然把我的藏货都拿出来了,真不客气。”

琴美笑,“我看冰箱里几乎没有吃的,所以就没准备下酒菜呢,”

“想喝酒?”

“嗯。真想好好喝个痛快呀!”

“那叫外卖吧,附近有间咖啡店,可以外卖的。”

“咖啡店?”

“或者叫酒吧,叫什么都行吧,因为它什么东西都有,只要你想得到,他那里都有得卖。”

“真的,我不信——喝啤酒配什么好呢?我想想,烤肉!”琴美的情绪非常的好,大冷天吃烤肉和啤酒,啊,不错的。

“那咱们去那吃吧。”陈平平建议,东西拿到家里就没气氛了,而且,孤男寡女在一起毕竟不大好。

“好呀,”琴美冷静下来,觉得这样的情形,还是太尴尬了,不如换个环境。

“衣服?”

“我先穿着。”

“会冷吧,我再拿个外套给你。”陈平平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咄咄逼人,不留情面,所以现在尽量去弥补。

两个人在公寓外拦了辆出租车,陈平平报上地址,雨渐停了,车子开得极快,很快到了那家咖啡店。

“猫眼”是店名,说是咖啡店或者是酒馆儿都不大贴切。巨大的一个集装箱式的房子,里面灯光昏暗,今天天气不好,客人却不少,看样子都是熟客。

有在游戏机前面打弹子的,有在另一边掷飞镖的,有长桌,有小圆桌,陈平平领着琴美来到了吧台。

吧台后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和陈平平差不多高,但更为精瘦,穿了件普遍的黑色t恤,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锐利和危险的,最有意思的是他在昏暗的室内还戴着墨镜。陈平平185的身材,可在他面前,却丝毫没有一点威胁性。

陈平平和那人打招呼,“嗨,五竹。”

嗯,年轻人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琴美却一点不畏惧这青年,直接要了烤肉和啤酒,陈平平还多要了烤肠和一些小吃。

“真的要什么都有?”琴美想起陈平平的话,于是笑问,这家店从里面看虽然热闹点,但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大的“容量”吧。

陈平平点头,“真的,是吧,五竹。”

隔了一会儿,五竹点头。

琴美摇头,“我不信的。”

陈平平示意她去问。

琴美已经喝了一罐啤酒还多,此时脸有些绯红,说话也随意不少,“老板,真的要什么都有么?”

五竹看向她也不说话,琴美道,“我要纳豆。”

五竹停了一下,似乎在想,纳豆是个什么东西。

琴美拍拍陈平平的肩膀,“怎样怎样?”

谁知五竹突然闷声说,“有啊!”

陈平平大笑,“怎样怎样?我说过的,他这家店特别神奇,什么都有。”

一小碟纳豆摆在了琴美面前,她尝了尝,瞪大了眼睛,不由得不信,“真的是纳豆耶!”

“不想再试试?”陈平平问,

琴美摇头,她不想试下去,她想的是,如果还有下次,她想要一瓶香槟。

他们两个吃吃喝喝,时间慢慢流逝,不知谁先开的头,两个人从各自的小时候讲到上学,陈平平讲自己当兵时的故事,之后讲在国外的一些经历,琴美听着,有的时候会说,什么?我不信的……

琴美突然流泪了,她跳下椅子,拥抱着陈平平,“我真的太傻了,如果,我回来,你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我……”

陈平平突然被她这样一抱,有点不知所措。

琴美贪恋着他的温暖,却突然放开了他的身体,直接走出了店门。

“不追么?”五竹问。

陈平平摇摇头,叹口气,“我果然同女人都处不来呢。……”

“她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不是的,……不知道。”陈平平喝着酒,目光涣散。

“可是她是认真的,她有流泪呢。”

陈平平反应半天,“胡说,……你真瞎假瞎呀。”

“她有流泪,我感受得到,她最后都没办法同我打招呼呢。”琴美在走之前向五竹瞥了一眼,但因为泪水流得太快,她没有看清方向,就这样走了。

陈平平淡淡的说,“你这付尊容,没把客人都吓跑就不错了。”

陈平平这天呆到了很晚,走的时候,老板娘出来问五竹,“要不要送他呀?”

“失恋的人也不都很脆弱,起码他就不是。”

“平平失恋了?”一副很惊喜的模样,“真好,原来他也失恋了,不怕不怕,还有下次的。”

“总是走老路,喜欢别国的女孩子,”

……

风间琴美的离去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许意宁有点不适应,“风间,你姐姐怎么回事?她到底喜欢不喜欢平平哥呀?”

“不知道。”

“风间,你姐姐还来不来呀,平平哥就要把她忘了,嗯,或者干脆就没记起来过。”

“不知道。”

“风间,”

“不知道。”

许意宁直接上腿,风间按着游戏手柄,“做什么!这样是耍赖的!”

他们两个坐在风间家的客厅地毯上打电玩,程帆要晚归,许意宁在风间家蹭饭还得外带——程帆晚上回来会宵夜。

风间家最新换的厨师比较厉害,把程帆的胃都征服了,所以现在许意宁和程帆大多直接在楼下吃饭。

当然了,哥哥对风间的提防并没有降低,只是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反正他们以哥们儿相称,与其让许意宁远离风间,让别人围着,还不如让风间替他挡着呢——有了风间,许意宁的情书都少接了很多,所以,程帆现在对风间是利用加防范。风间就要毕业了,或者回日本,或者去上大学。对于三个月之后的离别,程帆都会有点伤感,有时他想:风间要是走了,找谁看着许意宁比较好呢?

同美女老师变心的结果不一样,风间琴美的离开让陈平平有点小忧郁。

是的,他讨厌别人算计他,所以当那天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几乎要把话挑开来讲,可是琴美的提前变线,让他有点吃惊,或者说,失落?

失落,有点吧,那样的美女要投怀送抱,虽说她自己先放弃了,可是陈平平还是会有点惋惜。

这会儿,琴美平时下的功夫慢慢显现出来:走在学校里,陈平平偶尔会看到哪个窈窕的身影有点熟悉,于是多盯了几秒钟,当然,那不是她,于是陈平平会失望的叹息,那叹息轻得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

吃饭的时候,陈平平会想到,琴美总会为他布菜,第一口夹的都是他爱吃的,第二口就绝对是他不怎么爱吃的青菜,琴美不会说什么营养均衡的话,她会笑着看着他吃完青菜,然后再把陈平平爱吃的肉菜拉近一点。

和许意宁暗黑功夫不同,琴美打斗的风格是四平八稳,尽讲君子之风……

琴美并不是小人,琴美的优点其实很多,很多,多得只要陈平平想起来,那个温柔笑容背后隐藏的算计已经让他忽略不计了……

但是,琴美离开了,但陈平平记得,她说过,如果她会回来的话……她会回来吧。

五月的纽约,阳光正好,可是陈平平总觉得少点什么。

报应啊

方芳在五月到了纽约,一个人,她找程敏,想在纽约“买”房子。

程敏在电话里告诉她可以介绍一个房产经纪给她,见面么,不好意思哟,“我现在人在洛杉矶,”

“其实我也想在加州住一段时间……”

“是么,那要记得买加湿器呢,旅馆的中央空调我总觉得不好用,还是太干燥了些。”

方芳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小姨婆,我想见你一下。”

“这怎么办?我马上有事飞欧洲的。”如果你要来,那么我就去香港,如果再来,我只好去上海许家了……

方芳知道程敏不待见她,但是现在的情形又容不得她要什么志气。

“小姨婆,我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

“这边信号不大好,这样吧,我有空打过去。”程敏挂断电话,纳闷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但想想就撇在一边儿了。

方芳在纽约碰了钉子,去伦敦,许一河放长假回国了,方芳实在无法,只好再去别的地方。

许一河有一个月的长假,他准备都陪父亲的——老魏在电话里讲说,许达均的身体很糟糕,许一山也是有了空就往上海跑。

“为什么不让妹妹回来呢?”许一河问,

陆雅茹苦笑,何止是许意宁,连她都被推到一边去。

许达均现在一年中有几个月是在庐山静养,剩下的时间虽然在上海,也是在春节后就搬到了一处高级疗养区,环境当然好得没话说,但陆雅茹得上班呀,只能一个礼拜过去一次,就这样许达均还见面就讲,“记得女儿,好好工作呀。”

陆雅茹一个人住军区大院,回家就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有次生病睡过头,程奕打电话来,才晓得她一个人住。

程奕到上海是参与一个与政府的签约仪式,提前一天到的,碰到陆雅茹生病,先带她去看病,然后又一个人探望许达均,提出想让陆雅茹休息一段时间。

许达均不同意,“现在才刚开始,是有点困难了,但你得帮她呀。”

程奕听不懂,他从父亲那里知道许达均的健康状况很糟糕,这个时候正该有妻子多陪伴不是么?

许达均笑了,果然是好孩子,“大夫原来说我能再活几个月,那是一年前说的,现在真是活多一天赚一天呢,不过,大夫的话原来也不能做数的。”

程奕震惊,原来许达均的病情已经这样严重了。

“生老病死,再自然不过,没道理我要死了,家人的日子就不过了。”

“可是,雅茹她……”

“她也是。”许达均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程奕,别让她住那个院子了,早该挪出来了,但别让她一个人住,搬到你家和你父母一道住好了,那里有个家的样子。我也早同你父亲说了,让他多住这边些日子。”

程奕领命,帮着陆雅茹搬家。陆雅茹在市内也有几处房产,她想自己住公寓楼,程纾和谌霭玲不同意,执意她搬到程宅,“在这儿,好歹能吃口现成饭,喝点汤水,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陆雅茹眼圈泛红,在女儿房间里,看到过年时的全家福,眼泪再抑不住。

哭了半晌,有人递个纸巾盒来,是程奕。

陆雅茹不晓得他看了多久,比较尴尬,程奕却不走,“去先洗洗脸吧,出来再说。”

这一年多,丈夫女儿都不在身边,陆雅茹忍耐这么久,终于止不住,对着程奕把满腹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我知道他的心,这么做也是为我好,为孩子将来打算,可是,做人不能这样冷血的,人都要死的我知道,可是正因为这样,才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么?我求什么呀?求他长命百岁求得来么?我只是想多和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难么?我只是想陪他到最后,这难道不应该么?……程奕,我不想一个人,……”

“你不知道的,我小时候,我爸妈都没了,我哭,哭到有人带我回他们家。后来人家都说那个娘娘心狠,把我妈偷偷给我留的东西都拿走还使唤我干活儿……可是我一点都没怨恨过她的,我觉得她是对我好的,在我孤苦伶仃的时候,她给了我一碗饭,没让我住在街上去,……”

“在表姐家里也是,我真的不怕干活儿,也不怕学习,我只怕自己呆着,好像谁都没有了,大家都不管我了……现在又是这样,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不懂的,”陆雅茹失神的说,“谁都不会懂,……”

程奕拿了条热热的湿毛巾给陆雅茹擦脸,有日子不见,她瘦得可怜,一双大眼眨得惶惶,像个受惊的小姑娘一样,哪有半分昔日神采。

程奕陪她,直到她哭累了,倦了,扶她躺在床上休息。

陆雅茹睡到晚上,谌霭玲陪着她吃晚饭。陆雅茹勉强喝了点汤,吃了半碗饭。

谌霭玲是理解陆雅茹的,找丈夫说,“要不,把孩子接回来吧,不然我怕雅茹受不了呢……”

程纾摇头,“要把孩子捆在身边一辈子呀?”

“现在不是非常时期么,大哥要是……唉,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程纾也没办法,“不是怕耽误孩子前途,咱们家的孩子早一年或晚一年毕业又如何,只是大哥再三交待,她回来只是多个着急伤心的人,还能怎样?”

“你们男的都太狠心了!”谌霭玲说不动丈夫,也不好自己作主,只能在陆雅茹回家的时候多开导她。

虽然陆雅茹的情绪不见好转,但与大家住一起,到底饮食起居恢复了正常,有了工作的牵绊,人也自然不会胡思乱想。

许一河回来了,陆雅茹未免又对着他发通牢骚,但许一河早与父亲有默契,“多想想意宁的将来,也想想自己的将来,不要总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

“可是,我到底是他妻子!”

许一河一扬头,“老头儿也有尊严的,虽说他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年纪不轻了,但好歹还是很精神的,现在病得就剩把骨头,不日归西,你也得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呀,唉,我将来要是娶个小姑娘当老婆,老的时候就天天照镜子,如果哪天不好看了,就不见人,——唉,整容也行的,只是风险太大了,我现在知道古代的皇帝为什么那么热衷长生呀不老呀,成天看着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自己却不行了,肯定是心理有很大压力的……”

许一河的话越来越不靠谱,陆雅茹啼笑皆非。

许一河见陆雅茹不再执着,于是话题一转,“我同事说方芳去伦敦找我,她的事儿……”

陆雅茹听到许一河提起方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作什么,上个月偷偷把房子卖了,跑了,然后这边就有匿名信抖出来,说她丈夫小潘的公司走私。我估计,写匿名信的就是她了。”

“啊?”许一河本打算回来再劝劝大姐姐夫让女儿收手,没想到方芳玩儿了这一手。

方芳不但把自己的房卖了,把父母的房子也卖了。方芳的丈夫小潘先是被检察院带走,接着他一纸诉状控告妻子方芳单方卖房,申请无效处理。他能告,程一锦也得告,这样最起码,她能保住房子呀。但结果是,小潘的房保住了,程一锦的房没保住——这里涉及到保护善意第三方的原则。当然这是后话,小潘的房被没收拍卖充了罚款,反正他也有免费的地方住,这几年是不用着急找房了。

许一河听说方芳把房卖了,把丈夫也卖了——为什么?

陆雅茹哪有功夫操别人家的闲心,不知道。

许一河找老魏去打听。

老魏那眉头锁得,“有什么好打听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许一河好奇,讲讲么。

事情的经过如此,方芳在春节期间陪客户去东南亚还有香港游玩,期间和那位主任夫人谈得比较来。女人在一起聊天,聊来聊去就聊到了丈夫孩子。听说方芳快三十了,还没生孩子呢,主任夫人就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方芳,不论男女,你得给他生一个,听说方芳是继任者,那孩子的重要性就又高了几级。方芳上了心,回来就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她因为之前的某些原因,很难再有机会生孩子了。

某主任就负责这个医院的医药采购,先前也是他把个小姑娘介绍给小潘公司的。

说起这个小姑娘,原来就是医药公司里打工的,一来二去,和某主任关系就很特别的好,好了之后,主任就烦恼了,总怕打发不掉这个麻烦,刚好小潘和他有了业务来往,于是,主任就把小姑娘安排在小潘的公司里上班了——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只要小潘咬了钩,那么主任自己就轻闲了。

小姑娘去了洋公司,有了个洋名叫echo,是小潘给起的。

过年期间,妻子去公关,小潘回老家看父母,echo重新和主任混了几天,主任是不介意在不担任何责任的前提下吃回头草,还笑问谁比较厉害,echo脸红骂他几声老色鬼,私底下还认真比较一下,虽说小潘更年轻,但技术还是主任比较老辣。

主任年后无意中得知小潘的妻子不能生,刚好echo来找他说可能春节前后中了标。听着小姑娘埋怨都是他不肯戴雨伞才让她受罪如何如何,主任心生一计,“不要打掉,”你想不想要长久的富贵呀?

echo点头,当然想——不想,谁和你们这班臭男人混的啦?

主任附在她耳边如此这番的说明,二人决定,让小潘当这孩子的爸爸,决定之后又短暂快乐一番。echo回到公司同小潘再玩接力,半个月后,她对着着小潘讲自己怀孕了!

小潘事业有成,当然想要家庭美满——美满的标准就是有个孩子,方芳那边不能生,他已经辗转听主任提过,echo无疑给了他灰色的人生一最大的希望。

小潘倒不敢离婚,只好在外面弄个小公馆,方芳再迟钝,两个多月后也发现了丈夫的□,偷腥不怕,居然养个孩子出来,那她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要给那个野种?方芳恨极了,和丈夫打闹,小潘只说,“你要生得出,我就马上让她去流产!”

方芳威胁小潘,小潘冷笑,“大家都有份,从一开始,就是你怂恿我走私的,大不了咱们都玩儿完!”小潘笃定方芳不肯去坐牢。

方芳是不肯坐牢,但她更不肯让丈夫光明正大的包二奶,于是,她就玩了卖房、出国、告发三部曲。

方芳最后不知所踪,但故事还没结束——

echo没了小潘,只好去找主任,主任哪能认她的。谁想echo太年轻想不开,顶着大肚子跑到主任家泼主任女儿硫酸,她也只是想吓唬主任一下,所以这回只是泼了浓碱水。主任妻子不干了,报警。

警察到了一处老弄堂,挤到了某个小楼楼上的亭子间,“谁是白燕?”

echo正在睡午觉,“怎么啦,吵死人啦!”

绝对的力量

这天,程敏和程帆同时去应酬,许意宁自己在风间家蹭饭,上楼的时候,特别带了一大盆风间家厨师做的甜品,三种口味的果冻:香橙、蓝莓、奇异果。

程敏母子回来得早,洗了澡之后,许意宁给他们各盛了两小碗果冻。

程敏拿了奇异果,程帆的是香橙。

许意宁坐在沙发上同他们讲,“我有事宣布哟,因为有人邀请我,所以我要参加夏季的舞会了!”

“舞会?”程帆吃着果冻,明显感觉没有第一口那么清凉美味,

“嗯,高中毕业舞会,我居然上二年级就参加,要不然提前毕业好了。”许意宁把舞会和毕业联系在一起,因此有点得意洋洋。

“真是好,阿姨陪你去挑礼服!”养女儿果然是有乐趣,程敏听得眉开眼笑,马上去书房里找设计师的电话,宝贝要最漂亮,一定要当舞会的皇后才行……

“谁约你?”程帆心里知道那人八成是风间,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风间啊,他说没有舞伴——啊,如果美智子在就好了,”许意宁也听说了舞会一般都是情侣档,

“对呀,美智子那么喜欢那家伙,如果能陪他参加毕业舞会,也算是有始有终吧。”程帆说得别有用心,许意宁果然上道,“那我给美智子打电话,让她来,”

程帆拿着甜品碗跟着许意宁回房间找电话,许意宁拔了电话,看到果冻,还想吃,于是张着嘴,程帆小心伺候,用小勺子喂。

“……喂&%%¥……那个,我,是我啦,怎么搞的,平时打电话都不通?”

美智子小声说,“本来今天也不能接电话了,可是刚好温书累来,出来透透气,”

“温书?啊,对了,你们考试很严格的,嘻嘻,要不要过来玩?”

“不行啦!我准备考东大呢。”

美智子其实和风间同岁,但来美国之后,因为语言的关系就上了一年级。回国之后,她又想提前毕业,于是插班在三年级,本来她只想拿到毕业证,可是英语成绩突出之后,自信心暴涨,加上他们学校有东大特训班,她稀里糊涂的就报名了,一开始,除了英语之外所有科目的分数都是个位数,美智子当时就想放弃,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她的成绩突飞猛进,既然培训是针对东大一所学校,所有试题也是东大模式的,以前他们学校也有差生经过特殊培训考上东大的例子,所以美智子和几个同学还是咬牙坚持下来。现在她的模拟分数还不错,就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现在住在学校里参加封闭式教学呢。

啊——许意宁给美智子打完气,就挂电话了。

“怎么不说舞会的事?”程帆问,

“舞会和前途哪个重要?当然是后者了,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拿美智子的前途开玩笑呢。”

程帆懊恼。

再说楼下的风间,毕业舞会的舞伴有了着落,他就很轻松了,——本来他也没觉得舞会有什么重要的,但是当听说必须要有舞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许意宁。

他们这半年玩得非常好,风间的几个损友都认为他们是一对了,但偶尔碰见,又都觉得不像。风间本就话少,听到这种话题没有任何反应。

justin一向认为许意宁就是个男人婆,还是小号的,但另外两个在认识了程敏之后,都认为许意宁的潜力那是无穷的,andrew王子认为风间在玩养成,“你们国家的人不都有那个嗜好么?”

风间面皮下的神经真抽,“别无知了,就那么一本书就代表了本国所有人?”

“反正这个应该是有遗传的。”

“光源氏又不是我的祖先,他能遗传给我什么?”

“真****的本色!看gloria就知道,许意宁的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不过,要等那么久,我得错过多少森林?算了算了,我还是找程那样的大美女好了。”

风间不以为然,再看许意宁的时候不免多看两眼——美么?无非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可是,再看看,眼睛就像猫咪一样,时而懒散时而狡黠时而骄傲但总是清澈的,鼻子也是小巧的,直直的,很聪慧的样子,嘴巴么,平时也是小巧的,圆润而丰盈,有时也会配合着各种表情歪一下或者嘟一下——天,原来她真的是个很漂亮很标致的女孩子呢。

程敏拖着风间和许意宁一道去找设计师,试了几件成品,但都不大满意。

最不满意的是设计师本人,这样一对东方的金童玉女,怎么能穿现成的?必须从新设计,问风间喜好的颜色,风间想都没想,“黑的”,问许意宁,“黑的”。

神秘神秘神秘呀……

风间突然对舞会有了兴致,但问题来了,他不会跳舞呢!两个人也不好穿了华丽的礼服到舞会上去打斗一番pk一下,站在那里不动——太丢人了。

风间找来底下的人,去,找个舞蹈老师去。

楼下风间找了老师练习舞蹈,楼上的许意宁被程帆拽着补课,——实际上他是自己想和妹妹跳舞,我们都知道的。

现在陈平平彻底轻闲下来了,许意宁平时都和风间或是程帆在一起,安全方面没任何问题。平时,他就到猫眼去消遣,白天,他偶尔会同五竹过两招——顶多两招,五竹太快,通常不给他第二次出拳的机会。

所以晚上,陈平平会拿着杯啤酒对着五竹运气——怎么会那样快?简直不是人的速度。

“你帮我看一会儿店,我出去一下。”五竹突然说,

“哦。”陈平平转到吧台里,开始无偿打工。

最近总是这样,晚上八点前一刻,五竹就会出去。

陈平平拿着抹布,像模像样的干活,偶尔谁来了,要啤酒或是要各式饮品他还能应付,可是做菜,他就不行了。真纳闷儿,五竹是怎么办到的。

小朱今天也过来捧场——捧陈平平的场,“老板,来盘小葱拌豆腐,再来盘拌土豆丝!”

陈平平点点头,学着五竹的口吻,“嗯,——有啊。”

陈平平转身去到整理台,放好砧板,然后去拿菜,这几样东西他还是知道地方的,可是,当他拿起刀刚要切菜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五竹在僻静的路上穿行着,只看他自己的话,你觉得那就是一个人在闲庭信步,可是把他放在有背景的地方,尤其是有其他人走过的地方,你会惊奇的发现,他的速度要比所有人、包括汽车都要快,因为太快,根本没有人的目光能够追得上他的身影,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去注意他。

五竹选择的路线是没有任何电子监控设备的街道,他在一处高级住宅区放慢了步伐,如果陈平平跟着他,会惊讶的发现,这里不是许意宁住的地方么?

八点钟到了,八点五分到了,五竹向右边微微侧头,一位穿着连衣裙的长发女子轻快地走过来,笑道,“今天也是刚到的么?”

五竹点了下头,“也是八点。”

“又让平平看店呀,他行么?”来人正是猫眼的老板娘,她挽着五竹的手臂,“今天想从公园里走呢。”

……

五竹和老板娘回到猫眼的时候是九点钟,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少,连小朱都在帮忙。

陈平平和小朱看到五竹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陈平平眼中更多了点内容。

老板娘笑着说,“辛苦了,平平,想吃什么我让五竹给你做。我去换件衣服。”

陈平平解围裙的手有点僵硬,“……土豆丝,”

五竹洗了手,然后拿了土豆刷干净,放砧板,拿刀,切片切丝,动作迅速。

陈平平以前也看过,但是当时他坐在吧台外,五竹背对着他,虽然他能感觉到他的速度,但是今天看到的却让他震惊,速度快是其一,其二,想到平时吃到嘴里的土豆丝都是一样的粗细,其三,五竹用刀的技巧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刀切到最底一层土豆片刚刚断的地方即起,这么多年的砧板上,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一条刀痕!——这,也是最开始小朱让他切土豆丝时他震惊的原因。

“唯手熟尔。”五竹突然开口,“所以呀,如果你想继续练武,就得重新再来,不过要是玩计谋,我教不了你什么。”

陈平平听着这话,一时如坠雾中,似乎很久以前,他也听到过五竹这样冷冷的对他说话,可是,他明明才认识他一年多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学计谋你不教我?”陈平平听到自己这样问,语气再正常不过,

五竹想一想,“我用不着。”

陈平平知道自己在笑,他脑中闪过五竹动手时那可怕的速度,还有刚才切菜时“唯手熟尔”的功夫,他想起一句话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劳的。

15

无礼的两面

周末,许意宁和风间去试礼服,程敏和程帆此时都在迈阿密参加婚礼。

程帆本不想去,但没办法,结婚的是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女儿,想着许意宁和风间穿着情侣档的衣服他就难受,因此,婚礼上如果评选最心不在焉的人,那非他莫属。

婚宴开始没多久,程帆就要走人,但被他大哥的妻子一把拽住,“chuck,我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几个,嗯,各色女人。

程帆这两年进入公司,根基渐稳,已经不再是昔日只管享乐不问世事的太子爷了。争权夺利这种戏码是不分中外东西的,既然程帆已经在bass家的领导层站稳了脚跟,那排挤不如拉拢,于是大哥家打出了联姻牌。

bass家族,兄弟三个,长子carl平庸,次子richard稳健,只有程帆是属于既有领导才华又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当年,老bass也是想把公司留给小儿子,程敏同先夫的次子关系较好,因此,bass家的生意这些年都是她同richard在操持。

carl没有才能,但娶了个野心很强的妻子mary。程帆记得自己年幼时,与母亲斗得最狠得就是她,因此,对mary连面子上的礼貌都没有,现在年纪长了,但程帆的某些脾气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你是哪位?想干什么?”程帆把mary挂在自己臂弯里的手一把推开,然后拂了拂衣袖,仿佛那里留下什么脏东西。

mary很尴尬,在众女面前只说是程帆淘气,程帆很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无视那些女人,走开。

年轻的小姐们受了男人的慢待,——不论是多么英俊多么富有,既然吃不到,肯定是酸的,伊们自然站在mary一边,把这位bass家的新大佬的无礼粗鲁傲慢骂了个体无完肤。

一旁有个年轻的金发女郎看得整个过程,觉得这个年轻又帅气的男人实在是酷——她曾听继母讲述在上流社会,只有少数几个拥有绝对财力和势力的人才有这样的脾气,很多所谓的有钱人,无非是为着赚钱机会而争着去给大佬们拍马屁,对于这样人的奉承不必太在意,他们每天对着人都会说一样的话,空洞没有任何的意义……而这位bass家的新掌权人明显是属于站在少数最高阶层里的真正权贵。

程敏此时和一位金发高个子美妇站在一起聊天,她们都拿着香槟,“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你呢。”程敏道。

“我是新娘家的亲戚,”lily van der woodsen介绍,“新娘的母亲是我姐姐,哈,孩子们都长大了,过几年我也要开始忙碌了呢,对了,chuck有二十四岁了吧,还年轻呢,不过这也难说,不知什么时候孩子会给你个意外。……”

两个人闲聊着,lily讲这是她婚后与丈夫还有丈夫与前妻的子女首次参加她这边的家族聚会,看样子一切都很正常,不用太过担心。

程敏知道她新嫁的丈夫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初恋男友,lily有钱的,凭着她的能力,并不在乎谁养谁。

程敏突然觉得她很有勇气,于是看着她笑,“听说你的房子已经装修完了?”她们有几个共同的朋友,包括几个室内设计师和服装设计师。

“是啊,我们婚后,rufus的女儿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当然,还有我的女儿儿子,虽然rufus的儿子自己住外面,天晓得哪天会有意外状况!我不喜欢意外发生,所以要在这之前都安排好。”lily做出一个你知道的表情,很夸张,惹程敏笑。

她们在纽约算是邻居,住的公寓离得很近,程敏邀请lily回纽约后小聚一下。

“对了,你为什么最近总不在家开party了?”lily想到了什么,就立刻说出来,如果不说,再有一分钟她就会完全忘记,“我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没接到你的邀请了。”

“我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在家里待客了,你晓得chuck的脾气,他和妹妹都不喜欢家里又乱又吵。”

“妹妹?是你说的那个外甥女?”lily是知道一点关于程敏的家事的。

“是呀,她在上高中,我现在终于尝到养女儿的乐趣了。以前总是羡慕你和serena一起逛街什么的,像是朋友……”就是现在也羡慕,家里那个太不像正常的女孩儿了,总是打打杀杀的,不过,真想知道她穿上礼服什么样呀……

“jenny!”lily向先前听程帆壁角的女孩招手,“来,见见bass夫人。”

……

程帆还是走了,不是溜掉,而是就那样跩跩的离开。

此刻,许意宁对身上的衣服不大满意,她宁肯穿风间身上的那套——风间的是一套黑色的礼服,上身是无领设计,但为了不使整体过于严谨呆板,胸线上面的扣子是不系的,这样露出里面竖领衬衫上的暗红色宝石钮扣和礼服上暗红色的延襟呼应,衬衫也是黑色的,袖扣是比钮扣更为华丽耀眼的红宝石。配合风间的气质,即彰显霸气又充满低调的奢华。

许意宁撅着嘴,全没看到风间眼中的惊艳。

程帆到纽约的时候,先给妹妹打电话,听到许意宁的语气不善,心里稍微好受点。

风间这边忍了很久,想发火的时候就提醒自己许意宁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嗯,是的,雪白的肌肤,美丽精巧的锁骨,纤细柔软的腰,修长且有力的腿——不但是有力,而且力气大得有点多余……话说他今天已经挨了一脚了,如果不是被她的外表蒙蔽,这一脚完全可以躲开的。

程帆回家的时候,许意宁还撅着嘴——凭什么么,风间的衣服好看多了,再照样子做小一号的不就行了?

那你的衣服呢?

“我说不满意,完全不满意,设计师生气了,于是要重做。”

程帆伸出手,抱抱,许意宁把身体挂在他身上,“哥哥,我就穿自己认为好看的衣服不行么?”

说说看。

“那些女生的礼服哟,都千篇一律,要么像蛋糕,要么拖在地上踩来踩去还迈不开步子,上身露得那么多,下身又盖得那么严的,穿着很不舒服的。”

那你的意思呢?

“嗯,如果坚持我穿裙子的话,起码也要能跑能跳,不能学企鹅走路吧!”

“那是自然的。”

“非要穿裙子,上面不要露那么多好不好呀?”

程帆严重点头,那我们去找设计师讲你要什么的衣服好不好?

第二天,兄妹两个又跑出去一趟,这回有了程帆的帮助,许意宁也能好好的和设计师沟通了——设计师也是看见chuck bass什么都说好好好……看人下菜碟呀。

设计师答应了许意宁这个外行的诸多要求,程帆却看到了摆在一边做好的礼服,红色褶皱式抹胸黑色褛空裹身长裙——就是光凭想的就会让人血脉贲张——果然许意宁的抗议有道理。

兄妹两个办完了事,去吃饭,许意宁想着最近平平哥似乎比较疲惫的样子,于是想约他出来大家一起“补一补”——陈平平没空儿,程帆开心,二人世界呀,终于等到了。

程帆和许意宁吃完午餐,打算去看个电影,然后买菜回家做晚饭。他们手挽手很放松的聊天,“chuck!”一个金发女郎跑来两人面前,很亲热的打招呼。

程帆看了一眼,不认识,“我是jenny,昨天在婚礼上见到你的。你好,chuck,不,应该是mr. bass。”

程帆无视她伸出的手,拉着许意宁走开。

jenny的两个姐妹直盯着程帆看,“这,这就是传说中的chuck bass?天,他真帅!”

jenny被程帆这样无视,特别是在两个同学面前,她羞愧难当,幸好chuck bass的名头太响,那两位压根儿就没在意jenny受拒的样子,“天,如果我是他们那一界的就好了——那时chuck据说每夜都换个女友的,照那样的速度,我们不是也有机会?……天呀!如果能和那样的男人约会一个晚上,让我马上死了也值得!”

事情就是这样的巧,当晚,jenny在自家公寓的楼下又碰到了程帆和许意宁,程帆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拉着许意宁,笑容满面。

jenny鼓足勇气过去打招呼,“嗨!”

这次她直接和许意宁说话,“我们在一个私立高中,我也是二年级的,我叫jenny。”

许意宁看了她一眼,jenny踩着高跟鞋,比自己还高出一大块来。

许意宁比程帆的态度稍好些,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两个并没有因为jenny的突然出现而减慢速度。

jenny注视着那两个先后轻视她的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极为愤怒。

“野心”?

自风间家换了那个厨子,许意宁的午餐也跟到了风间的道馆,好吃好喝不说,还能睡一觉。

在邻着院子的待客区,拉门一关,就是个既清凉又安静的小空间,往榻榻米上一躺,枕着圆枕,盖着凉被,舒服到风间不来叫,许意宁就绝对不起来。

有的时候,她会滚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嘴巴嘟着不满意,

“连举止都像猫呢,”风间叹息,他开始慢慢体会到程帆的心理,就这么养着她宠着她,看着她满足的神情,真的是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

这天是周五,下午没有课,许意宁缩成一团,还要再赖一会儿,之后看着风间,“有点懒得起来呢,不然……风间,做点茶叶沫吧,别刷得那么碎,一点嚼头儿都没有……”

把茶道说得如此儿戏,真是——风间瞥了她一眼,意思是和瞪她差不多,但目光太过柔和,许意宁直接无视,“要多多的……”

这一年进了夏天,许意宁开始莫名的苦夏,不爱吃饭不说,尽嗜好一些苦味的东西,有天晚上嚼家里的咖啡豆,半夜三更不睡觉,拉着程帆到天台上看星星,直到天光大亮程帆睡醒,她也不见有丝毫困意。

于是,程帆把咖啡管得很严。可是许意宁又开始不吃饭,只偶尔吃些凉凉的小点心,喝冷饮,一个礼拜不到,原来略有点婴儿肥的小圆脸就瘦得厉害,现在下巴尖尖,活像只猫——或者说像只小狐狸。

程敏心疼外甥女儿,特别找了中医来看诊,医生讲许意宁身体健康,只是积火导致苦夏,建议多喝点汤水凉茶。程敏又满城的找广东籍厨子。谌霭蓉听说干女儿上火了,特别让家里的老师傅抄了好多个方子快递过去。

许意宁天天喝凉茶,终于有了食欲,可是身上就是不长肉。

谁家都没有养女儿的经验,都为了这么一个宝贝发愁,最后宋家有个老佣人讲,小姑娘长大,十八一变,……总之就是正常。

许宝贝脸小了,大大的眼睛眨着,看着愈发无辜可爱楚楚可怜,风间无法抗拒,只能让人安排泡茶的用具。可是做茶的时候看着许意宁实在是气人,一会儿都老实不下来,后来干脆又躺下,“弄好了叫我。”

一旁侍候的助手黑线——我们家少爷给你做茶道,居然这样的轻慢,而少爷居然也没有发脾气……

风间不是不想发脾气,可是惹了小的,再与陈平平动手,后果就格外严重——陈平平最近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以前的路子很杂,现在的风格却直截了当,下手极快,找的地方精准无比,让风间吃了不少的苦头。

若是在平时,许意宁一定会兴奋的跳脚,“要学要学要学……”

可是这些天,她犯起懒来是真的很懒。

两个人喝完茶,风间问她要不要练一下,许意宁直接向后一倒,“不要,好累的。”

“我是说练练跳舞,……”我好歹学了这么久,难道真要到舞会上检查结果呀,

“那个你练就好,我不要学,以前哥哥带我跳舞,我也一样跳得很好。”……

程帆不在场,风间哪里晓得她很好的概念就是:程帆忍耐力很强,挨踩之后也绝对不动声色。

其实这两个人对舞会的兴致都不大,尤其是想到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就难受得要命,如果不是当初风间邀请了许意宁,他肯定不会去的,如果许意宁事先了解了舞会的内容,那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有人对舞会无所谓,可是有人对舞会很热衷。jenny就是各类舞会和派对的狂热分子。

周末,jenny如愿混进了一家夜店,这里的派对是由学校中最有势力的学生之一举办的。那个最有势力的人就是justin。鬼混三人组的另外两个都有带女伴儿来,她们是要上时装周的模特儿,而justin,这次打算玩一次即兴发挥,他在楼下拿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寻找一夜狂欢的对象——眼中流露出兴奋而举动有点手足无措的jenny闯入了justin的视线,够新鲜。

justin靠着墙,手中的杯子已经空了,jenny像是听见他内心的召唤,被人群“挤”到justin的身上。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嗨!”justin忽略她道歉的前戏,“你是新人吗?”

jenny微微点头,“我是这学期才转学来的,我叫jenny。”

“justin,”

“我知道你的,”jenny脱口而出,继而觉得这话说得太丢人了,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不能表现得再好一点么?

她的小沮丧自然没逃出justin的眼睛,他俯在她耳边,“我的酒喝完了,我们上去喝一杯怎么样?”

jenny的半边身子都软了,脸红红的,跟在justin的身后,他们上楼后就在转角的地方亲热,justin是情场老手,但jenny只肯亲吻,他的手摸到私密处就被她挡开。

justin心中不快——装什么清纯,都不曾掩饰过眼中的贪婪,只不过是个有点儿小野心的虚荣女郎罢了。

可是justin不愿意用强,偶尔遇到有点儿刺的玩得不是更开心?他带了jenny进了包房,看到沙发里坐着的andrew和herry,她刚才仅存的一点不安又被驱散了,但justin并没有再碰他。

趁着女伴去拿酒,herry问justin,“风间就和那猫女混了么?除了这个月末的舞会,这可是最后一次狂欢。”

“他在为chuck的妹妹守节吧,……”

听到chuck的名字,jenny立刻看向了andrew,很期待他说多一点,justin笑,“恐怕是的,mrs. bass已经请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给他们订做好礼服了,看来小妹妹没准儿会成为今年的舞会皇后呢,之后就是订婚了吧……”

jenny睁大眼睛,消化她听来的信息——许意宁受邀参加了毕业舞会,虽然参加舞会并没有严格的限制,可是她居然有资格参加舞会皇后的评选,凭什么……那个从来和时尚流行不搭的怪人,居然要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那么自己呢,好容易进了这家私立贵族学校,当了半年壁花和跑腿,三年级的老巫婆们就要毕业走了,而自己还要在许意宁的光环下继续没有出头之日?……

“喂,喂,”justin唤她,“来杯martini?”

那天,jenny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很不错,很甜的饮料,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的时候,辛辣烈性,味道明显不对,justin笑,“那是dry martini,”

jenny和继母住的日子不长,但她知道,很多时候前面加了dry,那表示品级的上升——她以为如此,justin说起其它事来,“想去舞会么?”

“毕业舞会么?”jenny的反应已经有些慢了,

“当然,我还没有舞伴,如果你想去的话,”justin抛出诱饵。

jenny认真的看了他几秒钟,“我不信,你居然会没有舞伴……”

“也许有很多人选,不过,我现在邀请的是你。”justin看着她,“去么?”

jenny的第一反应是,“我还没有合适的衣服,……”还有鞋子,首饰,

justin笑,衣服有什么要紧,你不穿最好,“那么敲定了?”

又一杯,这次的更为醇厚。

那天jenny喝很多,酒多了,人会燥热,不安,狂野……

第二天,jenny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过度饮酒后的不适让她驼鸟般的认定她只是喝多了。

当jenny收到justin的舞会邀请函,又觉得即使发生什么那也过去了,她会在舞会上大放异彩的,对吧。

jenny找继母采购衣服,lily埋怨她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否则量身定做肯定比买高级成衣更合适她。

j的父亲看着妻子和女儿翻着杂志,心里不是滋味,能满足jenny**的继母,而不是他这个父亲,如果没有和lily结婚,jenny固然没有办法穿着这些昂贵的礼服,可是,可是,rufus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该为jenny庆幸还是担忧。

jenny执意找为许意宁设计礼服的人,lily当然尽量满足继女的心愿。于是,周四,当许意宁程帆和风间去再次试礼服时,许意宁收到了意外的“惊喜”——衣服坏了,确切的说是被剪刀划了个大十字。

许意宁和程帆的反应都不若风间的大,反正他们对舞会的期待也不高,只是好奇,谁这么无聊。

当然,程帆也不完全无动于衷——谁敢动我妹妹的衣服?但是鉴于风间态度的认真,他倒可以完全作壁上观。

“查,”只这一个字,很快,就出结果了。

充满了迷幻色彩的夜店没有了灯光会是怎样?justin就坐在昨夜的包房,外面,工作人员在清理场地,今夜,换成另外一班人狂欢,——这里是没有休息的。

风间约他来谈事情,表情非常不爽。

justin知道事情的始末,笑了,原来那女人的假想敌居然是chuck的妹妹,这目标也太……在风间动怒之前,他马上表示,自己会把事情摆平,不过,这事可大可小,完全看风间的态度。

如果是小小的恶作剧,那么整整她就算了,如果想狠狠教训她么……

风间眼睛一竖,justin马上说“会好好教训她”!

风间情绪很不好,回到家里,对来吃饭的兄妹两个也没好脸色。这样别扭的发脾气,惹得许意宁生气,这算什么,不是查清了么?揍她一顿好了,

“这是人家第一舞会!”风间连饭都不吃了,我可是为了它练习了很久的!

程帆和许意宁面面相觑,不然我们拿东西到楼上吃好了,这里气氛不适合用餐的。

两个没良心的人来了打包又走,风间自己在房间里郁闷,礼服就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地方,他还想穿完珍藏的。

风间的幼稚行为瞬间让程帆起了怜悯之意,不就是个舞会么?“宝贝!……”

许意宁道,“干嘛?”

小j的假名字

jenny周五就被justin邀请去参加某使馆在豪华酒店举行的酒会,她兴奋异常,这可不是高中那种小儿科似的party,而是真正的上流社会的社交宴会!

lily听说jenny受邀去这么高级的酒会,有些难以置信,知道她是去做justin的女伴之后,lily劝告继女要小心。

lily和justin的父母都还算熟悉,他们家族在城中也是比较有名望的,但justin的名声并不像他哥哥nate那么好。他现在的行为之荒唐过分比当年的chuck bass不在话下,——但chuck,也就是程帆,长大之后不是又一番景象么?

继母难为,lily说多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帮jenny选衣服,借给她首饰。

相比lily的忧心忡忡,rufus倒是很乐观——无非是个酒会,但这样高级的酒会他都没有机会去过。深知女儿性格的rufus还是为她高兴的。

jenny在整个星期五除了做头发美容之外,就是打着电话到处炫耀。

“……天,我到现在还没办法平静下来,不过,我知道只要我去了,我的表现就会很好。”

“没错,你当然是最好的!”

“天,dan,我都没办法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我身上!有点像穿着水晶鞋的仙德瑞拉!”和同学们讲起这件事,她可故意轻描淡写的,可是和亲哥哥,她当然把真实的情绪宣泄出来。

“放松点,我的小j,这只不过是个party……”

“只不过是个party?噢,你这书呆子,刚当了记者有什么了不起的?”

dan意识到说错话,“不是那样的,你知道,我只是想你放松点,好好享受。”

“谢谢,——天,指甲油!我还没给脚趾涂指甲油,不说了,bye。”

同样盛装的justin来接jenny,并特别上楼向lily和rufus打了招呼。他的绅士风度打消了lily的顾虑。

lily与rufus周末也有聚会,回到家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得醉熏熏的,夫妻两个这一晚过的极为愉快,第二天起得很晚,rufus要去煮咖啡,门铃响了,门外是justin,“嗨,我只是想上来确认一下jenny有没有回家……”

rufus纳闷儿,难道jenny没有回家么?

是的,当他推开jenny房间的门,里面乱糟糟的和她昨天离开时没有变化。

rufus懵了,回转身就要找justin算帐,穿着长睡衣的lily出来隔开了两个人,让justin先把事情讲明白。

原来昨天到了使馆的宴会上,justin去了卫生间之后,回来就不见了jenny,他之后碰上了好友herry和andrew,大家都觉得没意思,想换个地方接着喝,可是他遍寻不到jenny,电话也打不通,以为她回家了,又和朋友找到家里,可是家里没人,justin被朋友拉走,玩了个通宵,今晨不放心jenny,又打了电话,可是依然没人接。

lily看到电话上闪烁的提示灯,于是过去按下接听键,果然几个都是justin打来的,有昨夜的,有今天早晨的。

大家正着急,jenny一身便装,头发凌乱,神态疲惫不堪的回来了,她躲避着大家的眼神,只说昨夜突然被一个女友紧急叫走了,忙了一夜,现在不想说话,只想休息。

justin放了心,与lily告辞。lily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彻底狂欢和嗑药的样子她很清楚,可是,她该怎样和rufus说?

justin在lily面前装完乖,直接到了风间家,拉着风间看他带来的vcd。

画面中是某个废弃的停车场,若干个汽油桶被点燃,在火光强烈的映照下,两个流浪汉和一个□的金发女郎正上演极限的春宫图,流浪汉个个肮脏邋遢不堪,可那女郎正□焚烧,丝毫没有厌恶,反而享受着他们的服务,并沉迷其中。

风间看第一眼就起来了,“回自己家看去。”

justin不乐意了,“你说让我教训那妞儿的,我是来告诉你我办到了。”

“这种东西快拿走,”风间毫不犹豫的上楼,“而且,你玩这种把戏只是为了满足你自身yīn暗的心理吧,别拿我当借口。”

justin无奈,转而露出得意的笑容,“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呢,这个游戏还没完呢。”

风间转回头,本来想问,难道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新女友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种女人他看得多了,justin虽然有点无耻,但也绝对不招惹良家女子。看来,自己真的只是当了他一个借口呢。

晚上许意宁过来吃饭,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机换了,游戏机dvd什么的也换了,“风间,这个是最新的么?有什么好玩的新游戏?”

“不知道,只是让他们换了新的。”风间不想讲原因,他也是有深度洁癖的人。

“噢。我给你带了份汤,我刚喝过一碗,味道不差。”

“不是要吃饭么?”

“就是那个败火的,喝了它才能多吃饭。”

“嗯。”

“那个,我又让设计师做了一套裙子,所以舞会还是能陪你去的。”

“噢……”风间没有说什么了,只是这回绷紧的嘴角是为了不让笑容露出来,晚上的胃口也非常好,喝了汤之后吃的东西的确比往天的多一点。

许意宁暗中骂他,说句感谢的话能死呀……

jenny回到家里的下午就接到了一份快递,是一张光盘——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她要崩溃的时候,电话响了,陌生号码,“如果不想校园里人手一张,那么就要照我们的要求做10件事。”

第一件事,让她在周三上午九点去第五大道某咖啡馆。

jenny周三上午逃学了,她找到地方,推门进去,咖啡馆里,有一个ol打扮的年轻女人,看到她进来,伸手召唤她。

jenny这天穿着校服,那年轻女人打量她一番表示满意,“很好,今天就不用换衣服了,不过,你真的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么?”

“是的。怎样?”jenny的语气充满了抗拒和戒备。

年轻女子笑了,“天,不过我劝你不要这样,除非你真的不介意让客户知道你真的是贵族学校的学生——虽然他会很亢奋,但这样对你不安全。”

客户?

jenny跟随年轻女子走出了咖啡馆,年轻女子问她,“是第一次干这个么?”

jenny隐隐猜到,但不敢确定,“你是问……”

“是的,我干这行有几年了,我叫珍妮,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名字,你最好也想一个名字,简单好记就行。”

她们走到附近的一个办公大厦,年轻女子同门卫说是预约的,三十二楼某某公司的某某先生,门卫电话确认之后,放行。此时,是上午9:15。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珍妮又道,“每次的费用都会事先由妈咪讲好,给你的那部分由客人在事后付现金,一定要记好,完事之后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就是白做。不过,听说你的头几次已经用来偿债了,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必须要记得……”

电梯门开了,珍妮快步走出右转,jenny跟在后面,虽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让她没有时间应变,没有时间反抗,但她本能的意识到,珍妮现在说的每句话都对她至关重要。

显然,珍妮是这里的常客,进了这间公司之后,没有任何人拦阻,总经理办公室门外的秘书位置是空的,如果珍妮这样坐到那把椅子上,那她就是个秘书模样的人。在门口,珍妮停下了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塞到jenny的手里,

“最重要的事,无论和谁做,无论任何时候,保护自己。”珍妮郑重的讲给jenny听。

jenny紧握着那个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

珍妮敲门并且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门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一副曼哈顿典型的商人形象。

珍妮和那个人很熟,两个人亲吻了一下,“你知道,我想要你的,珍妮,但妈咪说有新鲜人——”

男人把目光转移到jenny身上,年轻,惴惴不安,金发,比他的孩子要大七八岁左右,还穿着名校的校服——是真的还是租的?此刻,他有点想解开她校服的扣子,在她娇嫩的胸上寻找答案……

事后,jenny发现珍妮一直在门外等候,她有点感激,又有点尴尬。

她们一起午餐,

“mr.hawk是位很不错的客人,这也是妈咪给你的第一次安排他的主要理由。”

“多少?”

“什么?”珍妮问,随即释然的笑了,

jenny解释,“我并不想做下去,只是想知道,我为那帮混蛋赚多少。”

“1千。”

jenny瞪大眼睛,珍妮笑,“20岁之前是价格比较高一点的。”

“你呢?”

珍妮这样的打扮,并不像20岁,

“我说过了,我干这个有几年了,所以,妈咪让我先带你。”

“她是谁?”

“如果有必要,你会见到她,不过,目前似乎没有。我们通常是电话联系,对彼此都安全些。”

分手后,珍妮打了个电话,“结束了,……年轻漂亮,客人们会很喜欢的,……对,她会干下去的,她天生就是这块料。”

jenny回家洗澡,她的身体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欢爱之中,那人很体贴也很有经验,和jenny交过的任何一个年轻男孩子都不同。

jenny必须完成的十件事,其实是一回事,她在第九次的时候,收到了第一笔钱——1千元现金。所以完成第十次的时候,她有点意犹未尽,一个礼拜之后,她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中的女人声称,她就是妈咪,她的面试通过,今后将由她亲自给她指派工作。

在毕业舞会前,justin还装模作样的提醒jenny她是否准备好了参加舞会,但那天晚上,是jenny第三个任务,jenny不甚抱歉的说自己身体不适,参加不了舞会。

这次的客人是个画家,喜欢让hooker打扮成女神的样子,而他自己则扮演pan。这次,为了客人额外付的200美金,ava小姐没有用安全措施。

ava是jenny的假名字。

毕业武会

许意宁和风间两个到了舞会的现场,同时皱眉,对视,然后转身,像约好的一样。

但走了两步,许意宁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喂,……”虽然答应了你,可是这里也太夸张了。

“什么?”

“我是没想到这里情况这么糟糕的……”是不得已才要离开的。

“嗯,走吧。”风间没有不快。

许意宁觉得有点纳闷,今天她可是穿着新礼服又化过妆了,估计是诚心把小心眼儿风间的打动了,要不然,这个这么重视“第一次舞会”的家伙怎么这么就轻易答应离开?

两个人坐上车,风间对着司机道,“去学校。”

没看出来,对学校还挺有感情呢。

过了风间的道馆,许意宁有点傻眼了,音乐、烛光……这是玩儿的什么浪漫?

这里的前一天,风间和舞蹈老师最后一次彩排。

底下人觉得彩排么,当然要弄得像样点,于是把这里搞成这样——昨天不觉得,但风间今天来看到这场景很满意。

“你要在这里跳舞?这里?”许意宁认识风间这么久,就没发现他有这样的细胞,当然,她自己也没有。

“怎样?有音乐,有场地,”关键是学了这么多天的舞蹈得派上用场!一定要!

风间大少做事的原则是凡事务必尽善尽美,如果不说得这么文艺的话,就是想做的必须做到!霸道,有点儿。

第一曲子是圆舞曲。风间一板一眼的鞠躬,邀请,许意宁生硬的回应,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发生了踩踏事故,受难的当然是风间,“脱鞋脱鞋!”穿鞋干什么?尤其是高跟鞋,简单是凶器!

许意宁发现脱了鞋之后,她又矮了许多,可是脚明显舒服多了,再踩人的话,被踩的也没有什么太恶劣的反应。

可是,跳了半天,许意宁还是没有找到跳舞的感觉。

终于,她忍不住,“我说,要不然咱们两个打一架吧,这样不别扭么?”

“嗯,是因为你技术太差了。”风间也觉得索然无味。

换了衣服,风间和许意宁拿着木剑比试,许意宁初学不久,但反应还算快,总是冒着挨打的危险急着进攻,吃了不少苦头,幸亏风间手下留情,否则她就尽是挨打了。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许意宁劣势太明显,于是风间开始教她用木剑格斗的窍门。

风间好奇,他突然像灵魂出窍,看着自己和这个女孩子打闹,突然,时间像是静止了,所有的动作都那么慢,不是动作慢,是他只看到她的笑脸,……

玩累了,两人肩并肩坐在窗口,对着外面的庭院,

“要走了呢,本来觉得没什么,”风间心里有点堵堵的。

“那现在呢?”

——一般的人会接,现在有留恋的人,有点舍不得呢……——可是,许意宁的口吻实在太过随便,根本就是敷衍,

“喂,我要走了,你有礼物送我么?”

“没有。我完全想不到送你礼物的理由呢。那你呢?”

“什么?”

“礼物,有送我的么?”

风间用肩膀撞了一下许意宁,“我是要走的人,你不送礼物还要礼物,真提贪心得没话讲……”

“总之是分开,和谁离开有什么关系呢?”许意宁撞回去。

“嗯,”风间笑了,隔了半晌,“真是习惯了呢,有你的日子,”

“我也是,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有一群小朋友玩呢,后来上学了,也没有朋友了,想一想,风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呢。”

“我也是,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咱们做个约定好了,”

“什么?”

“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样说起朋友这个词,才不会觉得太空洞了。”

“好啊。”

“但做朋友必须每年都要至少见一次面的,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带好吃的还有多多的礼物。”果然是贪嘴的猫咪。

“好啊。”

“我也会给你礼物的。”许意宁看风间答应得太爽快,太慷慨,急忙表示自己不是小气的人。

风间笑,“好啊。”

“明年的舞会,你来做我的舞伴吧,不然好无聊的。”

“啊,你真有良心。”

“嗯,我们约好,明年在楼上打。”

好。

程帆约了nate出去喝酒,见面后nate问他,“今天怎么出来了?”

程帆不答,郁闷呗——现在想想,只能说,逞什么强呀,怎么能把自己心爱的人往出借呢?这种话当然说不出口,于是郁闷翻倍。

几杯酒下肚,他们聊起了高中的毕业舞会。那一年的舞会皇帝是nate,而程帆,根本就没把舞会放在眼里,他照例和女人狂欢了一夜。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程帆已经收心养性,而nate,也事业有成。

“justin的今晚不知道怎么过呢。”nate知道许意宁也参加了舞会,但在程帆面前,他可不想踩雷区。“不然,我们去看看?”

nate觉得与其在这里魂不守舍的浪费时间,不如让程帆过去亲自监场。

可是程帆也有骄傲的,既然答应了,现在去算是怎么一回事。真想现在许达均就在他面前,程帆一定会追着老头答应把限定日期提前,十八岁,这一年多不是想要他的命?

喝了几杯,程帆开始觉得这里吵,而且不断有人过来搭讪,讨厌。

“走了。”程帆拍拍nate的肩膀,离开了夜店。

找到自以为自爱的人幸福么?也许不是,尤其在她还不能回应这份爱情的时候。这一年多,程帆过得并不轻松。

回到家里,许意宁并没有像他盼望的那样早早离开舞会,窝在沙发上等着向他撒娇。

程帆突然觉得回家等待的滋味更不好受,一个人闷闷的上到天台,已经很晚了,积蓄了一白天的热量的屋顶已经没有热了,看着公园那一大遍yīn影,享受着难得的清凉,心中的焦躁却越发难捺。自己到底算什么?

楼下有汽车驶进停车的声音,程帆向下望去,应该是风间的车。他第一反应就是下楼,去迎接许意宁,但是,走到花房门口又停下了。许意宁该长大了,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过纵容了,让她觉得无所谓——情场上最不值钱的不就是他现在这样,这个游戏他不是玩得比谁都精的么?难道,要她爱上自己不需要用策略么?

如果程帆能够透视许意宁的大脑,就会发现自己现在发愁忧虑完全是多余的,可是他不能。

衬衫口袋里有一支雪茄,是刚刚在夜店里nate给他的,现在他想抽了。

只抽了几口,一身武士装扮的许意宁上来了,“找你半天,看我帅气么?”

“啊,是化妆舞会么?”

许意宁摇头,“是风间送我的礼物。穿着挺舒服的,比穿那条裙子好看吧?”

程帆摇头,这孩子的审美爱好,真的是令人无语。

“啊,讨厌,哥哥又抽烟了。”

程帆没有像以往那样把烟丢开,“有那么难闻么?”他认真的问道。

许意宁凑过来嗅了嗅,“奇怪,觉得有点烟草的香味——咦,我是说香味的么?”

“嗯。”程帆也意外。

许意宁张开手,吹着风,很惬意的样子。

“舞会好玩儿么?”

许意宁笑着摇头,“完全不,一点也不,我们刚一进去就出来了。”

那么这么久去哪儿了?

“道别,去了道馆。风间选择了去欧洲上大学不是么,不过就算是还在美国,那道馆也会搬走的——啊,多夸张!连院子里的花他都要搬走的!”

程帆暗忖,居然两个人道别了这么久……

不过不用他问,许意宁自然把经过讲给他听。

“既然打什么告别赛,那还用舞会做幌子?又订制礼服又找教练的。”程帆觉得上当了。

“也不是了,本来是打算跳的,可是,我们跳得太没意思了,一点都不合拍,我记得以前和哥哥跳舞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可是和风间两个完全不行,与其干无聊的事,不如打架来得好。”这样强大的逻辑只有许意宁讲得出来。

“我也挺遗憾的呢,都做了新裙子,也想跳舞来的。”

“想跳么?现在。”

“现在?”许意宁意外,“和你么?”

“不行么?”

“好,不过,我要换裙子上来,找点感觉。”

趁着许意宁换衣服,程帆把雪茄息了,进花房开灯,找cd放音乐。

许意宁换了裙子,拿了那双小巧的高跟鞋跑上来,她坐在椅子上穿鞋,程帆过来蹲下身体帮她。

试了一支慢步,第二支开始,程帆就没被再踩过。许意宁也觉得论高手还得是哥哥呀!

跳累了,两个人并肩躺在长椅上看星星,“哥哥讨厌。”

“哈?”不是说烟的味道不难闻的么?

“跳得这么好,当年的舞会上一定找了女孩子跳舞的。”

程帆好笑,“难道这不正常么?”

许意宁嗔道,“坏哥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许找其他的女孩子了么?”

啊?

“讨厌!”许意宁真的生气了,“明明你说了不找女孩子的,”

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的时候……”

大小姐,去年答应的事,你还要翻那之前的旧帐么?

许意宁觉得理亏,可是,还是不舒服的,她晓得,毕业舞会那可是很……有点奥秘的。

“我没参加毕业舞会。”

真的?

“真的,”而是去了比那个还要过分的地方……

许意宁高兴了,“这么说,咱们都不算去过舞会了。”

“还好奇么?”

“嗯,舞会跳来跳去的有什么意思?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空气也不好,”

“当然有有意思的地方。比如,舞会上,男孩子可以请喜欢的女孩子跳舞,然后,”

“什么?”许意宁对然后的部分感兴趣,要不然想破头她也不会了解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大房子里有甚乐趣。

程帆翻了个身,俯视许意宁的脸庞。

花房的灯已经关了,星空下,那张素脸格外的娇俏,一双灵动的眼睛比星光更加摄人心魄。

极致梦幻

丰润的红唇就像六月的樱桃,不对,如果只是新鲜的樱桃,那气息应该是清新芬芳的,可是,包裹着他的空中弥漫的味道却是蜜糖般的甜腻,应该她的味道。看不清眉眼,迫向他的身体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青涩,他不用伸手去触碰,就已经体会得到比丝绸还要细腻紧致,柔软而有富有弹性,……唇是红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愈显得光洁白皙明艳诱人,——这样的美丽不仅是诱惑那么简单,而是荡人心神。他闭上眼睛,仅存的一点清明探寻着那无尽的美景,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欢娱中体味着超越感官刺激的极限……

如果不是一杯凉水泼下来,程帆有可能不会醒,谁愿意从这样的梦里清醒呢?——这样一个近乎真实的绮梦,已经让他耗尽精力疲惫不堪。

程帆勉强睁开眼,看着许意宁俯视着他的一张脸怒气十足,一时间辨不清身在何处。

许意宁站在程帆的床头,拿着空杯子,“快起来,哥哥,我饿死了!你快起来,快做早饭呀……”

程帆勉强坐起来,床单从腰间滑落,许意宁啊了一声!杯子差点失手,“哥哥讨厌了!睡觉都不穿睡衣的!”

程帆坐在床上半分钟才缓过神来,许意宁早跑出去了。

起床的时候,程帆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空状态,急忙先关了卧室的门,才慢慢转身到浴室沐浴。

冲过了澡,在冷水的强烈刺激下,三魂七魄终于归位,程帆趿拉着拖鞋出了房间。

许意宁还是老样子,穿着大t恤和中裤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风间已经走了,今天开始,蹭不着楼下的饭了。

“快做饭!饿死了。”许意宁看着程帆就喊饿。

难得,不是苦夏么?

许意宁瞪他一眼,“已经中午了,现在做算是早饭么?”

“吃什么?”程帆开口问,却感觉自己的问题有点不真实。

“煎蛋腌肉香肠……”

“喂,腌肉香肠要哪个?”

“都要,还要意大利面,上面浇蕃茄酱汁的。”

程帆摇头,吃这么多都吃哪儿去了?人越来越瘦。

“我长个子了。再说,这是两顿饭,早餐和午餐并一起吃的。”许意宁开始支使人,“哥哥,我要喝果汁。口渴。”

程帆站在厨房门口,挠头,“是不是我不起床,你连水都懒得自己倒?”

“那还用问?”

伺候大小姐喝水,程帆彻底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梦。

先煮面,再做酱汁,然后是腌肉加香肠加煎蛋。看着餐桌上满满两大盘食物,程帆觉得他在为一个运动员做早餐,比如摔跤手之类的人。

“宝贝,你胃口好我是高兴的,可是,你今天的胃口,今天也未免有点太好了,吃不下一定要停下来,浪费不怕,我怕伤你的胃。”程帆为了摆脱心虚,开始啰嗦。

许意宁专注着面前的食物,吃得极为生猛。果然是饿坏了呀。

程帆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她对面,看着这副吃相,真的跟梦里的完全对不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程帆想到了什么,他抓起餐厅里的电话拔nate的号码,拔了几遍,才有人接通,程帆刚要开口询问,又觉得场地不大适合,至少不能让许意宁听见呀,于是拿着电话上楼,“nate,昨天你给我雪茄是什么东西?”

“我正头痛,一会儿再打行不?……”

nate有史以来第一次抢先挂断了程帆的电话。程帆已经上到顶楼,他在花房找了半天,没有,突然想起是在平台上抽的烟,走过去,剩下的半支还在。他拿起半截雪茄放在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似乎只是普通的高级雪茄,但程帆相信,里面肯定有迷幻剂的成分。

nate昨晚也吸了雪茄,一整支,加上那么多杯**尾酒,他的混乱状况比程帆还甚。

程帆猜的没错,这盒烟本来是justin从andrew那里弄来的,nate不知情,在昨晚出门的时候拿了几根放在自己的烟匣里,——那是andrew为了毕业舞会而搞的“增加情趣”的小东西。

程帆终于把昨晚的事情想明白了,不由失笑。虽然十分遗憾,但还好,幸亏不是真的,否则真不晓得今天要如何面对许意宁呢。更怕出了大事之后,许达均知道了要同他翻脸……

过了几天,许意宁和陈平平搭飞机返回上海,程帆第一次觉得离开宝贝有点轻松。成天装若无其事还真累人呀。

这一次,陆雅茹没去接机,她此刻在北京开会,公司派了车来接,直接送许意宁二人去了程奕的家。

在大门口迎接的居然是风间!

许意宁直接上去掐风间的脸,“真的是你么?”

风间拔开她的两只小爪子,向陈平平规矩的行礼。

“你跑别人家来干什么?”许意宁觉得风间不够意思,去机场接多好,或者大家一起飞过来,旅程也没那么无聊——陈平平最近越来越无趣了。

“阿姨邀请我住的。”

陆雅茹是前一天走的,风间已经住两天了。

饭桌上,许意宁不满,到别人家里作客,居然没礼物,还厨师都不带来——嗯,关键就在这儿,许意宁对风间的情谊里,那位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厨师占了很大的比重。

“给他放假了。”风间虽然跩,也知道要想当个招人喜欢的客人,带两个保镖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个厨子是显然不行的。

“平平哥,他是你招来的吧。”

嗯。陈平平的话也越来越少。

三个人加上风间的两个保镖带着满满几箱子好吃的好玩的上庐山,风间是去跟着陈平平修行,许意宁是陪老爸。

许达均精神很好,只是瘦。父女两个每天都说些私房话。

程纾和谌霭玲今年并没有来庐山陪许达均避暑,而是飞去了美国。程奕的大弟弟程涵的孩子出世,谌霭玲抱上了亲孙子,自然要多呆些日子。

许意宁常常和风间闹成一团,虽然旁边看的人大多听不懂他们讲什么,但看这对儿小冤家拌嘴打斗还是挺有意思的。

风间这次的表现特别好,和许意宁玩从来都是让着她的。

有了他们,连医护还有警卫人员都觉得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愉快。

这天,许意宁和风间两个人在□散步,看着许意宁罕有的忧郁表情,风间悄声问,“你没事吧。”

许意宁摇头,“以前啊,我好像从生下来起,每年的夏天都在这里过呢。”

“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吧,肯定有不少愉快的回忆呢。”

“不是,是和大妈来——就是我妈妈的表姐,我爸的第一任妻子。”

“嗯。”乖宝宝风间向来不问多余的话。

“所以啊,我小时候和大妈很亲呢,比和亲妈妈还亲很多,大妈特别喜欢这条□,我也是,来庐山这么多次,你问我哪里最美,我先想的也肯定是这里。”

风间表示这里的景色的确优美。

“后来,我上小学的时候,大妈去世了。”

“那时你多大?”

“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吧。”

风间开了小差,想着自己六七岁在干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同两三岁一样,修行。

“我很难受,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死。现在明白了,既然出生,死也是必然的,没什么好值得伤心的,……可是,可是,可还是忍不住呢。”

“要哭么?”风间站住了脚,

许意宁摇头,眼泪却哗哗的直流,风间站在她身边。

许意宁哭声越来越大,眼泪鼻涕止不住,不知所措的风间终于再靠近一点,把她拉在自己的怀里,——啊,虽然衣服是完蛋了,可好像比站在一边看要舒服多了。

许达均问老魏,孩子呢?

“和风间出去玩去了。”

“她没找你问什么?”

老魏摇头,失落的讲,“孩子长大了。”他叹息。心里在想,如果不是去年他为了程一锦母女责骂过她,今天的许意宁是不是还会依靠着他呢?想着想着叹了口气。

许达均轻笑,“别钻牛角尖儿了,你也陪不了她一辈子的。”

“虽说打小把她养成这样独立的个性就是我的责任,可是真的她独立了,又舍不得,总想她该靠着我,所以,看到今天的样子,觉得自己又成功,又失败。”

许达均瞪他一眼,“怎么办?我欠她们母女的,没办法,既然陪不到一世,总要能安心得闭眼,这样,我也好,映琳也好,当初的罪孽总算没那么深。”

老魏还是想不开,你是“罪魁祸首”没错,可是我招谁了,让养大的宝贝疏远……

16

可怜的人

陆雅茹每天和女儿通电话,现在,想知道许达均的情况只有这一个途径。打给老魏,老魏说不上几句就有事挂线。许达均干脆都不接她的电话。有多久没听见丈夫的声音了,有多久没见到他的面了。陆雅茹一直觉得导致现在的状况是因为许达均得接受治疗,是不得已的。可是从女儿的话中,他分明还是很正常的样子,为什么就单单不理自己呢?

终于,她趁着程奕到来上海巡视的机会,把公司的事务推给他,自己乘车去了庐山。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许达均居然不见她。

“为什么?”陆雅茹盯着老魏,“是老许身体已经不好了?还是,”还是太好了,身边有了女护士之类的人。

实在不能说陆雅茹想得太歪,她不辞劳苦的从上海坐汽车赶来,而丈夫分明活得还好好的却不想见她,这不是逼着她往歪处想么?

“首长不想见任何人。”老魏斟酌着话语,但无论怎样讲,意思都是一个。

“任何人?包括谁?医护人员他可以见的,女儿他可以见的,我却不能见,为什么?到底是他不见任何人还是单独的不想见我?”连风间,女儿的那个日本同学他不也天天见,天天一道吃饭的么?这算什么?

老魏在陆雅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低下了头,他很少见到这样强势的陆雅茹,心里暗暗叫苦,首长的一个天真想法,吃苦受罪的却是自己,幸而这些年,他先后当过陆雅茹和许意宁的老师,所以底气还是有一些的。

“雅茹,你知道的,首长的身体最忌讳劳心伤神,所以,你还是等情绪稳定之后,咱们再谈。”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完全是敷衍搪塞的口吻,陆雅茹把脸色一撂,“老魏,我向来是尊敬你的,可是,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不见我,或者是你不想他见我?”

“雅茹!”

陆雅茹瞪着老魏,“告诉他,我要见他。”

老魏一副为难的表情,“雅茹,你知道首长他现在……”

“他是什么首长!”

陆雅茹喊完这句之后,和老魏两个面面相觑。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高声的对老魏讲过话,也从来没有对这个家人一样的老人失礼过,可现在,是怎么了?

陆雅茹的眼泪不自主的掉下来,“他不是什么首长,他不是我的丈夫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又凭什么这样对我……”

“雅茹,你,没事吧。”老魏早预料到雅茹的情绪会不大好,但这样的失态和冲动,还是让他有点担心,——她,真的能应付得来么,真的能挺过去么?

陆雅茹觉得无力,她跌坐一旁的藤椅上,把脸埋在双手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见我。是已经快死了么?意宁说没有,说她爸爸现在很精神的——那孩子不会撒谎。”陆雅茹抬头看着老魏,想在他的脸上找出来能告诉她答案的表情,可惜,没有。

老魏很伤神,许达均的决定他也觉得荒唐,却不能不遵从不照办。以前听许达均讲要他一个人送终的话,老魏以为是在说笑,但现在看来,恐怕他是认真的了。

陆雅茹想了想,拿出手绢来擦干眼泪,“你叫人找意宁过来。”

“雅茹,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再说,这事让孩子知道好么?”

陆雅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丈夫孩子是她的软肋,她不可能拿许意宁对许达均谈任何条件。

“走了么?”许达均坐在窗前,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老魏皱着眉头,“是,已经让人送她回去了。”

“没碰见宝贝吧。”

还不算绝情,还担心女儿的情绪,“没有。意宁和风间还没回来呢。”

“回来了就把他们送走吧,然后把程奕找来。”

老魏很意外,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见,见个外人做什么?

为了不让陆雅茹知道,老魏派了专人专车去接程奕来庐山。

程奕见到许达均之后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的身体虽然看上去虚弱一些但精神还算好。

他先是寒暄一番,“姑父,这是我父母让我带来的一些补品。他们都很挂念您的身体状态。父亲打算入冬的时候回来。”

“嗯,他们有心了,回去转告他们,说我很感谢。”

“这是应该的。”程奕的话真的是很有诚意。

“不过,如果是为了看我的话,就不必回来了,我今年不回上海。”

程奕很意外,不知为什么,他有点不安,“对了,我听说意宁也在这边。”

“已经把她送走了。”

程奕有点儿失望,他很想见见许意宁的。

“咱们到外面讲吧。”许达均坐在轮椅上吩咐他。

程奕点头,推着许达均到了阳台上。

“今天天气不错,偶尔在这样晴天的时候晒晒太阳,心情也格外舒畅。”

“姨父,我看最近您的身体虽然……也恢复得不错,但我想让……”

许达均打断了程奕的话,“我有事求你帮忙呢,所以特意让人把你接来好当面谈。”

“是,您请吩咐。”程奕立在一旁,肃然站好。

“你坐下。”许达均让他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知道么?我本来不住这里的,是送走意宁之后才搬来的。”

程奕打量了下这间别墅的环境,很幽静,很古朴,是德国风格的建筑。

“是你姑姑从前住的地方。”

程奕掩饰不住惊讶,他知道程映琳生前每年夏天也是在庐山避暑的,但是许达均这样讲的意思是什么,他特意搬来的意图又是什么?

“所以呀,从今天起,我不能再见雅茹了。”

程奕惊呆了。

“很意外吧,我讲这样的话,”许达均轻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快死的缘故,我最近几年经常想起你姑姑,总在想她在去世的前几年在想些什么。

她在这里也住了好多年,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在这里,是不是能想明白她当年的一些想法呢。”

“姑父,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何必太执着呢?何况,雅茹现在才是您的妻子,这样做对她太不公平了吧。”

程奕突然有些恼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他也是非常清楚的,虽然他很惋惜姑姑程映琳因为怀着那么多年的误会才导致夫妻失和,抱憾终生,但他对陆雅茹更有着说不清的怜惜。

那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陆雅茹抱着还是小婴儿的许意宁,她那样年轻,那样美丽,程奕觉得一旁坐在轮椅上老态龙钟的姑姑程映琳显得格外可怜。

回酒店时,程敏感慨道,“太可怜了!”

程奕脱口问道,“是说大姑姑么?”

程敏冷笑,“这是只有坐在太太位置上的大妈教育出来的亲生女儿才能做出来的事。我还以为时代都变了,原来人性这个东西是变不了的,看来真的是遗传呢。”

程奕不解,他知道程敏口中的大妈指的是他的奶奶,姑姑程映琳和父亲程纾的生母。

“自己抓不住丈夫的心,就牺牲个年轻的女孩子把他绑在身边。一模一样呢。真是冷血呀……”

程敏那天喝多了,说话有点口无遮拦。

程奕没有再问,但他从那时起,对陆雅茹就多了关注。

许达均现在的口气和程敏当年的口气非常相似,“雅茹是我妻子没错,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

许达均看着程奕,程奕低下头,虽然是病人,虽然是老人,但许达均的气势却从来最是逼人。

“雅茹是十三岁被你姑姑收养的,那一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姑姑彻底的恨我了。她亲自教养雅茹,从看书习字到唱戏厨艺,就像她妈妈从小教养她那样。——所以,近些年来,我才发现,雅茹处处都透着映琳的影子,偶尔恍惚的时候,我都分不清楚,这是映琳还是雅茹。有几次,我差点叫错名字……看来,你姑姑的报复真的是成功了。”

程奕被惊得目瞪口呆。

许达均苦笑,“我现在真的无法面对雅茹了。”

程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为什么和我讲?”

“我是要死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可是,我觉得欠雅茹的债,还是程家的人来还最合适——”讲到这里,许达均笑了,“当然这是玩笑话。”

程奕心中五味杂沉,却偏偏讲不出来一个字。

许达均看看他,正色道,“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也是和雅茹最投缘的人,把她托付给你照顾,我最放心。虽然没办法,但是你多费心吧。”

“那意宁呢?”

“意宁呀,我有安排的,这个不要你再多操心了。能管好一个就不错了。可以答应我吧,照顾雅茹的事。”

程奕最终点了头。

程奕回到上海已经是晚上了,他直接回家。陆雅茹应该在的,可是房间里和厨房都没有,花园里也没有。他最后在许意宁的房间里找到了醉在床上的陆雅茹。看着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程奕的心很痛。

这样一个单纯美好的人居然被当成了复仇的工具,这真的是他大姑姑做出来的事情么?因为嫁给那样一个男人,看似风光无限的被众人称作将军夫人,其实受了多少委屈,这些准又知道呢?可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

“你这个傻女人……”程奕眼中的泪掉了下来。

亲吻的意义

“喂,我觉得很奇怪呀。”风间这样说,虽然他表情上波澜不惊。

“奇怪什么?”

“你居然跑到我家里来过假期。”

被老爸撵出来,许意宁正一肚子气呢,“不行么?你都跑去庐山了,我来日本怎么了?再说了,我就是爱吃你家厨师做的饭呀。”提起这个,许意宁的眼睛冒光,你快说把厨师让给我吧……

“噢,那想来就来吧。”风间大方的表示。

真不够意思!

许意宁还是没正面回答风间的问题,为什么会来呢?数一数,世上她能信任和依赖的人,除了父母、师父、程帆,再么……就是风间这小子了。

这样的日子,她却不能陪在父母身边,也不想和程帆一起,那么,只好来找风间了。

在露天的地方,泡着温泉,实在是许意宁头一次这么享受带点韵味的生活,所谓韵味就是夹杂着感□彩的看风景。但这么讲也不确切的,许意宁的思维现在混乱异常,其实就是泡在水里卖呆儿。

风间误闯进了许意宁泡澡的地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夕阳西下,浑身罩着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她就是点缀着风景的那一抹亮色。

从侧面看,许意宁似乎在看着远处的风景,让他好奇的是,他在许意宁的视线里找不到焦距。她到底在看什么?到底在想什么?

许意宁穿着浴衣,踩着木履从温泉处走出来,看到风间站在岔路边,好像已经有一会儿了。

听到许意宁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泡完了?”废话。

“嗯。你站这里干什么?”

怕有第二个人再闯进去,“嗯,就是站一会儿。”

“我有问题问你,正好,”许意宁觉得好歹风间是订过几次婚的人,对感情世界应该有点见解的。

“说吧。”

两个人站在小路上,许意宁开不了口。

风间等了半天,你到底有什么问题?“问呀?”

许意宁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把风间急坏了,“不说,不说走了。”

许意宁拉他的袖子,“就是,就是你喜欢别人的时候才会亲她吧?”

“什么?”风间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既然都说了,索性问个明白,“就是,你们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才会亲她的吧?”

风间想想,“是么?”

“我在问你呀?”

这个问题实在太有难度了,风间落荒而逃。

许意宁在后面不依不饶,不把这个问题弄明白,她绝对不罢休。

晚上,风间在冲澡的时候想起许意宁的问题,“哈,这个家伙肯定是疯了。”

他拿着浴巾擦着身体上的水珠,随意的打开浴室的门,准备早早休息,以免胡思乱想。床上坐着的人把他吓了一跳,“啊——”

看着风间用毛巾遮挡身体的样子真的是十分滑稽,但许意宁也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就出来了,于是扭过头去,背对着他,“快点穿衣服!”

风间一边气急败坏的找衣服穿上,一边质问,“喂,怎么随便进别人房间啊?”

“不是说了,有问题要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有的时候,一根筋的人真是要人命。

“什么问题?”

“男生亲吻女生的时候,是喜欢吧?”

风间现在看着许意宁,就想到水里边那个金色精灵,有点恍惚。

“你有和女生亲嘴么?”

风间脸红了,“喂,你好歹是个女的吧?女的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问这样的问题呢?”

“讲这个是不知羞耻么?”许意宁无辜的看着他,一双大眼里充满了疑问。

风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讲,觉得不对劲又不肯示弱,“女生,说话不可以这样的。”

“那你到底亲没亲过?”

何止。“亲过。”

许意宁一记右钩拳打中了风间的下巴,幸而他躲得快,不然这下有得受。但风间到底不肯吃亏,两个人纠缠打斗到最后,风间把许意宁压到了身下。

“干嘛?这么欺负我?”风间不喜欢没头没脑的挨打。要求许意宁讲原因。

原因很简单,“你都亲过了,还说我不知羞耻呢。到底是谁不知羞耻?”

风间想一想,理亏,但嘴上不肯认输,“男的和女的亲个嘴儿有什么了?”

“没什么?”

“嗯。”

“那么说,不喜欢的人也可以亲么?”

“当然。”那些女的我都不喜欢,但都ooxx了,也没什么呀。

“那你亲亲我吧。”

风间被劈在当场。

看着他的表情,许意宁有点不爽,“我就是好奇呀,看亲亲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还是不是女人呀?一点矜持都没有么?”风间的脸又红了,别在一边,然后觉得这姿势实在太有问题,忙起身,坐在一旁。

他正整理衣服,许意宁也翻身坐起,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我好奇呀,想知道。”

任谁看到这个场面,都会想些很正常的东西。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属一条筋的,就算他们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也都会一个表情——怎么了?

一个拼命想试,一个觉得尊严被挑战,但风间还是妥协了。

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子,尝试着最新的玩具,试了一会儿,许意宁要停止,风间不要,风间想继续——这个时候,任何算是雄性的都停止不了。于是,他又挨揍了。

风间觉得头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呀?”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个谜,可他是男人!

“你的亲亲不对头。”

“这个还有对头不对头?”风间彻底懵了,

“嗯,”

“喂,你亲过么?”风间问,

许意宁居然点头,“亲过,所以才知道你的不对头呢。”

风间的心有点酸,“怎么不对?”

许意宁想了想,像是在比较什么,“那个时候,我心跳得好厉害,好像喝醉了一样,可是和你,就很正常。”

风间气馁,“这下满意了?可以走了吧?”

许意宁带着答案走了,可是风间睡不着了。

*

新学期开学之后一个星期,许意宁才返回纽约。程帆知道她这个假期都和风间一起,心里纵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忙得没有时间计较那个。

可是,程帆的忙碌若是两个多月之前,或者说,在毕业舞会之前,许意宁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许意宁就不是那样想了,——他到底是真忙还是躲着我呢?

小姑娘难得的神经敏感了几天,程帆就生病了。起初只是小感冒,然后是发烧,就这样他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许意宁起先还不以为然,看,谁让你冷落我,遭报应了吧,但程帆回家还有时熬夜处理公文,许意宁心疼了。

端汤倒水监督吃药,毕竟是在陆雅茹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做起伺候人的活儿来有模有样,只是,倒水的时候开始会太烫,想着表现一下爱心做顿饭,全部扔掉,然后很委屈的和程帆解释,“谁想到做个饭这么难呀?”

程帆穿着大睡衣,自己动手做了粥,两个人吃过饭后,他在许意宁的坚持下回房间捂着被子发汗,睡了一个钟头,见许意宁也睡去,还得爬起来把文件整理好,熬夜之后病又重了……

为了检讨自己,为了改进自己,许意宁的长途电话没少打,不是给她妈,而是询问美智子。美智子不厌其烦的在电话那边现场指导她如何熬粥,如何做些简单又好吃的小菜,“……还没好么?我得上课去了!”

“你不够义气!”许意宁说粥刚煮上,谁知道什么时候闭火呀?万一又糊了呢?

美智子懵了,为了讲义气,就得翘课呀。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没糊也没夹生的粥,

“这个也很简单呀,”许意宁很高兴,“下次做,再找你。”

……

好不容易煮了一次饭,比较成功的,可是程帆因为加班,没有回来。

等到晚上十点多,程帆终于回家了,许意宁从沙发上跳起来,“哥哥有吃饭么?”

“吃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许意宁生气了。也不说话,直接上楼去。

程帆洗过了澡,想喝点咖啡提神,厨房的灯是开着的,他看到整理台上的几碟子菜和灶台上的粥锅,想到了许意宁刚才的不快。难道宝贝又生气了么?

许意宁的房间反锁着,程帆敲了半天,她也不开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程帆到楼下找到她房间的钥匙开了门,许意宁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装睡不理人。

程帆哄了半天,许意宁还是觉得委屈。

“啊,饭是宝贝做的?”

“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告诉我一定要回家吃饭呢?”

“宝贝,对不起,哥哥下次绝对不在外面自己吃了。”

“宝贝有吃晚饭么?”

……

结果是,程帆把粥和菜都热了,然后陪着许意宁又吃了一顿。每吃一口,他都大声赞美,“宝贝真是天才,居然做得这么好吃!”

终于把许意宁哄得开心了,“真的好吃么?”

“当然。”程帆是真心这样讲,还有什么比她的心意更宝贵的么?

看着程帆的笑容,许意宁的心又开始跳了。

“不过,宝贝,下次哥哥再晚回家,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知道么?否则身体会不舒服的。看你,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程帆伸手去摸许意宁的额头,惊得她把筷子都扔到桌子上了。

糟了,自己一定是喜欢上哥哥了,可是,哥哥喜欢自己么?

重新躺在床上,许意宁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真的是像风间说那样,男的对亲吻都一样么?

良苦用心

老魏陪着许达均在9月去了北京,他们住在一个高档疗养区的别墅里,门禁很严,只有一个人经允许来探访过,是许达均的长子许一山。

许达均很直接,讲自己见他只为了交待后事。

许一山默默站在父亲身边,终于说,“我看父亲的精神还好。”语气带着淡淡的伤感。

许达均抬头看看他,嘴角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呢。”

“父亲。”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我可能会在这里寿终正寝呢,三十多年前来这儿,那时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当时想着年幼的你们,还有你们的妈妈,心里觉得不甘心……”

许一山最怕听老人回忆过去那段不堪的日子,“父亲,为什么不让雅茹陪你呢?”

许达均看看儿子,“没有脸面让她陪呀。”

许一山诧异,“父亲……”

“我们是如何结合的,你也能猜到一点的,对吧。”

许一山想了想,难道是想提母亲么?

“可是,雅茹待您是真心的,不是么?而且,父亲对她不也是一样的么?”

“所以呢?所以我就可以坦然的拖累她,现在这样,死了之后也这样?”

“父亲!”许一山有点不敢确定许达均的意思了,“您这是讲的什么话?”

“我娶雅茹的时候已经快六十岁了,可是雅茹现在只有四十岁,你想她这辈子都当许达均的遗孀过下去?”

这难道不应该么?

“一想到,这是你母亲设计的,我就可怜她,很愧疚,没有办法面对她。”

“父亲……”果然,把母亲抬出来了,许一山无奈。

“所以,我对她的安排不许你有任何异议,不是要求你做什么,而是你得保证不做什么,这也是替你母亲还债。”

许一山心里非常难受,这就是父亲么?为了妻子就拿他的母亲威胁自己。

“虽然要死了,声誉这种东西对我没任何用处,我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那么可怜的活下去的。虽然这辈子你没有这样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替我照顾她,如果需要的话。”

许一山反复琢磨父亲的话,心里一暖,父亲还是那个充满着情义的人呀。

老魏送了许一山出去,回来问许达均,“答应了么?”

“嗯,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呀,要不是我直截了当拿映琳做借口,恐怕很难松口的。”

老魏笑,“哪有这样讲自己的儿子的,我看,比起一河,还是一山像您的地方多些。”

“还是一河像我,感情比较丰富,一山太死板了。他像他母亲,和映琳的感情也更好,——所以,刚才我那么说有点伤人呀。”

“是。”老魏现在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小心翼翼的了,有什么说什么。

许达均听了轻笑,想着雅茹之后的生活能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就好了。

向东一向信息灵通,得知许达均带着老魏来北京疗养,而陆雅茹仍然在上海,心里的想法当然很多,但她处世的大原则是“行星原则”——地球围着太阳转,她得围着许一山转。既然最终她得看着许一山的眼色办事,还是少点心思最省力。

许一山探望父亲之后脸色很不好,回家只和妻子讲,“你什么都不用管了。”

“那我得带着孩子们去看看吧?”

“不用!”

向东还想说什么,但许一山已经不打算再讲这件事了,她只好作罢。

但向东的好奇心实在太重,她忍不住在第二天白天给陆雅茹打电话,问许达均搬到北京的原因是什么。陆雅茹也不客气,讲了句不知道就把电话挂了——你不认我当妻子,你的儿子儿媳我也懒得理睬。

向东当天晚上一见到许一山就讲了陆雅茹的反常——她是花费了何等毅力才没在当时就打电话给丈夫,生生的把话憋到了现在才说,为的就是要看许一山的惊讶表情,然后和她一同探讨许达均夫妻之间究竟如何如何……

可惜,这么辛劳的成果被许一山一句“你有病啊”给华丽丽的毁了。

“我说过什么?”

向东想了想,“让我别管呀。”

“那你干嘛给雅茹打电话骚扰她?”语气冷冰冰,表情很生硬,根据向东和许一山做了近三十年夫妻的经验,这次后果很严重。最起码,她这几个月都听不到许一山同她讲话了。

陆雅茹心情糟糕到底,上班的时候,工作氛围都是低气压,各部门主管紧张极了,大老板不走,二老板又总是沉着脸,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干活儿,生怕出了纰漏成为老板开刀的对象。

下了班之后,程奕就和陆雅茹一道回家。

这段日子,陆雅茹每天晚上都靠喝酒才能入眠,程奕看着厨房一个个空的红酒瓶子,倒把煎解酒汤的手艺学得纯熟。

周末,陆雅茹吃过饭就要进房间,被程奕拦住,“一起喝吧,反正明天不上班,我也不用撑着了。”

喝到第三杯,陆雅茹开始和程奕诉苦,“非要做到这一步么?非得逼我离开么?”

程奕两面的话都听了,这时反而不能站在她的立场上讲话,只能沉默。

“……你说,如果他真想得明白,当年干什么非要招惹我?感情也给了,孩子也生了,日子在一起都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想明白了,狠心,这个男人的心真是太狠了。……”

陆雅茹这会儿都已经欲哭无泪了。

程奕准备了好多天了,把自己从上学到最近有趣的事情汇总了若干,今天终于一个个讲出来。

可能是总结得太像年终报告了,结果说出来,没有一个能引陆雅茹发笑的,眼看着收不到成果,程奕就紧张,说得话都开始结巴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雅茹,你有听么?”

陆雅茹点头,虽然程奕讲的一点都不吸引人,但是陆雅茹还是听得很专心的,酒了喝了不少,于是,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你会从小时候讲起呢。”留学呀,语言不通呀,这些她通通没有共鸣,能笑出来才怪。

小时候,程奕看着陆雅茹,“你该听说过我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陆雅茹茫然的想想,一时想不起程奕的母亲是谁,难道不是谌霭玲么?——啊,果然是喝酒之后迟钝了,那是他的继母。

“生我的那个人,就是那年出卖了全家人,包括我父亲、小姑姑、小姑姑的母亲,当然,还有我,她出卖了所有的人,拿着我们家的钱嫁给了别人。”

陆雅茹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叫褚馨,是后来军区副司令员王洪胜的妻子。

“姑姑就是因为要救我们才误会姑父,后来生病也是从那时开始的,——现在想想,那也是所有悲剧的起源吧。当时我们被分开关在两个屋子里,父亲和我在一起,小姑姑和小奶奶在一起,有个晚上,我们听见小姑姑哭得很厉害,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奶奶死了。”

程奕喝干了杯中的酒,“我听见小姑姑哭的声音,我也哭,当时我才四五岁大吧,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当时害怕得很,醒来的时候还在父亲的怀里,小姑姑也在,我们当时在一辆车里,三个人抱成一团,坐在后面。父亲后来讲说,开车的就是魏叔叔。他开了两天的车,把我们送到一个破渔村,然后,我们坐着船去了香港。”

“后来父亲又结婚了,生了弟弟们,每次看到继母用那么温柔慈爱的目光看着弟弟,我的心就疼。那是父亲的家,却不是我的家。我是一个被妈妈抛弃的人呀。”

“雅茹,我真的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知道么?那个女人死了。生我的那个女人。可是,我还是悲伤,想着也许在我记不得的时候,也许是刚出世的时候,那个女人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也应该是慈爱的吧。我应该也被爱过的,对吧?我会这样想,曾经生过我,也爱过我的一个人死了,那么,我愿意原谅她对我犯的罪,抛弃我的罪。”

陆雅茹一直在哭,那个谦谦君子的程奕,那个温润如玉的程奕,原来是这样的孤单。

“所以,雅茹啊,不管怎样,他都是爱过你的丈夫,抚养过你的表姐,不管怎样,你都拥有过爱的。”

两个人都在流泪,默默的。

第二日一早,程奕醒来觉得头疼。想到冰箱里还有他煮了很多的醒酒汤,于是挣扎着起床。

他还没到厨房,就闻到了香味儿,陆雅茹正做早饭呢,看到程奕的模样,“是找醒酒汤吧?”

程奕不好意思,本来那些都是他煮给她喝的。

“等一下,我热热。”

“做的什么?这么香?”

“嗯,有小笼包,还煮了粥,拌了几个小菜。”

程奕摸摸肚子,“觉得好饿呀!”

陆雅茹热好了灵芝汤,加了蜂蜜,倒了两碗。

“我陪你喝。就当为开始新生活,干杯!”

“干杯!”

陆雅茹刚稳定好情绪,许意宁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只拿着护照,连个包都没背。

“怎么了?”陆雅茹又跟着心惊肉跳。

许意宁抱着她,“想妈妈了,”哇哇哭。

苦乐参半

许意宁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陆雅茹进厨房为女儿做饭。

陈平平的电话打过来,他听程奕讲许意宁刚到家,表示自己马上回去。

看来,许意宁这次有点不大对头,居然甩开保镖自己飞回家,而且学校可还没放假呢。

陆雅茹着急,到底孩子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她爸爸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这样一个人跑回来?

但许意宁一口咬定就是想妈妈了,想陪妈妈住几天。

“亏着你爸和你师父不在,否则有你好看的。”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事儿,让那两个老头儿碰上还真是没完没了,最起码得罚许意宁写千字以上的检讨书。

程奕觉得既然许意宁不打算说理由,还是等陈平平回来直接问他的比较好。

第二天,陈平平就到了,同时来的还有程帆,他们两个是乘程帆公司的专机飞来的。

程帆同陆雅茹和程奕打了招呼就直接去许意宁的房间,陈平平面对陆雅茹一问三不知,嘴巴就是一个“严”字诀。

其实事情的大概他还是知道的:简单讲,就是许意宁吃醋了。

程帆公司里有一个高管,女的,叫塞琳娜,是另一个小股东的女儿,最近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调到程帆身边完成一个公司兼并的事项。她有次当着许意宁的面讲,“我真的看上你哥哥了呢,一看到chuck,我就知道他完全是我想要的男人。”

当时,陈平平也在许意宁的身边,两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屑。

看上了又能怎样?程帆去年春节答应过她的。可是,许意宁回到家想了又想,自己实在幼稚的可笑,就凭着那句话,他就会真的不结婚么?不找别的女人么?

这段时间,程帆因为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每天照顾许意宁,两个人一个月能在一起吃几次饭都数得过来。

塞琳娜试图约会程帆,当然是没有结果,她很聪明的转换了策略,以强悍的工作作风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希望程帆能对她关注。程帆对她工作能力是认可的,但同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讨人嫌——在塞琳娜再次下班后的邀约面前,程帆直接对此表示拒绝,“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不希望你做出让我讨厌的事影响你在公司的前途。”

这样直接的拒绝甚至是威胁,让塞琳娜自尊心很受损伤。她看上的并且主动去追求的男人居然这么鄙视自己,这还是头一次。

程帆这个礼拜三出差去波士顿,飞机刚降落,他就很自然的在第一时间开机,打电话给许意宁报平安,问她是否吃饭了,在做些什么。

在一旁的塞琳娜看在眼里,她的预感是很准的,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个障碍呢。

第二天,开工作会议的时候,塞琳娜问程帆借手机,说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

塞琳娜在会议室外给许意宁拨电话,说是程帆让她问候许意宁,看她今天过得如何,她讲完了这些,又到程帆面前,“chuck,是不是这些?”她指着文件上的几个数据,诓着程帆在电话话筒旁说了是。接着塞琳娜又到外面编一些她同程帆如何约会的计划,询问许意宁程帆会喜欢什么食物,她好去预订餐厅。

许意宁非常生气,挂上电话,拿着护照直接去机场买了票回了上海。

在工作结束之后,塞琳娜故意接近程帆,想勾引他但一直没能如愿,看到程帆打不通许意宁电话时露出心烦郁闷的神情,塞琳娜心里又觉得痛快——我得不到的,你照样得不到呢。

第二天,陈平平找不到许意宁,先是到了程帆家,发现了许意宁没带任何东西的离开,刚巧许意宁的手机响了,是程帆。两个人着急之余,小朱已经查到许意宁的登机记录,于是陈平平立刻到波士顿与程帆会合,两个人一道飞上海。

二人在飞机上研究到底许意宁为什么突然发脾气要回家。陈平平拿出许意宁的手机,找到了她最后的通话记录,和程帆的手机一对照,程帆摇头,“那个时候我在开会,根本没给宝贝打电话的。”他突然想起了塞琳娜问他借手机的事,应该就是她搞的鬼。

程帆的心里像过山车一样,许意宁到底是因为他是哥哥吃醋还是因为他是男人吃醋呢?

……

许意宁看到了程帆,没有惊喜,只是委屈。

程帆把她搂在怀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许意宁哭了,很伤心,都怪你,坏哥哥,一点儿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思,害我难受这么久。

程帆觉得这不是畏惧眼泪的时候,打铁得趁热,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件重要的事,“宝贝,你喜欢我么?”

许意宁点点头,眼泪还没流完呢,

程帆觉得自己似乎站到了山顶,感觉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落,落到山脚,打入尘埃——这样的幸福让他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许意宁在他胸前擦干了眼泪,“哥哥,我喜欢你,是女孩子喜欢男孩子的喜欢。”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程帆用力抱紧她,觉得这瞬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包括他自己,只是有一颗心在跃动,把美好的感觉涌遍全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许意宁在怀里问,“……快说呀,哥哥是喜欢我的么?”

“完全不,”讲完,他就觉得许意宁的身体僵住了,“我深爱你。”

许意宁好一会儿才可以呼吸。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陆雅茹和程奕看不出来玄机,这也难怪,他们从小到大一直不就是这样么?陈平平倒是觉得二人的眉眼之间都多了甜蜜。

哈,真的是恋爱了?不是太早了点?他现在有点怀着代替许达均和老魏养女儿的心情。

晚上,程帆同许意宁解释电话的事情。

“不用说了,我早知道她在撒谎的。”这点小伎俩还想骗人么?

程帆啊了一声,“那为什么还要生气,还直接飞回上海?”

“生哥哥的气呀,我喜欢哥哥那么久,可是哥哥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很气人的。”

“哇,——你喜欢我多久?”程帆兴奋的问。

许意宁算算:从毕业舞会开始,到现在,有三个月了呀!很长吧?

许意宁睁着大眼睛,怎么样?

程帆失笑,真是有够久的。

“那哥哥喜欢我多久?一个月?”或者,也是从毕业舞会的那个晚上开始的?

程帆抱着她叹息,“对了,咱们去和你爸爸说一声吧。”

“为什么?连妈妈都没讲呢。”许意宁觉得恋爱的事要暂时保密,起码得她上大学之后才能公开的吧。

“可是怎么办呢?我和他约好了,如果我们在一起就告诉他的。”

“我爸爸?约好的?什么时候?为什么?”

程帆抱着她,“是有那个约定的。”

无论许意宁怎么撒娇,程帆就是不往下讲。

第二天,陈平平陪着他们两个去了北京。许意宁一看见父亲就觉得伤感。

“真的喜欢那个小子么?”

“爸爸!”什么小子呀,许意宁抗议。

“如果喜欢,也没有必要拖着,到了十八岁就结婚吧。”

“爸爸!”许意宁瞪大眼睛,“我可不要那么早结婚的。”

“不结么?”许达均摇头,“既然喜欢了,拖着有什么好处?早点结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脾气都有点怪,但那个家伙是能靠得住的人,虽然你爸爸我不是一辈子能坚守一段缘份的人,但你们两个应该可以能过到头。我是这么看的。”

“这个能看出来么?”许意宁好奇。

许达均笑而不答,“我的宝贝也长大了呀,还好,能看到这样的你,我现在闭眼睛也值得了。”

许意宁蹲在父亲的脚边,把头靠在他的膝上,“爸爸的身体很糟糕么?不能和妈妈过一辈子么?”

“虽然很遗憾,看来是不能的。”

“那妈妈怎么办?”没有爸爸,妈妈会寂寞的吧。“爸爸放心,我会照顾妈妈的。”

许达均摸着她的头,“嗯,你真的长大了,还想着照顾妈妈呢。可是——我不想那样呀。”

许意宁抬头看许达均,“为什么?”

“你妈妈有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你去照顾。”

许意宁听不懂。

“意宁呀,爸爸呢,结了两次婚,你妈妈还很年轻的,如果她将来有了另外的伴侣,你不要打扰她的生活,明白么?”

许意宁似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这些个字连起来的意思,她却不想懂,更不想听。

“行了,你出去吧,好好想想。”许达均面对女儿有些不解又有些气愤的眼神很坦然。

许意宁之前接受医生的叮嘱不可以让父亲过度劳累,那么,就算不能同意他的话,也知道自己不可以当面反驳。她站起身,轻轻抱了抱父亲已经消瘦的肩膀,退了出去。

老魏拉着许意宁到了院子里,“已经决定了?”

许意宁好容易从刚才郁闷的话题醒过神来,看师父关切的样子,晓得他是在讲自己和程帆的事。

“决定什么呀,只是现在刚开始互相喜欢罢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连我父母这样恩爱的还不是要分开么?

能这样想,真的是变成大姑娘了。老魏道,“你爸爸每天都和我叹气呢,说不该六十岁的时候才生个女儿,这样到死都不能瞑目——他是最担心你了。”

“那就别死呀。”许意宁咧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像话么?”老魏轻声斥责她,他本不想,也不忍心,可是只有这样,活下来的人才能过得更好。“想想你身上是流着你父亲的血液活着的,所以不要说蠢话也不要做蠢事,还有,直接回纽约吧,书得读吧,还有程帆这样撂下公司跑来也真不像话,做事这么没有责任感,让我们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别尽顾着什么风花雪月,没事业没钱拿什么生活?你也知道的,平平他们几个将来是要跟着你的。你哥哥们当然没问题,但你也要对身边的人负责任,明白了么?”

“是。”许意宁就像从小那样,乖乖的站在师父面前受训。

意宁的心思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神色都非常的凝重。

程帆熬了几个晚上,上了飞机就睡着了。

许意宁却神智清明,她反复在心里揣摩父亲的话。

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被送出来读书,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就有了这个想法的吧,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妈妈习惯了身边没有自己,自己也习惯了身边没有妈妈,当然,还有爸爸,——唉,风间不是从小就这样被养大的么?难怪看他那么顺眼,既然独立是必须的,看来自己也应该习惯——或者说,她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她睁着眼睛卖呆儿,陈平平递来一杯果汁,“不累么?”

许意宁摇头,“一点都不觉得累呢。你呢?”

陈平平也摇头。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许意宁跟过去坐在他身旁。

“有话想说吧?”

“嗯。”许意宁问道,“平平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来保护我的?”

居然问起这个来,陈平平如实回答,“在你去美国读书之前。”

“那你之前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么?”

“你指的是保护你么?不知道,我从20岁开始跟着师父,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保卫首长一家。”

“当时感觉什么样?被挑中的时候,觉得很光荣很自豪么?”

“是。”陈平平毫不犹豫。

“那现在呢?是不是失望了?不是保护首长,而只是保护他的家人。”退伍之后就完全是老魏训练的私家保镖了。

陈平平意外的看了许意宁一眼,这句话,除了许意宁,还另有其他人这么问过他。

他摇头。

许意宁不以为然,说道,“放心好了,我呀,已经决定了,等我到十八岁的时候就放你自由,随便你想干什么都行,或者,你去找琴美姐姐,或者你继续背包到处流浪,反正就是不要你绑着我。还有小朱和其他人也一样。”

陈平平无语,这个,并不是这位大小姐说得算的。

“平平哥,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一定要知道这一点。”许意宁用很诚恳的语气强调,她可不要做了好事还要受埋怨。“我这么做可不是要抛弃你们,而是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因为我浪费时间。”

陈平平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问,“真的决定和程帆在一起了?”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他还是想听许意宁的解释。

“是,”提起这个,许意宁精神稍微好点儿,嘴角露出了笑容。

陈平平担心得看着她,她才只有十七岁,现在就决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仓促了。可是他讲不出来。

许意宁伸手挡他的眼睛,“就是这样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为我担心么?”

陈平平点头,但又想看许意宁的神色。不止只想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他更想让她能够无忧的生活。

许意宁笑了,“轻松点。我和程帆哥哥呀,从小就喜欢在一起玩,因为脾气都很古怪吧。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么?”

陈平平认为许意宁把亲情和爱情搞混了,在他眼里,两个人不一直都是很好的兄妹么,怎么会能有男女之情呢?不过,讲到这个,陈平平还真没办法摆出权威的架势来,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可是他还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一般的恋爱应该不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吧?”

许意宁点头,“是,看那些电影呀,小说呀,一定是要有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突然相遇然后一见钟情擦出火花什么的,反正世人眼里的恋爱大多如此。”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陈平平真想听一下许意宁能提出什么不一样的歪理来。

“可是我不喜欢陌生人呀。他们认识的我是将军的女儿,大公司总经理的女儿,大富豪的干女儿,名流夫人的外甥女儿,大财阀集团董事长的妹妹,我还有两个非常有权势的亲哥哥呢……每天听那些人说着我漂亮懂事聪明那些废话,我就烦得要命。我从小就讨厌身边那样的人,那些同学也好老师也好,或者父亲的部下也好妈妈的员工也好……他们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

陈平平想想自己年少时的经历,还真是简单呢,孤儿院里没爹没妈的孩子那应该是一碗水端平的吧。也不尽然,因为什么都没有,他们更要看着脸色过日子。

“知道我为什么高一就被送到美国念书么?”

陈平平摇头。

“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园长还有老师们都捧着我,所以从上小学开始,我就上地方的学校了。家里人怕我被另眼看待,于是父亲那一栏是空的,不然的话,大家知道我是许达均的女儿不是还要接着捧我么?可是,还是被‘另眼看待’了,因为父亲那栏没有填,老师和同学都以为我没爸的孩子,……我算是体会了什么叫世态炎凉。最糟糕的就是高一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妈妈骂我是私生子,可知道我父亲是谁之后,听说那蠢女人还专程去我家里道歉呢。”

“在美国学校里,骨子里也都一个样。你也看得到呀,有钱有背景的人身边的跑腿儿就多,他们的父母互相利用着赚钱,他们互相交朋友也是为了到社会上拥有更多的人脉资源。大家都说我很傲慢,可是我宁肯傲慢些,也不要找他们做朋友,那种友谊太廉价了,我不稀罕。”

陈平平懂了,程帆也好,许意宁也好,都是在这样的名利场中长大的孩子,只有他们才能懂得互相需要的是什么,也只有他们之间才会生出那种纯粹的感情。在这一点上,许意宁可比他都要成熟多了。

“可是,我父母不是这样的。”许意宁靠在椅背上,“平平哥,我小时候呀,总听我爸讲,‘我们宝贝长大了千万不要像你妈妈……’,那时候不懂事,听完之后就和爸爸一起哈哈笑。现在觉得爸爸真是讲了一点都没错。”

陈平平听完这话,嘴张了半天既没说一个字,也没合得上。

在他看来,陆雅茹是个完美的女人,温柔大方,美丽体贴,独立能干,这样一个女人在许达均父女眼里却是这样的。他心中有点忿忿然。

“如果爸爸能陪着妈妈过一辈子多好?”许意宁笑着说,眼里却有了泪花,“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一个人过日子了。——我妈妈,是不能一个人生活的人。没有爸爸就什么事做不成,……”

陈平平想着许达均的身体,终于明白原来许氏父女并不是看轻陆雅茹,而是另一种对亲人深深的怜惜。

“那你为什么不陪着夫人呢?”至少要度过眼下的难关呀。

“爸爸不让,”许意宁和陈平平对视一眼,看到他眼中不曾掩饰的惊讶,“对吧,这有什么道理?他说他快死了,可是也不让我陪妈妈,说这样的话,妈妈离开了我就更没法活了,为了她好,只有不理她,可是,可是,我很想和妈妈在一起的,也想和爸爸,我们三个人,一起不好么?”

许意宁无声的哭了,陈平平尝试着去拥抱安慰这个哭泣的孩子。

哭了一会儿,许意宁自己平静下来,“哪有这样的,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快要死了就紧紧拉着妻子女儿的手,让我们多陪着他多好。这样把我们赶出来,我妈不知道怎么哭呢。……”

“首长,你爸爸这样不是很伟大么?”能把妻子和女儿在他死之后的生活都安排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陈平平心中对那个瘦削的老人,涌起另外一种敬意,所谓侠骨柔肠,不外如是,能把心爱的人看得比自己重,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吧。

“妈妈说得没错,我爸爸的心最狠了,可是,我居然也觉得他做得对,说出来都怪妈妈,那么弱干什么?让人担心让人操心。居然……”

许意宁把剩下的话停住,她本不想把自己的心事往外讲——她的心思很深,把自己的想法一直掩饰得都很好。

“平平哥,你当我哥吧。”许意宁很快稳定了情绪,擦干眼泪之后就做了决定,——找陈平平诉苦最好,他嘴巴那么紧,不怕讲出去的。

“这个,”陈平平挠头,

“你别看我有两个哥哥,可是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再说了,我有心事也和他们讲不着呀。”毕竟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陈平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下了飞机,陈平平直接搬进了程帆家里。

程帆不高兴,许意宁哄他,“哥哥,你该不会因为平平哥住进来不高兴吧。”

“会。”

“讲得这么直接呀。”

“是心里话呀!”程帆有点赌气的说,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他还想着……呢,现在倒好,多了个监督的,还要看保镖的脸色过日子。

完完结

渴望的亲吻

自打陈平平住进来,只要许意宁和程帆在一个房间里,那门是必须要开着的,在客厅或是其他地方,两个人稍微亲近一点,陈平平的目光就瞥过去,冷冷的。

那似乎是代表着许意宁的老爸及家人在警告他,“规矩点儿,不然婚事取消!”

程帆觉得不自在也是正常。——他在家里一看到陈平平就会忿忿然的想,这日子比当哥哥妹妹的时候还不如呢……

这个星期六,程帆终于可以正常休息了,他一早和许意宁要出门去跑步的时候,突然觉得家里比较安静,“陈平平呢?怎么跑步不要跟着的么?”

许意宁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平平哥早就起来出去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好几天了,连人家的生活规律都不知道。

我不是一直都很忙么!哪有功夫关心他每天干什么,——啊!既然他现在不在家里,那么,……

程帆拉着许意宁,“那么我们不要出去了吧。啊~~”他拽着许意宁的手臂摇来摇去。

“哥哥你在干什么?”许意宁有点懵,这是,这是在和自己撒娇么?

程帆抱怨,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两个人一起……

“一起跑步不好么!”敢说个不好看看!

程帆垂头丧气,“没说不好呀……”只是,嗯,在房间里“运动”下不行么?说是正式交往了,除了拉拉手,可什么都还没做过呢……

两个人在公园里跑了一圈,程帆又建议在外面吃早餐,许意宁不同意,“周末都是你做早餐的,干嘛要在外面吃?”

“可是我想和你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呀……”

许意宁眯起眼睛,“哥哥,你有点不对头了。”最近总是这样别扭,而且行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想任性的撒娇。

“我不管,我就要在外面吃!”这副表情和七、八岁的孩子蛮配,和四、五岁的也搭得上。

最终,程帆跟在许意宁后面进了家门,低着头,撅着嘴。

厨房里有声响,陈平平先回来了,在做早餐——也不错呀,可以吃现成的。程帆觉得心里好受点。

打过了招呼,他们两个上楼,在许意宁的房间门口,程帆觉得时机正好,可以亲一下么?许意宁甩开他,“哥哥干什么抱我,臭死了!快洗澡去!”

所以呀,一大早的跑步干什么呢?出了一身汗让人烦么?

……

餐桌上,三个人闷闷的吃着早餐。

许意宁突然开口,“哥哥,我听说风间的姐姐去相亲了。”既然陈平平装做对风间琴美并不上心,那么许意宁才不会对他直接说呢。

陈平平神色一滞,但他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果汁,掩饰过去。

程帆一打眼就瞧得出这里面的玄机,“风间的姐姐?哪一个?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位做菜很讲究的小姐吧,她相亲了?听说在日本相亲之后就结婚了吧。”——她相不相亲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不过逗逗陈平平还是挺有意思的。

“嗯,风间在电话里讲的。”许意宁一边吃煎蛋火腿,一边说。那感觉是在聊别人家的家常一样。

陈平平把盘子里的东西迅速吃光,起身拿着餐盘走到水槽,把盘子放进去。虽说他有自己动手的习惯,但眼下,他只想迅速离开,反正会有人清理的。

他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许意宁坐在那边唏嘘,“可是呀,相亲的当天,琴美姐姐突然失踪了!”

“失踪?”程帆觉得这种套人的办法太小儿科,但眼见陈平平遇到这件事就有点失态,他还是觉得很值得配合一下的,“去哪儿了呢?”——让你平时作恶,看,报应来了吧。

“风间说,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呢,也许是琴美姐姐逃到美国来了,这都说不定呀,所以想拜托我帮忙找找看,……”

陈平平走了。

许意宁撇撇嘴,装酷的小子被雷劈,看来陈平平最近有得忙呢——待她回过神来,发现程帆看着她的眼神不善。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配合得很好么?

“风间这家伙怎么总给你打电话呀?”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吃醋了吧,我可是忍他忍得很久了!

许意宁摇头,“也不是,他不爱打电话的。”

“是么?”程帆不大相信。

“是我喜欢打给他呀……”原来逗人这么好玩儿的,许意宁咧嘴笑了。

许意宁!——程帆气得要死。

“哥哥,你在对我发脾气么?”许意宁收敛了笑容,用凌厉的眼神盯着程帆。——敢给我脸色看?

程帆低下头,老实吃饭。

陈平平上楼换了衣服就出去了,许意宁要玩儿跟踪,程帆只能陪着。

跟踪?是开玩笑的,许意宁就是借着由头出去玩,好久没一起出来看电影了。

*

陈平平一个人在街头踯躅。

去哪里了?那个人,那样任性的闯进他的生活,又突然消失不见。看着街上来往的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陈平平却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他就那样随性的走,终于在猫眼前停住了脚步——有段时间没来了,因为五竹和老板娘度假去了,他刚回纽约的时候这里还是大门紧锁呢。

他走近一些,发现门没上锁,似乎是虚掩着的,于是伸手拉了把手一下,门开了。

陈平平立刻闻到了一股尘土的味道——那是很久没人住的老房子才有的味道,吧台那边有水声传来,应该有人的,难道是五竹回来了。他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走进去。

吧台里,一个娇小的背影对着他,陌生又熟悉。

陈平平一时间有点害怕,一口气堵在胸口。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衬衫和卡其布的裤子,头发很长,卷卷的,随意梳了马尾,她正在洗抹布,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又能干的样子。

陈平平就那样看着,那女子似乎有感觉背后有人,她轻轻转过身来,是那张俏丽的脸,——陈平平的心开始狂跳。

那女子的诧异转瞬即逝,用平和的语调道,“对不起,客人,这里还没收拾好,不能营业。”

——再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不要认识我。

陈平平点点头,“啊,这样。”他不知所措,是该进一步,还是,不,他不想退出去。

琴美转回身接着干活儿,好一会儿,又把洗了半天的抹布放下,再次面对陈平平,“你好,我叫琴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陈平平。”他松下一口气,觉得身体和心情都轻松下来,“要,帮忙吗?”

“好呀。”琴美点头,两行泪水滑落腮边,原来高兴的时候也可以有泪。

*

电影散场时,程帆和许意宁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了熟人,是程奕的前妻琳达,她是和他们看的同一场电影,当然,不是一个人。

琳达的男伴看她停住脚步,问道,“是认识的人么?”

程帆和许意宁的表情都很和善——也许是因为看了一场温馨的爱情电影的缘故。

琳达过来打招呼,“嗨,chuck,还有,许小姐,你们好。”

程许二人只是点点头。

“是工作上认识的编辑,我来这边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于是……”琳达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许意宁清澈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想解释,说了几句又觉得可笑,自己是她什么人呢?

程帆嗯了一声,“我们走了。”

琳达的男伴过来,“是熟人么?”他眼中的琳达一直是才华横溢又带点傲气的女人,这样殷勤的行为真有点让人意外,看那对俊男美女,虽然有点冷漠的感觉,却还是很羡慕,“很般配的恋人呀,年轻真好。”

琳达笑了笑,“是我前夫的弟弟妹妹。”

那人很意外,看着那对小情侣的背影,“那么你前夫也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是。琳达突然觉得很寂寞。

*

程帆许意宁二人手挽手在街上走着。

“哥哥,电影里演的,就是大多数约会都是那样的吧,一起散步、一起吃饭、看电影、一起做运动、一起做饭什么的……可是,我们不是天天这样么?可为什么以前觉得很正常?那也不是恋爱呀。”

大多数时候是正常的,但程帆也偶尔会有感觉,那种和恋人一起生活的感觉。

“所以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程帆停下脚步,

许意宁也站住了,她看着程帆的脸,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用语言描述刚刚的感觉,“现在虽然也做着相同的事,可是心里的感觉又不一样,觉得心快活得好像要跳出来。”

她嘴角含笑,眼睛亮亮的,睁得圆圆的,程帆的心被她看得漏了一拍,想都没想,低下头,吻住了那张他绮梦中牵绊已久的红唇。

爱情美味

程帆和许意宁路过一家珠宝店,许意宁想起电影里的情节,“哥哥,你还没送戒指给我呢。”

程帆汗颜——不是他不想预备好订婚戒指——自从和许达均有了约定,他就想买了,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过中意的。反正时间还长,他总是这样想,等着许意宁18岁之前能挑到就可以了。

现在小姑娘居然自己提出来,程帆马上表示,“那就来看看吧,如果有你喜欢的就买。”

两个人手拉手进了店门,他们的衣着太休闲,而且两个人都太年轻,所以店员们并不热衷于为他们介绍服务,两个人看了一圈儿,程帆问,“有喜欢的么?”

许意宁摇头。

一个店员上来询问他们是来看什么的。

“戒指。”许意宁简单的回答。

“我们店里有针对时尚的青年人推出的系列情侣戒指。”

听到“情侣”字样,程帆都比较感兴趣了。

两个人被引到一侧的柜台外坐下,店员拿出了几对情侣对戒。

许意宁选中了一款没有任何纹饰的铂金戒指试戴。这款的女戒比其它款式的都宽一些,“这款好,再宽一点儿都可以当武器了。”

程帆觉得有钻石的比较亮,可是许意宁不喜欢。

“不喜欢钻石?那怎么办?订婚戒指肯定是要钻戒呀。”

“先戴着呗。”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店员听程帆讲订婚,鉴于这位帅哥实在养眼,她倒想多同他讲几句,“原来是要订婚戒指呀,那请到这边来。”

试了几个,许意宁都不满意,程帆也连连摇头,太小太普通太没气势了……

最后试得两个人都没有兴致了,什么都没买就离开了。

另一个店员走过来,“一看就是什么都不会买的,你还那么殷勤干什么?”

“那男的太帅了,真羡慕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如果我有这样的男朋友该多好!”

“光帅有什么用?连个戒指都买不起,别说钻戒了,就连那么便宜的对戒他都付不起。”

两个人正说着,出去上卫生间的同伴回来了,“天,刚才你们猜我看见谁了?”

谁呀?

“time最新一期的封面人物,大财阀chuck bass!”

两个同伴面面相觑,“又不是时尚杂志,又不是明星。我们怎么晓得他是谁?”

“拜托,好歹经常翻翻财经类的杂志吧,那可是城里最有权势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比查尔斯王子还有钱的人。”说着,她跑去休息区翻出一本杂志,“最关键的是,他长得可比哪个王子都还要像真正的王子!”

time10月刊的封面,程帆西装革履,神色傲慢,目光清冷,似乎在睨视着整个世界。

吃过了晚饭,程帆拖着许意宁的手,不想回家呀。虽然只是握着她的小手,可是这样难得的轻松自在,真让他觉得惬意极了。

终于回到了家,程帆发现,陈平平居然还没回来呢!看着跑上楼洗澡的许意宁,心里大呼:失算了!

如果今天早早的回来,两个人靠在沙发里或是在房间里,……啊,失算失策失败……

等他洗完了澡出来,偏偏陈平平就回来了。

程帆公司不忙了,心里开始忙,每天要算计着和陈平平打时间差,但这实在是太难了。

有天提前下班,程帆想着去学校接许意宁出去吃晚餐,于是拔她的手机,许意宁听到他就在学校外,当然很高兴,说马上就出去。结果,程帆等到的是挽着陈平平臂弯出来的许意宁,“我约了平平哥一起去,我开他的车子。”许意宁最近有了临时驾照,可以在监护人的监督下开车。

看,连女朋友都不肯配合自己。程帆觉得这恋爱谈得很难过。

吃饭的时候,陈平平好像有话要讲,但又很为难的样子。终于,他说要请程帆二人去个地方。三个人两辆车,到了猫眼酒吧。

许意宁看到风间琴美有点意外,但还是很高兴,一来是为陈平平,二来么,她有个心事,正好要找这位大姐头解决。

程帆也高兴,这回陈平平找到了自己的妞儿,就不用再来当电灯泡了。因为琴美接手了这家店,陈平平就得天天来帮忙吧,营业时间暂定是早十点开业晚上十点钟打烊,那么许意宁放学之后到十点半的这段时间,那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可是事情就不按着他想的样子发展,许意宁居然缠上了琴美,说要来她的店里打工。

程帆悄悄同许意宁商量,“你去我的公司打工吧,工资你随便要。”

“去哥哥那里有什么活好干?”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或者什么也不干,就在我的办公室里玩儿,怎么样?”

许意宁摇头叹气,“你要这样雇员工的话,爸爸肯定是不会答应咱们两个的事儿了。”

那你在琴美的店能干什么呢?

许意宁才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程帆呢,这是她的秘密。

于是,程帆一下班就来猫眼报到,看着许意宁穿着围裙干活儿的样子,再看着同样打扮的陈平平和琴美,暗道许意宁不懂事。但他是不敢对妹妹兼女朋友说三道四的,于是拉了陈平平坐在角落里,“意宁在这里不好吧,她会妨碍你们发展的。”

陈平平难得的红了脸,“不是的。”

什么不是,我还能看错了?你难道不是在和风间家的大小姐谈恋爱么?——程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循循善诱。

陈平平比较害羞,扭捏到最后才说,“……意宁在,我才正常点呀。”

如果只是两个人,陈平平经常会看着琴美发呆,傻笑,如果琴美看他,他就会面红心跳手足无措,别说干活儿,不捣乱就不错了,因为那个时候他手边的东西就会遭殃。有了许意宁,或者说有任何第三者在场,他才可以正常的做事情。

程帆连连摇头,你是男人么?

陈平平背对着琴美,十指交叉握得咔咔声响,程帆自知不敌,十分识趣,“我是说这样下去不行啊,谈恋爱当然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要不然,等你们……”面对着纯情无比的陈平平,程帆说得口吐莲花也没用,最后彻底举手投降。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说,四个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可以趁着陈平平心神恍惚,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一下许意宁的小手,互相喂一口甜点,……这样反而更有刺激更容易获得快感和满足。就算被陈平平发现,有琴美在,那他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乖乖的当小猫了。

总之,程帆还是很善于寻找恋爱的乐趣的。

但对于这两对新鲜出炉的情侣来讲,最愉快的还是休息日,他们终于可以不必绑在一起,各玩各的。

程帆和许意宁的消遣多是看展览、电影、偶尔一起运动;琴美和陈平平则相反,他们常一起习武,偶尔去放松一下。

又到了周末,程帆很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前一天许意宁说今早的跑步取消了,他在晚上又喝了一点酒,所以看到床头的表显示8:01,还真觉得比较愧疚。

冲完了沐浴,程帆去敲许意宁的房门,没有人。这丫头,如果在平时早喊饿了,没准儿陈平平已经做好早饭她正在吃呢。

但出乎他的意料,厨房里只有许意宁,而且是穿着围裙正在忙碌的许意宁。

“宝贝,你在干什么?”程帆走过去。

许意宁横他一眼,“还没睡醒么?”

“睡醒了呀,陈平平呢?”

“平平哥约会去了,一大早就走了。”

“这些……这些……”

“是我做的。”许意宁明确告之,“我在做早餐。”

桌子已经摆好了,每个人的面前都是一碗海带豆腐汤,一碟煮萝卜,一碟笋丝,还有两条鱼。许意宁盛了两碗米饭,端上桌来,“开饭了!”

她刚要坐下,就被程帆从后面揽住抱在怀里。程帆把头放在她的颈窝上,轻声道,“宝贝,我好爱你呀!”

“因为我为你做饭了?”

“嗯,”

“可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打算常常做的,只是偶尔想做的时候才做呢。”

程帆笑,他转到许意宁身前,“没关系,宝贝不想做的时候我就做,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呢,因为宝贝。”

许意宁也笑,两个人抱在一起轻吻了一下,许意宁推开程帆,“吃饭!”

豆腐非常的嫩,汤的味道很淡,也很鲜,满意;萝卜是把白萝卜切成两寸长的圆柱,去皮后加高汤用小火煨熟——这道菜最费功夫,许意宁煮了很长时间,用筷子就可以轻易的把萝卜分开,醮着调好的青芥酱,美味;鱼是烤的,只用了点盐调味。

程帆吃着每一口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最幸福的早餐。

骨肉亲情

眼见着陈平平的恋爱都渐入佳境,程帆觉得自己“幸福”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但是,一个爆炸性新闻传了过来。——程奕打电话讲,程氏高层调整,陆雅茹和程涵换区,意思就是陆雅茹要来北美工作了。

这个消息无论是对许意宁还是程帆冲击都非常的大,许意宁喜悦之后是担忧,父亲的身体到底如何,父母的关系又到底如何……

程帆大概了解准岳父的心思,但是觉得未来岳母即将到来,那么自己想在结婚之前搞点名堂愈发是不可能的幻想了,真是,越想什么就越难得到。好在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许意宁明年就十八岁了。程帆在卧室里弄了一张倒计时的挂历,每天用笔圆起来一个数字,曾经对此把戏不屑一顾的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做法可以使日子过得快一点,最起码时时能让他感觉到生活中还充满了叫做希望的东西。

程氏产业虽然在纽约也设有办事处,但公司主要项目大多在加拿大的渥太华多伦多蒙省还有美国的加州,所以陆雅茹应该大多时间会在洛杉矶,然后会经常去加拿大出差的。这样的话,即便两母女在同一个国家,想见面也并不容易。

程帆稍微放下点心,每天被监视的日子他可是过得够够的了。

陆雅茹到了美国直接去了洛杉矶,并没有去看女儿。程敏在洛杉矶长住,坚持陆雅茹搬到她的房子里。

“你可真是工作狂,在纽约住些日子多好,陪陪女儿,顺便休息休息。”

陆雅茹的状态很不好,有点焦躁有点失落,情绪不大稳定,“还是先过来看看吧。”

程敏想到程奕电话里特别嘱咐她一定在初期好好陪着陆雅茹,心中不免猜测,许达均的身体状态不甚乐观,这个时候陆雅茹居然跑来了北美,……她是急性子,待陆雅茹洗过了之后,便拉着她去做按摩。

两个人裹着浴巾泡在水里,陆雅茹的压力似乎减少了些,于是同程敏谈心事,“我要离婚。”

“什么!”

“我要去北京陪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结果去了之后,他让老魏同我讲,因为以前做过对不起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所以想在临终前弥补那对母子。”

程敏叫停,“雅茹,我听不大懂。”

“老魏同我讲,说当年达均他和一个女人在北京生了个孩子,表姐听说之后才想着把我嫁给他,……连许一山都知道这件事,他们都知道的。”

“天啊!”虽说程敏早猜测陆雅茹是被程映琳设计的,但听陆雅茹亲口说出来还是很震惊和气愤。

“其实那个女人我在刚结婚的时候也见过一面的,她是来上海找达均的。”陆雅茹讲讲就哭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跳出来,你说,我和意宁两个算是什么?”

“他难道想和你离婚再娶那女人?”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离婚的。太,太欺负人了。”

程敏搂住陆雅茹安抚她的情绪,难怪她不想见女儿,这样的情形真是太让人难堪了。

“雅茹,咱们想开些,你还有意宁呢,又有事业,……”

“我就是强迫自己这样想的,可是太难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这样一天一天过吧。”

陈平平在陆雅茹到达洛杉矶的第二天就来拜访,“夫人,需要帮忙么?”

陆雅茹现在对老魏或者说对许达均那边的人都有点情绪,但想到他是同许意宁一起的,到底忍下一口气,没有对陈平平太过冷淡,“你只要看好意宁就行了,我这边不用你们管。”

陈平平见状只有找程敏,“本来想把小朱调过来,但夫人的情绪真的很不好,所以……”

程敏脑子反应很快,“老魏都同你说些什么了?”

“师父讲要保护好夫人。”

果然,什么都不会让底下的人知道,程敏好奇,到底许达均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听程奕的口吻对他可是一点反感都没有的。

引   许一山每个星期都会抽半天的时间去看望父亲,父子两个没什么话,大多是许一山陪着许达均在房间里走动一会儿,再把弟弟妹妹的近况讲一下。

可面对老魏,许一山不免抱怨,“父亲也真是的,把我都扯进来了,好像当年我也参与了一样。……”

老魏呵呵笑,他现在是彻底放松的状态,看透世事的话他不敢讲,但近来他堪破生死,愈发有点超然物外的感觉,“这有什么好抱怨的,要走的人安心的走,剩下的人安心的活,有什么好值得计较的。”

“按你这话,那魏叔你又安排那些人干什么?我想意宁身边有的,我和一河也有吧?”

“明的几个我没瞒过你,暗的几个我已经放手让别人管了。”

“一河?”

“嗯,这样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干好自己的事就行,等你退休荣归的日子,他们自然也退休了。这是最后一拨人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许一山低下头,

“别埋怨你老子偏心,他对你和意宁是一样的心疼,只是雅茹太年轻了,他不忍心连累她。”

“如果将来雅茹想再结婚,我们也都不会阻止她呀,有必要……”

“顶着一个将军遗孀的头衔能得到什么呀?你别总想着自己,名誉这种东西都是空的,如果她活的太辛苦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别用你父亲的名义绑人家一辈子。”

许一山想到陆雅茹不是不愧疚,但是总觉得她既然已经是许达均夫人了,那么为了父亲的名誉守到终了也是应该,可现在父亲还没咽气,居然已经把陆雅茹将来再婚的路都铺好了,他做儿子的当然会有反应。最近因为这件事,他翻来覆去的想,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父亲的想法出于什么心理,难道只是愧疚么?难道只是为了母亲赎罪么?

老魏看着许一山鲜少露出的茫然之色,心中了然,许一山这辈子恐怕都不了解何为男女之情。这是他情感方面的缺失,比起他父亲,也许许一山更为适合职业军人这个角色,到底是天性如此还是环境造人,他摇了摇头。

许意宁圣诞假期没有就近去陪母亲而是飞到北京陪父亲,许一山看着同小妹形影不离的程帆,扭头问老魏,“魏叔,程帆这小子……”

“啊,他是你未来妹夫,还要叫他小子么?”没爱情的人对情侣这么敏感的,老魏觉得许一山当丈夫不合格,但肯定还是个好哥哥的。

许一山逮着机会把程帆拉下山喝酒,“会说中国话吧?”

程帆点头,但是谦虚的表示说不大好,他和许意宁一直是英语和汉语混着说的,汉语是普通话20%夹着50%上海方言还有30%粤语。

“和我,必须讲中国话的,不然,我妹妹绝对不嫁你。”

啊?好像是威胁的话,绝对不嫁我——难道,这个你说得也算?

程帆只是笑,不敢把问题抛出来。让喝酒就喝酒,让吃菜就吃菜。

许一山喜欢川菜,点的好几道菜里都有红红的辣椒,程帆只吃了一口就呛住了,许一山摇头,“小子,你能像个爷们儿么?”

“what?”程帆听不懂,边上的警卫员递了一杯水过来,他一口喝光,“大哥,侬讲(港)啥?”

许一山喝得酒差点也跟着呛出来,“这臭小子,中国话听不懂的,上海话讲得还蛮灵光。”

许一山的电话响了,是许意宁打来的,“大哥,程帆同你在一起么?”

“嗯,我带他出来吃饭。”我是多好的大哥呀,许一山难得咧起嘴露出笑模样,“嗯,嗯,晓得,肯定会送他回去的。嗯,你也好好吃饭吧。下次大哥也请你吃饭,嗯,咱们去北京城里,大哥请你吃烤鸭!”

“担心我把你扔在荒山野岭上,……”许一山摇头,我拉你过来还不如陪妹妹呢,“跟你讲这么多费话,反正你也听不懂吧?”

程帆笑,对付大哥最容易的办法就是这个,笑。

两个警卫员在外面悄悄对话,“首长怎么拉来个外国人喝酒呀?”

“那个是首长妹妹的男朋友。”

“啊?那么年轻?”

“听说,首长有个在国外上高中的妹妹……”

……

许一山为了讨妹妹欢心,让手下人进城里买最有名的小吃,许意宁喜欢馓子豌豆黄儿和奶油炸糕,程帆爱上天福号酱肘子和月盛斋的酱牛肉,老魏每天和他们这对儿小儿女一起用餐都多吃一碗米饭。

回程时,两个人的行李因为超重被罚款,程帆为了行李中重量过半的真空包装熟食真心实意的对着许一山说了好多个“大哥,谢谢你”!

许一山看着许意宁和程帆的背影,心中突然体会到了父亲的那种担忧。找女婿怎么能找个住那么远的呢?真不放心……

追根溯源

回到纽约,程帆又加了几天班,虽然辛苦,可是每天都能吃到从北京带回来的加餐,还是觉得非常值得。

“宝贝,这个黑黑的猪肉我天天吃都吃不够,真担心会发胖呢。”

“既然担心,那么运动的时候就别想偷懒。”

“我还担心如果都吃完了怎么办,魏叔叔说他会为我不限量供应的。”有人拿他当宝,程帆觉得开心。

两个小的不动,两位妈妈坐不住了,程敏和陆雅茹终于结伴来纽约。

陆雅茹看着许意宁就想问许达均如何,但是斟酌再三还是没问出口,看许意宁轻松快乐的样子就可以猜得到。

程敏和陆雅茹分别拿出圣诞节以及新年礼物给儿女,程帆和许意宁坐在一起拆礼物,“妈咪,其实宝贝不喜欢这种皮草,……”程帆把白色的貂皮围脖围在自己的脖子上,“怎样,好看么?”后一句是扭头问的许意宁。

程帆一张标致的脸在华美服饰衬托下更显英俊,许意宁伸出双手揉他的脸,“哥哥戴这个好漂亮呀。”

程帆任她蹂躏,只是笑。

程敏猜到的更多,“儿子,你和,你和意宁,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陆雅茹惊得抬头,那一对儿小的对视了一下,彼此在眼中看到了坚定,同时说道,“是呀。”

两个妈妈互相看着,惊讶得都张大了嘴巴,用手掩住。

程帆和许意宁看她们太过震惊而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齐齐站起来离开,“好累呀,要先休息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程敏,“雅茹,他们是在说恋爱了吧。啊哈哈……太好了!我还在想这孩子长大了上了大学就又飞了,哈!太好了,女儿终于不用还你了,啊,chuck这家伙还真能干呢,雅茹,他们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雅茹一夜未眠,想着上次许意宁突然回上海,然后程帆追过来,第二天两个就去了北京——那时候,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闹别扭,然后和好,然后——他们居然先去和许达均说,而不是和自己说——陆雅茹心里边有点别扭。

程敏难得起个大早,第一件事居然是翻相册。

许意宁出来问,“阿姨,你在找什么呀?”

“咦,我记得在这里呀,难道没有么?”程敏叹口气,“可能是搬到洛杉矶的房子里去了,我记得有那些照片的。”

“什么照片?”许意宁好奇。

程敏拉着许意宁的手,“宝贝呀,呵呵,和阿姨说说,你和chuck真的在恋爱吧。”

许意宁难得害羞一点点,“都说是了,阿姨怎么总问呀。”

程敏开心,“哎呀,那我就放心了呀,你不知道,我就是担心chuck那个荒唐样子……”

“妈咪!”程帆突然出来喝断了程敏的话,

“你这小子,叫妈咪干什么!”

许意宁同程敏讲,“不用理他,大概是心虚吧,其实哥哥以前什么样我可还是记得的。”

程帆摇头,是呀是呀,你们记性可真够好的。

看着他有点气急败坏,许意宁眯了眯眼,做人不能这样没风度吧,程帆躲开那个眼神,“我去厨房看看。”

许意宁跟去帮忙,程敏看着小两口在一起配合默契,言笑晏晏,别提心里有多舒服。

陆雅茹起来得比较晚,许意宁亲手给妈妈热早饭,感动得她把这一晚上莫名的怨气都抛在脑后。“妈妈真是太幸福了,还能吃到我们宝贝做的饭!”

程帆进来做咖啡,陆雅茹对他亲切的笑,“chuck,谢谢你呀,都是托了你了福,我们意宁终于长大了呀。”

“妈妈,你女儿总会长大的,没有他我也会成长。”许意宁讨妈妈欢心,“我是妈妈的女儿,所以能干懂事是与生俱来的。”

陆雅茹笑得合不拢嘴,程帆看了许意宁好几眼——她居然也会说这种话么?!

两个人的时候,程帆质问女友,“你说,在我们正式恋爱之前,你有做过饭么?”

“没有。”许意宁眨眨眼睛,那又怎样。

程帆提高声音,“所以呀,如果不是我,你哪里会学什么做饭,哪里是与生俱来,那不是同风间的姐姐学的?”

“对呀。”许意宁侧着头,“我是为了你学的做饭,你还要这种态度么?”

程帆说不出话来,是呀,自己为什么要赌气?难道这不是应该值得开心的么?

许意宁抓到主动权,把程帆好一痛修理,程帆没有了无名之火,顺从的伏低做小。

吃午餐的时候,程帆正式同母亲和陆雅茹提了和许意宁约定会在这年的十月结婚。

“不太早么?”两个母亲的反应都一样。

陆雅茹觉得许意宁应该趁着年轻多专注学业和前途发展,程敏则觉得许意宁应该趁着年轻要好好玩儿,要知道结婚之后,精力有限,要照顾家庭要照顾丈夫——慢着,程敏突然说,“你们可不能那么早结婚的!”

程帆问,为什么!

程敏道,“早结婚,早有孩子,那么孩子就会叫我奶奶!我不要!我这么年轻的,要是当了奶奶那不是很老了?”

“这个关孩子什么事,孩子生下来会说话么?”程帆觉得母亲反对他结婚的理由简直荒唐,

“可是孩子会长大呀,总会说话的。”

“那等他会说话的时候,让他叫你姐姐,姐姐行了吧?”这母亲当的不可理喻。

程敏道,“所以呀,就是因为有个你这样的儿子,我才不喜欢住纽约的,别人一说bass夫人,然后提你多么能干,如何如何,好像我很老了似的……”

“别开玩笑了,拿儿子当借口这像话么?你难道不是因为和那个酒店老板谈恋爱所以才去加州住的么?我什么时候反对你约会过?又什么时候反对你再婚过?”

“喂,我不再婚可不是因为你的,结婚要签的文件太多!老娘我懒得结婚!”

……

许意宁和陆雅茹看着这对母子针锋相对,话题越扯越远,都同时往后退,然后把场地让给他们继续。

许意宁刚回到房间不久,程帆就跟进来了,“宝贝,收拾一下,咱们出去。”

“吵完了?”

“我让妈咪赶紧回去,她其实不住纽约是因为要约会,——那个人正在赌城盖饭店呢,所以,咱们不用理她。好容易有个休息日,不能这样过的,不然我拼命加班为什么呀!”家里有两个长辈,想亲热也不容易的。

“那我妈妈和敏姨一起住不是也不大方便的么?”许意宁也知道程敏向来很重视私人空间的。

“有我妈陪着,雅茹阿姨应该会没时间烦恼吧。她们年龄差不多,我妈更能理解你妈妈。”别忘了,我妈当寡妇的时候,我还只有五六岁大呢。

“这也炫耀!”许意宁有时真是拿程帆没辄。

陆雅茹再舍不得女儿,也得回去工作,在机场上眼巴巴看着她和程帆站在一起,很多话憋在心里讲不出来——比如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应该避免什么?眼见着许意宁同程帆两个人有时候还像两个小孩子,可冷下脸又太沉稳冷漠,真是——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操心又能如何。这么一想,现在的心情还不如呆在上海的时候,那时总觉得孩子就是孩子,永远长不大,哪里想得到马上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有了姻缘自然想让它天长地久,可是自己不也没做到么?放手吧,孩子的事她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程敏回去不久,就给许意宁寄来了一箱东西。

许意宁拆开来看,居然是一打相册。

程帆从楼上下来,问道,“好像有人来过。”他坐到许意宁身边,“这是什么?”

“相册,敏姨说有我们小时候的合影。”

“噢?”程帆来兴致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翻看,相册都是按日期排的,是程帆从出生开始到十岁左右,一年一册。

“哇,哥哥,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呀!”

那是,“现在不可爱么?”

许意宁根本不睬他,看着程帆儿时的相片,心有感慨——如果程帆现在能缩回去多好,那样,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翻到了第七本,啊,找到了,七岁的程帆抱着个小小的婴儿的许意宁,两个人如同亲兄妹一样,都是大大的眼睛,小小嘴巴,漂亮可爱得不像话。

程帆笑说,“我听妈咪讲,说我那个时候就要把你抱回家里去呢,要养你。看来,我从那个时候就爱上你了。而且妈咪说呀,那天有好几个孩子的,可是你只要我抱,只对我笑。你说,我们的姻缘是不是从小就注定的?”

许意宁笑——还真能联想呀!

逗你玩儿

五月的早晨是美好的,一样的鲜花,可是,暖春时节的花最为绚烂。

“回来的时候一定要买束花。”许意宁这么讲。

程帆拉着她的手,另一手上拿着空空的大菜篮子,胸前挂着一个婴儿背带,六个月大的小毛头兴奋的左看看,右看看,像极了某q登陆时的吉祥物。

一家三口上了公共汽车,他们要去菜市场。

这对父母太过年轻靓丽,再加上一个天使般漂亮的小婴孩儿,回头率极高,看情侣是不礼貌不妥当的,但打着看婴孩儿的旗号,众人再仔细看这对年轻的父母就不算什么了。

到了熟络的蔬菜摊子,老板热情的招待他们,“这是你们的孩子么?真是漂亮!”

小bass似乎听得懂赞美,呵呵的笑,程帆自豪,“我女儿。”

店主仔细打量这位小公主,研究半天,说道,“长得更像父亲呢!”

程帆更加开心,买了一篮子菜,店主更格外送了几样新鲜水果给小公主。

回程的时候,宝贝有点困,小夫妻两个把孩子掉转方向,小宝贝就伏在父亲的怀里酣睡。

回去的车上,电话响了,是陈平平,“你们跑哪儿去了?”

“去了菜市场,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行了,那我自己开门吧。”陈平平虽然婚后搬到了楼下,但楼上的钥匙还保留着。——就算没钥匙,有门可以挡得住他么?

两家约定周末烧烤,陈平平搬了鲜肉和海鲜上楼。三岁大的陈辰睁开眼睛就想找楼上的妹妹玩儿,但母亲琴美起床后就忙着照顾小龙,只让陈辰自己先玩儿去。

陈平平刚进房门,陈辰就问,“妹妹醒了么?”

“妹妹不在家,他们出去了。”

陈辰失望。

“妈妈呢?”

“在照顾弟弟呢。”看我多好,都不用缠着大人的。陈辰希望父亲明白他才是懂事自立的好孩子。

陈平平本来想直接上楼,但想起妻子每天叮嘱的话,于是弯下腰拍拍儿子的小肩膀,“来厨房帮爸爸做早餐吧。”

所谓的帮忙,就是陈辰坐在儿童椅上看陈平平做饭,当然了,为了安抚这个闲不住的小家伙,还得不时的和他讲几句话。

门铃响了,陈辰着急的拍着桌子,“是妹妹!”

陈平平关了火,一只胳膊夹起儿子到门口,开了门,果然是楼上的小三口,陈辰看到了小女孩儿就乐了,立刻要装斯文,装成熟,挣扎着下了地。

琴美抱着小儿子下了楼,看着蜷在程帆怀里的小宝贝,奇怪,“怎么大早晨的还睡呀?”

许意宁笑着解释,“今天带她坐了公共汽车还去了菜市场,她太兴奋了,所以回来的时候就又困了。”

“公共汽车?”琴美和丈夫都很意外。

陈平平知道许意宁和程帆从小到大坐公共汽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许意宁指指程帆,“这样他还能运动一下。”

自打孩子生下来,小夫妻早晨的跑步时间就没有了,睁开眼睛就是忙孩子。长辈们找了来好几个保姆,但夫妻两个觉得如果有时间还是尽量自己带,把孩子完全推给保姆,一来不放心,二来不忍心——自己的宝贝自己还抱不够,怎么能让她和个外人相亲,——小孩子就是谁抱得多就认谁。

程敏这半年多一直忙公司,为了帮儿子的忙,让他有时间多照看孩子——虽然她不满意自己当奶奶这个称呼,可是见了孙女儿还是最想抱她,被小公主的口水弄得满脸也不恼,只是素来不化妆不见人的原则被这小家伙给改了,——想抱孩子必须得素面朝天,化妆品再高级也不能入口不是?特别是他们家公主的口。

好不容易孩子半岁了,程敏躲到欧洲喘口气,程帆觉得果然上班比养孩子来得轻松,只是许意宁那大学上得,就差最后几门课没修完毕不了业。陆雅茹提起当年自己也是在上学期间怀孕生子,也没耽误什么事呀……许意宁不爱听这个,国内的大学是严进宽出,你那时候能和我比么?说着把孩子抱走,不乐意让她妈什么便宜都占——又想骂女儿笨,又想抱孙女儿?没门!

陆雅茹素来拿女儿没辄,悻悻然走了,她现在还是很忙,能抽两天时间过来已经是很难得了,偏偏许意宁不体谅她。

程帆有点纳闷儿,岳父去世之后,按说许意宁应该同母亲更加亲热才是,可是她偏偏总是找别扭。

送走了陆雅茹,程帆问妻子,“宝贝,你是故意的吧。”

许意宁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才道,“依我妈的性格,当了奶奶就真不是女人了。我可不想拿孩子拴着她……”

程帆虽然觉得这不无道理,可未免太不尽人情。

许意宁别扭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父亲之前的安排明明就是有所指,而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个陌生人?

理解归理解,但在感情上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天,两家人在程帆家的天台上烧烤,

陈平平和琴美负责看孩子,许意宁程帆两口子负责食物烹调,主要是程帆干活儿,许意宁负责运输和吃。待得三个小的都睡着了,四个人才坐在一处喝酒聊天。

趁着琴美下楼看孩子,程帆加热食物,陈平平同许意宁讲起了陆雅茹的事。

“平平哥,他们不在一起可怨不得我,我是无所谓的,反正这边兴叫名字不兴叫称呼,只是,他们要别扭,我也不想帮忙的。”

陈平平还是知道许意宁的心思,别看她这么说,但清明在北京为许达均扫墓的时候,偶尔听见程一锦斥责陆雅茹临终时并不在丈夫身边,只晓得在外面快活等等,许意宁当时就掉了脸子,扭头对方博讲,“本来你结婚,我妈妈同我商量预备把我名下在上海的一幢房子送你当结婚礼物的,房子也不算太大,三层楼,独立花园还有车库,不过你实在不走运,房子我是不会给你了,你那妈实在有够招人烦。”

说完拉着程帆扬长而去,剩下程一锦气得浑身发抖——也许是心疼的。

晚上许一山请客,本想做个和事佬让妹妹和姐姐和解,许意宁在电话里道,“有程一锦在就别找我,她的葬礼也不用找我,我去了也没什么好话,如果实在想要钱,我包里还有几个硬币,——她和我之间的情谊也就值那些了。”

许一山一个头两个大,姐姐他是惹不起但躲得起,妹妹他是惹不起但不想躲,但说隔了老远,他一年能见一次就不错了,因此好一痛赔小话——这辈子没哄过人的许一山算是栽在妹妹手里了。

程帆也劝,就是一起吃个饭,你当那人是空气不就完了?

许意宁和程一锦吃饭的时候中间隔了三个人,许意宁是真的拿她当空气,程一锦一个劲儿的拽丈夫,想让他去搭话,奈何方平就是不吱声,方博也只和两个表哥聊天。只有方博的新婚妻子同程一锦在着急——三层花园洋房,到底是不是真的?能不能给了?

向东谈起许意宁的女儿,许意宁才有了笑模样,给大嫂看手机里宝贝的录像,还有照片。许一山也凑着头过来看,只拿着电话就让他爱不释手,一个劲儿的叮嘱妹妹千万明年把小公主抱回来。

程一锦好奇,但她是拿不到手机的,觉得大家都在夸许意宁的女儿如何好,心里又开始泛酸,于是说了一句,“不就是个混血儿的么?有什么可稀罕的?”

这句话全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楚,小一辈的都低下头装没听见,许一山心里后悔,为什么偏偏还找了这个麻烦来……

许意宁冷笑,“我家的是混血儿没错,我们可宝贝她呢,我倒记得大姐夫有个女儿当初生个混血儿可是个死胎呢,呀,说起这个女儿来,现在还应该是国际逃犯呢。不晓得什么时候落网,就真不用担心她吃饭的问题了。”

程一锦被气得要死,把惦记了整晚的别墅洋房抛在一旁,拍桌子,“许意宁,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今天是姓许的为缅怀父亲聚在一起,倒有不相干的人总找人不自在。奉劝你一句,省省力气吧,我可不像我妈那样的好欺负,而且也绝对不会忍你。想要面子就自尊自爱一点。”许意宁的话又犀利又刻薄,她起身对许一山道,“大哥待我们的心,我是晓得的,你妹子我年轻气盛,没有我妈那么好的涵养,搅了大家的兴实在对不住,但有哥哥在的地方总是我的娘家没错,哥哥嫂子有了空儿,也去看看我们,我和程帆总会拿你们当亲人的。”

程帆和许一山夫妇点点头,同妻子离开。回到了酒店,两个人找了陈平平出去吃烤鸭,陈平平听说许意宁把她亲姐给损了一通,不住摇头,“意宁呀,你怎么要往泼妇那里发展呢?”

“在个泼妇面前当淑女非被她气死不可,我才不要受她的气呢,一丁丁丁丁点儿都不要!”她说得咬牙切齿,把卷饼放在嘴里大嚼,十分解气。

程帆点头,又动手包了一个卷饼递给妻子,“宝贝才不要受别人的气呢!”

许意宁就着程帆的手吃饼,还跟陈平平探讨,“平平哥,你是不知道,和那种泼妇装斯文那是不行的,她嘴上骂我妈,然后还想占便宜,凭什么呀。我就得让她知道得罪我得罪我妈那是要她肉疼的——”

“哎哟!”程帆轻呼了一声,“宝贝,你咬得我肉疼。”

陈平平是不会理解的,按他的思维,那本来就不是程一锦的东西,她又没失去什么,有什么好“肉疼”的呢?

可是许意宁却很清楚自己那个冤家姐姐,你只要给她画张大饼,她就以为那是她的美好家园,什么别墅洋房呀,陆雅茹可没心思理会给程一锦的儿子什么大礼。

方博结婚的时候她给汇过一千元美金,本来数字是无所谓的,但许意宁当初和程帆回来是以夫妻的名义给许达均送终的。程一锦抓着这一点一毛不拔,还要程帆请客,点名要到最贵的酒店大吃一顿。她这只进不出的性子,也着实让陆雅茹反感,所以这几年根本就不来往了。

候机大厅里,许意宁看着女儿的照片同丈夫讲,“我突然明白了爸爸的心意——父母对子女最好的爱是在他们长大的这段时间里,教会他们自强自立,让他们寻找自己的方向和自己的生活。所以呀,儿女什么的就是浮云,把他们养大了就撵着他们滚蛋,可是咱们是最亲的,因为两个人要相互依靠着过一辈子,我还是要对你最好!”许宝贝信誓旦旦的对丈夫如此说,感动得程帆抱着老婆,“宝贝果然是最聪明最好的老婆,我一直担心你生的孩子就不理我了,……”

“怎么会!”许意宁瞪大眼睛,“我当然对你最好了。”

两个人在飞机上窃窃私语,程帆把孩子出生这几个月自己倍受老婆冷落讲事实摆证据的一条条跟妻子对账,许意宁的反应是,“有么?是么?真的?不会吧……”

然后表决心,“放心,今后我肯定每天一起来就先看你,……”

终于下了飞机,陆雅茹、程敏、程奕和琴美四个大人抱着三个小毛头接飞机,许意宁用跑的直奔女儿而去,“小公主——妈咪的宝贝,”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听着妻子抱着孩子说什么“再也不离开你了……妈咪最爱宝贝了……”,程帆苦着脸,老婆,不带这样的!

(vip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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