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迷踪 - xp1024.com
《寻龙迷踪》


第三十八章 推理

叶枫他们回到黔国公府的时候,沐晟进宫面圣去了,并不在府中。

其实这样正合叶枫的心意,这个看来热心又随和的沐公爷,身上有些看不清的东西,让叶枫心里有些不安。这次所发现的东西,太过重大,也许暂时不让他知道更好。

叶枫一进府门就直奔程念真住的客房而去,铁无情和两位义兄都是莫名其妙,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自从在醉仙楼的厨房开始,叶枫的表现就有些反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吃饭也是胡乱吃了几口,搞得本来想借机在大名鼎鼎的醉仙楼大快朵颐的铁无情和张胖子这一老一少两个吃货也大感扫兴。

不过看叶枫的反应,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前还从来没见他如此紧张过。解祯亮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两人有着相同的感觉,也许,这离奇案件的真相就快要付出水面了。

来到客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里的程念真抢先打开了门,看来,她也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一进门,叶枫着急地看着程念真,问道:“怎么样?”

程念真点点头:“不出所料,那一盆八仙过海中掺有迷药,主要成分就是莺粟果制成的。”

张胖子一惊:“这么说就是古书中记载的云南巫毒族的迷药?”

程念真想了想答道:“巫毒族的迷药我没见过,不好判断,但是从迷药的成分看来,应该是相近的。”

她继而转头问叶枫:“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小心地查看了一下房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关上了房门。

他的这一连串故作神秘的动作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但是心知他接下来要讲的必定是事关重大,当下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叶枫回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去了醉仙楼,想要调查一下钱甲的相关情况,结果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程念真问道:“什么发现?”

解祯亮、张胖子和铁无情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连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叶枫有些神秘地说道:“醉仙楼里有一个厨子失踪了!”

三人都愣住了,这算什么发现?张胖子忍不住开口道:“酒楼里有人被怨鬼缠身,人心惶惶之下,有人跳槽离开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何况,离开的厨师又不止一个。”

叶枫摇摇头:“其他几位离开的厨师都去了别的酒楼,只有这一位据说是被大户人家高价挖去,再也没人见过他或者听说过他的消息。而且,他离开的日子正好是钱甲死后第十天,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铁无情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那天夜里孙殿臣在家中设宴,被厉鬼所杀!”

说完连同他自己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可是程念真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容,反而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失踪的厨子是不是身材高大魁梧,左手食指还曾经被切去一截?”

叶枫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赞赏之色:“不错。”

张胖子忍不住惊声对程念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念真淡淡地说道:“因为这些就是我们上午在京兆尹衙门所查验的那具无头尸身的特征。”

什么!

除了叶枫,其他三人都是大惊失色,这如何可能!

叶枫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惊讶,说道:“其实我们在检验尸身的时候就发现孙殿臣身为武将出身,擅使泼风快刀而闻名,常年练武,手掌上却没有发现老茧,这已经是一个疑点了。而且我们还发现尸体的左手手指有一些旧日的切割伤痕,中指还被切去一截。另外,他的双臂还布满了一些细小的烫伤,这些都让我当时感觉想不通。”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一直到在醉仙楼厨房我听那个小二讲了失踪的厨子左手中指也曾被切去一截,我又看了其他厨师的手之后,终于明白了。尸身左手手指的伤痕是因为从前学厨之时先从切墩学起,初时不熟练之时难免切到左手手指,中指的伤残也是这么造成的。后来技艺熟练了之后自然就不再切伤手指了,所以那些切割伤痕都是些旧伤痕。”

看来这好像讲得通,铁无情问道:“那么尸身双臂上的烫伤呢?是怎么造成的?”

叶枫微微一笑:“厨师每天煎炸爆炒,热油飞溅,你可以去看看,几乎所有厨师的手臂上都留有被热油烫伤的痕迹。”

铁无情不说话了,这似乎合情合理,那么这具尸身难道真的不是孙殿臣?

叶枫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心中的将信将疑,缓缓说道:“我们不妨先假设一下,这个死者并不是孙殿臣,而是和他身材相仿,同样高大魁梧的醉仙楼的厨子。首先头颅为什么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却还端端正正摆放在孙殿臣亡妻坟前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那根本不是野狗啃食造成的,而是人为弄得如此模糊难辨,毕竟他和孙殿臣虽然身材相仿,面貌毕竟是不同的。”

大家都点点头,叶枫接着讲道:“其次就是程姑娘发现尸首的肚子里都是米饭,推测他死的时候应该正在吃饭,而孙殿臣据说死的时候正在筵席之上,所以肚子里应该是酒肉才对。”

他看了眼铁无情道:“铁大人应该记得杨文昌杨大人当时曾经说过,他发现案发现场死者身前桌几之上的血迹有些不对,并不是应该呈现的喷溅状,而是一滴滴的像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

铁无情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根据这两点我可以断定,死者既不是孙殿臣,也并非死在筵席之上。也许他当时刚刚忙完,在厨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正在吃饭,既然身为厨师,身份低下,自然不可能大鱼大肉,而是以米饭为主。有人趁他不备,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接着换上了孙殿臣的衣服,移尸到了筵席之上,做成了后来大家看见的死状。”

叶枫顿了顿又道:“这里还有一个旁证,就是杨文昌杨大人之前提出的关于在一盘鸡肉下面有两片爆炒腰片的问题。”

铁无情一愣,他本来就一直觉得杨文昌纠缠这个问题很奇怪,于是问道:“莫非是盛放鸡肉的盘子没清洗干净?”

叶枫正色道:“堂堂三品武官府邸,有那么多仆役下人,这怎么可能?盘子底有两片爆炒腰片,因为那本来就是一盘爆炒腰片。”

铁无情没明白:“什么意思?”

叶枫淡淡一笑:“因为它被人换掉了。这个厨子在醉仙楼最出名的菜就是这道爆炒腰片,而且简直成了京城一绝,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既然他到了孙殿臣府上,那么在筵席之上,这一道拿手菜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有人却不愿意让我们知道这个厨子在这一夜来过孙殿臣府上,不希望我们从这一点而怀疑死者的身份,所以他在布置了孙殿臣被杀的现场之后,倒掉了这道爆炒腰片,重新盛上了鸡肉。可惜他没发现,有两片腰片没倒干净粘在了盘底,所以就成了杨大人口中的鸡肉下面竟然有两片爆炒腰片。”

铁无情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从小小的两片爆炒腰片,竟然能够推论出这么一连串东西,确实叫人叹服。

片刻,铁无情说道:“还是讲不通,那筵席之上有那么多宾客,搬运尸体怎么会没人看见?再说他们都亲眼看见的厉鬼杀人,难道是假的?”

叶枫沉吟着说道:“当时座上宾客都分食了这道八仙过海,程姑娘却在残渣中检查出里面掺加了迷药。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用的具体是什么手法,但是一定有某种方法让在座的的人都产生了同样的幻觉,于是大家就都看见了所谓的厉鬼杀人。”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程念真,她思索着点点头:“理论上这当然是可能的。”

铁无情忽然问道:“这么说来钱甲的案子也可能是有人投放迷药,让在场的十几个人都看见了幻像?”

叶枫说道:“杨大人曾经说过,他检验过钱甲命案的现场,无论是现场的布置还是尸体脖子上的两道索痕都表明,钱甲其实是被人勒死之后再吊在房梁上伪装成自尽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是有人用了同样的手法,杀掉了钱甲。”

解祯亮这时开口道:“孙殿臣身为天策卫指挥使,位居三品高官,有人在他的案子上故弄玄虚有所图谋还讲得通,那钱甲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二,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杀他呢?”

叶枫叹口气道:“既然手法相同,想来这个凶手必定和孙殿臣案相关。你们还记得今天我们在醉仙楼里,那个小二是怎么说钱甲的?”

张胖子仰着头,一面回忆一面说道:“钱甲天赋异禀,对客人过目不忘,可惜嗜赌如命,还到处借债欠了很多人钱。可是在他死之前忽然发了财,不但还清了所有欠债,还跑去赌坊大赌了三天三夜。”

铁无情这时接口道:“我曾经派人去赌坊调查过,这个钱甲在三天里足足输了不下一百两银子。也不知他一个跑堂的小二,一个月工钱不过几两银子,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叶枫一怔,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铁无情,看来这位铁大人早就调查过钱甲的案子了,还知道了不少线索,可是为什么这一直以来他都从来没有提起过?

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铁大人并非浪得虚名,恐怕他对他们隐瞒的线索还不止这一点点,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惕然心惊

叶枫对张胖子说道:“你还忘记了一点,那个小二说过,钱甲曾经讲过那个消失的厨子和某个经常来酒楼的大将军背影身形都很像。”

张胖子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说过,但是这有什么要紧的?”

叶枫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成天价在后厨忙活的厨子,鲜少抛头露面,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和孙殿臣的身材相仿的?”

张胖子被一提醒,蓦然一惊:“你是说钱甲说的那个大将军就是孙殿臣?”

叶枫点头道:“孙殿臣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健硕异常,有人想要制造他假死的现场,可是急切之间上哪儿去找和他身材如此相似的人?正好我们这位钱甲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小二是怎么说的?他为人圆滑,待客殷勤,想必察言观色,与客人攀谈必是家常便饭了。也许是无意之中,他对客人谈到了这个厨子和孙殿臣的相似之处。”

铁无情此时沉声问道:“你怎么就判断是钱甲透露的这个消息?”

叶枫反问道:“你忘了他死之前忽然发了一笔财吗?”

铁无情摇头道:“就凭他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就能得到那么多银子?”

叶枫笑了笑:“当然不会只是一句话。那些人正愁找不到孙殿臣的替身,知道了这个消息是何等的喜出望外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这个厨子他们并不认识,他们该怎么跟这个厨子搭上线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呢?”

解祯亮眼前一亮说道:“当然是钱甲!那个小二说过,钱甲和这个厨子平时的私交最好。”

叶枫点点头:“不错,一定是钱甲。也许是通过他约这个厨子见面,又或许是通过他告诉这个厨子有一家大户人家很喜欢他的手艺,想要高价挖他过去。不论如何,这事总算是成功了,这个厨子满心欢喜以为要挣大钱去了,丝毫不知就要大祸临头。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保密,要让钱甲不能宣扬出去,所以钱甲就发了那么一笔财。”

其他人都一面思索着一面听他的讲述,确实无可辩驳。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花了银子,但是那些人依然不放心。一个圆滑世故多嘴多舌,而且还嗜赌成性的人,怎么能相信他永远守口如瓶呢?除非他变成死人。可怜钱甲还不知道他发的这笔财竟是自己的催命符。可是他的死还必须合情合理,不会引起那个厨子的疑心,就在这个时候,钱甲的老母亲居然过世了,真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在解秽酒酒宴上使用了准备制造孙殿臣假死相同的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钱甲勒死并且做成了上吊自尽的现场。可惜当时的证物没有保留下来,否则程姑娘一定能从那解秽酒酒宴的某一道菜品中,检查出和八仙过海里同样的迷药。”

叶枫说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铁无情点着头说道:“不错,分析得合情合理,严丝合缝。这么说来钱甲是因为牵涉了孙殿臣假死的案件而被灭了口,而孙殿臣也根本没有死,死的不过是被人处心积虑骗了去的一个身材相仿的厨子。是这样吧?”

叶枫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铁无情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孙殿臣其实没有死,那他身在何方?那些人处心积虑残杀两条人命制造了这起假死案,搞得京城之中风云变色,人心惶惶,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这一切究竟目的何在?”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答道:“孙殿臣将军既然没死就一定还活着,不过很可能被人绑架挟持,秘密关押起来了。至于这个案子的目的,想想孙将军的身份,再想想后面发生的事,难道铁大人猜不出来?”

铁无情一想:“孙殿臣的身份,不就是一个三品的天策卫指挥使吗?”想到这儿,他忽然一愣,一股寒意直上心头。

天策卫?后来发生的事?莫非是指天策卫牵涉进刺杀太子一案?!这么说来,绑架天策卫指挥使,莫非就是为了能完全控制天策卫,为了后面的刺杀太子?

铁无情不由得脱口问道:“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策划这一系列的惊天阴谋?”

叶枫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说话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寒意,不禁惕然心惊。

天策卫是何人的卫队?孙府宴会上掺加了迷药的菜肴是何人所赐?刺杀太子如果成功的话,又对何人最为有利?

汉王!朱高煦!

当今圣上最为偏宠的儿子,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个领军征战多年,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王爷!

天策卫作为禁军刚刚调拨给汉王府不久,汉王应该还不能完全掌控它,孙殿臣恐怕也不会对汉王唯命是从,而天策卫多年在他麾下,对他自是忠心耿耿。像刺杀太子这样灭族的重罪,如果不能控制住孙殿臣,天策卫完全没有可能为汉王驱策。

一切都讲得通。

铁无情忽然明白了杨文昌为什么称病推辞,叶知秋为什么宁愿被斥责为办案不力,丢官下狱也不仔细查案,大理寺为什么让他一个小小的少卿来全权查案,而身为大理寺正卿的冯大人却几乎毫不过问。

他感觉胃里好像灌满了苦水,咬着牙憋住没骂出那三个字:“老狐狸!”

沉默了好半晌,解祯亮忽然开口问道:“既然钱甲和孙殿臣的所谓怨鬼都是迷药造成的幻觉,那么赵四的案子呢?手法如此相似,他的死又和那两个人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叶枫迟疑着摇摇头:“关于赵四的案子我还没能想明白,还有很多疑点,包括那两个目击的小妾现在也都失踪了,使得这个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胖子这时插嘴问道:“那是怎么样?现在我们奉旨查办的孙殿臣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算已经查明了?”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叶枫也是一阵苦笑:“这些只是我们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的推断而已,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而且这个案子牵涉得实在太大,如果就这样上报给皇上,你觉得他是会相信自己的儿子,还是相信我们几个空口白牙的指控?”

张胖子一想也是,顿时有些泄气了:“那怎么办?”

叶枫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孙殿臣还没死,总会被关在某个地方,此事若真的与汉王有关,只有盯紧他就一定会有线索。只要能找到孙殿臣,案件真相自然大白。”

铁无情点点头:“朝中传来消息说,因为天策卫牵涉到刺杀太子的案子,汉王今天在宫里被皇上好一顿斥责,还罚他禁足王府一个月,无旨不得外出。”

叶枫也点点头:“如此说来就更好了,只要派人盯住汉王府即可。如果孙殿臣在他手里,他势必会派人去联络安排后面的事。”

铁无情长长吁了口气:“既如此,我马上就派人去盯紧汉王府。”

叶枫皱着眉头,嘱咐道:“还有,要派人去查清楚当日汉王派谁去孙殿臣府上赐的那道菜,这个人也是重要的人证。”

铁无情点头称是。

叶枫最后说道:“今日在这房中所说的事关重大,在水落石出之前,大家切记不可宣扬出去,无论对谁也不能说。”

众人应道:“这个自然。”

程念真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天色已是晚霞灿烂,她回身对叶枫柔声说道:“该喝药了。”

本来还意气风发的叶枫一听这话,想起那一碗腥臭的药汁,不禁全身一个冷颤,面露苦色。

他求救般地望向屋里其他人,大家都知道他的苦处,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可是苦于爱莫能助,于是纷纷起身告辞,留下他一个人近乎绝望地留在屋里看着程念真。

跨出房门,张胖子想着义弟面对着这个在他心里犹如修罗夜叉一般的程姑娘,不禁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怜!”

第四十章 唐大的决心

月朗星稀,唐大背负双手站着,远远地看着那一片漆黑之中闪动着一点灯光的鬼宅。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雷家第一高手,蜀中唐家最大的敌人。虽然唐大和他明里暗里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较量过。现在,他就在那所黑漆漆的鬼宅里,想着就要和他见面了,唐大的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些紧张。

他在心里快速地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没有破绽了,可以了,可是他心底的深处还是隐约有一丝不安,一丝躁动,说不定雷破天心里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或许这就是宿敌之间决战前的心灵感应吧。

唐大深深地呼吸,想要努力消除这种感觉。

他身后站着唐玉,用一种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从唐玉记事开始,唐大就是他心里最可靠的大哥,做任何事都是胸有成竹,老成持重。

记忆中上一次看见唐大紧张还是在小时候,他们因为淘气打破了祖母唐老太太最钟爱的花瓶,为了逃避惩罚,他们编了一个谎言来搪塞过去,就在那一刻,他唯一一次看见唐大表现出了紧张和慌乱。

最后当然没能瞒过祖母,没有人可以欺骗唐老太太,即使天下最聪明的人也不能,何况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那一顿板子让两个小孩足足躺了半个月,终生难忘。不是为了打碎花瓶,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欺骗唐老太太。

从那以后,他们和唐家所有的人一样,再也没有想过要欺瞒唐老太太,唐大也再也没有紧张过,唐家的大少爷是永远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他也再也没有失败过。

现在是唐玉看见他第二次紧张。也许是今天太过特别,太过重要了,唐玉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走近了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正是唐家洛阳分舵的唐八婶唐飞红。

她现在穿着一身劲装,不施粉黛,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有些英姿飒爽。她走到唐大身边低声道:“大少,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胸中的紧张躁动都吐出来,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唐飞红回身一招手,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快速地赶了上来。轿子很普通,罩着蓝色布罩,没什么特别的。抬轿子的四个人都头戴竹笠,压得很低遮住了脸,穿着一身蓝布长袍,走路的时候膝盖仿佛有些僵硬,感觉有些一跳一跳的。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眼轿子就来到了唐大身后。

在轿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头上系着一条布巾,身上一件坎肩,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正是唐飞红的丈夫,洛阳蔡家蔡担山。

唐飞红低声对唐大禀告道:“我们带来的人已经暗中把这个宅子全部包围了,只等我们的信号就马上发动。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唐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远远的一点灯火,良久,如同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走!”

于是一行人迈步向前,后面跟着那顶轿子,缓缓地向那座鬼宅行去。

每踏近鬼宅一步,唐大都感觉到重逾千斤的压力,要非常大的决心才能继续。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步子渐渐轻快了,心里也逐渐没有了紧张和不安,慢慢浮起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鬼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唐玉斜眼看了一眼唐大,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紧张和不安,他恢复了平时的气定神闲,脸上又带着那淡淡的笑容,这笑容如同有一种魔力,唐玉感觉自己浑身也充满了力量了。

唐大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大门,一点上前叫门的意思也没有。就在这时,那两扇看上去沉重的大门,发出了长长的“吱呀”的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扣人心弦,那两扇门竟然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门缝里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有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问了一句:“谁?”

在漆黑的夜里一个这样的声音忽然问你一句,普通人一定会吓一大跳。

可是这是唐大,蜀中唐家的大少爷,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微微一笑扬声道:“唐家唐大,求见雷总堂主!”

门内没有声音,片刻之后,忽然两扇门猛地“呀”的一声,顿时大门洞开。

门里没有人影,也没有灯火,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大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点点头说了声:“走!”当前迈步走进了大门。

唐玉长长吐了口气,和唐八婶对望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穿过大门里曲折的门廊,前面是一个院子,但是明显没人收拾,到处是荒草丛生,在漆黑的夜色中更加觉得萧条。

唐大停下脚步,面对着那闪动着一丝灯光的屋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了轿子。他就这么站在院子中央,含笑看着那屋子。

屋门打开了,一个人影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须发皆白,双眉入鬓,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一种威严,雷破天!

他静静地看着嘴角含笑的唐大,好半天才开口:“唐大?”

唐大点点头:“不错。想不到今日终于能和仰慕多年的雷总堂主面对面,实在幸何如之。”

雷破天不再说话,他就这么看着唐大,唐大也面带微笑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彼此的眼光里却没有敌意,更像是两个老朋友,眼神中透出赞赏之意。

半晌,雷破天才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唐大微笑着:“雷总堂主知道我要来?”

雷破天沉声道:“我猜到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

唐大笑了笑:“怎么大胆了?”

雷破天说道:“我没想到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敢闯进来,我原以为你一定会带上几十个精英才敢来的。”

唐大仿佛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

雷破天忽然提高了声音:“因为这里是龙潭虎穴!”

他话音刚落,院子四周忽然亮起了一排灯笼,四周的回廊上出现了十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人,把唐大他们围在中间,灯光和火光把院子里照得通明,犹如白昼。

这时从雷破天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了四个老者,身着黑袍,胸前都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

唐大心头一震。要知道大雷门中阶级分明,普通帮众胸前都是银色闪电标记,堂主一级才能绣金色闪电,只有总堂主胸前绣有三道金色闪电,这四个老者居然胸前也绣着三道闪电,他们是什么人?!

雷破天看着唐大吃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这四位你一定不认识,他们是雷家四大支系的当家人,都是我的叔父辈,现在是大雷门的四大护法。”

唐大听说过,二十年前雷破天改江南霹雳堂为大雷门的时候,得到了雷家众多旁支的支持,而这四大支系是其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支持,大雷门不可能这二十年来称霸江湖,如日中天,甚至能盖过了蜀中唐家。

传闻中四大支系的武功各有千秋,他们的当家人就算武功不如雷家第一的雷破天,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如今四个全都到了,看起来确实是稳操胜券了。

唐大苦笑了一下:“这么大的排场,如果要打看起来我们确实不是对手。”

他转头看向雷破天,忽然笑了:“幸好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他的话让雷破天感觉很疑惑:“那你们是来干嘛的?难道来串门的?”

唐大指了指身后的轿子:“我们是护送贵门的人回来的。没想到一片好意,却被当做敌人防备。”

雷破天冷哼一声:“不是敌人,我们难道还是朋友不成?”

他眯缝着眼有些狐疑地看着那顶蓝布轿子:“抬轿子的四个人,应该是辰州言家的四鬼。辰州言家僵尸功独步天下,能练到封闭全身穴道,刀枪不入,煞是厉害,不过练习的人会关节僵硬,行动不便。言家向来行事诡秘,独来独往,不涉江湖中事,想不到如今也被你们唐家网罗了。”

他转头看着唐大:“居然请动言家四鬼来当轿夫,轿子里的是什么人?”

唐大一脸的轻松,答道:“这么隆重当然是对雷总堂主很重要的人。”

他转身一把撩起了轿子的门帘:“轿子里的就是雷总堂主您的亲侄子,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第四十一章 雷破天之死

雷卓云?

雷破天乍一听见这个名字,不禁全身一震。

雷卓云对于他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失踪的时候,这个侄儿才几岁大,出于特殊的原因,雷破天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长大,悉心调教,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雷雨云的不满与嫉妒。

在他心目中,雷卓云应该是和亲生孩子一样的重要,可是在华山之役后,他却身负重伤失踪了。这一年来,雷破天多方寻找,可是杳无音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甚至做好了雷卓云已经不在人世了的心理准备。

现在唐大却说在轿子里的人就是雷卓云,雷破天岂能不惊?他抬眼向轿子里看去,在四周明晃晃的灯火照映下,轿子里倚坐着的真的是雷卓云!

不过他一脸病容,面色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目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点反应也没有。

雷破天有些激动地喝问道:“卓儿怎么啦?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唐大一摊手,一脸的无辜:“我们确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治好了他的伤。不过他在华山被宇文烈一枪打断了脊柱,腰部以下从此再也没有知觉,恐怕下半辈子也无法行走了。”

华山之役的情形雷破天当然早已经听了非常详细的报告,可是他不知道雷卓云的伤居然如此之重,不知道雷卓云在失踪的这一年经历了何等的痛苦与挣扎。

他的心有些乱了,情绪有些激动,雷破天就算再冷静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感情的波动。

他迈步就向轿子走了过来,他要亲自看看雷卓云的伤势,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儿子雷雨云造成的。不,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看见雷破天走过来,唐大很自然地向旁边一让,手里撩起的轿子的布帘又垂落了下来,挡住了轿子里的雷卓云。

雷破天一躬身,伸手就去撩那布帘,这时站在一旁的言家四鬼之一忽然伸手拦了他一下。

雷破天岂会把言家四鬼放在眼里,他伸手撩布帘的动作不变,另一只手一把就抓住了言家那一鬼伸出的手臂,只要他一拧,绝对有把握拧断这支胳膊。

可是他还没有拧,那支胳膊居然自己就断了。留在雷破天手中的是一支木头制作的栩栩如生的假胳膊,假肢?!

雷破天一愣,抬眼看去,这个人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可是雷破天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多年没有过的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不是言家四鬼!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非常的熟悉!

这感觉让他觉得不安,觉得危险,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撩起了轿子的布帘。

布帘一起,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雷卓云的双眼。不过此刻这双眼睛里不再呆滞,也不再无神,而是仿佛燃烧着熊熊的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正在直视着他!

雷破天不由得一呆,就在这一刹那,雷卓云的双手动了一下,他双手捧着的一个黄铜色的圆筒中忽然一阵嗤嗤声,喷出了不知多少牛毛细针,全数打入了雷破天的胸膛。

暴雨梨花针!

雷破天不敢相信,他吃惊地看着雷卓云,喃喃地问了声:“为什么?!”

雷卓云眼中的火焰更加炽热,口里却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二十年前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雷破天心中更加吃惊,甚至有一些恐惧,他张口想喊叫,刚一张口,身旁那个戴着斗笠的一只胳膊的人忽然动了。

这个人本来穿着一件宽大的蓝布长袍,看上去好像瘦瘦高高的,这一动忽然身上发出了骨节间爆裂般的噼啪的声音,整个人顿时看起来高大威猛了不少,宛如天神一般。

雷破天想起了江湖上有一种缩骨功,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体型,看来这个人一定是用了这样的方法隐藏了自己的外形,扮成了言家四鬼中的一员。

这个身形,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他认识这个人,是他!

他这一惊之下还想移动身形,可是身中的暴雨梨花针让他根本无法挪动一丝一毫,就在这时,那人伸出手掌,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天雷掌!

这一掌已尽全力,雷破天的身体被这一掌击得倒飞了出去,一路他耳边只听见了自己骨骼节节碎裂的声音,脑子里浮现的只有一个念头:“真的是他!”

当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口鼻中鲜血直冒,整个胸膛都塌陷了下去,眼见得是活不成了。可是他的头却还是昂起的,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一支胳膊的人。

这个人慢慢走到此刻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身前,一把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他的脸,一张和雷破天如此近似的脸!

周围所有的黑衣人和屋门前站着的四大支系的当家人一直没有动。也许是他们原本认为雷破天武功盖世,根本不用他们动手,又或者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可是在唐大的眼里,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准备要动手。

他们一直没有动,直到那个独臂人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面容,那四个当家的老者忽然身子都震了一下。

当中一个有着长长的白胡须的老者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独臂人抬起头看着老者,扬声道:“四叔怎么不认得了?我是雷家老二啊,我是雷动天!”

此言一出,大雷门在场所有的人俱都惊得目瞪口呆。

雷动天?二十年前不是已经和雷家老大,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一同失踪在入蜀的路上了?雷家老三雷破天不是还宣布他们俩都已经被蜀中唐家所害,从而联络所有雷家旁系成立了大雷门?

可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却用天雷掌打死了雷破天,还公然宣称自己就是那个死了二十年的雷家老二?如果真的是他,这二十年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

长须老者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真的是雷家老二雷动天?”

雷动天扬着头说道:“四叔忘记了么?小时候我们三个最是调皮,每年过年雷家聚会祭祖,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偷藏起四叔您的烟杆,缠着八叔要压岁钱,有一次还玩火药差点烧了九叔的胡子。”

四个老者听了,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中间的长须老者开口说道:“不错,你确实是雷动天。”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这二十年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一点音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动天低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弟,他的眼光里流露出异常复杂的神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二十年我隐姓埋名,全是为了雷家的声誉,可惜有的人偏偏不肯放过我,非要赶尽杀绝。今天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他自食恶果。”

说到了雷家的声誉,几个老者回头低语了一阵,那个被成为四叔的长须老者开口对唐大说道:“既然雷家老二下面要讲的涉及到雷家的声誉,说明这是雷家自己的家事,外人在场多有不便,唐大公子你们既然与此事不相干是不是回避一下?”

唐大听了忽然笑了:“老爷子说得在理,不过这雷家叔侄可是我们送来的,我们自然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再说,雷动天这二十年都藏身在蜀地,在我唐家的庇护之下,我们蜀中唐门白白担了二十年的恶名,你怎么能说他接下来要讲的真相与我们不相干呢?”

雷家四叔脸色一沉:“如果我们要动手,就凭你们几个你认为真能保住他们?”他话音一落,四周的黑衣人身形都是一动。

唐大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我唐大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唐家如果毫无准备怎么会来闯你们这龙潭虎穴?”

他一挥手,身后的唐八婶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圆筒,她伸手把圆筒对着天空作势欲发。

唐大冷哼了一声:“在这宅子四周我们早就伏下了足够的人手,只要信号一起,立刻全部杀进来,到时候看看谁才是真的保不住!”

四个老者听了,料他所言非虚,不禁又交头接耳地低语起来。

雷动天这时扬声道:“好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和唐家也有关联,他们在场也没什么关系。事到如今,难道还能顾及什么颜面和声誉?”

四个老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妥协了,他们心中也实在是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引发了这二十年来江湖上蜀中唐家和大雷门的腥风血雨。

第四十二章 雷动天的讲述

雷动天看着四个老者,缓缓地开口道:“一切都要从二十年前讲起。那时,在朝廷从中调停下,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关系逐步缓和,当时霹雳堂堂主,我大哥雷惊天在和蜀中唐门唐太公几次密会之后,决定放下两家百年来的恩怨,和平共处,甚至还联手合作开发一种集两家之长的武器。”

雷家四个老者点点头,这些他们都早就听说过了,华山之役后,唐门和雷家当年在华山秘窟中偷偷研发新武器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江湖。

雷动天接着说道:“可是还没等研究出什么结果来,蜀中唐门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唐太公竟然失踪了,他妻子唐老太太接掌了唐门上下,并且提出要和我们中止合作。”

四个老头的目光投向了唐大,唐大笑了笑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他是真的不知道,二十年前他不过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祖父如何失踪,祖母怎样掌权,这些他都不清楚。不光是他,二十年来在唐家内部这个事情也是一个谜,甚至从来没有人敢于提起。也许很多人都偏向于相信那个传言,正是唐老太太发动了政变夺取了唐门的控制权,而唐太公应该是被秘密囚禁了起来。

雷动天继续着他的讲述:“消息传来,大哥感觉非常震惊,因为两家的合作并不是只涉及到江湖门派,其实背后完全是朝廷的意思,甚至听说是太祖皇帝亲自派人来作的调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唐门忽然变脸,不惜得罪朝廷也不再与我们合作。于是大哥决定和我一起入蜀,到唐家堡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雷动天要讲的,一定就是这二十年来两家这腥风血雨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定是石破天惊的秘密。

雷动天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可是当我们赶到蜀道道口的时候,却发现蜀中唐门派来接我们的人竟然全都死了。大哥和我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除了唐门和雷家极少数人之外,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是谁如此神通广大抢先一步杀了唐门的人?”

“我们还来不及思索,就发现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包围我们的人是五个穿着黑斗篷,戴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一动手我和大哥更是大吃了一惊。这五个人武功之高竟然绝对不在我们之下,放眼江湖,绝对是屈指可数,而他们现在五个人居然同时联手,我和大哥顿时险象环生。”

雷家四叔这时皱起眉头问道:“既然是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能从他们的兵器和武功路数上判断来历吗?”

雷动天点点头:“不错,当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五个人里面有使剑的,有双刀,有斧头,还有一个使用的是暗器,最后一个人用的却是一根狼牙棒。那个使剑的剑气纵横,绝对是天下剑客前十的角色,而且他的剑法分明是嵩山听涛山庄林家的路数。拿双刀的和用斧头的配合默契,一定就是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开山斧焦柯。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个用暗器的,竟然是唐门的手法,从武功看绝对是唐门排前几的高手。只有那个用狼牙棒的,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武功路数,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雷家四老听完这话,面色俱是一变,雷动天说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厉害人物,论名气都绝不在雷惊天之下,如今居然同时联手,到底是什么人物能驱使他们这样的高手?确实不由让人暗暗心惊。

雷动天看着四老脸上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五个人上来分明就是想要我们的命,招招都是杀招,我和大哥苦苦支撑之下,不多时就都负了伤。眼见形势不好,我们想要突围逃走再作打算,于是我们就选上了那个使狼牙棒的。五个人当中只有他一直游离在外围,不知道是武器不趁手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武功路数,只有他表现出来的武功最差,最有希望能突破。”

雷动天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错了,大哥冲上去一交手,第一回合就夺下了他的狼牙棒,连我们自己都没料到能这么顺利,一下子都愣住了。结果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我们才知道他的真正的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狼牙棒,而是掌,天雷掌!就在夺棒的一瞬间,他居然用天雷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大哥的胸膛上!”

在场的人脸色全都变了,天雷掌!雷家的独门绝技,这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是雷家自己的人。

雷动天低头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瘫软的雷破天,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血沫子一股一股地从口鼻之中涌出来。雷动天心里没有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相反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惨状。

“当时大哥中了那一掌,他的样子就和现在的雷破天一模一样,奄奄一息。我冲上去想要救回大哥,于是我和他就用天雷掌结结实实拼了一掌,结果,我的手臂就断掉了,成了现在的样子。”

雷动天低头看看自己那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就知道,普天之下能用天雷掌硬生生震断我的手臂,只有他一个人可能办到,我们的好三弟,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是雷破天设局袭杀自己的大哥?这谁能相信?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他的二哥,亲历了那场生死战的雷动天,实在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雷家四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是他?可是这是为什么?”

雷动天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眼中闪动着泪光:“当时我也这么喝问他,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切都是为了雷家。接着我就被打落了悬崖,掉进了万丈深渊。可是他们不知道,在崖下不远的地方,那云雾笼罩之中,生长着一棵歪脖子大树,正是它接住了我,让我幸免于难。”

雷动天声音有些哽咽:“我就躺在那里,身负重伤一动不能动,我听见他们在上面走动,听见他们把大哥的尸体扔下了悬崖下的深渊。最后,我听见来了一个人,和他们在交谈。我这才知道了这个人才是他们幕后的操控者,他们称他作轩辕公子。而我这个出卖兄弟,残杀同胞的好三弟和其他的四个带着青铜鬼面的人都是这个公子手下的杀手,他们叫十殿阎罗。”

什么!

在场的人脸上神色都变得惊骇莫名,轩辕公子,十殿阎罗,这些名字自从华山之役和听涛山庄的案子之后已经传遍了江湖。

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居然是欺世盗名之徒,而且他还是十殿阎罗之一的杀手。这十殿阎罗在华山秘窟之中屠杀了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的众多高手,满手血腥,现在居然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也是其中之一!

而那个隐身在他们身后幽灵一般若隐若现的轩辕公子,竟然还是二十年前袭杀霹雳堂堂主的主谋!这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是当年雷破天论武功已经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威震江湖。论地位在霹雳堂中,除了堂主之外他已经是绝对的第二号人物,连堂主雷惊天凡事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先征求他的意见。

到底有什么原因会让他甘心受这个轩辕公子的驱使,甚至干出出卖兄长,杀害同胞的事情?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涌现出这个疑问。

可是此刻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已经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再也说不出话了。雷家四老看着他,眼光里满是痛惜之情。

可惜啊,这个答案恐怕要成为永远的秘密,伴随着他永远埋藏在黄土之下了。

第四十三章 重建霹雳堂

雷动天长长地叹息着,继续讲述下去:“当时我不敢作声,加上伤重不久就昏迷了过去。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听到悬崖上面有人走动,便大声呼救,被当地的一些打柴的猎户救了上来。”

雷家四叔问道:“既然获救,你为何不回霹雳堂?”

雷动天惨然一笑:“我除了断臂,还受了很重的内伤,修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原本也打算返回霹雳堂,拆穿老三的真面目,可是一打听之下,哪里还有霹雳堂?”

他顿了顿看着雷家四老接着说道:“原来老三在我和大哥失踪后就回到了江南霹雳堂,还贼喊捉贼的宣布我和大哥被蜀中唐门袭击已经遭遇不幸,口口声声要为我们报仇雪恨。当时,正是你们这些叔伯耆老们鼎力支持老三,联合了众多雷家支系,把原本的江南霹雳堂改为大雷门,还拥立他做了大雷门的总堂主,打着为我们复仇的旗号,开始了和蜀中唐门长达这二十年的江湖争霸。”

他双目炯炯地直视着雷家四老:“请问各位叔伯,在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我回到雷家,讲出了真相,为了雷家的声誉,为了你们诸位长辈的颜面,你们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吗?恐怕连我自己也会自身难保的。”

四个老者不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错,当时雷家老三雷破天所讲的蜀中唐门设伏袭杀了霹雳堂堂主的事,并不是全无破绽,没有可疑之处。之所以大家都选择了相信他,不仅仅因为他是霹雳堂堂主的亲弟弟,更重要的恐怕是多年来对于雷惊天身为霹雳堂堂主放下了雷家和蜀中唐门之间的世仇,转而与唐门合作,这早就引起了这些雷门旁支暗中的不满。

雷破天在这时候打出了复仇的旗号与他们一拍即合,而大雷门成立之后雷家的声势和实力也达到了空前的强盛。

在这样的形势下,即使雷动天回到雷家揭破了真相,恐怕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根本也不会有人愿意去相信。

雷动天叹息道:“所以我想要活命,只有悄悄地联系了蜀中唐门,求得了他们的庇护。幸而唐门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我安排在蜀中青石镇外的一处山林之中。于是这二十年来,我在那里每日狩猎打柴为生,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过了二十年。而唐门的人也没有乘虚而入借机逼迫我,让我做任何与雷家为敌的事,实际上二十年来他们除了接济我的生活,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要求。”

雷家四叔沉声问道:“那你今日为何又会选择与他们走在一起?”

雷动天冷笑道:“原本我也以为我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山野之中了此残生,这样对我,对老三,对雷家都最好。可惜老三偏偏不肯放过我,还派来了雷厉到蜀中找到了我隐居的地方。加上我见到了卓儿被老三他们害得年纪轻轻就半身不遂,就算为了自保,我也再不能逃避了。我只有站出来,为当年的事,为大哥,为我,为卓儿讨回一个公道!”

关于雷厉的死,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雷家,四老也早已知道了,但是雷厉是因为找到了雷动天的下落而丧命的,这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听了雷动天的话,他们也一时无言以对。

四老又开始交头接耳地低语商议了一阵,似乎最后作出了决定,由当中的雷家四叔上前一步,对唐大说道:“唐大公子,可否让老朽几位与雷家老三单独谈一谈?”

看着唐大略略有些迟疑,他马上又说道:“请放心,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雷家老三是我们自己人,当然会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唐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是雷家自己人的谈话,区区自然你没有反对的道理。”

雷家四叔对唐大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转头对雷动天说道:“请进屋一叙。”

雷动天面无表情,昂着头迈步跨过了地上雷破天的尸体,大步走进了屋子里。雷家四老随后跟了进去,面色沉重,反手关上了屋门。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唐大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渐渐冰凉的雷破天的尸首,嘴角露出了几分嘲笑几分得意的笑容。

屋子里是个大厅,除了正中的主位外,两旁还摆着两排太师椅。雷家四老在两旁的义子上落座,而雷动天则昂首站在中间,毫无惧色。

雷家四老打量着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四叔开口问道:“你如今大仇得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雷动天傲然一笑:“如今我已了无牵挂,四位叔伯想如何处置我?”

四叔淡淡地说道:“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办?”

雷动天朗声道:“雷氏家训,雷家子弟之间不得斗殴,如有杀伤同族兄弟者,逐出门墙,死于乱刀之下。我杀死老三虽然是为了报仇,但是他到底是雷家子弟,我情愿领罪。”

四叔眨巴了几下眼:“可是我们答应了唐大要保你安全,你如今为唐家立下了奇功,如果我们处置了你,他岂肯善罢甘休?”

雷动天眉头一皱:“四叔说的是哪里话?我杀死老三绝不是为了唐门,我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绝不会为唐门效力,我永远都是雷家的子孙!”

四叔看着他的双眼,好像要从中看出他话里的真假,半晌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你既然没有为唐门效力,那今日之事就只能算是雷家自己清理门户,你也不必死。”

雷动天有些惊讶:“四叔是说不会按家规处置我了?”

四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处置你?你以为我们都老糊涂了?”

雷动天迟疑着问道:“可是,老三他毕竟死在我手里,这岂不是违背了家规……”

四叔有些狡猾地一笑:“要说杀死雷家子弟,他雷破天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出卖同胞,还亲手杀死了大哥雷惊天,早已为家规所不容,算起来他是要逐出门墙的,已经不能算是雷家子弟了。”

雷动天实在有些大喜过望:“多谢四叔,多谢。”

四叔摆摆手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道谢,等你执掌雷家之后再谢不迟。”

雷动天一愣:“四叔说什么?让我执掌雷家?”

四叔正色道:“你大哥雷惊天是江南霹雳堂堂主,你三弟雷破天是大雷门总堂主,都是威震江湖的人物。可惜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雷门三杰如今只剩下了你,既然你能手刃雷破天为你大哥报了仇,无论于情于理你都应当接掌雷家,不管你是想要恢复你大哥当年的霹雳堂,还是继续沿用大雷门的名号。”

雷动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四叔神色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雷动天问道:“什么条件?”

四叔眼神里透着凌厉的光:“我们雷家和蜀中唐门仇深似海,血债累累,不论你接掌雷家之后用什么名号,绝不能学你大哥同唐门讲什么和平合作,必须继续带领雷家和唐门对抗到底,不死不休!你是答不答应?”

雷动天脑子里轰的一下,蜀中唐门这二十年来庇护了自己,并且从没有乘机要挟自己做任何事,已经是仁至义尽。几乎可以说,没有蜀中唐门他雷动天绝对活不到今天。可是如今这些雷家耆老们却逼着自己带领雷门去对付唐门,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回头看了一下坐着的雷家四老,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自己在等着回答,眼光里透出几分凶狠的杀气。从他们握紧的双拳可以断定,如果他不答应这个条件,坚持要与唐门合作,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这四位叔伯都是雷家支系的当家人,也是左右着雷家局势的人,他们的至亲好友,尤其是四叔的独生子,都死在唐家人的手里,他们与蜀中唐门之间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雷动天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似乎有着看不见的巨大压力,正拉扯着他,要把他撕得粉碎。

四叔的声音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怎么样?你到底答不答应?”

雷动天感觉自己的声音好缥缈,就像不是自己发出的:“我是雷家子弟,当然要与蜀中唐门对抗到底。”

周围的杀气和压力忽然全都消失了,雷家四老绷紧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雷动天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大口地喘着气。

四叔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那么你希望今后雷家是沿用大雷门还是改回霹雳堂的名号?”

毕竟大雷门是雷破天一手创立的,雷动天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答道:“还是改回江南霹雳堂好些。”

四叔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改回霹雳堂的名号这样唐门比较容易麻痹大意,我们可以在这里举办你的接任典礼,邀请唐大参加观礼,就在典礼之上拿下他,对唐门必定是沉重的打击。”

雷动天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应道:“是。”

雷家四老彼此点点头,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了屋子,雷动天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四叔站在屋门外大声宣布道:“自今日起,大雷门之名废止,雷家全体拥戴雷动天接任江南霹雳堂总堂主一职。”

四周的黑衣人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总堂主!”

四叔微笑着对唐大抱拳道:“敝堂将在三日后在此举行更名与堂主接任仪式,唐大公子护送敝堂总堂主归来功劳甚大,还请赏光。届时再行商议两家合作之事。”

唐大还礼道:“敢不从命。”

事情变化如此之快,院子里唐门的人全都呆住了,唐玉忍不住看向唐大,他正看着地上雷破天的尸体,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 灵谷寺

叶枫推开窗户,让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

他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舒畅。说起来也真是佩服程姑娘的医术,虽然那碗药汁又腥又臭,但是这几日按时服用下来,身体明显感觉舒服了不少,看起来自己和这个臭药汁算是分不开了。

只是不知道这臭药汁还要服用多久啊?叶枫心里正在犯着嘀咕,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回头一看,风风火火进来的却是铁无情。他面色焦急,看来是有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还没等叶枫开口相询,铁无情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派去盯着汉王府的人回报,汉王刚刚出门了。”

叶枫一怔,汉王刚刚被皇上训诫,受罚禁足一月,按说他是不应该出门的,否则就是抗旨。

铁无情低声说道:“汉王换了平民的衣服,藏在一辆普通马车里面,悄悄出了府,现在正往钟山方向去了。”

汉王在禁足期间微服悄悄出府,冒着抗旨的重罪,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亲自前去。莫非,莫非像叶枫先前所猜想的,是与孙殿臣有关?

叶枫感觉精神为之一振,铁无情问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叶枫点点头,这样的关键时刻,一定要亲自去看个究竟,千万可别出什么岔子。他转头问道:“我那两位义兄呢?”

铁无情摇摇头道:“张世子一早起床就跑去后面找蝶舞姑娘去了,说是要谈谈琴论论曲,我看他是被那小妖精给迷住了。”

叶枫皱了皱眉,自己这个义兄虽然平时经常行事荒诞,特立独行,但是要说对女孩子如此上心,这还是头一遭。那一夜从他看蝶舞姑娘的眼神就能看出端倪,莫不是他真的动心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他又问道:“解二哥呢?”

铁无情说道:“解公子在屋里看书。不过他又不会武功,我们去跟踪汉王这事儿吧,要隐藏行迹,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危险,还是不要叫他一路了。”

叶枫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铁无情一把拉着叶枫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的人现在还跟着汉王,马匹我都准备好了。我估摸着钟山一带大点的去处就只有一个灵谷寺了,汉王莫不是去了那里?”

灵谷寺?叶枫皱了皱眉,汉王真的会把孙殿臣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灵谷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天监十三年,是梁武帝为了纪念当时著名僧人宝志禅师而修建的“开善精舍”,后来称为开善寺。

到了大明建国之后,太祖皇帝朱元璋见这里风水极佳,决定在这里修建自己的陵墓,所以下令把开善寺移到了钟山东南的一处谷地之中,赐名为“灵谷禅寺”,封为“天下第一禅林”。

自此之后寺中向来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还经常有皇亲贵族前来参拜许愿,是京城附近最为热闹的去处之一。

汉王果真会把孙殿臣藏在这样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的地方?一直到两人随着汉王的马车来到了灵谷寺后门之外,叶枫也不敢相信。

灵谷寺占地颇大,香客和僧众出入寺院通常都走正面的山门,这里只是平时寺院中一些拉运货物的马车才会走后门,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叶枫他们远远的就看见汉王朱高煦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阵,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没有带一个随从,闪身进了灵谷寺的后门。

行踪如此诡秘,看来这灵谷寺中必有秘密。叶枫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两人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汉王走进了寺院后山的一处花园之中。虽然是佛寺,却是皇家敕建,因而连花园也修得极有江南园林风采,亭台池塘,假山绿树。

汉王径直走到花园池塘之畔的一片树林旁边停下了脚步,东张西望的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叶枫他们不敢再跟过去,就在池塘对面的一片假山之中藏身,仔细观察着汉王的一举一动。

叶枫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又有一些揭秘之前的兴奋,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汉王那边的动静。

忽然身旁的铁无情压着声音低喝了一声:“谁?!”身形一动向假山一旁的树丛之中扑去。

叶枫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去,铁无情的身影已经没入树丛之中看不见了。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叶枫心中一阵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一转头看向汉王那边,却看见汉王身旁的树影之中好像有个人影,站在树影后面,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但是从衣服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汉王正在和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汉王显得有些激动,只是距离太远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怎么是个女人?那就不是孙殿臣了。

叶枫心里暗暗有一些失望,可是同时又很奇怪。以汉王朱高煦如今的身份和权势,怎么会冒着抗旨的罪名在禁足期间偷偷溜出王府,来到这寺院之中和女人私会?一直听闻汉王脾气暴躁,性格鲁莽,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好女色啊?

叶枫正在大惑不解之际,忽然心里浮现出了一种感觉,那是一种危险降临的感觉,没什么道理,却如同野兽对于危险的预感一般的准确,他感觉到背后袭来了一股杀气!

他立即卧倒就地一滚,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深深地插入了假山石中。好险!

抬头一看,他不由得一呆,他又看见了那个身影,虽然全身黑衣,脸上黑巾覆面,但是那身形分明是个女子,那身影动作也异常的熟悉,是在他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那个身影。

这个黑衣人一击不中,看他回过身来,立即就走,身形一动就没入了树丛之中。

叶枫当然不肯放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汉王了,纵身就向那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两度暗中想要他命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可是等他进入树丛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往前追了几步没有发现,叶枫失望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怔地发愣。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是唐柔吗?

他心里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否认,不可能。

唐柔在此之前两次见面都救了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想要自己的性命?何况之前才见过了唐大,从他的态度看绝不会是蜀中唐门想要杀掉自己,那她又有什么理由呢?

不可能!

可是那身影,那动作,绝对不会错,虽然她使用的不是唐门的暗器,也不是唐门的手法,但是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在自己心里常常浮现的影子,不会错的。

但是万一要是自己错了呢?

叶枫就站在那里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直到从他背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干咳。

叶枫吃了一惊,霍然转身看去,从身后一棵大树背后慢慢地走出了一个方巾长袍的中年儒生,慕容皓华!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叶枫心里一沉,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慕容皓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枫,看着他的眼光里又惊又喜,还隐约有一种看见一个喜爱的物件时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

他对着叶枫干笑了两声:“叶公子,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别来无恙吧?”

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不怀好意,而自己现在却是只身一人,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装作很镇定:“慕容先生好,我是和铁少卿来这里查案的。他就在附近,马上就会过来。”

听他提起铁无情,慕容皓华的脸上反而现出一种轻松的神情。上一次他只是给天意楼姬家面子,要论武功,铁无情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绝对的自信。

眼前的这个小子张口就提起铁无情,说明他身边确实没有其他高手了,还想用铁无情吓退自己,居然玩这种心眼,慕容皓华心中不由暗笑。

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眼前这个小子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少林寺之外习练过易筋经的人了,无疑就是一本行走的活经书,更难得的是现在没有旁人在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落到了自己手里,免去了一切的麻烦。

他心里快要乐开了花,笑眯眯地盯着叶枫向前迈了一步。

叶枫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尽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惊慌:“慕容先生,你要干什么?”

慕容皓华又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满面的说道:“还是先前的话,请叶公子到鄙庄住上一阵,让老夫查证一下犬子的死因。一有结果,立即奉送公子离开。”

那最后两句说得毫无诚意,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毫不可信。

他的一步步紧逼让叶枫一步步地后退,已经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惶:“在下奉旨查案,实在脱不开身,等此间事了,再去燕子坞拜访慕容先生可好?”

慕容皓华嘿嘿冷笑着,向前的步子越来越大,在他眼中,叶枫无疑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叶枫心中如同火烧一般焦急,铁无情,这老匹夫跑哪儿去了?若是此刻他在这里两人联手,就算敌不过慕容皓华,也可以尽力一拼。

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候,慕容皓华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叶枫抬头看见他脸上有一种吃惊的表情,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背后。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也愣住了。

在他身后的一棵歪脖子老树边,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和尚!

第四十五章 圈套

这个老和尚干干瘦瘦,面色蜡黄,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闭着双眼一脸病容地盘腿靠坐在一棵大树旁,没有一点反应,看上去像睡着了。

灵谷寺是天下知名的禅寺,寺里经常会收留一些浪迹天下,云游四方的挂单和尚,所以有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倒也并不奇怪。

叶枫慢慢地往另一侧退去,希望能离这个老和尚远一点,即使一会儿他真的和慕容皓华动起手来,也不会波及到这个无辜的老和尚。

即使他身体还没复原,根本不可能是慕容皓华的对手,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绝不会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候那个一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老和尚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而苍老:“你这个娃娃倒是好心!”

叶枫急忙回头看去,老和尚还是闭着眼,连姿势都没有移动半下,如果不是他的嘴唇在动,真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他说的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想连累到无辜之人,看来你是个好人。”

叶枫有些惊讶,没等他反应过来,慕容皓华接口说了一句:“好人通常不长命。”

老和尚听了猛的睁开了双眼,他双眼中精光闪动,神采奕奕,看上去完全再不像刚才那个满脸病容的样子:“谁说的?老衲最喜欢好人,说什么也要保他一保。”

慕容皓华脸色一整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和尚没有回答,一探身忽然站了起来。他伸手拿起了倚在树旁的一根木杖,慢慢地走到了叶枫身前,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不知为什么,从他的眼神里,叶枫老觉得他认识自己,但是自己绝对是头一次看见他。

老和尚转过身,面对慕容皓华,他手中的木杖往地上一插,看着轻巧的木杖居然发出沉重的声音,三分之一都没入了地面,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他开口对叶枫说道:“娃娃你快走吧,既然说了要保你,这里就交给老衲了。”

叶枫一阵犹豫,本来此事和这个老和尚全无关系,如今却要自己先走留下他单独面对慕容皓华,虽然没有看见过慕容皓华的武功底细,但是这事他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慕容皓华冷冷一哼:“你胆敢管我慕容家的闲事?”

老和尚仰面哈哈大笑,笑声中他的身上忽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气势,衣衫烈烈鼓动,原本干瘦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如同天神一般威严。

他双眼一瞪,看得慕容皓华心中一震:“慕容家早几代还算出了些英雄好汉,不过如今却是人才凋零,没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转头对叶枫低喝了一声:“快走!别忘了你的正事。”

叶枫看了这老和尚的行事做派,想来不是普通和尚,也必定是个异人,想来本领绝对不在慕容皓华之下。自己身体尚未复原,武功大打折扣,再说就凭自己这点微末伎俩,也许反而会拖累了这老和尚。

加上老和尚一句提醒,他猛然想起还在池塘边的汉王,于是赶紧对老和尚一躬身:“如此多谢前辈了。”

说完,一弹身向树林之外飞奔而去。

慕容皓华心里一急,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跑掉了,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

这时那老和尚一手握住了木杖,一把从地上拔了出来。他一手持杖向上指天,慕容皓华忽然觉得这老和尚的姿势居然封住了自己去势,不得不止住了身形。

不光如此,这个老和尚手中的木杖仿佛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全身上下全无破绽,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杖法他从未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套传说里威力巨大的杖法。

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相传是当年达摩祖师所创,至刚至阳,每一招都威力巨大,可是从没有人见过。

莫非眼前这个邋里邋遢,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身怀绝技的高僧?慕容皓华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和尚。

慕容家许多代以来,致力于收集武林中各种武功秘籍,无论疯魔杖法、泼水杖法、灵蛇杖法、大夜叉杖法、小夜叉杖法,甚至是丐帮帮主代代相传的打狗棍法在燕子矶中都有收藏,可是独独没有少林的七十二项绝技,连一项都没有。

如果这老和尚使的真的是少林的金刚伏魔杖法,慕容皓华没有把握能接得住,更别说战而胜之了。就凭这老和尚刚才把一根轻巧的木质手杖使得如同重逾千斤的精钢禅杖一样虎虎生风,他就自愧不如。

慕容皓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动手,沉声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和尚两眼精光闪动,和最初病恹恹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扬声道:“老衲了凡!”

慕容皓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少林上代住持凝然了改大师却是名满天下,这个了凡和了改大师既然同为“了”字辈的高僧,必是师兄弟无疑。那么,他使的杖法也必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

慕容皓华转头看向叶枫消失的方向,感觉恨得牙痒痒的。看来这次要抓这小子又是没什么指望了,上次是天意楼姬家,这次又是少林高僧,看来这小子的运气着实不错。

看看他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慕容皓华恨恨地想着。

慕容皓华心中怒气难平的时候,叶枫已经回到了池塘边上。

此刻池塘边已经空无一人,不但汉王朱高煦不见踪影,连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女子也没了影子。叶枫站在他们刚才站的树丛边,只有初夏的阳光从茂盛的树木枝叶间星星斑斑地洒落在旺盛生长的草地上,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出现过,没有一丝的痕迹。

叶枫呆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汉王会偷偷跑来禅寺私会女子。这个女子是谁?究竟和孙殿臣案件有没有牵连?

他正任凭思绪翻滚,忽然眉头一皱,他闻见了一股气味,很不好的气味,血腥气!

转身往树丛中探索了几步,他看见在茂密的草丛中竟然躺着一具尸体,胸口还插着一把短刀!

尸体穿着很讲究的蚕丝衣服,做工精细,看打扮像是宫里的内侍,可是又并不是皇宫里的。难道是王府里的?叶枫的心往下一沉。

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尸身,尸体尚温,看来死了不久。他的手一碰触道尸体的胸部,面色一变,尸体的肋骨竟然全都断了,从胸前的骨折和嘴角的血迹判断,他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膛和内脏而死的。可是为什么要在死尸上插上一把短刀呢?

叶枫伸手拔出了那把短刀。

真是一把好刀!不但锋利异常,而且吞口用黄金雕成的一个虎头,刀锷是两片翅膀形状,整个看上去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插翅飞虎。在刀柄的末端还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淡红色宝石,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整把短刀珠光宝气,华贵异常。

叶枫拿着短刀仔细端详着,想从上面看出点线索,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也是一种危险的预感,不过和刚才被人偷袭的时候不同,这更像是野兽落入陷阱之前的感觉,很不好的感觉。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忽然听见一声唿哨,从树丛四周忽然冲出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手持刀枪,把他团团围在中心。

叶枫看着他们紧张戒备的样子,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大理寺铁少卿的人,正在奉旨查案!”

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认识你,叶公子。不过你应该没有奉旨杀人吧?”

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走了出来,一身军官装束,这个人叶枫也认识,就是在鬼宅的树林外曾经替他解围的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

李飞虎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叶枫,就像看着在陷阱中挣扎的猎物一般,眼光里满是冷酷。

“杀人?”叶枫愣了一下,“我只是发现了尸体,人并不是我杀的。”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你手持凶器站在尸体之旁,还敢狡辩。你查案一个人来这禅寺后院之中干什么?”

叶枫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个圈套,这些兵士是早就埋伏好了的,就等着他先发现尸体再冲出来抓个现行。只是这尸体死因漏洞太大,只要稍加检查就能知道绝不是死于短刀之下。

可是这有些拙劣的手法,这蓄意的栽赃是为了打断他的调查?还是这背后还藏有什么阴谋?这个死去的内侍到底是什么人?他与孙殿臣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这些是为了什么,叶枫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尸体一定和刚才微服来到这里的汉王有关。

叶枫脑子里有些乱,随口问了一句:“巡防营不是负责京城安全吗,你们又怎么会忽然跑来京郊的禅寺后院?”

李飞虎窒了一窒,喝道:“京郊也是巡防营的职权范围,本将也无需向你解释,你还是乖乖跟我去刑部向太子和各位大人解释吧!”

太子?

叶枫想起来了,太子遇刺之后,京城巡防营已经调派给太子节制。如果想要陷害自己的是汉王,他们怎么会听从汉王的吩咐?莫非如同上次他们按黔国公沐晟的安排来解救自己一样,这个李飞虎与汉王之间也是为了报恩?

他抬头看着李飞虎,感觉到这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身上,竟然隐隐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东西,如同迷雾一般,朦朦胧胧的。

第四十五章 逃

叶枫心里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人操控在手掌中,进退全不由自主的棋子一般的无奈感。回想起来,从他回到京城开始,不,也许更早,他的每一步也许都已经被人算计好了。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别人所希望他看到听到的,包括这眼前可笑的圈套,一切都是一个布好的棋局,他不过是棋局中一颗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然而,这个藏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他没有一丝一毫关于这个人的线索,有的只是感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想知道真相,揪出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就必须改变局面,离开所有人的视野,隐身到暗处。他需要在暗处重新观察这一切,重新梳理所有线索。

于是他就决定开始逃。

就在李飞虎挥手让士兵们上前拿下叶枫的时候,叶枫忽然翻身冲向了他,紧接着就出刀。

叶枫手中握着的是从死尸身上拔出来的那柄华丽短刀,虽然短小,可是还是天下少见的利器。加上叶枫的武功虽然没有什么人知道深浅,但是他父亲叶知秋却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落叶刀,家学渊源,想必刀法自然也不错。

李飞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凝神吐气,大喝一声,全力打出一拳迎了上去。

这一拳看似平谈无奇,可是气势惊人,罡风激荡,眼见得威力非凡。

叶枫的脸色变了,他看出了这一拳的巨大威力,他脑子里浮现出草丛中那具死尸的死状,那被人用重力击碎的胸骨内脏,难道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飞虎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看见叶枫手中的短刀迎上来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背,他并不想伤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李飞虎赶紧卸去拳头上的力量,可是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有七八成的力量打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叶枫的刀上竟然全不着力,轻飘飘的,反而借着他这一拳的力量,叶枫身子很优美的在空中转了个圈,径直向反方向飞去,一下飞出了巡防营的包围圈,向花园外逃去。

李飞虎愣了一下,叶枫的举动明显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只是一霎间,他立刻挥手带领着士兵们追了上去。

叶枫逃出灵谷寺的后门,顺着山路向山下跑去。

他逃跑的身形看上去略有些蹒跚,本来轻功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刚才逃走时的身法还是当初常常和那位轻功绝顶的义兄张痴混迹在一起的时候偷学来的,可是一则他现在身体的毒伤没有完全痊愈,武功也只有原来的六七成,二则他确实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居然会有这样的武功,那一拳就算卸了力道威力还是惊人,自己在借力的时候还是被拳劲震伤受了一些内伤,所以现在逃得并不快。

他心里还在暗暗为刚才李飞虎的那一拳心惊,如果他全力打出来,恐怕江湖中也鲜有敌手。这一拳至刚至阳,倒像是少林一脉的拳法,只是一个有如此高武功的人,居然会屈就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统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叶枫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他倒并不是担心担上这杀人的罪名,其实这栽赃嫁祸的手法实在并不高明,稍加调查就能洗清他的嫌疑。只是孙殿臣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愿意因为这个无中生有的杀人罪名而横生枝节,费时费力,何况他现在绝不希望再落入他人设计好的彀中,他需要做一些别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即使成为逃犯他也要打破原有的局面。

可是眼下该怎么甩掉李飞虎他们的追捕呢?

就在他心里焦急的时候,一抬头,在山路旁的树林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精赤着上身,全身皮肤黝黑,顶着一个大光头,竟然是上次在进京途中救下的黑鬼赫连铁!

叶枫愣了一下,就见黑鬼双手环抱着一棵比碗口还要粗的大树,大吼了一声,一连串的喀嚓声中,居然把树木连根拔了起来。他对着奔跑过来的叶枫点点头,奋力一掷,把树木扔在叶枫身后的山路上,横着挡住了道路。

叶枫正诧异间,就看见黑鬼身旁的大树后面转出来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手里还牵着两匹马,正是义兄张痴!

张胖子对叶枫一招手叫了声:“快!”三人来不及打招呼,翻身上了两匹快马,沿着山路纵马一路狂奔而去。

而李飞虎和手下的兵士们却被大树挡住了道路,纵使有马匹也暂时无法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路走远了。

甩掉了追兵,叶枫心情轻松了许多,转头问另外一匹马上的张胖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事了,还及时赶来接应我?”

张胖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早上听说那个铁老头拉着你一块儿出门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赶来看看。我可信不过这个铁老头,外表忠厚内心奸诈,还不知道他对我们藏了多少秘密呢!”

叶枫点点头,确实不错,从今天在灵谷寺里的情形看来,很难说这个栽赃嫁祸的圈套和铁无情无关。可是自己明明是他请来帮助查案的,他身负皇命,应该比谁都希望尽快查出真相啊,又怎么会设计这样的圈套来阻挠自己查案呢?他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呢?

他又想起了那个曾经两度想要暗中偷袭自己的黑衣人,虽然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但是那身影看来分明是个女人。真的是唐柔吗?但是蜀中唐门有什么理由会想要自己的命呢?莫非是自己猜错了?可是唐柔的身形动作,不知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了多少次,怎么会看错?

他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看来只有见到唐大才能见分晓了。

转头他又问张胖子:“你怎么会和黑鬼赫连兄弟在一起?”

张胖子笑道:“我们上次跟着沐晟沐公爷进京的时候,就把他带进了京城。按他的意思,把他送去京城里他认识的一个药材商人那里养伤了,所以之前你都没有看到他。我既然觉得铁老头信不过,赶过来总得带个帮手,二哥他又不会武功,一时之间能找到武功最高的就只有这个黑鬼了。”

叶枫笑了笑,想起在小镇救下黑鬼赫连铁的时候,张胖子是一力反对,对黑鬼充满了敌意。如今两人居然携手合作了,看来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啊。

他想起了黑鬼身上的伤,转头问同乘一骑的赫连铁:“你的伤如今养得如何了?”

赫连铁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豪迈:“多谢公子挂心,程姑娘妙手回春,她的药灵验无比,修养这几日,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叶枫想起当初救下他时那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刚才他徒手拔树的神力,心里对程念真的医术更是佩服,可是就是每日那一碗腥臭的药汁却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想到那药汁,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难受得紧,心知大约是刚才被李飞虎那一拳所震伤的内伤要发作了。这个李飞虎,真是了不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喉头一甜,一张口吐出了一口乌血,两眼一发黑就伏在了马背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耳边一直响着张胖子和黑鬼焦急地呼唤他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又见铁无情

叶枫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又是程念真。

说来也奇怪了,这一年多以来,每次他遇险昏迷,醒转过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程念真,也真是巧了,难道冥冥中程姑娘就是他命中的救星?

可是自己要么就是嫌弃药汁腥臭不按时服药,要么就是查案心切妄动武功,搞得几次三番要程姑娘来救命,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

想到这里,他眯缝着眼装作未醒偷偷看着程念真,想看看她脸色如何,是否生了气。

程念真正在低头收拾银针,显然是刚刚为叶枫针灸治疗过了,她自然知道叶枫已经醒来了,冷冷哼了一声:“既然醒了,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坐起身来。他这才看见房里还站着两个人,正是义兄张痴和黑鬼赫连铁。

张胖子见他醒来,喜上眉梢地问程念真:“程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我四弟他没事了吧?”

程念真正色道:“他现在是没什么事了,不过是受了些许内伤,幸而没有引发他体内的余毒,修养几日就可无恙。”

叶枫正想开口道谢,程念真一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这次是你运气好,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再与人随便动手,受点内伤事小,如果引发你体内的余毒,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胖子笑道:“反正有程姑娘你在,有你的回春妙手,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程念真转头又瞪了他一眼:“像他这样又不认真服药,隔三岔五还跑出去和别人打架搞得一身伤回来,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了?我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张胖子吓得一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

叶枫赶紧陪着笑脸道:“程姑娘请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服药,认真休养身体,再不敢违背姑娘的吩咐了。”

程念真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叶枫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看身处的屋子,转头对张胖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到这里的?”

张胖子道:“你现在已经是逃犯了,自然不能再回沐国公府上了。这里是黑鬼兄弟的那位相识药材商的一处院子,本来是让黑鬼兄弟在这里养伤的,我们看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先带来这里安置,我再回去沐国公府上把程姑娘接了过来。”

叶枫对黑鬼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看来如今只能在这里叨扰几日了,只是目前我是逃犯身份,希望不会连累到赫连兄。”

黑鬼躬身抱拳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的性命都是公子所救,如无公子赫连早在小镇的时候就已经病死了,本当竭尽所能报答公子恩情,谈何连累?”

叶枫也知道这个黑鬼其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林随风无意之间救了他一回,他竟然不惜追随多年,甚至以性命相报。于是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张胖子这时候忍不住问道:“你和铁老头一块儿跑去钟山灵谷寺干什么去了?怎么又搞得如今巡防营满京城张贴告示在捉拿你,说你在灵谷寺杀人潜逃?”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地把在灵谷寺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隐去了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黑衣人企图暗杀他的那一段。

一番话直听得屋里人只觉惊心动魄,汉王微服去灵谷寺私会女子?有人杀了内侍服饰的人嫁祸叶枫?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竟然与此有关?

任何一件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如今接二连三地发生,到底这些与正在查的孙殿臣案有什么关系?

大家正在苦思不解的时候,叶枫忽然问道:“解二哥呢?”

张胖子答道:“如今你成了潜逃的杀人犯,二哥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去了。”

叶枫摇摇头:“打探消息有什么用啊?人家既然是故意陷害就一定会有后手,现在能够帮我洗脱罪名的只有一个人。”

张胖子问道:“谁?”

叶枫一字一顿地答道:“当然是奉旨查案的铁大人。”

张胖子一愣,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铁老头?他不是和你一起去的灵谷寺吗?后来他去了哪里?”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中途我们就失散了。”

张胖子有些失望地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找他?”

叶枫忽然笑了笑:“我现在杀人潜逃了,如果你是铁无情铁大人,你要怎么找到我?”

张胖子眨巴着眼,嗯了半天答不上来。

叶枫摇了摇头,对张胖子的智商很失望:“不管我如何潜逃,总是需要帮手的。如果我是铁无情,一定会盯着沐国公府上,你把程姑娘接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给我治伤来的,只要跟着你们,自然就能找到我了。所以,我们根本不必去找他的。”

说完,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我说得对吧,铁大人?”

屋外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一个人影大步走进门来,抚掌而笑,正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对叶枫笑道:“叶公子果然聪慧过人,老夫没有看错人。”

张胖子看见铁无情走进来,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戒备的神情:“你是想要来捉拿老四么?他根本没啥人,是被人陷害的。”

铁无情摆摆手示意他放松:“我当然知道叶公子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是我找来的,我当然相信他。”

张胖子气呼呼地问道:“那么他被人陷害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铁无情耸耸肩道:“我和他一同跟踪汉王到了灵谷寺,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追了过去被引开了。等我回来叶公子已经被巡防营团团围住了,我想援手也已经晚了。”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张胖子一时也无言以对。

叶枫这时开口问道:“我只是好奇,那个被人杀死来嫁祸给我的那个内侍是什么人?”

铁无情答道:“他是汉王府的一个贴身内侍,平时很得汉王的欢心,是汉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叶枫脸色一变:“汉王府的内侍?莫非就是他在孙殿臣生日那夜,给孙府送去了汉王恩赐的那道八仙过海?”

铁无情点点头:“正是此人。”

叶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铁无情开口问道:“刚才听叶公子说只有老夫可以帮助公子洗去罪名,不知老夫能做些什么?”

叶枫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凶手杀死内侍嫁祸给我,除了杀掉孙殿臣案的最重要的证人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我继续查下去。”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说道:“如今只要铁大人具表上奏,把此案的真相奏明皇上,他的计策自然破产。至于我的罪名,只要对内侍的尸体稍加检验就可以排除。”

铁无情双眉一挑:“你是说此案已经真相大白?”

叶枫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铁无情追问道:“真凶是谁?”

叶枫微微一笑道:“孙殿臣既然未死,自然没有凶手。不过利用迷药制造幻像,杀死钱甲灭口,杀掉酒楼厨师冒充孙殿臣,今日又杀死内侍嫁祸于我,这一切的幕后却有一个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叶枫,问道:“是谁?”

叶枫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汉王朱高煦!”

第四十七章 真相

屋里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沉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叶枫说出的这个答案其实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指向了汉王朱高煦,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时此刻如此干脆利落地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铁无情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说要我上表皇上,去弹劾汉王?”

叶枫摇摇头:“我没有这么说。”

铁无情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你只需要把我们调查到的线索都一一列举出来,上表呈报给皇上。既然我们确定当夜死去的不是孙殿臣,那么这个案子就从朝廷三品高级武将的命案变成了一桩谋杀一位厨师的普通案子,案件性质发生了变化,当然需要立即向皇上禀报。”

话是没错,铁无情搔搔头:“孙殿臣既然没死,那么他现在何处?”

叶枫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铁无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看铁无情还是没明白,又解释道:“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这个局当然不是为了让孙殿臣死,和这个迷局相比,杀死孙殿臣其实要简单得多了。所以,孙殿臣一定还没有死,这个你们同意吧?”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理解。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他没有死,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他,这就变成了一起失踪,或者说是绑架案子,案子的变化如此大,当然需要及时上奏,否则你就会一直顶着限期破案的圣旨。”

铁无情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现在案子既然已经不再是孙殿臣的命案了,自然也就不再适合限期破案了。”

叶枫看上去很高兴他终于明白了:“我们既然将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奏明了皇上,如果他还继续让我们调查下去,那就说明,我们可以去动一动那位高贵的汉王殿下了。”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汉王朱高煦,他那任性暴躁的脾气和他那辉煌的过去一样的著名,而皇上对这个二儿子的偏爱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样的一位尊贵的王爷,真的有人敢去动他吗?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真的相信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正是他在灵谷寺中的那具尸体上拔出来的那把短刀。

铁无情的表情显得非常地吃惊:“这把刀……你从哪里得到的?”

叶枫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这把刀?”

铁无情的表情很严肃:“这把刀名叫绯红,是西域某小国进贡之物,得名于刀柄上镶嵌的这颗红宝石。据说是他们国王的心爱之物,为了能求得大明的庇护才忍痛进献给我朝。”

叶枫问道:“后来呢?”

铁无情说道:“后来皇上把这把刀赏赐给了汉王,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叶枫看上去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惊讶,他把短刀递给了铁无情:“看来这刀还是交给你吧,因为它是重要的物证,它就插在用来陷害我的那具尸体的胸口上。”

什么?!

屋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么说来,陷害叶枫的人竟然就是汉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多日来我们查到的所有线索串起来,试着拼一下这个案子的真相吧。”

铁无情点头道:“愿闻其详。”

叶枫看着铁无情,缓缓地说道:“汉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了,他对太子之位的垂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封王之后久居京城拒绝就藩,皇上不但不予斥责反而多次容忍他的任性妄为,甚至还把身为皇宫禁军的天策卫赐给他作为王府卫队,这是何等的宠爱,可是也助长了他的野心。”

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叶枫继续讲道:“汉王手里忽然有了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大喜过望,可是这支毕竟是禁军,而且跟随孙殿臣多年,汉王一时很难掌控。而孙殿臣是个武夫,不喜交际,一心只忠于皇上,所以要想控制天策卫,势必首先要控制住孙殿臣。”

铁无情点点头,说道:“很合理。”

叶枫接着说道:“孙殿臣性格古板,寻常拉拢手法不能奏效,要控制住他唯有用强。不过他身为三品武官,禁军统领,如果一旦无故失踪,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起皇上的警觉和戒备,所以,汉王就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转头看了看正出神倾听的众人,接着道:“孙殿臣身材魁梧出众,急切之间很难找到顶替之人。正巧汉王的人从醉仙楼小二钱甲口中得知有一位厨子与孙殿臣的身形极为相似,真是老天帮忙,所以小二钱甲就得到了一笔重赏,也因此丢了性命。”

铁无情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

“既然已经有了顶替孙殿臣的人选,于是一切就按计划开始了。”

叶枫顿了顿,继续讲下去:“首先是在孙殿臣生日那天,借他宴请宾客之机,把这个厨子骗到了孙府。其实这很好证实,只需要去盘问下孙府的下人们,就一定会发现那晚有一个新来的厨子不见了。不过大户人家宴请宾客通常都会在外面临时请人来帮忙,所以一个生面孔的厨子也不会有人留意他的下落。”

“接着就是汉王赐了一道下了迷药的八仙过海给孙殿臣,作为荣耀,按规矩当时筵席上的所有客人都分食了这道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厉鬼回魂,当众斩头的幻像,而真正的孙殿臣一定被掳走暗中藏在了某处。”

这次连张胖子也连连点头道:“合理,非常合理。”

铁无情感觉像是被他抢了话,回头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继续听叶枫的讲述。

“控制了孙殿臣,有了他的手令和兵符,对他忠心耿耿的天策卫自然也就成了汉王手中的利剑。而孙殿臣的失踪就变成了一桩离奇的厉鬼杀人的案件,这样既不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也让查案的人无迹可寻,无处查起。”

说到这里,叶枫笑了笑叹道:“果然是好计策啊,就算像杨文昌杨大人这样精明的人看出了破绽,也不敢追查,只能托病不出。”

“再后来,就是居然有天策卫的人刺杀太子,虽然没有成功,却足以说明天策卫已经完全落入了汉王的掌控之中了。我猜想皇上这时也有了警觉,所以才会把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以加强他的保护力量。”

铁无情看着叶枫,心中暗暗佩服,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连皇上的心思都能猜到。

“可是后来铁大人请了我们来帮助查案,这似乎出乎了汉王他们的预料。我们先是凭借着程姑娘高超的验尸手段在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了疑点,接着我们查到了醉仙楼钱甲的身上,也是在那里,我们知道了死的其实并不是孙殿臣。”

叶枫微微一笑:“我们调查的进展看来大大出乎了汉王他们的想象,他们开始惊慌了。所以汉王才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外出去了灵谷寺,会见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可能是与安排孙殿臣的下落有关。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给孙府送去下了迷药的赐菜的内侍,乘机嫁祸给我,让我成为杀人嫌犯,从而阻止我们的调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些,也许就是这个案件的全部真相。”

叶枫讲完了,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他们全都没有说话,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

他讲述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可是又合情合理,不由得你不信。

铁无情老半天才开口道:“我就把这样的结论上奏给皇上?我们手里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叶枫轻松地一笑:“其实根本不必有结论,你只需要把我们查到的疑点和线索全都呈报上去,以皇上的圣明,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铁无情点点头,确实这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要想和权倾一时的汉王作对,就必须得到皇上的支持。

他站起身来,对叶枫说道:“我即刻就返回大理寺具折上奏,可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叶枫笑道:“我现在可是个逃犯,当然不便露面,正好在这里养养伤,等到你那边圣旨下来我自然就没事了。”

铁无情叹息一声,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互道珍重之后,铁无情走了,叶枫脸上轻松的表情不见了,露出了一种疲惫的神色,像是刚刚经历了一些什么紧张凶险的事情。

张胖子有些担心,走过来问道:“老四你没事吧?是内伤又发作了吗?”

叶枫摆了摆手,一旁的程念真却说道:“他身体没事,就是刚才精神太过紧张,累着了。”

张胖子一愣:“紧张?”

叶枫也笑了:“程姑娘如何看出我紧张的?”

程念真头也没抬:“你刚才故作轻松的表情,可是你的双脚一直在动来动去,双手紧握,太阳穴微微颤抖,还说你不紧张?”

张胖子听了衷心地赞道:“程姑娘真神人,这也能看出来。话说回来,老四你这么紧张,难道你刚才对铁老头说的那些真相其实是假的?”

叶枫展颜一笑:“我刚才讲的七分真,三分假,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张胖子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骗铁老头?”

叶枫冷冷一哼:“因为他和陷害我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第四十八章 不是真相

什么?

张胖子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陷害你的难道不是汉王吗?”

叶枫对他的吃惊并不意外:“当然不是,用皇上御赐的短刀来陷害我,你觉得汉王是个白痴吗?”

张胖子一想也对,问道:“那是谁在陷害你?”

叶枫笑了笑:“也许他们想要陷害的并不是我,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失误。”

张胖子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那他们想要陷害谁?”

叶枫说道:“当然是汉王。”

陷害汉王?张胖子更加听不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迷惑不解的表情解释道:“他们先把汉王引到灵谷寺,在约定见面的地点放上孙殿臣案重要人证的尸体,胸口还插着皇上御赐给他的短刀。接下来如果让他发现这具尸体,再让跟踪他的我们,或者是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看见他站在尸体旁边,会发生什么事?”

张胖子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么汉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杀死这个人的就一定不是汉王呢?”

叶枫摇摇头,好像对他的智商很失望:“死的证人是汉王最信任的内侍之一,时常跟随在身边,以汉王的势力真要想杀他完全可以在汉王府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更不必自己亲自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何必要在禁足期间冒险出府跑来灵谷寺,还要亲自动手用皇上御赐的宝刀杀人?”

张胖子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晃了晃滚圆的大脑袋问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陷害权势如日中天的汉王殿下?”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约汉王去灵谷寺见面的这个神秘的女人一定脱不了干系,要么她就是这个布局的策划者之一,或者就是她和汉王见面的消息被人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人事先把尸体放在他们相约见面的地方。”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枫继续讲道:“第二个可疑的就是那个李飞虎,京城巡防营负责京城中的治安巡查,没有特别的情况绝不会那么无巧不巧的出现在京郊钟山的灵谷寺。”

张胖子眨巴了下眼睛:“也许有人先发现了尸体报了案?”

叶枫苦笑了下:“京城到钟山来回需要两个时辰,汉王在灵谷寺内总共呆了不到一刻钟,巡防营真的就能那么巧赶上?我情愿相信他们事先就在附近埋伏好了的。”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检视过那具尸体,他根本不是被短刀杀死的,他的胸骨全碎,内脏破裂,七窍流血,分明是被人用重手法当胸一击活活震死的。那把用来陷害汉王的短刀也是在他死后才插上去的。”

他看着张胖子的眼睛:“奇怪的是我后来逃走时和李飞虎对了一招,发现他正好练的就是少林神拳一类的刚猛武功,而且绝对是个高手,仅仅用了七成力就震伤了我。”

张胖子面露惊容:“你是说杀死那个证人陷害汉王的是李飞虎?”

叶枫脸上毫无表情:“我只是说他可疑。”

张胖子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咽了回去。李飞虎,和他统领的京城巡防营,现在可是归太子节制,如果真的是他陷害汉王,这太可怕了。

叶枫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还有一个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们这位铁大人。陷害汉王其中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让我亲眼看见汉王站在这个重要证人的尸体旁边,确信是汉王杀了他灭口。”

“之前我们查到的线索已经确定所谓的厉鬼杀人是因为汉王恩赐的八仙过海中的迷药所引起的幻像,那么这个当夜负责赐菜的王府内侍就是最重要的证人,只有他能够证明到底是不是汉王下的迷药。”

叶枫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个重要的证人死了,如果能证明他是被汉王灭口的话,那么刚才我对铁无情所讲的所谓真相就全部都能成立,汉王必是孙殿臣案件的幕后元凶无疑。所以他们才设下了这个圈套陷害汉王,真是不可谓不毒。”

张胖子问道:“这和铁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叶枫反问道:“我们查案的进展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从无泄露,他人是如何知道我们查到了这个证人身上的?汉王微服出府去钟山,是谁火急火燎赶来拉着我一块儿去跟踪的?到了灵谷寺又是谁借故开溜,好借机跑去通知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巡防营赶过来抓现行的?”

张胖子无话可说,因为做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号称铁面无情,名满天下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叶枫微微一笑:“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是中间却出了岔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汉王在和那个神秘女人见面之后,忽然提前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发现尸体。于是等到李飞虎带着巡防营按计划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看到刚发现尸体的我拿着短刀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所以现在我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杀人的逃犯,只能躲在这里不敢出门了。”

张胖子点点头:“这样说来,之前孙殿臣的案子我们查到的所有疑点都指向汉王,也是有人有意在陷害的了?”

叶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总算开窍了,除了死记硬背,还会举一反三了。”

玩笑归玩笑,他正色道:“本来我就觉得奇怪,禁军将士身上都有特殊的纹身印记,身份很好辨认,既是要刺杀太子这样的惊天大案,怎么会使用天策卫中的人,岂不是不打自招?”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赵四的死,从手法上看,应该与孙殿臣案件的是同一凶手。可是赵四和孙殿臣案件看起来毫无关联,和汉王府更无瓜葛,他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胖子想想不由暗暗心惊:“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胆敢设下这样的毒计刺杀太子,陷害汉王?”

叶枫摇摇头:“汉王素来仗着皇上的偏宠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以目前的线索实在难以推测。”

张胖子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对铁老头说元凶是汉王,还撺掇他上书奏明皇上?”

叶枫笑了笑:“既然他们设下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陷害汉王是孙殿臣案以及刺杀太子的幕后元凶,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倒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将计就计,假意全力配合,让他们麻痹大意,我们才能在暗中继续调查,找出真相。”

他的笑容里有了几分得意:“何况以皇上的圣明,加上他一直偏宠汉王,就凭这些破绽百出的疑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汉王就是元凶的。这样支开铁老头这只老狐狸,反而给我们暗中调查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张胖子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你先去找解二哥,让他设法去灵谷寺打探一下,看看今日除了汉王,还有什么达官显贵尤其是女眷去过寺里的。”

他略一沉吟,又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需要帮手,你去我家门前大树上刻上一个唐字,那是我与唐大约好的记号,自然有人会联络你。你告诉他,我要见唐大。”

张胖子连连点头,回身叫上黑鬼一块儿依言出门去了。

叶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唐大。

不知道唐大对付大雷门现在情况如何了?

说起来,自己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唐大,除了需要他的帮助之外,恐怕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两次想要偷袭暗杀自己的黑衣人,那个身形酷似唐柔的女人。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唐柔?

第四十九章 雷胜的交易

屋里就剩下了叶枫和程念真。

程姑娘一面埋头把针灸的器具收拾进随身背来的小木箱里,一面暗中斜眼偷偷看着满怀心事的叶枫,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枫此刻满腹的心事,也没有说话,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程姑娘就收拾好了小木箱,她把小木箱挎在肩头,转身对叶枫说道:“我也先回沐公爷府上了,天快黑的时候,我会再把药给你送过来的。”

叶枫被打断了思绪,赶紧起身道:“其实不必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了,差人送过来便好。”

这话本是好意,程念真听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有些怨恨地看了叶枫一眼:“我便偏要自己过来,其他人送来的我不放心。要是你又借故不按时服药怎么办?”

叶枫心中惭愧,赶紧道:“已经受了教训了,岂敢,岂敢?”

程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屋子。

叶枫赶忙快步跟上,一直送到院门。

程念真在前面大步走着,心中却觉得有些担心,从她认识叶枫开始,他就身中奇毒,几度遇险,数次昏迷,幸好这人福大命大,加上心思缜密,全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来了。

如今他又成了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虽然如今连程念真都已经暗暗对他那聪明的脑袋感觉到佩服了,可是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磨难和陷阱在等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想要回头再看看他,可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叶枫看着她加快了步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些感到不舍,可是这就是一瞬间的感觉,他脑海里立即闪过了唐柔的身影。

是愧疚,他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愧疚。

程姑娘几次三番尽心尽力地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却因为害怕喝那碗难喝的药汁几乎枉费了她的努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所以,一定是愧疚。

一直到目送着程念真上了门口沐公爷家的马车离去了,叶枫才心事重重地掩上了院门往回走。

自从回到京城,这几日每天便是不停地四处查案,各种线索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到了今天忽然变成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反而让他有了时间可以静下来慢慢思索一下,这些各种纷扰的线索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可是没走几步,他忽然站住了。

这本该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里,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低声喝问了一句:“是谁?”

从小院一角的墙根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布衣布裤,穿着朴素的老汉,叶枫看着眼熟,想起来了,是他们在杨文昌府中出来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送菜的胜伯!

正是这个送菜的胜伯,当时在言语之间有意无意地点出了赵四命案的几处疑点,这才指引他们找到了那神秘莫测的鬼宅,在鬼宅里看见了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可是在此之后当解祯亮再次去找这位胜伯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赵四之死的案子手法与孙殿臣和钱甲的案子何其相似,其中一定有所关联。可是现在线索缺失,证人失踪,叶枫实在没法把这个案子和其他的串连起来,这就像梗在他胸口的一块骨头般难受。

如今这一度失踪的胜伯忽然出现在这小院里,至少,不会是来送菜的吧?叶枫想。

胜伯背着手,施施然地踱着步走了过来,对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别来无恙否?”

叶枫也对他微微一笑:“胜伯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胜伯站在叶枫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叶公子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

叶枫摇摇头:“您老人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藏身的小院之中,当然不会只是赵四手下一个送菜的。能告诉我您的真实身份吗?”

胜伯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笑着说道:“那老夫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是大雷门四堂主,雷胜!”

叶枫的脸上又了一些惊讶的表情。

大雷门四大堂主,大堂主是总堂主的独子雷雨云,二堂主是雷卓云,还有素来以小心谨慎闻名的三堂主雷厉,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但是这个四堂主,却神秘的很,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更别说见过了。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事迹和传闻,只是从那三位堂主的年纪推测他必定也是一位雷家的青年才俊。

谁能想到居然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汉?

雷胜?

雷家主系的子弟姓名都是按照族谱的三个字,如雷破天兄弟就是“天”字辈,雷雨云和雷卓云都是“云”字辈的。而雷家旁支的名字则没有按族谱来,多是单字。

所以从名字看来,雷胜应该也是一位雷家旁支的高手。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的那一丝惊讶,继续说道:“想必以叶公子的聪明必定会猜到,在杨府门前我们的谈话并非是巧合。”

叶枫点点头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雷胜笑了笑:“其实那是老夫奉了大雷门总堂主的命令,故意向叶公子透露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所赵四建造的鬼宅。”

叶枫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了:“雷破天的命令?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

雷胜笑了笑:“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知道唐大已经来到了京城,总堂主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叶枫不明白:“圈套?”

雷胜解释道:“叶公子如今在查赵四的命案,如果知道了鬼宅和赵四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去查探的。不知叶公子有没有注意到,自从你回到京城开始,你身边一直有很多眼睛在暗中监视着?”

叶枫一惊:“其中有你们大雷门?”

雷胜一笑:“京城这一连串命案诡谲莫测,死者之一的赵四又与我们大雷门密切相关,自然少不了我们。可是这些眼睛里,还有蜀中唐门的。”

他看着叶枫脸上越来越重的惊讶神情问道:“叶公子没有觉得在夜探鬼宅的时候,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叶枫点点头,确实,从他们接近鬼宅到亲眼看见雷破天和西门柔,一路都没有遇见任何麻烦,确实很顺利。

雷胜道:“其实这都是总堂主的计划。让叶公子亲眼看见总堂主在鬼宅之中,以你和唐大的关系,他必然也会很快知道。”

“总堂主多年来鲜少离开总堂,身边戒备森严,如今忽然来到京城,必定身负重大干系。以唐大的聪明一定能看出,这也是对付总堂主千载难逢最好的机会。”

叶枫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就在鬼宅设下陷阱,以逸待劳,等着唐大来自投罗网?”

雷胜这时却重重地叹息道:“不错,本来这个计划很完美,可惜唐大竟然将计就计,利用雷家人来对付大雷门自己。他带来了雷卓云和失踪二十年的雷动天,总堂主在惊讶之下遭到偷袭,当场身亡了!”

寥寥几句,叶枫却听得大惊失色。

雷动天,就是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雷破天的二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帮助唐大来对付自己的亲弟弟?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雷破天居然死了?

这个二十年来纵横江湖,跺跺脚整个江湖都会为之震动的一代枭雄居然死了?

叶枫一时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胜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一脸惊容的叶枫,等着他慢慢消化这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好一会儿叶枫才缓缓开口问道:“胜伯你如今跑来找我,不单单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吧?”

雷胜淡淡一笑:“自然不是。老夫来见叶公子,是希望叶公子能凭着与唐大先生的交情,为老夫与堂中的兄弟求一条生路。”

叶枫一愣:“你是说你想要投降唐门?”

雷胜长叹一声:“多年来老夫一直效忠大雷门,如今总堂主已故,雷动天两日后就将接掌雷家,一朝天子一朝臣,势必会对原来忠于总堂主的老兄弟进行清洗。老夫手下兄弟都跟随我多年,为了大家的生存计,这是唯一的生路。”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他心中隐隐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无法确定。

他开口问道:“胜伯如何断定在下一定会帮忙?”

雷胜脸上堆着笑:“我素来听闻叶公子极重情义,行事磊落,想必不会拒绝这救人性命的举手之劳。何况,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

叶枫一脸的疑惑:“交易?既是交易,你能给我什么?”

雷胜脸上慢慢的都是自信:“赵四的两个小妾失踪了,她们是赵四之死的目击者,想来叶公子必定会对她们有兴趣的。”

叶枫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们在你手上?”

雷胜面色一整:“赵四其实并不是大雷门中人,只不过两年前老夫奉命来京城潜伏之时,选中收买了他和他的生意便于隐藏我们的行踪。”

叶枫点点头:“既能经常出入朝廷大员的府邸探听消息,又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真是不错的掩护。”

雷胜也点头道:“本来他只管收我们的钱,并不过问其他的事,可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妥。我发现他私下竟然和一些朝中高官暗中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老夫就暗中安排了两个我大雷门中的美貌女子,以买来的小妾的身份在他身边,一方面便于我们行事,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的行动。”

叶枫心中暗道,难怪解祯亮跑遍了秦淮河畔的所有勾栏瓦舍也找不到这两个小妾的记录和资料,原来根本就是大雷门安插的。

雷胜接着道:“赵四忽然暴毙,还是死在厉鬼复仇之下,老夫自然不信,于是就抓了这两个女子严加拷问,可是她们讲述的并无破绽,倒像是真的。”

雷胜眼珠一转,看着叶枫:“不过从她们身上却有其他的重大发现,可能与叶公子如今在查的孙殿臣案件有关。”

叶枫听了一紧张:“什么重大发现?”

雷胜笑了:“既是交易,叶公子若能为敝堂上下求得活命,老夫自会双手奉上。”

叶枫无奈,只能点点头,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容,心中暗骂,老狐狸!

第五十章 风雨欲来

夏瑄从吏部衙门回到府中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两个月以来,京城中连发奇案,都说与厉鬼索命有关。禁军天策卫统领身亡,锦衣卫统领下狱,太子遇刺,一时间风云变色,人心惶惶。

自己的结义兄弟叶枫为了解救入狱的父亲,返回京城协助查案,前两天刚刚见了一面,今日居然就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

他会杀人潜逃?夏瑄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叶枫与他自幼相交,当年他们几个小孩年少轻狂,结拜为义兄弟,号称“京城四少”,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可是后来父亲不知为何渐渐对他加紧了管束,严禁他再与叶枫他们一块儿出去撒野,整日间在家中用功读书。

后来更是将他送入了吏部衙门,在父亲的挚友蹇义手下当差,说是要磨练磨练。

虽说与几位结义兄弟见面的时间少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依然如故。

这个四弟叶枫在他们兄弟之中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多年跟随在其父锦衣卫统领叶伯父身边,耳濡目染,加上心思缜密,要说查案的本事在四人之中却是最厉害的。

如今他一心想要查明疑案解救其父,怎么会忽然杀人潜逃?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这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莫非他真的查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

看来这京城之中局势如此的变化诡谲,恐怕即将有大事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又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夏瑄低着头跨进府门,抬头就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他转头问守在门边的仆役:“老爷回来了?”

仆役答道:“老爷下午就回来了,现在在书房待客。”

书房?夏瑄皱了皱眉,既然是待客为什么不去客厅?

自从皇上迁都之意决定之后,父亲这一年以来,竭尽心力裁减各项供给用度,加强赋税管理,严申食盐和钱钞禁令,尽心筹划,保证国家各项开支的情况下,为北平新皇宫的建设筹措了足够的钱粮木材。

月前父亲还奉了圣意亲自押送木材和劳工前往北平,算起来此刻应该还在途中,怎么会忽然匆匆返京,又和不知什么客人在书房密议,莫非与如今这京城的局势有关?

夏瑄摇摇头道:“那我这就去向父亲请安。”

门口那仆役低声说道:“老爷已有吩咐,他与客人正在商议要事,公子回府尽可自便,请安就不必了。”

夏瑄点点头,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转身顺着门廊就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在院子一侧的书房之中,房门紧闭,户部尚书夏元吉大人正站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

书房里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素来交好的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

蹇义叹息了一声:“维喆兄如此怜爱儿子,也难怪当年会严加管束,不许令公子和叶枫他们走得太近。”

夏元吉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可不像解大才子和张国公,都有两个儿子,可以由得他们和叶枫去厮混,反正还有一个备份的。”

蹇义笑了笑:“所以皇上才没有打你儿子的主意,只可惜了张家的小胖子……”

说到这里,一直坐在那里垂头不语的张辅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蹇义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干咳一声停住了话头。

夏元吉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踱步走到两人中间,放低了声音:“此次在下匆忙赶回京城,只因听闻太子遇刺的消息,谁知刚回京城便得知不但一直被皇上倚为臂膀的叶知秋下狱,连他儿子叶枫也成了杀人潜逃的通缉犯。不知二位仁兄有什么看法?”

蹇义抬头看着张辅:“你家小胖子不是一直和叶枫在一起的吗?不知道有些什么消息?”

张辅苦笑了一声:“我家武儿自从回到京城,我连面都还没见过,哪里有什么消息?”

张痴原名张武,这个痴字是他自己由着性子改的名字,家谱之上还是原来的名字,所以他父亲还是唤他作“武儿”。

张辅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在这节骨眼儿上,有个人居然回京了。”

夏元吉问道:“是谁?”

张辅说道:“黔国公沐晟!”

蹇义和夏元吉一时都沉默了,沐晟和张辅曾经共同征讨安南,因此两人才因功封为国公。他们平素私交甚厚,料想张辅的此言必然不虚。

只是在这风云激变的时刻,沐晟忽然从云南封地回到京城,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所图谋?

过了好一会儿夏元吉才开口问道:“如今太子的情况如何?”

张辅答道:“太子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皇上更因此事将京城巡防营调拨给太子节制,如今太子的安全应是无虞。”

蹇义忽然插言问道:“天策卫刺杀太子,这事你们相信吗?”

夏元吉一面思索着一面答道:“天策卫是汉王护卫,让他们去行刺太子,无论如何汉王也难脱干系。汉王虽然行事鲁莽却并不是傻瓜,断断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蹇义点头道:“不错,我也不信是汉王所为。首先汉王原本就实力占优,圣眷正浓,不必行此险招。再说禁军将士身上有纹身刺青是众所皆知的事,有此纹身倒也并不是说明就一定是天策卫的人。”

张辅也点头:“正是,天策卫调拨给汉王的时间不长,要说汉王能号令他们去刺杀太子,我却是不太相信。”

夏元吉皱着眉头:“那这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蹇义微微一笑:“维喆兄想想,此事过后到底谁更加获益?”

夏元吉一愣:“此事过后汉王遭皇上猜忌,受到禁足的惩罚,反而倒是太子不但毫发未伤,反而凭空多了京城巡防营握在手中,实力更加稳固。”

他一惊脱口道:“难道,难道此事是……”

随即他又摇头:“不会,不会,太子素来行事宽厚仁善,断断不可能想出如此毒计。”

蹇义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不信太子会做出如此的事情,不过可别忘了他身边可还围着有不少人,难保没有几个急功近利,想要为太子建立奇功的人。”

张辅沉吟着:“此案连同前面的一连串奇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布局,我看在这京城之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蹇义长叹道:“虽然他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案太过巨大,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推行,只怕在这一池浑水中藏着的绝不止这一条大鱼。”

夏元吉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们口中说的究竟是谁,看来他心里早就和他们一样有了结论。

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你们两人,没有参与吧?”

屋里很安静,蹇义和张辅脸色凝重地对望了一眼,才抬头一脸严肃的说道:“绝对没有。”

夏元吉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这两位老友一贯行事稳健,老成持重,应当不致于会出此下策。

蹇义叹息了一声:“太子初立不久,现在的太子最好的就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要做,如此行陷无异于饮鸩止渴,表面上看来是实力增强了,其实一旦引起了皇上的戒心,以他多疑的性格,太子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夏元吉也跟着叹息道:“那你要去劝那个人罢手吗?毕竟你们素来关系不错。”

蹇义苦笑了一下:“既然我都能看出此中玄机,他岂会不知?如此谋划,想来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此事如此凶险岂是他一介书生能成事的?他身后必然还有其他的人物,岂是我能劝得住的?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好好护住太子才是。”

夏元吉点头称是,又转头对张辅问道:“他的儿子和你家小胖子同在叶枫身边,身陷其中,是不是需要暗中保护一下?”

张辅笑了笑:“维喆兄说笑了,京城中此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叶枫身边更安全的?”

夏元吉一愣,随即点头失笑。

他抬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天空,才一会儿工夫,已是变得乌云密布。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看来,快要变天了。”

风雨,就快要来了。

第五十一章 唐大的邀请

唐大叩开小院门的时候,叶枫已经在屋里等他很久了。

开门的皮肤黝黑的光头汉子用非常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沉声问道:“是谁?”

唐大微笑着答道:“在下唐大,求见叶公子,烦请通传。”

听了他的话,这黑汉子脸色明显一变,想来唐大之名传遍天下,他没想到是如此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黑汉子没有多说话,转身径直把唐大引到了屋外,恭恭敬敬地进去通禀之后,才让唐大进去。

唐大进屋之后,看见叶枫便笑道:“你家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昆仑奴,看起来挺忠心的。”

叶枫也笑着答道:“他可不是昆仑奴,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就是从前绿林三十六寨的护法之一,黑白双鬼中的黑鬼,名叫赫连铁。”

唐大着实吃了一惊:“复姓赫连,莫非是西域人?既是大名鼎鼎的黑鬼,怎么会看着举止如同你的家仆一般?”

叶枫于是把在返京途中如何在小镇遇见黑鬼,又如何救下了他,以及他所讲的那些过往故事对唐大又讲了一遍。

唐大点点头道:“想不到这个黑鬼竟然也是个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物,为了当年风老爷子的恩情竟然不惜以命相报。”

叶枫叹气道:“所以,现在他说我救了他的命,好说歹说一定要跟着我,说是要报答我,连我现在躲藏的这个院子,都是他提供的。”

唐大一笑:“这样也好啊,有黑鬼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实在是一大助力。再说他在绿林混迹多年,多少有些关系,今后说不定也用得上。”

叶枫一想也有道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唐大开口问道:“怎么样,回京之后可去见过叶大人?他如今可好?”

叶枫点点头:“回来当天就去了,诏狱毕竟是锦衣卫所管辖,父亲在里面也有优待,没受什么苦。不过还需要我在外面尽快破案才能救他出来。”

唐大也点点头:“如此甚好。听说你们自从回到京城,和大理寺的铁大人连日忙着查案,怎么会忽然间变成杀人的通缉犯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把这些天查到的线索和如何被陷害成为杀人犯的经过都一一和盘托出。

唐大听了只觉得过程惊心动魄,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对叶枫的缜密推断赶到佩服。

好一会儿他才沉着声问道:“按你的说法,京城中近来的一连串案件都是因为有人想要刺杀太子,借机陷害汉王?”

叶枫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唐大又问道:“是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叶枫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一定和暗中约汉王去灵谷寺的那个女人有关,只要跟着这条线索,必定有所收获。”

唐大抬头看着叶枫的双眸:“你想过没有,胆敢做这样事的人必然是朝中手眼通天的角色,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火烧身的?”

叶枫的双眼中透出坚毅的目光:“我当然明白,但是家父身陷狱中,唯有尽早破案才能解救。我身为人子此刻岂能畏缩不前?”

唐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为人子者理当如此。你既然让人发暗号要见我,想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叶枫一笑:“唐大先生倒是很明白我的心思。”

唐大也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叶枫正色道:“唐门关系网遍及天下,不知有没有办法让我能悄悄进入汉王府?”

唐大脸色一变:“你去汉王府做什么?”

叶枫说道:“我要见汉王!”

唐大看着叶枫,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现在他查出了一堆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所谓有人陷害汉王也不过只是他的推论而已。万一要是这幕后的真凶真的是汉王呢?

就算真凶不是汉王,以他凶残冷酷的行事作风,如果动了杀心要除掉一个掌握着很多对自己不利线索的人,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个叶枫就这么有信心?还是他手里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说出来?

唐大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半天,还是点头道:“好,这事并不难。不过要等上两日,明晚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叶枫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了前一天雷胜告诉他的话,开口问道:“是雷动天要接掌雷家吗?”

唐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雷动天的事?”

叶枫笑了笑:“我还知道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已经死了。”

唐大脸上惊容更甚:“如今雷家上下为了稳定封锁消息,天下除了我们无人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神秘地一笑道:“因为昨天有人来找过我了,是他告诉我的。”

接着他把大雷门四堂主雷胜来见他,以及提出的交换条件讲了一遍。

唐大听了眉毛一挑,笑道:“这么多年来,大雷门这个四堂主一直非常神秘,原来是来京城卧底来了。连我唐门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却先来见你,看来你叶公子如今的面子确实很大啊。”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我哪里有什么面子,还不是因为你唐大先生。”

唐大笑着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叶公子的名头如今确实是名动江湖,这实在是真的。”

他转而沉吟了一下道:“至于他提出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他,明晚你和我一同去见雷动天,当面说清楚,他接掌雷家后保证绝不会动雷胜的分堂。你看这样如何?”

叶枫一愣:“明晚是雷动天接掌雷家的仪式,我去合适吗?”

唐大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毕竟雷胜的话需要你亲口来复述,再说这样的场面平时也很难得有机会见识一番的。”

叶枫点点头同意了,本来想要开口说什么,一转念又咽了回去。

唐大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心中还在犹豫去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不过去看看戏而已。”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叶枫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心里此刻还在犹豫着一件事,要不要问出来。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唐大先生,不知道那个,那个唐柔姑娘现在可在京城?”

唐大听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叶枫会在此刻问起这个问题。

但是他还是答道:“阿柔现在应该还在蜀中,上次她回去老太太身边就没有再出来,如果她来了京城我一定会知道的。”

他以为叶枫听了会很失望,奇怪的是,叶枫的脸上反而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叶枫此刻心里确实觉得很轻松,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个曾经两次偷袭想要他命的黑衣女人不是唐柔!

不论是谁,至少她不会是唐柔。

叶枫的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一种久违的欢快的感觉。

他心中暗暗地想,不知道唐柔,现在在做什么呢?

第五十二章 雷动天的背叛

雷动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正堂中间挂出的“江南霹雳堂”的牌匾。

原本简陋萧索的院子里,现在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灯笼和彩绸,帮众们都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本来死气沉沉的鬼宅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

雷家四叔坐在正堂里,端着茶碗正在慢慢的品着茶。

茶碗背后,他的一双眼睛在意味深长地一直盯着雷动天。

雷动天知道四叔在看他。

四叔在雷家现在是辈分最高的长辈,自从三日前的那一晚,他揭破并手刃了三弟雷破天之后,四叔忽然带头力挺他来接掌雷家,这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

本来四叔他们代表的雷家旁支在大雷门中一直受到雷破天的排挤,越来越说不上话。原以为他们会趁此机会夺取雷家的掌控权,自己想要执掌雷家还要与他们有一番恶斗。

可是他们全都选择了支持雷动天。

实在是顺利得有些出乎预料,雷动天几乎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二十年前,大哥雷惊天执掌江南霹雳堂,他一言九鼎,行事宽厚仁慈,雷家上下无人不服。

那时候三弟雷破天已经是雷家第一高手,天下闻名,连大哥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征询他的意见。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呢?

论人望远远不如大哥,论武功更加不是三弟的对手,虽然每每堂中事务自己都尽心尽力,做得无可挑剔,可是江湖上提起他雷动天,却都只知道是雷家三杰中的老二,雷惊天的弟弟,雷破天的二哥。

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雷动天三个字一定也要名震天下,一定要比他的两个兄弟还要响亮!

可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让自己失去了一支手臂,大哥身亡,三弟执掌了雷家,而自己不得不在蜀中唐门的庇佑下苟活下来。

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当年的誓言和梦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是机会却忽然来到了眼前。

蜀中唐门愿意帮助自己重回雷家,夺取掌控权,报仇雪恨!

当然,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在执掌雷家之后,要与蜀中唐门结盟,听从他们的号令。

雷动天只有答应,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居然真的有别的选择。

四叔他们竟然全都支持自己,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统一雷家,成为一方之雄!

而他们的条件是自己必须带领雷家上下继续对抗蜀中唐门。

这就意味着对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对蜀中唐门的背叛。他也曾经犹豫过。

不过他没有犹豫太久。

雷家和蜀中唐门数百年来的世仇,那相互之间斑斑的血债,岂是一句结盟就能一笔勾销的?

这样的话,他雷动天必定会成为雷家的罪人,成为众矢之的。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何况他根本也不想成为蜀中唐门控制雷家的一个傀儡。

所以他答应了四叔他们,这其实只不过是把他今后迟早要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何况,他也觉得,要对付蜀中唐门,要对付唐大,今天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要除掉了唐大,蜀中唐门必然受到重创,雷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必定会重新崛起。

至于四叔这个老狐狸,他的心思确实很难猜透,不过只要眼下在对付蜀中唐门这一点上他们站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计较。

只要今后大权在握,对付四叔这样的老狐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之后,江南霹雳堂将会重新崛起江湖,他雷动天的名字也将震动天下。

雷动天想到这里,抬头看着“江南霹雳堂”的牌匾,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仰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看来快要有一场大雨了。

这时一个帮众进来禀报说唐大一行人到了。

雷动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唐大他们已经走进了院子。

唐大还是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他身后是唐八婶唐飞红夫妇,不过唐玉并没有在,而且在唐大身边的叶枫,雷动天也并不认识。

这里怎么说现在也是江南霹雳堂的地方了,唐大他们居然不等通传就大摇大摆地直闯进来,分明没有把雷动天这个新的总堂主放在眼里。

雷动天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不快,可是还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唐大少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唐大笑道:“以雷总堂主和我们唐门的关系,早到是必须的,顺便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帮手。”

这话好像在提醒雷动天什么,他颇有些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话题:“不知唐大少身边的这位少年英雄是哪位?”

唐大拍了拍叶枫的肩头:“这位就是一年前名震江湖,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的独子,叶枫叶公子。”

雷动天面色一变,叶枫自从华山之役和嵩山揭破林随风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道巨擘风老爷子之后,江湖上几乎家喻户晓,纵使他当时还在蜀中隐居,也听说过这些事迹。

叶枫很恭敬地和雷动天见了礼,四下打量着这所几天前还鬼气森森的鬼宅,如今已是热闹非凡,大变样了。

雷动天热情地把唐大他们引进了正堂之中,雷家四叔看见唐大进来,都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雷动天知道四叔和蜀中唐门有着血仇,有些尴尬的一笑,想要对唐大解释什么,唐大笑着一摆手,止住了他。

唐大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堂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叶枫跟着坐在他身边,唐飞红夫妇就站立在他身后。

雷动天吩咐手下赶紧奉茶,转身对唐大笑道:“唐大少来得实在有些早了,各大门派的代表都还没到,霹雳堂的改名仪式恐怕还要多等一会儿。”

唐大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左右无事,就多叨扰一阵罢了。”

片刻,有帮众给唐大和叶枫奉上了香茗。

雷动天看着帮众放下茶碗退了下去,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自然知道,这本就是他和四叔定好的计策,这些奉上的茶里面都有断肠剧毒,无色无味,服用之后只要一炷香时间,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他们也知道,蜀中唐门精通用毒之术,也许抗毒能力也是超强的,就算这毒毒不死唐大,中毒之后武功也必然大打折扣,这院子内外已经早就伏下了雷家精锐,唐大今天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不过,这个叶枫的到来却是计划之外的事。他身后有朝廷背景,倒是有些麻烦。

雷动天暗中一咬牙,不管了,大不了杀了之后把尸体处理掉,来个死无对证,谁能知道叶枫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看着放在唐大面前的茶碗,感觉到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不知叶公子此次跟随唐大少前来,也是为了来观礼吗?”

唐大微微一笑:“那倒也不全是如此,叶公子其实是为了替大雷门四堂主雷胜带话来的。”

雷动天一愣:“雷胜?听说他躲起来了,老夫都还没见过他,不知他有什么话需要叶公子转述的?”

于是叶枫把雷胜提出的要求转述了一遍,只是没有提起他和雷胜之间的交换条件。

雷动天听完点点头:“他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和手下兄弟而已。其实他多虑了,同是雷家子弟,只要他今后听从霹雳堂的号令,一切都好商量。”

叶枫笑了笑:“既然雷总堂主已经答应了,我回去之后就想办法通知他来参见总堂主。”

雷动天也是一笑,可是他心里却暗道,你要能回得去才是见了鬼呢。

他转身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对唐大和叶枫一举道:“多谢叶公子为我雷家子弟带话,以茶代酒,略表谢意。”

说完,他先呡了两口碗中的香茗。

唐大和叶枫也礼貌地端起了茶碗,放到嘴边浅浅地饮了两口。

雷动天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喝下了茶水,顿时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放下了茶碗,开口道:“唐大少,其实老夫很感激这二十年来你们唐门对我的照顾和恩情。”

唐大的表情一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雷动天的脸色忽然一沉:“可是,你们想用对我私人的恩情来换取整个雷家,让老夫成为你们手中的牵线木偶,却是万万不行的。”

唐大的表情很是意外:“你是想要背弃你的诺言?”

雷动天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老夫个人食言失信事小,但是你们唐门多年来欠下我们雷家的笔笔血债,还有我霹雳堂的未来,决不能用来做交易!”

唐大冷笑一声:“不用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你就是一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雷动天默然不语,似乎有些惭愧之色。

唐大还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一看手中的茶碗:“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雷动天抬起头,脸上带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这时外面黑压压的乌云里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雷动天冷冷的话语:“唐大少,既然喝了这茶水,你今天是插翅也难飞了!”

第五十三章 雷破天的复活

雷动天话音刚落,一直坐着没动的雷家四叔忽然站起身来。

他一挥手,只见雷家另外三老从厅堂之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手持兵刃的雷家子弟,身着黑衣,行动矫健,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精英。

这些人一进来就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圈子里就是唐大他们一行人,看起来,他们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到了现在,雷动天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总算完全落了地,浑身也轻松了下来。

他慢慢站起身来,现在,一切都如同他之前的计划,唐大纵使再厉害,中了毒之后再被这么多雷家精英围困,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唐大今晚必死无疑。

奇迹么,雷动天从来是不相信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想不到最后重振江南霹雳堂,击败蜀中唐门的,会是他雷动天!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有把利刃在肠子中搅动一般,他弓着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断肠毒药”四个字,一愣之后,他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四叔,哑着声音问道:“四叔,为什么?我为什么也会中毒?”

他不明白,这毒药,这计策,不是事先商量好要对付唐大的吗?为什么自己也会中毒?

四叔双手笼在袖子里,低着头盯着地面,沉默着没有说话。

雷动天盯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愤愤地问道:“是你?可是,这是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当然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

听见这个声音,雷动天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很难以置信,如同见鬼一般。

这时在正堂中央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牌匾下面,那张摆放着香炉的桌案,在一阵咔咔声中忽然向旁边移开去,墙上打开了一道黑黝黝的暗门!

坐在唐大身边的叶枫看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当初雷胜告诉他的话,这座宅子在建造之时都是夜晚施工,白天却空无一人。

为什么要夜晚施工,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偷偷建了密室!

接下来从暗门里走出来的人,才更加令他惊讶万分。

暗门里当前走出来一个威猛老者,一袭黑袍胸前绣着金闪闪的三道闪电,正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水神西门柔。

雷动天双目圆睁,看着明明是已死的三弟从暗门中走出来,他面色煞白,一张口一股黑血喷溅而出。

怎么可能?雷破天明明已经死在自己的掌下,他的尸首就躺在隔壁房间里那口钉死的棺材之中,为什么现在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难道他复活了?

他被惊得已经忘记了腹中的剧痛,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出来的雷破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雷破天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更是比寒冰还要冷酷:“二哥,看见我很吃惊吧?”

雷动天拼命咽下几乎要夺口而出的黑血,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

雷破天冷冷地一笑:“不必怀疑,真的是我,你的好三弟,我没有死。”

雷动天不再开口,他的嘴里不断溢出黑血,他的目光显示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雷破天缓缓地说道:“我的好二哥,你打死的其实并不是我,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而已。”

他看着雷动天那惊惧的神色接着说道:“这个人是我当年精心挑选的和我面貌相似的人,我养了他二十年了,每过两个月都由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在他脸上小小地动些刀,用了十年时间才能真正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封不疑?那个号称天下第三的神医,想不到他居然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本事。

不知道程姑娘会不会这样的技术?叶枫忍不住在想。

“接下来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让他练习我的武功,模仿我的声音举止,想不到现在居然可以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也给瞒过了,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听在雷动天耳中却无比的嘲讽。

替身这种职业其实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权贵豢养与自己面貌相似的人来预防刺客,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名字,被称为“影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雷动天自己会遇上这样老套的招数,还被轻易骗过了。

其实细想起来,雷破天的这个替身并不是全无破绽,他的声音有些差别,武功也太次,要知道雷破天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上下的第一高手了。

可是毕竟雷动天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对他声音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加上偷袭之时太过紧张,全力出击务求一击必中,过程太快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破绽。

雷动天有些懊恼,但是更加疑惑,他是怎么会知道有偷袭,预先安排了替身的?

雷破天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预先安排替身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事先就已经知道你没有死!”

雷动天脑子轰的一声,两眼睁得老大,这怎么可能?

雷破天冷哼了一声:“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你曾经用天雷掌震断了雷厉的一条胳臂。”

雷厉?

雷动天想起来了,在青石镇外小院中他确实和雷厉对过一掌。如果不是现在提起来,他真的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雷厉的武功我很清楚,能用天雷掌震断他手臂的天下绝不会超过三个人。所以从我见到雷厉尸体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而且你已经投靠了唐门。”

雷破天一面说着,一面看着二哥脸上那又惊又悔的神情:“所以我早就猜到了唐大一定会利用你,出其不意来偷袭我,而我就将计就计,用了个替身让你们自以为成功,得意之下放松警惕,利用今天的机会兵不血刃地把你们一网打尽。”

他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手按腹部面露痛苦之色的唐大和叶枫,冷冷地说:“只是想不到叶公子也会跑来凑热闹,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枫的心往下一沉,看来这个雷破天是要连自己一块儿解决了。

就算没有中毒,以他和唐大的武功,面对眼前这个二十年来一直是雷家第一高手的人,恐怕也不是对手。

何况,还有雷家四老和这么多的雷家精英,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是条妙计。”雷动天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很是痛苦,但还是艰难地问道:“我只想,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什么公子,要出卖我们?”

提到当年的事,雷破天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去,沉吟了片刻,他开口道:“当年的事,我完全是为了雷家,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我也不怕全部说出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唐大他们:“反正,你们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他顿了顿,缓缓的说道:“二十年前,我大哥雷惊天执掌霹雳堂,眼见百余年来我雷家与蜀中唐门为了世仇,互相争斗,各有死伤,江湖上腥风血雨不断。他素来性格仁厚,心有不忍,便想要结束这百余年的恩怨。”

“这时候朝廷也逐步插手江湖中事,太祖皇帝派人联络大哥和蜀中唐门唐太公,从中牵线撮合,双方密谈之后就决定摈弃前嫌,和平共处。”

“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实在已经斗得太久了,早已厌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朝廷的调解。据说太祖皇帝亲自派人带来了一张武器的设计图,精妙无比,于是双方决定各尽所长合作研制这种新武器。”

设计图?叶枫想起了在嵩山之时,灰衣人唐仇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两家合作是因为一幅古卷上的草图,看来一定就是这个了,不过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从太祖朱元璋手里拿出来的。

雷破天两眼仰望着继续讲述道:“于是两家派出精英在华山开始了合作研发,可是两年之后还是没有成功,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雷动天问道:“是谁?”

雷破天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起来:“这个人穿着黑斗篷,带着一个青铜面具,自称叫作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就是袭杀雷惊天兄弟,又制造了华山惨案,还是嵩山林随风背后的神秘人物,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雷破天讲下去。

雷破天双目仰望着,眼光里竟出现了一丝惊惧的神色:“这个轩辕公子不但对雷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而且他的武功居然高得不可思议,我力战之下,竟然没能走过五十招!”

什么?!

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随风当初曾说过,他并不是轩辕公子的对手,但是他这个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来得并不光彩,他的武功也远不如他弟弟林从云。

可是雷破天的武功在二十年前就是雷家第一高手,江湖上罕有敌手,连他也敌不过五十招,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就实在有些高深莫测了。

雷破天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惊惧的神情:“我当时非常吃惊,天下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可是,他随后告诉我的秘密,更让我大吃了一惊!”

雷动天不由得有些紧张地追问道:“什么秘密?”

他预感到,这个秘密不但关系着他们兄弟的遭袭,也关系着唐门,也许还关系着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所有腥风血雨!

第五十四章 雷动天的结局

雷破天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轩辕公子拿出了一封信,是我父亲临终时写给我大哥的遗书。”

在场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霹雳堂老堂主的遗书?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又怎么会在轩辕公子手里?

雷动天哑着嗓子问道:“真的是父亲的遗书?”

雷破天点点头:“那笔迹我们都很熟悉,的确是父亲亲手所写。”

他对雷动天问道:“你还记得父亲逝世那晚的情形吗?”

雷动天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父亲病重弥留之际,他们三兄弟都在榻前伺候。到了晚上父亲忽然清醒了一些,像是回光返照,叫所有人都退出屋子,只留下了大哥雷惊天。

没有人知道他和大哥究竟谈了些什么,不久之后,大哥走出来宣布父亲已经溘然长逝了,临终遗言由他接任霹雳堂堂主一职。

可是对于遗书什么的,他可是只字未提,为什么忽然又冒出什么遗书来?

难道大哥骗了他们?

雷动天追问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雷破天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信里首先写明了蜀中唐门与我们雷家世代的血仇,远远不是我们所知道的这样简单。”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唐门和我雷家的祖先都同在一个伟大的人物麾下效力。可惜,因为形势所迫,我们雷家祖先选择背叛了主人,最后导致了主人战败被杀。”

雷破天转头直盯着唐大,充满了怒火:“而忠于主人的唐门祖先也为了保护主人而战死,所以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想要把我们雷家子孙斩尽杀绝,以报当年之仇!”

唐大惊容满面的摇摇头,这些故事他从未听过,恐怕唐门之中也没有人知道,除了,除了那位唐老太太?

雷破天看唐大的反应,料想他也不知此事,接着说道:“信里除了讲述这从前的秘辛外,还写着把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大哥雷惊天,并要他带领雷家上下,背负起这多年来的血海深仇,誓要与唐门不死不休!”

躺在地上的雷动天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大哥从来不曾提起过这封信。

大哥雷惊天自小性子就是悲天悯人,宽仁待人,眼见得雷家和唐门之间多年来相互杀戮和争斗,造成了多少孤儿寡母,家破人亡,他早就想要改变这一切了。

可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在他接任霹雳堂堂主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下定了结束争斗,和平共处的决心了。

这样他自然不会让人知道有这么一封遗书,更不能让里面的内容外泄。

雷破天看着二哥脸上的神情,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没错,就是为了他那所谓的悲天悯人的和平梦想,他藏起了信,抛弃了父亲的遗嘱,抛弃了他所有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仇恨,选择去与我们的世仇联合。”

他激动得全身有些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管这个轩辕公子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但是我相信他说的,纵使唐门现在选择与我们合作,总有一天当他们也知道内情之后,肯定会反噬我们,把我们雷家斩尽杀绝。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唐大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投靠了轩辕公子?”

雷破天转身怒视着他,如同咆哮一般吼道:“背叛的不是我,是他,是雷惊天!他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整个雷家上下!”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喘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可是这个时候我没法反对他,和唐门的合作如火如荼,背后还有朝廷的支持。包括雷家上下也因为不再日日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而欢欣鼓舞,他的声望是空前的高涨。”

“所以我只能借助这个轩辕公子的力量,他既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有这么大的本事弄到这封信,就一定有本事破坏唐门和雷家的联合。”

“于是,我加入了他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卞城王。”

叶枫心中一动,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的时候,林随风自称是排名第三的宋帝王,现在雷破天坦然自承是排名第六的卞城王,只不知这排名是依照什么定的?照说林随风的武功应该远远不及雷破天的啊?

雷破天顿了顿,接着说道:“果然没多久,蜀中唐门就发生了变故,唐太公居然失踪了。随后两家合作的华山秘窟也遭到了血洗,只有一个雷惧活着回来了。当然,这是在轩辕公子安排下,由我们十殿阎罗出手干的,这些当初叶公子都已经查明了。”

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佩服这个轩辕公子,实在是神通广大,能网罗那么多的高手,居然还能把唐门搞得一团糟。”

“接到唐太公失踪的消息后,我大哥自然心急如焚,决定要亲自入蜀,去唐家堡查探究竟。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于是,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我们在蜀道道口设下了埋伏,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雷破天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缘由,既然大哥他抛弃了他的责任,那么就由我来做。我成立大雷门,联合所有雷家子弟,都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我雷家的百世安全。”

叶枫忽然想起了当初灰衣人唐仇甘冒奇险,甚至牺牲了外公雷惧从大雷门总堂偷出的那本雷破天手书的册子,虽然他只看到了一半,想来剩下的那一半就是记载着这些秘事了。

于是他开口问道:“那么你为何又一直在暗中调查十殿阎罗中其他人的身份呢?”

雷破天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白叶枫一定看过那本册子了:“其实说来也简单,轩辕公子帮我执掌了雷家之后,不但没有帮我去消灭蜀中唐门,反而利用手中握着的我的把柄,把我大雷门当做了工具,除了每年要向他缴纳巨额的钱财之外,还必须依照他的吩咐支持汉王,拉拢朝官。”

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才不愿意一直被他当成牵线木偶一般,而且我也相信在十殿阎罗之中,不甘心受他胁迫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才会暗中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希望能联合起来,摆脱他的控制。”

说完他面色一沉:“你怎么会看到那本我丢失的册子的?东西在哪儿?”

叶枫尴尬地一笑:“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可惜只有一半,东西现在不在我身上。”

他说的是实话,雷破天听来却觉得他刻意隐瞒。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反正你今天是跑不了了,晚点再慢慢收拾你,不怕不说实话。

这时瘫坐着的雷动天艰难地动了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大哥背叛了雷家,你做一切都是为了雷家,那我呢?为什么你要连我一块儿除掉?”

雷破天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二哥:“你?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比我强?比大哥强?只会成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做跟屁虫,人云亦云,你不过就是大哥身边的一条哈巴狗。”

他话音未落,忽然看见本来似乎已经不能动弹的雷动天忽然动了。

他的身体猛地弹起,虽然口中还喷溅着黑血,他的独臂却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击向雷破天的胸口,动若闪电。

这是他积攒了全部残余的生命和力量,殊死的一搏,实在惊人。他是想要与这个三弟同归于尽!

可是雷破天丝毫没有惊慌,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二哥还有这最后一手。他不慌不忙地伸手贴上了二哥全力击过来的独臂。

一接触上,雷动天就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本来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隐居深山,苦练武功,大有进境,即使不能胜过三弟,至少也能差不多打个平手。

可是这一接触上,从那如汹涌波涛一般的强横劲力,他发现三弟这二十年来的武功也是突飞猛进,早就远远超过了他。

雷破天的手掌一贴上他的独臂,他的独臂就骨骼寸寸碎裂。

他正想张口惨叫,雷破天的手掌已经到了他的头顶,直击下来。

一阵阵血水如泉一般从额头奔流下来,覆盖了整张脸,雷动天倒在了地上,瘫软得像一滩泥,全身的骨骼都碎了,再也没有知觉,不会动了。

雷破天收回了手掌,站在那里有些悲悯地看着二哥的尸体,叹息了一声。

雷家三杰,现在就剩他一个了。

第五十五章 雷破天的意外

雷破天慢慢转过头看着唐大:“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唐大的心里一震。

刚才的一幕,确实惊心动魄。

雷动天濒死的全力一击,那是何等的威力,唐大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一击。

可是在雷破天面前,如同小孩玩游戏一般,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还顺手给了他致命一击。

雷破天不愧是二十年来雷家第一高手,实在是太厉害了,唐大心中不得不承认,不但是雷动天,连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支持上十招。

可是他还是要保持镇定,尽量不表现出心中的震动,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尽管他在掩饰,可是雷破天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的震惊,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和叶公子现在都已经身中剧毒,还被我们重重围困,我大可以站在这里一直看着你们毒发身亡。你觉得呢?”

说完,雷破天志得意满地又背负起了双手。

唐大冷哼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轻视我们了。”

他的话让雷破天有些意外,转瞬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唐大公子最厉害的杀手锏还没出手呢。暴雨梨花针,在哪儿呢?”

唐大挣扎着伸手一摸腰际,一下愣住了,原本藏着暴雨梨花针的腰际间居然空空如也。东西呢?

这时他身后一直全神戒备着的八婶唐飞红忽然动了。

她慢慢地走到了雷破天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圆筒,恭恭敬敬地献给了他:“总堂主,暴雨梨花针在这里。”

唐大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唐八婶,唐飞红,在嵩山曾经和他一起并肩浴血杀出重围的人,他之前最信任的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特意让她带着手下从洛阳赶来京师,参加这次行动,想不到,她竟然是大雷门的人?

唐大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愤怒,看着唐飞红问道:“为什么?你会是唐门的叛徒?”

唐飞红的眼光飘忽了一下,躲开了唐大的双眼,可是嘴里却大声地说道:“叛徒?唐门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我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半句。就因为没有同意那卑劣的政治联姻,没有同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什么掌门的儿子,坚持嫁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从此就在洛阳一个小小的分舵待了二十多年,连唐门里平时看见我就点头哈腰的一帮奴才也敢对我大声呵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唐大冷冷地问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大雷门?”

唐飞红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错,我就是要让老太太知道,我虽然是女儿身,可是不是只能够嫁给那些掌门的儿子来拉拢他们的,一样是有本事能够建奇功的,是她自己没能慧眼识珠,看错了人!”

唐大双目一闭,痛惜地说道:“老太太没有看错你,你连大是大非都不明白,由着性子这样胡来,还谈什么建奇功?”

他长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老太太怜爱你,你可见过唐门之中有谁破坏了家族指定的联姻还能活命的么?”

唐飞红愣了愣,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丈夫蔡担山,温柔的把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轻抚着以示安慰。

而雷破天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看着唐大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很想哈哈大笑。

蜀中唐门,数百年来雷家最可怕的敌人,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那位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唐老太太,她所最宠爱的唐八妹就垂手站在自己身边。

而她的亲孙子,盛传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接班人唐大少爷却中了毒,就坐在自己面前一筹莫展。

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对了,还有在唐大身边同样中了毒的叶枫,看到叶枫他就想起了华山之役的惨败,还有自己那头部受伤现在还躺在总堂之中的儿子,禁不住有些恨得牙痒痒。

不过没关系,所有与大雷门为敌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今天,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死!

他看着面色沮丧的唐大说道:“现在,唐大少你的杀手锏都已经在我手中了,我想知道你除了坐着等待毒发身亡,还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手段?”

“或者,”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暴雨梨花针筒转过去,对准了唐大,“我可以按动这个按钮,提前结束你们的痛苦。”

他看着面前的唐大,脑海里在幻想着唐大的种种反应,是面如土色地瘫坐着任人宰割,或者是嘶吼着拼死起身一搏,甚至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他也想到了。

可是唐大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所有的料想。

唐大脸上本来痛苦的表情忽然不见了。

他直直地望着雷破天,问了句很奇怪的话:“你想要意外吗?”

雷破天的心猛的一紧,本来已经感觉胜券在握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踏入陷阱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计划雷破天之前已经反复演练计算过了很多次,每一个人每一步每一个变化他都做好了应变的预案,可是什么意外也没有,顺顺利利的就来到了这最后的一幕。

他实在想不出就凭着眼前唐大和叶枫这两块材料,怎么能够在身中剧毒,还被团团围住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能扭转局面?

他不相信。现在要杀死他们对他雷破天而言,无异于碾死两只蚂蚁。

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他现在面对着的是唐大,是唐门中最厉害,最聪明的唐大。

夜长梦多,他决定不再给唐大任何机会。

于是他按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按钮。

但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铺天盖地的牛毛针,没有唐大叶枫中了暗器满地打滚的哀嚎,什么也没有发生。

暴雨梨花针筒里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个针筒是空的?

雷破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唐飞红,她正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边,不像是假装的。

难道,难道唐大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带着空针筒?

转头看去,唐大此刻正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自信,还有,还有得意!

雷破天心头一凉,顿时觉得不好,一把丢掉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身形一展就要扑上去。

不管唐大有什么计划,他的武功还差得远呢!只要擒住了他,胜算就还在自己手里。

可是他的身形还没动,就感觉到一股无匹的巨力,击在自己腰间的要穴之上。

自己苦练过横练的硬功,虽不说刀枪不入,但是轻易也很难伤到了。而腰间的这处穴道,正是自己的罩门所在,反而比其他位置更加的脆弱。

但是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罩门所在的,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只除了,除了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最信任的那个人!

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他扭头看去,背后这个用尽全身力气,一掌击在自己腰间的人,正是水神西门柔!

雷破天只感觉自己体内犹如一座巨大的宫殿却断掉了柱石,全部纷纷地坍塌了下来,成了一堆瓦砾。

他多年来积攒的疲惫,所有好了的没好的伤痛在这一刻忽然像全部迸发了出来,摧垮了苦苦支撑的身体。

他全身的力气都顿时泄掉了,全身瘫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恰恰就倒在了他二哥雷动天血淋淋的尸体旁。

眼前的这一幕太惊人了,唐飞红吓得惊叫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刚想要动手,忽然感觉丈夫一直温柔地放在她肩头的手掌一紧,被拿住了肩头的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丈夫蔡担山温柔的耳语:“别动,我只是不想你再继续错下去。我和大少已经说好了,没事的。”

唐飞红一瞬间只被惊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丈夫一动也动不了。

雷家四叔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毯,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其他三老和周围的黑衣武士也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直到这时,唐大才慢慢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地走到瘫软在地上但是还圆睁着双目怒视着他的雷破天面前。

他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迎着雷破天的目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现在足够意外了吗?”

第五十六章 唐影

雷破天没有看唐大,他挣扎着转头看着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愤怒的目光又投向了刚刚偷袭他的西门柔。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想不到你们蜀中唐门居然收买了大雷门上下这么多人,确实高明。高明啊!”

说完,他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西门柔偷袭成功后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只是木然地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此刻,他却开口说道:“你错了,唐大并没有收买我。”

他抬起头迎着雷破天的目光,缓缓说道:“因为我本就是唐门的人,这个计划,就是我和唐大一块儿制定的。”

雷破天吃了一惊:“你是唐门的人?难道你不是西门柔?”

可是不可能啊,西门柔在他身边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他的背景和经历雷破天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假冒的。

西门世家想当年是江湖上曾经风光一时的武林世家之一,而且也是富甲一方。

可是近几代来人才凋零,逐渐没落。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一个西门柔,此人武功极有天赋,把西门家的水袖功夫和流水心法练得出神入化,因此雷破天在二十年多前才把西门世家拉拢过来,并把西门柔留在自己身边。

二十年来西门柔一直办事谨慎,忠心耿耿,成功通过了他的多次考验,这才当上了大雷门双杀之一,成为了雷破天最信任的心腹之人。

现在要说他原本就是蜀中唐门的人,冒名顶替了西门柔,这无论如何是无法相信的。

西门柔摇摇头:“我知道当年总堂主你对我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也设计了重重的考验,如果我不是西门柔本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雷破天一愣:“你既然是西门柔,我待你不薄,为什么你要投靠唐门?”

西门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总堂主你的调查有了漏洞,你只知道我父亲是西门家的人,我母亲生下我就溘然离世了,可是你不知道,我母亲却姓唐,她是蜀中唐门的人!”

雷破天脸色变了:“你是说,你是……”

西门柔脸色一整,正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除了叫西门柔,在唐门的族谱之上,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唐影!”

在场的人除了唐大,脸色全都变了,变得无比的震惊。

唐影?

那个传说中和唐残、唐肥一起被称为“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从来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连唐门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迹。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不着,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竟然默默地在雷破天身边潜伏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的潜伏就为了这最后的一击,真是太险了,也太绝了,更是太毒了!

蜀中唐门一定在二十年前就制定好了这个潜伏的计划,到底是唐太公,还是唐老太太?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也亏得有西门柔这样的人才能执行这样的计策。

就凭他能在雷破天身边不声不响地藏了二十年,“唐门三奇”就名不虚传!

雷破天看着西门柔,不,应该是唐影,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反而是由衷的钦佩,也有着少许的遗憾,为什么我大雷门就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呢?

唐大这时开口唤道:“十二叔。”

唐影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从辈分上讲还是他的叔伯辈,一时间,好像有些不好适应。

唐大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的情绪,继续说道:“不如十二叔你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一下整件事的经过吧?”

唐影摇了摇头:“还是大少你来说吧。”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木然的看着脚尖,好像脚下的地面比这眼前的一切要有趣多了。

唐大知道这位十二叔向来是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否则他也不能成功在雷破天身边暗藏了二十年了,所谓言多必失嘛。

当下笑了笑,点头道:“那就由我来给雷总堂主解释下您心中的疑团了。”

“其实十二叔的真实身份我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在青石镇我们收拾掉了雷厉,我把制定下的利用雷动天来对付雷总堂主你,以及控制大雷门的想法报告给老太太的时候,她老人家却告诉我,你绝非这么简单可以对付的。”

雷破天惨然一笑:“想不到唐老太太倒是蛮了解我的。”

唐大回以一笑:“这个时候老太太才告诉了我十二叔的真实身份,还交代给了我与他联络的方法,要我务求一击必中。”

“随后我按照老太太教的法子和十二叔联系上之后,得知了因为近来大雷门在江湖上的节节败退,因而雷总堂主你想要在京城设下圈套,借机除掉我的消息。”

“我和十二叔都觉得这其实也是我们绝好的机会,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

雷破天平静地看着他:“雷家四老你们是什么时候收买的?”

唐大有些无辜地摊开手:“我没有收买他们。其实自从你成立大雷门以来,对于当初鼎力支持你的雷家旁系这几支就是排挤打压的,虽然提拔了雷厉和雷胜这样的旁系子弟进入四大堂主,表面上看起来是和嫡亲的雷雨云和雷卓云平起平坐,其实他们没有实权。”

唐大眨了眨眼:“而且你提拔了他们,其实等于架空了旁系中实际掌权的雷家四老,不是这样吗?”

雷破天默然不语,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有这样的考虑。

唐大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笑了笑:“而且在大雷门风光的这二十年,其实与蜀中唐门也只能做到势均力敌,双方互相争斗之下,死伤更大,而被安排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这些雷家旁系的子弟。”

雷破天看到雷家四老怨毒的眼光都投向了他,他默默低下了头。

“所以,雷家四老他们依靠你不但没能打击唐门报得血仇,反而损失更大,再这么下去,这几股旁支就快要绝后了。他们对你早就充满了失望,也早已心灰意冷,不再执着于报仇,十二叔这二十年来在暗中其实早就已经拉拢了他们。”

雷破天有些不信:“他们这么容易就背叛了雷家?”

雷家四叔这时满面激动地厉声说道:“我们今日不是要背叛雷家,我们只是不愿意再跟随你继续做无谓的牺牲。就算旁系也毕竟是雷家的子孙,你心里何曾对我们一视同仁过?如今我们从前的血仇可以不计,也不再报仇了,只要今后能安安生生地过上太平日子,把雷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雷破天有些木然,他似乎没有预料到雷家四老的愤怒怨恨会如此之深,也为自己没能早些发现他们的异样而悔恨。

片刻,他平静了些,开口问道:“那我二哥呢?你们既然早已知道我用替身假死的办法,所以他是你们故意抛出来的了?”

唐大点点头:“不错,雷二叔不过是我们抛砖引玉计划里抛出的那块砖而已。”

“按你的计划,在替身死后,雷家四老会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我们必然大喜过望,所以会放松警惕,再在今晚把我们一网打尽。是这样吧?”

雷破天虚弱地点点头。

“可是你没想到雷家四老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我安排他们在推举雷动天执掌雷家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继续对付我们蜀中唐门。”

雷破天一愕:“为什么?”

唐大有些遗憾地说道:“因为我想看看雷动天他会不会遵守他的承诺,真心和我们联合,停止杀伐。结果,他竟然同意了。而且,他还和雷家四老定下了计策要下毒除掉我。”

“当你从雷家四老那里听到雷动天定下的计策与你竟然不谋而合的时候,你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吧?所以你就让老家四老在我们的茶水里全都下了毒,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可惜你们都不知道其实雷家四老早就是我们的人了,所以你们兄弟俩的计划都功败垂成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地上雷动天的尸体:“其实雷动天如果不是他私欲膨胀,想要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来对付我,他是不必死的。”

雷破天也长叹了一声,既是为二哥之死的惋惜,想不到唐大会借自己之手杀掉二哥,也是为自己当初因为身边无人可用,不得不请动雷家四老来执行这个计划,导致了现在的一败涂地的痛惜。

众叛亲离啊,唉!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没有中毒,你们的痛苦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唐大笑了:“这时当然,既然雷家四老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怎么会在我们的茶水里下毒?”

他转身一直叶枫:“至于叶公子,确实是不知内情,不过在进来之前我就告诫了他,我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所以他的中毒,当然也是装的了。”

雷破天喟然长叹,当初雷动天中毒之后口吐黑血,而唐大他们始终只是面露痛苦之色,自己怎么就没能看出破绽呢?

大意了啊!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仇恨

唐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都听得有些痴傻了的八婶唐飞红,唤了声:“八婶!”

唐飞红惊得全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你,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雷总堂主十分小心,连他身边的十二叔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然也不知道。”

唐飞红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唐大微笑着说道:“你暗中投靠大雷门太久了,是老太太根据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你的身份。这次调你们来京城,其实就是老太太吩咐的。”

唐飞红愕然:“老太太?”

唐大点点头:“不错,老太太就是想要借这次的机会试一试你,如果内奸真是你,雷总堂主一定会认为是天赐良机,有所行动的。”

雷破天听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确实,当他知道唐大调来了洛阳的唐飞红夫妇来京城参加行动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如有神助,想不到居然会是唐老太太设下的圈套。

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唐大对唐飞红说道:“雷总堂主让你在来的路上找机会暗中偷走我的暴雨梨花针,其实他不知道,早在华山的时候,他的儿子雷雨云已经就用过这招了,只不过当时偷走我针筒的是霸王枪宇文烈。”

当初正是因为宇文烈偷走暴雨梨花针和临阵倒戈,才使得唐大的突围计划一败涂地,而雷卓云也当场重伤残废。

现在想起来,唐大依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那是他记忆中比较大的一次失败。

而雷破天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他确实不知道。

当时从华山归来,雷雨云昏迷不醒,是由重伤的西门柔向他断断续续禀报的经过,这一段他说的很不清楚。

可是自己没有追问,因为自己信任他西门柔!

如果之前知道华山有过这一段往事,雷破天绝对不会故技重施,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大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的计策绝对不会成功两次。

唐大继续说道:“所以我把空针筒放在了身上,如果你偷走了,就证明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是你出卖了唐门。”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动手,遗憾的是,你还是做了。”

唐飞红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唐大看着一旁的蔡担山对唐飞红说:“其实蔡八叔比你聪明,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心细如发。你暗中投靠大雷门的事情虽然一直瞒着他,但是他早就有所察觉了,上次在嵩阳镇上他不惜拼掉蔡家以为柱石的十杰拼死救我,也许就是为了日后为你能争取一些赎罪的机会。”

蔡担山被说中了心事,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大接着说道:“自从进入京城,他就觉得你的行动越来越古怪,而我似乎一直在故意纵容着你。他料想我们应该是要对付你了,所以他提前就来和我摊牌,讲好了条件,只要保住你的性命,他愿意做任何事。”

唐飞红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高大魁梧的丈夫,心里很清楚,唐大话里是说“摊牌”,那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胜券在握的唐大面前,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条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个老实得几乎有些木讷呆板的丈夫屈膝跪在唐大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他一生可是最重气节和尊严的啊!

如今为了她的任性胡为,这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蔡担山明白她的心意,伸出粗大的手掌抹去她眼眶里的泪花,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唐飞红忽然想笑,无论这些年有多少怨恨,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如今她终于发现有一件事她做对了,就是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如同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夫妻俩忘情地对视着,一旁的唐大别过头去,他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泛起了一股波涛。

他当然知道,蜀中唐门的门规极严,暗通外敌,谋害本门,就算能保住唐飞红的性命,被带回唐家堡幽闭几十年是一定逃不掉的。

他实在也打心底不愿让这对夫妻从此永无相见之期。或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俩都已经白发苍苍,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唐飞红才会得到释放。

唐大屏住气,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感情。

半晌无话,倒是地上的雷破天好像缓过气来,幽幽地说道:“现在本座身负重伤,屋子里全都是你那边的人,看样子我才是插翅也难飞了。”

唐大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不错。”

雷破天叹息了一声:“那么你们准备在本座死后,让谁来接掌雷家,做你们唐门的傀儡?”

唐大答道:“自然是你们雷家的人。”

雷破天扫视了一下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是谁?”

唐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门口忽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走了进来。

雷破天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果然是雷惊天的独子,曾经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雷卓云残废的双腿盖着软袄,坐在轿中,一双怒目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

对于这个孩子,雷破天心中是有愧疚的。

无论当年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父亲毕竟是自己设计杀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是自己从小一直佩服甚至有些崇拜的亲哥哥啊!

每次看见这孩子,就在心里提醒着雷破天这一点。

所以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对这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的嫉妒和不满,他也一意孤行。

因为毕竟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人性,还有良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或许这孩子会知道真相,来找他为父报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也非常确信自己到时候对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场面,一次也没有。

自己居然会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而且强敌环视,一动都不能动,而这孩子也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雷破天变得有些哽咽,什么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之类的词语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只是看着雷卓云的双腿,说了声:“卓儿,你,你的腿……”

雷卓云有些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软袄之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好像那是别人的一般,低声道:“这都是拜三叔您的好儿子所赐啊,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他抬起眼看着雷破天:“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这句话如同钢针扎进了雷破天的心窝,他觉得一股逆血从胸膛直冲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强行把它生生硬压了下去。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何待你,你应该知道的。”

雷卓云当然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也许他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垂头丧气过,在记忆中,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败得这样惨。

父亲死的时候雷卓云不过才几岁大,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这二十年来,眼前的这个三叔对他呵护备至,教授他武功,抚养他长大,在心目中其实和父亲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忽然间他竟然变成了杀父的仇人!

即使是之前听见失踪二十年的二叔说起了当年的经过,雷卓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呢?

直到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叔在里面亲口讲出了当年的真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仇?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狠狠直盯着雷破天。他的手紧紧攥着,握紧手里那块父亲留下的玉佩。

雷破天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雷家交给他,我很放心,就算还他一个公道。”

唐大沉声说道:“至少,雷家和唐门两家上下再也不会互相厮杀,永无宁日了。”

雷破天还是看着雷卓云,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亲手来取我的命,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雷卓云。

雷卓云却怔住了。

他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这个熟悉的老人是如此的虚弱和疲惫,他的这个样子是雷卓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的。

他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慈祥的笑容,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只有在和雷卓云独处时,他才会有这样慈祥的笑容。

雷卓云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二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如同细细的流水一般从他的心上缓缓淌过,说来奇怪,连那些从前好像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也全都想了起来。

雷卓云终于伸出手,放下了轿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说,父亲,原谅我。

第五十八章 大雷门的末日

雷卓云放下了轿帘,这个动作出乎了屋里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他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啊?现在他这样算是什么,原谅吗?

唐大最先反应过来,他约莫猜出了雷卓云的心思。毕竟,他可是由雷破天一手抚养大的,养恩重于生恩,这是人之常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雷家四叔点了点头。

雷家四叔一挥手让人把雷卓云的轿子抬了出去,一面躬着身子大声道:“请江南霹雳堂新任堂主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即刻返回总堂,开雷家祠堂,聚众子弟,进行更名以及接任大典!”

轿子里的雷卓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仇恨,本就是人生最重的负担之一。

雷家四叔的话与其说是对雷卓云讲的,不如说实际上是说给雷破天听的。

江南霹雳堂,不止意味着雷家将恢复二十年前的名称,更是说明雷破天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大雷门已经覆灭了。

今后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大雷门这个名号。

雷破天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遗忘。

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处心积虑,不惜出卖兄弟,残杀同门子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瞬间回到了当年,全是些无用功。

真是讽刺啊!

雷破天忽然摇晃着满头花白的散发,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大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不知此时此刻您还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费力地憋住笑,说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杀了本座?”

唐大耸了耸肩,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来动手?你吗?”

唐大一愕:“亦无不可。”

他看不出,这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老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接自己一击。

雷破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以。”

唐大没明白:“你说什么?”

雷破天说道:“按照雷家规矩,如果雷家子弟被外姓所杀,这个凶手就会成为雷家全族的敌人,天涯海角,必要为其复仇。你问问那边的四叔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本座?”

唐大转头看向雷家四叔,只见他点点头:“雷家门规如此,无人可以例外。”

雷破天笑了:“这里雷家的人也不能杀我,因为雷家门规严禁雷家子弟私斗,更别说杀害同门了。”

唐大奇怪了:“你自己二十年前就残杀同门,出卖手足,还算是雷家子弟?”

雷破天笑道:“我犯下的重罪怎么样也算是雷家的家事,除非刚才卓儿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下不了手。又或者回到雷家祠堂聚集众子弟,宣布我的罪状,将我逐出门户,自然你们人人都可以动手了。”

“不过我想你们怕夜长梦多,是绝对不会愿意让我活着回到雷家祠堂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我一天还没有被逐出雷家,就要受到雷家门规的保护,你们谁也不能现在动手杀我。”

他抬眼看着屋里面面相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唐大搔了搔头皮,眼前这个局面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计划是由雷卓云动手,顺理成章,可是这小子居然下不去手,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当然绝不能动手,因为会成为全雷家上下的共同敌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消弭两家的恩怨,以后能暗中掌控雷家吗?

偏偏现在其他的雷家人又限于门规,都不能动手。

总不能真的带着雷破天回雷家祠堂再明正典刑吧?他掌控了雷家二十年,亲信和爪牙遍布,天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今晚必须了结了他!

可是谁来动手,这真的成了个难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唐大暗自叹息着,难道真的又要去劝雷卓云?这对于他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雷破天止住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地怒喝道:“我雷破天一世英雄,岂能死在别人手上?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喝声未毕,他本来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忽的腾空跃起,大鸟一般直扑向刚才偷袭他的水神西门柔,哦不,应该是唐影!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此重的伤势,他应该早就不能行动的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

唐影情急之中拼尽全力,双掌击出,和身在空中的雷破天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这一掌才看出了雷破天的武功是何等惊世骇俗,如此重伤之下,又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居然唐影被震得双臂酸麻,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竟抬不起手来。

唐大心中震惊莫名,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刚才自己没有对重伤的雷破天出手,以这一掌的威力看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反而重伤在他手下。

而雷破天此时也被唐影的这一掌震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在空中借他的力身形一折,加速飞泄向开始他出现的那个密道暗门。

唐大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雷破天的身影没入那道暗门之内,随着一阵咂咂声,那道暗门缓缓闭上了。

唐大身形一动就待要追,耳边听见唐影大叫一声:“不好!快退出去!这里面埋设了炸药!”

他顿时醒悟,雷破天这不是要跑,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几步上前拉住还愣神坐在椅子上的叶枫,立即向外疾冲!

屋里的人听见唐影的话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向门外逃去。

一众人刚刚跑出屋子,就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火焰直冲上天,整间屋子化为齑粉。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联合着屋子的碎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好半天,大家才晕头转向的陆续爬了起来,一清点,还好,除了死了几个雷家精英,大家身上都有些摔伤砸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

回头再看刚才的屋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在冒着黑烟。

大家不由得都是心有余悸,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唐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短短时间内暗中调息,能集聚一击之力。”

众人想起雷破天那一掌的威力,都是由衷地钦佩,果然不愧是雷家第一高手。

唐影叹道:“我早就知道他在密室中埋设了许多火药,以防万一。他一定是知道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自忖必死,所以才会想要同归于尽。都怪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他还能有一击之力,才会险些让他得逞。”

唐大长吁了一口气:“十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实在是这雷破天的武功太过高强,心思又太过歹毒,那样的重伤之下,谁能料到他居然还有后招,这才险些为他所乘。幸好他现在也和这房子一同化为齑粉了。”

唐影叹息一声:“到底他一世英雄,还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里。”

叶枫站在他身后,想起刚才唐大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自己往外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温暖。从华山开始,唐大已经几度为了救自己而舍生忘死了,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

这世间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种类,但是真正能够舍生忘死相交的,却绝对没有几个。

唐大,绝对算是一个。

还有“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二哥解祯亮,三哥张胖子,他绝对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们都是这样的朋友。

哦,也许还有那个神通广大却不苟言笑的程姑娘,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治疗。

叶枫忽然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一生能遇见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确实应该感到满足了。

还有唐柔,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自己一定是愿意为了她舍生忘死的。

唐柔,想起她,叶枫心中一荡,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大这时对唐影说道:“十二叔,你和雷家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护送雷卓云回雷家去按计划接掌霹雳堂,雷家那边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唐影点了点头,看了眼在一旁木然立着的唐飞红夫妇。

唐大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安排十四弟唐玉打点好了,把八婶送回唐家堡中听候老太太的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蔡八叔,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唐影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唐大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正在胡思乱想的叶枫:“我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帮一个忙呢!”

唐影也笑了笑:“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京城郊外半夜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和军队的,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唐大点点头,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深坑和股股黑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武功纵然强如雷破天这样,最后也不过化作这股股青烟,孰强孰弱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五十九章 深夜探监的人

叶知秋坐在监房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他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纵横,正在左手和右手互相较量棋艺。

这倒并不是因为无聊,他一向认为,脑子一段时间不用,就会变得迟钝。所以,一定要常常锻炼。

而下棋,无疑是锻炼脑力最好的方法之一。

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没法集中精神。

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这里面的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今晚却显得有些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栏前,看着外面漆黑的甬道。

平时这个时辰,应该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经过这里,可是今天不但没有巡逻的人,连平时站在甬道里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守卫也没了踪影。

叶知秋感觉有些蹊跷,刚想高声叫喊两声,唤个人来问一下,就听见那漆黑的甬道尽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惕的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没错,是一个穿着软底鞋的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

锦衣卫穿着的都是硬底快靴,这个穿着考究的软底鞋的人绝不会是锦衣卫。

他是什么人?谁会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诏狱之中?

叶知秋睁大眼睛,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

接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灰暗的灯光,渐渐的,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

他穿着很宽大的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完全看不见是谁,整个人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叶知秋的监房走来。

虽然看不见身材、动作,但是叶知秋却忽然又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这个人他是……?

不可能!他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真的会是他?

很快,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了叶知秋的监房前面,隔着铁栅栏,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灯光之下,他的五官露了出来。

叶知秋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皇,上!”

这个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朱棣!

可是皇上,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诏狱之中呢?

叶知秋不敢想,只是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朱棣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叶知秋,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叶知秋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垂首,毕恭毕敬地侧身站着。

这时从那漆黑的甬道尽头忽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锦衣卫,抬着一把椅子快步来到朱棣背后。放下椅子,两人躬身快速倒退回了黑暗之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棣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叶知秋:“在这里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奇啊?”

叶知秋只有回答:“是。”

朱棣脸色一沉:“可是你当初设计把自己送进这里,确实也令朕很惊奇啊!”

他看着因被道破实情全身簌簌而抖的叶知秋,厉声喝问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叶知秋吓得一个哆嗦,全身扑倒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皇上圣明,罪臣……”

朱棣冷冷地说道:“当初孙殿臣案发,京兆尹杨文昌不敢查案,借故推给了你。你看出其中蹊跷,知道此案背后涉及太子之争,也不想查,怕引火上身,却被朕严令你限期破案,推无可推,于是你索性什么也不做,到了限期,自行请罪下狱,于是就来了这里。”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你,更知道叶枫对于朕的重要性,所以你派人把此事通知了叶枫。父亲下狱,为子者当然要尽力营救,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施展其所长,查明此案。”

“你算准了无论此案真相是什么,朕也绝对不会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而牺牲掉叶枫,牺牲多年筹谋的大计,因此才引他入局,把他置于这危险万分的疑阵之中。你为求自保竟然连他都出卖,你抚养他长大,难道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朱棣语气一变,充满了杀气:“你明知此中危险还如此妄为,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叶知秋被道破了心事,直听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朱棣心中的宏大的计划,只有他才了解叶枫对于朱棣的计划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毫不怀疑,对于威胁到叶枫的安全,威胁到他多年计划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更何况只是他叶知秋。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捣蒜一般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好一会才开口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少他娘的在那里假惺惺的作态,起来吧。”

毕竟,他还不能真的杀了叶知秋,他还要继续掌控叶枫,继续以后的计划,有这么一条忠心的老狗,还是要方便很多。

听见皇上用粗话骂他,叶知秋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骂你,就是还拿你当自己人,至少目前还是。

他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上训话。

朱棣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昨日大理寺上了折子,说到叶枫查出了不少线索,证明孙殿臣未死,以及汉王有可能借此掌握了天策卫继而策划了刺杀太子。你怎么看?”

叶知秋低头沉吟着,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没敢吭声。

朱棣怒道:“娘的,少给老子装,朕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面,外面你的手下可没消停,知道些什么赶紧说。”

叶知秋没法子,只得答道:“目前看起来,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大理寺铁少卿在此案中的身份颇多可疑,枫儿对他说的话不见得是全部的真相。罪臣对此论断持保留意见。”

朱棣眨巴了下眼,幽幽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借此案故意栽害汉王?”

叶知秋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想,这不正是皇上您的心思吗?

既然皇上根本就没问铁无情身上疑点的事情,说明要么他早就也对铁无情起疑了,要么就是他在叶枫身边有其他耳目,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再说如果皇上不是对幕后真凶是汉王的推断起了疑心,又何必大半夜跑到诏狱这种地方来问一个罪臣的意见呢?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汉王两派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看叶枫能尽快查出真相吗?”

叶知秋低着头:“枫儿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陛下只需静候佳音。”

朱棣冷哼了一声:“朕知道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不过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朕还是会要你人头落地!”

叶知秋吓得一缩脑袋:“罪臣明白!”

朱棣有些满意地看着叶知秋的反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另外,我还要你暗中安排下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叶知秋躬着腰紧靠在铁栅栏上附耳听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墙上灰暗的灯火一阵摇晃,拉长的君臣二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片刻之后,朱棣依旧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走出了诏狱的大门。

大门口的卫士全都早就被调遣走了,只有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躬身在等候着他。

这一年来,朝中一直传言朱棣为了制衡锦衣卫准备成立什么东厂,而眼前这个内监副总管王全就是筹办此事的人。

这不是什么传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东厂,全名叫“东缉事厂”,都是由信得过又身手好的内监组成,主要负责监察百官,特别是锦衣卫的言行得失。

这是朱棣最初的想法,这样主要为了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毕竟锦衣卫的人都是从军中选拔,不像内监那样知根知底。

如今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一纸诏书了,可是朱棣一直拖着没有下诏。

一方面是由于太祖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规矩,严禁重用内监,如今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恐怕会遭朝中议论。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朱棣目前对王全这个人还是有些保留。

眼下看起来这个人不但忠心,而且武功不错,办事很有办法,用起来很顺手。但是以后呢?

朱棣喜欢观察人,他从王全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自信,自信太多往往就会变成自负,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忠诚的人。

朱棣当然明白,有的事情,不做比做更有用。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要成立东厂的事情了,反而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了。

所以他一直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拖着,就是不发关于成立东厂的诏书。

对于要掌控像王全这样的人,给他希望往往比结果更加有效。

一辆通体黑漆的马车来到了面前停下,朱棣在躬身钻进车厢之前,低声对王全吩咐了几句。

王全躬身领命。

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绝尘而去。车上的朱棣放心地长长吐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诏狱里所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今晚有人曾经进出诏狱的锦衣卫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今晚他没有离开过皇宫。

今晚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诏狱。

第六十章 面见汉王

汉王朱高煦在花园里喝闷酒。

他斥退了左右,不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禁足王府,实在让他的心情非常的烦躁不安,特别是今天。

这并不是因为百无聊赖,而是因为面前的一份奏折的抄本。

这份抄本是他多年来买通的皇宫中的一个内侍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出来的,所抄写的正是大理寺禀告孙殿臣案情的奏本。

这份奏本朱高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里面提到的这个叶枫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能把很多事情都拼凑起来,推断出了孙殿臣并没有死。

其中所谓那个一盘鸡肉下面居然有两片爆炒腰片,从而佐证了死的其实是醉仙楼的厨子的推论他特别喜欢,这真是神来之笔。

到后面更是推断出他汉王朱高煦利用此案控制了天策卫,从而阴谋刺杀太子。

真是绝了,连朱高煦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了。

幸好,他没有相信。

看来父皇也没有相信。

否则,就凭他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府,前往灵谷寺私会他人这一条,就可以对他问罪了。

但是父皇没有,这就说明了他对这份奏本上的内容还是怀疑的。

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朱高煦端起面前的玉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口醇厚的劲道从喉头直达胸口。

看来这些年来,特别是在靖难之役中,自己浴血冲杀在前,几度救了父皇,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父皇还没有忘记。

就凭这样东拉西扯,编小说一样的离奇情节,这些毫无证据的所谓推论还远远不能动摇父皇对自己的信心。

更何况,这个叶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而已。

一个逃犯的话,谁会相信?

提到逃犯,朱高煦就想起了灵谷寺。

自己之所以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偷偷去灵谷寺,全都是因为她。

这几年来,朱高煦一直在给她写信,并且收买了相关的人员偷偷交给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直到那一日,忽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竟然是约自己在灵谷寺后院相见。

朱高煦该有多么的喜出望外啊,他已经顾不得被父皇下旨禁足王府不得外出了,就算因此被问罪,他也一定要去。

可是见面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还斩钉截铁的要求自己从此不要再骚扰她了,不要再破坏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这是什么话?她真的幸福吗?

太子现在光侧室就有三个,何况她只是一个身份比侧室还要低微的侍妾,听说太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了。

否则,朱高煦也没有机会收买她身边的人帮自己送信了。

幸福?可能吗?

可是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多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就催促他离开,然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

如果当时能多说几句,多待一会儿,也许,发现那具尸体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叶枫,而是汉王朱高煦本人了……

不会的,朱高煦摇摇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绝不会害自己的。

绝不会!

叶枫,他父亲叶知秋就是朝中有名的难搞的人,从不趋向任何势力,只对父皇一人忠心,简直就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想不到,现在他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难搞,能收集这么多的线索,而且还条条都指向了自己。

也许,这个叶枫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人,是不是干脆找人干掉他,一了百了?

朱高煦想起了禁足之前曾经收到消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也来到了京城。

大雷门一直是支持汉王的江湖势力,在之前就曾经暗中帮自己处理过好几个难搞的人。

但是这个叶枫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加上京城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前夜京郊一声巨响震动了全京城,听说是郊外一所房子半夜忽然爆炸,炸得就剩下地上一个大坑了,据说和民间私藏黑市火药有关。

在这样纷乱的局面下,朱高煦实在有些不愿再多生枝节。

他低头看着面前盛满酒的玉杯,沉吟着。

这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手里端着装着菜肴的托盘,低着头,慢慢向朱高煦坐的地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一直沉吟着的朱高煦忽然喝了一声:“站住!”

来人停住脚步,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朱高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本王吩咐了所有人不得进入花园,你不知道吗?”

来人低着头应道:“知道,可是现在有人求见王爷。”

朱高煦问道:“谁?”

来人一抬头,答道:“正是小人!”

朱高煦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面生得很,果然不是府中的人。

他沉声问道:“你既然能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想必很有些本事。你是谁?”

来人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朗声道:“我叫叶枫!”

朱高煦着实吃了一惊:“你就是叶枫?”

他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在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干掉的这个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子。

片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叶枫眉毛一挑:“我需要怕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大理寺查出那么多线索,条条指认本王是幕后凶手,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了笑:“何况,在本王府中杀掉一个流窜进来的逃犯,恐怕也是理直气壮的。”

叶枫也笑了笑:“这个是当然的,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相信王爷。”

朱高煦一愣:“相信我什么?”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王爷您并不是那个幕后的真凶!”

朱高煦没有说话,他直盯着叶枫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说得是不是实话。

片刻,他笑了,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一种热情,一种真诚。

他从心里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幸好刚才没决定干掉他,他禁不住这么想。

朱高煦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椅子,说了声:“坐。”

叶枫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朱高煦心里又是一股喜爱,他性子直来直去,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千恩万谢的繁文缛节,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对他的脾气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你刚才说你相信本王不是真凶?”

叶枫点点头:“我相信王爷是被陷害的。”

朱高煦奇怪道:“为什么?”

叶枫说道:“因为我就是被陷害的。”

接着他把在灵谷寺中他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被指为疑凶的细节向汉王讲述了一遍。

朱高煦对于这一节并不清楚,大理寺的奏本中没有提到这一段,这个案子又是掌握在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手中的,他也不便打听。

所以当他听到杀死那个他的贴身内侍的凶器居然是那柄御赐的叫绯红的宝刀之时,他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叶枫为什么会相信他了。

“原来如此,”朱高煦一面思考一面喃喃自语,“看来这帮人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果然是本王。”

叶枫点头道:“不错,陷害王爷的人利用把王爷约到灵谷寺的机会,用您的短刀杀死了您身边的内侍,就是为了能现在抓个现行,从而把孙殿臣的案子死死地扣在王爷头上。”

朱高煦忽然目光一闪:“你来找本王,是想要知道什么?”

叶枫诚恳地说:“现在看来,当初约王爷去灵谷寺的人,就算不是陷害王爷的真凶,也必然与其有重大关联,所以乞请王爷能够讲出此人,那幕后的真凶必然呼之欲出。”

朱高煦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叶枫都吓了一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人我不能说!”

叶枫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朱高煦的态度很坚决:“这个人绝不会害我的!我也决不能对不起她!”

叶枫一时怔住了,心中大感意外。

通过和汉王的面对面,他发现眼前这个汉王绝不是传闻中那个粗鄙无礼、蛮横无脑的莽夫,所以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遭人陷害,身处险境了。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人,毕竟这个女人和陷害他的真凶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管自身处境多么危险也不肯说出来,是想要拼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和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他?

难道汉王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样,会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蒙蔽心智?

他不相信。

可是汉王的神色非常的坚决,问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叶枫忽然说道:“其实王爷不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在下也能猜得到。”

朱高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枫。

叶枫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明白这个女人和陷害王爷的阴谋有关的时候,就请人去调查了那一天灵谷寺在那个时辰,都有些什么人去过。”

他抬头看着汉王的双眼:“那一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去进香的人家并不多。在同样时辰去过灵谷寺的只有太子府的马车!”

他看到朱高煦的神色变了,变了有些慌乱,有些害怕,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

于是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汉王的神情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用一种又吃惊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叶枫。

叶枫知道,他不必再追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第六十一章 失踪的杨文昌

叶枫走出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

虽然天刚黑不久,但是由于近来京城怪事频发,搞得人心惶惶的,尽管朝廷并未实行宵禁,可是天刚黑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王府内侍服饰的人在行走,看上去确实显得很怪异。

可是叶枫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刚才离开前,汉王朱高煦告诫他的话:“如果你把我和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天涯海角。”

叶枫相信他的话,因为汉王说得非常认真。

这个她就是约汉王朱高煦去灵谷寺的女人,汉王告诉了叶枫一切,包括他和这个女人的过去,这让叶枫有些意外。

在见面之前,叶枫对汉王朱高煦的印象一直是传闻中行事莽撞、暴躁无脑的形象。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他发现真正的汉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的人。

他对于自己突然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与其说他是处变不惊,倒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等着自己的来访。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叶枫究竟是怎样混入汉王府的,也许这一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起来,其实是唐大联系上了汉王府中的一个内侍,据说他家中曾经欠下了蜀中唐门的恩情,因此才冒死让叶枫换上内侍衣服,悄悄带他混进了汉王府。

可是刚才混进去的时候叶枫就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似乎也太顺利了。以此人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份,怎么会这么熟悉汉王府内外的布置,能够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的守卫和巡逻卫士,把他引到后花园?

又会有这么巧,汉王朱高煦正好就一个人在花园喝闷酒?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倒像是有意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让他和汉王单独见面。而安排这一切的,无疑就是汉王朱高煦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

其实也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叶枫查出的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汉王,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没有相信汉王就是真正的元凶巨恶,至少也已经起了疑心了。

无论这个在幕后陷害汉王的人是谁,他距离成功都已经非常接近了。

而汉王现在却偏偏被禁足府中,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查出所有对他不利线索的叶枫,能够来证明他的清白。

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叶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大方方的讲出当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自保他必须要信任叶枫,信任他的能力!

不过汉王又是怎么知道叶枫会想方设法去见他的呢?

叶枫晃了晃脑袋,看来自从进入京城就跟在在自己身后这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里,必定有一双是汉王安排的。

不论如何,现在叶枫已经知道了关于汉王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感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他离开汉王府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尽量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他,道路两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为什么会偷偷跟踪叶枫呢?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怀疑到叶枫身上的。

那一日他按照叶枫所说的具表上奏,可是皇上看了奏本之后,一连几日居然毫无动静,难道是奏本列出的线索中有什么疏漏?

铁无情想不明白,本来他是想要找叶枫商量一下的,恰巧就看见叶枫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于是就暗暗跟在后面。

他看见了叶枫在汉王府外换上了内侍的衣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了汉王府。一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一个人从侧门溜出来。

铁无情心中满是狐疑,他偷偷混进汉王府去干什么?

难道,难道他是去见汉王朱高煦?

他和汉王究竟谈了些什么?

铁无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这小子对自己没说实话。

或许,他已经摸着真相的脉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铁无情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善于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并且能把这些串连起来,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虽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初他还怀疑过这些线索安排得太隐秘了,叶枫一个黄毛小子能不能发现?

现在看起来,他开始佩服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只有如此隐秘的线索,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几乎连他都要相信这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了。

可是皇上没相信,至少没完全相信。大理寺的奏本递上去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就是证明。

现在看来,连叶枫这小子也没有相信。否则他干嘛要偷偷去见汉王?

事到如今,如果还继续让他查下去,恐怕迟早真的会真相大白的。

铁无情的双拳忽然握紧了,眼睛里现出了一股杀气。这些日子他知道叶枫身中奇毒,虽然如今性命无虞,不过武功却是大打折扣,如果动手,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解决掉他。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是动手的良机。

不过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除掉他,会不会节外生枝,反而引起皇上的怀疑呢?

铁无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原来计划好的,而且,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

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热情,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热情被慢慢磨掉了,曾经的理想也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有当年铁面无私的名声和唯唯诺诺的苟且。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掉这一切,加入了这个计划,他希望能在这垂暮之年找回当年的理想,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也包括亲手除掉眼前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子。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决定要赌一把。

可是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忽然赶紧缩了回来,整个人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中一躲。

因为他看见,在叶枫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灯光下,这个人鹰钩鼻子,深深的眼窝,分明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出现的时机还这样的凑巧?

铁无情心里嘀咕着,隐身在阴影之中。

叶枫心里也犯着嘀咕,迎面向常无义走了过去。

自己这次去见汉王,原本是非常隐秘的事,除了唐大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两位义兄也不知道,常无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总不会真的有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对常无义一拱手:“总捕头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巧啊?”

常无义没说话,一双眼睛在叶枫身上穿的内侍衣服上扫视了一下,叶枫尴尬地笑了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是常无义并没有问他这身衣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通报一件事的。”

叶枫眉头一挑,他感觉到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常无义还是面无表情,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枫身后的长街,一面说道:“根据我们的验尸,那天在杨文昌大人府中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他本人。”

叶枫一愣:“什么?”

常无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天你们走后,杨府就有人报案,发现了杨大人的尸体,不过面目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根据他穿的衣服和身材,我们勉强判断是杨文昌大人。”

叶枫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面点点头。

常无义接着说道:“可是近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所致,所以这个死者一定不是杨文昌本人。”

这么说杨文昌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听到对那具尸体的描述,叶枫马上联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走出杨府初遇雷胜时的情景。

当时,雷胜正在杨府角门指挥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往杨府中搬运蔬果。

农夫?莫非这件事果真和雷胜有关?

可是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覆灭,要到何处去找这个雷胜呢?

叶枫搔了搔头,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常无义看他在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在此多留,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在搜寻杨大人的下落了,有什么发现,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叶枫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仍然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

按理,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应该要捉拿他才对啊,怎么还会提醒他赶紧逃走?

而且,从常无义刚才的话里,好像对他如今的藏身之处一清二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禁不住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常无义。

常无义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低声说道:“不必多想,以后你自会明白。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长街的阴影处,正是刚才铁无情藏身的地方。

叶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常无义一眼,再不多话,赶紧迈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常无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还是牢牢盯着阴影之中。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刚才铁无情躲藏的地方,那里现在早已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常无义看着漆黑的阴影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久久没有动弹。

第六十二章 杀机四伏

叶枫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回想着刚才常无义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其实常无义已经把他在危险之中救了回来。

他当然也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屋顶之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紧紧的跟着他。

这个黑影全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就从这双眼睛和她曼妙的身材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曾经两次出手,想要偷袭杀掉叶枫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被叶枫以为是唐柔的黑衣女人。

现在,她好像准备再次出手了。

此刻叶枫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的眼光闪动着,分明有一些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动手了。

她伏低了身子,正准备出手,全身却忽然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叶枫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却没有出手。

因为她感觉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高手,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如果她稍有异动,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一直到叶枫消失了,她才敢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回过头,就在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全身不禁一震,站在她背后的人,三绺长须,文士打扮,正是蜀中唐门的唐大!

唐大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有些惊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半晌,唐大才对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默默低下头,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盖着的黑巾,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月光罩在她秀丽的五官上,原来真的如同叶枫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唐柔!

可是唐柔现在不是应该在唐家堡唐老太太身边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京城,还想要暗中杀掉叶枫呢?

唐大看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你!”

唐柔的双眼有些惭愧地躲开了唐大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只是……”

唐大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吩咐你这么做的。”

唐柔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们的大小姐?”

唐柔撒娇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心说,你又没试过,怎知你使唤不动我?

唐大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话,皱着眉头:“不过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叶枫的命呢?之前让我协助叶枫不也是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唐柔摇摇头,看上去她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明白。我只不过把在华山和嵩山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奶奶,她原本还蛮有兴趣的。可是当她听说这个叶枫背上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形的图案的时候,忽然变得很紧张,反复追问了几次,好像这个非常重要。”

唐大心中一震,龙形图案!

这个在叶枫背上忽然出现,后来又莫名消失了的如同纹身一般的龙形印记,一直是唐大心中解不开的疑团。

现在看来,唐老太太一定知道这个谜底!

唐大问道:“老太太听说了这个图案,接着就让你来找机会暗中解决掉叶枫?”

唐柔点头道:“是的,奶奶什么理由也没说,还不许我多问,就给我下了这死命令,杀不了叶枫,我就不必再回唐家堡了。”

唐大眨巴了几下眼,看来这个图案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老太太不可能会下达死命令的。

可是这个龙形图案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他想不透。

于是他对唐柔说:“现在我们刚刚除掉雷破天,解决了大雷门的事情,这个叶枫对我们唐门今后还很有用。这样,你先不要动手,老太太那边我自己去向她解释。”

唐柔忙不迭地点头,她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本来要不是老太太的命令,她才不想对叶枫动手呢。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嵩山也算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要瞒着唐大暗中杀他,让唐柔心里总有一种背叛唐大的感觉,很不好受。

在蜀中唐门里,没有人胆敢违逆老太太的话,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如果非要说有谁可能劝得动她的话,也许只有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唐大了。

唐大一定可以劝动老太太收回成命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利益啊,唐柔这样想。

唐大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老太太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哪怕是真的错了。

知错改错但是从来不会认错,这是老太太一贯的风格。

何况,他还并不知道叶枫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叶枫,就像在这之前他所做的一样,哪怕会让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他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当然不会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直想要自己命的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唐柔。

他只是急冲冲地赶回了藏身的小院,可是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小院里除了苦着一张脸的黑鬼赫连铁外,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是一僧一俗两个老头,就面对面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要说陌生,其实也不对,至少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叶枫曾经见过,他就是在灵谷寺中替叶枫挡住了慕容皓华的那个老僧。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旧僧袍,手持着那根木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叶枫并没有见过,不过在他眉眼之中,叶枫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一旁的黑鬼凑上来唤道:“主人您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说道:“不是跟你讲了不要再称呼我主人吗?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

黑鬼垂首道:“是的,主人。”

叶枫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鬼低声说道:“这两个老头天没黑就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主人您,又不肯说明身份,知道主人不在家中,就在这院子里坐到现在。他们武功实在高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叶枫看了一眼黑鬼散乱的衣服,想来必是在这一僧一俗手下吃了大亏。

当下上前一步,先对那老僧施了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上次承蒙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言谢,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眼之中精光闪动,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老衲不过一个云游老僧而已,法号了凡。”

这一句话连对面那布衣老者也脸色一变,问道:“大师与少林凝然了改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正是老衲师兄。”

院中人俱都是脸色一整,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邋遢的老僧竟然是少林寺了字辈的高僧。

叶枫心中却想起了远在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这了凡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弟,想必在灵谷寺中就不是偶然遇见了,或者这位大师原本就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那布衣老者也不由得态度恭敬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

了凡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多年前触犯寺规,离开了少林,十余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早算不得少林寺中人了。”

他抬起头注目眼前的布衣老者说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老先生才是老衲毕生难得一见的真正高手,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那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垂垂老矣,岂敢当得起这高手二字,老夫姓常,贱名漫天。”

常漫天?

叶枫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布衣老者竟然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

怪不得刚才会感觉有些眼熟呢,现在看来,他和常无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连了凡大师也面露惊容:“原来你就是一剑破七星的常漫天?”

当年常漫天是天下唯一一个能一剑破去蜀中唐门暗器“天芒七星”的高手,一把快剑威震江湖。

叶枫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泰山姜慕白虽然言语之间对常无义的武功很是不屑,可是对他父亲常漫天的快剑还是颇为推崇的。

能得到姜慕白这样的绝世剑客的尊敬,想来眼前这个常漫天果真如了凡大师所言,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常漫天长叹了一声:“什么一剑破七星,如今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叶枫。

第六十三章 鬼首铜箫

叶枫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常前辈。”

常漫天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同你的父亲早年相交甚厚,你可以称呼我一声伯父。”

叶枫又施了一礼:“常伯父。”

常漫天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枫身上的王府内侍的衣服,问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汉王府了,你刚才见到我那孩儿没有?”

叶枫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常总捕头了。”

一转念,他忽然反问道:“难道是常伯父让他来的?”

常漫天瞥了叶枫一眼:“当然是老夫让他来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在这个案子上陷得太深,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叶枫一怔,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看来刚才常无义的现身绝非偶然,可能为自己消除了一场危险。

可是,是谁想要杀他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叶枫晃了晃头,问道:“早就听说常伯父已经告老还乡,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回到京城?”

常漫天哼了一声:“还不是你那好父亲,身在牢里还派人送信给我,请我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叹息了一声:“只怪当年我曾经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拖着这副老骨头来再卖上一回命。”

说完,他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是让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找我?你师父武功远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找他来保护你?”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他的师父是魔刀魔五楼,本来是极隐秘的事,连在他的三位义兄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师父是谁,可是现在常漫天却明显知道得一清二楚,足可见他和父亲之间确实交情绝非一般。

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常漫天点点头道:“你这个师父确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寻常是找不到他的。”

两人正在寒暄,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黑鬼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只见义兄张痴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似乎没料到叶枫这里这么晚还有客人,张胖子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一僧一俗两个老头有些发愣。

叶枫为他引见了两人,张胖子得知一个是少林了凡大师,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常漫天,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枫看着张胖子惊讶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今晚不用陪蝶舞姑娘秉烛夜谈,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他早就听说张胖子自从那晚在沐公爷宴会上听了蝶舞姑娘的演奏之后,就如痴如醉,常常一有空就跑去找蝶舞姑娘,甚至有时候还会秉烛夜谈,谈天说地,音律诗词,无话不说。

认识这么多年,叶枫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胖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

也许,他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了。

可是张胖子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不通为什么在几宗命案的现场都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看到厉鬼杀人的情形吗?”

叶枫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愣神:“没错,这确实讲不通,就算是服下迷药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

张胖子眨了眨眼:“其实,有可能。”

叶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张胖子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查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别人不知道的重要发现:“我查阅了很多旧书,发现在百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和这些案子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用迷药。”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常漫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鬼首铜箫?”

张胖子吃了一惊,扭头直盯着常漫天,看他的神情,叶枫就知道被常漫天说中了,于是问道:“鬼首铜箫是什么?”

常漫天幽幽地说道:“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门派,名叫妙音门。门中弟子世代都是色艺俱佳,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传说她们的掌门信物,就是鬼首铜箫。”

叶枫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漫天讲下去:“这个门派很奇怪,据说已经存在很多代了,她们信奉大音若希,每一代都只收五个弟子,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名,除了音律,更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而她们的掌门信物鬼首铜箫,传说吹奏之时无声无息,却能够引人出现幻觉,功力高深的更可借此控制他人,杀人于无形。”

叶枫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常漫天笑了笑:“大约百年前她们屡屡以此作案,残杀武林同道,最后终于犯了众怒,当时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剿灭了妙音门。”

他叹了口气:“从此江湖上就再无妙音门的消息了,而鬼首铜箫也从此消失,再无音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又会重现在这里。”

这时了凡大师也点点头:“不错,当年剿灭妙音门一战,少林寺也曾经出手,老衲记得在少林典籍之中曾经看见过相关记载。”

叶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百年前就被灭掉的神秘门派,一根传说中没有声音却能致人幻觉的鬼首铜箫,难道这些真的跟眼前的案子有关系?

传说中妙音门都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叶枫忽然脑子里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张胖子:“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查这个线索的?”

张胖子看着叶枫,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光里流露着坚定:“不可能,是蝶舞姑娘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传说,所以我才去查书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凶手一定不是蝶舞姑娘,哪里有真凶主动把线索透露给查案人的?

叶枫想想也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自己太敏感了。

常漫天对张胖子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哼了一声:“叶公子现在毕竟还是通缉犯,你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是个人都知道他躲在这里啦。要不,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胖子这才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义弟藏身的地方,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常漫天抬头问叶枫:“说到通缉犯,你明明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汉王,那把刀就是铁证,你根本不必逃跑就可以洗清自己,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叶枫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从回到京城之后,好像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似的,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只是想要做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希望能打乱对方的节奏,这样我查明真相的机会就越大。”

常漫天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漫天曾经身为刑部总捕头,一生办过的案件无数,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有些看不透。

这个孩子查案的手段和缜密的思维也许是他父亲叶知秋长期教导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光一闪般的直觉,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传授的。

正是这种直觉,能够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能破解最严密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常漫天明白,这就是天赋。

对于叶枫,常漫天知道的远远比叶枫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初如何选定了叶枫作为皇上宏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一切都是他和叶知秋一同执行的。

虽然他们对于皇上的计划也都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二而已,并不知道全貌,可是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惕然心惊了。

为了自保,他才会主动告老还乡,要云游天下,希望能远离这里的是非。想不到皇上居然直接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刑部总捕头,有他的儿子在朝中,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摊浑水的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选对了吗?他如此聪明,又有这样出众的天赋,他真的会这样一直任由你们摆布下去?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呢?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叶知秋,对于他常漫天,对于和他们一样在皇上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和那个可怕的真相想比,眼前这个太子和汉王互相争斗的局,又算的了什么?

常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了他多舛的命运,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凭着他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一定。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铁无情静静地站在京城城楼,远眺着满目河光山色,繁华京师的如织人流,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这首唐人的诗句。

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这首诗是描写诗人登高远眺,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雨满怀的思乡愁绪。

此刻铁无情也在怀念着自己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离开家乡,入朝仕官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父亲母亲辞世,由于公务繁忙忙于查案,都是由妻子代其回乡操办的后事。

后来妻子也早早病逝了,于是自己从此再没考虑过个人的事情,一心扑在工作上,查案缉凶,维护法纪,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自己先后经历了洪武、建文以及现在的永乐三朝皇帝,始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满朝上下都知道他铁面无私的名声。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上司换了好几任,可是自己的屁股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其实对于他而言,在什么位置无所谓,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

可是他不能接受临老了,还和一个晚生后辈齐名,合称作什么“天下双捕”。这无疑等于是对他几十年努力的一种侮辱。

而且这天下也并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平安宁,反而更加混乱,甚至兵祸不断,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这个计划,如果他们能成功,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天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而且,现在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也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轻松的卸下官职,回到家乡,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乐享晚年。

他不禁开始幻想起那几间茅屋,几分薄田的清平生活,也许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到那么多的罪恶。

可是现在还不行,铁无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铁大人在这里独自发什么愁呢?”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宽大长袍中的人出现在铁无情身后,他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到他是谁。

不过,铁无情显然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为了等候这个人的出现。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非常时期,小心起见在附近多绕了两圈才来见你。”

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反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铁无情答道:“很顺利,皇上看了奏本虽然没有立即处置汉王,可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黑袍人的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就好,只要起了疑心,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们再加上最后这一把火,大事可成。”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叶枫好像已经对我起疑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是去见汉王了吧?”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不打紧,反正原来的计划就要除掉他的。你只管按计划去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切你师弟这边会搞定的。”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真的要除掉他吗?我感觉这个小子不简单,他背后好像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天下苍生,不要让这之前的所有牺牲都没有意义。”

铁无情低下了头,不错,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名誉、良知,包括他们的生命。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减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吗?铁无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接着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铁无情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黑袍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黑袍人才转身离开了城楼。

他走得很小心,顺着城墙根沿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过,慢慢地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等在这里,黑袍人低着头,快速地钻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京郊飞驰而去。

没多久,马车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面,黑袍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径直一路尘烟直接往山上驶去。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马车的来路上,疾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两个人一身布衣,头戴竹笠,看不清面目。

来到山坡前,两人勒住马匹,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他摘下了竹笠,深深的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印迹后,站起身来对另一个马上的人说道:“没错,他的马车没有停过,一直上山去了,父亲。”

原来这另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常漫天!

常漫天抬头看看了眼前的小山,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树木掩映之间看得见山上的座座军营帐篷。

常漫天问道:“山上是什么地方?”

常无义答道:“山上是京营的一处驻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常漫天皱起了眉头:“京营?”

早在大明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就定下规矩,设立亲军十二卫,作为皇城禁军,侍卫皇帝左右,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

除此之外,又从全国各军中抽调精锐宿卫京城附近,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则是出征的主力,称为“京营”。

京营军队多达数十卫,除了保卫京师以外,还会轮换戍边,他们装备精锐,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之前由内监马靖带领前往甘肃一带戍边的黑甲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在这座小山之上就驻扎着京营军队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黑袍人去军营做什么?难道他竟然会是京营里的人?

常漫天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一旁的常无义问道:“父亲,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常漫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去?你以为擅闯军营是什么小罪过吗?”

常无义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黑袍人如此狡猾,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常漫天叹了口气,这个黑袍人确实很狡猾,如果不是跟踪铁无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马车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果不是常漫天经验丰富,一直和马车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事情既然已经涉及到了京营,牵扯到了军队,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常漫天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回去找人商量,必须去报告这个最新的发现。

因为常漫天知道,真正请他来帮忙的绝不会只是那个被关在诏狱之中的叶老头,如果没有他背后那个人的允许,常漫天绝对不敢擅自插手京营的事,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于是他转头对常无义说道:“你在这里先藏起来,看看那个黑袍人会不会出来,可别跟丢了。”

常无义点点头:“那么父亲您去哪儿?”

常漫天神秘的一笑:“你别问了,为父自有办法去搞到进军营的许可,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常无义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案子真的会和京营有关吗?”

常漫天看了一眼儿子,他的忧虑可以理解,军队一直是历来皇帝的最大禁忌,无论什么样的案子一旦牵涉到了军队,就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

于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无数的生命凋零,天下大乱,风云卷动。

常漫天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息道:“小心,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第六十五章 雷胜之约

直到入夜,天空都还是阴云密布,这场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京郊一处荒僻的院子,叶枫来到了门口。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因为有了凡大师在身边保护,所以常漫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按照他们昨夜商量的结果,铁无情一定与陷害汉王有关,所以跟踪他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何况,像铁无情这样的老狐狸,若不是常漫天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恐怕也很难盯得住他。

这样,留下来保护叶枫的就剩下了了凡大师。以了凡大师的武功,常漫天本来是很放心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了凡大师却对叶枫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很感兴趣。

黑鬼赫连铁虽然人有些笨拙,并不机灵,可是性格极为耿直,很讲义气,知恩必报。

了凡大师听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很喜欢他的性子,而且黑鬼天赋异禀,从小就天生神力,正是练习至刚至猛的金刚伏魔杖法的最佳人选。

所以了凡大师就成天价的在院子里,缠着黑鬼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金刚伏魔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有机缘学习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可是偏偏黑鬼不同意。

他是直性子,现在满心思都是如何报答叶枫的恩情,对于什么杖法,什么绝技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让了凡老和尚很是尴尬,他游历江湖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是对方居然不领情。

所以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抓着黑鬼,软磨硬泡地非要说服他不可。

就在他们俩在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叶枫却在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大意是约他天黑后单独去郊外的一座废宅子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而字条的落款竟然是雷胜!

叶枫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正想要找他呢,想不到他倒主动上门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雷胜,关于杨文昌的失踪,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关于上次提到的雷胜手中掌握的重大发现。

看起来,雷胜是为了完成上次他提出的所谓交易而来的。

也许,这次见面就能够得到叶枫那几处始终想不明白的答案,能够找到心中缺失的那几块拼图,从而拼出整个案件的真容。

因此,他一定要去。

可是字条上指明了要他单独前往。

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凡大师和黑鬼还在院子里纠缠着呢,叶枫没费什么劲,就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独自一人去赴约。

对于雷胜,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现在连雷破天都已经死了,大雷门也不复存在,雷胜没有理由害他。

天色刚黑,他就已经站在了约好的废宅的门前。

推开门,这时一处已经荒废多时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穿过这不大的荒凉小院,叶枫不由眼前一亮,在正对着的厅堂之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厅堂明显是有人收拾过了,虽然家具不多,却整齐干净,四周的烛火都点亮了,把整个厅堂照得透亮,明晃晃的照着在厅堂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的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桌酒菜颇为丰富,看起来准备这酒菜的人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

难道这是雷胜准备下的?

叶枫刚刚在桌前坐下,就看见一个灰布衣裤的老头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雷胜。

雷胜一脸轻松地走上前来,在叶枫身旁坐下,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才一面给叶枫斟满一杯酒,一面笑道:“老夫特意提前前来赴约,想不到叶公子还先到了。”

叶枫端起酒杯和雷胜碰了一下,浅浅酌了一口,而雷胜又是一仰头干了一杯,笑道:“上次见面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叶枫想起了那一夜发生在唐大和雷破天之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感觉心有余悸,叹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胜伯您啊。”

他抬头看着雷胜问道:“我猜,上次您来找我提出所谓的交易,其实是雷总堂主计划的一部分吧?”

雷胜听了,他的脸上险路出一种神秘的笑容,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不错,那正是雷破天定下的计策,目的不过是希望通过你向唐大证实雷破天确实已经死了,从而消除他的疑心,从而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唐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居然早就看破了一切,还将计就计,结果一败涂地的竟然会是雷破天,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堂堂大雷门,居然就这么完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虽然大雷门完了,可是雷家上下却保存了下来,今后再也不用和唐门杀来杀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雷胜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没有说话。他心中不得不承认,叶枫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叶枫也叹息了一声:“既然当初你提出的交易是假的,那么你说的所谓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还有你的重要发现也自然是假的啰?”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狡猾的笑容:“这个却是真的。”

叶枫一愣,随即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说什么?”

雷胜吃吃地笑道:“赵四那两个小妾真的是我派去监视他的,现在也的确在我手里。而且,我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叶枫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线索?”

雷胜吃了一口菜,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赵四虽然为我们大雷门办事,但是他并不是大雷门中的弟子,身份低微,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来杀掉他?”

叶枫点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很奇怪:“赵四的死法和钱甲以及孙殿臣如出一辙,所以他应该和孙殿臣的案子有关。”

雷胜也点头道:“可是孙殿臣的案子和我们大雷门并没有关系,因此这个赵四一定还在为别人办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叶枫表示同意,可是是什么人呢?

雷胜一面大口吃着菜,一面说道:“本来我也一直没想通,可是后来我从他那两个小妾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就全都明白了。”

叶枫焦急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雷胜有些得意的一笑:“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雷胜接着说道:“这是赵四死的那晚,那两个小妾在他身上发现的,料想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经不住我的拷问就交了出来,我敢说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的好奇心大起,问道:“是谁写给他的信?”

雷胜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赵四的。”

叶枫有些糊涂了。

雷胜解释道:“你想想赵四是干什么营生的?他终日出入京中各大高官府邸,如果这些高官们彼此之间想要暗中书信来往又不想被人发现,这个送信的有谁会比他更加合适?”

叶枫忽然明白了。

孙殿臣案无论是谁想要陷害汉王,都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功的。这个案子设计巧妙,过程繁复,每一步都算得无比精密,势必需要很多人互相配合,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时常沟通。

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朝中大臣之间来往过密本就是大忌,随时会被指为结党营私。而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暗中监督这些高官的书信和言论,随时向皇上密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常常用书信互通消息,又不被他人怀疑,这个送信的确实没有人比每日运送蔬果的赵四更方便的了。

这么看来,赵四就是因为替孙殿臣案的幕后人物之间传递书信,所以才被人在计划开始之前杀死灭口,这完全讲得通!

叶枫心中隐约一喜,追问道:“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

雷胜嘿嘿一笑,干了一杯酒,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叶枫:“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当初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忽而他脸色一整道:“你先收好了,回去再慢慢看。我相信有了它,你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叶枫依言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双手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他预感到这封信揭示的,将会是这个案子的真相!

一转念,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胜伯能否如实相告?”

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开口道:“你是想问杨文昌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对雷胜有些佩服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人其实心思细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雷胜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这位杨大人害怕自己知道得太多,终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了些钱,请我帮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的骗局,其实偷偷把他送出了京城。这会儿,指不定我们的杨大人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叶枫一怔:“就这么简单?”

雷胜的表情显出他并未隐瞒:“我不过是收钱办事,就是这样简单。”

叶枫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杨文昌想要借假死脱身,为什么要等到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叶枫之后才实施呢?

他大可一早就跑掉的,当他把所有疑点都告诉了叶枫,他也就没有了价值,那么他还在怕什么?

叶枫有些想不通。

雷胜看着沉思的叶枫,笑了笑:“别老愁眉苦脸的了,这一桌的酒菜可别浪费了。话又说回来,这些菜应该是京城老字号沁香居的手艺,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最喜欢吃他家的菜?”

叶枫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间变了,变得非常的难看。

半晌,他才问道:“这桌酒菜不是您事先预备下的吗?”

第六十六章 恶鬼杀人

雷胜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摇了摇头:“明明是你派人送信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见信立即就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准备的。”

他的脸色这时也变得很难看,看来他也感觉出了这是一个圈套:“我进来时看你已经在了,桌上还备下了酒菜,还以为是你准备好的。”

叶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明明自己是接到了署名雷胜的字条才来这里的,怎么会是自己约雷胜见面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酒是好酒,陈年的酒香,可是隐约在这酒气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异香。

这股异香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了当初验看孙殿臣案证物之时的那个黄金汤盆,当时也有着同样的异香。

莺粟草?!

当时程念真就判断这异香是来自莺粟草制成的迷药。

看来他们中计了,有人冒用了他们彼此的名义把他们俩约到了这里,并且备好了一桌下了药的酒菜,必然有重大的图谋。

叶枫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霍然起身,环顾了一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厅堂来。

厅堂并不大,里面除了中间的桌椅,四周的家具很少,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挂有蛛网,明显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除了屋子四边点燃的烛台,就只有在屋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屏风,挡住了屋子一角。

叶枫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屏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仰着脸靠坐着一具衣着华贵的女尸。

这个女尸穿着手工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上珠环玉钗,显然生前身份高贵。可是双目紧闭,嘴角溢血,面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雷胜走过来看见这具女尸也是一惊,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过叶枫可认识她。

她就是几日前与汉王相约在灵谷寺偷偷见面,而后又匆匆催促汉王离开,被叶枫认定和陷害汉王相关的那个女人。

虽然当时叶枫只是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本来就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不仅如此,叶枫后来还从汉王口中知道了早年他们之间的一些恩怨纠葛,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当今太子身边的侍妾之一,京城名儒的女儿,茹云夫人!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叶枫和雷胜约见的地点?而且已经成为了一句凉透了的尸体?

叶枫一时想不明白,但是这一定和那个把他和雷胜约到这里来的人有关。

叶枫伸手检视了一下尸体,茹云夫人的胸腹间骨骼尽碎,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杀的,和灵谷寺中那个汉王府内侍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看来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难道茹云夫人死在这里也和构陷汉王有关?

叶枫正在沉思中,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回头看雷胜时,也是同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这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当叶枫放下双手的时候,忽然厅堂外刮起了一阵狂风。

好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门窗被风刮得来回摇晃碰撞,发出声嘶力竭一般地呻吟声。

风席卷着灰尘扑进了厅堂,堂里四边的烛台烛火被吹得筋疲力尽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是一转眼间,风却忽然平息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烛火依然明亮欢快地跳动着,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叶枫迟疑着和雷胜对望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惊疑,分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情景。

叶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猛地一回头看向那具女尸,顿时瞪圆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一幕。

眼前椅子上的茹云夫人身上的衣服颜色慢慢开始变化了!

本来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衣裙,此刻从她的胸腹间犹如鲜血浸透一般慢慢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并且逐渐向全身扩散开来,渐渐的她全身的衣服都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就像是血!

叶枫还在感觉奇怪,忽然茹云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但是居然没有眼白,因为除了瞳仁外,她的眼睛全是鲜红的颜色!

叶枫直吓得全身一哆嗦,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忽的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她依旧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枫,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叶枫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屋门口逃去。

一转身看见身边的雷胜,他心头又是一紧。

雷胜也算是老江湖了,可是这会儿,只见他满脸都是冷汗,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看着茹云夫人一步步逼近,一双腿抖个不停,竟然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后一拉,说了声:“走!”

他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个字,可是一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胜被他拉了一把,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跟着叶枫就要往门口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没跑两步,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跌跌撞撞的身影,正在向屋里走来。

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好像在仰着头看着天,所以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等到他走进门来,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直惊得全身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仰着头的,因为他的咽喉之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口子割得极深,整个脖颈几乎都要断掉了,鲜血从伤口不断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濡湿了前胸一大片,他就这么仰着头,整个头颅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仰着头,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叶枫他们,脸上带着一个和茹云夫人一样的诡异的笑容!

这时就听见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雷胜痛苦地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赵四!”

赵四?这个几乎被割掉头颅的人就是赵四?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叶枫,此刻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被割喉而死早已下葬的赵四,身后明明已经死去多时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现在就活生生地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幻觉吗?他倒真希望这是幻觉。

可是幻觉怎么会感觉如此真实?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的雷胜,怎么会两个人看见同样的幻觉?

叶枫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他想起了之前还嗤之以鼻的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的案子,都是有许多人同时目击,说是厉鬼杀人,冤魂索命。

本来自己是断断不信的,可是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真的有恶鬼杀人的事情?

叶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鲜红衣裳的茹云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步步逼近了过来。

她走了过来,叶枫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衣裙带起的风,刮过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没有一丝生气的,恐怖而诡异的笑容,忽然一反手,她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叶枫感觉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再看雷胜,浑身哆嗦着,一身瘫软着勉强还没倒下,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只听“噗嗤”的一声响,那把匕首刺入了雷胜的腰间,直没至柄。

雷胜哼了一声,圆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盯着面前的茹云夫人。

茹云夫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诡异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拔出了匕首,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刀,连续刺入雷胜的胸口。

雷胜胸口插着匕首,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看着茹云夫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茹云夫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中,依旧带着那邪恶的笑容,忽的一抬头,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枫。

叶枫想要喊叫,可是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也发不出来,想要跑,却全身酥软,一步也迈不动。

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赵四也快要走到他身后了。

他感觉他的心脏,他的胃,他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手掌一翻,从她那血一般鲜红的裙角中忽然亮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好眼熟,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灯光下这把刀通体透出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叶枫心中剧震,这不正是配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把刀吗?

当年父亲叶知秋曾经凭着它名扬江湖,这几年这把刀就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刀。

落叶刀!

第六十七章 凶手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第六十八章 小心公子

慕容皓华在地上坐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不由对慕容皓华的武功修为大感佩服,须知他先是被蝶舞姑娘的音波功震伤了经脉,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后又被鬼首铜箫中发射出的暗器集中。

这么重的伤势,刚才还口吐鲜血几乎已经动不了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站起身来,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气血翻涌,四肢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皓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叶公子只不过是刚才被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控制了心智,引致现在内息混乱,稍稍休息一下自会恢复。”

叶枫感觉有些惭愧的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道:“慕容先生的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由也是有一点温暖的感觉,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慕容皓华一旦伤势好转首先要做的就是掳走他?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叶枫的话,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身边一定随时要有保护的人,不要再像今日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他转头看着叶枫,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关切之色:“你这次面对的人物可不简单,竟然能出动已经绝迹江湖百年的妙音门这样的杀手,这次虽然没能成功,想必还有后招,不可不防。”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准备离开了,不由也是大感意外,难道他不准备抓走自己逼问易筋经的内容了?

慕容皓华看出了他的惊讶,冷冷哼了一声:“我现在要赶着回去疗伤,暂时顾不上你了。不过等到伤好之后还是会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我还指着你才能一睹易筋经的真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忽的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掠过墙头而去。

叶枫怔怔的眼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心里感觉这个慕容皓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情,那么讨厌。

不管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从叶枫身上得到易筋经,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他舍身出手救下了自己,而且他还为此受了伤。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叶枫感激了。

何况,叶枫隐约觉得慕容皓华这次所受的伤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着叶枫一起离开呢?

现在叶枫完全无力抵抗,又是只身一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自己会把易筋经的内容告诉他也不一定呢?

所以这次他在蝶舞姑娘手上所受的伤一定不轻,否则才不会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又想起了蝶舞姑娘,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居然能仅凭着音波功就能控制别人的心智,还能把慕容皓华这样的高手震成内伤,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功夫?

回想起刚才屋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禁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慕容皓华及时出手打断了蝶舞继续吹奏鬼首铜箫,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看到的现场也只会是他和雷胜在这里相约秘密见面,继而不知何故双双自杀。

以他们俩的武功而言,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杀了他们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所以这根本也就不会被当做凶杀案处理。

果然是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茹云夫人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还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耳朵感到刺痛开始,刚才的狂风,看见的厉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鬼首铜箫影响下产生的幻觉。

这也就难怪之前的案子会出现那么多的人同时目睹厉鬼杀人的场景了,想必他们也是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了。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很多关于音乐能够影响人的心境和思维的记载,比如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的传说。

《列子》中曾经记载,伯牙琴艺高超,抚琴时心想高山,一旁的钟子期闭着眼听见他的琴声,就仿佛看见了高山的巍峨雄壮。伯牙又心想流水,子期就仿佛看见了流水的缠绵不绝。

于是伯牙就把子期引为知音,在子期死后,伯牙就破琴绝弦,再也不弹琴了。后人都以此歌颂他们的友情和知音难得,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音乐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如今只不过是把琴换成了箫,琴曲换成了鬼首铜箫所奏出的那听不见的声音。

可是这鬼首铜箫奏出的声音为何会听不见却能影响人的思想?这确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叶枫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慢慢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到厅堂之中。

一切还是那样,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静静的靠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雷胜也依然插着匕首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叶枫感觉刚才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忽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好像看到地上血泊中的雷胜,隐约动了一动。

难道雷胜还没死?

叶枫赶紧来到他面前,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雷胜确实还没有断气,但是他身上被捅的那三刀,刀刀都是要害,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雷胜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叶枫,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枫的衣服,嘴唇努力的嚅动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叶枫伏低了身子,把耳朵贴近雷胜的嘴唇,勉强能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小,心,公,子……”

雷胜的手忽然松开了,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的双眼还在圆睁着,却没有了一丝神采。

叶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雷胜断气了。

雷胜,大雷门的四大堂主之一,曾经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想不到最后在这里用一种可笑而恐怖的方式,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枫看着他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想起来,虽然和雷胜之间的几次见面都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他对自己,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也确实为叶枫提供了很多破案的线索,而且对于雷破天,他一直是忠诚的。

现在,他依旧追随着他的总堂主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他能够安息。

可是,他死前说的“小心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什么公子?

叶枫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那个人,那个一身黑衣,面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轩辕公子!

这个公子指的会是他吗?

想起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重大事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如今京城这一连串构陷汉王朱高煦的阴谋也与轩辕公子有关?

可是不对啊,之前大雷门一直是暗中支持汉王的,而轩辕公子明明白白就是大雷门雷破天的幕后操纵者,他又怎么会去对付汉王呢?

莫非是他看见太子正位,感觉汉王失势了,转而支持太子了?

可是在整个案件中,大雷门的势力并没有牵涉其中,这说不通啊。

叶枫正站在雷胜的尸体面前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了外面荒凉静谧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那扇陈旧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凄凉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谁?

在这样的深夜有谁会到这京郊一座荒僻的废宅里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杀自己的杀手。

刚才的蝶舞没有成功,受伤逃走了,这么快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

叶枫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他镇定自若不想动,他也想过要逃,但是实在是现在身上还是很无力,拖着这样的身子纵使逃跑也是枉然。

所以他索性只有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屋门口,看着到底是谁会走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踱着步走进了屋门。

初夏时节已经有些闷热,可是这个人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罩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也是高高竖立着,遮住了脸,只露出了帽子下面的两只眼睛。

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叶枫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这个人抬头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叶枫,明显也是一愣,眼光里满是疑惑,失声问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叶枫才更加是大吃一惊,这个声音好耳熟,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叶枫无比惊疑的眼光中,这个人伸手解开了系带,脱去了黑色的罩袍。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面目五官清晰可辨。

这个人赫然正是被禁足府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

第六十九章 陷阱

朱高煦脱去了罩袍,对叶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低头,他看见了地上雷胜的尸体,眉头一皱:“这个人是谁?”

叶枫张着嘴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朱高煦一抬头却看见了屋角茹云夫人的尸体。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纸一般的惨白,圆睁双目,握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慢慢走过去,全身都因激动而在颤抖着,

眼前的茹云,那美丽的双眼紧闭着,曾经在这双眼睛里充满着活泼和灵气,满是勃勃的生机。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欣喜,朱高煦不惜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背上了多少的骂名,甚至被父亲幽闭在北平。

可是如今,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朱高煦心中最美好的一切也永远变成了回忆。

看着她身上粉红色的衣裙,当年他们一起纵马江湖的时候,她就最喜欢粉红的颜色。那时候她的粉红的笑颜,粉红的衣裙,还有粉红色的温暖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如今,这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伊人已逝,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伤像浪潮一样席卷上来,浸透了他的全身,泪水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翼,他的眼眶。

他用尽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掌心,靠着这疼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好一会儿,朱高煦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听得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答道:“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夫人她已经逝去多时了,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的。”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她去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

这纯粹是为了安慰汉王而说的话,茹云夫人死于胸腹内伤,肯定不能马上致命,死前一定曾经遭受了何等剧烈的痛苦,这一点久经沙场,见惯了杀伐伤亡的汉王朱高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朱高煦毕竟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他的累累战功可不是假的,只是片刻时间,他忽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激动的表情,而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叶枫不得不佩服他控制情绪的本事,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个一脸冷漠的汉王和刚才悲愤激动的朱高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只除了,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的火焰。

朱高煦盯着叶枫,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指地上雷胜的尸体:“他又是什么人?”

叶枫叹了口气,只好慢慢把他如何同雷胜一起被人骗来这座废宅,又如何误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接着如何发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后来雷胜被杀手的鬼首铜箫所控制,自杀身亡,自己如何侥幸被慕容皓华所救,这些都一一对汉王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出那个用鬼首铜箫的妙音门杀手就是沐公爷府上的歌姬蝶舞姑娘。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叶枫只是单纯地不想把沐公爷也卷进这个漩涡中来,他可是手握重兵镇守云南的重臣。

毕竟,现在京城里的这个漩涡已经够复杂的了。

朱高煦听完了叶枫讲的这些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离奇的内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光怪陆离的遭遇,讲出去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汉王朱高煦相信了。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件事,不如说是他相信了叶枫这个人,相信了他眼中的那一份真诚。

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杀伐和在朝廷中勾心斗角的经历,让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这小子没有说谎。

再说,谁会去编个这么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呢?

虽然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足够离奇了吗?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刚才也挺危险的,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

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问道:“不过,布置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会把茹云的尸体放在这里呢?”

叶枫回答不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布置眼前的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杀掉自己,阻止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么茹云夫人的尸体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他和茹云夫人之间并不认识啊。

莫非,莫非和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有关?

他心里忽然一动,急忙问道:“汉王殿下您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朱高煦此时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答道:“本王是在黄昏时分接到了有人送来的茹云的亲笔信,约我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相会。”

叶枫脸色变了,果然,茹云夫人写信约汉王来此会面,可是到了这里却只有茹云夫人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要知道,茹云夫人可是太子的妾室,深夜和汉王在僻静之所私会,还死在了这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如果,刚才对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叶枫、雷胜以及茹云夫人三具尸体。

一旦有人发现汉王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禁足期间抗旨外出、私通并杀害太子妾室、还杀害了查出很多对汉王不利线索的叶枫阻止调查,这随便任何一项罪状,都可以置汉王于死地。

到时候,纵使皇上再偏爱汉王,恐怕也不能维护于他了。更何况,皇上原本就已经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一急,赶忙问道:“殿下是只身前来的?”

朱高煦看他着急,感觉事情不妙,答道:“本王尚在禁足期间,自然是偷偷出府,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随身侍卫。”

叶枫问道:“他现在何处?”

朱高煦答道:“在门外守着,没有进来。”

他看叶枫焦急的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枫摇摇头道:“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这很可能是针对殿下您的一个圈套。”

朱高煦一愣:“什么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火光闪动,把外面原本漆黑的夜色映得透亮,听上去像是有军队正在调动。

叶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就见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服的汉子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他冲进屋里,在汉王朱高煦面前噗通跪倒,想必就是刚才汉王所说的那个贴身侍卫了。

只听他急切地禀告道:“殿下,外面忽然出现了很多京城巡防营的军士,由其统领李飞虎率领着,正向这里赶来,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汉王和叶枫听了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在这个时间他们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汉王而来的。

现在的京城巡防营可是被调拨给太子节制的。

叶枫这时心中却是一动。

京城巡防营?

李飞虎!

他想起了在灵谷寺,他曾经硬接了李飞虎一拳,借力逃走的事情。即便是他当时以张胖子的上乘轻功身法卸力,却还是被李飞虎的拳力震伤了,他那至刚至猛的拳法绝对是武林上顶尖的高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李飞虎,叶枫忽然联想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李飞虎的刚猛拳力倒是和茹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很相符。

而李飞虎正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现在又莫名的带队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的圈套竟然是他设下的?

叶枫一时也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急忙对汉王朱高煦说道:“殿下,他们一定是冲着您来的,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朱高煦点头称是,叶枫一指屋后的矮墙:“从前面出去只怕是来不及了,我们试试从后面越墙脱身。”

朱高煦一面点头一面正要举步,忽然身形一顿,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汉王和叶枫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手握着钢刀的,正是那个跟随汉王多年的贴身侍卫!

叶枫一愣,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侍卫嘿嘿一笑:“放心,我并不想伤害殿下,只不过想要殿下留上片刻,等着李飞虎将军带人进来而已。”

叶枫只觉又惊又怒,倒是汉王朱高煦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着这名侍卫冷冷地说道:“枉你跟随本王多年,战场上还曾经替本王挡过刀箭,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当做最可信任的人,从未薄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一天背叛本王!”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征战,向来赏罚分明,这个侍卫既然能在他身边多年,备受信任,想必也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受过不少恩赏的。

当下闻言,侍卫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低下了头道:“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几年家母重病,我又随着殿下身在边关,全靠李飞虎将军仗义援手,出钱出力为家母治病。后来家母逝世,后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此恩不能不报。”

朱高煦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他就逼你背叛本王以报答?”

那侍卫头垂得更低:“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曾为殿下也挡过刀箭,剩下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朱高煦冷冷一笑,再不搭话。

一旁的叶枫心急如焚,眼看着京城巡防营的人就要快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腰间落叶刀的刀柄。

可是他此刻体力尚未恢复,全身没有力气,纵然拔刀,恐怕也难以是眼前这侍卫的对手。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屋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只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窗户外直扑了进来!

第七十章 铁无情的自白

这个人影来得很突然,屋里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一进来,向前一扑,伸手就抓向那侍卫手中的钢刀。

侍卫不由得一怔,这人竟然以空手来抓自己的刀锋,莫不是疯了?

他手中的刀锋一竖,对着来人的手掌就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这人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钢刀,侍卫顺势就想抽刀,料定这人的手掌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削掉。

可是他连抽了两下,这人的手掌竟然如同铁铸的一般,牢牢攥住了刀身,任凭他使尽全力,钢刀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嘿嘿一笑,手腕一拧,钢刀的刀身竟然被硬生生的掰弯了。他的手莫非真的是铁铸的?

侍卫大惊之下,果断地弃了手中钢刀,往后便退。他已看出来的这个人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要先行后退以求自保。

可是来人毫不放松,握着刀身的手一伸,刀柄直撞向那侍卫的胸口。

侍卫躲闪不及,胸口被刀柄撞中,全身一窒,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那人铁一般的手掌就伸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喀嚓一声,侍卫的脖子被拧断了,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睛圆睁,舌头伸出,全身一瘫,顿时气绝身亡。

来人松开手掌,让侍卫的尸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接着他一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汉王和叶枫。

在烛火照耀下,叶枫不由得一愣,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难怪有这样的一双铁掌!

铁无情不正是陷害汉王的那一伙人吗?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会出手解救汉王?难道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叶枫想不通,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又咳嗽了两声,他的目光扫过叶枫的脸上,他看出了叶枫对他的不信任,可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脸上略显焦急地对汉王朱高煦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请殿下立刻随我离开这里,李飞虎带着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朱高煦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枫。

叶枫咬了咬牙,先不管铁无情有什么目的,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对着朱高煦点了点头。

铁无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宽慰的表情,他略带感激的看了叶枫一眼,迈步在前面引路,三人迅速向着屋后走去。

他们刚从屋后的矮墙离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李飞虎带着高举着火把的巡防营军士,大踏步闯了进来。

走进空无一人的屋里,李飞虎愣了一下,分明感觉有些意外。

他一挥手,巡防营的军士们立即分散开来,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汉王的踪迹?

李飞虎走到那个侍卫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他喉咙处的致命伤,又拾起了那被铁无情的铁掌活生生掰弯了的钢刀,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是他!

他站起身来,又扫视了一下屋里,并没有叶枫的尸体,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一切和原本的计划是在相差的太远了,本来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没有死,本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汉王也并不在这里。

亏得他之前还为防万一买了个保险,现在连安插在汉王身边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杀死他的却是原本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无情,汉王却不见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计划失败了?蝶舞姑娘失手了?

这怎么可能?!之前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蝶舞姑娘那神乎其技的本事他见识过,之前从未失过手。这一次怎么会?

叶枫!这个小子难道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命大,活埋中毒都死不了,这一次也能逃出生天?

李飞虎感觉心中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他心里在默默的哀叹: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小子!难道真的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沉吟了片刻,他猛的抬起头来,心里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赶回京城,先封锁四门,无论如何不能让汉王回到京城。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恐怕需要和那个人商量之后再定夺了。

他走出屋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夜空,暗暗叹息了一声,但愿这个足智多谋的他能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变局。

汉王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藏身在废宅后面的小山坡上。并不是他们不想走,实在是叶枫身子虚弱,一时之间难以走远。

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手持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包围了小院,冲进了屋子。不久又看着他们从院中抬出三具尸身,搬上了门外的马车,然后集合起来,向京城方向去了。

连拉尸首的马车都准备好了,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叶枫冷笑了一下。

汉王朱高煦远远看着那马车簇拥在星星点点的火把中,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了视野中。想起马车上有着茹云夫人的尸体,不由心中一阵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铁无情似乎身体有恙,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咳嗽,这会儿靠着一棵大树坐着,咳得更凶了。

叶枫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猛咳了几声,稍稍平缓了下气息,抬起头看着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问道:“如果我没猜错,铁大人您和下面的李飞虎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铁无情淡淡一笑:“没错,我和李飞虎不但是一伙的,根本他就是我的师弟。”

叶枫一愣,这他倒是万万没想到。

铁无情道:“当年我们俩自幼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我学的是铁掌,他学的却是铁拳,所以极少有人知道。”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叶枫淡淡地说道:“灵谷寺。”

铁无情点点头:“不错,正是从那里开始,我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叶枫道:“你们利用茹云夫人约汉王殿下前往灵谷寺的机会,杀掉了那个内侍,想要利用内侍尸体上的汉王的短刀来栽害殿下,谁曾想不知何故汉王突然提前离开了,于是原本被你们设计成目击证人的我却发现了尸体,还被李飞虎抓个正着,成了嫌疑人。”

铁无情叹息道:“那是因为茹云夫人念及当年与汉王曾经的旧情,不忍陷害汉王殿下,所以没有按照计划好的时间留住殿下,而是让他快走,所以被李飞虎拿住现行的就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你。”

他说完这句,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远眺的汉王朱高煦的背影忽然抖了一下,看得出刚才关于茹云夫人的话触动了他。

叶枫又说道:“可是那个内侍并不是死于汉王的短刀之下,而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这应该是你们计划中最大的破绽。”

铁无情道:“不错,李飞虎军营出身,行事素来不够细致。不过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破绽,陷害汉王,只要他在现场还有尸体上那把御赐的短刀,说他是杀人灭口,以皇上的脾气这样的铁证就足够了。”

他又猛咳了几声,有些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最后现场发现的却是你拿着那把刀站在尸体面前,你追查孙殿臣的案子刚刚追查到这个内侍身上,要说是你下手杀了如此重要的证人,谁信哪?”

他抬头看着叶枫:“所以后来大理寺上了奏本之后,皇上却一直拖着没有处置汉王殿下,想必也是对这个内侍的死起了疑心吧?”

叶枫双眼盯着铁无情:“那个内侍的死状和今日发现的茹云夫人一模一样,我和李飞虎交过手,我知道他的铁拳的威力,我猜杀死那个内侍和茹云夫人的凶手都是他吧?”

铁无情神色有些黯然的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帮你们的原因。我没有想到为了这个计划,我师弟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如此的可怕,他居然能因为茹云夫人对汉王殿下还怀有旧情,不想她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堂妹!”

什么!?

叶枫大吃了一惊,连一直背对他们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也惊讶地霍然转过身来。

茹云夫人是李飞虎的堂妹!

叶枫吃惊地抬眼望向汉王,汉王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茹云娘家确实姓李,他父亲是京城里的名儒。这么说,杀害茹云的就是他的堂兄李飞虎?”

铁无情苦笑着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我们如何能够得知茹云夫人当年和殿下曾有旧情,如何能够几次三番利用她把殿下约出来?”

朱高煦满腔怒火的站在原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李,飞,虎!”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李飞虎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叶枫知道此刻也劝不住他,于是叹息一声,对铁无情道:“事到如今,铁大人你就把整个事件的始末都说出来吧!”

铁无情长叹了一声:“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能隐瞒你们的呢?”

第七十一章 话说从头

铁无情又猛咳了一阵,半晌才缓过气来,叶枫皱了皱眉头,心中赶到奇怪,莫非他染了风寒?

铁无情气息稍定,开口说道:“叶公子猜的不错,京城中的这场风暴,其实是我们很早就筹划好了的。”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大约一年之前,我师弟前来见我,带给我一封书信。当时皇上下诏立太子不久,汉王殿下也回到京城居住,却迟迟不肯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却对汉王百般偏爱,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引得朝中众臣们纷纷猜疑不已,觉得太子之位不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赶快说那封信的事。”

铁无情叹了口气道:“这封信是朝中一位极为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他讲明了太子目前的危局,以及朝廷稳定的重要性,力邀我加入他的计划,说他有办法能稳固太子的位置,稳定住朝局。”

朱高煦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加入了?”

铁无情摇摇头:“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谁也不想卷入朝中的党争里去。可是后来一切都按照那位大人的预料发展着,甚至如他所言,皇上居然把禁军天策卫也调给汉王充当了卫队,而后汉王殿下您竟然以唐时依靠天策府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而登基的唐太宗自诩,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的话,天下又要大乱了。”

汉王朱高煦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吭声,铁无情说的确实是实情。

虽然所谓他以唐太宗自诩云云不过是他酒后的醉话,可是他不想解释,他从来就不喜欢解释,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越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的。

反正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兵变、夺权之类的,至于别人的想法,他控制不了。

铁无情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同意加入了这个计划,但是京城之中是天子脚下,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还有锦衣卫都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官员们的一言一行,满京城都是他们的耳目,捕风逐影的就想要找到证据来弹劾百官,好在皇上那里立功受奖。因此,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只能通过书信互通消息。”

叶枫点点头:“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赵四。”

铁无情道:“不错,赵四每日在京中各处高官显贵的府邸进进出出,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送信,都是最佳的人选。所幸赵四贪财,给点钱他就答应了。”

“很快,一个构陷汉王,保全太子的计划就诞生了,既然汉王殿下如此看重天策卫,甚至把它比作帮助唐太宗夺取皇权,创下贞观之治的天策府,于是我们就拿天策卫下手做文章,这样也更能激起皇上的猜忌之心。”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不禁冷着面孔怒哼了一声。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时,赵四这边却出了问题。他这个人非常贪财,所以很容易就让他为我们之间送信,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贪财,在他感觉到我们在谋划一项非常隐秘的事之后,居然私自扣下了我们之间的信件,以此向我们要挟更多的钱财。”

叶枫这时候不禁想起了雷胜对自己讲的,其实赵四早就被大雷门收买了,一直在为大雷门四处活动,收集信息。

从时间上看,这个时候他一面拿了大雷门的钱,为他们做事,另一面又收了铁无情他们的钱财,偷偷为他们送信,传递消息。

这样贪财的人,今天可以为了钱财替你做事,明天当然也可能为了更多的钱财而背叛你,在他们心里没有道义,有的只是价值。

所以赵四会做出要挟他们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可是这个时候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赵四这种人掌握了我们这样大的把柄,一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现在能用钱财稳住他,难保他以后不会出卖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首先就是要除掉赵四灭口。”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道:“具体是怎么执行的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听我师弟说起过,他们找来的杀手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妙音门的后人。当年妙音门传说擅长用音律蛊惑人心,甚至控制人的思想,所以我猜想赵四的死以及后来的命案当时目击者看见的所谓厉鬼杀人,多半就是他们搞的鬼。”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清楚妙音门的厉害。就在今晚,他还险些就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现在想起来,那恐怖而离奇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冷汗直冒。

铁无情看着叶枫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已经查出来了,我们利用酒楼的小二钱甲找到了一个和孙殿臣身材相仿的厨子,之后就是杀掉钱甲灭口,然后在孙殿臣寿宴那晚利用厨子的尸体制造了孙殿臣假死的现场。”

“接下来,我们再利用天策卫的军士制造了一起假的刺杀太子的行动,由李飞虎带领的京城巡防营救下了太子。后面的事情和我们的计划完全一致,皇上不但将巡防营调归太子节制,还因此事对汉王起了疑心,不单斥责了他还把他禁足在王府。这些事和你当初给我分析的是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笑了笑:“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只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复杂的案件的全貌,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叶枫也笑了笑:“你们不正是希望我能查出此案的线索,从而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向汉王殿下,以最终达到栽害汉王的目的吗?”

铁无情叹息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就与你无关,我们是希望管辖此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能成功的把这个案子推给你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来查办。他是皇上的心腹,如果是他查出这些线索的话,皇上必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候汉王殿下谋害太子一案就会铁证如山。”

“想不到叶大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宁愿获罪下狱也绝不插手这个案子的调查,倒是着实让我们大出意外。幸好这时候叶公子你救父心切,赶回京城开始调查这个案子,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你年纪太轻,经验不足,怕是很难查出这些隐藏的线索,所以我就打着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名正言顺的来到了你身边,既是协助也是监视,以确保你能够按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查下去。”

叶枫这时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京兆尹杨大人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有些得意的咯咯笑起来:“他当然是我们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家里等着你上门,把所有的线索条理分明的都给你分析一遍?”

叶枫问道:“那么我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要假死失踪,到如今生死不明呢?”

铁无情正色道:“这个我就确实不知道了,这不是我们所计划好的,兴许,是他胆小,害怕最后会落得个被人灭口的下场,所以偷偷跑了吧?”

叶枫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再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于是点点头,心说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

这时铁无情又是一阵猛咳,感觉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他喘息了一阵,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在我们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查出了很多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按照计划,只要在灵谷寺让你看到汉王站在那个内侍的尸体旁,再让事先埋伏好的李飞虎带人抓个现行,汉王殿下杀人灭口的罪行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长叹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最后的一步上,居然出了问题。”

叶枫缓缓地说道:“茹云夫人?”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茹云夫人。李飞虎是她堂兄,所以我们早就知道她和汉王之间过去的一段纠葛。但是她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她对太子又十分忠诚,所以我们让她给汉王写信,约汉王来灵谷寺见面。我们料定了汉王既然一直对她不死心,接到信后哪怕是圣旨要他在府中禁足,他也会千方百计溜出来的。而只要是为了太子,茹云夫人一定不会拒绝我们。”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卑鄙!”

铁无情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吧。一切都如同我们预计的那样,汉王殿下果然如约来到了灵谷寺,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茹云夫人对汉王还有旧情,当她知道是要陷害汉王时,她心软了,她没有按照我们计划好的那样拖住汉王,反而催促他提前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李飞虎带人抓住了叶公子你的现行。”

汉王朱高煦站在一旁,听见茹云夫人为了旧情而暗中维护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激动。

她没有忘记我,她没有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里在呐喊着,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如今的茹云已经永远的离去了,他的神色就又黯淡了下来。

他的眼里有泪光闪过,当他得知自己一直钟爱的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忘情的时候,他的心中到底是欣慰呢,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第七十二章 灭口

铁无情又咳嗽起来,听上去他的气息越来越粗,看来是真的病了。

他喘息着对叶枫说道:“灵谷寺中你忽然逃走,成为了被通缉的杀人疑犯,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这样在洗清你身上的嫌疑之前,你就不能再出面继续查案了,加上灵谷寺中陷害汉王殿下计划的失败,一时之间我只能按你说的以大理寺的名义把所有查到的线索都具本上奏。”

“可是显然这些线索虽然都指向了汉王殿下,却并不足以定他的罪,皇上迟迟没有表态,说明了他对这案子还有存疑,还在犹豫。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上奏这件事,不但没有能达到陷害汉王殿下的目的,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

汉王朱高煦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其实他心中也是暗暗连呼侥幸,如果不是灵谷寺中茹云改变主意让他提前离开的话,一旦被李飞虎他们阴谋得逞,自己恐怕早就在父皇的怒火中粉身碎骨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我发现你偷偷混进了汉王府,想必是私下去和汉王见了面。这时候我才发觉,也许你已经对我有了怀疑,甚至也许你已经开始触碰到这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眨了眨眼,说道:“为了不让我继续查下去,所以你们就决定要除掉我?”

铁无情点点头:“没错。可是这个时候想杀你已经不容易了,你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老和尚,看起来武功很高,想必是刻意来保护你的。另外,连消失了很久不知所踪的常漫天也和他的儿子若隐若现的时常在你身边出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于是,我就假冒你们的名义写信把你和雷胜约到这里见面,我知道你和雷胜之间曾有过协议,他手里有赵四案的证据,你一定会来见他的。同时,李飞虎会安排妙音门的杀手对你们下手,这样你和雷胜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查出赵四案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冷笑了一声:“好歹毒的计策!”

铁无情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想到李飞虎竟然如此狠毒,因为如茹云夫人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他居然能下手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且他还把汉王殿下约到这里来,而他自己带着巡防营的军士前来捉拿,到时候殿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叶枫这时插嘴问道:“本来你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我们,而让你们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

铁无情苦笑了一下:“原本我就反对为了计划杀害那些无辜的人,比如钱甲和那个厨子,可是那位大人说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些许的牺牲是值得的。再说当时整个计划已经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了。”

“可是到了后来,计划一再受挫,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还包括你叶公子在内,甚至李飞虎也变得我完全你不认识了,只因为破坏了计划的实行,竟然冷血的对自己的妹妹也下了手!就算再高尚的理由也不能如此无情的残杀无辜,这完全已经违背了我最初加入这个计划的初衷了。”

他长长的叹息道:“所以我才赶过来出手解救你们,希望能弥补一些之前做的错事吧!”

叶枫沉吟了片刻:“这么说来,所有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你口中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设计的?”

他抬头直视着铁无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追问道:“他,是,谁?”

铁无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说,说出来干系太大,会牵连到太子的。”

汉王朱高煦忍不住怒哼一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了维护一个太子,竟然什么都肯做!这太子到底有什么好?”

铁无情忽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厉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维护太子才做的这件事?我们维护的其实不是太子,而是这稳定的朝局,这天下想要安居乐业的百姓,这大乱之后刚刚没安稳几年的大明天下!”

他义正言辞,整个脸上透出不可侵犯的正气,汉王朱高煦竟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铁无情看着汉王说道:“殿下近年不是远在军营之中,就是在朝堂高高在上,可曾知道天下百姓经历了靖难之役的战乱之苦,如今民心思安,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都盼望着能够停止干戈,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殿下您为了您自己的功业,为了能争夺太子之位,一直主张加强军备,穷兵黩武,还几次向皇上进言要出兵远征北元。这两年皇上重用三宝太监郑和制造巨船要出海远使西洋,耗费了大量钱粮,本就使得国库空虚,如今一旦再起战事,受苦的必将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知道又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直着身子,双眼紧紧盯着汉王朱高煦:“这才是我们要维护太子,想要扳倒殿下您的真正原因!”

朱高煦似乎被他的正义凛然一时镇住了,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朱高煦近年的确一再主张出兵讨伐北元,这当中虽然有想要借此立功,以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但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大明北境安全的考虑。

当年元朝残余势力退守蒙古高原,仍然号称大元,后来在大将军蓝玉带领的明军攻击下溃败,分裂成了鞑靼、瓦剌等好几股部落。

近年来,他们彼此之间相互争斗,彼此攻杀,看起来似乎无心对付大明,可是朱高煦多年与他们作战,深知他们的彪悍勇猛。如果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甚至出现一个像当年铁木真一样的英雄人物统一了他们,那么对大明的威胁就不止是疥癣之患了。

趁着他们现在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时候逐一消灭他们,大明北境即可永保太平。这是绝好的机会,也是朱高煦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是铁无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让他一时之间无言反驳。他沉默地看着铁无情,心中却对这个人有了一丝敬意。

叶枫看着铁无情讲完这些话,心中对这个老人也有些改观了,想不到这个名为“无情”的人,却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疾苦的义士。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此说来,铁大人出手帮助我们,是因为茹云夫人的意外被杀?”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害,如此下去,我们又如何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叶枫叹息了一声:“铁大人难道真的以为茹云夫人只是因为在灵谷寺帮助了汉王殿下才会被杀害的吗?”

铁无情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道:“从铁大人的讲述中我能感觉出,策划这一切的这位聪明睿智的大人必定是一个工于计算,心机深沉之人。从赵四、钱甲和孙殿臣的命案来看,所有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的行动,无不在此人的计算当中,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以此人的计算能力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今日连我也一并除去之后,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思,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了,证人全都死光了,任谁也无法再为汉王殿下翻案。他又怎么会明知茹云夫人与汉王有旧情的情况下,冒险留下这样一个可以成为全盘计划最大破绽的人证?”

铁无情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计划好要杀掉茹云夫人灭口的?”

叶枫的脸色无比坚定:“没错,我猜这个杀死茹云夫人的虽然是李飞虎,可是他一定是奉了这个人的命令执行的,毕竟在整个计划里,茹云夫人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而铁大人你也并不是知道计划全部内容的。”

铁无情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叶枫的话像是为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喃喃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样,他不会骗我的……”不过话语中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叶枫叹了口气:“铁大人你也要小心啊,你说过你曾经反对他们杀害无辜,你有如此仁慈之心,难保他们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在茹云夫人之后也对你下手以求灭口。”

铁无情听了这话忽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着叶枫,片刻,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没笑几声,忽然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猛然一张口,竟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叶枫大吃了一惊,上前扶住了铁无情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地问道:“铁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无情抬头看着叶枫,虚弱的笑了笑,喘着粗气说道:“其实我在过来这里之前,正是和这位大人在一起。也是在他口中,我才知道李飞虎杀害了茹云夫人。可是我发觉他居然对我也下了毒,所以我才匆忙赶过来救援你们。你猜的没错,他们果然也对我下手了。”

他有些欣慰地看了眼叶枫:“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么聪明,很难有事情能瞒得住你的。将来,你一定有非凡的成就。”

说完,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身子软软的就往地上倒。

第七十三章 名捕的陨落

叶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扶住。

他看着铁无情脸上的颜色竟然已经有些发黑了,看来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铁大人放心,我那位朋友程念真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之女,医术高明,连我身上的奇毒她也能治好,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你一定要撑住啊!”

铁无情无奈地叹息道:“太迟了,我这一路狂奔过来,刚才又使用了武功,妄动内息,此刻毒血已入心脉,神仙无救了。”

叶枫看他的情形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的话,低着头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难过呢?叶枫说不上来。

铁无情参与策划了陷害汉王的阴谋,他自己也一直隐藏在叶枫的身边,监视和利用叶枫来进行他们的计划。说起来,他应该是叶枫的敌人。

为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计划,他们残杀无辜,挑动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引起朝局动荡,又制造恐怖气氛,搞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实在是罪大恶极。

可是此刻,在叶枫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垂死老人。

这个老人不但没有真正下手害过他,反而曾经数次救援,为他解围。

这个老人做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受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所蛊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他理想中的太平天下。

叶枫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越是高尚的品格,越是高尚的目的,如果被人利用了,才越是可怕。

铁无情垂着头,嘴里不时的溢出黑色的血沫,喃喃地念叨着:“我以为他是胸怀天下,品德高尚的人,我以为我师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们都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没想到,他们竟然骗我,从一开始他们就骗我……”

叶枫一把握住他的手,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说,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不想再错下去了,只希望我的死能够阻止他们再继续错下去。但愿,一切能在我这里终止。”

他攥紧了叶枫的手,说道:“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查出他是谁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他和这件事无关,从头到尾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看着他满含着希望的恳求的眼神,心里愈发的难过,只能点了点头。

铁无情看他应承下了,表情缓和了一些。

一旁的汉王朱高煦这时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死了,这些人就会收手?就算你现在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怎知他们没有备用的应变之计?”

铁无情听了,感觉神情一愣,忽然双眼一睁,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起来:“京营,京营……”

汉王朱高煦感觉到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什么京营?你还知道些什么?”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曾听赵四说起过,他也曾经替那位大人给京营中的将领送过几封信,不过具体是哪位将领他没有说,大约他也不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据我所知,自从那晚设下假死之局后,孙殿臣也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

这话说完,叶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是说,孙殿臣并不是被你们控制起来失去了自由,他是自己藏进了京营驻地的?难道说他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点了点头。

叶枫脑子里如同轰的响了一声,原来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错,如果不是孙殿臣,谁能这样毫无破绽的安排那个厨子在夜宴那一晚轻易混进孙府?又有谁能在他的假死之局后能轻易的指挥动天策卫的部下去袭击太子?

根本所有的计划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个孙殿臣在设计,他才是这整个阴谋的核心,是执行这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人。

在这样一个出现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全盘计划失败的关键位置上,安排的当然应该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所以孙殿臣一定是他们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参与策划了整个阴谋的人物!

之前叶枫所猜想的他被人绑架借以控制天策卫的猜想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如果孙殿臣真的宁死也不受威胁的话,岂不是整个计划就此泡汤?

之前他们费尽心力设计所杀的赵四,钱甲和那个厨子,这么辛苦一场所作的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孙殿臣的身份?

叶枫在反思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心头却是一凉。

京营?想不到连京营的将领也牵涉到这个阴谋中来了。

按铁无情所说的,京营的将领也和策划阴谋的那个人有秘密的书信联系,甚至孙殿臣现在也藏身在京营之中。这就说明,这个京营将领是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陷害汉王的计划的。

到底有多少将领参与其中?是各卫的指挥使将军还是低级军官?现在赵四已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都给谁送过密信。

而京营编制多达数十卫,二十多万人马,分驻于京城郊外各处。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想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为什么要拉拢京营军队的将领来加入计划呢?整个计划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用到军队的地方啊?

按理说,策划如此的惊天大案,当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连身在其中的铁无情也并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为什么要无端的拉入一个看起来并无作用的军队将领呢?

如今他们陷害汉王的计划已经出现了重大失误,叶枫未死,汉王也没有被李飞虎他们当场拿住。只要他们俩回到京城,见到皇上,所有的阴谋就都将破产,而这些设计和参与计划的人全都将万劫不复。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这个时候京营的军队就派上用场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打算想要举兵逼宫?!

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应变之计?

朱高煦脸色忽然变了,变得纸一般煞白。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很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京城的军力。

皇城之中由是禁军驻守,这些禁军除了由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上直十二卫之外,当今皇上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基时,又把随身的亲兵分为金吾左右卫和羽林前卫编入了禁军,看起来整个禁军好像有十五卫之众,好几万人。

但是这十五卫中有一些是负有特殊职能的,比如锦衣卫是负责监察百官和京城的百姓,而旗手卫是负责掌管皇上出行的车马銮驾和金鼓旗帜,还有负责京城城防巡逻和监控周边京营军队的各卫,而眼下皇上又下诏在北平营造新皇宫,派出了一些去负责运送材料和监督建造等等,真正留在皇城内有作战能力的就剩下守卫皇城各门的几卫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马。

这些禁军虽然都是从各军中选拔的精锐,但是久居皇城,疏于训练,真要打起来,恐怕不会是装备精良又每日操练的京营军队的对手。

而对方现在单止李飞虎率领的京城巡防营就有约一万人,而城外京营中的二十多万军队又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所控制,一旦真要发生变乱,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朱高煦想到这里,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冰凉。

铁无情看到汉王此刻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也是面如土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胆敢举兵作乱?”

叶枫听了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望着汉王。

朱高煦斜着眼看着铁无情那惊惧的表情,本想斥责他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可是看到他那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心下一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京城之中有禁军把守,想要作乱哪儿有那么容易?”

铁无情垂下了头,嘴里喃喃的说着:“想不到,我们真的错了,本想要稳定朝局,想要太平天下,却搞得更乱了。只希望,我们的错,还能挽回……”

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叶枫只感觉手中握着的铁无情的手慢慢变得冰凉,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看着眼前铁无情的尸体,感觉到他很可悲。

这个老人为了理想中的清平世界奋斗了一辈子,维护法纪,惩奸除恶,铁面无私的美名传遍了天下。

可是多年的努力却没能换来他的理想实现,反而看尽了官场险恶,世间丑态,当他的理想屡屡碰壁的时候,他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无力和挫败的感觉。

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同样也是为了理想,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一切,却反而遭人利用,晚节不保,铸成了大错,自己也终于落得个被人下毒灭口的下场。

叶枫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声。

堂堂“天下双捕”之一,就这样凄凉地陨落在了这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风风光光的大葬,甚至今后还可能会作为罪人被记入青史,永世蒙羞。

他死的那一刻,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是后悔?是悲凉?是惭愧?

又或者是恨?

对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对这动乱频频、万民疾苦的天下,对这狡诈诡谲、阴险难测的人心,充满的恨!

而他,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七十四章 妙音门往事

清晨的天边,第一缕的晨光刚刚露头的时候,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的在大树枝头闹腾,互相蹦蹦跳跳的嬉戏着。

大树下面是一座旧坟,坟前的墓碑有些残破了,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整个坟掩映在半人高的荒草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扫过了。

这座荒坟在一个山坡上,山坡后面有一片房屋瓦舍,看起来以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村落,不过这些房屋都残破不堪,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一条长满杂草的土路从这荒废的村子中穿过,直通京城的方向,在村头的一块大石上隐约还能辨出“十里村”三个大字。

也许这里曾经也繁盛过,有许多人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可是现在这些残破的房舍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成为了野狐和野兔们追逐嬉闹的场所。

可是在这个清晨,从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走得很慢,慢慢地穿过了这个荒凉的废弃村落,径直向着山坡上走来。

一直走到了大树下的这座荒坟之前,这个人影站住了。这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肩上背着一个布包袱,头上戴着一顶罩着幔纱的斗笠,从身材看上去,应该是个女人。

天还未亮,一个女人跑到这么一个荒凉僻静了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静静的站了片刻,她忽然开口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大树后面转出了一个圆滚滚肥胖的身影,赫然正是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看这个女人,脸上有些迟疑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来了?”

那女人脸罩在斗笠的幔纱中,看不见表情,只是幽幽的应了一声:“嗯。”

张胖子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女人轻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感觉到了树后有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她说完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脸庞,依稀的晨光里,她正是沐公爷府中的歌姬,之前暗杀叶枫失败负伤逃走的蝶舞姑娘!

张胖子看着蝶舞姑娘,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果不是之前我们聊天时你提起过你的家乡就在这京郊十里的十里村,我也想不到来这里找你。”

蝶舞姑娘冷着一张脸:“你找我做什么?”

张胖子脸色沉了下去:“昨夜我义弟叶枫忽然失踪了,我回到沐公爷府上,发现沐公爷突然连夜急匆匆地离京返回云南去了。而府上的下人们说,在沐公爷走之前,你就收拾包裹,悄悄离开了。”

蝶舞问道:“这之间有关系吗?”

张胖子点头:“我觉得有关系。你之前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鬼首铜箫,这可是百年之前消失的妙音门的不传之秘,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歌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所以你一定和妙音门的杀手有关系。”

他双眼紧盯着蝶舞:“我义弟叶枫他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杀了他?”

蝶舞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自从在沐公爷的夜宴上吹奏了一曲之后,这个小胖子就有事没事老是跑来找自己聊天。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己有好感。一开始,她不过是不胜其烦的虚与委蛇应付一下,可是几天下来,她对这个小胖子的看法却大为改观了。

本来以为这个小胖子不过是传说中的那种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可是几天的谈论下来,他居然天文地理、音律书法、诗词歌赋这些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甚至连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传闻逸事都了然于胸,实在是让人吃惊。

这小胖子说他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我的天哪,这是要看多少书才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蝶舞对他也有了一些钦佩之情,说不上好感,至少,觉得他并不讨厌了。

可是,她很快就警惕了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轻易对男人有好感?想想家族留下的教训,男人是最不可信任的。

就像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装的全都是他的义弟叶枫,何曾有丝毫的关心自己。

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蝶舞想着想着面色渐冷下来,也不再隐瞒,说道:“不错,昨晚我确实对他下手了。”

张痴听了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好像听见了如同天大一般的噩耗,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蝶舞见了心有不忍,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位义弟确实很命大,在最后关头,有人打断了我救了他。”

张痴听到这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表情一下放松下来,问道:“是谁?”

蝶舞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此人武功很高,竟然能硬扛住我的音波功,还出手打伤了我,让我不得不赶紧逃走。”

张痴一皱眉头:“音波功?你果然是妙音门的人!”

蝶舞惨然一笑道:“没错,我就是百年前妙音门如今剩下唯一的传人。”

张痴心里一松,叶枫既然被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所救,想来此刻已无大碍。

他现在对眼前的蝶舞和那传说中神秘的妙音门来了兴趣,问道:“百年前妙音门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是怎么卷进这京城的案子里来的?”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一口气把胸中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蝶舞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对这个小胖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不想再隐瞒他,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住了,于是她决定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蝶舞转身看着山坡下寂静荒凉的废村,幽幽地说道:“你现在看见这里如此破败,可是百年之前,这里是一个繁荣兴盛的大家族,他们在这里男耕女织,过得其乐融融,他们就是当年的妙音门。”

张痴也看向坡下那些破落的房舍,想象着当年繁盛兴旺的场景。

蝶舞说道:“妙音门的功夫历代以来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里所有的女人从小就被教授音律和武功,个个多才多艺。而她们中的佼佼者,便会被选出五位,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五音来命名,以宫命名的这一位身份最高,被称为宫主,由她统领妙音门下也是这十里村中的所有男女。”

张痴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妙音门中是循的古制,以母系为尊。”

蝶舞继续说道:“妙音门中的圣物是鬼首铜箫,传说它是妙音门中祖先代代传下来的,从来没有人能够吹奏出声音,可是每次吹奏都能影响四周的动物野兽,甚至还能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所以被认为拥有魔力,妙音门把它奉为至宝。”

她叹息了一声:“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件至宝,给妙音门带来了灭门之祸。”

张痴听得一惊:“怎么?”

蝶舞说道:“当年妙音门的宫主在外认识了一位大侠,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侠名卓著,而且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宫主对他一见倾心,几乎是神魂颠倒,一心想着要和他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

“在这位大侠的一再恳求下,宫主鬼迷心窍,开始使用鬼首铜箫的魔力暗中帮助他去铲除一些武功极高的坏人。她一心相信只要铲除了这些恶人,江湖太平了,他们就可以归隐山林,长相厮守了。”

这时候蝶舞的脸色变了,变得充满了怨毒和愤恨:“谁知道这位所谓的大侠说的全是谎言,那些被杀的他口中的恶人,其实不过是一些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各门派的高手。他让宫主暗中除掉他们只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想要当上武林盟主的障碍而已。”

“宫主帮他除掉了这些人,却引起了全武林的公愤,妙音门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利用妖术滥杀无辜的邪恶门派。可怜宫主还不知道真相,兀自做着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夜里,武林各门派联合起来,杀进了十里村,而为首带领他们的居然就是那位所谓的大侠士。他们进入村子见人就杀,这里的村民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宫主没想到自己倾心爱慕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满心悔恨和自责,终于也死在了情郎的刀下。妙音门就这样覆灭了,可是他们最后搜遍全村上下,也没有发现那支鬼首铜箫的下落。”

张痴此刻已经听得惊心动魄,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蝶舞惨然一笑:“因为我外祖母就是宫主的亲妹妹,当年宫主已经察觉事情有异,所以提前将鬼首铜箫交给我外祖母,让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所以才侥幸避开了这场屠杀。”

张痴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哦”了一声。

蝶舞叹了口气道:“那之后,这位大侠凭借着领导武林同道歼灭邪教妙音门的大功劳,成功地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连当时威震一方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我外祖母得知妙音门的惨剧之后,势单力薄无法找这位武林盟主报仇,又怕他知道还有未死的妙音门人会赶尽杀绝,无奈之下,只能远走云南,隐居下来,后来这支鬼首铜箫和音波功就由她传给了我母亲,再由我母亲传给了我。如今,我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亡故,天下间,我就是妙音门唯一的传人了。”

这个故事直听得张痴惊心动魄不已,默然了半晌,才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可有什么证据?”

第七十五章 话别

听了张痴的话,蝶舞忽然转身一指那棵大树下的荒坟,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要证据吗?在这坟里埋着的二百多具尸骨就是证据,这二百多个无处伸冤的孤魂野鬼就是证人!还有我,我是唯一还活着的证人!”

张痴沉默了,他相信蝶舞的话,打心眼里相信。

没有人会编造出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再说,蝶舞也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以蝶舞的武功,有那么厉害的鬼首铜箫和音波功,要杀掉以轻功见长,其他武功都稀松平常的张胖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肯把这段掩藏多年的秘密讲出来,足以说明她对张痴也是信任的。

张痴对自己刚才的问话也感觉到有些惭愧,于是话题一转问道:“既然你在云南隐居,又怎么会来到京城,卷入这里的漩涡中来呢?”

蝶舞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报恩。”

张痴没听明白:“报恩?”

蝶舞说道:“当年我外祖母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能够逃到千里之外的云南隐居下来,全是因为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不但帮助她隐居下来,还为她守护了这近百年的身份秘密,保证了我们三代人的安全。”

张痴问道:“这个人是谁?”

蝶舞看着张痴,一字一顿地说道:“轩,辕,公,子!”

张痴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小,轩辕公子?

又是这个轩辕公子!

自从在华山,在嵩山,那些惊险的遭遇背后无不闪动着这个轩辕公子的身影,甚至当年霹雳堂雷破天弑兄夺权的阴谋也是他所策划的。

难道说如今在京中这些离奇诡异的案件背后,竟然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搅动江湖风云,甚至制造朝局的动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蝶舞看着张痴吃惊的模样,又说道:“关于这个轩辕公子的传说最近我也听了许多,其实当初帮助我外祖母已经是快百年以前的事了,算起来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已经一百几十岁了,所以我觉得当年的那个轩辕公子除非是个不死的老怪物,否则绝不可能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

张痴一想也对,哪里会有如此长寿的人?可是细细一想更觉心惊,那么眼下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是什么关系?传人,子孙?

莫非,莫非这轩辕公子还是一个大家族不成?

他赶紧问道:“这个来找你要求报恩的轩辕公子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蝶舞说道:“他来见我的时候是夜里,穿着黑斗篷,戴一个青铜鬼脸面具,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从他的声音和举止看来,绝不会年纪太大。”

张痴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又问道:“他要你如何报恩?”

蝶舞答道:“他只是要我去昆明城里找黔国公沐晟,沐公爷自会设法送我进京,然后我就待在国公府中,等待通知用鬼首铜箫为他杀几个人。”

张痴一愣:“如此说来,沐公爷也参与了京城的事?”

蝶舞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暗中打听过,据说是从老王爷沐英开始,沐家两代人在镇守云南平定叛乱的战役中,曾经数次得到轩辕公子的帮助,因此沐公爷才会不问缘由,直接按他所说的把我送到京城的国公府邸。”

“后来京城几宗命案之后,沐公爷大约也觉得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借故星夜从云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看个究竟。他来了京城还曾经私下找我谈话,想要打听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言语之中还有告诫我不可乱来之意。”

张痴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沐公爷确实是不知情的。他的突然离京,很可能是云南有紧急军情,又或者是因为感觉到京中局势要有大变,不想卷入其中,赶紧离开避祸而已。

他和父亲张辅交情很深,又在边陲手握重兵,张痴实在是不愿意他也搅合到眼下的这个漩涡中来。

他又向蝶舞问道:“那么在京中都是谁向你发号施令去杀人的?”

蝶舞摇头道:“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在我房中留下字条,写明在何时何地对何人下手,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来京城不久,我就接到了命令,先是用鬼首铜箫制造幻像杀掉了一个叫赵四的小地主,紧跟着是一个叫钱甲的跑堂的小二,没几天就是一个叫孙殿臣的高级武将。”

“不过这一次不同,我不用杀人,只是把一具已经准备好的无头尸体放在筵席的主位上,利用鬼首铜箫制造幻觉,让在场的人都看见孙殿臣被杀而已。”

张痴想起当初叶枫的推断,不由暗暗佩服。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鬼首铜箫真的能想让人看见什么都行?”

蝶舞笑了笑:“传说中是这样,但是一则是百年前妙音门覆灭之时所有的记录和秘籍都被毁掉了,二则当时我外祖母年纪尚轻,没有学全鬼首铜箫的使用法门,又或者是我们的功力不够,所以我们一直达不到传说中的效果。”

“后来我外祖母在云南接触到了一些当地的部落,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迷药,服食之后再加上鬼首铜箫的魔力即可控制人的思想,产生我们想要他看见的幻觉。”

张痴点点头,这一定就是当初程念真口中所说的用莺粟草制成的迷药了。

蝶舞这时有些惭愧地看了张痴一眼,说道:“再后来就是昨夜接到指令,要在京郊一处废宅杀掉你义弟叶枫,以及和他见面的一个雷姓老者。本来我也不想去杀他的,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幸好,他最后还是被别人给救了。”

张痴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想杀掉他?”

蝶舞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张痴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埋下头去,低着声音说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义弟么,而我和你是,朋友。”

这个眼神和这一句“朋友”,张痴忽然听懂了,他只觉得心里一荡,莫名地涌起来一股子欣喜,分散到了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一阵舒服。

一时间,他看着蝶舞有些娇羞的神态,一阵子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蝶舞想了一下,说道:“这次你义弟没有死,我的任务就算失败了,想必轩辕公子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想要回云南去,毕竟那里的风土人情我都熟悉,躲藏起来也容易一些。”

张痴心里一急,张口结舌的说道:“那我,我……”

蝶舞看他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要帮你义弟,走不开,等到你的事情办完了,如果你愿意,就来云南找我吧。我,我会等你的。”

后面的声音低得如同蚊声,几不可闻,张痴停在耳中却是甜丝丝的。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问道:“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我们可以保护你啊?”

蝶舞摇了摇头:“你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轩辕公子神出鬼没,武功又深不可测,我留下来只怕会给你们徒添强敌,我离开也许还会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张痴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不由得大为感动,想不到她还处处替自己考虑,一时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蝶舞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张痴,张胖子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支妙音门的至宝鬼首铜箫。

这铜箫有两指粗细,约一臂长,箫口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恶鬼头,瞪目吐舌,极为精巧。铜制的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痕迹,看起来有很长的年头了。

张痴一愣:“你这是?”

蝶舞大大方方的嫣然一笑:“送给你了,就当你以后来云南找我的信物吧。”

张痴的脸一下就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么?

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蝶舞打断了他:“没关系,我送你就行了,我们云南长大的少哆哩(傣族语,小姑娘的意思)可是很大胆的哦。”

张痴窘着脸,说不出话来。

蝶舞又正色说道:“我外祖母一直教训我们,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你会不会也一样?”

张痴赶紧说道:“我,我不是……”

蝶舞噗嗤一笑:“你不是男人?”

张痴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不会像那样,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坏人。”

蝶舞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张痴一把握住了蝶舞的手:“一定来,一定!”

蝶舞没有躲闪,低头红着脸,任由张痴抓着她的双手。

看着蝶舞红扑扑娇羞的面容,不知怎的,张痴脑子里闪过的是叶枫,就像在心中掠过了一片阴云。

云南,当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个人握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近,天边第一缕曙光的照耀下,地上他们俩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第七十六章 入城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的时候,叶枫正站在铁无情的坟前气喘吁吁。

他刚刚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挖好了一个坑把铁无情的尸首掩埋了,由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通下来,让他全身汗出如浆,感觉很有些吃力。

汉王朱高煦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没有帮忙,他的身份高贵,想来不愿意也不会做这样的体力活。

再说,铁无情毕竟是陷害汉王的阴谋这一伙人中的一员,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朱高煦就算对他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铁无情就躺在这一抔黄土下面,不过就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土堆,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子也没有。

毕竟他构陷汉王,身犯重罪,叶枫不希望他以后还要被官府的人挖出尸首来验明正身,不得安息,所以不能留下任何表明墓中人身份的印记。

恐怕今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在这山坡之上的这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竟然躺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下双捕”之一的铁面无私铁无情。

一代名捕,最后竟然落得如此收场,真是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叶枫叹了一口气,最后充满可惜的看了一眼铁无情的坟,转身走到忧心忡忡的汉王朱高煦身边。

汉王现在的确很忧心,自从听到刚才铁无情提到了京营,他就预感到了京中将会有大变故发生。一旦京营的军队动乱,整个局面将不可收拾。

他背着手站在山坡上,闭着眼睛苦思着对策。

叶枫站在他身旁,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默然了片刻,轻声问道:“殿下,如今可有应变之策?”

汉王朱高煦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本王能相信你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反问了一句:“现在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高煦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叹息,他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牌,对叶枫说道:“从现在起,一切只能依靠你了。李飞虎回到京城去必然会下令全城戒严,封闭四门,以防止我们俩回去。下一步很可能他们还会联系藏身在京营中的孙殿臣和他们的内奸,以京营的军队来实行逼宫,强行扶持太子登基。”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也想到了会与京营的军队有关,但是确实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对手会如此大胆。

逼宫,这不就是起兵造反?

朱高煦伸手把手中的玉牌递给叶枫,叶枫接过来,这玉牌光滑圆润,玉质雪白透亮,雕纹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朱高煦说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回京城去,拿着我这块玉牌去见淇国公丘福,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皇城虽然有禁军守卫,但是如果守卫宫门的禁军中出现奸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你一定要让丘福马上入宫,把一切奏明皇上,取得宫中禁军的指挥权,只有如此才能保障皇城的安全。”

叶枫听了顿觉肩上担子的沉重,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是!”

他抬头又问道:“那殿下您呢?”

朱高煦望着京城方向,眼光中满是忧虑:“本王会立刻去京营,京营各卫中有一些将领曾是本王的旧部,有他们的帮助或许可以在变乱发生之前,抓住孙殿臣和军中的奸细,稳定住京营。”

叶枫脸色一变,这实在太危险了,谁能保证这些汉王的旧部中没有李飞虎他们的奸细?如果他们就是奸细的话,汉王此去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摇摇头说道:“不行,殿下绝对不能以身犯险,一旦有变,殿下你的万金之躯可就……”

朱高煦扭头看了叶枫一眼,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可他还是坚决地打断了叶枫:“你不必多说了,本王主意已定。如果让他们阴谋得逞,天下必然大乱,哪里还有什么万金之躯?”

叶枫还想再劝:“可是,殿下……”

朱高煦坚定地抬手止住了他,他看着叶枫脸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将领都曾随本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同袍之情甚于手足,本王相信他们断断不会负我。”

叶枫知道劝不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朱高煦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赶紧出发吧,一切小心。”

叶枫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激动起来,朝廷的安危,天下的安定,忽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肩上。

朱高煦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曙光,叹息道:“但愿今天这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等到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叶枫已经来到了京城城门之外。

果真如同汉王朱高煦所说的,城门口此刻布满了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此时进出京城的百姓也是只许出不许进,看起来想混进去可是不容易。

叶枫此刻不由想起了义兄张胖子的那一身好轻功,如果是他,想必这高高的城墙必然不会放在眼里,只需寻个僻静的地方即可轻松攀越而过。

可惜自己不但没有他那一身好轻功,此刻连体力也还未复原,实在是力不从心。

该怎么混进城里去呢?叶枫皱着眉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形。

就在他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这个人他却认识。

这个人是个药材商人,姓乌,和黑鬼赫连铁很是熟悉,如今叶枫藏身的那座小院正是这位乌老板的。

叶枫住进小院之中后,他还曾经来探望过,所以两人认识。他并没有因为叶枫身为通缉犯的身份而有任何疑问,只是说他信得过黑鬼,救过黑鬼的朋友一定不会是坏人,看来他也是个重义之人。

当下叶枫问道:“乌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乌老板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四周,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城门口就张贴着缉捕你的海捕公文,还画着你的头像,你怎的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出现?”

叶枫苦笑了一下:“在下实在是有急事必须马上进城,这才没办法来了这里。”

乌老板眨了眨眼:“你想要进城?”

叶枫点点头:“正是,莫非乌老板有妙计?”

乌老板忽然笑了:“这可真是巧了,亏得你遇见了我,要不然说破大天去你今日也休想进去。”

他回身一指身后,叶枫看见他身后停着有两辆货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想必定是各种名贵药材之类的。

他一指旁边的一脸乌蓬马车,说道:“你躲在车上,我带你进城。”

叶枫有些不信:“城门已经封锁,许出不许进,你又如何能进得去?”

乌老板哼了一声:“我这批货可是替宫中太医院药房置办的,有几味药还需得十万火急送去,片刻耽误不得。这帮狗东西也就是吓唬吓唬老百姓,谁敢耽误了宫里太医院的差事?放心,包你能进去。”

叶枫听了不由心中一喜,真是苍天庇佑,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让他遇见了乌老板,当下毫不犹豫的跟着乌老板就钻上了那辆马车。

一进去,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长得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穿了一身内监的服饰,乌老板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黄公公。”

叶枫赶紧施礼,乌老板又指着他对黄公公说道:“这是我外甥,搭个顺风车进城。”

黄公公看了一眼叶枫,颇有些傲慢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他明显没认出叶枫来,像他这样在宫中行走的内监,出外押货都是脚不沾地,车来车往的,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海捕文书。

车队刚行进到城门的时候,果然就听见门口的军士吵吵嚷嚷的吆喝着站住,不予放行什么的。

乌老板含笑看着黄公公,黄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腰身,从腰间摘下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他举着牌子从窗口探出头去,尖着嗓子呵斥道:“这是宫中太医院急等的药材,谁敢阻拦?耽误了宫中贵人们的医治,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城门口值守的军士被他这一通喝骂吓了一跳,凑上前来一看他的腰牌果真是宫中太医院的,便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让开了去。

黄公公缩回了身子重新坐下,对着乌老板不无得意地一笑:“行了,走吧。”

乌老板亮开嗓子拉长了声调吆喝了一句:“起勒!”车队重新启程,缓慢的通过了城门向京城里驶去。

乌老板得意地看了一眼叶枫,叶枫心中却是暗自侥幸。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块汉王朱高煦给他的玉牌。

他的手无意中触到了怀里的另外一样东西,他这才想起,那是雷胜死之前交给他的赵四私下藏起来的密信。

他的好奇心顿时翻腾起来,不可抑止,到底赵四藏起来的密信里写的什么内容?

他伸手掏出了密信,就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展开了信纸。

这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是他?!

第七十七章 笔迹

前面就是京营的辕门了,汉王朱高煦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知怎的,他的心中渐渐的开始犹豫了起来。

虽说这京营之中的将领多有他的旧部,在靖难之役中也曾经并肩浴血,生死与共,数度在危急的绝境中奋力拼杀,共渡难关,终于才能反败为胜,得了这大好江山。

可是这些年各分东西,也不曾见面,如今是太平天下,在这酒醉金迷的京城,不知道这些昔日的沙场悍将们,改变了多少?他们胸中当年的铁血豪情,还剩下了几分?

朱高煦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们真的已经被太子党的人收买拉拢了呢?毕竟,现在自己不过只是个王爷,而对手确实高高在上的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

有时候,要收买和拉拢一个人,不一定需要用金银财帛的,还可以用权力、前途,甚至是天下和大义,都是有效的手段。

铁无情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被金钱、地位这样的东西所打动,甚至名誉和生命都可以视如粪土,却会为了心里所谓的理想和太平天下,受人利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个可悲的结局。

要是京营中的将领也被这样拉拢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高煦眉头皱的老高,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的局势,京营已经成了左右全局最关键的胜负手,不能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局面就会完全失控,汉王将再也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他必须要去。

更何况现在他只身一人被隔绝在京城之外,而变乱已经迫在眉睫,他只能去赌这些旧部们对他的情谊和忠诚,哪怕这筹码是自己的性命。

朱高煦决定要赌上一赌。

抬眼看着眼前军营中那连绵不绝如同小山一般的营帐,和那一面面迎风猎猎招展的军旗,他胸中忽然有一股热血在流淌。

就好像当年在战场上,面对着对面的千军万马,也毫无惧色冲锋陷阵的勇气和豪情,又重新注入了他的血液里,他的眼神又重新坚毅了起来。

朱高煦重新迈开脚步,异常坚定的向辕门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一条灰色的人影从他身后的草丛中闪了出来,鬼魅一般静静地来到了他背后。

那身影忽然伸出手,按在了朱高煦肩头上。

朱高煦毫无防备,猝然吃了一惊,全身一个哆嗦,猛回头,看见了来人。

他脸上一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

京城里,当叶枫走进他一直藏身的小院的时候,小院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大的小院里,他的两个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忠诚的黑鬼赫连铁,还有一心想要收黑鬼为徒的少林了凡大师,这么多人把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张胖子从蝶舞姑娘口中知道叶枫没有死,而是在紧急关头被高人所救,可是却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

如今京城中又莫名其妙的戒严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路人,要找也没处找去,搞得一院子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叶枫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就像没事人似的走进小院,对院子里的众人点点头,招呼了一声:“都在呢?”

大伙先是一愣,接着就像开锅一样沸腾了起来,张胖子冲过来就给了叶枫一拳,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激动欣喜的神情,一直冷着脸的常无义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不过眼睛里也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黑鬼红着眼眶都快哭了,自从昨夜叶枫忽然失踪之后,一直守在院子里的他就没少被埋怨数落,只是没人敢数落也守在院子里的少林了凡大师。

如今忽然看见叶枫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黑鬼只想扑上去抱住他大哭一场。

张胖子拉着叶枫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叶枫没办法,只能把昨夜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昨夜所经历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了,听得众人都是心惊肉跳,满脸的惊疑之色。

到最后听说铁无情的死,大家都是一片惋惜之情,连和铁无情一直不睦的常无义,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虽说他们之间不和,但也只是相互间看不惯对方行事办案的方法和手段而已,对于铁无情的人品,常无义还是心中暗暗钦佩的,他一生处世公允持正,要不也不会有铁面无私的称号了。

如今他却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说惋惜也好,说兔死狐悲也罢,常无义心中难免有些黯然神伤。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你昨夜经历了如此凶险的奇遇还能毫发无伤的归来,看来你的确是福大命大啊!”

叶枫笑了笑,转头看着黑鬼说道:“如果不是正好遇见乌老板拉药材进京,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混进京城来。”

黑鬼点点头,嘿嘿地傻笑着

张胖子回想着叶枫刚才讲的内容,眨巴着眼忽然问道:“你说雷胜在死之前交给了你一封密信,说是有重要的线索,信你看过了没有?”

叶枫点了点头:“在进京城来的马车上,我看了一眼。”

张胖子追问道:“有什么线索?”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解祯亮,把他看得莫名其妙。

片刻,他上前拍了拍解祯亮的肩膀,说道:“两位兄长请随我进来,我想单独和你们谈一谈。”

解祯亮和张胖子惊异地对望了一眼,随着叶枫走进了房中,叶枫一转身关上了门,把院子里的人都搞得莫名其妙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进入房中坐定后,叶枫说道:“这封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是设计这个构陷汉王的阴谋之时他们相互间的联络沟通,看口气应该是铁无情口中的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

张胖子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叶枫摇摇头:“心中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心中也没有提及到任何名讳职务之类的信息,所以无从得知。”

张胖子顿时满面失望之色。

解祯亮却淡淡地说道:“既然你特地把我们俩叫进来单独叙话,想必还是从信上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

叶枫看着解祯亮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虽然信的内容毫无破绽,不过我却在这字迹之中看出了点端倪。”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密信,递给了解祯亮,道:“请二哥也看看。”

解祯亮有些莫名其妙的接过信来,刚一打开扫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全身一震,就僵在了那里。

这封信的笔迹,这笔迹他太熟悉了,这笔迹分明就是,他的父亲,当朝首辅,右春坊大学士解缙!

解缙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除了诗词文章精通之外,书法也是一绝,据称他小楷精绝,行草皆佳,用笔之精妙,往往出人意表。他曾手书一首自作的《游七星岩诗》,被皇上朱棣收于宫中,大加赞赏,他的书法之精由此可见一斑。

解祯亮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他的笔迹如何会不认得?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捧着信纸呆呆坐在当场。

怎么会?难道那个聪明睿智的大人真的竟然是父亲吗?

解祯亮不相信。

父亲支持太子,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自从当初说出那句“好圣孙”支持太子上位之后,汉王一党就无不视父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父亲真的会暗中联络其他人,设下这构陷汉王的阴谋,又草菅人命,做下京城中这一连串的惊天大案?

解祯亮万万不能相信。

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一个近乎于有些迂腐的书呆子。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是为人处世向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怎么会是这一切阴谋背后的那支沾满鲜血的黑手呢?

解祯亮脸上的表情恍恍惚惚的,他信手抛下手中的密信,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众人看着他痴痴呆呆的表情,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解祯亮发了一声喊,拔腿就跑,一溜烟的冲出了院门,不知去向了。

大家被这一惊一乍的都愣住了,正想要追赶,屋门口的叶枫止住了他们。

他大致能猜出解祯亮的去向,也能理解二哥此刻骤然得知真相,胸中的那种惊讶与痛苦。算了,由他去吧,或许他能够阻止他的父亲,阻止接下来京中的变乱,谁知道呢?

叶枫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

张胖子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好奇的捡起了地上刚才被解祯亮丢下的密信。

展开一看,他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和叶枫自幼便与解祯亮交好,一起长大,经常互相串门,解缙的字他们自然也见过很多,怎么会不认得?

他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了看叶枫,叶枫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敢相信!难道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第七十八章 解缙

张痴拿着密信看了好久。

对于书法一道他颇为精通,对解缙的笔迹又很熟悉,自然能够看出这信上的字迹绝非他人所临摹伪造,确系解缙亲笔所写。

难道策划这一切阴谋的真的是解缙?

张痴不愿相信。

他从小就认识的解缙解伯伯,是多么老实迂腐的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会设下如此冷酷狠毒的阴谋?

他反复看着手中的信,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嘟囔道:“不对。”

叶枫听了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有什么不对?”

张胖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纸,说道:“这笔迹虽然是解伯伯的,但是书写之时好像停顿了多次,有很多地方这字都像硬生生断开了,笔意并不连贯。”

叶枫伸手接过张胖子手中的信纸,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须知行书草书书写之时讲究笔划连绵,笔意连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解缙乃是书法大家,尤擅行草,他的字更是如此。

可是眼前这封信上的字却不是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写几个字就停下笔,如此停停断断,整封信看上去字迹很不连贯,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张胖子挠了挠头,说道:“也许这封信是解伯伯边思索边写的,所以才几度停笔?”

可是也不对,这封信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反复思考,完全可以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他为什么要几度停笔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却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之处。

他手里捧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也看不出什么来,直到,他把信纸举了起来,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仔细看去。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样!

张胖子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有了发现,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叶枫木然呆立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一转身急切地对张胖子说道:“三哥,现在有件事必须劳烦你马上去办。”

张胖子看他说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正色道:“说吧,我一定尽力。”

叶枫伸手从怀中掏出了汉王朱高煦的那块白玉牌,递给了张胖子:“三哥轻功出众,烦劳你带着这块玉牌去淇国公府见丘福,一个时辰之后把他带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我们在那里会合,然后进宫面圣。”

张胖子问道:“进宫面圣为什么不从南面的午门进去,偏要绕道去北面的玄武门?”

叶枫道:“南面午门目标太大,京城巡防营必定会重兵封锁,想过去一定困难重重。北面靠着钟山,玄武门又向来没有什么人出入,防卫可能松懈一些。”

张胖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而问道:“现在京城里都戒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过去?”

叶枫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人:“这里还有这么多位高手,你还怕我没办法过去?”

张胖子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叶枫看着张胖子,心里不由暗自想起了孤身前往京营的汉王朱高煦,不知道他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里能不能成功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京营军队一旦变乱,区区守卫皇城的禁军是绝对难以挡住的,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再说解祯亮跑出了小院,脑子里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么一路小跑着。

一路上由于戒严已经看不到行人,他跑过了好几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所幸没有遇见巡防营的军士,就这么一直跑回了解府。

一进门,就看见弟弟解祯应正站在院中,大约是外面街上忽然的戒严搞得大家都有些惶然,家中的仆役们都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解祯亮推开府门一溜烟跑了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消失了好几日,表情恍恍惚惚忽然冲进来的大公子。

解祯亮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发直,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父亲在哪里?”

解祯应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哥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些木然的伸手一指:“在书房。”

解祯亮再不搭话,转头就朝着书房所在的院子飞快地走去,搞得弟弟一头雾水的呆站在院子里,心里兀自奇怪:大哥这到底是这么了?

解祯亮走到书房门外,门紧闭着,。

父亲在家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一直喜欢神秘兮兮地关着书房的门,没有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一个人在书房里做什么。

解祯亮轻轻地拍了拍书房的门,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不一会儿,门开了,解缙一闪身走了出来,返身又掩上了书房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乎要让解祯亮怀疑在书房里还藏着什么人。

解缙有些意外的看着低着头站在面前的儿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外面戒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解祯亮低垂着的头摇了摇,没有吱声。

解缙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沉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解祯亮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庞,那么熟悉的脸庞,现在却感觉有一些陌生了起来。

他低声慢慢地把叶枫从雷胜那里得到了赵四私藏的密信的事说了一遍。

解缙听完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容:“你说那个常常给府中送菜的胜伯是大雷门的人?经常找我求字的赵四居然和陷害汉王的案子有关?”

看起来,他很震惊,他对于这些毫不知情,连解祯亮都几乎要相信他的父亲了,只可惜,他已经看过那封密信了。

他轻轻地对父亲说道:“我看过那封信了。”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父亲的双眼,仿佛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解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他看着儿子,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解祯亮开口道:“父亲知道这封信是谁的笔迹?”

解缙笑了笑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解祯亮斩钉截铁地说道:“父亲当然应该知道。因为写那封信的人,”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正是父亲您!”

他说完双眼紧盯着父亲的脸,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他以为父亲会吃惊,会否认,会反驳,甚至是得意的大笑他都想到了。

可是他失望了,解缙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只是淡淡反问了他一句:“你相信吗?”

解祯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愿相信,可是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却是抹不去的事实。

他哑着嗓子问道:“难道我还认不出父亲您的笔迹?”

解缙看着有些激动的儿子,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

解祯亮不明白,如果亲眼所见的都不可相信,那么还能相信什么?

解缙知道他没明白,柔声说道:“没关系,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现在外面很乱,你先留在府中,等一切的变乱都平静了再出去不迟。”

他扬声唤道:“来人啊!”

立刻有两个家丁从院外走了进来。

解缙吩咐道:“把大少爷带回房间去,好好看护,暂时就别让他出去了。”

两个家丁应了声“是”,就一左一右押解似的扶着解祯亮往院子外走去。

解祯亮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家丁扶着自己走着。

他回头看着父亲,他怎么会知道京中将有变乱?莫非真的一切都是他所计划好的?难道父亲真的就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了一切阴谋的那个人?

解祯亮眼中父亲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陌生起来。

解缙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了,才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书房中堂里竟然真的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一脸和蔼,半含着笑的赫然正是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含着笑对解缙说道:“看起来,解大学士的大公子好像并不是太信任你。”

解缙苦笑了一下:“犬子自幼疏于管教,粗鄙无状,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蹇义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嘛,”他转头向旁边坐着的面色有些阴沉的那位说道,“光大兄,你未来的亲家可是在说你未来女婿粗鄙无状,你就没点意见?”

原来这个面色阴沉的人正是和解缙同为内阁七首辅之一的胡广!

胡广和解缙素来交好,两人自幼便是同乡、同学,如今也是同殿为臣,皇上朱棣当初为他们俩的孩子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尽人皆知,传为美谈。

不过由于胡家小姐现在还未够年龄,所以还没过门嫁与解祯亮为妻,因此才称为是“未来女婿”。

胡广这时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是未来的,那就还不是,与我又有何干?”

蹇义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解缙看着座上的两位大人,都是在朝中出了名的心机深沉,七窍玲珑之人,现在外面大乱,这两人突然齐齐跑到自己家里来,总不会真的是来谈什么“未来女婿”之类的吧?

他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两只老狐狸,含着笑问道:“不知两位忽然赏光来到解某府中,所为何事啊?”

第七十九章 避祸

蹇义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外面乱成这样,又是戒严,又是满街的军士,看起来就要大乱,我们俩这是到解兄家里来避祸来了。”

解缙抬头看了看胡广,他低着头没言语,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望可知是被蹇义生拉硬拽来的。

解缙问道:“二位的家人此刻何在啊?”

蹇义说道:“家中妻儿老小,连同仆役家丁,全数都送到了英国公府中,他统一调度,比较安全。”

英国公张辅,就是张痴张胖子的父亲,军伍世家,战功赫赫,府中又有府兵护卫,家眷们在他府中确实比较安全。

解缙皱了皱眉,问道:“那您二位为何不一道前去?要知道在下一介书生,府中只得几个家丁而已,如何能保得住二位大人的安全?”

蹇义笑了,脸上满是狡猾的意味,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京城一旦真的乱起来,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比解大人府上更加安全了吧?”

解缙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蹇义话里的意思。

看来这个老狐狸也在疑心自己。怪不得他要把胡广的家眷都送去张辅府上,硬拉着他来自己这里。

他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胡广,这可是个朝中少有的聪明人啊,看起来也还是没能斗过蹇义这老狐狸。

胡广和解缙从小就是同乡,解缙比他大一岁,自小两人又是同学,可是解缙从小名气在外,早在洪武二十一年就参加廷试中了进士,被太祖朱元璋看中,留在身边。

可惜解缙当年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得罪了朝中不少官员,遭到了不少诬告。太祖皇帝认为他还缺乏涵养,需要磨练,否则容易成为众臣攻击的目标。

于是太祖召解缙的父亲入宫,让他把解缙带回老家,闭门读书,修身养性。这一读书就整整读了八年。

到建文帝朱允炆登基,解缙才被重新启用,外放河州,一直到了建文四年靖难之役接近尾声了才调入京城,入了内阁,成为首辅。

而比起来,胡广则是在建文二年才在金陵殿试中夺得榜眼,却随即得到建文帝重用,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在解缙被贬回家读书期间,本来关系很好的胡广却一次也没有探望过,避得远远的。直到解缙回京任职,他才又重新以同乡故友的身份频繁走动,两家重新交好。

趋利避害,胡广的聪明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燕王大军围困南京即将破城之前,胡广、解缙与同是江西老乡的王艮王敬止,一同在胡广邻居吴溥家中聚会。

四位同是建文帝朱允炆看重的江西才子,在一起慷慨陈词,表示忠心。胡广更是涕泪纵横,声称一旦燕王破城,他就以身殉国,以报皇恩。

四人中唯有王敬止一言不发,默默流泪不止。

他们离开之后,吴溥的儿子认为胡广很忠义,吴溥却苦笑着说胡广绝不会死,会死的只有王敬止一人。

话音未落,就听见隔壁院子里胡广在大声呼喝家人:“外面乱糟糟的,看好家里的猪,别跑丢了!”

吴溥对儿子叹息道:“他连一头猪都舍不得,怎么会舍弃自己的性命呢?”

后来果真如他所言,燕王朱棣破城,解缙胡广立刻便投向了新皇,只有王敬止自杀殉国。

此事传出之后,满朝上下都知道胡广的人品,不过他自己却并不在意,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看来蹇义就是看破了胡广的弱点,把他的家眷都送到张辅府中为质,拉着他来找解缙。

自从皇上给解祯亮和胡广的女儿指腹为婚后,满朝上下都认为他们两家是一体了。

其实他们错了。

自从被卷入太子汉王之争以来,随着解缙在皇上面前渐渐失宠,胡广也开始和解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蹇义带着他来分明就是为了制衡自己,可是这回,这个老狐狸恐怕失算了。

解缙看着一脸得意之色的蹇义问道:“宜之兄此言何意啊?”

蹇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连解兄自己的儿子也在疑心,恐怕也不能怪其他人也有如此想法了吧?我二人来解兄这棵大树下面躲躲风雨,想必解兄不会介意的哦?”

解缙苦笑了一下,蹇义的意思很明显了,如果真的是解缙设计了这一切的阴谋,导致了今日京城的乱局,那么乱兵自然是不会前来骚扰他这个幕后操纵之人的府邸。

他摇摇头对蹇义说道:“可是宜之兄,我儿刚才说的那封什么信,的确不是我所写,对于现下京中发生的一切,我也确实毫不知情。”

蹇义看着他的双眼,那眼睛里的神情坦坦荡荡,绝不像在说谎。

蹇义的脸色有些变了:“你说的是真的?”

解缙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真的!”

蹇义看上去有些失望,又充满了迷惘,喃喃的念叨着:“除了你,京中还有何人能设计出如此巧妙复杂的阴谋来陷害汉王?谁有这么深的心机,这么大的本事?”

解缙叹了口气:“宜之兄,你身为太子詹事,经常与太子见面,连你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得知呢?”

蹇义神情一凝,说道:“不错,此人必定是太子身边之人,才能掌握太子的行踪,把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我怎么先前没想到?”

解缙点点头,看来蹇义这只老狐狸想通了,太子当日进宫面圣本就事出突然,如果不是太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掌握他何时进宫,何时回府,从而安排杀手在半路伏击,假意刺杀?

所以此人必定是太子极为亲近的身边之人,或者,或者就是太子自己?

蹇义摇摇头,不可能,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太子从小敦厚仁孝,所以百官才会大都支持他,他绝不会干出此等阴险狠毒,谋害手足的事情的。

绝不会!

蹇义脸上刚才的得意之色此刻已经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惧与惶恐,自己一直在竭力支持太子,为了稳定朝局,为了江山的安定,太子的性情和人品都是不二之选。

可是,自己真的了解这个太子殿下吗?

他感觉额头上沁出了颗颗冷汗,抬头看了解缙一眼。

解缙仿佛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所想,面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

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许久,蹇义忽然摇头道:“不对啊。”

解缙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蹇义一面沉思着一面缓缓说道:“解兄你当初为了册立太子,仗义执言,因而得罪了汉王一党。这一年多以来,你又因数度参奏汉王久居京城,不去就藩,有违建制,从而引得皇上不悦,恩宠日减。满朝皆知,你是一心维护太子的良臣。”

解缙点点头,表示他说的不错。

蹇义眉头皱了起来:“既然你和眼下陷害汉王的阴谋无关,如此说来,刚才令公子提到的那封密信也绝非解兄手笔,自然是有人苦心伪造,以此嫁祸解兄?”

解缙还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蹇义双眼满是疑惑的说道:“如果策划构陷汉王阴谋的人是为了太子,他又怎么会伪造这封密信来陷害同样是维护太子的解兄你呢?”

解缙看来也被问住了,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一直没说话的胡广这时抬头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私怨?”

要知道,解缙为人恃才傲物,经常参奏他人过失,得罪了朝中不少的臣子。要说有人因私怨而设下此计报复解缙,也不是没有可能。

解缙笑了笑,心中暗想,我当然没有你胡广兄聪明。

这胡广平时为人小心,行事缜密,参奏他人从不在殿前当着众人之面,总是等到散朝后私下见皇上密奏,于是多年来朝中上下竟无人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些什么。

或许,这位同乡又是同学的胡广老兄,在背后也参过我不少呢,解缙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蹇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藏在背后策划阴谋的这个人既然穷其心力,策划了这么一个复杂而精密的计划,就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因私怨而陷害对太子鼎力相助的解缙呢?

这无异于在朝中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实在不合情理。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时解缙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也许我们都想错了。”

蹇义眉头一挑,问道:“哪里想错了?”

解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以为设下毒计,做下这一连串惊天大案的如果不是汉王一派,就必定是太子一党。”

他抬头看着蹇义缓缓地说道:“如果是我们都猜错了呢?”

蹇义听了全身一震,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阴谋背后,其实还有第三股势力?”

一旁的胡广满面惊容,脱口而出道:“你们说的,莫非,莫非是赵……”

解缙和蹇义同时看向他,他自知失言,一把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蹇义长叹了一声:“不论真相如何,如今这京中的乱局已经远非你我之力能够阻挡得了,我们还是先保全自己,静观其变吧!”

解缙这时却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也许我们不用过分担心,皇上毕竟还是皇上。”

他这句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可是蹇义看着他的眼光里却渐渐变了,他能感觉出,解缙的这句话里,只怕是大有深意。

第八十章 东宫太子

太子朱高炽坐在东宫之中,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东宫其实并不在皇城之内,本来按制应该在皇城之内指定一所宫殿作为太子东宫的,但是一来朱棣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子不类父”的肥胖儿子,二来朱高炽也确实打心眼里畏惧这个父皇,所以只是把他册封太子之前的府邸,翻修了一下,就改名作了东宫。

如今的东宫虽然是太子居所,但是无论占地大小、景致精美还是屋舍的豪华,设置还比不过那汉王府。

不过朱高炽并不在意这些,他深深知道这个二弟在父皇心目中的分量。他这个太子当得实在是有些意外,全天下都知道父皇曾经对汉王有许太子之意,可是最后在解缙等一众文臣的力保下,自己还是坐上了太子之位。

身为皇长子,要说没有想当太子之心,那一定是假的。可是自己这个强势的二弟汉王朱高煦早就对这个位置有了觊觎之心,连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弟赵王朱高燧好像对这个位置也有想法。自己的这个太子真的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来是一母而出的三兄弟,竟然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朱高炽心中实在有些不安。

好在除了朝中文臣之外,母后徐皇后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才让朱高炽的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又是心乱如麻。

他现在坐在妾室茹云的房间里,呆呆的发愣。

茹云是靖难之役后父皇钦点让他纳进门的,她父亲是京城中的名儒,声望颇重。

当时父皇刚刚得了天下,而京城中甚至天下的文人儒生大都同情支持那位建文皇帝朱允炆,为了收服文人士子之心,父皇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后来任命才名满天下的解缙住持编撰了《永乐大典》,都是为了笼络这些人的心。

朱高炽和茹云的亲事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这两年,朱高炽才知道,原来这个茹云还曾经与二弟朱高煦曾经有过一段过往,甚至直至今日,二弟还在偷偷收买了自己东宫的下人,暗中帮他送信给茹云。

朱高炽不是不喜欢茹云,她人很漂亮,又精通诗书,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寻常女子极为少见的任侠之气,让朱高炽很是钟意。

可是在他心中,女人是远远比不上手足,更比不上天下的。他不愿意因为这个女人而激怒二弟,引起兄弟争斗,导致朝局不稳。

不过她毕竟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又是父皇钦点的,总不能休了她吧?于是他只有违心的疏远冷落了茹云,甚至对朱高煦和她之间的书信往来故作不知。

他不愿激化自己和二弟之间的矛盾。

直到今天早晨有人来报告说,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在京郊一座废宅之中,发现了茹云的尸体。

茹云死了?

朱高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茹云暗中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死在郊外一座破旧的废宅里?

他只知道茹云已经死了,今后再也无法见到她明目皓齿的如花面容了,再也不能与她谈论诗书,听她讲起那些跃马江湖,任侠天下的故事了。

朱高炽坐在茹云房间里的床边,回想起曾经有的种种温存,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伤感。

他想要派人去唤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来问个究竟,毕竟他是茹云的堂哥,可是下人们回报说,从今天一大早,京城里居然无缘无故的突然戒严了。

京城了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行人归家,门户紧闭,到处乱做了一团。

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圣旨,没有诏书,甚至都没有衙门的人来通知各处府邸,难道是京城巡防营私自所为?他李飞虎有这么大的胆子?

联想到此前京城中发生的一连串案件和各种传说,朱高炽心中隐隐感觉到,要有大事发生了。

所以,此刻的他更是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有人来禀告,说看见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进入了东宫。

自从得知街上戒严了之后,朱高炽就命令东宫卫士紧守各处,严密监视,以防有变。

如今李飞虎却忽然来到东宫,他现在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报告关于茹云的事?

不管怎样,自己原本就想要找他,他却自己上门来了。

朱高炽抬手招呼两个贴身的内侍搀扶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他自小患有腿疾,落下了病根,加上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因此走路也需要有两个内侍在旁搀扶着才行。

他就这么艰难地往正殿走着,刚过花园,远远的就看见李飞虎站在花园的一角,正在和什么人谈话。

朱高炽心中一阵奇怪,这李飞虎来了东宫不去正殿候着参见自己,跑到这花园干什么来了?

他心里隐约一动,莫非,他来东宫并不是要见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

越走越近,朱高炽看见正在和李飞虎说话的那个人,背影怎的如此熟悉?

那人察觉到了朱高炽他们的走近,一转身向这边望过来,朱高炽看清了这人,是他身边非常信任的太子洗马杨溥!

自从太子册立,杨溥就被朱棣任命为太子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僚属,他精通文章,博古通今,朱高炽常常命他陪同读书。

有一次读《汉书》,朱高炽很喜欢汉文帝时的廷尉张释之,称赞他严于执法,刚正不阿。

杨溥却说道:“张释之纵然有才,如果不是汉文帝宽厚仁爱,恐怕他也无法施展抱负。”

然后,他摘取了很多汉文帝宽厚治国的事迹,分类编好,呈给朱高炽,以求让他明白仁君之道。

朱高炽非常高兴,此后也非常信任杨溥。

可是他这个时候在这里和李飞虎在谈什么呢?他们认识吗?

朱高炽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过去。

两人立刻跪倒参拜太子,朱高炽却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即让他们俩起身。

他看着地上匍匐着的李飞虎问道:“李卿忽然来东宫想必有要事吧?怎的如此闲暇,在此与我东宫中幕僚闲谈?”

李飞虎头都没抬答道:“启禀太子殿下,臣昨夜带人在京郊一处废宅之中寻获了茹云夫人的遗体,因此今晨禁闭四门,戒严城中以缉拿凶手。”

朱高炽斥责道:“京城之中没有皇上圣旨你竟敢封闭四门,实行戒严,你好大的胆子!你有几个脑袋?”

李飞虎奏道:“只因茹云夫人死得蹊跷,凶手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朱高炽原本就想要询问此案的细节,此刻李飞虎的话中却分明表示他已知悉凶手身份,于是急切地问道:“你有凶手的线索?是何人所为?”

李飞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昨夜有人亲眼看见汉王殿下也在那废宅出现过。”

朱高炽心里咯噔一下,二弟?

他想起了二弟和茹云之间暗通书信的事,难道二人真的有私?半夜三更两人在那荒僻的废宅果然是私会去了?

可是二弟为什么会杀了茹云呢?难道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朱高炽的心更加乱了。

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李飞虎抬起头来斩钉截铁的答道:“千真万确。卑职已经派人查探过,汉王殿下本来被罚禁足,此刻却并不在府中。”

他说得确定,可是朱高炽并没有听进去。

就在他抬头眼睛和朱高炽的目光相逢的那一刻,朱高炽心中涌起了一个很确定的感觉,他在说谎!

多年来朱高炽和二弟当年为了燕王世子的名分就开始争斗,现在为了太子之位斗得更加厉害。

他们身边自然少不了拥护各自的臣子,加上多年来在父皇身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些年朱高炽别的本事没有,观人之术却是炉火纯青了。

刚才李飞虎说话虽然声音无比的肯定,但是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一侧,眼光流离,有意无意躲开了朱高炽的注视。

所以朱高炽非常肯定,他在撒谎!

那就是说,杀死茹云的绝不是汉王!

朱高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或许,茹云的死和她的这个堂兄李飞虎脱不了干系!

联想起进来京中这一连串的大案,以及早已传开的关于陷害汉王的传言,眼前的这个李飞虎的身份看来一点也不简单。

他心里忽然一惊,李飞虎先斩后奏,已经对京城实行戒严之后再来向自己禀告此事,分明就是想要把这个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将来他可以说是奉了太子谕令才对京城戒严的。

朱高炽心中虽然暗暗吃惊,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的说道:“李卿不必紧张,关于汉王那边本宫自会过去核实,你先把京城的戒严解除掉,以免惹祸上身。”

李飞虎没吱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朱高炽接着厉声说道:“如果你一意孤行,本宫现在就可以叫卫士拿下你,送御前治罪!”

李飞虎还是没反应,却侧着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太子洗马杨溥。

朱高炽正在奇怪,却看见杨溥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对着朱高炽恭恭敬敬地施礼说道:“启禀殿下,这戒严现在决不能停。外面此刻乱纷纷的,汉王殿下又不知所踪,听说京营军队也有异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此时不宜外出,还是留在宫中等待消息,外面的事就交给微臣与李将军办理,相信不久之后,必有佳音回报。”

朱高炽听了心中剧震,看来杨溥和李飞虎是一伙的了。

只是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吗?

他们居然还敢动用京营军队,看来是早已谋划多时了。

想起他那句“必有佳音回报”,这分明是要硬抬着自己上位啊。难道,他们想要兵变?

朱高炽脸色大变,正要呼唤卫士前来拿下两人,却见杨溥一挥手,花园之中忽然出现了十余名东宫卫士,走上前来。

杨溥扬声说道:“请太子回寝殿歇息,保护太子安全!”

众卫士齐声应道:“是!”

朱高炽心中一凉,看来东宫的卫队现在也已经落入杨溥他们的掌握之中了,自己已经无计可施。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在内侍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寝殿走去。

他背后,杨溥深深一鞠到地,高声道:“恭送太子殿下!”

第八十一章 开始

杨溥躬身看着太子朱高炽在东宫卫士的簇拥下走远,眼光里透出复杂的感情。

一旁的李飞虎看着他,有些担心地问道:“如此行事,与幽禁太子无异,先生可曾考虑过今后?”

杨溥转头看了看满面担忧的李飞虎,一脸轻松的表情:“无妨,只要今日事成,太子殿下登基之后,你我便是头功,小小冒犯,殿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我们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

李飞虎一脸信服,点头称是。

杨溥看着李飞虎,心中知道他的担忧,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就算今日事成,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太子能够登上宝座,可是他也需要为之前的桩桩命案,眼下京城的大乱,给出一个说法,给天下百姓,满朝文武一个交待。

要不然,人心不服啊。

而杨溥自己,显然是最好不过的交待。只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就能洗白殿下自己的清白,就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从这个计划一开初,杨溥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了。无论计划的成功与否,他都是必死。

可是他没有退缩,甚至从来就没有一丝的犹豫。他这个计划,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整个天下。

太子朱高炽性情仁厚,胸怀广阔,可惜的是,他有点太过书生气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迂腐。

自从他当上太子以来,汉王一党处处为难,步步紧逼,让奉旨协理政事的太子根本无法正常处理政务,更不用说施展胸中抱负,去推行一些新政了。

汉王朱高煦尤为过分,久居京城拒绝就藩,还联络支持他的朝臣,明里暗里常常进言讲太子的坏话,甚至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也遭到他们的陷害诬告,不是丢官获罪,就是外放离京,远离朝廷,搞得太子越来越孤立。

最可怕的是皇上居然对汉王的种种恶行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甚至还把身边的禁军天策卫赐给汉王作为护卫,这对于朝中众臣来说,无疑是个明显的信号。

太子朱高炽的地位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天下刚刚从靖难之役的战乱中解脱出来,已经乱了太久了,朝臣们,天下的百姓们都渴望着和平,渴望安定。

而汉王朱高煦这样行事鲁莽,脾气暴躁的人,以及他身后支持他的军中悍将们,一旦真正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天下无疑又会陷入到血雨腥风、杀戮纷乱的战火之中。

百姓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大明天下的根基就会被动摇!

只有像太子朱高炽这样的仁厚之君登上大宝,才能让天下像当年“文景之治”时期那样,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让天下的百姓得到安居乐业的一个太平世道。

所以杨溥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一定要让太子登上大宝,不计任何代价,纵然是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胸中顿时充满了一种“我以我血荐天下”的豪情。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李飞虎,这些东西,这个出身行伍的粗人是不会明白的。

李飞虎和他师兄铁无情不同,铁无情已经年近六旬,前途和权力什么的对他已经失去了诱惑力。所以尽管他有些妇人之仁,但是他还是同意杨溥的观点,愿意不计代价保住太子,因为他的心中也有着天下。

可惜的是最后他还是因为他的妇人之仁破坏了即将成功的计划,哪怕杨溥已经预见到了他的软弱,给他下了毒,也没能阻止住他。

李飞虎不一样,他还正值壮年,未来的前途和地位对他来说要比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想和天下要重要得多。

他不是铁无情,可是他是真的无情,完全没有他师兄的妇人之仁。

多年的铁血军旅生涯,让他显得尤为心狠手辣,就算要下手的是从小一直关系很好的堂妹,他也毫不犹豫。

他很好用,也很好控制。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人,只需要向他许诺太子登基之后论功行赏的美好前景就足够了,在杨溥看来,这远比让他理解和认同自己胸中的远大抱负要容易得多。

可是杨溥心中知道,这个还在幻想着今后那风光的地位,锦绣的前程的李飞虎,其实下场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他是整个计划里的执行者,是刽子手,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计划一旦成功之后,这把刀也就不再有价值了,所以他的结局是注定的,也许比他师兄铁无情的下场还要凄惨。

不过现在,杨溥还不想惊扰了他的好梦,因为计划离成功还有最后一步,还需要李飞虎去继续走完这一步。

最后的一步。

他看着李飞虎,沉声问道:“外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飞虎说道:“我手下的巡防营军士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行动。”

杨溥对着李飞虎说道:“你记住,在午门前只需要设立一支疑兵,多设旗号,把禁军主力都吸引到宫城南面的午门防守,你按计划从北面的玄武门进入皇宫。”

李飞虎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之色:“毕竟我手里巡防营只有一万人马,皇城之中防卫的禁军有好几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杨溥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玄武门本就地处偏僻,背靠着钟山,平时少有人走动,防卫松懈。再说那边我早已安排好了,你们不会遇到任何麻烦。禁军都在南面的午门一带防守,宫城之内几乎就是一座空城,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见李飞虎脸上的担忧之色略减,又说道:“我今早已经派人去通知京营了,今天日落之前,孙殿臣他们就会带着京营的军队入京,到时候,对付区区几万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还不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听到这里,李飞虎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对着杨溥一拱手:“先生神机妙算,早已洞察先机,末将及属下全凭先生号令。”

杨溥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西移的日头,叹了口气:“到日落之前,希望这一切都能结束了。”

他霍然转身对李飞虎斩钉截铁地说道:“开始吧!”

李飞虎躬身应道:“是!”转身大踏步向着东宫外走去。

看着李飞虎坚定的步伐,杨溥心中不禁暗自感叹,等到残阳如血的时候,京城中这浸透了血色的一天,只希望不会流太多的血。

就在杨溥对李飞虎说开始的时候,小院里的叶枫他们也准备出发了。

和淇国公丘福相约一个时辰之后在玄武门相见,也不知张胖子有没有顺利地把口信带到。不过以他卓绝的轻功而言,叶枫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一个时辰里,他坐在房中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很多原本没能想明白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豁然开朗了。

到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叶枫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看见他走出来,院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叶枫对他们微微一笑:“如今京中大乱,此番去皇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形,诸位实在没有必要一道去冒险。”

他本来还要说下去,可是很快就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黑鬼赫连铁脸无表情地径直走到他身后,那样子摆明了是你到哪儿,他到哪儿。

少林了凡大师本来坐在院子里打瞌睡,这会儿也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走过来,但是那坚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心。

叶枫于是没有再说下去,他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他的心头感觉到了一股激荡的暖流,在拍击着他的胸膛,冲击着他的喉咙,他也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了进来。

叶枫抬头一看,是一直住在黔国公沐晟府上的程念真!

程念真心急火燎地跑进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叶枫,这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叶枫心中奇怪,开口问道:“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军士。你是怎么过来的?”

程念真喘息着,明显她是一路跑过来的,脸上浮现在两团红霞:“军士?外面乱糟糟的,都说要出大事了,可是这一路上跑过来,街上一个士兵也没有啊?”

叶枫一愣,一个士兵也没有?

自己回到京城的时候,明明满大街都是巡防营的军士在驱赶行人,封锁街道。现在怎么会一个都不见了?

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变了,军士们不见了,一定是集结起来准备做更重要的事。

看来大乱很快就要来临了,刻不容缓。

他顾不上别的了,对程念真说道:“程姑娘,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你先回沐公爷府上,那里比较安全。”

程念真对着他白了一眼:“我要跟着你。”

叶枫一怔:“你说什么?”

程念真没好气地说道:“沐公爷昨晚就突然离京回云南去了,今天外面一乱,府里的下人们纷纷都跑了,如今的国公府就是一所空宅子。你觉得空宅子还能安全吗?”

叶枫想想她说得也是,可是自己如今这一趟实在是凶险万分,程念真又不会武功,怎么你那个带着她同行呢?

想了想他回头对常无义说道:“常总捕头你有官职在身,走这一趟恐怕不太合适,不如你留在这里保护程姑娘的安全,她不会武功,一会儿一旦真的乱起来,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

常无义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他知道叶枫说得有理,没有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程念真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如果同去势必会成为叶枫他们的负担,也不再坚持,只是幽幽地对叶枫说道:“千万要小心啊!”

叶枫看了眼她关切的神情,双眼明目盼兮,心里一动,可是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对程念真点了点头,迈步就往外面走去。

他身后紧紧跟着神情紧张的黑鬼和依旧一副慵懒样子的了凡大师。

无论前面等待着的是怎样的刀山箭雨的凶险,这一趟必须要去闯!

叶枫感觉到一股热血在心口激荡。

第八十二章 兵变

叶枫他们来到玄武门的时候,日头已经略略有些西斜了。

这一路上,果然没有遇见一个京城巡防营的军士,整座京城好像忽然不设防了,满街只有扶老携幼,大包小包地想要逃出京城避祸的百姓。

从这些百姓口中打听到,京城巡防营已经集结在宫城正门的午门之外,旌旗招展,正不知有多少军马,和守卫宫城的禁军形成对峙之势,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看着这些仓惶奔逃的百姓们,了凡大师长叹道:“这些金陵百姓们经过靖难之役后,刚刚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想不到如今又要面临兵祸,真是可悲可叹啊!”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天下百姓什么时候才能永久的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不再像如今这样流离失所,慌不择路的东奔西逃。

他心里也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京城巡防营充其量不过一万人马,怎么敢于和守卫皇城的数万禁军面对面的交锋,居然选择强攻午门?

李飞虎这样做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他脑子坏掉了?

正想着,前面就到了玄武门。

玄武门在宫城北面,初立时也唤作“厚载门”,其名取自易经“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平时官员们进出都是从宫城南面的正门午门和旁边的左右掖门进入,车驾人马也大都从宫城两侧的东西华门出入,这玄武门地处整个京城的北面,靠近钟山,平时就鲜少有人出入,只是一些为宫城内拉货品的马车经由这里,相对僻静。

这也是叶枫选择这里和淇国公丘福相见的原因。

可是今天,叶枫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宫城在皇城之中,乃是护卫宫殿的最后一道屏障,历来是守卫森严。

这玄武门就算是地处偏僻,少有人出入,平时也是布满了守卫的禁军士兵的。

可是如今的玄武门却大门洞开,只有几个手持长枪的禁军士兵值岗,连平时沾满了人的宫城墙头之上居然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守卫如此松懈,这让叶枫心中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来到玄武门前,值守的禁军士兵看他们三人有僧有俗,黑鬼又生得面容古怪,感觉形迹可疑,端起长枪上前拦住他们喝问身份。

叶枫从腰间摸出锦衣卫的腰牌一亮,对他们说道:“本官乃是锦衣卫百户,与淇国公相约于此见面,故而在此等候。”

禁军士兵看了确是锦衣卫的腰牌,施了一礼,便回到门前守卫,不再理会这三人。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张痴和淇国公丘福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可是却依然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一回头,却看见了凡大师在门前的御河边坐了下来。

宫城的周围环绕着御河,了凡大师就靠着御河的石栏,随随便便地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浸浸的布包。

打开布包,居然里面是半只焦黄肥嫩的烧鸡,了凡大师旁若无人的一手握着鸡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看得叶枫和黑鬼有些目瞪口呆。

他不是少林寺的和尚吗?怎么能吃荤腥之物?

了凡大师抬头看见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嘿嘿一笑,问道:“怎么,没见过和尚吃肉?”

两人一齐摇头,这酒肉乃是佛门第一大戒,少林寺门规森严,门下弟子更加严守清规,不知这了凡大师如何胆敢破戒?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老衲自幼家贫,为了生计才入了少林做了和尚。可惜这嘴始终不争气,戒不了这口腹之乐,偏偏就好这一口。所以后来被逐出少林门墙,也是为了这张嘴啊。”

口里说着惋惜,可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可惜之色,张嘴又咬了一大口鸡肉,满嘴流油地嚼着,一脸的满足。

叶枫摇了摇头,回头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宫城城墙,心中忽然一动,迈步就向门口值守的那几名禁军士兵走去。

来到士兵身边,他开口问道:“你们是禁军哪一卫的麾下?”

士兵答道:“玄武门乃是金吾卫负责守卫,我们都是金吾卫左指挥使麾下。”

叶枫一皱眉,这个左指挥使听说刚刚调任金吾卫指挥使不久,并不认识,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人的过往事迹。

他又问道:“为何玄武门今日只有你们几人值守,其他的军士呢?”

那士兵说道:“听说京城巡防营的人在午门前集结作乱,意图不轨,左指挥使下令除了我们几人之外,其他的金吾卫军士已经全数由他统率前往午门守护,以防有变。”

全部去了午门?岂不是这里就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门?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脑中想起了汉王朱高煦当初和他说的话,如果守卫皇宫的禁军之中有什么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才会把玉牌交给叶枫,要他传信给淇国公丘福,立刻进宫面圣,接掌禁军指挥权。

难道,难道这玄武门现在的情况就是汉王口中提到的问题?

叶枫脸色变了。

他还来不及作反应,就听见背后黑鬼赫连铁叫了一声:“来了,他们来了!”

叶枫回头望去,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身影正在向玄武门这边跑过来。

越来越近,清晰可辨正是义兄张痴张胖子,另外一个穿着绯红色朝服的人定然就是淇国公丘福了。

可是,为何他们奔跑得如此之疾?近了之后,看他们两人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焦急与惊惶之色?

叶枫朝着他们迎前几步,就听见张胖子扯着嗓子在喊:“快走,快进去,叛军,叛军来了!”

叛军?什么叛军?

叶枫心中一惊,京城巡防营的部队不是全都集结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外吗?哪里还有什么叛军?

正疑惑间,远远地就看见在他们后面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潮正在向玄武门方向涌过来。旌旗招展之间,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京城巡防营的旗号。

这里怎么会出现巡防营的军队?难道午门之前的不过只是一些疑兵而已,玄武门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叶枫来不及细想了,掉头就往玄武门里跑去。

门口值守的几名金吾卫士兵远远看见那黑压压潮水一般涌来的巡防营军队,早吓得腿都软了,把手中的长枪一扔,掉头就四散奔逃,叶枫叫了几声都喝止不住,片刻就跑得没影了。

黑鬼气得直骂娘,叶枫止住他,这时张胖子一路怪叫着跑了过来:“我的乖乖,这么多叛军在屁股后面,吓死爷爷了!”

等到丘福和张胖子跑进门,几个人赶紧一同合力把那沉重的两扇门推来掩上,想着阻一阻叛军前进的脚步。一回身,却遍寻不着插门的横闩。

金吾卫的那几个军士早就不知去向了,想要追问也找不着人了,叶枫这时忽然明白了,看起来这玄武门原本就是刻意留给京城巡防营的,那个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必定和李飞虎他们有所勾结。

现在门外就是好几千巡防营军队,而门内却只有叶枫他们五人,怎么办?

淇国公丘福喘着粗气说道:“为今之计,最快的就是我们立刻去面圣,把在皇上身边离此地最近的旗手卫带到这里来,才能挡住叛军。但是,一定要有人能先守住这里,支撑到援军前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开玩笑,五个人要挡住几千个全副武装的军士?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只听“笃”的一声,了凡大师手里那根出奇沉重的木杖重重地点在地上,他长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不知道老衲能够守多久?”

叶枫一惊,立刻制止道:“大师不可以身犯险,或许我们还有其它的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明白,丘福所说的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的办法了,可是他决不能看着了凡大师去冒险,一个人武功再高,面对数千人的军队,最终也难逃力竭而死的结局。

少林传他易筋经,对他有恩,了凡大师更是曾经在慕容皓华手下救了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少林高僧为自己的错误而死?

他已经开始在心中痛恨自己了,为什么要选择玄武门与丘福见面?为什么不选择东华门或者西华门?

了凡大师摇了摇头,他知道当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平静地说道:“你们赶快走,越快带援军来越好,老衲这一把老骨头,可撑不了多久的。”

黑鬼上前一步,道:“我留下来和大师一道御敌!”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老衲不在,只有你能保护叶公子了,你一定要跟着他寸步不离。”

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说,要是你死了,老衲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资质的传人?”

叶枫看着原本一直邋里邋遢的了凡大师,忽然觉得他的内里却是无比的光辉,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大师你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冒这样的险?”

了凡大师望着叶枫,脸上透出一种坚毅的神情,说道:“老衲纵然身已不在少林,却永世是少林弟子。师兄既然把你的安全托付给我,拼了性命我也要保全你,这不知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少林。”

叶枫这才知道了凡是受了了改大师的托付,来保护自己安全的。难怪一直以来老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看来他一直暗中在跟着自己。

他感觉眼中已有热泪,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在下今后该如何报答大师的厚恩?”

了凡大师一举手中那半只肥鸡,笑道:“下次见面,买一只最美味的鸡请我吃个饱!”

叶枫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应道:“一定!”

何时门外叛军军士的呐喊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了凡大师面色一整,大喝了一声:“快走!”

叶枫最后看了了凡大师一眼,掉转头就开始狂奔。他不敢回头,他怕眼中的泪水会止不住掉落,了凡大师,和他素不相识,却因为一个承诺,愿意为保他安全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刚才的那一眼,他忽然觉得,了凡大师那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竟然异乎寻常的高大起来,如同一尊高大的佛像,无比的神圣。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目送着叶枫他们走远,他身后,叛军军士们拍打那厚重的木门的声音已经响起。

他低头最后咬了一口手中的肥鸡,然后丢弃在一边,紧握着那根木杖,大踏步地走进了城门的门洞里。

在他面前,那两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他面前满是一张张狰狞吼叫着的面孔和无数明晃晃的兵刃。

了凡大师站在原地,伸手举起了他手中的木杖,笔直地指向天空,那一瞬间,他的气势犹如天神一般!

第八十三章 孙殿臣

孙殿臣坐在军帐内,感觉到有些心绪不安。

今早他就接到了杨溥派人送来的口信,让他在日落之前带着京营的军队进入京城。

自从在孙府设计诈死之后,他就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这里有好些将领都是他曾经的同袍战友,同生共死,浴血沙场,结下了无比深厚的友情。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拉他们参加这个计划,为的就是今日的举事。

他和杨溥、铁无情他们不同,他并不认为太子登基就可以换来什么太平天下,天下的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了,他没有那么高尚的理想。

走到今天,完全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多年以来,孙殿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了朱家,为了皇上多少次死里逃生,才能积功升任禁军天策卫指挥使。

堂堂正三品的朝廷高级武将,禁军统领,天子卫率,在旁人看来当然是无比的荣耀。

可是其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天策卫,作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登基称帝之前,在大败陈友谅之后设立的十七卫亲军之一,曾经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惜,后来逐步成为了禁军中边缘的角色,到洪武十五年太祖设立上直十二卫时,就被排除在外。

到了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后登基称帝,将随身的北平三卫加入了上直亲军中,成为上直十五卫,依旧没有天策卫的份。

后来册立了太子之后,汉王朱高煦对此不满,长期滞居京城,拒绝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不但对此不加责备,反而把天策卫赐予汉王麾下,成为汉王护军,以安其心。

由曾经辉煌的皇上身边的宫城禁军,如今成为了一支王府卫队,这让身为天策卫指挥使的孙殿臣心里的落差实在有些难以平衡。

他是行伍出身,脾气执拗,行事直来直往,曾经得罪过不少的军中同僚和朝廷上的大臣。当初因为他禁军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失势了,这些人还不赶紧抓住机会来打击报复吗?

何况历来听说汉王殿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极难相处。而汉王对天策卫好像很感兴趣,几次以唐时帮助太宗皇帝李世民夺取皇位的天策府相比喻,夺嫡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孙殿臣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太子和汉王之争的漩涡里去,可是难保没有一天自己会因此得罪他而被迫害

孙殿臣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大人忽然找到了他。

太子洗马不是什么大官,可是却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之人,他说的话应该代表了太子的意思。

杨溥邀请他加入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里他孙殿臣是核心的环节,不仅需要诈死之后在暗中操控天策卫,陷害汉王朱高煦,还要利用他在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力,控制京营的部分军队,在必要的时候举兵入京,用武力扶持太子登上宝座。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这已经不是太子和汉王的夺嫡之争了,而是真正的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孙殿臣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

可是他暗地里仔细研究了这整个计划,每个环节都设计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这不像是一个杨溥能够设计出来的,他背后一定还有朝中的高人。

也许,这朝中的高人还不止一两个,甚至,太子殿下也可能深陷其中。

孙殿臣可不想得罪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毫无遮掩,已经让自己知道了这整个计划的一切,如果自己坚持拒绝,他们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即便自己跑去向汉王告密,把这个计划和盘托出,如此离奇曲折的计划,汉王会相信自己吗?说不定到头来反而会害了自己。

孙殿臣感觉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无路可走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杨溥对他说过的话,一旦计划成功,他就是头号功臣,太子殿下会薄待他吗?到时候他就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用担心他人的报复和迫害了。

比起眼前的绝路,孙殿臣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要赌一赌。

于是,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启动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孙殿臣甚至暗中深深佩服设计这个计划的高人,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可是,从灵谷寺开始,他们的计划开始出问题了。

先是茹云夫人念及旧情,破坏了已经设计好陷害汉王是杀人灭口的圈套,而后是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的儿子叶枫,开始怀疑到了整个计划背后的真相。

这个小子真是够能搅局的,先是自己成了通缉的逃犯,又唆使铁无情提前上奏,还暗中联络汉王,上蹿下跳的一番折腾,不但逼近了真相,还引起了皇上对此的疑心,搞得整个计划破绽百出。

孙殿臣不禁想起了私下和杨溥见面时他的哀叹:“事情都是可以推算得很精确的,可惜人,你永远无法计算。”

或许叶枫,就是那个没法计算的人吧!

终于到了如今,局面已经逼迫他们不得不走出这最后的一步棋,举兵逼宫!

可是现在天色不早了,出去联络京营将领,准备举事的那几位生死之交的好友,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让孙殿臣感觉到心里又一丝不安。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那些京营的将领事到临头反悔了?

不会啊,这些都是先前就已经商议好了的,如果要有人胆怯反悔,也不可能所有将领一起都反悔了啊?

孙殿臣心里有些忐忑起来,看看天色,他知道此刻李飞虎的京城巡防营应该已经按计划开始进进攻宫城了,现在就等着自己带着京营大军前往解决掉守卫宫禁的那几万禁军了。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呢?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营帐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全身披挂整齐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将军也姓孙,和孙殿臣是同宗,也是战场上一起浴血拼杀过的兄弟,当初在战斗中,孙殿臣为了救他,曾经为他挡了一箭,因此他对孙殿臣是感激涕零,一直忠心不二。

孙殿臣也格外相信他,此次进京营躲藏,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也是孙殿臣第一个拉入伙参加这个计划的京营将领。

看见孙将军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孙殿臣七上八下的心里才稍稍定了定。

他起身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孙将军满脸的轻松答道:“没问题,已经联络了所有先前讲好的将军,他们的部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即刻可以出发入城。”

孙殿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禁有些大喜过望,叫了声:“太好了!”

看了看孙将军身后再没有别人,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那些将军们呢?”

孙将军说道:“大家都聚集在帅帐之中,等待指挥使您去发号施令,我们这就出发吧!”

孙殿臣满心欢喜地点点头,迈步走出营帐,朝着军营中央那座最高大气派的帅帐走过去,孙将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上,孙殿臣想起了这个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今后自己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权在握,俾睨天下。他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军中领军征战的时候,升帐点将,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他的胸中充满了一战而定天下的豪情。

这一战,也许真的可以定天下所属了。

至于跟在身后的孙将军,对于他的精明能干和忠心耿耿,孙殿臣是很满意的,甚至于在考虑今后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封赏才合适了。

来到帅帐门前,果然看见京营中的将领们都侍立在帐内,站作两列,看着大踏步走进来的孙殿臣。

孙殿臣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显得更威严庄重一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走向正中的帅案。

忽然,他耳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孙指挥使,实在想不到我们竟然还能再见面啊!别来无恙否?”

孙殿臣吃惊地一抬头,就看见在帅案后面,背对着他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孙殿臣身材高大强壮,常人难及,可是以看见这个背影,他不由得身形陡然一缩,止住了步子。

他的心中一阵狂跳,一个声音在呐喊,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这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孙殿臣,微微一笑,孙殿臣犹如被五雷轰顶,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之前的主子,汉王朱高煦!

完了,孙殿臣感觉从头凉到了脚,汉王能在这里,还站着这么多京营的将领,就证明他已经控制了京营,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肩上,冰冷的刀锋正对着他的脖颈。

孙殿臣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握刀的人,正是他曾经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甚至还救过他的性命,最信任的同宗孙将军!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是你……”

孙将军得意地点点头:“当然是我,难道你想要我们京营的将领们和你一起谋反,犯下诛九族的死罪吗?”

孙殿臣垂下了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己所托非人,还是为了眼下这一败涂地的形势。

第八十四章 伏诛

孙殿臣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已经灰心丧气放弃了抵抗,现在这样的局面下,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

帅帐里的众多京营将领全都默然肃立着,明显都已经被汉王所收服,再也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了。

一切败局已定。

汉王朱高煦站在帅案之后,看着垂头丧气的孙殿臣,心里感觉有些百感交集。

曾经一度他都很欣赏眼前这个人,这人不苟言笑,治下严谨,行事作风颇合自己的领军风格,因此他对孙殿臣格外青睐,甚至在他的生日宴上赐汤以示恩宠。

可是没有想到这么个平时不声不响的闷葫芦,竟然在暗中搞出了这么大一个阴谋,差点就把自己逼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皇说的果然不错,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是身边那些看不见的暗箭。

他心里感觉有一股无名火,狠狠地盯着孙殿臣,沉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殿臣惨然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朱高煦心头的怒火更盛,咬牙问道:“本王待你不薄,为何要处心积虑陷害本王?背后指使你的究竟是何人?”

孙殿臣没有答话,只是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汉王朱高煦看见他的双眼,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双目之中炯炯有神,透出坚毅的神色,哪里还有一丝灰心丧气的样子!

孙殿臣一抬头,手里就多了一把刀,他腰间的泼风快刀!一反手,刀锋就向着他身后的孙将军肚腹之间反撩了上去。

孙殿臣恨绝了他出卖了自己,一出手就是狠招,绝不留情!

孙将军大吃了一惊,仓皇之下只能弃了手中架在孙殿臣脖颈上的腰刀,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了这一刀。

饶是他躲避得快,胸前的护心甲还是被刀锋掠过,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激出了火花。

好快的泼风刀!

孙殿臣反手一刀逼退了身后的人,身形一动,忽然连人带刀向着前面的帅案直扑过去,他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站在帅案之后的汉王朱高煦!

他早就看出来了,今日败局已定,但是他还不想死,要想活命,出其不意地挟持汉王是他眼下唯一的生机。

只要能够抓住汉王,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说不定还有机会能扳回目前的形势,反败为胜。

在战场之上,出奇兵袭取敌首脑是常用的手段,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孙殿臣这十几年来,虽然在军中常年东征西讨,可是手中的泼风刀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直在苦练刀法,面对着养尊处优的汉王朱高煦,他绝对相信自己能一击成功。

他现在是孤注一掷,尽了全力,整个人闪电一般直扑向汉王!

就在这时,从汉王朱高煦背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其实一直就站在汉王身后,不过他身形瘦小,看上去又有些佝偻,所以被汉王朱高煦那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孙殿臣一直没有看见他。

如果孙殿臣一开始就看见他的话,是绝对不会想要去走挟持汉王这一步的。

因为这个人孙殿臣认识,这个瘦小的老头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当年一剑破七星扬名天下的常漫天!

常漫天一走出来,身影一闪就挡在汉王朱高煦身前,孙殿臣只看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前扑的身形忽然就止住了。

他只觉得喉咙处一凉,然后就听见了“沙沙”的声音,好像风吹过的声音。

一低头,他看见原来是自己的喉咙在往外不断喷溅着鲜血,沙沙的声音,真好听。

他想张口说一句:“好快的剑。”

可是只是嘴巴张了张,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接着,他的头颅就掉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无头的尸身也扑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掉了脑袋了。

汉王朱高煦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本来不必杀死他的。”

常漫天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于是朱高煦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本来想留下孙殿臣的活口,这样也许可以挖出幕后真正策划这一切阴谋的那个人,他当然不会相信凭着孙殿臣这样一个军营出身的粗人,可以设计出如此复杂精细的计划。

他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对汉王朱高煦来说,才是真正潜藏的威胁。也许,还能牵扯出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可是现在,孙殿臣死了,常漫天一出手就杀了他。

朱高煦当然不会去怀疑常漫天与这个阴谋有什么瓜葛,自己之所以能够弹压住京营中的这些个将领,除了得益于自己多年来在军中的声望之外,更重要的是在进辕门之前遇见了常漫天。

而常漫天身上,竟然带着一纸由皇上亲笔书写的谕令,明确写明京营中凡是听从号令,不再附逆的将领一概无罪,否则可以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朱高煦没有问常漫天是怎么得到这一纸谕令的,不用问也知道,他背后的一定就是皇上本人。

可是父皇是何时开始对京营起疑的?看来在这场风云诡谲的阴谋当中,父皇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就像现在常漫天一出手就杀掉了孙殿臣,这后面是不是也有父皇的授意呢?

孙殿臣死了,线索就断了,也许再也无法牵连出他身后那些指使他的人了。这样既平定了叛乱,也保住了太子,保住了朝局的稳定,这倒是很像父皇一贯的行事风格。

朱高煦不再追问,他还没有傻到和父皇的旨意对着干,有时候不再坚持己见,你反而会得到更多。

他双手扶着帅案,环视着帅帐里默然肃立着的众多的京营将领们,大声说道:“孙殿臣阴谋作乱,现已伏诛,本王今奉圣谕,只要各位迷途知返,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诸位可都清楚了?”

帐前诸将看着眼前孙殿臣的无头尸首,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朱高煦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提高了声调说道:“请诸位即刻各归本营,点齐军马,即刻随本王进入京城勤王,平定叛乱,匡护朝廷!”

众将毕恭毕敬地施礼齐声应道:“遵令!”

朱高煦看着众将,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疆场,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刻,他的胸中又涌起了和当年一样的豪情。

当汉王朱高煦在京营中发号施令的时候,叶枫正站在谨身殿外的台阶上,静静地等候着。

皇上此刻就在谨身殿内,淇国公丘福已经入内见驾了,奇怪的是义兄张痴竟然也被唤了进去,而自己和黑鬼只能在殿外等候旨意。

谨身殿前的广场上,已经集结好了随侍皇上身边的旗手卫,甚至还有平时负责选拔训练禁军新人以及巡护内宫的府军前卫也已经整装待发,看起来,皇上对于今日之变已经有了准备。

叶枫的心头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一会儿,丘福大踏步从殿内走了出来,从他那坚定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紧握的手中一定就是皇上调动禁军的兵符。

他匆匆地从叶枫他们身边走过,向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已经成功获得了禁军的指挥权,就径直走向已经摩拳擦掌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军阵。

这时黑鬼凑近了对叶枫说道:“我也想去。”

叶枫看着黑鬼脸上焦急的神情,心里知道他是在担心一个人在玄武门抵挡叛军的了凡大师。

这几日来,虽然他并未正式拜入了凡门下,但是了凡大师已经传授指点了他很多武功,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其实已经有了师徒之实。

叶枫对他轻声说道:“去吧。”

黑鬼面露喜色地对叶枫点点头,转身奔跑着追赶丘福去了。

一直目送着丘福和黑鬼领着两卫禁军将士们向玄武门方向奔去,叶枫不禁双手合十,心里暗暗祝祷着,但愿佛祖保佑,了凡大师能安然无恙。

现在殿前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张胖子还在殿内没有出来。

叶枫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这个义兄平时说话行事神神叨叨,没个正形,怎么会在里面呆了那么久?皇上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疑神疑鬼地猜测了半天,忽然想起了或许皇上和张痴谈话谈了这么久,是为了他的父亲英国公张辅。

从张胖子的祖父,在靖难之役中英勇战死的名将张玉开始,张家两代人都能征善战,忠心耿耿,很受皇上朱棣的宠信。

如今京城中发生了这样的变乱,皇上很自然的就会想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英国公张辅来,所以和身为英国公世子的张胖子多谈上几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叶枫这边正想着,从殿内出来了一位内监,走过来对叶枫施礼道:“皇上传旨,请叶公子前往偏殿之中等候,待到此间事了,皇上再与叶公子叙话。”

叶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兴许是皇上此刻忧心叛军之事,顾不上其他了,要等到平叛之后再听自己汇报具体的前因后果,毕竟此案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于是对内监还了一礼道:“烦请引路。”

接着跟在内监身后,向一旁的偏殿走去。

抬起头,天边已经只剩下了残阳,天色就快要黑了,或许,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第八十五章 殿前双龙

天色黑了下来,宫城里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厮杀呐喊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

宫城里原来的巡查守卫各处的旗手卫和府军前卫的禁军军士们都被集结起来前去玄武门抵挡叛军了,外面这么乱,宫里面的人们更加都躲在自己的住处,不敢乱走。

整个宫城空荡荡的,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静谧。

宫城一角有一座有些荒废的偏殿,这座偏殿没有人居住,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了。据说是里面闹鬼,有时候夜半深更的时候,曾有人看见过漆黑的殿内有诡异的火光在飘动。

于是这里平时就少有人敢来,甚至连巡哨的禁军都不敢靠近这里,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这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此刻有两个黑色的人影却慢慢地走到了这座偏殿之前。

这两个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宽大斗篷里面,前面的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很有气势,举手投足间,整个人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

他脸上戴着一张雕着狰狞的鬼面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中闪着冷冰冰的光芒,这个人赫然就是几十年来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让人闻名色变的轩辕公子!

他身后的人也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低垂着头,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轩辕公子身后,抱在胸前的双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剑。

两个人来到偏殿之前停住了脚步,轩辕公子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座荒废的偏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经过了那么久的等待,经过了那么多的设计,现在他终于站在了这里,为了这一刻,他足足准备了十几年了。

心中一阵感慨,轩辕公子迈步踏上了殿前的台阶。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了步伐。

在殿前飞檐的阴影中,一左一右慢慢走出来两个人影。这两个人阴沉着脸,白面无须,可是脸上深深的皱纹显示着他们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们的面目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穿着宫中内监的服饰,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内监。

可是轩辕公子知道,这两个人可绝不普通,他们从阴影中走出来,那阴影就如同笼罩在他俩身上的一团黑气,飘飘忽忽的,他们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到极大的压力逼来。

轩辕公子笑了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想不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左边那个内监开口了,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哦,什么传说?”

轩辕公子冷冷地说道:“传说太祖皇帝当年手下有一对双生兄弟,武功极高,从太祖征战天下之时就形影不离地跟在太祖身边,所以太祖皇帝平时身边从来不需要侍卫,因为有你们就够了。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那对双生兄弟,太祖最信赖的殿前双龙。”

那两个老内监同时笑了,右边的那个点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是龙大,他是我弟弟龙二。”

轩辕公子笑了笑:“想不到你们俩还活着。既然你们俩守在这里,我不妨再猜一猜,你们在这里从太祖皇帝时候起已经守了十几年了,要动用你们两人来守卫,说明那个人必定就在里面。”

龙二笑了:“你猜得还真是准。”

龙大面无表情:“可是你知道我们是绝不会放你进去的。”

轩辕公子叹息道:“可惜你们也知道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龙二还在笑着:“其实你一来你的这身鬼装束我们就认出你了。”

龙大依然面无表情:“当年我们能够拿住他,今天你觉得你比他还要强?”

两个人说话间走到了一起,肩并着肩站在殿门口,直盯着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沉默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道:“这两个人心意相通,无论说话还是出手都配合默契,而且内功深厚,是少见的高手,你可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

他身后的人低声应道:“是。”

轩辕公子淡淡地一笑:“那他们就交给你了,宋帝王。”

宋帝王?原来这个人就是嵩山听涛山庄如今的庄主,天下第一剑的儿子,林守成!

他走上前来,面对着龙家兄弟,慢慢抽出了怀里抱着的剑。

剑光如同一泓清水,明亮而清澈,映着明亮的月色照在龙家兄弟脸上,他们脸上本来的轻松之色消失了,齐声赞道:“好剑!”

林守成知道这是好剑。这把秋水剑是轩辕公子为了这次闯宫,特意寻遍天下找来交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可见这两人一定是极难对付的。

龙家兄弟对视了一眼,忽然就动了,只是一眼,不必说话,两人就共同决定了,先下手为强!

两人疾如闪电,一左一右,共同出手,一招就要夺下林守成手中的秋水剑。

如水的剑光一闪而没,人影一合即分,龙家兄弟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看上去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移动过一般。

只是他们两人的袍袖处都已经被割破了,条条碎裂的布条垂落着,随风摆动。

龙家兄弟的眼中已有惊色:“好剑气!”

林守成看着他们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意,看着他们的双手,脱口而出:“金刚不坏?”

他的剑气威力他自己最清楚,江湖上所谓的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硬功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能够硬接他的剑气之后双手还毫发无伤,也许天下间只有一种武功能办到,就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可是这种武功只是传闻,从来没有人见过,难道眼前的这对龙家兄弟练的就是这种神功?

他心中的自负之心顿时烟消云散了,紧握手中的秋水剑,全神贯注。

龙家兄弟看着他,先前的轻视之意也完全消失了,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他的剑气乃是他们平生所见,这时候已经丝毫不敢大意,如临大敌。

双方都不敢妄动,一时间局面僵住了。

轩辕公子微微一笑,他费尽心力找来这天下罕有的利剑秋水剑,又找来宋帝王林守成,就是为了能牵制住这两个老怪物。

剑气本来就是克制天下间横练内功的,林守成这一年多来按照他的指点修炼,剑术大进,再加上秋水剑的帮助,虽不敢说能击败这两个老怪物,能牵制住他们应是没有问题的。

而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轩辕公子迈步继续向前走去,一格一格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偏殿的殿门之前。

龙家兄弟见状想要过来阻拦,林守成手中剑气一发,把他们硬生生逼了回去,三个人斗到了一处,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轩辕公子站在殿门前,想起了十几年来的等待,十几年来的苦心设计,无数次的失败,终于今天搞到京城大乱,叛军进攻宫城,宫中所有的禁军都被调去抵挡叛军了,到了现在自己才有机会来到这扇门前。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殿内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的人,他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伸出去推开殿门的手,也微微有些发颤了。

殿门开了,里面因为荒废已久,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到处布满了灰尘蛛网。

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里没有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轩辕公子心里一阵失望,可是紧接着,面具后面他的瞳孔一阵收缩,在大殿的中央,站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灰色的长袍,灰巾覆面,看不见样貌,只能从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上可以看出是个年岁比较大的人。

他很随便的背负着手站在那里,可是轩辕公子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手中握着的一个长形的布包,虽然裹在布包中,但是他还是感受了到那强烈的杀气,剑意!

那一定是一把剑!是一把名剑!

普通的剑绝不可能像这样,在大战来临前,充满渴望一般地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剑意。即使包裹在布包之中,还是能让人感觉到那跃跃欲试的感觉,那逼人的杀气!

而这个灰袍人,这个能驾驭这把名剑的人,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轩辕公子心头忽然有灵光一闪,不对!

如果这里只是一座荒废的空殿,怎么会门口会有龙家兄弟这样的高手守卫,殿中还有灰袍人这样的高手?

所以,那个人一定是被藏在了这个大殿之中的某个地方,一定!

他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泛起了一丝欣喜,毕竟没有找错地方。

这时候灰袍人转过头来,双眼看着他,沉声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轩辕公子感觉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有些空洞,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开口问道:“你在等我?你是谁?”

灰袍人嘿嘿地笑了,看上去对于轩辕公子没能认出他来似乎感到很失望:“公子竟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对公子可是了如指掌啊,我们之间可是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了。”

听了这句,轩辕公子面具后的脸色一变,十几年的交道?莫非,莫非他是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和自己作对的那个人?

他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是东郭先生?”

第八十六章 东郭先生

灰袍人看着轩辕公子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公子到底还是认出我来了。”

这一下轩辕公子心的惊讶程度真是无法言表。

这个东郭先生在这十几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作对,明里暗里破坏了很多自己筹谋的计划。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清楚,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让自己功败垂成,可是自己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曾经自己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调查有关他的一切,结果除了一个“东郭先生”的名字之外,一无所获,这还真是个神秘的人物。

然而,现在他竟然在这里出现,以门口殿前双龙的武功而言,绝不可能让他毫无察觉的溜进来。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东郭先生和他们俩认识,他必然和皇家有着某种关系,甚至他有可能是皇的人!

看来今天自己要想见到那个人,必须要先对付眼前的这个东郭先生了。

轩辕公子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原来是你,我找你也找了十几年了。”

东郭先生的语气听去很轻松:“所以,今晚我才在这里等你。”

轩辕公子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

东郭先生哈哈一笑:“你当然会来,你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无非是为了今晚的这一刻。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轩辕公子心里倒有些不信了:“我的一切?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东郭先生的声音很平静,听去像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的可不少。从多年之前你一直在暗秘密的支持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暗出钱出力,培植他的势力,最后还帮助他发动了反对建帝的靖难之役,可以说如果没有你的帮忙,也没有后来他的成功。”

“直到最后朱棣攻破了南京城,建帝身死,他登基称帝,很明显你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是你便转而开始支持他的儿子朱高煦,在你看来,大儿子朱高炽并不得朱棣的欢心,这个深得宠爱的二儿子才是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于是在你控制下的大雷门倾尽全力帮助他,成为他手下最重要的江湖势力,甚至为他清除异己,收买朝臣,一时之间权势滔天。可是到了最后,朱棣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册立了你所并不看好的长子朱高炽为皇太子,而你支持的朱高煦却只封了个汉王,还远封云南边陲。你当时一定是很恼怒吧?”

轩辕公子没有说话,隔着面具看不到他脸的表情,可是他心却是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居然连这些事情也知道?看来他的确没有吹牛,果然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可是自己呢,仅仅能从他刚才的讲述几次直呼朱棣的名讳来判断,他应该并不是皇的人,也许他们之间只是有着某种合作的关系而已。

东郭先生看来感觉到了他心的吃惊,眼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可是直到现在,汉王朱高煦既没有能在你的支持下得到太子之位,也没有向你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是帮助你救出那个人,充其量他也是帮你查到了那个人有可能被关在宫里这样一个废弃的宫殿里而已。”

“于是,你在失望之余决定自己动手。你利用了taidang对汉王一伙平时嚣张跋扈的忌惮和愤恨,暗支持他们设下了毒计以陷害汉王,我想这大概也是你对汉王不遵守承诺的一点小小的惩罚。”

“其实你非常清楚以朱棣那多疑的性格,他们陷害汉王的阴谋最后必然是不能成功的,再说你本不希望他们成功,算他们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你也一定会出手阻止的。你希望的正是他们会在计划失败之前孤注一掷,起兵叛乱。”

“你对他们的整个计划是一清二楚,也算得非常准,只要叛军按照计划进攻宫城,宫城之内必然大乱,从皇到所有的禁军都会疲于应付叛军的攻城,无暇他顾。而宫城之会成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这样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大摇大摆地来到这里了。”

“然后你只需要让门前的林守成牵制住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你自然能毫无阻碍地进到这里来见到那个人了。整件事情的前后因果是这样,我没说错吧?”

轩辕公子此时已无话可说,这个东郭先生不但知晓了一切事情的始末,居然连林守成的真实身份都一清二楚,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加可怕的是,自己竟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东郭先生叹了口气:“可惜,你的这个计划虽然计算得很精密,在这京城之朝野下,所有的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可是还是百密一疏,漏算了一个人。”

轩辕公子问道:“是谁?”

东郭先生眼里满满的得意之色已经不加掩饰了:“我,当然是我了。现在我守在这里,你想要见到那个人的计划恐怕要泡汤啰!”

轩辕公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双拳已握紧,他已经决意要动手了:“你真的那么有信心能挡住我?”

东郭先生笑了笑:“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当年的那个人的话,我还真的没什么把握,当年能够拿住他,我们也是靠事先下了药才能成功的。不过对于你嘛,你觉得自己究竟得到了他的几成本事?”

轩辕公子听了这话心一动,十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关当年那个人的相关真相的只言片语。

虽然起那个人,现在的他的确还差得很远,可是十几年了,现在是他最接近成功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对东郭先生说道:“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试一试。”

东郭先生并不感到意外,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好啊,你尽管使出全力来试一试。”

一瞬间,他眼的笑意不见了,轩辕公子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强烈的剑意,无匹的杀气!

可是这剑意并不是从东郭先生手的剑所发出的,而是他的人,现在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全身散发出一股炽热逼人的剑意!

轩辕公子的瞳孔又开始收缩了,这莫非是传闻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合一?

他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动摇,甚至有一丝畏惧,或许,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必须要保留一点出手的勇气和信心,否则还未交手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他大喝了一声,身形一动,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凌空跃起,直向着东郭先生扑了过去!

他这一击出尽了全力,威猛无,纵然是飞蛾扑火,他也要去试一试。

门外的林守成此刻正和龙家兄弟斗得难解难分。

他手的秋水剑剑光闪动,剑气纵横,一时间把龙家兄弟二人牢牢地压制住了。

龙家兄弟虽然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也不敢去硬接他凌厉的剑气,所有横练的气功都是以一口内力暂时性硬挡对方的刀剑,造成刀qiang不入的假象。而剑气却是以无形的力量透过表皮去伤害对方的内体,正是这些横练气功的克星。

好在两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林守成也丝毫不敢大意,只要被他们抓住一个破绽可能会一败涂地。

一时之间,倒也难以胜过他们。

不过林守成是越打越有信心,毕竟这两个人年事已高,体力衰退,而自己正值壮年,这一年来的苦练感觉剑术突飞猛进,早已非当日在听涛山庄之时可。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天才的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客林从云。

拳怕少壮,是习武之人的至理名言,林守成手的剑气越来越凌厉,不久之后,一定可以制住这两人。

在这时,听一声巨响,那本来掩着的殿门忽然粉碎了。

碎屑纷飞,轩辕公子那黑色的身影从殿里翻滚了出来,身黑色的斗篷有几处破洞,好像是被烧灼造成的,还冒着焦烟。

他的身形一沾地面立即一跃而起,向着殿内大声呼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说完,他转身一拉林守成,叫了声:“走!”

两个人身形一起,直向外飞掠而去,瞬间隐入了这空荡荡的宫城内的夜色当不见了。

龙家兄弟有些惊魂未定的走到殿前,向他们逃走的方向张望着。

两个人心都是惊骇莫名,刚才交手的这个青年,看身形动作不过三十下,可是他的剑术却是他们两人平生所仅见,他的剑气甚至那些练了一辈子剑的知名剑客还要厉害。

什么时候江湖竟然有了这么厉害的年轻高手了?他一定是个天才,也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一回头,从殿内一身灰袍的东郭先生正慢慢地走了出来。他手里的剑依然包裹在厚厚的布包之,也不知刚才究竟是用没用。

他走得很缓慢,也很镇定,可是在旁人看不见的灰袍之下,他的左臂有鲜血在慢慢渗出。

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他心里也在默默想着,这个轩辕公子,看起来真的不能小看了他啊!

第八十七章 李飞虎

李飞虎骑在马,望着眼前高高耸立的玄武门城楼,心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自从他按照杨溥所言,在宫城南面的午门之前布设疑兵,虚立旗帜,引诱守卫宫城的禁军,而自己亲提京城巡防营主力来到宫城北面的玄武门之前,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可是他的部队还是被挡在玄武门外,一步也进不去。

本来杨溥曾经说过,他早已做了安排,玄武门并无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李飞虎带着五千精锐,从这里长驱直入宫城,夺取宫禁,甚至是生擒皇,都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李飞虎对杨溥的话深信不疑,自从加入了这个反对汉王的计划以来,他亲眼所见,这位杨溥大人设下的计划是何等精妙,计算是何等的周密,早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因此,他也才会把自己的一切前途,包括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位聪明绝顶的杨大人身,赌在了太子身。只要今日事成,今后他李飞虎必定会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他自小习武,苦练了十几年,一双铁拳自信可以横行江湖,可是多年来在军卖命,最后才混得一个小小的京城巡防营统领的职位,他心一直在鸣不平。

恰巧在这时候,杨溥看了他既是茹云夫人的堂兄,又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的师弟的身份,何况他手还握着京城巡防营的一万雄兵。

杨溥前来拉他入伙,共扶太子,力保朝纲。

李飞虎其实对什么太子之争,朝纲稳定根本没有兴趣,可是却被杨溥口那锦绣前程打动了,自己苦练的这对铁拳有什么用?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赏识,卖与帝王家嘛!

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足以令他扬名立万,青云直的好机会。

所以他才会答应了杨溥,才会为他奔走忙碌,拉拢了自己的堂妹和师兄,这个计划才能够顺利地开展。

可是即便聪明如杨溥这样的人,也无法算尽所有的一切。

到现在,随着计划的一步步失败,李飞虎不但狠心给自己的师兄下了毒,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堂妹,如今还领兵前来攻打宫城,但是这些都没有动摇他对杨溥的信心,对自己那光明辉煌的未来的信心。

杨溥也没有说错,玄武门果然没有禁军把守,乃是一座空门。可是自己的部队花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是寸步难进,全是因为在城门的门洞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老和尚!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和尚手持一根木杖,站在城门之内。城门门洞狭窄,只容两三人并排行走,大军无法施展,他站在那里倒真的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他手里那根木杖真的是厉害,霸道无匹,无论冲去多少军士,都是被一击毙命,这样刚猛霸道的杖法,李飞虎还是首次得见,实在难以想象是那样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和尚使出来的。

看着那个老和尚面前堆积如山的几十具军士的尸体,李飞虎心也觉得暗自心惊,换作自己的话,这一对引以为傲的铁拳,能不能敌得过他的木杖?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相信杨溥的话,认为玄武门可以轻松通过,他带着部队轻装前来,没有准备在环绕宫城的御河架设浮桥所需要的木板,也没有带要爬宫城城墙所需的竹梯飞索。

如今眼前这个城门是他们唯一的通路,而站在门洞的这个老和尚,却是他们唯一的阻碍。

可是无论这个老和尚如何厉害,他毕竟是个人,是血肉之躯,也会疲累,也会力竭。

李飞虎一直让部下先用如雨的飞蝗箭矢齐射过后,再命令军士冲击。

这样几轮下来,虽然还是没能成功的冲过去,但是这老和尚明显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身插了好几只箭矢,血流如注,他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了,李飞虎知道,距离成功的冲进去已经不远了。

在这时,一个军士赶来禀告,从自己的后方,冲过来一股人马。

李飞虎怔了一下,心想难道是京营的军队赶到了?

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去对付宫城南边午门守卫的禁军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一跃而起,站在马背远远望去,有一支队伍举着火把灯笼正快速向玄武门这里行进,看去人数不多,不过几百人。

近了一些,火光下他看清了这支队伍居然都没有穿着军士的盔甲,服饰各异,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竟然还有人手持菜刀木棍,这是哪里来的一伙乌合之众?

李飞虎正疑惑间,看见在这群人擎着一面大旗,面大书着“英国公张”的字样。

他忽然明白了,这是英国公张辅来了。

早听闻手下来报,京城各达官贵人纷纷携带家眷,甚至带着家丁奴仆一道,躲进了英国公张辅的府避祸。

看起来,这是张辅临时集结了各家各户的家丁奴仆们凑起了一支队伍,杀过来勤王来了。

李飞虎此刻手握重兵,怎会把这区区的几百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他一挥手,身边的副将凑前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副将马带了一千精兵,迎了去,转瞬之间把张辅带的几百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队伍围在心,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李飞虎顾忌到张辅在军的威望,不想伤他性命,所以只是命令部下困住他们,恐怕早下令大开杀戒,把这一干人等杀得尸横遍地了。

李飞虎有些得意的一笑,回头看看兀自强撑着站在门洞里全身浴血的老和尚,又看了看天色。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按时间算,这个时辰孙殿臣也应该带领着京营的军队入城了。

可是自己竟然还被一个老和尚挡在了玄武门外面,半步也进不了宫城之内,李飞虎的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他在焦躁不安的时候,了凡大师的心里也非常的焦急。

为什么援军还没来?

从叶枫他们去搬救兵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天都黑尽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回来?

面对眼前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士,依仗着地形的优势,他总算是守住了城门,没有让一个人冲过去。

可是他还能守住多久?他不知道。

了凡大师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了,前面十几次的冲击让他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现在他已经避不开那如雨般射来的箭矢了。

他的身了好几箭,力量也仿佛随着那不断流出的血在流失着,握着木杖的双手已经开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挡住军士们的下一波冲击。

看来真的是老了,他心里在叹息着。

如果再年轻十年,也绝不会像现在如此的吃力。

年轻真好!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叶枫、张痴他们那年轻的,洋溢着活力和热情的笑脸,真的是羡慕他们啊!他们有着那样鲜活的生命,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之所以愿意舍弃性命去保护叶枫他们,也许并不是完全因为这是少林寺里传来的师兄了改大师的法旨。

也许他真的已经从心眼里喜欢了这几个年轻人,喜欢了他们身那朝气蓬勃的,充满理想的青春。

他们让他想起了,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这样美好的青春。

人们总是会愿意为了心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惜代价,无论成败,这是选择。

可是了凡大师此刻已经不能再多想了,因为军士们又一次冲来了!

他们嘶吼着冲来,了凡大师眼前全是他们那扭曲狰狞的面孔,他大喝一声,聚起最后的力气,又举起了手的木杖。

冲来的十几个军士都倒了下去,了凡大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握着杵在地的木杖支撑着身体,他不愿意被人看出他的狼狈之态,奋力昂起了头。

可是一抬头,他忽然愣住了,刚才城门外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之戴着亮银盔的那个虬髯将军,此刻不见了!

刚才一直在外面观战的李飞虎去了哪里?

了凡大师这一愣神间,他面前地躺着的这十几具刚刚倒下的军士尸体,有一具忽然动了!

这个人一翻身跃了起来,双拳齐出,趁着了凡大师愣神的工夫,打向他的胸腹间。

城门外军士们手的火把光照耀之下,这个穿着军士衣服的人满面虬髯,双目圆睁,正是刚才还骑在高头大马之的李飞虎!

原来李飞虎眼见着天色已晚,却还是久攻不下,于是决定亲自动手。

他换军士的衣服,混在冲击的军士,假装了木杖倒地假死,是为了找准时机用一双铁拳偷袭了凡大师!

他选的这个时机足够好,也足够毒!

可是了凡大师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双手紧握的木杖一举,拼尽了最后的气力敲在了李飞虎的左臂。

李飞虎闷哼一声,“喀嚓”一声他的左臂折断了,整个断臂反向拧了过来,疼得他顿时一头的冷汗。

想不到了凡大师猝不及防之下,一击之威竟然如斯,如果不用毒计,他是毫无胜算的。

可是他的毒计还是成功了。

他虽然左臂断了,但是他的右拳还是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了凡大师的胸口。

了凡大师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一股大力,他的身子忽的向后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门洞,落在尘埃之。

李飞虎一击得手,心一阵狂喜。

他站直了身子,顾不断臂的疼痛,迈步向玄武门内走去。

终于突破了,终于走进来了!

他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走向他那辉煌灿烂的明天!

第八十八章 交兵

李飞虎有些踌躇满志地走过门洞,走向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了凡大师。m

他身后,高举着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正整齐地列队,准备穿过门洞,进入玄武门内,进入这空荡荡的宫城。

李飞虎看着地上的了凡大师,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你武功盖世又如何?你的杖法天下无双又如何?

你毕竟还是血肉之躯的一个人,你毕竟躲不开这看不见的算计,终于还是要倒在我的脚下。

如今在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了障碍,他身后的五千铁甲将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再过一会儿,京城巡防营的部队将会全面控制整个宫城,整个朝廷,哦不,是整个大明的天下,都会握在自己手中。

李飞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是已断掉的左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

这条手臂的伤势很重,今后能否治好都很难说。不过值得,李飞虎安慰自己,一条手臂就换来今后的锦绣前程,无边的富贵,值!

这该死的老和尚!他心中泛起了一股恨意,狠狠地盯着地上还在喘息着的了凡大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踏前一步,举起了紧握的右拳,只想把奄奄一息的了凡大师的脑袋打个稀巴烂。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李飞虎!”

他一愣,一抬头就看见伴随着“嗖”的一声,一只利箭直向他飞来。

他大惊之下一侧身,那一箭堪堪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城墙之上,直至没羽。

是谁对他施射冷箭?李飞虎又惊又怒地抬眼看去。

只听有人喝令了一声:“举火!”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明晃晃的火光,这些火光都是握在禁军士兵手中的火把发出的,而这些火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全部向着自己这边涌过来。

怎么可能?禁军不是都集中在午门防守他所设下的疑兵么?这里怎么可能还有禁军?

李飞虎不敢相信,这时候他就看见在火光的簇拥中,一个身披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手持长弓,正远远地盯着他,刚才的那一箭必定是他所放。

李飞虎认识他,在军中将领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他当初在战场上的威名可是不小。

他就是汉王的铁杆,以勇武著称的淇国公丘福!

李飞虎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了,看起来,杨溥的计算出问题了。丘福居然会忽然带着禁军出现在这里,看起来皇上必然早有准备。

那么这个毫不设防的玄武门就极有可能是故意留给自己的一个圈套!

李飞虎心中已有惧意。

他也不想想,要是皇上故意在此设下圈套的话,怎么会这一个时辰以来,只有一个老和尚拼死挡住他的军队?

又怎么会只有张辅带着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出现在他的后方?

可是李飞虎心里已经乱了,他已经无法再冷静的思考这些细节了,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撤军!

就在他心生惧意的时候,听见一声怒

吼,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大汉,双手排开了众军,大声嘶吼着冲了出来。

这个大汉全身黝黑,只有那颗光头在火光之中闪闪发亮,两眼冒着怒火,笔直地向着李飞虎冲过来。

李飞虎并不认识他,自然也不知道黑鬼赫连铁是什么人,只不过看到这个大汉长相奇异,威猛高大,一副拼命的样子向自己冲过来,心里先就起了怯意。

想起自己已断一臂,加上这眼前如潮水一般杀来的禁军,还是不要纠缠的好,他扭头就向后面的门洞里跑去。

一面跑一面高声叫道:“撤兵,快撤兵!”

他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士们看到眼前密密麻麻正不知有多少的禁军杀过来,又看见主帅狼狈地跑了回来,心里早就慌了,发一声喊,也是纷纷掉头就跑。

黑鬼却没有追赶李飞虎。

他跑到了凡大师身前,双膝跪倒,小心地搀扶起大师的头。这时他才发现,了凡大师的胸腹之间已经全部凹陷了下去,他的肋骨已经全都碎裂了,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躺着,眼见得是没救了。

了凡大师口中鲜血一股股地往外涌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跪在身旁的黑鬼,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老衲,总算不,不辱使命,等到了,你们……”

黑鬼泪眼朦胧地用双手不停地为了凡大师抹去嘴边不断溢出来的鲜血,一面哭丧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来了,我们带来了军队,我们守住了。”

了凡大师想要点点头,可惜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艰难地说道:“我,我是不行了……”

黑鬼连忙打断他:“不会的,不会的大师,宫里有很多好医生,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了凡大师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焦急的眼光看看黑鬼,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根木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愿意,吗?”

黑鬼明白了。

了凡大师之前就曾经一直缠着他想要收他为徒,说是他的天生神力最适合练习自己那至刚至猛的杖法。

虽然黑鬼一直拒绝,但是大师还是悄悄传给了他一套杖法,只不过太过深奥,他还没时间琢磨。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了凡大师在奄奄一息的时刻,一定还想要找个传人。

这种情况下,黑鬼当然没有再拒绝,谁又会忍心去拒绝呢?

他伸手接过了了凡大师手中那异乎寻常沉重的木杖,两眼中的泪水已经纷纷滚落。他恭恭敬敬地对大师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的声音叫了声:“师父!”

了凡大师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他放心了,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地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阿,弥,陀,佛……”后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黑鬼抬头一看,了凡大师寂然不动,已经圆寂了。

他擦了擦泪水,把师父的尸体抱起来到一旁的城墙边靠着,又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头上冒出了鲜血,这才站起身来。

黑鬼转身面对着门洞,两眼怒火直喷,手中把师父的木杖握得喀喀作响,半晌怒吼了一声:“李飞虎!”

即迈开步子全力向外面冲去。

黑鬼冲出去的时候,李飞虎骑在马上,正在指挥部队向皇城外面退去。

他回头看了看黑夜中玄武门城楼那依旧巍峨的轮廓,心里不由得哀叹,看来这次计划要功败垂成了。

不过还没有输,还没有完全输!

自己手中还握着这里和午门之前的总共一万兵马,而且,还有即将入城的京营的军队。

只要孙殿臣把京营的军队带来,区区几万禁军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京营精兵面前,那就是摆设。

到时候再重新攻下宫城,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看着玄武门的城楼,心里暗暗地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他正想着,忽然有军士禀报,皇城外也出现了大量军队!

李飞虎心里一惊,难道这里也有禁军?如果他们前后夹击,自己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抬头望去,那支军队渐渐的近了,看衣甲不像是禁军。再看他们的旗号,没错,是京营的军队!

李飞虎松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他们终于到了!

他心中感觉到一阵欣喜,既然京营的援军已到,那么身后的些许禁军就不足为虑了,正好回军掩杀过去,重新拿下玄武门,进入宫城。

李飞虎有些得意地扬声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这些禁军打个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他的叫声刚停,就听见正涌过来的京营军队里忽然一齐喊道:“杀!”

接着这些军士潮水一般杀了过来,勇猛无匹,京城巡防营的兵士们猝不及防,顿时一片片地倒下。

李飞虎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一愣神,随即开口高声叫道:“错了,杀错了!孙殿臣,孙殿臣在哪里?”

一个声音高声答道:“孙殿臣在这里!”

接着,李飞虎就看见对面军阵中人马分开来,一个骑着马的京营将领手持一支长枪,而枪头上高高悬挂着一颗血污斑斑的人头,那人头他认得,正是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

这个将领身后有一个人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分众而出,全身金色的铠甲,面目冷峻,威风凛凛,居然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手持一柄长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飞虎,满是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李,飞,虎!”

然后他跃马而出,挥动长刀,一路劈砍着沿途的京城巡防营兵士,挡者披靡,笔直地向李飞虎冲了过来!

李飞虎心中一凉,完了,孙殿臣已死,京营的军队如今已经尽归汉王朱高煦麾下,自己等待已久的援军已经是毫无指望了。

他知道汉王和他堂妹茹云夫人之间的关系匪浅,而茹云夫人正是自己亲手所杀,现在眼见汉王朱高煦跃马横刀,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冲杀过来,分明是想要为茹云夫人报仇。

他吓得魂飞魄散,加上又断了一臂,哪里还敢迎战,顾不上整顿军马了,拨转马头掉头就跑。

身后的汉王朱高煦看他要跑,挥动长刀大喝一声:“哪里走!”纵马直向他追赶过来。

第八十九章 平叛

李飞虎感觉心中胆怯,调转马头就要逃走,身后的汉王挥动着长刀直向他冲杀过来。

这时李飞虎却看见自己身后的京城巡防营的军阵中也已经乱作了一团。

这些军士被禁军和京营的军队前后夹击,又见主帅不敢应敌,扭头就逃,心中早就慌了,纷纷丢弃了手中的兵刃,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一心只顾着逃命,乱做了一团。

在这乱兵之中,李飞虎却看见刚才的那个光头黑大汉正在徒步朝他冲杀过来。

他手中上下舞动着那个老和尚的木杖,一颗光头在火光中铮铮发亮,挡在他面前的军士无不被他手中的木杖打得要么倒地不起,要么直飞了出去,硬生生从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向着李飞虎这边冲了过来。

冲杀中,黑大汉一抬头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李飞虎,顿时双目尽赤,怒吼了一声:“李飞虎!纳命来!”

这一声怒吼吓得李飞虎几乎肝胆俱裂,哪里还敢迎着他上去?

身后又传来汉王朱高煦的怒喝:“李飞虎,哪里跑!”

不跑的是傻子,他一拉马缰,已经顾不上身边的这些残兵败将了,沿着宫墙朝着一边就驱马逃跑。

他在前面纵马狂奔,把自己的残兵们弃之不顾,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他孤身单骑在前面没命地奔逃,身后是汉王朱高煦和那个黑大汉拼力追赶的怒喝之声,如此狼狈不堪,可是他的心中却还没有绝望。

不错,眼下这个本来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确实是一败涂地了,自己那些辉煌灿烂的锦绣前程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这全都要怪孙殿臣这个蠢货,不但没有按照计划成功控制住京营的军队,弄得自己真的丢了脑袋不说,还害得李飞虎的部队被禁军和京营军队前后夹击,一溃千里。

看起来,那位足智多谋的杨溥大人也不是那么神机妙算,事事料中的,他说只要在午门前布下疑兵,禁军就会被全部被吸引过去,牢牢牵制在那里,宫城就是一座空城。

可是淇国公丘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禁军来支援玄武门?

本来按计划孙殿臣应该能顺利控制京营军队的,可是到最后怎么是汉王朱高煦带着京营部队前来勤王?他孙殿臣就只剩下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看起来,自己真的是错信了这个杨溥,错信了他那看似完美的计划,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可是即便到了现在,还不是绝境。

想要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折了这里的这些兵马,在午门之前,可还有自己布置在那里的五千精兵。

只要能够逃出去,和那五千兵马会合,凭着这些人马虽然不是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对手,但是要保着自己杀出京城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够冲出了京城,以天下之大,自己手里又有着这五千人马,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到时候,或者引军向北,入沙漠去投靠北元势力,或者向南在深山茂林中寻一处占山为王,做个逍遥快活的山大王,都不失为上善的退身之策。

想到这里,李飞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几乎

要笑出来了,只要手中有兵,皇帝老儿你就算布下这天罗地网,又能奈我何?

可是他还没笑出来,忽然听得一阵呐喊之声,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彪举着火把的人群,火光之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飞虎吓得魂飞九天,几乎要跌下马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

定睛一看,这百余号人却并不是军士,他们穿着花里胡哨,高举着火把,个个身上满是血污,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木棍铁叉什么都有,分明是刚才张辅带着前来勤王的那一股由各家各户的奴仆家丁们组成的乌合之众。

李飞虎的心中这下是彻底的凉了。

刚才他丝毫没把这支如同玩笑一般的队伍看在眼里,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没有把他们全部歼灭掉,如今却成了眼前令自己满盘皆输的这一颗棋子。

可是这样的乌合之众,怎么能有如此见识,守在这最致命的位置上?

这时,对面人群中走出了一位身披铠甲手持雕弓,身形高大的中年人,正是英国公张辅。

张辅对他扬声道:“我早料到你会从这里逃走,去与午门前的叛军会合,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李飞虎没有答话,他坐在马上全身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断臂的疼痛,还是由于内心的绝望。

这时只见张辅张弓搭箭,满拉弓弦,瞄准了李飞虎,厉声喝道:“李飞虎,事到如今,你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他身旁的众人也纷纷举起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齐声鼓噪起来。

李飞虎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绝望。

自己一臂已断,只身单骑,已是强弩之末,面对面前的这百余之众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去了。

可是他绝不投降,自己做下了这惊天大案,还举兵谋反,怎么样也是逃不过一个死罪了。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他面如死灰地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高高擎在手里,显示着他决不投降的决心,可是手中的剑竟然也有些微微颤抖。

他拼尽力气,用有些颤动的声音高喊了一句:“杀!”纵马就像前面的人群冲了过去。

张辅轻轻叹息了一声,紧紧拉着弓弦的手一放,箭矢闪电一般射出,正中马上的李飞虎。

李飞虎大叫了一声,翻身滚落下马,洒下一路血迹,直滚入了宫墙旁的御河之中了。

众人疾步来到御河边上举着火把查看,只见河水极深,深不见底,看不见李飞虎的尸首,只看见从水底咕噜噜地冒起来一连串的血花。

张辅摇头叹息了一声,料想李飞虎必死无疑,于是一面吩咐人员留下打捞尸首,一面带着众人赶往玄武门前协助平叛。

这时候玄武门前残余的京城巡防营兵士们由于主帅逃走,群龙无首,已是一盘散沙。

在禁军和京营军队的夹击下,他们毫无战心,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的兵刃,跪地乞求投降。

英国公张辅赶到玄武门前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和淇国公丘福已经合兵一处,正在清点战场,押解降卒。

张辅赶过去和两位见礼,诉说了李飞虎逃走被自己射杀在御河之中一事。

汉王朱高煦点

点头,叹息道:“如果不是张国公当机立断,及时组织了家丁仆役们赶来勤王,这玄武门能否守住尚是未知之数。你又神机妙算,拦截并射杀了贼首李飞虎,实在不愧是国之栋梁!”

张辅躬身答道:“这些都是臣之本分,殿下谬赞了。”

朱高煦听说李飞虎已死,不禁想起了惨死在他铁拳之下的茹云夫人,既庆幸没有被他逃脱,又痛惜自己不能亲手为爱人报仇雪恨,一时心中思绪翻滚,又是悠然长叹一声。

淇国公丘福这时走上前来,伸手从怀中掏出汉王的那块白玉牌双手奉给朱高煦,说道:“如果不是张国公的世子持此物前来报信,臣也不能及时入宫,稍晚一步,被李飞虎带领的叛军抢先,局面诚未可知也。”

汉王朱高煦伸手接过白玉牌,忽的想起了叶枫,当初自己以白玉牌相托之时,确实心中是没有什么把握的。想不到他果然不辱使命,现在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毫厘之差,好险啊!

看起来,外面盛传这小子被活埋中毒都死不了,实在是福大命大,也许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张辅这时问道:“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丘福说道:“令郎此刻和叶知秋的公子一块儿在谨身殿皇上那里,必是十分安全的,张国公勿忧。”

听说叶枫也在皇上那里,不知怎的,汉王朱高煦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会不会都对父皇禀告呢?

他有些焦急地转身对丘福和张辅说道:“这里就拜托二位处置善后,本王这就立即入宫去参见父皇,禀明发生的一切。”

丘福和张辅一起躬身应道:“谨遵均命。”

汉王朱高煦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宫城内走去。

丘福和张辅对视了一眼,又看着汉王那高大的背影,两人脸上都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叶枫坐在谨身殿的偏殿中,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

刚才外面从玄武门方向远远的传来了呐喊厮杀的声音,料想必然发生了一场大战,持续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叶枫一个人呆在偏殿之中,也没处打听消息去,不知道现在战况究竟如何了,心急如焚。

他担心牺牲自己独自留在玄武门阻挡叛军的了凡大师,担心带着禁军赶去援救的丘福和黑鬼能不能及时到达,甚至担心孤身去京营的汉王朱高煦究竟能不能成功,会不会平安归来?

可是纵使他急得抓耳挠腮,来回踱步,也只能呆在这个偏殿之内等候着。

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皇上的召见,也许是叛军攻进来的消息,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了。

这时候,他忽然又开始为义兄张痴担心起来。

他和淇国公丘福一同入内见驾,丘福很快就出来了,他却一直留在里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到底皇上和他谈了些什么?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他出来?他会不会有危险?

越想越乱,叶枫感觉脑子里都快乱成了一锅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焦躁不安的时候,有内监走进了偏殿,传话说皇上宣他入正殿相见。

第九十章 面见皇上

跟随着内监刚一踏进谨身殿的正殿之中,叶枫第一眼就看见了皇上朱棣。顶点x

谨身殿原本是供皇上在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只是后来朱棣登基后,比较喜欢在这里单独接见大臣们,感觉比较没有那么拘谨。

所以在谨身殿正殿之内没有设立办公用的桌案,朱棣此刻就斜着身子,半躺在一张金色龙纹雕刻的软榻之上。

叶枫低着头走进去,偷偷斜着眼瞄了一眼皇上。

也许因为早年常年在北方边境军中的缘故,朱棣的肤色黝黑,可是五官长得很是雄伟,还蓄着一把漂亮的长须。

其实这位皇上,叶枫在小时候也曾经见过,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送去跟随师父习刀,而朱棣也还是北平城中的那位燕王殿下。

那时候他父亲叶知秋就是燕王手下的心腹之人,燕王常常到他的家中,两人关起门来密谈。他们谈些什么叶枫不知道,不过每次看见他,朱棣总是很和善的微笑着,看上去很是慈祥亲切。

如今朱棣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叶枫自从离家习刀之后,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过他,此刻骤然看见半躺在龙榻之上的朱棣,一时倒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左右看看,正殿之中没有张痴,叶枫暗暗感觉奇怪,这个死胖子跑到哪儿去了?

在龙榻之前,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身披金甲的人,他正是汉王朱高煦。

看见他平安归来,想来汉王的京营之行必定是成功了,叶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见他走进来,朱高煦抬起眼睛看着他,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叶枫也回以微微的一笑。

皇上朱棣看到叶枫走进来,眼睛看着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先站在一边。

跟着刚才引领着叶枫进来的那个内监便低头倒退着退出了正殿,叶枫这才发现,在这正殿之中只有他们三人,甚至连一个伺候的内监也没有。

看起来这里的谈话一定是极为机密的,皇上却并没有丝毫避讳自己的意思,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朱棣接着对着汉王朱高煦一摆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高煦低着头说道:“大致上平叛的经过就是如此,如今李飞虎已经被英国公张辅一箭射死在御河之中,午门前的五千巡防营军士在京营部队一入京城的时候便立即全部投降了,如今京城之中已经由禁军接管,京营军队全部返回驻地待命,祸乱已平定了。”

朱棣沉着一张黑脸没有说话,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李飞虎的尸体呢?”

朱高煦答道:“张国公正在安排打捞,相信很快就有回报。”

朱棣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接着问道:“玄武门的守将呢?”

朱高煦还是低着头:“金吾卫的左指挥使已经被淇国公丘福派人拿下,现正在午门等候皇上的旨意。”

朱棣的脸色这才稍稍柔和了一点,说道:“还等候什么旨意,杀了。”

他说起杀人来好像是平时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事一般,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

朱高煦头垂

得更低,应道:“是,儿臣立刻去传旨。”

“等等,”朱棣叫住了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可是说的话却把叶枫吓了一跳,“全部,朕说的是全部。”

朱高煦明显也吓了一跳,一抬头问道:“全部?父皇是说巡防营参与叛乱的全部……”

叶枫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全部?

巡防营投降的光午门外就是五千人,玄武门还不知道有多少降兵,少说还有几千人,这可是近万条人命啊!

可是朱棣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是,不能在京城,不能引起恐慌。”

朱高煦立即低下头说道:“明白!儿臣会先将他们调出京城,再秘密进行处决。”

朱棣这才显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朱高煦如释重负地说道:“那么儿臣即刻去办,儿臣告退。”

他躬着身子倒退着向殿外退去,经过叶枫面前的时候,叶枫分明瞥见他额头之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沁出的汗珠!

看着汉王退出了正殿,朱棣把目光投向了叶枫。

他仿佛看穿了叶枫的心思,开口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朕刚才的处置太过残忍了?”

叶枫心中顿时吃了一惊,立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头道:“微臣不敢!”

朱棣摆了摆手,说道:“快起来,此刻无人,不必这么多礼节。”

他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了慈祥和蔼的感觉,让叶枫恍惚间又想起了小时候在家中见到的那个总是微笑着的燕王朱棣。

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却是皇上!

他站了起来,垂首而立。

朱棣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些人?”

叶枫犹豫了一下,喃喃地低声回道:“或者,调往边关让他们戴罪立功?”

朱棣冷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戴罪立功?他们身背犯上叛乱的死罪,真的上了战场,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自保再度反叛,投靠敌人倒戈一击?这样的人还敢送上边关?”

叶枫愣了一下,朱棣的话确实有道理,一次不忠,一世不用,这样曾经反叛过的军队,如何还敢把边关防卫这样的重责交托给他们?

可是那毕竟是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朱棣看起来也不想为难他,话题一转,说道:“刚才汉王已经把你如何救了他,以及你们如何商议对策,还有你及时通知淇国公丘福入宫救驾这些事情都一一禀明了。这次能够顺利平叛,你的功劳着实不小。”

叶枫躬身答道:“全凭汉王殿下处置得当,微臣不过尽了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朱棣看上去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朕听说你已经勘破了近日来京中连续发生的奇案,朕对这其中的细节倒是很感兴趣。你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叶枫应了声:“是!”

于是,他从自己入京讲起,把如何通过验尸发现死者并非孙殿臣,如何在醉仙楼发现厨子失踪,如何发现赵四和钱

甲的死都与此有关,从而判定孙殿臣假死以及有人陷害汉王,以及后来铁无情和茹云夫人的死,自己如何死里逃生等等,全都一一向朱棣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隐瞒下了汉王朱高煦和茹云夫人之间的这点事,只把他的违抗禁足令私自出府,说成是有人引他追出府去。

他倒不是故意要包庇汉王,只是觉得在这个阴谋之中汉王毕竟是受害者,又痛失了爱人,不愿意在他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毕竟,在京郊废宅之中,他和汉王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何况他也对汉王独闯京营的胆略暗自佩服。

这曲折离奇的经过听得朱棣聚精会神,眉飞色舞,特别是当他听到妙音门中那神奇的“鬼首铜箫”的时候,不觉惊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之物,如此诡异的武功!”

叶枫讲完了,朱棣半躺着的身体已经坐了起来,默然无语,好像还在回味着刚才叶枫讲述的那些离奇诡异的经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孙殿臣,铁无情和李飞虎他们三个人并不是主谋,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人设计了这整个的阴谋?”

叶枫低头道:“正是。”

朱棣点点头:“不错,这三个人都是一介武夫,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既复杂繁琐,却计算精密的计划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着叶枫:“这个人是不是和你提到的那封密信有关?密信在哪里?”

叶枫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朱棣伸手接过来,打开信纸一看,面色一变:“这字迹朕认识,这是大学士解缙的字!难道那个人是他?”

叶枫笑了笑道:“本来根据这字迹,微臣也曾经怀疑是解大人,可是微臣的义兄张痴对书法颇有研究,他却看出了破绽。”

朱棣一愣:“张痴?就是英国公张辅家的那个小胖子?”这个人他当然知道,只是一直听说他博闻广记,喜欢读书,不知道这个人竟然也精通书法之道。

他追问道:“看出了什么破绽?”

叶枫答道:“他看出了这封信中字迹之间很不连贯,大违行草书法的意境,解大人是行草书法的高手,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朱棣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信,果然如此,问道:“这却是为何?”

叶枫微笑道:“微臣本来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仔细观察之下,才看出了此中玄机。”

他对朱棣一躬身道:“乞请清水一用。”

朱棣看了看四周,端起了一旁的茶杯,问道:“茶水可否?”

叶枫躬身谢了恩,走上前去,用手指沾了茶水,均匀地洒在信纸之上,然后双手执信,对着殿中灯火的光亮,说道:“陛下请看!”

朱棣定睛看去,湿润的信纸透着灯火的亮光,竟然看见在这封信上,或两三字,或四五字,行列之间居然都显现出微小的细纹!

朱棣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一章 金口玉言

叶枫微笑着问道:“陛下您还没看出来吗?”

朱棣本来从小就喜欢书法,年纪大了之后书法造诣也就越来越高,如今眼前这情况他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叶枫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笑着说道:“其实这个很简单,陛下一想就能想明白的。这是有个精通装裱技术的人把解大人书信中他所需要的字裁剪下来,用高超的装裱技术拼接成了一封现在这样的书信。这手段虽然高明,但是皇上您精通书法,自然也对装裱非常了解,所以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您的。”

这个高帽子戴得很自然,让朱棣听了觉得很舒服。

他哼了一声问道:“这个造假之人的装裱技术还算马马虎虎,到底是谁做的?”

叶枫答道:“是赵四!”

朱棣一怔:“就是那个据说被鬼杀死的小地主?”

叶枫应道:“是的。我曾听雷胜说起过,他非常崇拜这些才子文人,尤其是解缙解大人。他经常利用给解府送菜的机会,苦苦相求甚至不惜不收菜钱也要向解大人讨要一些墨宝。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喜爱书法,现在想起来,这一定是有预谋的。”

“等到他手里有了足够多解大人的笔迹之后,或许是他,或许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就去找了个精通装裱的人来制成了这封信。接着再杀掉了赵四,在他的尸体上留下了这封信,目的就是要把这件阴谋嫁祸给解大人。”

他长长吐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在赵四死后,除了他身上的这封书信之外,他家中所有物件,连同桌椅板凳甚至连一片纸也没留下,就是因为对方害怕赵四会暗中藏有其他解缙的书信,使得我们对这封信的来历产生怀疑。”

朱棣这时候已经大致听明白了,他看着叶枫的眼光从惊疑不定变成了赞许,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推理断案的本事甚至比你爹还要厉害,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可是不久他就皱起了眉头,说道:“照你这个说法,这封信其实是有人故意伪造出来陷害解缙的?”

叶枫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真正幕后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解大人。”

朱棣没有吭声,回身看着他。

叶枫顿了顿继续说着:“自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解大人是他的重要助力,他绝不可能自断臂膀。”

朱棣沉声问道:“那么你觉得是谁?”

叶枫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看样子这个答案似乎很难说出口。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如此毒计,无论陷害汉王成功,还是失败了把祸水引向太子,他都能除去心中大患,坐收渔人之利。”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陛下是真的想不出来他是谁吗?”

朱棣呆立着很久没有吭声,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当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

良久,朱棣才颓然长叹了一声:“就算是他,你也毫无证据,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叶枫只能点点头,没错,确实是没有一点证据。

这才是这个人最高明的地方,设计了这么一个歹毒的阴谋,可是自己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插手,没有留下一点证据。

君臣二人相顾默然,好半天,叶枫才开口问道:“虽然太子殿下与此案无关,但是恐怕太子东宫之中有人参与了其中,不知陛下将作何打算?”

朱棣忽然抬眼冷冷地看着叶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叶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这话确实是多嘴了,皇上如何处置太子东宫的人,这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叶枫可以过问的?

他赶紧低下头去,耳边却听见朱

棣放柔了语气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朕会像处置巡防营那些人一样处置东宫的人,甚至废掉太子,引发朝局动荡不安,这些朕当然明白。”

叶枫心中一愣,皇上的话让他觉得很是意外,他原以为会被严厉地申斥一番,没料到竟然如此和风细雨。

他抬起头看着朱棣,朱棣眼中那冷冰冰的神色已经不见了,轻声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杀他们,不过必要的处置一定会有,留他们在太子的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他看着叶枫满脸的惊奇之色接着说道:“当然朕也会考虑维护朝局的稳定,不会立刻处置他们,需要等到一个好时机,把影响降到最小。”

叶枫低下头,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形容。

皇上乃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现在居然轻声细语地向他允诺,这是什么情况?

朱棣也确实没有食言,此后他并未因此事而处罚太子,不过削去了他协理政务的权力,东宫中人的行动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倒使得汉王一党在朝中势力更加坐大。

数年之后,朱棣借口太子迎驾迟到,怠慢无礼,将东宫中所有官属全部下狱,其中也包括了太子洗马杨溥,他在狱中被关了十年,直到朱棣驾崩,太子朱高炽即位之后才被释放。

后来,杨溥凭借他的渊博学识与聪明才干得到重用,与当时的杨士奇、杨荣一齐并称为“三杨”,辅佐朝政,留名千古,这是后话了。

话说朱棣看着眼前惊疑不已的叶枫,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此案也算真相大白,你居功至伟,朕应该如何奖赏你呢?”

叶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微臣只是尽了本分,如果说有些微末之功,便是恳请皇上能够释放微臣的老父,赦其之罪,让他能够回乡颐养天年。”

朱棣点点头道:“你倒也孝顺。既然你破了此奇案,你父自当无罪开释,不过他也不再适合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了,这一职务今后就由副指挥使纪纲担任。至于你父,念其旧功,准予回乡居住,安享余年。”

叶枫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朱棣笑了笑又说道:“你父亲的释放是理所当然的,算不得对你的奖赏,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向朕提出来。”

叶枫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想起了当初在少林寺离开之前,凝然了改大师向他提起过的皇宫中藏着的那本推背图的事情。

他当时是让自己设法去打探下它的下落,可是言下之意却分明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它。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可是,要不要现在对皇上提出来呢?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不提出来的好。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向朱棣去解释关于这推背图的前因后果,毕竟,他曾经答应了了改大师,这个秘密绝不外传。

于是他伏在地上奏道:“微臣实在不敢居功,并无他求。”

他低着头,没看见朱棣看他的眼光中竟然掠过了一丝失望。

朱棣摆了摆手道:“算了,回头朕想想封赏你些什么,自会命人送到你府上的。”

叶枫叩谢起身,看着朱棣面上竟然隐约有了疲态。

这一夜,外面厮杀纷乱,想必皇上这里也是担忧了一夜。

这一夜,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无比难捱的一夜。

朱棣对叶枫挥了挥手道:“朕实在是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天一亮朕就会派人去诏狱传旨开释叶知秋,你届时去接他即可。”

叶枫躬身垂首应道:“是!微臣告退。”

说完,一步步后退着退出了正殿。

走出谨身殿,站在台阶之上,他仰面长舒

了一口气,看看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曙光。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一低头,他看见台阶下面居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义兄张痴。

刚才在正殿中没有看见他,还在奇怪他到哪儿去了,想不到他早已出来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这死胖子出来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

张胖子呵呵笑着:“皇上找我问了几句话就打发我出来了,你那时正在偏殿之中等着召见,怎么跟你说啊?”

叶枫想想也是,笑了起来,伸出手去,两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叶枫问道:“外面情形究竟如何了?”

张胖子答道:“据回报说叛军已经全部投降了,李飞虎被我爹一箭射死,京城已经平定了。”

这些在殿内叶枫已经听汉王朱高煦讲过了,于是他又追问道:“玄武门的情形如何?黑鬼和了凡大师他们没事吧?”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在叶枫再三的追问下才轻声说道:“了凡大师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五千叛军,最后不幸战死了,黑鬼他没事,现在在玄武门守着大师的尸体。”

听到了凡大师不幸圆寂,叶枫心中感觉到一阵难过。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大师一直在暗中尽力保护他的安全,几次为他解围。在最关键时刻,不惜牺牲自己,一个人挡住了叛军,为他们的援军争取了时间。

可惜这些恩情,叶枫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此刻叶枫的脑海中,反复想起最后分手之时,了凡大师笑着举着手中的半只肥鸡的画面,不知不觉的泪水就湿了眼眶。

张胖子见他眼圈发红,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劝慰道:“不必难过了,大师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我们总算没有让他白白牺牲。”

叶枫点了点头。大师保护自己,是出于了改大师的托付,而了改大师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藏在宫中的那本推背图。

可是自己刚才并没有向皇上提出来想要这本书,看来只有日后再慢慢打探了。

但是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守卫森严,小小的一本书会藏在哪里,又该如何弄到手呢?

叶枫摇了摇头,感觉实在是伤脑筋。

两个人转身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从对面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近了一看,竟然是常无义和程念真!

叶枫觉得十分惊奇,到了跟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程念真红红的脸蛋,盯着叶枫没有作声。

一旁的常无义依旧冷着一张脸,说道:“程大小姐关心你们的安危,几次三番不顾危险要来宫里寻找你们。我实在是拦不住,只能陪着她一起来了。”

张胖子忽然噗嗤一笑,看着叶枫说道:“什么担心你们,只怕担心的是你吧?”

叶枫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程念真则圆瞪杏目,一脸娇嗔地追打张胖子:“你个死胖子,叫你胡说,看本姑娘不收拾你!”

张胖子一面逃一面回头冲叶枫吐舌头扮鬼脸。

这时常无义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是宫城,要闹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叶枫在他说话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光里也透着一种温暖的神色。

于是一行人往宫外走去,看着前面常无义那高大瘦削的背影,叶枫不禁有种感觉,这个人和死去的铁无情真像啊!

这两个名叫无情无义的人,其实心中都藏着深深的情和义。

第九十二章 朱棣的安排

当叶枫刚一走出谨身殿正殿的时候,本来看上去已经很累了的朱棣,满脸的疲态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他坐直了身体,仿佛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正殿中一旁的一道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躬着身子走出来一个身穿着朱红色朝服的人,竟然正是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解缙!

解缙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到朱棣面前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朱棣却没有丝毫让他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解缙,悠悠地问道:“我特意找人传召你前来,刚才你在一旁全都听见了,你对叶枫说的这些有什么意见?”

解缙小心地答道:“叶公子心思入微,刚才的推理严密,令臣佩服之至,果然是难得的人才。”

朱棣冷笑了一声:“佩服之至?恐怕你是得意之至吧?”

他忽然把手中刚才叶枫呈上的密信一把丢了出去,信纸飘飘忽忽地落在了解缙的身前。

朱棣厉声问道:“他所发现的这些不正是你希望他发现的吗?所有这些,全部在你的计算当中,真是高明啊!”

解缙全身一震,却一声也不敢吭。

朱棣继续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封信确实是由一个精通装裱的人所伪造的,可是他不知道,你解大学士不但精通书法,还是个少见的装裱高手,连朕收藏的一些字画,也都是交给你装裱的。如果说给京城之中的装裱高手排个名的话,你绝对是前三之列!”

解缙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趴在地上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朱棣还在怒气冲冲地说着:“这封信根本就是你自己伪造的,明知道这封信很难真正瞒过精通书法之人的法眼,却还是做下这么愚蠢的事,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自己洗清了。”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骗过朕吗?这封信会出现在死者赵四的身上,这本身就说明了伪造这封信的你和整个阴谋一定有着很深的关系。朝中没有几个人能有如此的心机,如此精密的计算,设计出这样复杂的阴谋。”

他盯着解缙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那个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

解缙这时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句:“臣有罪!”

朱棣怒气冲冲地说了这么长一串,看上去有些累了,倚靠在龙榻上,微微喘息了几下。

过了片刻,他稍微缓过劲来了,忽然问道:“你知道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吗?”

解缙低着头,满头都是冷汗:“臣实在不知。”

朱棣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解缙,狠狠地骂道:“什么天下第一才子,实在是第一蠢蛋!策划杀人居然还丢不开书本子,前面三个人一死朕就觉得奇怪,怎么会那么巧,死的三个人,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这赵钱孙,分明就是按照百家姓来排序的,真是迂腐得可笑!”

“从那时起,朕就暗中让手下的密探监视朝中的一些文臣,果然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你确实很小心,几乎从不插手计划的实施,全都

是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一个人上下联络。只是当时朕还没有把你们的这些举动和京中的案子联系到一起。”

解缙心中一颤,想不到皇上竟然早就知道杨溥的事了。

“可惜杨溥毕竟年轻,遇上一些变故就慌了手脚。叶知秋入狱之后叶枫前来查案,就完全出乎了你的计划之外。杨溥曾数次想要见你,可惜你避而不见,无奈之下,他就决定改变计划。”

“按照你那迂腐的计划,赵钱孙李,第四个死的应该是姓李的,朕猜想是茹云夫人吧?所以在灵谷寺杀掉汉王府内侍以嫁祸的圈套,就一定是杨溥自己的主意了?”

解缙跪在地上只能点头。

朱棣冷哼了一声:“可是正是这个圈套出了问题,让叶枫发现了破绽,也让本来一直怀疑汉王的朕也起了疑心。这时候朕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让狱中的叶知秋利用他在江湖上的关系网,找到了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回来帮忙。”

“有了常漫天的帮忙,朕本以为一定可保住叶枫的安全,可惜他还是差点死在你们所找来的杀手手里。你是知道叶枫对于朕的计划有多么重要,所以你绝对不敢动他,你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要对付汉王的,因此这一定又是杨溥私自的主意。”

说道这里,朱棣忍不住恨恨地骂了一句:“幸好叶枫福大命大,这个杨溥真该碎尸万段!”

“到后来孙殿臣居然未死,还企图控制京营,李飞虎胆敢领着巡防营的军队犯上作乱,攻击宫城,这些确是大大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了。要不是汉王和叶枫,他们今日恐怕就会得逞了。”

朱棣讲到这里,怒不可遏,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解缙:“这都是你策划下的好计谋!”

茶杯没有砸中解缙,杯中的茶水却泼了他一头一脸,把他吓了一跳。

朱棣掷完茶杯,胸中的怒气稍减,喘息了几口又恨意未绝地骂道:“如果不是你儿子还留在叶枫的身边,朕真想千刀万剐了你!”

解缙满脸流淌着茶水,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不住磕头:“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朱棣瞪着他半晌,忽然放缓了语气说道:“好了,起来吧,朕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

解缙吃了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又惊又惧地垂首站着,不敢抬头看朱棣。

朱棣似乎怒气已经消了,语气也不再那么严厉了:“朕知道你之所以筹谋了这样一个计划,其实也是被人逼迫的。你其实也知道这个计划很难成功,所以才会伪造了一封密信,就是为了万一计划失败以图自保。”

解缙全身又是一震,抬头看着朱棣,脱口而出:“陛下您全都知道了?”

朱棣冷笑了一声:“朕当然知道,叶枫说得没错,其实在你背后要挟你逼你策划了这一整个阴谋的人,无论成败,他都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失败了,必然会牵连到太子,太子倒了,他就会有机会来争夺这个位置。即使你们成功了,除掉了汉王,哪怕今夜兵变太子登基了,他只要把真相公诸于众,说明新君是叛

君篡权,再联合汉王旧部起兵讨伐,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义举。”

他嘿嘿冷笑着:“果然好歹毒的计策!”

朱棣忽然双眼直盯着解缙,恨恨地说道:“这个人当然就是老三,赵王!”

解缙长叹一声,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朱棣没有说错。

朱棣也叹了口气:“想不到朕这三个儿子中,平时看起来最不声不响不起眼的老三,居然是最狠毒的一个!”

他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朕现在只想知道,你一个迂腐得有些呆板的书生,老三有什么样的把柄能让你乖乖地为他谋划这样的阴谋?”

解缙犹豫了一下,忽然猛的抬起头,看着朱棣说道:“臣不能说!”

他的坚决的态度有些出乎朱棣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朕迟早会知道的。”

他没有强行逼问让解缙颇有些意外,可是也松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杨溥?”

朱棣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事到如今你还在关心别人的死活?

想了一下,朱棣才说道:“朕刚才已经答应了叶枫,不会处死东宫的人,金口玉言,岂能反悔?”

解缙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杨溥其实并不知道赵王朱高燧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心想要帮助太子的愚忠之人。

接着他又问道:“陛下将如何处置赵王殿下?”

朱棣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无凭无据,我能怎么处置?何况我已经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去见他了。”

解缙问道:“是谁?”

朱棣说道:“除了蹇义,还有谁更合适?”

解缙又点了点头,确实,这个老奸巨猾的蹇义是最适合处理这事的了。

最后,解缙终于问出了那句:“那么现在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微臣呢?”

朱棣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朕会怎样处置你?”

解缙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

自从他答应赵王朱高燧的要挟,为他谋划这惊天阴谋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忖必死。

如果计划成功,赵王登上了皇位,必定不会容他,一定会杀他灭口,毕竟这样阴谋夺位的手段是见不得光的。

如果计划失败,皇上也必定会杀他,说到底是他亲手策划了这样的阴谋。

无论如何,他都是死定了。

可是这时候朱棣幽幽地说了一句:“放心,朕是不会杀你的。”

解缙紧闭的双眼一下睁开了,不敢相信,他在必死的局面下居然又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朱棣之所以不杀他,不是因为爱惜他的才华,而是因为他的儿子。

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叶枫的身边,是因为他的儿子还在朱棣的计划之中,所以他解缙才还有利用的价值。

想不到,最后果然是他的儿子救了他,解缙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第九十三章 与赵王的会面

朱棣这时又开口说道:“虽然朕不杀你,可是你在京中也呆不住了。”

解缙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此事过后,汉王一党一定会借机对太子一系进行疯狂反扑。

纵然他有着那封密信洗清自己的干系,也必然会首当其冲成为汉王一党的攻击目标。

届时就算朱棣有心维护自己,恐怕也会有诸多掣肘之处,倒不如趁现在就把自己远调出京城,远离朝堂这是非之地,名为贬斥,实为保护。

朱棣看他明白自己的用意,便继续说道:“过几天会有御史参奏你在先前住持会试之时阅卷不公,朕会借机把你贬去广西布政司做个参议。”

解缙一愣,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个广西布政司可是汉王的铁杆,恐怕……”

朱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之时为何就如此大胆?朕不如此,如何能让汉王他们相信你是真的遭到贬斥了?”

解缙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朱棣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朕当然还有安排。在你临行前,朕会让人授意礼部郎中李至刚再度参奏你口出怨言,对朝廷不满。李至刚与你素来有积怨,他也一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朕就会再度贬斥你去交趾,负责去化州督饷。那里天高地远,汉王他们的势力鞭长莫及,你就好好在那里蹲上几年,没事就仔细想想自己的罪过。”

解缙跪倒在地,三呼万岁,感激涕零,这下他是真的很感激。

他没想到,皇上不仅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小伎俩,还知道了他所干的一切。可是皇上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想尽办法来保护他,他是真的感激涕零。

虽然,他很清楚皇上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的儿子,为了那个在皇上心中筹谋了许多年的计划。

朱棣对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一切朕都会安排好的。不过你回去赶快把你儿子先放出来,老是这么软禁在家里可不行。”

解缙恭恭敬敬的应道:“是!”一面低着头退出了正殿。

殿外的凉风一吹,他才感觉全身都是冷汗。

他长长的深呼吸着,心里依旧是惊惧莫名。皇上是怎么知道他将解祯亮软禁在家中的?

其实这不难解释,历代帝王在重臣府邸里安插眼线卧底,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现在看起来,自己的府中恐怕也早就有了皇上的眼睛,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也对,谁叫自己不但知道,还参与了皇上那个筹谋多年的计划呢?那个在皇上心中最大的秘密。

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放心呢?派人监视什么的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在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保护解缙的,或者说,保护他自己心中那个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最让解缙感到惊奇的却是皇上刚才说,他已经派蹇义去处置赵王了。

蹇义是在自己的府中和自己一道被召进宫来的,皇上先见了他,接着他就离去了。而自己在正殿之侧的房间里一直等候着皇上的召见,并不知道蹇义去做什么去了。

那时候,叛军还没有攻

击玄武门,淇国公丘福和叶枫还没有前来求援。至于汉王朱高煦和叶枫与皇上之间的谈话,就是更加后来的事了。

如果说,当时皇上就是吩咐蹇义去处置赵王的话,那个时候,皇上是如何知道幕后的真正操纵者就是赵王朱高燧的?

解缙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难道说,皇上在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那他后来和叶枫的谈话,和自己的谈话,全都不过是表演而已?

解缙心里感觉到一阵阵发凉,看起来在这些日子笼罩在京城的这片迷雾中,皇上才是真正眼明心亮,最清醒的人。

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赵王朱高燧,才是真正在迷雾中来回打转而不自知的人哪!

解缙抬头看着天边的曙光,叹息了一声,这漫长难捱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在解缙看着天边的曙光的时候,在京郊的一座小山上,也有一个人正在远远的眺望着京城。

这座小山距离京城数里,山不高,在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眺望到京城的情景,这个人就站在凉亭里,背负着双手,眺望京城。

他穿着一件朱红袍子,前后和两肩之上各绣有一条金色的盘龙,这可是亲王的服饰。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封为赵王,已经离京前往北平就藩的三皇子朱高燧!

按照时间算来,他离京已经有些时日了,应该已经到了北平封地了,怎么会还在这里呢?

此刻,赵王朱高燧就这样远远看着京城中纷纷点点的火光,山风猎猎,把他的朱红衣袍吹得鼓胀起来,他心中感觉到踌躇满志。

看起来,对于京城之中的人,这一夜必定是个无眠之夜。

赵王朱高燧也一夜无眠,不过他是因为兴奋,他在等待着,等待京中报信的人带来的消息。一旦成功,他会立即率领山下的卫队进入京城。

他之前就已经和一些朝臣武将商议好了,如果朝局一旦有变,他们都会支持他,支持他去争取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看看天色将明,为什么京城中的人还没有来报信?赵王朱高燧心中略略有些焦急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山路上传来了有人拾级而上的声音。

果然来了!

他霍然回身看去,却不觉一愣。

来的并不是他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的短须文士,这个人朱高燧当然认识,他是父皇颇为信任的吏部尚书,蹇义!

蹇义慢悠悠的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上了山顶,慢慢向着朱高燧走了过来。

来到凉亭前,他停下了脚步,对着里面的赵王朱高燧并没有行礼,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殿下可好?”

他的出现让赵王朱高燧心里一阵惊疑,蹇义这老狐狸怎么会来这里的?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蹇大人是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的?”

蹇义微笑着:“我当然不会知道,只不过殿下在山下的那一千护卫太过显眼了,于是老臣便上来碰碰运气,没想

到殿下果然在这里。”

赵王朱高燧心头不觉一惊,自己在山下布置着一千贴身的卫队,个个都是精壮彪悍,忠心耿耿。这老家伙居然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径直走了上来,看来他绝对不是孤身前来的。

沉吟了片刻,他问道:“不知蹇大人特意来寻本王所为何事?”

蹇义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事,不过是看如今禁军封锁了京城,只恐殿下留在京城中的报信之人来不及出城通知殿下,怕殿下等得焦急,所以特来告知一声。”

禁军封锁了京城?

赵王朱高燧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么说来他们还是失败了。看起来连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解缙解大学士所设下的计策,最终也没能斗过父皇。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失败,有没有牵扯到自己这里来。

蹇义看着他的神情,微微笑了笑,又说道:“老臣此来,也顺道替皇上向赵王殿下问两个问题。”

赵王朱高燧心头顿时一凉,父皇的问题?看起来,父皇到底还是知道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刚才担心的果然不错,蹇义这个老狐狸此番前来一定是替父皇来兴师问罪的,自己山下的那一千护卫也应该已经被蹇义带来的人控制了,只是不知道他带来了多少人马,要如何处置自己?

想起父皇朱棣那严峻冷酷的怒容,赵王朱高燧的心里顿时觉得一阵颤抖,他本来满腔的抱负和勇气瞬间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了深入骨髓一般冰冷的恐惧和绝望。

蹇义看着他沮丧的面容,咳嗽了一声,问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赵王朱高燧面如死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是总不能回答自己在这里等着时机,入京争位吧?

他犹犹豫豫地答道:“儿臣,儿臣得知京中有变,唯恐父皇,父皇会有危险,因此才带着卫队在此,在此观望,想着要不要回京护驾勤王。”

蹇义皱了皱眉,这番托词漏洞百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你既然已经离京数日,怎么知道京中有变的?十日之间,你早该身在北平了,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区区一千护卫,面对连数万禁军也对付不了的叛军,无异于杯水车薪,你能做什么?既然说是护驾勤王,为什么又在这里驻足观望,停滞不前?

随随便便几句蹇义就可以把他驳斥得体无完肤,满是窟窿。

可是蹇义没有问出来,他并不想戳破赵王朱高燧的谎言,因为在这个问题上赵王的回答对于他,哦不,是对于皇上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蹇义双眼直视着赵王朱高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下面是皇上的第二个问题,你必须也只能说实话,明白吗?”

朱高燧点了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第二个是什么问题,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

蹇义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皇上问你,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第九十四章 皇上的心思

赵王朱高燧听了这句问话,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纸一样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顶点x

父皇全都知道了!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惊恐万状地呐喊着。

蹇义有些紧张地看着朱高燧,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并不是一个人上来的。

他知道在他身后上山的石阶之旁的树林中,皇上派出的秘密杀手正潜伏在其中。

说实话,这一夜对于蹇义来说,吃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谨身殿中,当皇上悄悄对他说出整个事件的实情,并让他来见赵王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敢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居然真的是解缙解大学士所策划的。

他不敢相信解缙的背后操纵他的人居然是一直看上去没什么野心的赵王朱高燧。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实情,还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给了他,甚至要他来面见赵王朱高燧。

如此的信任,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而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还暗中秘密豢养了一帮杀手!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关于这些杀手的丝毫风声,唯一知道的就是皇上对锦衣卫近来的表现日益不满,准备要成立一个叫“东缉事厂”的什么组织,来与锦衣卫分庭抗礼,或许,这些杀手就是将来这个东厂的人?

这些杀手全都不是普通人,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个个身手矫健,武艺高超。跟着他前来的不过一百人就轻而易举的就制服了山下赵王朱高燧贴身的一千护卫,实在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而此刻,蹇义知道,这些潜伏在树林中的杀手已经用弓弩暗器瞄准了这位惊慌失措的赵王朱高燧。

按照皇上的意思,如果朱高燧胆敢一口否认有人指使,或者有其他想要孤注一掷、负隅顽抗的举动,这些杀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蹇义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这可是赵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居然也可以无情如斯,更毋论对待他们这些臣子们了。

他不禁有些为还在宫中的解缙,甚至是为自己的将来深深地担忧起来。

赵王朱高燧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寸,惊慌的他头上满是冷汗,垂头丧气,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明白,事到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了一切的实情,任何的抗拒只会招来灭顶之灾,父皇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所以,他决定放弃抵抗。

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指使我的人其实我也不认识,不过他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轩辕公子!

蹇义惊得全身一震。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这一两年到处都在盛传这个所谓的轩辕公子几十年来控制黑道,挑起各个门派恩怨,搅动得江湖上是风雨不断。

可是说到底,无论多么神通广大,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江湖人物,怎么会插手到这朝局的争斗当中来的?

而且,居然还能指使一个亲王,设下阴谋去挑起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搞得京城阴风愁雨,最后还引发兵变,攻击宫城。

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蹇义努力平复了下震惊的情绪,对赵王朱高燧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老臣也好回报皇上。”

赵王朱高燧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他慢慢的讲述起来:“那是父皇下诏册立大哥为太子,封二哥为汉王,封藩云南,封我为赵王,

封藩北平之后的事。”

“被封往北平,远离朝局,我心中不服,可是我不像大哥那样背后有着一众文臣辅佐,也不像二哥身后有着军队的支持,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有一晚,我心中苦闷,独自在府中喝闷酒,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蹇义注意到他的话里已经不再自称“本王”,而是称作“我”,明白他心里此刻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了。

他这时插嘴问道:“王府守卫森严,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朱高燧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只觉得他像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一般,一身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鬼面,对我自称叫做轩辕公子。”

“他说他知道我的苦闷,他从前是在暗中支持我二哥的,可是二哥背信弃义负了他。他如今愿意支持我,他有办法帮助我,让我可以和大哥二哥一争长短。”

蹇义暗中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竟然早就涉入了朝廷中的党争,现在想来,这些年来汉王暗中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那些政敌的忽然暴毙,想必都是这个轩辕公子干的好事了。

听到这里,他对朱高燧追问道:“什么办法?”

朱高燧垂着头说道:“轩辕公子告诉我了一些解缙当年被太祖皇帝赶回老家闭门读书之时的一些秘事,这些事一旦公开,不但解缙会身败名裂,可能还会全家上下都有性命之忧。”

“他让我以此去要挟解缙,策划一个阴谋,挑起太子一党和汉王之间的争斗,无论成败,我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我按他说的去找解缙,当时他正因册立太子进言一事被汉王一派的人攻击,皇上也逐渐疏远了他,为了自保,他果然答应了我的要求。”

蹇义冷哼了一声,心说原来解缙是这么卷进这场阴谋中来的。其实这些人包括解缙自己或许都没明白,皇上之所以渐渐疏远了解缙,不光是为了安抚汉王的情绪,也是为了保护解缙,让他远离朝局的中心,避免遭到汉王他们更多的攻击陷害。

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皇上的心思,这些人怎么会看懂!

他不想过多知道关于解缙当年的所谓秘事,于是接口问道:“那接下来呢?”

朱高燧无奈地说道:“接下来我按照轩辕公子交代的,让解缙悄悄与东宫的太子洗马杨溥联络,为他分析太子目前的处境,讲述汉王的种种不端的行径,并把设计好的计划告诉他,邀他扶持太子,扳倒汉王。”

“这个杨溥自负有才,多年来都跟随辅佐太子,和太子的关系密切,亦师亦友,一直忠心耿耿。太子目前处境堪忧,汉王骄横跋扈,他必定会愿意舍弃一切去维护太子的。果然,他在看了解缙的计划之后,很快就答应了。”

“接着,按照解缙的计划,由杨溥出面,联络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和他师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还有杨溥的叔父京兆尹杨文昌,并利用李飞虎的关系联络了他堂妹,太子身边的宠妾茹云夫人。”

“而最关键的人物,是被从禁军划拨给汉王府的天策卫指挥使孙殿臣。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为了太子,有的是为了朝局稳定,有的是为了个人的前途,各有所求,最终都答应加入了这个计划之中。”

朱高燧顿了顿,抬头看看脸色凝重的蹇义,接着说道:“到此刻,整个计划已经万事俱备,于是就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了。而我也在这时离开了京城,前去北平就藩,其实我一直没有走远,就在京城附近,等待着时机,无论计划的成败,倒下的是太子抑或汉王,我都可以回到京城,参与夺位。”

朱高燧这时长叹了一声:“只是没有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竟然不惜罢官下狱也不插手此案,而他儿子叶枫的介入,却成了整个计划中最大的胜负手,最终导致了满盘计划的失败。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听完了朱高燧的讲述,蹇义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这个轩辕公子呢?后来还有没有找过你?”

朱高燧摇了摇头:“在计划之初,他还帮了一些忙,据说那个制造厉鬼杀人幻像的杀手就是他找来的。可是自从我离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而他也好像忽然消失了,没有再出现过。”

蹇义皱着眉头:“他说要支持你,出谋划策让你挑起了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以便于你可以有机会上位,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却消失了。到底他帮你的目的何在?真的是想要支持你吗?”

朱高燧一脸的无辜:“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出力帮我,却对我一无所求,甚至连对他今后的承诺要没有要求一句。”

蹇义晃了晃脑袋,算了,不去想了,也许皇上会知道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有什么企图,以今晚的情形看来,皇上所知道的事情,恐怕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人的想象。

于是他对着赵王朱高燧施了一礼,说道:“皇上只是叫老臣前来替他问话,如今话已问完,老臣这就回返宫中奏明皇上,殿下请一路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往山下慢慢走去。

赵王朱高燧一下愣住了,蹇义的态度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难道不处置自己吗?

他开口叫住了蹇义:“难道皇上没有对我的旨意?”

蹇义回头看着茫然无措的朱高燧,一笑说道:“皇上的第一个问题,不就是对你的旨意了吗?”

第一个问题?是那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逗留,不赶快前往北平”?

这个意思就是说,皇上已经不准备处置自己了,要自己马上前往北平就藩?

赵王朱高燧本来已经自忖必死了,这时候忽然又出现了生机,顿时大喜过望。

可是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大声对蹇义问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蹇义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的径直下山去了,留下朱高燧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山顶上。

他在往山下走的时候,隐约听见两旁的树林中传来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那些埋伏在树林中的杀手撤退的声音。

看来皇上是真的放过了赵王朱高燧,他心里其实也在问:为什么呀?

这时候蹇义忽然想起了他老家的一个传说。

他的家乡是在西南的巴县,靠着长江边,当地人大多以捕鱼为生。当地有个传说,渔民将捕得的鱼装在船仓之中后,都会放一条鲶鱼进去。

鲶鱼生性凶猛,以其他鱼为食,船仓之中加入鲶鱼之后,激发了其他鱼的求生欲,这样船仓里的鱼可以保存好些天都保持活力,不会出现死鱼。

蹇义想起了家乡的这个传说,再看看目前的朝局,太子与汉王对立,太子弱而汉王强,久之必败。

如今有了赵王这一股新的力量,也许反而会形成新的平衡,太子的位置或许反而更安全一些。

也许,皇上正是这样考虑的。

蹇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谁又能真正了解皇上的心思呢?

也许,太子、汉王、赵王还有他们这些大臣们全都一样,在皇上眼中,他们也都不过如同在船仓之中任人摆弄的一条鱼罢了。

第九十五章 唐大的复仇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京城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随即朝廷下令,取消了封锁戒严。

接管了京城防务的禁军士兵们打开了城门,城内的百姓们纷纷潮水一般涌出城来。

这一夜的兵乱,京城中彻夜的混乱和厮杀声,让这些京城中的百姓早已吓破了胆子,一旦可以出城了,赶紧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也有一些百姓在城外心急火燎的等着进城,他们的亲人都还在城里,他们着急着想要回家看看是否安全。

城门口这一阵乱纷纷的进进出出,人群中有一个乞丐夹在人潮之中,走出了京城。

他头上戴着一个破草帽,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左手用布带吊在胸前,右手中拄着一个木棒,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低着头夹在人群里走出了城门。

出城之后,他却没有跟着大队的百姓走大路,而是悄悄地沿着路边越走越慢,看看没人注意,忽然敏捷地一头钻进了道路旁的齐腰高的荒草中。

他埋着头一口气不知走了多久,周围越来越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

前面有一片树林,林边一条小溪潺潺流过。

乞丐警惕的回头张望了好一阵,确定没有人跟随之后,才慢慢走到小溪旁,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这一路的奔走明显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

他伸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破草帽,阳光下,那张方方正正的面容,他竟然是昨夜起兵作乱的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

李飞虎不是已经被英国公张辅一箭射死在宫城外的御河之中了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飞虎慢慢地解开了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他的胸前胡乱的用布巾包裹着,隐隐还浸透出鲜血,看来昨夜张辅的那一箭并没有射中要害,他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他俯下身子,从溪流中单手捧起一掬清水,洗了洗狼狈不堪的脸,又喝了几口润了润干渴得快要冒火的喉咙,这才倚靠着大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次是有惊无险地又逃过了一劫。

昨夜当英国公张辅对着李飞虎射出那一箭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以为必死无疑。

可是没想到,这张辅大约是在朝中年久,养尊处优,荒废了箭术,又或者是自己运气好,这一箭虽然射中了胸膛,却没有伤及内腑,只是对穿对的射了个窟窿。

在中箭落入御河之中以后,其他人也都以为他必死。可是他们不知道,李飞虎的家乡就在长江边上,自幼在波涛翻滚的江中捉鱼摸虾,水性极好,区区御河之水,怎么可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正是靠着过人的水性,李飞虎一路潜泳,躲过了搜索,后来又杀了一个躲藏在小巷之中的乞丐,扮成了他的样子,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逃出了京城。

他不敢走大路,只拣这荒野小路而行,走了这半天才到了这里。

他一路仔细查看过,没有追兵,这里离京城十余里,荒郊野外,应该也没有什么哨卡之类了,看起来,现在他终于安全了。

李飞虎背靠着大石坐在溪边,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

很想笑,仰天大笑。

皇上设下了天罗地网又如何?自己如今一败涂地又如何?

天不绝我!现在他李飞虎不还是安然脱险了吗?自己的一颗项上人头不还是好好地长在脖颈之上吗?

但是他又有些想要哭。

自己一双铁拳,一身本领,几十年来在军中浴血搏杀,处心积虑地想要有一番作为,成就功业。

想不到因为没有朝中的背景,五十开外了还仅仅是个京城巡防营的小小统领,还因为一把押错了赌注,输得个精光,如今只落得孤身一人,断了一臂,负伤逃遁。

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和师兄铁无情一样,老了老了还是一事无成,大志难伸?

李飞虎只觉得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愤。

就在他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百感交集的时候,从树林中忽然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面容清瘦,三绺长须,看起来颇有些书生气质,背负着双手从林子里施施然地走出来,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李飞虎。

李飞虎心中一惊,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书生出现呢?看来定是来者不善。

他一把把破草帽又扣在了脑袋上,站起身来拄着木棍,装出一拐一拐的样子就要离开。

那书生此时却出言叫道:“李统领,且慢走!”

李飞虎心中一沉,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不再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慢慢转身面对着那书生,沉声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那书生说道:“李统领从京城带伤好不容易奔逃到这里,怎么不休息一下这么快就要走?”

李飞虎心里一紧,难道这个人是皇上派来追杀自己的?

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书生淡淡一笑道:“在下蜀中唐大!”

李飞虎当然听过这个名字,蜀中唐门在江湖上首屈一指,大少爷唐大更是人中龙凤,名满天下。

他心里反而一松,毕竟唐大不论如何厉害,说到底也只是个江湖中人,不会是皇上派来的追兵。

于是他对着唐大一躬身,有些奉承地说道:“久仰大名了,原来尊驾就是蜀中唐门的唐大少,实在是有幸得见,风采照人,确实是闻名不如见面。”

唐大没有还礼,背着双手看着李飞虎有些傲慢的一笑,满是讥讽地说道:“在下倒是不幸得很,看见李统领居然是这身打扮,实在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李飞虎心中一沉,脸色变了,这唐大的话里话外分明充满了挑衅,看来根本是对自己不怀好意。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鄙人和唐门素来无冤无仇,河水不犯井水,唐大少你何必咄咄逼人呢?难道你蜀中唐门也想要讨好朝廷,要抓我去请功领赏不成?”

唐大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我们确实无冤无仇,不过却有个朋友托我来向李统领讨还一笔旧账。”

李飞虎被完全弄糊涂了,他平时没什么恶习,既不好赌也不好女色,更加没有在外面欠下什么债款,莫不是这唐大搞错了?

他一面努力回想着,一面问道:“什么旧账?”

大冷笑了一声,说道:“李统领贵人多忘事,整天想着如何举兵谋反这些大事,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川西的宋家庄?”

川西宋家庄?

李飞虎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了,一阵阵的发冷。

这个地方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他永远也不愿意再提起的地方。

唐大看见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冷冷地说道:“三十年前,李统领你还是蜀中一个小小的武官,一次被上司指派,带领一千官军去川西山中限期剿灭一股山匪。”

“川西山深林密,一则是山匪狡猾,你数次搜寻都一无所获,二则你只有一千人马,山匪多达数千,你害怕寡不敌众,不敢贸然进攻。”

“眼看着上司给你的限期将至,有一日,你们来到了一个叫宋家庄的小村落。庄中的百姓平时深受山匪骚扰,得知你们前来剿匪,对你们热情接待,视若上宾。他们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的心里却在谋划一个罪恶的计划!”

李飞虎听到这里,全身簌簌而抖,头上冷汗直冒。

唐大看着他的反应,嘴里却毫不放松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当天夜里,你带着那一千丧尽天良的官军,把宋家庄上下三百多口男丁全部屠杀殆尽,还将他们的首级全部割下带走,只余下了一百多妇孺。”

“接着你就班师回去,用这三百多颗头颅冒领军功,声称已经击破山匪,余匪逃去无踪。你立下大功,上司大喜之下,为你向朝廷请功。加上你私下用钱活动关系,此后不久,你就被调入京城任职。”

“后来宋家庄的妇孺们四处告状,却因为官官相护,没人愿意自找麻烦,从而无人理睬。再后来,来了一位侠士,仗义出手,为这些妇孺们报仇雪恨,杀光了那一千官军。而你却因为此时已经上京赴任,逃过一劫。”

“这三十年来,你步步高升,今天已经是京城巡防营统领了,却阴谋起兵叛乱,终于落得如此下场。你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向你讨要当年你欠下的那笔血债吧?”

听完唐大的话,李飞虎已经面如死灰,心里又惊又惧。

其实三十年前,他年轻气盛,得罪了上司,因而被上司陷害,让他带一千官军以寡击众,还要限期破贼,否则便会人头落地。

他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心中也常常觉得不安。特别是当他听说那一千官兵后来被人杀尽,而且全部被割下了头颅只是,心中更是惊慌。

可是后来过了三十年,也没有什么动静,渐渐的他也就几乎忘记了此事,或者说,他选择让自己再不要去想这件事。

想不到今天,却被唐大从头到尾的讲了出来,还要向自己讨还血债,心里如何不惊惧万分?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就算是如此,这与你蜀中唐门何干?今天要由你唐大来为他们出头?”

唐大双目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有关!因为当年仗义出手的侠士正是我的祖父,而宋家庄的两个遗孤之前在嵩山更是舍命救我。我曾对他们承诺过,宋家庄之事就是唐家堡之事,所以今天我就代表宋家庄的那三百冤魂,要来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第九十六章 授首

李飞虎此刻心中无比惊惶,全身都在颤抖着。

唐大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飞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唐大笑了笑:“其实很简单,从你离开京城我就一直暗中跟随着你。之所以没有在城中就揭破你的身份,把你交给禁军,而是选择到这里下手,就是想要亲手为当年宋家庄的那三百冤魂报仇!”

李飞虎全身一震,但是没有说话。

唐大又问道:“你一定还想问我,三十年过去了,我是如何追查到你就是当年的元凶的?”

李飞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唐大叹了口气道:“其实要想追查到你也真是不容易,我动用了很多朝中的关系,翻查了无数的旧档才最后找到了你身上。本来你手握重兵,一时我也不好下手。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你居然想要起兵谋反。”

他有些得意的一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其实英国公张辅射你的那一箭并没有失手,我们也早就知道你自小水性极好,一定会借水逃遁。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事前已经向张国公请求故意放走你,要不然我现在哪儿还有机会亲手割下你的头颅来祭拜宋家庄的冤魂们?”

李飞虎此刻面如土色,全身颤抖,想不到唐大为了一桩三十年前的旧案,竟然处心积虑设计如斯,更可怕的是连英国公张辅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听他的,他在朝中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啊?

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要割下自己的项上人头,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名满江湖,武功自然极高,可是自己不但负了伤,还被那老和尚断了一臂,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飞虎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辛辛苦苦逃到了这里,难道却要注定命丧于此?

不,他不甘心!

双膝一软,李飞虎忽然对着唐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唐大少,当年只怪小人得罪了上官,被逼无奈,才会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三十年来,小人每每思及此事,都是良心难安,自责不已。是我害了那宋家庄的无辜百姓,害了我手下的一千弟兄啊!”

说完,他痛哭流涕,磕头不已,额头撞在地上咚咚直响。

唐大冷哼了一声:“就你还有良心吗?”

可是眼光之中的杀气已经稍减,明显是被他这番话所打动了。

李飞虎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撞得皮破血流,血水留到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看上去这一幕真是无比的可怜。

他抬头直视着唐大说道:“既然唐大少想要为宋家庄那三百无辜冤魂报仇雪恨,小人不敢抗拒,这也是天道循环,是小人的报应。只求一事,能否让小人自行了断,也算为当年的错事恕罪一二。”

唐大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默然半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飞虎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算是感谢唐大的成全之情。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单手插在地上,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刃显示着这是一把极锋利的快刀。

他把刀尖对着自己慢慢抬起手,刀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脸上的血水混合着泪水一滴滴地滴落在刀刃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脸扭曲着,咬着牙,仿佛在鼓足最后的一丝勇气,千古艰难惟一

死,毕竟拔刀自刎也并不容易。

唐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转过了头,不想看见这惨烈而血腥的一幕。

不论李飞虎曾经做下如何的错事,毕竟,这一刻他将要用他的鲜血和性命来清洗。

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李飞虎的眼神却忽然变了。

刚才他的眼光中还满是恐惧和悲愤之意,这一刻,他的眼神却变得锐利而狠毒,就像,就像是一条毒蛇!

他握住刀的手指一动,忽听几声细响,从那向前的刀柄之中突然射出了三点寒星,闪电般直打向唐大的胸口!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他要反戈一击!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学会了两句话,兵不厌诈,还有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知道他刚才表现得越害怕,越无助,对方就会越是得意,对他才会放下警惕。

这样,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前面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击,决定生死的一击!

他全神贯注,屏住了呼吸,直盯着射向唐大的那三点寒星。

就在这时,从旁边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女人清脆的尖叫声:“阿大,小心!”

李飞虎心中一惊,原来旁边还有其他人!

不过不要紧,只要唐大倒下,除去了这个眼前最厉害的敌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吗?

一切都系于这一击了!

那三点寒芒已经到了唐大的胸前,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来不及躲避了,就要成功了!

李飞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欣喜的神色。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一只手,唐大的手,一只闪着银色光芒,不知是戴了什么手套的手。

这只手迎着那三点寒星一招,只听叮叮叮的三声响,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那寒星忽然就全都不见了,消失了,被那只银色的手一把抓在了掌中。

李飞虎心中的希望也仿佛忽然消失了,他一脸的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忘记了,蜀中唐门以发射暗器的手法独步天下,会发暗器,自然也就会接。

在蜀中唐门的子弟尤其是唐大的面前释放暗器,无异于是班门弄斧。

李飞虎满脸惊愕的一愣神,唐大忽然就动了。

他身形一晃,就到了李飞虎的面前,闪电般地出手抓住了那把短刀。

他一扬手,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李飞虎的脖颈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李飞虎的头颅就滚落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刚才那惊愕的表情。

过了片刻,从他脖子的断口处才开始泉水一般喷溅出鲜血来,果然是一把好刀,好锋利的快刀!

唐大移动身形避开了喷溅出的鲜血,李飞虎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滚到了他的脚尖前。

李飞虎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可是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这时从一旁的树林中冲出来一个一身翠绿衣衫,明目皓齿的姑娘,却正是蜀中唐门的小妹唐柔。

唐柔一脸关切地一路跑到唐大的身边,急切地问道:“怎么样,阿大,你没事吧?”

唐大对她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事,这样的小伎俩,岂能伤我?这个人心胸险恶,卑鄙无耻,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戴着银丝手套等着他呢。你看!”

他张开了戴着银丝手套

的那只手,掌中三枚钢钉尖上闪着幽蓝幽蓝的光芒,分明淬有剧毒。

李飞虎也真够歹毒的,可惜他碰上了唐大,碰上了这银丝手套。

这银丝手套是用细细的金属银丝以秘法编制而成,轻薄坚韧,乃是唐门一宝,专克天下间的暗器。

唐柔看见唐大无恙,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我还以为你被这个坏蛋给骗过了呢,真是吓死我了。”

唐大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小妹对自己的感情,他对她也有好感,可惜自己的身上还有着更重要的使命,现在还不能谈及儿女私情。

何况,他早已看出了那个叫叶枫的小子对这个小妹有着不寻常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当他看到小妹的时候,脑子里老是会想起叶枫来。

很奇怪,可是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

默然片刻,他对唐柔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你现在就进城去找叶枫他们吧!”

唐柔一怔:“那你呢?”

唐大指了指地上李飞虎的头颅说道:“我还要把他的首级送回川西宋家庄去,那里的一百多口老弱妇孺还整天翘首以盼着,能为他们的亲人们报仇雪恨呢!”

唐柔低头揉着衣角,低声说道:“我也要去,我想跟在你身边。”

唐大听了心中不由得一荡,气息都为之一窒,几乎就想要答应她的要求了。

可是一转念他还是说道:“现在叶枫一个人在京城,身边更需要有人保护。他对我们唐门非常重要,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千万不可出任何问题。”

唐柔低着头,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叶枫对于唐门有什么重要的,先是老太太让她来除掉他,后来唐大又要她去保护他,到底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说起来,这个叶枫还真是个倒霉蛋,先是被活埋,后来又中了奇毒,连天下第一神医程三思也没能治好他。

虽说他脑子比较好使,靠着推理抽丝剥茧破了几个案子,可是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他用过武功,兴许他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傻小子罢了。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令到唐大如此看重他呢?

唐大看着唐柔低头不语,知道她心中不悦,于是柔声安慰道:“我只要把川西宋家庄的事情一办完,立刻就来找你们,很快的,我保证!”

唐柔幽幽地问了一句:“真的?”

唐大笑了笑:“阿大什么时候骗过我的好妹妹?”

唐柔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可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拂逆过唐大的意思,此刻也只能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声:“嗯。”

唐大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厚厚的包袱布,俯下身子把李飞虎的头颅包进布里,提在手里。

他站起身来,脑海里又想起了当初在嵩阳镇中,掌柜和算盘两兄弟为了救他脱困,奋力拼杀,最后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他心中默默地念着:“我终于完成了对你们的承诺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掌柜和算盘他们两兄弟的真实姓名。

不过不要紧,这提在手中的头颅,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交待。

这个头颅说明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只要做下恶事无论你逃避了多久,总有一日,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第九十七章 徐皇后的忧思

天光大亮的时候,宫城之中除了值守的禁军军士之外,还是没有人走动,显得冷冷清清,空荡荡的。顶点x

昨夜一夜的嘈杂和纷乱,令到宫中各人个个胆战心惊,如今虽然兵乱已经平定了,可是大家还是躲在各自居住的宫中,闭门不出。

徐皇后这时候却不愿意呆在宫中。

她这时已经重病在身好几个月了,却还是强撑着病体吩咐身边的女官准备辇驾,她要亲往谨身殿见驾。

身边的人都苦劝她此时应当静养,不宜移动病体,可是她坚决不从,说道:“如今京中发生如此大的变乱,本宫既然身为皇后,就应当陪在皇帝身边共渡难关,怎么能就像没事发生一样在宫中高卧?”

她坚持着让身边的女官搀扶着她,艰难地登上了车驾,一行人径直往皇上待的谨身殿行来。

徐皇后是大明开国元勋,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的长女,自幼便天资聪颖,喜爱读书,贤名在外,人称“女诸生”。

太祖朱元璋早就听说了她的贤名,又有意与徐达结为姻亲,于是在洪武九年,正式赐婚将她嫁给了四子朱棣,册封为燕王妃。

后来她跟随朱棣来到了北平藩地,待人接物体贴谨慎,很受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喜爱,成为了朱棣身边的贤内助。

后来靖难之役中,朱棣领兵出征,去袭击大宁。建文大将李景隆乘机引军十万围困了北平城,当时只有世子朱高炽率一万军守卫北平。

那时的王妃徐皇后毫无惧色,冷静果敢,先是劝说姚广孝全力协助世子守城。而部署防御之事,也是坚决支持世子的决定。

李景隆全力攻城,城中兵力不足,徐皇后又去激励那些将校军士们的妻子甚至是百姓们,把他们发动起来,并配发兵甲,让他们也登城据守,终于成功守住了北平城。

后来朱棣成功得了天下,登基为帝,册立她为正宫皇后。

她屡次进谏说天下万民刚刚经历兵乱,急需休养生息,又屡劝朱棣朝中贤才都是当初太祖高皇帝所留,用人应该一视同仁,不应因他们侍奉过建文就疏远他们。

朱棣对她也极为尊重,对她的进言总是言听计从,一一采纳。

这时车辇刚出宫门,外面的凉风一吹,徐皇后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如此猛烈,咳得双眼泪水之流,可是她的心中却还是感觉到深深的忧虑。

她的忧虑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是为着她的弟弟。

徐皇后是徐达的长女,本来有四个弟弟,除了三弟徐添福早卒,长大成人的有三个。

可惜在靖难之役中,四弟徐增寿因为支持燕王朱棣,暗中与燕军互通消息,密告建文帝的军事部署,被建文帝发觉,终为之所杀。

如今还在世的两个弟弟,二弟徐膺绪在军中任指挥使,拥戴朱棣,自己又没有什么政治野心,料想一世无虑。

可是剩下的这个弟弟徐辉祖,却着实令徐皇后忧心不已。

徐辉祖作为父亲徐达的长子,承继了父亲魏国公的爵位,一直坚定地支持建文帝,反对燕王朱棣。

他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治军作战颇有韬略。靖难之役时他奉命领军参加了白沟河之战,成功救援了陷入绝境的李景隆。后来字齐眉山再次大败燕军,几乎让朱棣走投无路。

可惜后来建文帝听信谗言,忌惮他与朱棣的姻亲关系,免去了他的兵权,调回南京,这才让朱棣后来能够反败为胜。

朱棣入京称帝后,徐辉祖独自一人呆在父亲徐达的祠堂中,据不迎奉新皇。朱棣大怒,亲自审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拿出家中太祖所赐丹书铁,其中有“子孙免死”一条。

朱棣虽然恼怒却无计可施,只得将他削去爵位,禁锢在府中思过。

如今听说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身染重病,已经朝不保夕了。或许这就是天命,徐家后人都难有长寿之相。

可是徐皇后心中还是很忧虑。

她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了。

他身上的那股子宁折不屈,认定死理的执拗脾气,是绝对不会因为幽禁在府中思过而有丝毫改变的。

虽说如今他也已经身染重病了,可是他是不是真病呢?又或者他的病被治好了呢?

谁知道呢?

自己身上的病,徐皇后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太医们个个安慰着不打紧,只是需要静养之类的话,可是从他们焦虑担心的神色,徐皇后也已经猜出几分了。

最近以来,这病势越发的沉重了。

恐怕,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徐皇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并不害怕。

可是,她却担心自己的这个弟弟徐辉祖,如果在自己走后,他没病或者病好了,他会怎么做?

难道他会改变立场,推戴朱棣?这显然不可能。

他身为魏国公,父亲又是军功显赫的开国元勋,在朝中军中的势力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徐辉祖真相要做些什么的话,无论成败,都会给徐家,甚至给大明江山带来不可挽回的极大灾难。

自己还在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念及姐弟情分,安分守己,不敢妄动。

可是自己一旦走了,还有谁能制衡得了他?

徐皇后每每想到此事,就感觉到深深的忧心。

倒不如,倒不如让他随自己一道离去?无论对于哪方面,这无疑都是最好的结果,就算是,就算自己这个长姐对不住他了。

这个想法徐皇后已经想了很久了,可是始终也没有下定决心。

辇驾离谨身殿越来越近了,道路两旁守卫的禁军军士,明显比往常多了一些。

听说昨夜京城中的兵乱牵涉到了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徐皇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徐皇后育有三子,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以及赵王朱高燧。这三子一母同胞,可惜性格却大相径庭,各不相同。

在立储这件事上,徐皇后是坚定地支持长子朱高炽的。不仅仅是因为朱高炽温文敦厚的性格,更是因为她熟读史书,早就知道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

为了这事她曾经还找过姚广孝,姚广孝对于朱棣而言不但是君臣,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的话

对朱棣很有分量。

正是因为他们对朱高炽的支持,所以最后朱棣还是册立了这个他很不喜欢,甚至评价“子不类父”的长子为太子。

徐皇后甚至还对朱棣进言,说汉王和赵王这两个孩子品性不端,身边一定要有老练沉稳的老臣担任僚臣官属,尽心加以教导辅佐才行。

她自己也一有机会,就会对这两个儿子加以训诫,她并不是个偏心的母亲,可是她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很多事情就要考虑得更多才行。

如今看来,她的这一番苦心,只怕是全做了无用功。这三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不但没有平息,只怕反而是愈演愈烈了。

虽然徐皇后还并不清楚昨夜京城兵乱的具体细节和真相,可是就凭着宫女打听到的一些传闻,她已经感觉到这事情和自己这三个儿子决然脱不了干系。

知子莫如母啊!

朱棣为人心机深沉,却不够宽厚仁慈,很多时候,连徐皇后也没法看清他心中所想。

而太子朱高炽虽然性情仁厚,却过于呆板,近乎迂腐,这也正是他始终难以讨父皇欢心的地方。

如果自己一旦就这么走了,太子朱高炽今后有谁来为他遮风挡雨,他能应对这来自朝野上下,甚至是来自他亲兄弟们的明枪暗箭吗?

徐皇后想到这里,心里感觉到无比沉重的担忧。

想着想着,辇驾已经来到了谨身殿外。

身边的女官搀扶着徐皇后艰难地走下了车辇,一步一步走上殿前那几十级台阶,徐皇后直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殿门口站立伺候的几个内监看见皇后娘娘驾到,赶紧跪下,趴在地上见驾:“皇后娘娘圣体万安!娘娘身体有恙,怎么到这里来了?”

徐皇后倚着身旁的女官,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一些,看着殿门口趴在地上见驾的内监们问道:“皇上如今可还好?”

内监们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应道:“启禀娘娘,皇上身体倒是还好,不过此刻,他并不在谨身殿中。”

这宫城内外乱哄哄闹腾了一夜,想必皇上也是一夜未眠,听说他身体还好,徐皇后心里感觉稍稍安了些。

她问道:“皇上此刻去何处了?”

内监的声音透着种奇怪的紧张:“奴才实在不知,皇上刚才独自离开,是往宫内去了。”

徐皇后皱起眉头,斥责道:“胡说!身为贴身内监,在这样混乱危险的时候,居然会让皇上倚个人在宫中行走,你们竟然还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们该当何罪?!”

内监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磕头如捣蒜一般:“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严旨我们不许跟随,奴才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徐皇后没有再斥责内监们,她当然知道这一定是朱棣自己的意思。

可是眼下这大乱初定,朱棣必定也是忙了一夜没有合眼,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到哪里去了呢?

徐皇后站在殿前,转头望向看上去空荡荡的宫城,皱起了眉头,也许在这宫城之内,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第九十八章 被囚禁的老人

朱棣这时候正站在那座荒废宫殿的殿门口。顶点x

这里就是昨夜轩辕公子曾经闯入过却铩羽而归的那座宫殿。

在他的面前,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躬身站在殿门之前。

他们没有跪拜参见,可是朱棣并没有在意。

这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是太祖朱元璋身边最信任的贴身心腹,从太祖在位之时起,他们就守在这殿外到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他们兄弟俩生平只对太祖皇帝跪拜,从来再没有跪拜过其他人,所以朱棣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伸手推开了殿门,大步迈进了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昨夜挡住轩辕公子的东郭先生并不在这里,朱棣看上去并不意外,看起来,他对于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行踪还是很了解的。

他环视了一下殿内,殿里除了墙角堆着一些满是灰尘蛛网的残破的桌椅之外,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自从蹇义回来一五一十地奏报了与赵王见面的经过之后,朱棣就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这京中所有一切的动乱果然全都是这个轩辕公子的阴谋。

挑起太子与诸王之间的内斗,引发京城的混乱,甚至最后引起了兵变攻击宫城,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就是眼前这座空荡荡的荒废了二十年的旧宫殿。

可是轩辕公子如此耗尽心力,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弃宫殿?

朱棣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殿内,向大殿的一旁走去。

这里的墙上雕刻着一条盘在云中如隐若现的石龙,年代有些久远了,石雕有些斑驳,但是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雕工的精美,石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朱棣走到石龙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同时按下石龙那两个凸出的眼珠,那眼珠竟然是活动的,一按之下陷了进去。

随着一阵沉重的喀喀声,雕着石龙的那面墙壁居然移动了起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

朱棣转身走进了暗门之中,暗门在喀喀声中又重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空无一人,连门口的殿前双龙龙大龙二两兄弟也不见了,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也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暗门之中是一条向下的暗道,四壁用打磨得很光滑的大石块整整齐齐地砌成,看起来当初修建只是颇费了些心思。

密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芒,照着这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的密道。

朱棣背负双手沿着密道慢慢向前走,他当然知道这个密道的尽头藏着什么秘密,那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留下来秘密,也是他现在心中最大的秘密之一,那个轩辕公子在京城中挖空心思,搅动风雨,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个秘密。

不多时,密道走到了尽头,在四周墙壁上长明灯那灰暗的灯光下,这里是一个用手臂粗细的铁栏围起来如同笼子一般的监房。

监房中央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有一盏油灯,油灯下有一个蓬乱着头发的老人正在低头研究者案几上的一些纸张。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关在这里很久了,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的蓬乱的头发和胡须挡住了大半的脸,全身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如同布条一般挂在身上,整个建房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老人的双肩和双股都被人用大铁环穿过,连接着长长的铁链子牢牢钉在了监房四周的石墙之中!

老人稍有动作,都会触及铁链,铁链就会发出叮当的响声。

这个老人是什么人?

怎么会被关押在这秘密的监房之中,还被铁环穿身,忍受着这样残忍的刑罚?

朱棣看着这个老人,他没有一丝惊讶,也许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大概也有些难以忍受这里刺鼻的臭味,一手掩着鼻子,走到铁笼子前面。那里摆放着一张椅子,还铺设着软垫,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对这那个老人。

这时老人抬起头,从乱糟糟的乱发缝隙中看了一眼朱棣,用沙哑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今天外面吹的是什么风,竟然让皇帝陛下亲自到这里来看望我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

朱棣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先生取笑了。自朕登基以来数年,每隔上两三月,朕总会抽时间来看望一下先生,看看先生是不是还安好。”

老人抬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承蒙皇上费心,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还安好,皇上要真是关心老朽,不如让那守门的两条长虫没事把这里的马桶换得勤一些,免得这里老是臭气熏天的,污了皇上的鼻子。”

朱棣笑了笑,这里除了自己,平时只有守护这里的殿前双龙兄弟可以每天进来送些饭菜,偶尔也帮老人换换马桶之类的。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会进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但是龙家两兄弟他们没有奉诏,是绝对不敢与老人说哪怕半个字的,所以老人平时根本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难得自己前来,老人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他有些歉意地对老人说道:“朕一定会交待他们,让先生受委屈了。”

老人怪眼一翻,毫不客气地说道:“让我受委屈的不是你,是你那个该死的老子朱元璋,当年他背信弃义用卑鄙手段擒住我,把我废去武功,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已经二十多年了。”

朱棣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里既然不见天日,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的?”

老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算着日子呢,每月一壶美酒一只肥鸡,这倒也并不难算。”

朱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个老人虽然一直被幽闭在这里二十年了,但是依然头脑清醒,反应敏锐,果然如同父皇当年所说,他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人物之一。

朱棣微笑着说道:“先生确实受苦了,倒也不必过分气恼,从现在起,这每月一

壶美酒一只肥鸡的规矩,会改为十日一次。”

老人明显吃了一惊,有些怔怔地看着朱棣,说道:“从你老子朱元璋,到你侄儿朱允,再到你已经是到这里来的第三个皇帝了,直到今天才算说出了一句人话。”

他想了想,忽然双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纵使你百般讨好我,我还是不会帮你们朱家翻译那本书的。”

朱棣笑了:“朕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威逼利诱手段都用尽了,如果能让先生屈服的话只怕早就成功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老人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问道:“那你怎会无端的对我这样好?”

朱棣说道:“再过一阵子,恐怕要劳驾先生远行,长途跋涉一路颠簸,总是需要些体力的,朕当然想要先生趁着这段时间养好身子,毕竟今后需要先生的地方还很多。”

老人一怔:“远行?去哪里?”

朱棣毫不隐瞒地说道:“实不相瞒,朕已经开始在北平按照南京这里的皇宫原样建造新宫殿,一年之后,那里就将成为北京,先生当然也会随着一同过去。”

老人大吃了一惊:“你想要迁都?”

朱棣点点头:“不是想要,而是势在必行。”

老人惊问道:“金陵天下风水无出其右,多少朝代都选在这里定都,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劳民伤财地迁都去北平?”

他忽而面色一沉,说道:“北平我曾去过,此地风水虽有龙气,却绝非真龙之气,当地传闻河中有海眼,常有孽蛟为祸,以此地为帝京久之必天下大乱。”

朱棣看着老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博古通今,极其渊博,天文地理、阴阳数算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他对老人笑笑说道:“诚如先生所言,不过姚广孝此前已经在北平定了风水,还降住了孽蛟修成锁蛟井,平定了祸患。整个北京皇城的设计也是出自他之手,如今的北平已经远非当年先生所见时的面貌了。”

老人听了,低头沉默了片刻,叹道:“姚广孝么,二十年前我初见他之时便知此人乃是个鬼才,确有这等本事。这个锁蛟井和定风水之事,无论真假,我都相信。”

他抬起头又对朱棣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弃祖宗宗庙不顾,一定要如此决然地迁都呢?”

朱棣忽然笑了,对老人说道:“先生一定猜不到,真正逼得朕不得不决定迁都的人,正是令公子啊!”

老人全身一震,显示着他吃惊不小:“什么?我的儿子?”

朱棣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先生您的儿子,如今名震江湖的那位轩辕公子。”

他面色一整,双眼眨也不眨地直视着老人的双眼,说道:“您的这位公子不但逼得朕不得不下决心不计代价地迁都北平,而且就在昨夜,他已经闯入到了外面的殿中,几乎就快要救您出去了!”

原来朱棣眼前的这位老人竟然就是轩辕公子的父亲!

第九十九章 轩辕公子的父亲

老人看着面前的朱棣,面上的惊容渐渐散去,浮现出一抹嘲讽一般的笑容:“哦?看来这小子二十年来干得不错啊,让你很头痛吧?”

朱棣笑了笑:“头痛还谈不上,不过这小子确实干得不错,毕竟是你的儿子,得了你们轩辕家的真传嘛!”

老人含笑看着朱棣:“我倒是想要听一听,这二十年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必要瞒着你,只不过这一切还需要从先生你的身上说起。”

他看着老人,悠悠地说道:“二十年前,先生你还是轩辕公子的时候,原本你和我父皇太祖皇帝是合作的。可是你却背叛了他,暗中收服江湖势力,组织起了一个叫什么十殿阎罗的,还破坏了父皇设计好的让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合作研制新武器的计划。”

他叹息道:“所以,父皇才会设计把先生擒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渡过了这二十年,没错吧?”

老人这时却怒哼了一声:“我背叛了他?你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是他背叛了我!”

他喘着粗气,明显心中满是愤怒:“当年如果不是我的家族错信了他,和他达成了协议,没有我们家族倾尽全力的扶助,他怎么能在其义父郭子兴死后顺利执掌大权,又怎么能先后击败陈友谅和张士诚,最终灭了蒙元,建立起大明天下?”

朱棣没有说话,这位老人背后的家族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他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一力支持,出钱出力,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当年太祖皇帝能否打败强敌,君临天下,确实诚未可知也。

老人满腔愤怒地说道:“可是你父亲登基为帝之后,竟然背信弃义,违背了当初和我们之间的协议,居然想要解封那个秘密。他暗中找人解读那本书,发现了华山的秘窟,还极力促成唐门和霹雳堂的合作,我之所以反对他,不过是想要他信守当年的承诺而已,有什么错?”

朱棣还是没有说话,老人口中的“那个秘密”很明显他知道是什么,太祖朱元璋当年和轩辕公子家族的协议他自然也知道,可是他无法来评价是非对错,所以他还是一言不发。

老人越说越激动起来:“二十年前要不是你父亲用卑鄙的手段,假意与我和谈,却暗中下药,并且安排了东郭老贼伏击我,以我的本领又怎么会被他所擒,又怎么会在这里暗无天日的被关了二十年?”

朱棣这时候笑了:“正是二十年前先生失踪之后,令公子就承继了轩辕公子的名号。自然他也接过了十殿阎罗的控制权,从此他就成为了江湖上实际最有势力的人。”

老人听见朱棣不说囚禁,而说失踪,不怒反笑,嘿嘿嘿地冷笑了几声。

朱棣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令公子为了在江湖上找寻先生你的下落,先是全力扶持雷破天的大雷门,把大雷门的声势搞得远超当年的江南霹雳堂,甚至盖过了蜀中唐门,江湖上的大小帮派纷纷依附,声势一时无两。”

“可是如此大的势力,依旧在江湖上没有得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所以后来令公子便开始疑心,是朝廷暗中关押

了你。从这时候起,他就开始介入了朝廷的党争。”

“他开始利用江湖势力搜集朝中重臣的一些秘事把柄,想要以此要挟他们,不久太祖皇帝驾崩,建文帝即位,他觉得机会来了。”

朱棣说到这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了看渐渐听得入神的老人,接着说道:“可惜,没多久就爆发了靖难之役,而且,最后是朕赢了。所以,他不得不转变了目标,开始支持朕的二儿子朱高煦。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最得朕的欢心,日后必能承继大统,以他在朝中的势力,如果先生真的被朝廷秘密关押了的话,查起来当然是易如反掌。”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朕最后居然立了皇长子朱高炽为太子,而朱高煦仅仅只封了一个汉王,藩地还远在云南。加上这些年来,汉王用尽办法也没能查出你的下落,充其量不过查到了宫城中有这样一座奇怪的废弃宫殿,却是由太祖皇帝贴身心腹的殿前双龙守卫而已。这让令公子实在是非常的失望。”

“眼看着想要依靠汉王的力量营救你的想法已经落空了,令公子决定改变计划,自己动手。他利用手中朝中重臣的把柄,成功挑起了太子和汉王以及赵王三兄弟之间的争斗。”

“这一场争斗搞得京城之中风云涌动,人心惶惶,到最后,终于如他所愿,激起了兵变。叛军攻击宫城,守卫宫城的禁军全都去参加平叛了,无暇他顾,平时守卫森严的宫城就整个变成了一座空城。”

“于是趁着昨夜兵变之际,令公子就带着人轻而易举的来到了这座荒废宫殿之外,他已经算定了先生你一定是被关押在这里,他要亲自动手救你出去。”

老人听到这里,双眼之中光芒闪动,似乎他没有料想到儿子竟然为了救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时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心,默然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可是他没有进来。”

朱棣有些得意的一笑:“他当然没能进来,因为朕在外面的殿中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一个人。”

老人问道:“是谁?”

朱棣笑道:“是先生你的老相识了,东郭先生!”

老人脸上的面色变了:“是他!”

他当然清楚东郭先生的实力,彼此间打了几十年交道,也斗了几十年。到最后还是这个老贼出手帮着朱元璋擒住了自己,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投靠了朝廷。

以东郭先生的武功,自己的儿子是万万不是对手的。

老人心中一阵焦急,问道:“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朱棣淡淡一笑:“令公子没事,与东郭先生动手之后自知不敌已经退走了。”

老人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朱棣的话,因为朱棣已经没有必要再骗他。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道:“看来,是因为这关押我的地方已经暴露了,所以你才执意要迁都北平的?”

朱棣说道:“也不完全是,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令公子是不会放弃营救先生你的行动的,所以这宫城之中从此恐怕是麻烦不断了。而最麻烦的是,朕并不知道令公子多年以来,到底威

逼利诱拉拢了多少朝中官员,接下来他会有什么计划,所以,南京已经不再安全了。”

老人傲然的一笑,似乎在为儿子能让九五之尊感觉如此头痛而感到骄傲:“你认为迁都北平就一定安全了吗?”

朱棣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朕绝对相信姚广孝的本事,就如同连你也相信他一样。”

老人默然,半晌忽然问道:“你如此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地迁都,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这个老朽?”

朱棣赶紧摆摆手:“先生断断不可如此想,关押先生二十年也是父皇当初的决定,朕一直是很敬重先生的。以先生的才学,今后朕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仰仗先生呢!”

老人不屑地一撇嘴:“你不要枉费心机了,我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即便是再被关上二十年,也决然不会为你翻译那本书的。”

朱棣笑道:“先生多虑了,朕如今是绝不会再逼迫先生翻译那本书了,天下间除了先生之外还有别人也可以翻译这书的。”

老人面色一变:“是谁?”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先生可还记得华山秘窟之中的古卷轴?”

老人面色变得很难看:“是那帮贼秃!”

忽然他又皱起了眉头:“不会,他们虽然追寻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可是他们绝对不会与朝廷合作的。”

朱棣笑道:“看来先生很了解他们嘛。我们确实没有合作,只不过,大家的目的相同,他们需要我手中的这一本书。”

老人明白了:“你是在利用他们!”

随即他的脸上又满是疑惑:“你要把那本书交给他们?他们怎么会相信你?”

朱棣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他们的确不会相信我,可是又一个他们不得不相信,拒绝不了的人。”

老人问道:“谁?”

朱棣神神秘秘地说道:“一个背上有着龙纹的年轻人!”

老人的脸色真的变了,已经不是吃惊意外,而是一种恐惧害怕的神情,吃吃地说道:“龙纹?你,你真的找到他了?”

朱棣对他的神情似乎很满意,这个老人当然知道这个背上有龙纹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得意地笑了:“所以朕绝不会杀掉先生你的,因为他以后会需要你的帮助,而你,同样无法拒绝他。这就是天命!”

老人不再说话,满脸都是惊惧的表情,喃喃地念叨着:“不,不,我不相信,那只是传说……”

朱棣不再理会他,站起身来,一面哈哈大笑着,一面转身沿着密道离开了。

密道中回荡着他得意洋洋的大笑声,还有那个老人惊惧不已地细语声。

朱棣走在密道中,心里在想,自己何止是找到了这个人,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找到了他!

天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为了这个人筹谋了多久,隐忍了多久,一切都是为了他背后的那个秘密。

幸好,这忍耐终于要到头了。

他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改变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第一百章 尘埃落定

京城北郊的一座小山头上,新添了一个小土堆。

这一黄土下面,静静躺着的是曾经孤身一人在玄武门前挡住五千叛军,最后英勇战死的了凡大师。

坟前燃点着香烛,摆放着瓜果祭品,可是没有墓碑。

本来叶枫他们是商量着想要为了凡大师立上一块墓碑的,可是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墓碑上应该怎么刻上大师的名讳。

少林了凡大师吗?

大师早已经被逐出少林门墙了,好像这么称呼有些不妥。

直接就称呼了凡大师,好像又对大师不够尊重。

想来想去,连大师新收的弟子黑鬼也说,了凡大师曾经在闲聊中提到,他这一生游戏人间,死后但愿葬在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无碑无名,自由自在。

所以,大家最后决定遵从大师的遗愿,不立墓碑。

黑鬼赫连铁此刻跪在坟前,痛哭流涕地在烧着冥纸。他自幼丧父,孤身一人漂泊江湖,从来没感受到过什么温暖。风老爷子当初给了他一些恩惠,他就死心塌地的为其卖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师傅,却连好好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走了,难怪他会悲痛莫名。

叶枫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出言宽慰他,只能默默地陪着他一块儿烧着冥纸。

坟前放着一只黄澄油亮的大肥鸡,那是叶枫跑遍京城从一家最老字号的饭馆买来的。

他脑子里老是想起了凡大师在最后离别之时对他说的话:“下次见面,买只最美味的鸡请我吃!”

当时了凡大师也许只是为了让叶枫他们赶快离开,随口说的这么一句,可是对于叶枫而言,无疑便是承诺。

了凡大师正是为了一句承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叶枫也必须遵守承诺。

哪怕这时大师已经不在了。

叶枫身后站着神医程三思的爱女,程念真。

自从宫城之变之后,她就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几乎寸步不离,说是担心他的身体,毕竟他体内的毒素未清,还需要每日行针吃药。

可是叶枫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于自己关心的不同。

这种关心,就好像,好像自己对于唐柔姑娘的关心一样,说一样吧,其实又有些不同。

他也不是对程念真全无感觉,毕竟她几度救了自己性命,对自己尽心尽力,又……又这样的关心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程念真的时候,每次稍有动心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唐柔的影子,心里便会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至于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

这让他有一些烦恼,也隐约有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在叶枫身边,当然少不了他的两个义兄,解祯亮和张痴。

当他们从宫城出来不久,解祯亮就跑来了。

叶枫这才知道他跑去质问他的父亲解缙,却被父亲软禁在家中,一直到京城中的兵乱平定了,才把他放了出来。

解祯亮看见叶枫的时候非常的感激,父亲解缙已经告诉了他,是叶枫在皇上面前力证那封密信是伪造的,是陷害解缙大人的阴谋。

同时,他也感到非常的惭愧,自己竟然会轻信一封来历不明的所谓密信而怀疑自己的父亲,还跑去当面质问他,他当时的心里应该有多么痛心啊!

幸好还有叶枫,还有这个好兄弟,明察秋毫找出破绽,证明了这封信是伪造的,证实了父亲的清白之身。

否则父亲百口莫辩不说,一旦出了什么事,自己将铸成大错,抱憾终生,又是如何的愚蠢和不孝啊!

出门之时父亲叮嘱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好好地报答叶枫,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父亲的话里话外总让自己感觉有一种告别的意味,难道父亲要外出吗?还是他已经算准了自己要随着叶枫不久将要远行?

解祯亮没有想太多,他还沉浸在对父亲的清白和义弟叶枫他们成功平乱的欣喜之中。

不论如何,这京城中的动荡,总算是结束了。

这时候烧着冥纸的叶枫,心里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看上去京城中的乱局似乎是平息了,可是背后呢?

那个在背后一直暗中挑动这些阴谋的赵王,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呢?

这场风波过后,汉王朱高煦的势力必定大增,太子一党的力量必然遭到打压,朝中的局势又会如何变幻呢?

皇上真的会遵守承诺,不杀太子东宫中参与了此事的僚属吗?

太多的疑问围绕在叶枫心头,他来不及想,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为什么像铁无情这样的忠义之士会不惜性命,不计代价,也要保住太子的位置?

如果他们成功了,太子登基,真的能带给天下安定,给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在这场风波中,叶枫亲眼见识到了汉王朱高煦的临危不乱,处事坚毅果敢的一面,在危机中他对自己的信任和托付,也是最后能够成功平叛的关键一步。

这样的汉王朱高煦,在这些人眼中真的就如此不堪大位?如果他登基为帝,天下就一定会大乱,百姓就一定会受苦?

叶枫回答不上来,他只是越来越感觉到,这些个忠义之士们为之牺牲,为之奋斗的目标真的是正确的吗?

抑或人们都会局限于自己眼中所看见的,认为自己所思所想的才是正确的?

叶枫想起了在这场阴谋中死去的那些人,赵四、钱甲、孙殿臣、茹云夫人、雷胜、铁无情还有躺在这里的了凡大师,当然还有死在兵乱之中的那些将士们,以及即将被秘密执行处决的那几千投降的京城巡防营的军士们。

这么多的性命,这么多的鲜血,无论这些人他们为了什么理由,到最后谁对谁错,这样的代价都未免太大了。

叶枫心里在长长地叹息,但愿今后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可是他心里明白,从古至今,只要有人,只要有权力,这样的争斗就永远不会停止,这样的悲剧就一定会不断的上演。

叶枫心中还在感慨万千的时候,山下有一条人影疾步走上山来。

这个人瘦瘦高高,深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等人都感觉心中奇怪,他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常无义走近了,似乎看到了叶枫他们疑惑的表情,他没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凡大师的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叶枫感觉有些奇怪:“你认识了凡大师?”

常无义摇摇头:“不认识,但是我父亲让我代他来鞠躬致意。他说了凡大师重义轻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叶枫不觉默然,从常

无义的话里,他听出其实这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片刻之后,他开口问常无义:“不知令尊此时何在啊?”

常无义摇摇头:“不知道,他只是说要继续云游天下,今天刚刚平乱就离京而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叶枫点点头,也许像常漫天这样的人物,早已勘破了一切名利,知道只有远离朝堂,寄情江湖,才能过上自由自在想要的生活。

可叹世间无数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还在为了名利,为了所谓的忠义在朝堂上你争我斗,拼命攀爬,到最后都不过只是迷失了自己。

常无义这时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特意来告诉你,也许你会有兴趣。”

叶枫问道:“什么事?”

常无义说道:“今早在京郊有人发现了京兆尹杨文昌的尸体,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是被武功高手从身后扭断了脖子死的。”

杨文昌?

对了,叶枫想起来了。

雷胜在死前曾经说过,京兆尹杨文昌应该也是涉及到陷害汉王阴谋中的人。他为了怕自己知道得太多,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花钱买通了雷胜,为他做了一出假死的戏,暗地里悄悄逃出了京城。

想不到,他费尽心思,终于还是没有逃脱被灭口的命运。

算起来,他应该是在刚逃出京城之后就被人灭口杀害了。

谁下的手呢?李飞虎?铁无情?赵王?还是背后有什么不知道的人?谁都有可能。

只是这些还重要吗?杨文昌的死就如同他在这个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一样那么不起眼,一样那么渺小。

其实,在大时代的背景下,谁的命运不是这样呢?巨商富贾、王公大臣们,就连高高在上的当今皇上,不都也有身不由已,不得已的时刻吗?

在无比强大的命运面前,所有的人都不过是一个渺小到不起眼的小角色,小人物而已。

叶枫对着常无义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对此并无兴趣。

无论如何,如今所有的阴谋都已经尘埃落定,纷乱的京城又恢复了平静,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枫抬起头眺望了一下周围的景色,正值初夏,四周山峦起伏,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从山下,有一个人正在向着山上走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一身翠绿的衣衫,身段姣好,走路的姿势看上去很年轻。

这是叶枫很熟悉的身影,很熟悉的姿势,那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人。

唐柔!

是唐柔来了!

叶枫只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连身上的寒毛全都一根根快乐地竖立着,唐柔来找他来了!

可是忽然间,他感觉到心底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禁不住扭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程念真。

程念真这时候也在直勾勾地看着正一步步走上来的唐柔,她的眼光里藏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叶枫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不再像刚才那样快乐,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一种为难,或者说是一种愁绪。

只不过,这种愁绪,带着一点心动,一点快乐,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这真是种甜蜜的烦恼啊!

第一章 皇上赐书

南京城。顶点x

叶府。

叶知秋坐在堂屋里,仔细地在擦拭手里的刀。

这把刀长约一尺,宽约两寸,外形也很普通,与普通的雁翎腰刀没什么两样,可是刀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材质不同寻常。

这把刀是叶知秋当年重金求得域外青钢,寻访当世名匠所制,真正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名为“落叶刀”。

当年,他正是凭着这把落叶刀,一套自创的落叶刀法,行遍江湖,难逢敌手,也曾经名震江湖。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套所谓的“落叶刀法”,其实是脱胎于他自小习练的墨家刀法。而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魔刀”魔五楼,其实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本来,他可以凭借着这把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甚至成为一方之雄,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命中注定的遇见了那个人,年轻的燕王朱棣。

虽然他们身份悬殊,可是朱棣并没有王爷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折节下交,对他非常的好。

正是这位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让他明白了,男人的一生不该只是混迹于江湖,而是要建功立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从朱棣的身上,他学会了什么叫做抱负,什么叫做韬略,什么是胸襟,什么是天下,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从此,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投入了朱棣的麾下,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因为他知道,一把再好的刀,也需要一个懂得它会用它的人持在手中,才能真正发挥它的威力。

他确实是把好刀,不但锋利,而且忠心。

朱棣也把他当做身边的心腹,几乎凡事从不瞒他,一直到靖难之役成功,朱棣登基为帝,任命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虽说是禁军编制,可是负责监察天下臣民的一言一行,处理上动天听的要案,掌管诏狱,定人生死,天下无不闻之色变,权力甚至还在六部尚书之上。

可是他依然对朱棣很忠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予的,当然也可能会随时收回去,就像现在这样。

京中的兵乱过后,他虽然由于儿子叶枫在此案中贡献良多,被免罪释放出诏狱,可是朱棣也免去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恩准他可以回乡养老。

其实就是罢免了他的所有权力,还把他赶回了老家。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为朱棣充当爪牙,捕杀异己分子,已经得罪了很多文人士族,甚至是很多朝中官员也对他也深为不满。

如今他成了一介布衣,落魄返乡,不知有多少人会借机报复,想要置他于死地,在这些人眼中,他其实就和一只没了锋利的爪牙,又被主人遗弃的狗一样,没有分别。

可是这些都不能怨恨皇上,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上了。从前还是燕王的时候,他们时常倾心相谈,而现在皇上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猜透,皇上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小秘密也越来越多。

伴君如伴虎,他开始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句话中的无奈和恐惧。

于是他学会了如何寻求自保。

从孙殿臣假死的案子一开始,他就看出了端倪,感觉到了这个案子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阴谋。他不想介入皇室之间争权夺利的血

腥争斗中去,于是他利用儿子叶枫来查案,把自己置身事外。

他当然清楚叶枫对于皇上心中那个筹谋多年的计划的重要意义,可是他更加不愿在太子和诸王的争位游戏中成为牺牲品,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最后,虽然叶枫成功勘破了案件,平定了京城的叛乱,可是叶知秋将叶枫置于险境的做法已经触及了皇上的底线,引来了皇上的雷霆怒火。

虽然皇上念及到叶枫,念及到他那个宏大的计划,没有杀叶知秋,但是罢官回老家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所以,叶知秋并不怨恨皇上,他只是怨恨自己,什么时候,把自身的性命和地位看得这样重要了?

或许,是自己老了吧!叶知秋禁不住这样想。

一个人一旦老了,就会格外眷恋手中拥有的东西,害怕失去,而恰恰最先失去的,就是勇气。

就如同手中的这把刀一样,无论多么锋利,一旦插回刀鞘保护起来,也同样是毫无用处。

叶知秋长叹了一声,把手中擦拭完的落叶刀慢慢插回刀鞘之中,淡青色的刀芒也隐入了刀鞘之中。

或许有一天,它还有利刃出鞘,重见天日的一刻,而自己呢?

抬起头,叶枫正从外面大步走进堂上来。

看着叶枫带着坚毅之色的剑眉星目,看着他已经成熟的面庞,叶知秋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而当时他的样子,现在已经几乎记不清了。

如今这婴儿已经长成了男子汉,自己如何能不老?

叶知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枫,心中思绪万千。

叶枫站在父亲面前被看得有些诧异,于是开口问道:“父亲,您唤孩儿来不知有何吩咐?”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刀,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儿子:“没什么事,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回来。你刚才又出去和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了?”

虽然他口中说着“狐朋狗友”,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他自然明白若是没有这一帮朋友的帮助,叶枫恐怕也很难走到今天。

叶枫低头答道:“是的,解叔父被贬化州,不日就要离京,我们几个去看看他。”

叶知秋点点头,说道:“你与解家老大交好,去看看自是应该的。”

解缙被贬的事情他知道,说实话,其实远离京城,远离朝堂,对于解缙而言实在是件好事。他才情太高,名气太大,很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不但是对于解缙,对于他儿子解祯亮来说,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可以安心的留在叶枫身边帮忙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堂屋外院子里立着的一个大汉,那是黑鬼赫连铁,自从京城之乱平定后,他就一直跟在叶枫身边,把叶枫视为主人,说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叶枫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见黑鬼,连忙解释道:“他是我一个朋友,在京中无亲无故,非要跟着我说什么要报答我……”

叶知秋抬手打断了叶枫的话,安慰道:“算了,他想跟着就跟着吧,今后你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就多了一分助力。”

叶枫点头称是,心里却暗暗奇怪,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要出去闯荡江湖了?

叶知秋看着儿子,如今他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叶枫也已不在锦衣卫任职了,毕竟锦衣卫是皇家禁军编制,容不得叶枫这样曾经成为过通缉犯的人物。

其实这样也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纪纲,那可是汉王身边的人,一直与叶知秋政见不合,针锋相对。如果叶枫继续留在锦衣卫,可想而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幸好这孩子对于官职地位什么的一直没什么概念,不太在意,不做锦衣卫了也没有什么难过的,看上去倒好像乐得落了个清闲。

叶知秋心里暗暗一叹,只怕这样清闲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解叔父已经准备离京了,而为父奉诏回乡养老,拖延了几日,这也该上路了。”

叶枫一愣,他这才注意到了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看起来父亲只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这就要准备出发了。

他赶紧说道:“孩儿即刻回房收拾一下,陪同父亲上路。”

叶知秋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为父自己回乡即可,你不用跟随。”

他叹息了一声:“为父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叶枫有些意外,还想再说些什么,叶知秋止住了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就留在京中吧,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

叶枫没听明白,一脸的疑惑。

叶知秋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盒,说道:“刚才你不在家,宫里来人传旨,说你此次破案有功,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为父便代你接了下来。”

叶枫心中更加疑惑了,当初在谨身殿中,自己明明已经说明了不敢居功,推却了皇上的赏赐,怎么这会儿又有赏赐来了?

他喃喃地问了句:“是什么东西?”

叶知秋面色一沉:“你自己看啊,皇上赏赐给你的,为父怎么能轻易打开?”

叶枫无奈,走上前捧起了锦盒。

不愧是皇家大内的东西,小小的一个锦盒也是精雕细琢,精美异常,叶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打了开来。

他不禁浑身一颤,大吃了一惊!

锦盒中没有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宝贝玉器,而是一本古色古香的薄薄的书册,封页上写着三个大大的篆字,叶枫认识,那三个字是“推-背图”!

叶枫心中真是又惊又惧。

皇上为什么会赐下这本书?

因为承诺过不会泄露,在少林和凝然了改大师的谈话内容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两位义兄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皇上是如何知道自己想要这本书的?难道皇上也会看相算命?或者自己在谨身殿中心中犹豫之时被他看出来了?

可是想想又觉得都不可能,看起来这个莫测高深的皇上,知道的事情恐怕远远比叶枫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啊。

叶枫惊得站在原地,木然而立,脸色一连数变。叶知秋坐在一旁看着儿子的表情,却是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莫非,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穿过了院子,来到堂屋门前禀告说:“老爷,少爷,门外有人求见。”

叶枫回身看见他脸上神色有些古怪,问道:“是什么人?”

那名仆役脸上露出一种有些奇怪的表情:“是一个受伤的和尚!”

第二章 受伤的和尚

受伤的和尚?

叶枫不觉皱起了眉头。

叶知秋对他挥了挥手:“你出去看看吧!”

于是叶枫跟着那个仆役向大门口走去。

直到叶枫亲眼看见了这个和尚,他忽然明白了刚才那名仆役为什么脸上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了。

因为这个和尚,实在是太过于高大魁梧了。

黑鬼赫连铁是西域人,又天生神力,长得算得上高大魁梧了,可是眼前这个和尚比他还足足高出一个头,满面虬须,浑身肌肉,就像是庙里的伏魔金刚塑像一般。

他赤着的上身前胸用布条包裹着,还隐隐沁出血迹,可见受伤不轻,可是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而是含笑看着叶枫。

叶枫有些诧异,从这个和尚的眼光里好像他早就认识叶枫一样,可是叶枫对他却毫无印象。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位大师,我们见过面吗?”

这个金刚一般的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道:“叶公子没有见过贫僧,可是在少林寺里贫僧却见过你了。”

少林寺?叶枫心中一颤,莫非他是……

那和尚不等叶枫相问,抢先自我介绍道:“贫僧少林了空,受了改师兄之托特来拜会叶公子。”

了空?果然,那么他必定是凝然了改大师派来的了。

叶枫赶紧见礼,然后将他请进府中。

来到堂屋,叶枫发现父亲已经不见了,连同旁边桌上的包袱也一起消失了,想必是刚才他出去的时候父亲已经悄悄地走了。

想到父亲已经年迈,不但遭到罢官丢职,却还要一个人独自返回故里,叶枫心中不免一阵惆怅。

看着叶枫默然站立在堂屋中,低头在想什么事,了空没有打搅他,而是自顾自地在一旁客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呆立了片刻,叶枫才猛然想起还有客人,一回头看见了空,忽然想起为了保护自己,以一人之力挡住五千叛军,最后英勇战死的了凡大师,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他有些喃喃地说道:“了凡大师,了凡大师他……”一时竟然说不下去。

了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说道:“了凡师兄的事情我一进城就已经听说了,师兄他为了少林求仁得仁,实在让人敬佩。”

叶枫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两人默然了半晌,叶枫才抬头注视着了空身上带血的布条问道:“大师你身上的伤势,不要紧吧?”

了空爽朗地哈哈一笑,活动了两下手臂,说道:“不妨事,你看,皮肉伤而已。”

叶枫问道:“不知大师是被何人所伤?”

了空皱了皱眉头,说道:“说起来很奇怪,伤我的人并不是强盗土匪之类的,而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叶枫心里哼了一声,当然不会是强盗土匪了,难道他们还会来抢一个穷和尚不成?

再说了空乃是少林高僧,天下闻名的凝然了改的师弟,看样子也必然身怀上乘武功,寻常的强盗土匪哪里伤得了他?

了空没有看出叶枫心中所想,接着说道:“其实在贫僧一离开少林寺来京城的路上,就发现有人在悄悄跟踪我。可是这个人轻功很好,贫僧几次想要抓住他,都没能成功,一直到了快到京城的时候,才找着机会和他动上了手。”

叶枫问道:“这人什么模样?”

了空摇了摇头:“看不见,他全身穿了件黑色的斗篷,脸上还带着一个青

面獠牙的鬼脸青铜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不过从动作和声音判断,年纪应该不小了。”

叶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了空口红所说的打扮,和之前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所谓“十殿阎罗”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十殿阎罗?”叶枫禁不住脱口而出。

难道这个人也是其中之一?

了空听了,他的脸色也变了。他虽然深居在少林寺中,但是这一年多以来关于轩辕公子和这十殿阎罗的传闻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当然听说过了。

叶枫不由的追问道:“这个人使用的是什么兵刃?”

了空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惭愧的表情,说道:“这个人武功极高,他伤贫僧所使用的其实不过是随手折断的一根竹枝而已。”

什么,仅仅是一根竹枝而已?叶枫大吃了一惊。

眼前的了空大师虽然叶枫还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不过从他的身形步伐,还有一身虬结的肌肉看来,必是苦练的横练硬功。他又是少林寺曾经的住持了改大师的师弟,想来功力也必然不凡。

如今他却伤在来人手中一根小小的竹枝之下,还是被伤及胸膛之上,要知道前胸是一个人最明显也最容易保护的部位,由此可见这个人的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

叶枫有些惊骇地问道:“那么从他的武功路数,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了空仰着头努力回想着,最后还是摇摇头:“他的招式既非刀剑,又非枪矛一类的长兵刃,路数很是奇怪,不像是中原一带的武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路来。”

叶枫“哦”了一声,略略有些失望。

了空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贫僧感觉他手中的兵刃,不是寻常一类,倒像是,像是……”

叶枫精神一振,追问道:“像是什么?”

了空说道:“像是根钓鱼竿!”

叶枫愣住了,钓鱼竿?这是什么武器?

了空看着他的表情,缓缓说道:“贫僧曾经听说过,在东海一带,有一个传奇一般的高人,人称东海渔。”

叶枫点点头,他想起来了。

之前他听义兄张胖子讲一些江湖逸闻的时候曾经听他提到过,东海渔与中原隐居在终南山中的南山棋齐名,两人都是传说里的江湖怪杰。

而他的成名兵器,正是一根铁钓竿!

了空眉头紧锁,说道:“不过这个东海渔被誉为东海第一高手,武功高绝,罕逢敌手,简直可以说是一方之雄,他会是那个什么十殿阎罗之一吗?”

叶枫心中冷笑了一声,这就对了,之前被查出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还有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哪一个不是武功高绝,一方之雄?

他看着了空心中奇怪,这人仅凭一根竹枝就能伤了了空大师,那么如果真要想杀掉了空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可是明显他并不想这么做。那他一路跟踪是为了什么呢?

了空看着叶枫的眼光,明白他心中在疑惑什么,于是说道:“贫僧想来想去,这个人所为的,只能是贫僧身上这封了改师兄写给你的书信。”

了改大师写给自己的书信?

叶枫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直到现在还没有问过了空大师从少林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找寻自己,究竟为了何事?

了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叶枫:“师兄说事关重大,本来他应该亲自

前来和叶公子相商的,可惜师兄早年犯下过失,铸成大错,曾经立誓此生绝不再离开少林后山的那片竹林。因此只有委托贫僧前来送信。”

叶枫有些怔怔地接过了书信,拆开一读之下,不由得脸色一连数变。这封信中了改大师所写的内容果然是极为惊人!

如果这封信真的被十殿阎罗他们夺去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抬头看向了空大师,了空脸上一脸的茫然,不明白他刚才读信的时候为什么会脸色一连数变。

很明显,了空并没有看过这封信,他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

如果连送信的了空大师也不知道信中的内容,说明此事必然极为隐秘,那么十殿阎罗他们是如何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的?

既然知道了这封信,为什么当时能轻易伤了了空大师,却既不杀他也不夺信呢?

那他们一路跟踪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叶枫摇摇头,他实在想不明白。

了空看他满脸迷惑之色的呆立在那里,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了改师兄还有一句话让贫僧带给叶公子。”

叶枫问道:“什么话?”

了空说道:“师兄说,皇宫里的那本书能取到手则取,若是有为难之处,万万不可用强。”

皇宫里的那本书?

叶枫这才想起了刚才皇上御赐的那个锦盒。一回头,锦盒还好端端地放在桌上。

叶枫走过去打开锦盒一看,那本推-背图还完好无损地在锦盒之中。

他手捧着锦盒,心中却忽然犹豫了起来。

皇上刚刚把这本书御赐给了他,了空大师就找上门来了,这时间拿捏得也太准了,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

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不成?

叶枫看着一脸茫然的了空大师沉吟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把书交给他,毕竟自己并不懂解读此书的法门,留在手中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手捧着锦盒递给了了空,说道:“这本书就在这锦盒之中,皇上刚刚把它御赐给了我,现在烦请大师转交了改大师。”

了空听了神色有些激动起来,望着锦盒的双眼之中似乎都放着光,很明显他是知道这锦盒之中的是一本什么书,以及它的重要性的。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锦盒,藏入了怀中,对叶枫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道:“多谢叶公子,贫僧即刻就上路,一定亲手将此物交到师兄手中。”

叶枫没想到了空如此性急,竟然立刻就要走,说道:“大师何必急在一时,不如在京城中盘桓几日,养好了伤势再上路。”

了空一笑道:“些许小伤,不妨事的。”

叶枫看留不住他,想了想道:“大师不如等我稍作安排,大师从京城中乘船由水路出发离京,好歹也可以避开一些耳目,免去路上许多麻烦。”

了空面色一整,想了想点头称好,对叶枫再拜道:“贫僧此行就算拼去性命,也必然保得此书安全回到少林寺,叶公子请放心。”

叶枫当然相信他,从了凡大师身上他就看到了少林僧人们一诺千金的品德,可是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了空口中那句“拼去性命”,让他有些不祥之感。

如果那十殿阎罗东海渔的真正目标就是这本书呢?

了空大师就算真的豁出了性命,又能敌得过他吗?

叶枫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跟踪的人

从码头走出来,叶枫感觉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m

他刚才为了空大师找了一艘船,船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过着长期在饥饿中挣扎生活的人,看见叶枫手里的银子,乐得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但有吩咐,无不遵从。

叶枫让他载着了空大师先从秦淮河入扬子江,逆流而上一直到汉阳一带,再让了空大师上岸,取陆路回少林寺。

如此折腾一番,虽然路途是绕远了些,但是这样一来容易出乎他人的意料,能够有效地避开企图跟踪和拦截了空大师的人,比较安全。

叶枫站在岸边,一直看着载着了空大师的那艘船消失在水天之际,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转身往回走。

之前他已经派了府中的下人去分头通知两位义兄,在之前乌老板的那所小院之中聚头。

关于少林寺了改大师写来的这封书信中提到的重要消息,他需要和大家一起相互商议一下。

他低着头走着,心里在回想着书信中那令人惊异莫名的内容,一面又在考虑着该如何将前面的一切都告诉两位义兄。

毕竟,关于在少林寺中与了改大师的那一番谈话,关于这本推-背图背后藏着的秘密,他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而如今不同了,如果他想要按照书信中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的话,他就必须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这个秘密现在需要对他的义兄,他的朋友们公开了。

可是至于该怎么说,是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这可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叶枫一面低着头思考,一面为此感觉到头痛。

就在这时,走在身后的黑鬼赫连铁,忽然靠了过来,凑近了叶枫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公子,有人在跟着咱们。”

自从他跟随在叶枫身边起,他便一直称呼叶枫为“主人”,叶枫对于这个称呼非常不习惯。他对于黑鬼恩怨分明的性格很是欣赏,但是在他心目中黑鬼是一个平等相交的朋友,而绝不是一个奴仆下人的身份。

经过很多次纠正之后,黑鬼现在总算改口称呼叶枫为“公子”了,虽然听上去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不是朋友间应有的称谓,但是至少比起“主人”这个称呼来要好很多了。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道人流往来,摩肩接踵,看不出什么异常。

黑鬼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是个戴着竹笠,穿着麻布衣服的人,像是个脚夫,从刚才我们出府起就一直跟在后面。”

叶枫看见了。

这个人躲藏在人流中,戴着竹笠的头低垂着,看不见容貌,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粗糙的深色麻布短衫,看见叶枫回头,他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叶枫盯着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抓住他,问个究竟。就在这时,这个人低着头忽然一拐弯,钻进了街道一边的小巷子里。

黑鬼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追上去拿下他?”

叶枫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吧,这种时候,京城中大乱初定,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不是皇

上的人,现在的京城中,大约是没有人敢动他的。

叶枫转身对黑鬼挥挥手,说道:“走吧!”

黑鬼没再作声,低头跟在叶枫后面慢慢离开了。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从小巷子里走出来,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却没有再继续跟上来。

过了半晌,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这个人才转头走开了,他在人群之中穿过,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个面摊之前。

这个面摊子很简陋,用几根竹竿支起了几张破旧的草席搭起了个棚子,几张又旧又脏的竹桌竹凳,一边支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旁边看着摊子。

看起来这里的生意并不好,这里是货运码头,通常在这种简陋小面摊子吃面的都是些码头里干苦力的穷苦人,此时不是饭点,他们都还在为生计而劳碌着,所以面摊子里空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客人。

这人花白的须发,有些凌乱,看上去不怎么打理,穿的也是一件破旧粗糙的深色麻布短衫,竹笠取了下来靠在桌边,穿着打扮和跟踪叶枫他们的人一模一样,此刻他埋着头正在吃一碗面。

这只是一碗普通的清水面条,除了几点翠绿的葱花之外,连半点油星子也没有,一看就是那种极便宜的给码头苦力们果腹的食物,味道嘛,也一定不怎么样。

可是这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得很慢,就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是天下间最美味的佳肴一般,吃得非常仔细,连每一颗葱花都用筷子挑起来吃得干干净净,到最后把碗里的清水面汤也喝得一滴不剩,才满意地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就一直站在面摊外面,垂首而立,好像不敢打搅他享用美食,直到他放下了碗,才快步走了进来,站到他身边,低声唤了声:“七爷!”

被称为七爷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抹了抹嘴问道:“怎么样了?”

戴着竹笠的人低声应道:“叶公子今天就刚才出府来了码头,租下一艘船,送走了一个和尚,没发现见过别人。”

七爷嗯了一声,问道:“那他们现在呢?”

那人答道:“他和那个黑大汉看样子这会儿应该是去那座小院了,一出码头他们就发现被跟踪了,按照七爷您的吩咐,我就没有再继续跟下去。”

七爷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他,现在没有必要和他正面接触。只要他在,老五始终都会来找他的,让其他兄弟盯好他就行了。”

那人垂首应了声:“是!”

七爷俯身拿起了竹笠站起身来,走到了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妇面前,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老妇手中,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这才戴上了竹笠,转身大步走出了面摊子。

那个老妇手捧着铜钱,有些惊疑地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很快就淹没在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或许她在这小面摊里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对她如此客气的客人呢。

当七爷他们消失在人流中的时候,叶枫带着黑鬼也快要走到那座小院了。

一拐过街口,叶枫远远地就看见小院门口高高撅起着一个又圆又

大的肥屁股。

不用问,这一定是他那位义兄张痴张胖子,他心里只是奇怪,张胖子在门口不进去,撅着个大腚在偷偷摸摸地瞅什么呢?

其实门口不止是张胖子,他的另外一个义兄解祯亮也在,不过张胖子体积太大,目标太明显,一时叶枫只注意到了他而已。

张胖子和解祯亮也是刚刚到了一会儿。

他们上午相约在解府看望准备远赴化州上任的解缙解伯父,刚刚才分手一会儿,叶枫就火急火燎地派人来邀约他们去小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他们素来知道叶枫性格沉稳,不是个爱咋咋呼呼的人,这么着急,一定是真的有大事相商,所以也都不敢怠慢,立马就赶了过来。

可是到了门口,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张胖子却忽然一把把解祯亮给拉住了。

解祯亮有些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咱们两人就这么进去了,合适吗?”

解祯亮一愣,有什么不合适的?

可是一转念,他就明白了张胖子的意思。

现在这座小院里,可不是空着的,里面住着两个人。

两个女人!

一个就是一直跟在叶枫身边,神医程三思的宝贝女儿程念真。自从京城平乱之后,黔国公沐晟早就回了云南,她继续住在沐国公府上也不太合适了。

另外一个女人自然就是蜀中唐门的小妹,唐柔。她是奉了唐门大少爷唐大的吩咐来京城保护叶枫的,程念真也是要每日为叶枫熬药调理体内毒素的,可是她们同是女儿之身,总不能住进叶府中去吧,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就只能把她们俩暂时先安排住到了这小院之中。

这两位义兄自然早就知道叶枫心中对于唐柔是有着特殊的感觉的,可是他们同样也知道程大小姐对于叶枫,也是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如今这两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谁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

唐柔武功高强,发射暗器厉害非常。

程大小姐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她不但医术高超,更是精通各种奇毒!

这两个女人放到一块儿,会不会她们之间发生些什么事情,或许,此刻里面已经大打出手,甚至于……真的是不好说。

解祯亮看着张胖子,犹豫着说道:“好像我们进去是不大合适。要不,我们在外面等等老四?”

张胖子看上去也很犹豫:“谁知道老四他到了没有呢?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在里面了呢?”

解祯亮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胖子挠挠头,说道:“要不,我们偷偷瞅一眼?”

解祯亮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两人推开院门,探头探脑地悄悄向里面张望的时候,张胖子那高高撅起的大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死胖子,你在贼眉鼠眼地偷窥什么呢?”

张胖子“哎哟”一声,失去了平衡,圆滚滚的身子撞开了院门,滚动着就跌进了院子里,摔得七荤八素。

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院子里的一个人,四目相对,他顿时愣住了。

第四章 了改大师的信

院子里站的人是唐柔,此刻正两手插着腰,歪着头用一种怪有趣的眼神看着肉球一样滚进来的张胖子。

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如此丢脸的摔跤,张胖子感觉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烧呼呼的。

他回头对门口怒目而视,想搞清楚刚才是谁在背后踹了他一脚,就看见叶枫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死胖子,为什么不进门站在门口偷窥啊?”

张胖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些个破事儿!

可是当着唐柔的面,又不好说破,只能哼哼着怒道:“你才偷窥呢!你不但偷窥,还偷袭你家胖爷的屁……”

当着女孩子的面,“屁股”这两个字终是不文雅,张胖子最后还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唐柔看见叶枫走了进来,忽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扭头向屋里喊道:“真真妹子,快出来吧,有人来看你了!”

叶枫先是看见唐柔一笑,再听见她叫程念真,不觉脸颊一下就红了。

张胖子和刚进门的解祯亮见了此番情景,倒是一时间愣住了,看上去这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女人不但没有打起来,反而处得不错,成了姐妹淘了。

他们俩对望了一眼,想起刚才站在小院门口的种种猜想,暗暗摇了摇头,这女人的心思还真的是比这天气还要难测啊!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程念真一脸欣喜的跑了出来,抬眼看见了红着脸的叶枫,又看见冲着她不怀好意怪笑着的唐柔,面上也是一阵飞红,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

院子里这五个人各有所思,一时间都神态各异地沉默了,只有跟在叶枫身后的黑鬼赫连铁是个直肠子,没看出这中间的弯弯绕,莫名其妙地看着其他人。

叶枫这时忽然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今天我来找大家,是有要紧事要和大家商议,我们先进屋再讲。”

说完,他领头大步向屋里走去。

大家看他神色严肃,心知此事必然重大,于是也纷纷收拾心情,跟着他鱼贯而入。

大家在屋内坐定之后,叶枫首先花了些时间,把之前在少林寺和了改大师的夜谈,关于华山秘窟之中的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之间的关系,给大家讲了一遍。

只有一点,关于卷轴中有和他身上同样的龙纹图案的事情,他隐瞒了大家没有讲。

毕竟此事过于玄奇,而他身上的龙纹图案只是曾经出现过两次,在座的也只有程念真在为他施针救治之时曾经见过,实在是难以解释,所以还是干脆不提为好。

等到他讲完了,屋里大家还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堂堂少林寺竟然自元末百余年以来,这么几代的住持都致力于解读这华山秘窟之中的上古卷轴?

那上古卷轴的内容竟然与唐时的奇书《推-背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莫非在这些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大秘密不成?

这些内容实在是太离奇了,一时间大家都有些难以消化。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连推-背图的名字也没有听

说过,更加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一本奇书了。

但是张痴知道。

他毕竟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许多关于这本奇书的异闻传说,他低垂着头说道:“推-背图相传就是一本记载了一些卦象的书籍,之所以被称为第一奇书,是因为其中的卦象和谶语是对未来之世的预言,传说这些预言全部一一应验,无有不准的。可惜,无缘一见它的真容。”

唐柔和程念真之前并不知道这本书,听了张胖子的话,对望了一眼,都面露惊容。

一旁的解祯亮却暗自摇了摇头。

他自幼学习阴阳数算之术,当然也听说过这本道家奇书。

这本书中所有的卦象和谶语都是根据易经八卦而推演出来的,卦象和谶语本身就晦涩难懂,说到应验,其实全凭如何解读。

但是要说这本唐时所著的书竟然能解读上古卷轴中的内容,确实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叶枫看他们脸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心知他们都是将信将疑,了改大师告诉他的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懂,也就不用花心思去让这帮人全都相信了。

于是接下来他开始讲起了空大师给他送信的途中,被一个怀疑是东海渔的人打伤的事情。

“东海渔?他也是十殿阎罗之一?”张胖子惊得目瞪口呆,传闻中这个人武功奇高,不是一代宗师也算是一方枭雄了,如果他也加入了那个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这就太可怕了。

解祯亮沉默了一下,却问道:“居然连十殿阎罗也亲自出手了,这个了空大师到底给你送的是什么信?”

叶枫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冷静,能够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沉声说道:“他给我送来的是少林寺了改大师给我写的一封书信。”

解祯亮皱起了眉头:“莫不是这信的内容又是和那上古卷轴有关?”

叶枫点点头,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了改大师在信中说道,按照他最新的研究发现,这样的卷轴应该不止这一份!”

屋里的人全都是一震,可是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叶枫继续说下去。

叶枫顿了顿接着说道:“按照了改大师所说,这样的卷轴应该有三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华山的秘窟应该叫做阳之窟,藏着这份阳之卷。另外还有两个地方,应该藏着剩下的阴之卷和荒之卷。”

张胖子满是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这样一模一样的上古卷轴还有其它的两份?”

叶枫摇了摇头:“不是一模一样,这三份卷轴内容各异,只有把三份卷轴合一,才能解开这背后隐藏的重大秘密。”

张胖子的脸色变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嚷嚷着:“开玩笑,这样埋藏几千年的东西,必然在极为隐秘之处,天下之大,上哪儿去再找剩下的两份?这不是大海捞针嘛?”

叶枫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大海捞针,了改大师在心里说,他已经找到了相关的线索,知道了荒之卷大致的埋藏地点。”

张胖子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这老和尚这么有本事?那什么荒之卷到底埋藏在

哪里?”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楼兰古国。”

张胖子一下愣住了,嘴巴吃惊得张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解祯亮捅了一下他,问道:“你不是博学多才,通晓古今吗?这个楼兰古国到底在哪里?”

张胖子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嚅嗫着说道:“这个楼兰古国最早在史记中有记载,在汉朝之前几百年就存在在西域的一个古老国邦,是西汉时期古丝绸之路上西域三十六国中最为繁荣强盛的一个国家。”

解祯亮皱起了眉头:“西域,现在还有这个国家吗?听说那里不是一片荒漠了吗?”

张胖子摇摇头道:“西域大面积沙漠化是唐末五代十国时期的事情,从敦煌以北在那之后就全部成为荒漠,可是在西汉时期那里还是土肥水美的好地方。”

他随即皱了皱眉:“可是楼兰古国在正史之中从西汉汉昭帝时期就灭亡了啊。”

解祯亮一愣,问道:“怎么灭亡的?”

张胖子叹了口气,似乎对别人对于历史的无知感觉到无奈:“在《汉书》中曾经记载,汉昭帝时期,楼兰安归王夹在西汉政府和匈奴之间,首鼠两端,两面讨好,通风报信,甚至于暗杀汉朝的使节,让汉昭帝控制西域的努力几次遭到重挫。”

“当时有个西汉使节叫做傅介子,奉了大将军霍光的命令去出使楼兰,在宴席上趁着安归王没有防备,刺杀了他。然后汉昭帝立安归王留在西汉京城中为人质的弟弟为楼兰王,回去治理国家。”

“可是从此之后,楼兰国赖以生存的罗布泊湖水逐渐干涸,国土渐渐变为荒漠,于是剩下的国民迁徙到了别处,改名为鄯善国。楼兰古国也就此消亡了。”

听了他的讲述,大家都对张胖子的学识渊博赶到佩服,可是叶枫却追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是在正史当中灭亡了?”

张胖子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在正史当中是这样记载的,可是有很多的疑点。”

叶枫听了不由精神一振,问道:“有什么疑点?”

张胖子说道:“首先就是楼兰古国的灭亡。据说它到底国民集体迁徙,改名鄯善国之后,到了魏晋年间就也灭亡了,后人不知所踪。可是在唐朝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有记载,他当年从敦煌进入古楼兰的地界后,曾经遇见过一群自称是楼兰国民的人。这时候,连鄯善国都已经灭亡了,哪里来的楼兰国民?”

“还有就是在唐朝的许多诗句之中,都出现过楼兰的身影。像李白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王昌龄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还有很多这样的诗句,说明到了唐朝时候,楼兰还是西域的重镇,还是有人存在的。”

这些诗句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张胖子看着大家纷纷点头,不觉大感得意,一时兴起,唾沫横飞地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就在这个刺杀安归王的名臣傅介子身上!”

第五章 飞城的传说

解祯亮问道:“傅介子身上有什么疑点?”

张胖子平素难得有机会当众卖弄肚子里的万卷书,这时候看大家都听得入神,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汉书中记载说,傅介子去楼兰国刺杀安归王的时候,只带了几个随身的侍卫。轻轻松松就杀了安归王,还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毫发无伤的带回了汉朝,你们想想这怎么可能?”

叶枫眨了眨眼,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胖子对他的无知嗤之以鼻,说道:“当年的楼兰是汉朝和西域贸易的重要枢纽,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强盛的。司马公在史记里记载着,当年楼兰国有高高的城郭,辉煌的佛寺和宏伟的王宫,街道上商旅云集,人山人海。”

“这样一个强大的王国,国王身边怎么会没有卫士?傅介子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怎么可能带了几个侍卫就轻易刺杀了国王,还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整个王国的大臣和军队都是死人吗?”

叶枫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低着头无言以对。

张胖子满面得色,接着说道:“不止于此,这个傅介子带着安归王的头颅平安回到汉朝京城,面见了汉昭帝。汉昭帝因此功勋封赏他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这在当时是很大的封赏了。连同他带去刺杀安归王的侍卫也都被封为侍郎,可见汉昭帝心中的欢喜。”

“傅介子早在此事之前就曾经出使收服了西域龟兹国,设下埋伏斩杀了匈奴使者,如今又刺杀了安归王,这样一位功勋卓著,长于外交的西域专家,在封侯之后,却再也没有得到过重用,史书中也从此再无提及,这正常吗?”

“而且在傅介子死后,汉昭帝不但没让他儿子袭爵,反而找了个罪名把他儿子下狱,爵位和封地也取消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听张胖子这么一分析,大家都是连连点头,看起来这个傅介子确实是挺奇怪的。

解祯亮抬起胳膊捅了捅张胖子,说道:“你一定知道原因的,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吧。”

张胖子得意的一笑:“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原因,不过只是一些猜测而已。”

接着他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安归王这件事上,傅介子对汉昭帝撒谎了。”

“我曾经看到一本关于记录大将军霍光的史书中记载着,当年傅介子把安归王的头颅带回来之后,安归王的弟弟曾经向当时权倾朝野的霍光告密,说那颗头颅其实并不是他哥哥的。”

“可是傅介子本身就是霍光的人,也是他向汉昭帝推荐的,如果一旦事发,恐怕会连累到自己,所以霍光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还警告安归王的弟弟不可胡说八道。”

“我猜想虽然霍光隐瞒了这件事,但是汉昭帝还是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傅介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得到过重用。”

解祯亮皱起眉头:“如果像你说的,汉昭帝已经知道了傅介子犯下欺君之罪,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张胖子无奈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顾忌到当时霍光的权势,也许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为天子,却像个傻瓜一样被人骗了,总之,汉昭帝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傅介子死了才发泄到他儿子身上。”

叶枫有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还有别的佐证吗?”

张胖子神秘地笑了笑:“还真的有。我曾经看过一部写西域的野史,里面曾经提到,当年傅介子并不是一个人去的楼兰,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大将军霍光派出的两万铁骑。他不是去刺杀安归王的,而是要灭掉楼兰国!

“可是就在他准备趁着夜色对楼兰发起进攻的时候,也就是他向汉昭帝声称刺杀安归王的那一晚,他们冲进楼兰城中,却发现王宫不见了!他们抬起头看见王宫居然飞到了天上,在夜空里整座王宫里灯火通明,就像一座飞在天上的城!”

张胖子说完这句,整个屋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飞在夜空中的城?

这不是神话传说吗?

这到底是真的有这样的记载,还是张胖子故弄玄虚,编造出来的?

好半天,叶枫才嚅嗫着说道:“这,不太可能吧?也许就是个传说而已,照你这么说,岂不是那两万汉军铁骑也全都看见了?这么多人看见的话,还如何瞒得住?”

张胖子吐了吐舌头说道:“你说的也对,也许这只不过就是一个传说而已。不过传说也未必就都是空穴来风,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恐怕只有傅介子本人才能知道了。”

傅介子本人才能知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叶枫,让他忽然想起了了改大师信中的内容。

于是他脸上也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对张胖子说道:“也许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张胖子不信:“是哪个史学家?”

叶枫摇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史学家。了改大师的信里说,楼兰国消失了千年了,它原来的地方已经化作了茫茫的沙漠,在这茫茫沙漠中我们想要找到它的位置,就一定要去找到一个人。”

解祯亮问道:“找谁?”

叶枫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是当年傅介子先生的后人,叫做傅双灵!”

张胖子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错,他既然是傅介子的后人,能够找到楼兰古国的位置,想必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关于楼兰古国的秘密,也就一定知道当年的真相!”

张胖子自言自语地说着,想到能够有机会解开千年前的真相,他的神情表现得兴奋起来。

解祯亮看着他知道他的书呆子脾气又犯了,没再搭理他,对叶枫问道:“傅双灵?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女人?”

叶枫耸了耸肩:“也许是吧,了改大师的信里只提到了这个名字。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个名字,至于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天下之大,简直是大海捞针,该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张胖子这时哼哼唧唧地说道:“汉书说傅介子是北地人,晚景凄凉,归葬故里。北地就是现在的甘肃一带,所以要找傅介子的后人,就要先去兰州。”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大喜,看来身边有这么一个博古通今的兄弟,果然大有用处。

可是转念又一想,甘肃地域广阔,就算到了兰州,要想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也还是大海捞针啊。

他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凝固住了,有些呆呆地看着张胖子。

张胖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叫他还熟知江湖的奇闻异事呢。

他没好气地说道:“要想找人的话,兰州城里有两个人物,一个叫做荒月先生,据说年轻时候号称西北第一剑,一套荒月剑法很是厉害。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面子很大。”

“还有一个人物就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关四老爷子,据说他自称是三国名将关云长的后人,手中一口青龙偃月刀罕逢敌手,走镖几十年从未失过手,西北江湖上黑白两道都要卖他面子。”

解祯亮皱着眉打断了他:“历史上关羽不是

应该是河东郡人氏,也就是如今的山西一带的,怎么会有后人在兰州?”

张胖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关羽都死了一千多年了,也许人家关羽的后人漂泊到兰州的也说不定,也许不过是借着他的名号来壮壮声威而已,总之他很厉害就是了。在西北要找人的话直接找这两个人,他们面子大人脉广一定能行。”

叶枫点了点头,可是随即又面露苦色:“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角色,素不相识,他们会愿意帮助咱们找人吗?”

张胖子白了他一眼:“无缘无故的人家当然不会愿意帮咱们,但是你别忘了,在兰州你可还有个老熟人呢。”

叶枫一愣,他平生从未去过西北,更别说有什么老熟人了,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说道:“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当初在华山的时候,人家可还派人来救过你的。”

叶枫一下子就明白了,张胖子口中的这个老熟人指的一定是奉诏带领黑甲卫前往甘肃一带任监军的宦官马靖。

当初在华山的时候,叶枫和唐大他们身陷大雷门雷雨云的重重包围之中,如果不是马靖派出的黑甲卫军士及时赶到救援,结局还殊为难料。

张胖子说道:“马靖和叶伯父一向交好,如今他在兰州贵为监军,大权在握,如果他肯出面的话,关四爷和荒月先生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的。”

叶枫其实和马靖并不相熟,他和父亲交好多半也应该是由于父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心腹之人的缘故。宫中的宦官大都极为势利,如今父亲已经失势,丢了官职,不知道这个马靖现在是否还愿意帮忙呢?

想来想去,叶枫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能先去试试再说。

他站起身对屋里的众人说道:“我决定去兰州查访这个傅双灵,接下来可能还会深入沙漠去找寻楼兰古国,前路吉凶未知,各位不知可愿意同往?”

说完,他对着大家深深施了一礼。

他忽然间这么客气是有道理的,面对陌生的西北边陲和茫茫沙漠,不知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凶险,虽然这个时候他很需要这些朋友的帮助,但是还是要征询他们自己的意愿。

反正叶枫早就想好了,为了能够弄清楚自己身上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隐藏的秘密,他是一定要去的。

首先说话的是黑鬼,他其实并没有听明白刚才叶枫和张胖子他们说的什么楼兰古国,什么傅介子,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霍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说道:“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张胖子哼了一声,挪动了下自己圆滚滚的肥躯:“西北么我还没有去过,这么好玩的事情,加上还可以解开千年前的历史疑团,怎么可能少得了我?”

解祯亮微笑着看着叶枫:“家父被贬化州,京中我已无牵挂,家父一再嘱咐我要在你身边好好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叶枫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望向坐在后面的两位姑娘。

唐柔耸了耸肩:“阿大吩咐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可不会让你自己跑那么远去冒险,再说没有本姑娘谁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而她身边的程念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快到你服药的时辰了。”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体内还有余毒未清,天天都要服药,怎么离得开我?

叶枫充满感激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帮好兄弟,好朋友,忽然感觉有些哽咽了,有他们在自己的身后,有什么样的刀山火海不敢闯?

第六章 东海飞鱼

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

镜圆珠溜彻,弦满箭波长。

沉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

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

这时唐朝诗人卢照邻所写的,写的是诗人在江中船上望月,思乡心切,归心似箭的感觉。

此刻船行在扬子江中,天上一弯钩月,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江面,透过草席搭成的简陋船篷的窗口,也洒在了空大师的身上。

可是了空大师此刻却没有心情去观赏这月光江景,他此刻也是归心似箭。

叶枫给他找的这条船有些破旧,是条很不起眼的小船。船夫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叶枫多赏了他一点银子,他乐得脸上开了花,驾船的时候也特别卖力。

胸口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让了空想起了赴京途中遇见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多么可怕的武功,仅凭一根竹枝就伤了自己,他真的是东海渔?

想起这个人,了空不自觉的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那个锦盒,无论如何,这个锦盒一定要安全地亲手交到了改师兄手中,对于师兄,对于少林,对于天下,这个锦盒中的东西都太重要了。

因此,他吩咐船家连夜赶路,这样,明早时分他们就将进入汉阳的水界了,从那里再登陆路取道回少林。

可是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了。

时至深夜,其他的船只都已经靠岸歇息了,江面上空空荡荡的,唯有他们这一只小船还在艰难的顶风迎浪,逆流而上,这让本来毫不起眼的这艘船变得格外显眼。

了空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无心睡眠,坐立难安。

他扫视了一下船篷内,在角落里蜷缩躺着一个老人,初夏时节还盖着一床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看见他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

船家说这是他的老父亲,生了病,正好顺道送去汉阳亲戚家养病。从他上船起,这个老人就没有起过身,只是偶尔翻一下身子,看上去确实病得不轻。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染重病,还要这样跋涉奔波,而且行船途中这个船家竟然没有进来给自己的病中的父亲嘘寒问暖一下,或者喂上一口水,全程都是不管不顾,看起来,这父子俩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了空正想到这里,船身忽然颠簸了一下。

本来船正在逆流而上,迎着水浪,有些颠簸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了空的脸色却突然间变了!

因为他听到了刚才颠簸的时候,隐约传来了船家一声细微的闷哼声,接着,他感觉船身好像变轻了一些。

他霍然起身,一个箭步蹿出了船篷,站在甲板上四处一看,哪里还有船家的身影?

再仔细一看,船舷旁的江面上咕噜咕噜冒起来几个大水泡,月光下似乎还夹杂着殷红的血水。

了空心中一沉,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可是四周除了哗哗流动的江水,再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候小船没有了人控制,在江心被水流冲得滴溜溜地打转,眼看就要顺着江流被往下游冲去了。

了空冲过去一把抓住了船舵,可是他丝毫不会驶船,摆弄了几下船舵毫无反应,小船依旧在顺着水流打转。

了空心中焦急,船只如果被顺着激流冲往下游去,这江水之中暗礁众多,无人驾驶的船一旦撞上去,必定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他抬眼望了一下两旁的江岸,都在数丈之遥,要凭借自己的轻功恐怕很难能够跃上岸去。可是事到如今,唯有勉力一试

,至少跃得离江岸近些再作打算。

一转念他想起了船篷之内那位病重的老人,要是自己一跃走了,那老人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他心中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转头一猫腰又钻进了船篷之内,想要带着老人一块儿走。

一进去了空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抬头就看见船篷里站着一条好大的鱼!

莫非是这江中的大鱼成精了不成?

再仔细一看,不对,这分明是一个全身套在一件鱼皮制成的黑色连体衣服里的人!

这种衣服他听说过,在沿海一带有人制作这种衣服,叫做水靠,用海蛟和大鲨的鱼皮制作而成,穿上的渔民在水下游得更快,潜得更久。

不过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穿的就是这种水靠了。

这个穿着水靠的人全身都包裹在鱼皮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看见了空钻了进来,对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了空看见他正站在那个船家的老父亲身前,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定然是意欲加害老人。

他大喝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去,当胸就是一拳打了过去。

他的这一拳看起来朴实无华,其实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罗汉伏虎拳”。了空在这一套至刚至猛的拳法上浸淫了几十年,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那穿着水靠的汉子起先看他这一拳,并没有放在眼里,等到拳头近身了才算好距离退了一步,料想他必然打不中了。

谁知道了空的手臂忽然咯的一声,竟然长了半寸,堪堪打中了那汉子的胸口。

那汉子一侧身,面色大变。

了空的脸色也变了,这一拳上去,他只感觉好像这汉子的身上如同鱼一般滑不留手,完全没法施展劲道,被他一侧身,这一拳的力量全部被卸开了去。

饶是如此,那汉子也闷哼了一声,看来是被了空这一拳的拳劲震伤了。

他脸色变了,眼中发出凶狠的光芒,一挥手中的匕首,扑上来就和了空斗在一处。

几个回合下来,了空心中暗暗吃惊,这个汉子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他的身法和招式很眼熟,根本不像是中原这边的武功路数,让了空想起了那个曾经伤了自己的带着青铜面具的人,东海渔!

了空越打越是心惊,渐渐的落了下风,竟然被那汉子一把匕首牢牢地压制住了。

那汉子桀桀一笑,手上一紧,匕首直奔了空大师的胸膛而来,端端正正地刺在胸口上。

只听“当啷”一声,锋利的匕首忽然断为了两截,落在地上。

那汉子捂着被震麻了的手腕,吃惊地看着了空大师:“护体神功?”

像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护体硬气功其实在江湖上并不少见,但是这一类武功极为难练,又以童子功效果为最好,所以如今练的人不多。

再说,这些所谓的硬气功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没什么用的,以这汉子的武功,能挡住他这一刀还能震断匕首的,恐怕只有少林的七十二绝技中的护体神功,金刚不坏神功了!

这金刚不坏神功在武林中被吹嘘得神乎其神,可是从来没人见到过,如今眼前这高大魁梧的和尚居然身怀这样的绝技,那汉子禁不住心中已有了怯意。

一有怯意,他立刻就退走。

反正到了水中,这船上的和尚就算本事再大,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任他摆布了。

那汉子想到这里,身形一起,就向船

篷之外蹿去,眼见他就要纵身跃入水中。

了空心中一急,如果让他进了水里,以此人的武功和水性,自己就更加不是对手了。可是此时想要出手拦截依然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遁入水中了。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感到从自己身旁,有一道炙热的感觉一闪而过,一道剑光一闪即逝,那即将跃入水中的汉子发出了一声恐惧的惨叫声,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了空分明看见,在落入水中的时候,他那黑色的身影突然四分五裂开来,断成了好几截,水面上洒下了一片血雨。

好快的剑!

好厉害的剑气!

了空惊讶万分地扭头看去,只见刚才还严严实实裹在棉被里的老头此刻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把用一块布匹包裹着的剑,含笑正望着他。

如此身手,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船家患了重病的父亲,了空惊讶地问道:“先生好剑法,敢问先生大名?”

老头微笑着:“泰山,姜慕白!”

掩日神剑姜慕白?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了空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霸道厉害的剑气,不但能后发先至,还能以虚化实,仅凭剑气就将人斩成几段。

他甚至觉得暗暗松了口气,因为幸好这样的人物不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这个姜慕白怎么会藏身在这船中,在关键时刻才出手的?

姜慕白似乎看出了了空的疑惑,笑了笑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到岸上再细谈。”

这姜慕白不但剑法厉害,轻功也让了空深感佩服,他们利用船上的木板投入江中,借木板的些微浮力便轻易的飞跃回了岸边。

到了岸边,姜慕白对了空说道:“老夫是受了叶公子所托,从你一上船就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才会给了船家一些银两,装扮成他染病的父亲,想不到这船家爱财如命,只要有钱连父亲都可以乱认。”

了空想起那个船家最终还是沉尸江中,纵然有了钱财也无福消受,心中不觉有些黯然。

他开口问道:“既是叶公子相托,先生又为何一定要隐藏行踪?”

姜慕白一指江中说道:“刚才袭击大师的,是东海渔的徒弟,叫做东海飞鱼,是顶尖的刺客。而且,一般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有两个人!”

“老夫曾经和他们交过手,他们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也狡猾之极,老夫也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儿。因此才会隐藏行踪,直到我确认他们只来了这一个人,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才能一击成功。”

了空点了点头,确实,刚才如果不能一击成功,让他遁入水中的话,恐怕就很难对付了。

姜慕白看他明白了,接着说道:“如今两条飞鱼中其中一个已经死了,相信他们暂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尽早赶回少林要紧。”

了空点头称是。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锦盒,心里到现在才安定了下来。

有了姜慕白这样的绝世高手保护,他现在对返回少林这一路是充满了信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慕白在后面看了看了空大师的背影,心中暗暗好笑。

人说和尚老实好骗,看起来果真如此,这个蠢蛋真的是头脑简单,什么也不问,居然就相信了他是受叶枫所托来保护他的。

他当然不是受叶枫所托的,因为叶枫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行踪。

那么,委托他来保护了空大师的到底是谁呢?

第七章 凶恶的喇嘛

叶枫根本没有委托姜慕白,也丝毫不知道了空大师这一路上的凶险。

因为他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上,而马车正行驶在前往兰州的路上。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车队,车队是运送药材前往兰州的,而这些药材的老板,正是乌老板。

说起来倒也巧,当叶枫他们决定前往兰州寻找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之后,叶枫坚持要亲自去向乌老板辞行和道谢。

毕竟人家把一个小院借给你们住了这么久,还丝毫不计较你曾经身为通缉犯,帮助你们渡过了难关,如今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应该要去当面致谢的。

而当乌老板得知叶枫他们即将前往兰州之时,更是满脸的惊讶,因为他也正准备要运送一批药材前往兰州。

于是乌老板顺理成章的邀请叶枫他们一行人与他同行。

在乌老板来讲,西北之行路途遥远,途中难保不会遇见些什么不太平的事情。如今有了叶枫他们同行,他们之中黑鬼赫连铁和唐柔又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自然会太平许多,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对于叶枫他们而言,这一路上吃住行全都有乌老板照顾,乌老板知道他们的背景不简单,一路上更是安排得极为周到。特别是对于张痴张胖子来说,这一路上等于有了免费的顿顿大餐可以白吃白喝,心里自然也是一百个愿意。

可是叶枫心中反而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这个乌老板本来与他们素昧平生,可是不但借房子给他们居住,先前在危急之时还曾经帮助他躲过叛军的盘查回到京城,如今更是主动照顾他们同赴兰州,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为乌老板做过,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可是毕竟难以拂逆人家的好意,叶枫还是同意了。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从京城出发,一路向着兰州行进。

车队除了拉货物的车辆之外,就只有两辆马车,一辆由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姑娘共乘,还有一辆则是叶枫和两位义兄乘坐。

黑鬼和乌老板则是骑马跟在车队之中,这让叶枫心中愈发的不安,几次邀请乌老板乘车他都拒绝了,说是骑马方便前后照应。

其实叶枫明白乌老板此举不过是为了省出马车的空间让叶枫他们乘坐,他心里对乌老板更加的感激。

车队一连赶路走了半个多月,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事情,眼看着将近兰州城了,大家的心情也逐渐轻松下来。

这一日,时值正午,虽然还未入盛夏季节,可是西北毒辣的日头也让赶路的人们有些受不了。

于是乌老板招呼大家在一片小树林边停下来歇息,等到过了正午再继续赶路。

车队停下来之后,唐柔和程念真就走下马车,手牵着手儿在树林边漫步,一面嬉笑着说着悄悄话。

叶枫他们也下了马车透透气,张胖子和解祯亮看见两位姑娘手牵手的亲密劲儿,不禁回头看了看叶枫,又互相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这姑娘们的心思他们是真的搞不懂。

叶枫却没有在看两位姑娘。

刚刚下车的时候,他就隐约看见小树林之中有个人影在闪动。趁着押送车队的人们都聚在一起休息,没人注意的时候,叶枫分明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林中跑了出来,躲进了车队其中一辆货车当中。

那身影很小,看起来不像是个成年人,倒像是个小孩子。叶枫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荒郊野外的,附近十几里路都看不到一户人家,怎么会有小孩在这里出现呢?

叶枫心中正在狐疑的时候,从树林的另一端却走出来了四五个人。

他们都戴着高高的帽子,身上穿着红色的僧袍,样式还很古怪,叶枫在京城中曾经见过这样装束的人,好像是乌斯藏地那边的佛教僧侣,好像叫什么喇嘛。

这些喇嘛个个长得皮肤黝黑,面目凶恶,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地嚷嚷着什么,上来就要翻查车队的车辆。

乌老板在出发之前也雇佣了一帮彪形大汉来押运车队,虽然叶枫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些人都不过是练过几天假把式的门外汉,完全不懂武功,可是毕竟他们个个长得高大魁梧,身体强壮,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看见这帮喇嘛要捣乱,这些大汉全都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把那几个喇嘛围在当中。

喇嘛中有一个满脸横肉的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汉话高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群押车的大汉顿时沸腾了起来,群情激昂,看起来就要开始动手了。

叶枫他们这时也走了过去,乌老板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大汉嚷嚷道:“这几个臭喇嘛说我们窝藏了个什么小孩子,要我们马上交出来,要不然就要对我们不客气。”

听了这话,乌老板和叶枫他们都是一愣。

藏地之中以佛教为尊,这些喇嘛平时在藏地横行霸道惯了,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这并不奇怪。

可是现今这却并不是藏地,不是在他们的土地上,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强横无礼,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

乌老板毕竟是个生意人,赔着笑脸对几个喇嘛说道:“各位大师,小人这里只有些送往兰州的药材,并没有什么小孩子,各位大师为何如此肯定是我们藏起来了呢?”

那满脸横肉的喇嘛说道:“我们明明就是看见他跑到这个方向来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既然你们说没有,可敢让我们搜一搜?”

大家一听他们想要搜查,不禁都是火起,一个大汉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如此霸道?你们既非官府,岂能说搜便搜?真是太欺负人了!”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喇嘛的胸口。

那个喇嘛冷笑了一声,不等他抓住自己的胸口,一伸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大汉的胸前。

那大汉忽然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顿时向后飞去,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接着摔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现场的这些大汉们全都是一愣,接着就乱成了一锅粥,纷纷叫嚷着:“和尚杀人了!打死人啦!”

有的甚至抄起了兵器就要和这些喇嘛

动手,乌老板连忙死死拦住。

叶枫他们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刚才这喇嘛的这一掌看上去没有使出多大的劲道,却生生把一个彪形大汉打成这样,看上去他们一定身怀上乘的内功,这些大汉们的三脚猫功夫根本就不是对手。

程念真抢前几步走到倒在地上那个大汉的身边,伸手一把拉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只见一个红彤彤的掌印清晰地印在他的胸前。

叶枫他们脸色都是一变,张胖子更是脱口而出:“密宗大手印!”

场中那满脸横肉的喇嘛听见张胖子的叫声,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想不到你们这群汉人之中还有个识货的。既然知道厉害,还是赶快把小孩子交出来吧!”

这时候程念真摸了一下昏死过去那名大汉的脉搏,说道:“他只是昏过去了,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还是需要赶紧为他治疗,否则恐怕以后会留下病根。”

听说这个大汉没有性命之忧,大家不觉都松了一口气。

那满脸横肉的喇嘛听了她的话却眉头一皱,“咦”了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来抓程念真。

周围围观的那些大汉们知道这个喇嘛厉害,不禁全都为程念真这个小姑娘担心起来,齐声“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翠绿的人影一闪,唐柔忽然站在了程念真身边。

她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喇嘛的手腕,一扬手,那个体形魁梧的喇嘛就如同陀螺一般旋转着飞了起来,在空中连着翻滚了好几圈,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跌得七荤八素的,半天动弹不得。

大家都先是一愣,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好!”

剩下的那几个喇嘛明显吃了一惊,眼前的情形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好半天他们才想起应该为同伴报仇,嘴里叽里咕噜叫嚷着要冲上来。

唐柔冷冷一笑,手腕一震,只听嗤嗤的几声,他们几个的帽子上全都钉着一朵小小的银花。刚好钉在帽子上,却没有把帽子打落,这需要何等高明的手法和力道。

这几个喇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知不是对手,呆立了片刻,回身扶起地上摔得动弹不得的同伴,赶紧快步离开了。

他们身后,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哄笑的声音。

张胖子看着这些喇嘛狼狈离开的背影消失,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些个喇嘛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来找咱们的麻烦呢?”

叶枫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为什么。”

说完,他转身向着刚才看见那个小小身影藏进去的车里叫道:“出来吧!那些喇嘛已经走了。”

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后,从那辆货车中钻出来一个小孩儿,慢慢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这个小孩儿约莫有着**岁,皮肤看上去有些黑,红扑扑的脸蛋,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看上去很是可爱。

大家看着这个小男孩儿,全都吃了一惊,原来车队之中还真的藏着一个小孩儿!

第八章 奇怪的小男孩

这个小孩儿面对着这么多的大人看上去竟然一点都不惊诧,只是站在叶枫面前,仰着头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叶枫反而被小孩儿看得有些诧异了,心中暗自奇怪,难道这个小孩儿之前在哪里见过吗?他心里完全没有印象。

他打量着这个小男孩儿,只见他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衣服,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已是初夏时分,他的小脑袋瓜上还严严实实的戴着一顶帽子,脸上满是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刚才躲避那些喇嘛累的。

唐柔走过去,在小男孩身边蹲了下来,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汗珠,柔声说道:“小弟弟,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告诉姐姐,刚才那些坏蛋恶喇嘛是在找你吗?”

小男孩还是望着叶枫,不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唐柔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刚才对付那些喇嘛时候的英姿飒爽大不相同:“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的眼光一直没有移动过,牢牢地盯在叶枫的身上:“我叫桑吉。”

他口音有些怪异,听上去说不出是哪里的人,可是不像是西北的口音,也绝对不是中原一带的。

唐柔继续问道:“你能告诉姐姐,那些坏喇嘛为什么要找你吗?”

小男孩桑吉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唐柔感觉有些气馁,这摇头到底是代表不知道呢,还是代表不能告诉我?看上去这个男孩儿不太爱说话啊。

唐柔还想再追问下去,这时守在受伤昏迷的那名大汉身边的程念真忽然高声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兰州城吧,如果他不及时治疗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乌老板听了,抬头看向叶枫。

叶枫点了点头,确实,现在没有什么比医治伤者更重要的了,只有赶到兰州城,他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其他的问题,先等到了兰州城再说吧。

乌老板看见叶枫点了头,旋即回头招呼大家赶紧准备出发,前往兰州城。

唐柔对小男孩桑吉说道:“我们要去兰州城,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你可以和姐姐坐一辆马车。”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叶枫。

唐柔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我同乘一辆马车?”

小男孩桑吉居然点了点头。

唐柔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叶枫,叶枫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他看着眼前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这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儿!

很快车队又重新出发了。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车厢里,叶枫的身边就是那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对面坐着满怀好奇看着他们的两位义兄。

小男孩从一上车起,双眼就一直在盯着叶枫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这三个人的注视,让叶枫感觉很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于是他索性低下头,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那几个红衣喇嘛居然会使用乌斯藏地佛教中最神秘的大

手印武功,幸好他们武功不高,修为还浅,懂的只是皮毛而已,否则刚才那个大汉结结实实吃了一掌,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这些喇嘛看起来背景绝不简单,他们这么急于寻找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可想而知,这个小男孩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现在,除了知道这个小男孩姓桑,叫做桑吉之外,对他是一无所知。桑姓是个挺古老的姓氏,传说源自上古炎帝之妻桑氏,中原一带姓桑的人也不少,叶枫想了一遍,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人物。

那些喇嘛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呢?真是想不明白。

算了,等到了兰州城,再想办法慢慢问吧。

叶枫觉得奇怪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桑吉看着他的眼神。小男孩的这种眼神好像是早就已经认识他似的,可是叶枫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小男孩的脸上带着一种微笑,那眼神好像要看进叶枫的心里,要看到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可是叶枫在他的注视下,并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叫做桑吉的小男孩,那神情,那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岁的小孩子,倒像是,像是一个慈祥的长着,在看着面前充满疑惑的晚辈,带着一种从容和淡定。

这怎么可能呢?叶枫摇晃了一下脑袋,是错觉吧。

也许是这一路上的颠沛奔波,实在是让自己有些累了,精神太紧张了吧!

叶枫只能这么想。

车队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传来的巨大的水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黄河了。

唐时刘禹锡曾写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诗仙李白也曾经写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可是无论诗人笔下的黄河是如何的雄浑狂放,波澜壮阔,也比不上亲眼看见那混黄的河水如同万马奔腾一样从群山之中咆哮着冲出来,势不可挡地向着下游奔流而去时的震撼。

那种壮美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激动,憧憬着自己人生的长河也能如同这黄河水一般壮美激烈。

来到了黄河边上,远远的在群山之中就能望见兰州城了。

兰州,在秦汉时期,被划为陇西郡地界。到汉武帝元狩二年,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群山环绕中取黄河之畔的一块平地修筑城池驻军,称为金城,到汉昭帝时设立金城郡。后来到隋朝时期改名为兰州,此后从唐朝一直到元朝期间,这里几度在兰州和金城郡之间易名。

直到太祖皇帝洪武二年,明军攻取兰州,并在第二年设立了兰州卫,自此兰州的名称便确定了下来。

到建文帝登基时,将原本藩地在甘州一带的肃王朱移藩兰州。肃王带领着甘州护卫来到兰州后,以三分军士守城,七分军士屯田,并且兴修水利,大力吸引内地移民前来屯垦,兰州一时迅速发展,人口增长,成为了西北第一重镇。

如今乌老板的车队已经来到了兰州城门口,果然看见人头攒动,人流如织,一点不输给中原内地城郡,不愧是西北第一重镇,好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进了兰州城,乌老板带着车队径直前去商会交付货品药材去了,而两辆马车拉着叶枫他们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了兰州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前。

停好马车,两个车夫搀扶着刚才伤在喇嘛手下的那个汉子去了楼上的客房,程念真也跟着去给他诊断治伤去了,客栈门前只剩下叶枫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个名叫桑吉的小男孩。

唐柔蹲在小男孩身前,用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小桑吉,你的家住在哪儿啊?你的父母呢?”

桑吉低着脑袋摇摇头。

莫非他并不是兰州附近的人氏,只是来这里走亲戚的?

唐柔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那你在兰州城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桑吉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唐柔没辙了,她抬头一看,叶枫他们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么该怎么处置这个小男孩呢?

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先不说他们狠不狠得下这个心,外面那些凶恶的喇嘛可还在找这个孩子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那些喇嘛一看就不是好人,要是桑吉落到了他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难道送去官府吗?

且不讲官府会不会受理,帮这个孩子找他的家人,首先叶枫他们自己就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如果产生了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反为不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小男孩桑吉却忽然开口了:“我叔叔带我来兰州办事的,我们走散了,他一定在到处找我。如果我在这里住几天,他一定会找来的。”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就留着这个孩子在身边住上几天,也许他的家人就真的找来了呢?

于是叶枫有些结结巴巴地对唐柔说道:“唐姑娘,能不能这几天,就让小桑吉跟着你,也许,他的叔叔很快就找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和唐柔说话,总是感觉胸口砰砰直跳,特别的紧张。

要是平时,要让蜀中唐家的小姐带着个小孩儿当保姆,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只怕还要大发脾气。

可是现在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总不能让这个小孩儿跟在这群大老爷们屁股后边东奔西跑的吧?

再说,唐柔也很是喜欢这个叫桑吉的小男孩。

所以唐柔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她拉着小桑吉的手说道:“走,姐姐带你去逛逛兰州城,看看有什么好玩儿的?”

看着唐柔拉着小桑吉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叶枫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身边解祯亮问道:“现在我们做什么?”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轻轻地说道:“到了兰州地面儿,我们首先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我们那位老熟人,兰州监军马靖!”

第九章 中毒的监军

叶枫带着两位义兄来到了兰州监军马靖的府上。

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的看见府门口的道路被军士封锁了,已经禁止通行。

叶枫他们无奈,只有在街口等着,张望间,看见马靖府门前停着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这辆车雕饰精美,气派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过了好一会,远远看见从府内出来了一群人。

当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留着精致的胡须,气宇轩昂,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番龙虎气象。

这个人钻进马车后,身边的十余人护卫在马车周围,缓缓驶离了这条街道。

随即,封锁街道的军士也陆续撤走了,街道又恢复了通行。

叶枫忍不住问旁边围观的百姓:“刚才坐马车的是什么人?”

那百姓看了叶枫他们一眼,好像很奇怪他们的无知:“客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在这里没人不认识他的,他就是咱们兰州的王,当今皇上的兄弟,肃王朱!”

哦,原来他就是肃王朱。难怪刚才看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龙虎之相呢。叶枫暗自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了府门前,对守在府门口的军士说道:“烦请通传一声,在下叶枫,求见马靖马大人。”

把军士居然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有些机械地回答道:“马大人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一律不见外客。”

那反应,看上去一点想去通传的意思都没有。

叶枫无奈,这时身边的解祯亮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军士的手,暗中把一锭碎银塞在他的掌中,说道:“烦请通传,就说华山旧人特来相谢。”

那军士唔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们等一等。”说完,转身进了府门。

叶枫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出了京城,竟然连门口通传的军士也需要打点银两。久闻马靖此人为人谨慎,从不贪财,怎么到了这里连他家门口守门的军士也如此贪婪?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军士走了出来,对着他们一招手说道:“几位请随我来。”

于是叶枫他们跟在后面走进了府门。

府内不大,也没有什么精心的装饰,以马靖代皇上监军的特殊身份看起来,这里的主人确实生活得比较简朴了。

走在路上,叶枫不经意地问那个引路的军士:“你刚才说马大人身染重病,究竟是什么病?”

那军士大约是看在刚才那一锭银子的面子上,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不过是说辞,哪里是生了什么病,分明是中了毒!”

叶枫听了一惊:“中毒?这是真的?”

军士点了点头:“真的,是兰州城里最有名的简太医说的,简太医从前是宫里的太医,后来告老还乡回了兰州,他说的怎么会错?”

叶枫追问道:“可查出中的什么毒?”

军士摇摇头:“连简太医一连医治了几日也是毫无起色,反而越发沉重了,看来不是一般的毒。简太医此刻正在马大人房中

,你们一会儿不可多嘴。”

叶枫点头称是,心中却大是狐疑。

马靖是奉了皇命来到兰州,代皇上监军而来。监军一职,看起来只是代表皇上协助统军主帅监管督察军队,掌管一些例如功罪赏罚的稽核,没有什么实际的分管内容。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可是代表的皇上,没有专管的内容其实就是什么都可以管,实际上他的权力是非常大的,甚至可以监视统军的主帅。

这样的人物居然有人胆敢投毒加害?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正想着,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军士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退下了。

叶枫他们一进屋子,发现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丝毫不像是朝廷大员或者封疆大吏的府邸,看来马靖生活简朴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在里屋船上躺着一个面带病容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深深的黑眼圈,面容枯槁,想必就是兰州监军马靖了。

床前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伸手正在为马靖诊脉,他眉头紧锁,不时摇头叹息,看来这个就是那位简太医了吧。

过了片刻,简太医松开手,叹息一声说道:“马大人的身体目前尚可支撑,不过老朽的解毒药草看起来还没有太大的功效,看来马大人所中之毒并非老朽先前所想那样简单,还需调整药方再试试。”

他抬起头看见进来的叶枫他们,站起身来说道:“既然马大人这里有客人,老朽就告退了,这就去重新开具药方,安排煎药。”

马靖艰难地从床上欠了欠身子,说道:“劳烦简太医了。”

简太医施了一礼,出门离去了。

马靖这时转头招呼叶枫他们来到床前。

他双眼看着叶枫,眼光中带着笑意,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叶枫叶公子了?”

他的声音很尖锐,有些刺耳,可是叶枫一点不觉得滑稽,垂首应道:“正是。”

马靖双眼一扫旁边的解祯亮和张胖子,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叶枫连忙介绍道:“他们都是在下的义兄,一位是解缙解大人的大公子解祯亮,这位是英国公世子张痴。”

听说这两位都是朝中名臣之后,马靖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来和他们见礼,叶枫抢前一步扶住他,说道:“马大人小心身体,我们都是后生晚辈,千万不可多礼。”

马靖躺倒在床上,含笑看着叶枫他们说道:“我和诸位公子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我和你们的父亲那可都是老相识了啊。”

马靖是自幼入宫净身为内监,在宫中几十年,自太祖皇帝洪武年间就开始在宫中服侍,后来又在建文帝朱允身边陪伴。

不过太祖和建文帝对于内监都非常严苛,严刑峻法,以致于很多内监在靖难之役中都私通燕王军队。马靖当时颇受建文帝信任,因此也为燕王朱棣传出了不少绝密的军事情报。

朱棣登基为帝后,对马靖颇为重视,留在身边,因而马靖不但与建文朝的重臣解缙相熟,更是与一直跟在朱棣麾下的叶知秋和张辅交情也极好。

这时候马靖说道:

“几位公子近年来的英雄事迹,我也早已如雷贯耳,特别是听说月前你们在京城中破获奇案,协助皇上平定了叛乱,实在是立下了奇功,可喜可贺啊!”

叶枫听他突刺夸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如非当初在华山之时马大人令黑甲卫军士及时救援,恐怕我早就命丧华山,哪里还有后来之事?实在应该晚辈先行拜谢马大人。”

马靖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当初我因为前来报信的常无义常大人只是持有你父亲的亲笔书信,却没有皇上的意旨或兵符,不敢私下调动黑甲卫相助,只是派了一百人的小队前往。后来听闻叶公子中了伏被活埋在密道之中,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他叹了口气:“幸好叶公子福泽深厚,安然脱险,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叶公子不怪罪于我,已是大度,何谈感谢二字?”

听着马靖的话,叶枫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初在华山之中和唐大一同的种种遭遇,不禁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唐大,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片刻,他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开口问道:“刚才听说马大人这次是中了毒,难道是有人加害?”

马靖伸手止住叶枫的话,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面,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轻声,小心隔墙有耳!”

看着马靖紧张的表情,叶枫不禁大感困惑,问道:“莫非马大人已经知道是何人投毒?”

马靖惨然一笑,说道:“在这兰州城中能一手遮天,敢对钦命监军下毒的,还能有谁?只可笑他刚才还猫哭耗子,惺惺作态地前来探视,口口声声要缉拿真凶,谁信哪?”

听了马靖这话,叶枫先是一愣,忽然想起刚才从马府离去的肃王朱,不由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非,莫非是他,肃王……”

马靖赶紧伸手止住了他,默然地点了点头。

叶枫简直不敢相信,堂堂一个亲王,皇上的兄弟,居然会处心积虑下毒谋害一个钦命监军,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靖似乎看出了叶枫心中的疑问,轻声说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肃王殿下这几年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把兰州建设成了西北第一重镇,在兰州军民心目中,他的威望极高,对他的爱戴早就超过了朝廷。”

“老奴在皇上面前勤勤恳恳,战战兢兢,虽无大能,亦无大过,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大志,只有对皇上的一颗忠心。因此皇上才会派老奴带着黑甲卫来兰州监军,巡视甘肃境内。”

叶枫注意到,马靖在提到皇上的时候,都是自称“老奴”,这也说明了他对于皇上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马靖接着说道:“其实这次皇上不光是派我前来监军,年前西宁侯宋晟在甘肃任上病逝,皇上这次命他儿子宋琥前来袭爵,配前将军印,接他亡父的班领军镇守甘肃。”

宋琥?

叶枫眨了眨眼,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哦,他想起来了。

这个宋琥,当年在京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和他们几个打过交道了。

第十章 儿时的故人

说起这个宋琥的家世,可算得上是显赫了。顶点x

他爷爷叫宋朝开,他大伯叫宋国兴,都是当年跟随在太祖皇帝朱元璋麾下征战四方打天下时的勇将,但是后来都不幸战死沙场了。

宋琥的父亲宋晟继承了父兄的遗志,带兵继续征战,在太祖登基后被任命为都指挥使同知,先后领军镇守过江西、大同、陕西等地,后来被调任凉州卫指挥使。

在甘肃凉州期间,宋晟征讨西番叛乱,抵抗哈密寇边,功勋卓著,军职也一再升迁,直到后来他调任出镇边关开平,随着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领军出塞作战,被任命为为左翼先锋。

正因如此,当时朱棣就对于他的军事才能,极为喜爱。

后来建文帝即位后,仍然调宋晟去镇守凉州,然后没多久,靖难之役就爆发了。

宋晟当时远在甘肃边关,没有参与,但是他的长子宋却在建文军中,与燕王朱棣的军队浴血作战,最后战死在灵璧。据说,燕王朱棣“深恶之”。

后来朱棣登基之后,却并没有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怪罪宋晟,反而将他召入京城,好言安抚,拜为平羌将军。后来更是因功封为西宁侯,食禄一千一百石,子孙世袭侯爵。

据说朱棣很喜欢宋晟的军事才干,极为相信他,曾经有御史弹劾宋晟不经奏报,行事自专,朱棣却说:“任人不专则难以成事,况大将军统制一边,岂能拘泥于文法?”反而下旨敕令宋晟可以相机行事,不必事事奏请。

皇上对于西宁侯宋晟的倚重和喜爱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西宁侯宋晟病逝,他儿子袭爵,原本也是正常之事。

可是这个袭爵的宋琥,叶枫他们却是认识的。

叶枫转过头看向两位义兄,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他知道他们也想起来了。

宋琥是西宁侯宋晟的次子,年纪不大,也就比叶枫他们稍稍大上几岁,当年他父兄皆在军中,他却养在京城府中。自小性格冲动,又出身高贵,纠结了一帮小孩儿,成日里在京城里惹是生非,俨然是京城之中的小霸王。

那一年,叶枫年方七岁,跟着父亲随燕王朱棣入京奏事,父亲他们入宫去了,他一个人跑到街上闲逛,就遇见了这个小霸王。

宋琥当时带着一群小孩儿,要抢叶枫手中的糖人儿,叶枫不肯。旁边有三个小孩儿看不过眼,仗义来帮叶枫,于是两边就打了起来。

后来叶枫才知道,这三个路见不平出手帮忙的小孩儿,分别就是夏、解祯亮和张痴。

对面人多,他们不是对手,最后不但糖人儿被抢走了,四个小孩儿还被对面打得灰头土脸的。

他们自然不服气,于是夏就想了个办法,在晚上宋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四个人设下了埋伏,把落单的宋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叶枫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宋琥被他们教训了之后,坐在地上一面哭鼻子,一面指着他们叫嚷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可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的誓言,谁又会当真呢?

叶枫他们四个小孩儿经过这件事后,都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也不知是谁提议的,他们四个小孩儿就捻土为香,跪拜天地,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以后,他们真的情同手足,又同为官宦人家,“京城四少”的名声就渐渐

传开了去。

从那以后,他们和是这个宋琥倒是再也没有打过交道,甚至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后来忽然听说皇上在登基之后,不但没有追究宋家老大靖难之役中为建文军战死的罪过,反而将女儿安成公主下嫁给了宋琥,这小子摇身一变,从一个混世魔王成为了东床驸马。

如今听说他又袭爵成为了西宁侯,还领军镇守甘肃一带,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们之间当年结下的梁子,不知道眼下这到底是祸是福?

叶枫摇了摇头道:“宋琥袭爵西宁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尚且年不满三十,要他作为主帅统军镇守甘肃,恐怕他的资历和能力都有所不及吧?”

马靖说道:“皇上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用他来统领甘肃各军,不过是想要利用他父亲先后四次坐镇甘肃,执掌边关二十年的声望来暂时控制住甘肃的军队,加上我在兰州监军,我所带的黑甲卫也不会服从肃王殿下的调遣,以此来钳制肃王而已。”

叶枫点点头,这一节他已经想明白了,皇上真的是用心良苦。

他开口问道:“那么这位宋小侯爷现在身在何处?”

马靖叹息道:“他现在去了凉州整顿军马去了,若是他还在兰州,旁人岂敢对我动手?半月之前他刚一出发,我就感觉身体不适,后来日渐沉重,连简太医这样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看来肃王殿下就快要得偿所愿了。”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马大人一直认定是肃王殿下指使的,可有什么凭据?”

马靖哼了一声:“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哪里会留下什么凭据?再说,若是我有半分实证,早就奏上朝廷,还能容他如今这般得意?”

叶枫默然,那就是没有一点证据了。

马靖继续说道:“难道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除了他,别人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这些年来,肃王在西北声名鹊起,在军民之中深受爱戴,甘肃当地官员无不依附于他。如今皇上忽然派我前来监军,巡视甘肃无疑就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和耳朵,他自然是必欲拔除我这颗眼中钉的。”

他说得顺理成章,叶枫一时也无可辩驳。

沉思片刻之后,他说道:“如果马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意在暗中调查此事,查出那下毒的真凶是何人。”

马靖闻言大喜道:“真正是求之不得!早就听闻叶公子心思缜密,聪慧过人,这几年连破奇案,甚至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如今叶公子愿意调查此事,定能让那些阴诡小人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一连串的溢美之词,说得叶枫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靖心里一高兴,看起来气色竟然比刚才好多了,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开口问道:“不知道几位公子这次不远千里跑到这西北荒凉之地,究竟所为何事啊?总不成是专程来看望我这个老家伙的吧?”

叶枫笑了笑,说道:“我们不过是来办一些私事,寻找一个人而已。这些,还是等到马大人身体好了再说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下身边就有一位出身名门的好医者,既然简太医他们尚且没有想出解毒之法,不如请她前来一试。”

马靖听了心里其实是不信的,连简太医这样德高望重,又在宫里当过御用太医的老医师都束手无策,

你叶枫身边能有什么样的名医可以胜过他吗?

但是他也不忍拂逆了叶枫的一片好意,只好答应了下来。

其实叶枫心中也有小算盘,他没有告诉马靖他身边的这个好医师其实是个年轻的姑娘,他怕马靖听了之后心里先行有了轻慢之心,一口就回绝了。

程念真的医术本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也许当今之世,除了其父程三思等少数几个号称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之外,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更毋论这些个一心想着功名利禄的所谓太医了。

连自己身上所中的金蟾奇毒她都有办法医治,天下恐怕很少有什么毒能难倒她了,叶枫对她绝对有信心。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叶枫就起身告辞。

从马府走出来之后,叶枫低着头一面想着什么,一面默然无语的走着。

这时,他身边的解祯亮忽然问道:“老四,你真要让程姑娘来为马靖解毒?”

叶枫抬起头反问道:“救人性命,这有什么不对吗?”

解祯亮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马靖中毒这件事有些蹊跷,没有这么简单。”

叶枫脸上露出了笑意:“二哥也看出来了?”

一旁的张胖子听得云里雾里的,追问道:“什么蹊跷?有什么不对的?”

解祯亮皱着眉头:“如果想要下毒害人性命,自然是毒性越猛烈发作越快越好,世上见血封喉,穿肠毒药有很多种,为什么会让马靖如今缠绵病榻半月之久,却还没有致命呢?”

张胖子表情有些木然,应声道:“是啊,为什么呢?”

叶枫笑了,接口说道:“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下毒的人对所下之毒并不了解,或者是心中不忍,所下的剂量不足,毒性不够。”

解祯亮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既要毒害他人,自然下毒之时绝不容情,岂会下的毒分量不够?”

叶枫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可能性了,下毒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想要马靖的性命,所下的也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且并不致命。”

张胖子听了大摇其头:“这就更加不可能了,既然不想害人性命,又为什么要去下毒呢?”

叶枫笑了笑:“这就需要我们去调查了,不过我总感觉这事应该和马靖手下的黑甲卫有关系。”

张胖子忽然听明白了:“你是说,有人下毒是想逼迫马靖用黑甲卫去对付……”

叶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小声点,不要乱说,这只是猜测,要知道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可是都有人关心着呢!”

张胖子一惊:“有人跟踪?”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有两个布衣穿戴的汉子忽然低头拐进了墙角。

叶枫点点头:“我们从马府一出来这两个人就跟在后面了。”

张胖子大怒道:“我去把他们抓住,看看是什么人?”

叶枫拉住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看着那两个低着头躲在墙角的汉子,就在当初肃王朱走出马府的时候,叶枫就见过这两个人,他们当时就跟随在肃王的身边,看起来应该是肃王的侍卫。

他们是肃王的人!

可是肃王朱又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他们呢?

第十一章 神秘的老喇嘛

唐柔此刻正带着小桑吉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闲逛。m

兰州虽然是地处偏远的西北,可是让唐柔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街市之繁华热闹,货品之琳琅满目,丝毫不逊色于中原的大城市,实在不愧为西北第一重镇。

甚至连在来兰州的路上,唐柔和程念真闲谈时聊到的京城百香斋特有的百香香粉和胭脂,竟然在这里也有售卖,只是价格就贵得有些离谱了。

唐柔忍不住深深为程念真惋惜起来,她要留在客栈为受伤的那个大汉治伤,不能一道来逛街,实在是她大大的损失。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都在医术药方上,丝毫也不会打扮自己,身上还老是有种药草的味道,回头一定要带她来街市上好好替她饬饬。

唐柔从她的言谈举止之中其实早就看出了程念真对叶枫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可是一个姑娘家没有点女人味怎么能吸引住男人?也难怪叶枫对她老是不冷不热的了。

经过本姑娘的精心装扮后,看程姑娘还不把那个傻乎乎的叶枫迷得神魂颠倒的?唐柔有些得意地这么想着。

其实,她对于程念真的事情如此热心,也许是因为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苦苦思慕着唐大,而唐大却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心中的那种苦涩的感觉,恐怕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唐柔在街市上这些琳琅满目的货品中挑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她几乎要忘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桑吉。

其实从前她在唐家堡的时候也曾经带过唐门里的小孩子逛街市,可是那些孩子们一到了热闹的街市,不是兴奋得乱跑乱叫,就是缠着她要买好吃的好玩的,烦都烦死人了。

可是这个小桑吉不一样,既不乱跑又很安静,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边,简直如同不存在一样,实在是太乖巧了。

唐柔现在打心眼里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

可是这会儿,小桑吉忽然拉了拉唐柔的衣服,向街道的尽头伸手一指。

唐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在街市的尽头,有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人影急匆匆地走过。

唐柔眼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正是先前在小树林被她摔得七荤八素的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喇嘛。

难道他们找寻小桑吉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唐柔伸手一把抓住小桑吉的小手,就想要躲到货摊后面去。

可是仔细一看,不对,那个喇嘛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还不时回头张望,似乎害怕被别人发现行踪似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唐柔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这个喇嘛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到哪里去?莫非有什么阴谋?或许和小桑吉有关呢?

她决定跟上去看看,反正这个喇嘛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自己应付他是绰绰有余了,丝毫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

唐柔俯下身子对小桑吉轻声说道:“姐姐保护你,我们去看看这个臭喇嘛在干什么,好不好?”

小桑吉乌黑的大眼睛闪了闪,点点头。

唐柔心里大喜,赞了句:“真乖!”

于是她拉着小桑吉,远远地就跟在了这个喇嘛的后面。

唐柔一路很小心,丝毫没有让喇

嘛发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越走越偏僻,渐渐来到了一处城墙根的下面。

这里是一片有些废弃的贫民区,房舍有些破旧,没什么人居住,唐柔隐身在一所空房子的半堵残墙后面,探出脑袋,刚好可以看见那喇嘛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个喇嘛走到城墙根下面,在那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等着他,那个人很面生,唐柔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的白色衣服的前胸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图案,看起来好像是一条盘龙,特别的显眼。

喇嘛走过去,和那个白衣人轻声交谈着什么,谈话的内容因为距离太远,唐柔是一个字也听不到。

跑到这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偷偷见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唐柔心里暗自笑着,只要再跟下去,找到你们这群恶喇嘛的老巢,还不把你们一锅端了。

唐柔正在得意,忽然觉得手里握着的小桑吉的手忽然僵硬冰凉,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猛回过头,就大吃了一惊,只见有一个喇嘛打扮的老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身边的小桑吉!

这个老喇嘛满脸皱纹,面上光秃秃的,一根胡子也没有,可是他的两道眉毛却是奇长,弯弯地垂下来,眉梢几乎要垂到嘴角了,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是唐柔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以她的武功,身边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应该逃不过她的耳目,可是这个老喇嘛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她背后的?她居然是一无所知。

如果这个老喇嘛怀有恶意,刚才出手偷袭的话,恐怕现在自己已经倒下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唐柔深呼吸了一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老喇嘛却完全没有搭理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只是对着小桑吉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总算找到你了。”

他的笑容配上那两根长长的垂眉,丝毫没有一点老人家慈祥的意味,反而让人感觉很诡异。

唐柔看了看小桑吉,他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恐惧的惊容,她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这个老喇嘛是何方高人,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呵斥了一声:“看招!”双手一扬,三点寒星便向着老喇嘛飞去。她出手没有尽全力,毕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有没有恶意,这一下也只是试探。

那老喇嘛忽然一挥手,僧袍的大袖一卷,那三点寒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长眉一抖,双眼看向唐柔,冷冷地哼了一声:“蜀中唐门的?”

唐柔的脸色变了,就算她刚才没尽全力,但是这个老喇嘛一卷袖子就收了她打出的三点暗器,这需要何等深厚的内力修为?

看来这个老和尚是真正的高人,绝不是和刚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可以相提并论的,自己完全就不是对手。

老喇嘛这时忽然一伸手,他的手指弯曲,结成了一种奇异的手势,向唐柔推了过来。

唐柔只感觉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向自己的方向压迫了过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心里大惊,密宗大手印!

她连忙拉着小桑吉跃向一旁,堪堪躲开。

只听“轰”的一声,她身后的那半堵残墙被这大力一推,轰然

倒下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先前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跑了过来,可是那个白衣服的人却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溜掉了。

这个年轻喇嘛站在老喇嘛身边,恭恭敬敬地对他双手合十施礼道:“师尊!”

唐柔心中一沉,原来这个长眉毛老喇嘛竟然是他的师傅!那么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了,应该都是为了小桑吉来的。

唐柔心里不禁暗自叫苦,自己一时好奇一个人拉着小桑吉跟了过来,现在遇上了这个怪模怪样的老喇嘛,身处险境却没有人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喇嘛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诡异的笑容,对唐柔说道:“老衲和蜀中唐门无冤无仇,只要你把这个小孩子交给我们,老衲也不愿意多数强敌,绝不为难于你,你看如何?”

唐柔当然不肯把小桑吉交给他们。

且不说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小桑吉了,单就是她把小桑吉带到了这样的险境之中,她就不可能任由这些恶形恶状的喇嘛把小桑吉带走。

何况牺牲掉别人来保全自己,唐柔做不到,这不是她的性格。

可是面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老和尚,她又实在毫无胜算,危急关头,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的手缓缓伸向怀中,伸向她最后的杀手锏,唐花!

唐花是唐老太太的成名绝招,威力巨大,就止传授给了这个她最宠爱的孙女唐柔。

当初唐柔就曾经为了解救被围困的唐大他们,用唐花在华山重创了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也就是卧底在大雷门的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以他的武功,尚且无法应对,足见这一暗器的威力了。

如今的局面,眼见似乎已经山穷水尽,唐柔决定背水一战,再次使用唐花!

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摸到唐花,就感觉身边一道劲风掠过,一样暗器飞了过去,在她面前啪地一声炸裂开,化成七点寒芒,旋转着罩向她面前的一老一少两个喇嘛。

这件暗器唐柔认识,天芒七星!

她心中顿时一喜,在蜀中唐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只有唐大会使用这天芒七星。

是唐大来了!

她正要高兴得欢呼,耳边却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赶快走!”

这声音却不是唐大。

唐柔愣了一下,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两个喇嘛,那个长眉老喇嘛似乎知道天芒七星的厉害,没有去硬接,他们正在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着躲避暗器,根本已经顾不上面前的唐柔了。

唐柔一咬牙,一把抱起小桑吉,转身施展轻功就全力开始奔跑。

她身后那老喇嘛躲开了暗器,看见唐柔逃走,怪叫一声就要追上来,这时突然一条灰色的身影从一旁闪出,截住了他。

唐柔埋着头往前狂奔,她隐隐听见身后似乎传来如同雷声一般的巨响。

天雷掌?

唐门的天芒七星,还有大雷门的绝学天雷掌,这个救了唐柔和小桑吉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柔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她和小桑吉总算是脱险了。

回想起刚才那个高深莫测的长眉老喇嘛,她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第十二章 庸医?

当马靖看见叶枫带进来的这个所谓出身名门的良医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叶枫口中的名医居然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简太医和他的弟子,看见他们也是满面的惊疑之色,分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简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回到兰州之后声名卓著,听说叶枫带来了一个名医要为马大人医治连他也束手无策的中毒,于是赶紧带着弟子前来,要看看是哪路来的神医,有什么样的高招。

可是现在面前的不过是个二十上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多高的医术?难道能比自己还要厉害?他一时又惊又疑地愣住了。

马靖又看了看叶枫,莫非他在同自己开玩笑?

叶枫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对这位姑娘是充满了信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从之前关于叶枫的种种传闻看,想来他也应该不会是个胡吹大气的人,或许这个姑娘真的有些本领呢?

马靖叹了口气,抱着一线希望,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任由这位姑娘为自己检查。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程念真,她为马靖检查得十分仔细,除了探查脉象之外,还试了体温,看了口舌,甚至一寸一寸地按压检查马靖的内腑,用银针探穴,前前后后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这让马靖心中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检查完毕,程念真却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木然地坐在床前冥想了片刻,她那一脸疑惑的表情让马靖的心又瞬间如同跌进了冰窖里。

他惨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姑,姑娘,你看这毒,很厉害吗?”

程念真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简太医:“你这病并不难治,我只是奇怪,这么简单的病,为什么却有人口口声声地说是中毒?”

这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听得屋里的人全都是浑身一震,什么?马靖并没有中毒!

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人唯有叶枫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反而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简太医满脸的震惊和茫然,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说,马大人其实并没有中毒,而是老朽误断了?”

程念真竟然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正是如此。”

简太医这时心中怒极,要知道对于一个医者,尤其像他这样声望地位的来说,误断病情便如同砸了招牌,今后便是声名狼藉,再也不用吃这碗饭了。

他此时怒极反笑,问道:“嘿嘿,老朽若是误断,不知姑娘有什么证据,又有何高见啊?”

程念真低着头,说道:“马大人头痛咳嗽,发热畏寒,咽痛口中溃烂,脾脏与肝脏肿大,腹部触之有痛感,呕吐腹泻,不能进食,且身上出现多处红疹,是这样的症状吧?”

简太医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他心中却是一惊,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只是寻常检查了一遍,就能将马靖的症状说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她并不是在信口胡诌。

程念真抬起头,看着简太医:“简老先生在宫中多年,饱读医书,难道这些症状竟然只想到了中毒?”

简太医眯缝着双眼细细回想起来,忽然他眼光一闪,难道是……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大声说道:“马大人舌苔发黑,肛门肿胀,且有血便,难道不是中毒所致?”

程念真摇摇头:“舌苔发黑原因多种多样,外感内伤各种杂病均可能出现,岂能一概而论?至于肛门肿胀和血便,长时间腹泻血便岂会不肿胀?难道只有中毒才会血便吗?”

简太医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

对。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已经明白了程念真所讲的究竟是什么病。

程念真接着讲道:“中毒之人,必定目赤耳鸣,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咽喉水肿,呼吸困难,这些马大人通通没有。由此我可以断定,他绝不是中毒。”

听说不是中毒,马靖精神大振,喜色直上眉梢,连声问道:“那么我究竟是所患何病?”

程念真哼了一声说道:“马大人勿忧,你所患者,不过是伤寒而已。”

提起伤寒,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伤寒病在东汉年间曾经一度肆虐,疫情所到之处,尸殍遍野,人人闻之色变。后来当时著名的张仲景集百家之长,著书立说,整理出了治疗伤寒病的法子,后来晋朝太医令王叔和整理编辑,成了一书。

此后此书在民间广为流传,且受到医家推崇,成为学习医术者的必读医书,张仲景也被后人奉为“医方之圣”。而伤寒病,到大明之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大疫情了,因而也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如今却说马靖所患的就是伤寒之症,大家都是吃了一惊。

程念真对简太医斥道:“三阳经证多为热证、实症,三阴经证多为寒症、虚症,如此基本的道理,在脉象之中竟然诊断不出来?马大人身上的所有症状,均是伤寒的典型症状,以简老先生的医术岂会如此大意?”

简太医有些嚅嗫着说道:“伤寒之症已经多年未现,原以为天下已无此病症,所以才,没想到……”

程念真说道:“伤寒之症多由口入,不洁饮水食物,均易染病,尤其西北,牛羊之奶未煮沸更是易成病源,此病防重于治,马大人想必也是饮食之上不注意才会染上此病的吧?”

一席话说得马靖连连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先前出巡之际因为口渴,曾经饮用过城郊牧民献上的牛奶。”

由此可见程念真所言不虚,大家也都对她的诊断深信不疑。

程念真叹息了一声,道:“天下病症何止千万,所谓妄言已无病症之说,天下庸医,实在误人不浅。”

简太医低头不语,面有惭色,他身边的弟子见辱及师尊,忍不住站出来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夸口,谅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是何身份,竟敢辱及家师?家师在宫中为太医,名满天下之时,你才多大?”

程念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小女子确实没有什么身份,不过讲到医术,我六七岁起便开始背诵医书,多年来跟在我父亲身边也习得不少了。毕竟这世间很多东西是要讲求天分的,不是年纪大就一定行。”

这话说得那弟子怒火中烧,怒问道:“你父亲是谁?”

一旁的叶枫笑了笑,说道:“这位姑娘的父亲,便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程三思。”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程三思是当世神医,据说太医院中一半的太医都曾拜在他门下,得过他的指点,都是终生受益。

这些年他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他逢人便夸口他有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乃是医术奇才,小小年纪已经尽得他的真传,这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想不到传闻中的这个医术奇才的程大小姐,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毫不起眼的小姑娘!

再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马靖的眼中闪出欣喜的光芒,既然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之女为自己诊治,料想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程念真这时站起来对马靖说道:“马大人请先好好休息吧,小女子这就下去开方配药,必然可以药到病除。”

马靖听了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连声道谢。

于是程念真转身再没搭理简太医和他的弟

子,直接走了出去。在她身后,叶枫和两位义兄也跟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刻,叶枫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简太医,老头子看上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叶枫中觉得他的脸色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走出了马府,一直到都快要回到客栈了,张胖子才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太医竟然也有如此滥竽充数的庸医,真是害人不浅!”

身边的解祯亮也点头叹道:“如果不是程姑娘医术精湛,那马大人岂不是要被庸医误了性命?”

这时,走在前面的程念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叶枫转头看着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义兄,问道:“你们真的相信马靖马大人得的是伤寒?”

两位义兄都是一愣:“怎么?难道不是么?”

程念真轻声笑道:“马大人分明就是中毒,但凡有些医术的人一诊便知,没有半点可疑的。”

张胖子不禁大奇问道:“那你刚才还有凭有据,煞有介事地说他得的是伤寒之症?”

程念真笑道:“我那不过是根据他的症状,信口胡诌而已。”

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感觉更加糊涂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这时一旁的叶枫说道:“当然是我请求程姑娘这么说的。”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两位义兄,说道:“马大人被人下毒,却并不致命,缠绵病榻半月了,声名显赫的简太医居然一直无法医治,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张胖子和解祯亮点了点头,可是他们依旧茫然,这和程姑娘撒谎有什么关系?

程念真接口说道:“其实马靖中的毒并不复杂,以简太医的医术绝无可能拖延如此之久还不能解毒,但是他身为医者却为什么不惜自砸招牌也不愿为马大人解毒呢?”

解祯亮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或者威胁他,而这个人必然和下毒有关!”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对他有所怀疑,所以我故意事先就和程姑娘商议好了这个计策,故意说马大人没有中毒,只是患上了其他的病症,这样幕后的人就必然以为程姑娘年轻医术不精,因而误诊了病情。”

程念真这时哼了一声,明显对这话不太满意。

解祯亮听了也点了点头:“这样幕后的人就会自以为得计,而他最得意的时候,自然会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也越容易查出谁是下毒的真凶。”

叶枫说道:“不错,刚才程姑娘故意用言语想要激怒简太医,可是他明知马靖确是中毒,却宁愿忍受侮辱也不揭穿,而我们出门之时他脸上竟然还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起声名狼藉似乎他更加害怕我们能够为马靖解毒,所以他一定有比名声更加珍贵的东西被人要挟着。”

张胖子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他抓起来问个明白?”

叶枫白了他一眼:“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势力?轻举妄动抓了简太医一定会打草惊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查出真相了。”

张胖子一想也是:“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枫说道:“别着急,我相信他们会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的。”说完,他一指他们的身后。

张胖子回头看去,顿时明白了,原本一直在跟踪他们的人不见了。

怪不得叶枫居然在大街之上就跟他们谈论起了刚才的真相,也不怕隔墙有耳了。

既然叶枫确定跟踪他们的人是肃王朱的手下,那么估计这会儿,肃王已经得到了关于刚才的密报了,相信很快他就会做出反应的。

叶枫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这位肃王殿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十三章 久别的朋友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就看见黑鬼正陪着有些惊魂未定的唐柔在等着他们。m

听了唐柔的讲述,叶枫他们也是一阵心惊,一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而且他的密宗大手印的功力极深,绝不是先前那帮年轻喇嘛可比的。

他是什么人?大家面面相觑,连知道最多江湖逸闻的张胖子也摇头不已,在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会执意要抢夺小桑吉这样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呢?

叶枫禁不住把目光投向了静静坐在一旁的小桑吉。

这个小男孩刚刚经历了那样的险境,此刻却是不惊不诧,神情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好像并不关心,只是自己埋着头好像在冥思着什么。

这让叶枫又有了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他根本就不像一个**岁的小孩子,倒像是一个阅尽沧桑、处变不惊的长者!

看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男孩,他的身份却绝不普通。可是他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是点头摇头,叶枫也不想再去一再追问,也许过两天等到接他的家人来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挡住老喇嘛救了唐柔她们的究竟是什么人,既能施放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施展大雷门的天雷掌,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物?

叶枫却低着头默不作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看看天色将晚,去商会送货的乌老板也还没见回来,于是叫来了小二准备饭菜。

用晚餐的时候,叶枫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吃得很少。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考虑什么,怕打断他的思绪,也都没有出言相询。

晚餐还没用完,客栈的小二忽然有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门口有肃王府的人送来礼物。

大家心中都是一惊,肃王府?礼物?

叶枫他们对视了一下,纷纷起身来到了客栈大堂。

客栈大堂里站着一个身着精致丝袍的王府内侍,他身边的几个侍从都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恭然肃立。

看见叶枫他们出来,内侍一躬身高声说道:“奉肃王殿下旨意,听说程姑娘为监军马大人诊病,特地送来珍稀药材若干,但愿能助程姑娘一臂之力。”

程念真愣了一下,上前打开了锦盒一一检视了一番,回头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些对症治疗伤寒病和病后补身的药材,有一些还十分珍贵稀有。”

叶枫点点头,示意收下了。

那个内侍见叶枫点头,一躬身道:“多谢叶公子!”转身吩咐身边的侍从们放下锦盒,接着他们就退出了客栈离开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叶枫却好像并不怎么意外。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快肃王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他们才刚刚回到客栈,肃王已经不但知道了马靖被诊断出是患了伤寒病症,而且连他们的身份也都一一了解了,看起来马靖的府上也早就已经有了肃王的眼睛,他们的一举一动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

马靖所说的肃王朱在兰州城势力之大,果然所言不虚。

这时解祯亮走上前来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些药材会不会有问题?”

叶枫摇摇头:“不会,肃王明知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

的女儿,绝不会蠢到在送来的这些药材里做手脚。程姑娘赶紧配好了药就送过去,尽快给马大人把中的毒先解除了。”

程念真点点头,应承了一声。

叶枫又对张胖子说道:“三哥轻功出众,今晚要辛苦一些,去那位简太医家中盯着,他可是我们的重要线索,要防止有变。”

张胖子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了。”

叶枫转身对着解祯亮说道:“至于我们俩,肃王既然送来了这样的大礼,明天一早,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表示谢意才好。”

解祯亮的表情有些迟疑:“就我们俩去?”

叶枫笑了笑:“放心吧,光天化日下我们登门拜访,堂堂王爷是不会对我们两个无名小辈怎么样的。”

他拍拍解祯亮的肩膀:“二哥你今夜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解祯亮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明天王府这一趟可是不好走的。”

叶枫笑了笑,没回答。

他心里想着,也许今夜,还要见一个久别的朋友呢!

转眼已到了深更时分,叶枫的房间里却依然亮着烛火。

桌上放着一壶酒,却有两个酒杯,叶枫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其实从唐柔一提到那个救了她的人既会使用唐门的天芒七星,又会大雷门的天雷掌,他就想起了当初在嵩山认识的这位朋友。

叶枫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奇怪的却对于他有一种信赖感,也许,是因为分手之前他眼睛里的那种特殊的神情吧。

叶枫的脑海里浮现出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可是他的眼光里却因为经受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而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和忧伤。

最让叶枫难忘的是他在分别时眼中透出的那种深切的对友情的渴望,对朋友的不舍。叶枫从来没有看见过别人的眼光里有着如此炽热的情感,他是怎样孤独的一个人,才会如此热切地盼望着友情?

这个孤独的朋友就是唐仇,一个连名字里都充满了仇恨的人。

他的父亲是死在华山秘窟中的唐门唐傲,母亲是手捧爱人头颅独行千里的霹雳堂雷凤,他是个遗腹子,一出生就背负起了刻骨的仇恨,也背负起了复仇的重任。

恐怕他是天下唯一一个身兼唐门和霹雳堂两家绝技的人了。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州城?难道这里也有着他的仇人?

无论如何,他出手救下了唐柔,所以他一定也知道和唐柔一道的叶枫也住在这个客栈之中。

曾经,他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朋友,有了叶枫这个也许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回想起当初在嵩山分别时他那炽热的眼神,叶枫相信,他一定会来见自己的,一定。

叶枫坚信这一点。

就在叶枫冥神回想的时候,房间靠街道的窗户忽然传来了有人轻轻叩动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

叶枫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月光下,一个灰衣人站在窗口对着他在微笑着说道:“你好,朋友!”

这个人正是唐仇,他果然来了!

他从窗口纵身跃了进来,叶枫伸出了双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叶枫看着眼前久别的朋

友,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你好,朋友!”

在唐仇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叶枫可以说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而对于叶枫而言,唐仇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一个有着特别感情的朋友。

人往往就是这样,所谓投桃报李,当你知道一个人对你无比的信任或者依赖的时候,哪怕是友情上的依赖,你对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份不同于别人的特殊感情来的。

两个人握着手对视了好半天,才在桌旁坐了下来,叶枫端起面前的酒壶,为唐仇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

唐仇看着面前的酒杯,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叶枫笑了笑:“你既然能出手救了唐柔姑娘,必然知道我们的住处,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来看我这个朋友。”

唐仇也笑了:“你猜得很准,我确实来了,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端起酒杯向叶枫致意,叶枫也端起了酒杯说道:“为你救了唐姑娘,谢谢!”

两人一饮而尽,唐仇放下酒杯,有些揶揄地笑道:“我救了她,为什么要你来致谢?”

叶枫感觉脸一下红了,烧呼呼的,赶紧转移开话题,问道:“伯母现在可还好?”

唐仇点点头:“很好,不过她早年受到的刺激太大,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所以我要急着办完该办的事情,赶回去陪她老人家。”

叶枫一愣,该办的事情?唐仇毕生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复仇,而他的仇人正是当年的十殿阎罗,难道说……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这兰州城中有你的仇人?”

唐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点了点头。

叶枫追问道:“是谁?”

唐仇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从雷破天的手册中记载着他曾经查到十殿阎罗中有一个人是来自兰州,所以我才来了这里。十殿阎罗中的无一不是称霸一方,叱咤一时的武林高人,而兰州城中名气最大的高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老爷子,还有一个就是荒月先生。”

叶枫心里不由一震,他们来兰州,不正是也要找这两个人的吗?

唐仇接着说道:“从雷破天的记载看来,这个来自兰州的人剑法毒辣,剑招精奇,所以他应该惯用的兵器是剑。关四老爷子的成名兵器是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而荒月先生的兵刃恰恰是剑,他的荒月剑法早就闻名江湖,所以从兵刃看来,这个人更有可能是荒月先生。”

叶枫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断。

难道这个荒月先生就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次来兰州,也是为了找他们俩帮助我们寻找一个人,所以一定会有接触。不如我暗中替你探查一下,免得你冒冒失失地误杀了好人。”

唐仇听了忽然笑了:“放心,我还没忘记当初在嵩山分手之时对你许下的承诺,绝不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叶枫也笑了:“你还记得就好。”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唐仇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现在跟着你们的那个小男孩是什么人?”

叶枫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没什么,路上从一群恶喇嘛手中救下来的一个小孩,和他家人走散了,在这里住上几天,等着他的家人来接他。”

唐仇冷笑了一下:“他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第四十二章 关四

这一剑既快若闪电,又毒辣无比,荒月先生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了,剑尖已经刺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只听“叮”的一声,就像是刺在了金属物体之上,剑尖竟然不能再往前进分毫。

关四脸色一变,立即收剑,后退两步,和荒月先生拉开了距离。

他的心中不禁一阵惊疑,难道这荒月先生暗中练就了什么护体神功不成?否则怎么能挡住自己的这一剑?

一击不中,又不知深浅,关四心中已经有些乱了,心知不妙,于是他立即便走。

他身形一动,高大的身躯顿时轻盈而快速地向卧房门口射去,穿门而出。

可是当他甫一落在外面院中,就听见一个人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

呼啦一声,院子四周涌出了好些个手持火把的官府捕快,把关四围在了院子中央。火光之中在他的面前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却正是叶枫!

关四明显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荒月先生有些惊魂未定的正从卧房之内缓缓走了出来,他怔怔地望着院子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口中喃喃地说道:“四哥,想不到,原来真的是你!”

关四定睛看去,在院子里明亮的火光下,他看见在荒月先生的咽喉之处竟然带着一块薄铁片,正是这个东西,刚才挡下了他的一剑,救了荒月先生一命。

关四不禁冷哂了一下,如此的小花招竟然瞒过了他,刚才他还疑心荒月先生暗中练成了什么护体神功呢。

他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叶枫,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叶枫点了点头,关四又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取他的咽喉?”

叶枫一脸郑重地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不过荒月先生的剑法是经过你的指点才创立的,因此他对于你的剑法也知之甚多。我曾详细询问了荒月先生,知道老爷子你的剑法最喜取人咽喉,因此才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当然,为保万一,荒月先生的胸口还是藏着一块护心镜的。”

关四对着叶枫点了点头,嘴里称赞似的说了两声:“不错,不错。”接着又问道:“你有了这样的万全之策,所以就派荒月这个老东西来故意引我出手?”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我猜到了老爷子您才是真凶,可是苦无证据,只有推论,要是您老人家一直躺在床上装中风,我们是拿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诱使您老人家主动出手。”

关四听了这话,有些惊异地“哦?”了一声,说道:“我倒想听一听叶公子你的推论,你是如何怀疑到老夫身上的?”

叶枫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在整个案子中,您老人家是把自己摘得最干净的,你的中风瘫痪,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而最早让我怀疑到你身上的,却正是你的假装中风。”

关四望着叶枫很好奇地“噢?”了一声,静待他说下去。

叶枫说道:“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她的医术我是很清楚的,如果老爷子你真的是中风,只要服用了她的药,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疗效的。可是在你服药一天之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脉象更乱了,这只能说明要么药有问题,要么就是你在装病。”

“我们检查了药渣,确定了药并没有问题,而负责照顾你的丫鬟又很肯定地告诉我们,她亲手服侍你按时服用了药,那么答案就只能是后者了。何况,运用内息改变脉象的功夫,很不巧在下也会那么一点。”

他身后的张胖子和程念真听了此话,不由得互相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以内息的变化来改变自己的脉象,这需要极为高深的内功修为,从前只是听闻过这样的事情,却从未见过,也难怪程念真会被关四轻易瞒过。

关四此刻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问道:“是什么功夫?”

叶枫微笑着答道:“在下曾经身中奇毒,毒素散布到了奇经八脉之中,为了疗毒,在下机缘巧合地在少林学习了易筋经,用以调整体内血液循环的快慢,这和老爷子你以内息改变脉象的方法,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会易筋经这事我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易筋经作为少林绝学,实在是无缘得见,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

叶枫对于易筋经也不愿深说,于是转了话题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佐证可以说明你是假装中风,就是负责照顾你的那个丫鬟。”

关四眉头一皱:“这个丫鬟又怎么样?”

叶枫笑了笑说道:“在和这个丫鬟的闲聊中,她曾说起过这两日她并没有干过什么特别劳累的活儿,却总是觉得非常疲乏,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睡过去。就连关夫人遇害那一晚,她也一直在打盹,完全毫无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第二天别人告诉她的。”

关四淡淡地说道:“那又如何?年轻小丫头贪睡,原也是寻常之事。”

叶枫笑了笑:“关夫人之死这样重大的事情,府上必然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她竟然会睡得浑然不觉?就像现在,我们在屋外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依旧在屋里伏案酣睡,这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吧?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并不是贪睡,而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点了睡穴所致。”

“可是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去点一个小丫鬟的睡穴呢?当然只有这时候应该中风瘫痪在床的老爷子你了。这小丫鬟负责贴身服侍你,时刻守在你身边,如果她不昏睡过去,你又怎么会有机会能自如的行动,从而潜去小花园乘机杀害关夫人呢?”

关四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看起来,多嘴果然是个会坏事的毛病!”

一旁胖乎乎的周大人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枫,就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前,关家大公子关鹏举才亲口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的凶手,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凶手就变成了眼前原本应该中风不起的关四老爷子了?他完全搞不明白。

叶枫看着周大人的眼光,知道他此刻正一肚子的疑问,可是此刻却没工夫给他详细解释,抬头对着关四老爷子说道:“最后一个让我怀疑你的,就是关云天。”

关四依然是不解地看着叶枫问道:“关云天身上又有什么破绽了?”

叶枫说道:“关云天从小失去双亲,完全是由你抚养长大,还收为螟蛉义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家都知道,他对你那是绝对的忠心。照理说来,他应该绝对不会私下做出违背你的意愿,让你伤心的事情来。”

“不过在二公子关鹏飞死的那一晚,确实有人亲眼看见他驾着马车去了驿站,也就是说,二公子之死他一定是难脱干系的。可是你宠爱二公子关鹏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没有你的授意,他怎么敢私自参与到杀害二公子的事情中去?”

“再说,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素来不睦,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一直嫉恨自己的哥哥忽然来访,关鹏飞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背后的破绽卖给对方,让他从背后一剑刺杀?”

叶枫抬眼望着关四老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一夜坐在关云天所驾的马车之上,去到驿站之中刺杀了关鹏飞的人不是大公子关鹏举,而是你,关四老爷子!”

“只有你,才能号令关云天,让他甘心情愿地参与到刺杀二公子的计划中来。也只有你,才能让关鹏飞和关夫人完全没有防备,因为他们至死都不相信,一直对他们宠爱有加的你,会突然动手杀了他们!”

叶枫的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禁又想起了关夫人和关鹏飞的尸体,脸上那种至死也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心底不由得都泛起了一丝寒意。

关四站在包围圈中,神色自若,看着叶枫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欣赏,半晌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已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破绽!”

这句话无异于已经承认了叶枫的话,已经坦承了他就是杀害关夫人和关鹏飞的真凶!

周子然周大人素来听闻关四老爷子武功高强,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名震江湖,本来心中有些惧怕。

可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身为知府大人,不得不抖一抖威风。他一面把圆滚滚的肥胖身躯往叶枫身后躲藏,一面尖着嗓子厉声喝问道:“关,关四!你究竟为了什么要杀死你的夫人和你的儿子,还要嫁祸给荒月先生,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关四听了这话,双目如电的直向周大人瞪了过来,吓得周大人全身一哆嗦,双膝一软,差点站不稳了。

片刻,他忽然仰天大笑,那笑声充满了愤恨和悲怆之意,直到笑毕,他才张口说道:“我的夫人?我的儿子?这一切都要拜我这个几十年来,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所赐!”

他一转身,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了垂头站在一旁的荒月先生!

第四十三章 关四的愤怒

荒月先生低着头,满面的羞愧,好像根本不敢与关四的目光相遇。

关四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这位好兄弟,好朋友,在二十年前家逢巨变,他不但父母双亡,一贫如洗,而且还债台高筑,连祖居的园子也不得不卖给了他人。”

“是我看在他父亲生前曾经帮助过我,还有我们之间多年朋友交情的份上,不惜重金,为他还清了债务,甚至为他赎回了祖居,才让他能够渡过难关。俗话说,施恩不望报,我本也没指望他对我感恩戴德,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好兄弟竟然是这样报答我的!”

关四恨恨地盯着荒月先生,接着说道:“那时候,我的发妻刚刚过世一年,我和儿子鹏举都还在悲痛之中。我的发妻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却很有经营头脑,青龙镖局能发展得蒸蒸日上,全靠她在后面打点。”

“可是没想到,她却因操劳过度而染上重病,离我们而去了。我当时非常怀念发妻,为了逃避这样的痛苦,经常在外和朋友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只因为不愿回家独对空床。我的这位好朋友也天天陪着我,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感激我的帮助才会如此,岂料,他是别有所图!”

“那时候,他经常请一些兰州城中有名的青楼艺伎前来陪酒助兴,其中也就包括了后来成为了我续弦夫人的红玉。本来这也是寻常之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有一夜我大醉留宿在他的园子里,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红玉竟然躺在我的怀里!一问之下,却说是我昨夜酒后乱性,强行占有了她。”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要知道艺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这样做实在是大大的坏了规矩,可是前一晚我实在醉得太过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红玉这时却巧舌如簧地说,其实她一早就对我已经倾心仰慕,她爱我的仗义疏财,爱我的英雄气概,不但不怨恨我昨夜的行为,反而只求能够常伴我左右服侍我。”

关四看着荒月先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当时心中颇有顾虑,于是草草应付了几句就赶紧走了。岂料我这位好兄弟没过两月竟然跑来告诉我,说是那夜之后,红玉已经怀了身孕,大肚渐显已难以遮掩,如今已经不能再作艺伎,因而被青楼逼迫要落了胎儿,点上红灯去做皮肉生意接客。”

“万般无奈之下,我的这位好兄弟只有自作主张,先将红玉赎身接了出来,安置在他的园子里,现在跑来问我准备如何处置于她?我犯下的错事岂能让旁人代我受过,何况那人还是我的好朋友?”

“于是我与红玉彻夜长谈了一次,她口口声声都是对我的思慕之情,不求名分但求能在我身边服侍。也是我被她的美貌和才艺迷了心窍,加上这位好朋友的从旁一再怂恿之下,当下便决定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要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做续弦夫人。我关家的孩子决不可流落在外,遭人白眼!”

“她入门之后还未足月

,便早产生下了个儿子,我大喜过望,取名叫做关鹏飞,期望他能一飞冲天,光耀我关家门楣。这以后,红玉也一心扑在我身上,知寒知热,处处悉心照顾,于是我对她是更加的喜爱。”

这些之前其实关鹏举和荒月先生都已经曾经提到过了,可是由关四老爷子自己讲述出来,却更加详细动人,大家一时都听得入神了。

关四的话音逐渐沉重了起来:“我因为心疼鹏飞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恐怕他先天会有所不足,所以对他格外宠爱,事事皆对他百依百顺,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最好的。而鹏飞也确实争气,不但没有落下什么先天不足,反而从小就显示出聪慧过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就在我大为高兴之时,在鹏飞身边却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有人时不时地设下一些恶作剧捉弄他,开始还是恶作剧,到后来就逐渐升级成了陷阱,甚至危害到了鹏飞的安全。”

“是谁会如此恶毒,想要伤害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我大怒之下,便要彻查此事,却被红玉拦住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陷阱应该都是她所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栽害他人。可是当时我一时不查,竟然相信了她的话,认为这些都是我那个十余岁的大儿子鹏举因嫉恨所为。”

“我非常生气,便要处罚鹏举,红玉在这时却死死拦着我,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由于她这个继母做得不称职所导致,一切都是她的错。这一招好高明,她越是这样护着鹏举,我便越是相信一切都是鹏举所为,对他越是憎恶失望,逐渐就冷落疏远了他。”

关四说到这里仿佛有些悔意地长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疏远冷落鹏举,也因为他的容貌实在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我便会想起当年和发妻一起创立镖局时的形形种种,一切的往事便会历历在目,内心便会难受非常,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经常看见鹏举的原因。”

听了他的话,大家的心里也是纷纷暗自叹息,真想不到,关大公子关鹏举当年被父亲冷落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复杂的原因。

关四接着说道:“从此我便再不关心鹏举,任其自生自灭,转而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鹏飞的身上。这孩子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便能够独当一面,这时候我便已经有了立他为继承人的想法。”

“可是,随着鹏飞越长越大,他的外貌却与我越来越不像,子不类父,外面开始出现了很多的流言蜚语。甚至有人说,他的相貌,竟然与我的那位好朋友,好兄弟荒月先生颇有几分相似。”

“鹏飞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不信,可是人言可畏,总不能放着不去管它。加上细细想来,这些年我这位好兄弟对于鹏飞,好像确实有些过于宠爱了。他不但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身武功尽数传给鹏飞,还对他千依百顺,要说视如己出倒是一点也不过分。”

“越想我就越觉得这事情疑窦丛生

,就算一切只是谣言,为了鹏飞将来能够顺利的继承青龙镖局,继承关家的一切,我也有必要查明实情,堵住所有人的嘴。于是我便让我最信任的关云天,前去调查这事。”

叶枫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说道:“我猜关云天调查到最后也找到了青楼里那个曾经在香玉阁待过的老鸨子,怪不得老鸨子先前曾经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最近有这么多人会对红玉的往事这么感兴趣?”

摇了摇头,他又说道:“为此这个老鸨子还向我多要了一些银两呢,真是贪心!”

关四斜着眼看了叶枫一眼,接着说道:“调查还没有结果,我却发现了另一个秘密。我因为年纪渐大,又每日夜里都要练功,所以多年来我与夫人红玉晚上都是分房而睡,并不在一起。谁知道我竟然无意中发现,每当我的好兄弟荒月先生在我家留宿之时,夜里三更红玉总会偷偷溜去小花园与他私会!”

他话音未落,荒月先生无比震惊的霍然抬头,脱口问道:“你,你竟然早就知道了?”

关四怒极反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当然已经知道了,在我的家里,你们还以为能一直瞒着我不成?”

荒月先生无比震惊地望着关四,瞠目结舌地说道:“那,为什么……”

关四冷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揭破你们是吧?我对你们之间有无私情其实毫无兴趣,我关心的只是关鹏飞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而已!”

“其实有几次你们偷偷私会之时,我就藏身在一旁,以你的武功本来定能察觉的,可惜你们都忙着卿卿我我,情话绵绵,丝毫也没有发现。”

荒月先生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关四居然一早就知道了他和红玉之间的秘密,甚至还偷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关四的声调逐渐变得悲怆起来:“我听到了他们私会之时的谈话,加上关云天调查回来的结果,回想起当年之事,我一切都明白了。关鹏飞果然不是我的儿子,他是那个贱妇和我这个好兄弟所生的野种!”

“一心宠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私通。一个灌注了全部希望,抚养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是他们所生的野种!你们能够想象我当时的内心有多么的愤怒吗?”

在关四的厉声喝问中,大家都低头默然不语。确实,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样的侮辱和打击,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经受得住的。

关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更重要的是,这个贱妇竟然还计划着利用这个野种来继承占有我关家的全部家业,如果她一旦得逞,恐怕连我自己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了,要除之而后快。如此心如蛇蝎般恶毒的贱人我岂能容她?”

叶枫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连串的阴谋,亲手杀害了关夫人和关鹏飞?”

第四十四章 关鹏举的自我牺牲

关四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说道:“不错,一切正如你所推断的。我先是让关云天驾着马车载着我去了驿站,那个野种对我毫无防备,我就从他身后一剑刺死了他。只是可惜他死得太便宜了,至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甚至连痛苦都来不及品尝。”

“第二天当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便假意伤心过度而中风瘫痪,没有任何人对我起了疑心。到了夜里三更的时候,我点了服侍我的那名丫鬟的睡穴,跟着便赶去了小花园。”

“不出所料,那个贱妇果然和我的这位好兄弟正在偷偷见面,商量对策。那个野种一死,贱妇哭得好不伤心,当然了,她筹谋了二十年想要占有我关家家产的计划破灭了,她焉能不哭?她哭得越是伤心,我的心中便越是痛快!”

“等到他们谈完,荒月先生离去之后,我便现身出来。那贱妇看见我并没有中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吓得全身颤抖,一个劲的求饶。我又岂能饶了她?”

“我故意用荒月的剑招杀了他们俩,本就是想要栽害于他,我料定他必定不敢和盘托出当年红玉设下的阴谋,既然不能分说清楚,自然他就会被认定为凶手。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三口便可以在黄泉之下真正团聚了。”

关四的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像杀了两个他一心疼爱了二十年的家人,倒像是杀了两只街边的小猫小狗一般。

虽然他确实被欺骗了,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了二十年,难道连一点感情也没有么?他那狠毒的言语,听得众人不觉心底发寒。

关四转头看向荒月先生说道:“其实从那个野种和贱妇尸体上的创口,用的都是你的剑招,你就应该能联想到我身上的。不过你当时心乱如麻,我中风的这场戏演得又逼真,所以你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

荒月先生瞪着关四,激动得全身簌簌而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四又转头看着叶枫说道:“本来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你,叶公子。”

“你的突然出现不在我的计划之中,而你的能力更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凭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更加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利用鹏举演了一出抓凶手的好戏,又让荒月这个老东西来单独见我,引我出手,果然高明啊!”

他顿了顿,接着又问道:“鹏举他知道真相吗?他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来演那一出戏的?”

叶枫心头不禁微微一叹,摇摇头说道:“看起来老爷子真是对大公子完全不了解,才会对他有这样的疑心。我想关大公子也许比我还要早,就已经猜到了真相,不过他的确并没有和在下串通。”

关四看上去有些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关大公子或许真的如同你所说的在武学上的天资并不高,但是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他一早也已经发现了关夫人

和荒月先生之间的私情,因而对于二公子的身世也产生了怀疑。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在关鹏飞遇害的消息一传来,在看见关鹏飞尸体的那一刻,他立即就辨认出了那致命的创口是来自荒月先生的剑招,毕竟他也曾经接受过荒月先生的指点,对于他的剑招还是认识的。”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疑心你了,因为荒月先生是不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儿子的。不过这也只是疑心而已,虽然最熟悉荒月先生剑法的人是你,但是你当时表现得伤心欲绝,已经中风瘫痪了。关大公子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可能还会有后续,所以在那一天送我们出府之时,他才会意味深长地告诉我明天早点来云云。”

“果然,当晚关夫人便遇害了,而且也是死在荒月先生的剑招之下。再加上后来他听到了镖师的证词,在关鹏飞死的那一晚关云天曾经出现过,联想到关云天的忽然失踪,关大公子几乎就可以肯定凶手就是你。毕竟在关府之内,有杀人动机又能驱使得动关云天的人,除了你关老爷子还能有谁?”

关四听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儿子的聪明才智很是赞赏。

叶枫接着说道:“虽然关大公子猜出了凶手,可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对我们说,甚至还想着要为你遮掩这一切。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毕竟是他的父亲!”

“这二十年来,对于他在家中所遭受的不平和冷遇,他确实心中怀有怨恨,不过他的怨恨都是恨继母,恨弟弟,却唯独没有恨你,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也是世间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想要维护于你。而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我也才能设下了圈套。先是故意让他偷听到了我和荒月先生的谈话,让他知道这二十年来你所受到的欺骗,让他更加坚定了维护你的决心。”

“然后就是安排好的捕快前来传话,说关夫人的贴身丫鬟想起了关于凶手的线索。关大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是何等的焦急,为了保护你,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掉这个丫鬟灭口。”

“当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我设计好的圈套中的时候,我想他心里其实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认为我们还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于是他为了取信于我们,说出了这些年他在家中遭受的冷遇,说出了他心中的怨恨之情,并且坦承自己就是杀害继母和弟弟的真凶。”

叶枫看着关四叹息道:“他牺牲了自己,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你,维护他的父亲,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啊!”

关四神情复杂地点点头,也长叹了一声:“是啊,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知府周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一直没闹明白,感觉云里雾里的,这会儿终于算是听明白了刚才捉拿关鹏举的那一幕,不过是叶枫精心计划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叶公子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呢?”

叶枫抬头

看见其他人也都以疑惑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分明是都没搞明白,当下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都是因为关老爷子的这个计划太干净,没有留给我们任何证据,连唯一的证人关云天也失踪了,他只需要继续躺在床上假装中风瘫痪,我们便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逼他出手。”

周大人眨巴着双眼问道:“如何逼他出手?”

叶枫笑了笑说道:“关夫人当年设计欺骗关老爷子,目的其实就是利用关鹏飞来骗得关家的家产。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关鹏举成为了关家的唯一继承人。可是如今关鹏举却自认凶手被我们抓起来了,如果他就此被正法,关家岂不是就变得后继无人了吗?关老爷子为了保住关家家产处心积虑杀掉了他们,也就变成了一场空。”

“所以关老爷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营救蒙冤的儿子。正在这个时候,荒月先生却独自一人来到了他面前,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想证明关鹏举不是凶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被抓住以后依然有人继续用同样的手法杀人,再加上关老爷子对荒月先生早已恨之入骨,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最好的机会,必然会对荒月先生下手!”

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叶枫的意图,纷纷点头称是。

关四含笑看着叶枫,眼光中也透着赞赏之意:“厉害,真厉害,料敌机先,智计百出,果然像公子所说的一样,你是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人之一!”

叶枫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脱口问道:“公子?哪位公子?”

关四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和你打了很多次交道的那位公子。”

叶枫脑子里轰的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立刻联想到了那位一直若隐若现,神秘莫测的轩辕公子!

他想起了之前唐仇对他说过的话,在兰州城中,应该藏着一个用剑的高手,他也是十殿阎罗之一!

叶枫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关四老爷子手里的那一柄软剑,忽然开口问道:“关老爷子,你那把名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大关刀呢?”

他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奇怪地望着他。

关四脸上却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含笑看着叶枫,并没有答话。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天下皆知关四老爷子是汉代名将关羽的后人,一把青龙偃月大关刀走南闯北,行镖四方,曾经击杀了许多令人闻名丧胆的江洋大盗。”

“可是恐怕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你的剑法也是非常的厉害。连荒月先生早年使的是长剑,后来也是经你的指点才改用软剑,创出了名震江湖的荒月剑法,成了一方之雄。所以,老爷子你的剑法,还应该在荒月先生之上!”

大家听了这话,都愕然地望向荒月先生,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叶枫所言不虚。

关四看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嘿嘿一笑,似乎也在等着叶枫继续说下去。

第四十五章 关四的故事

叶枫一面在脑中飞快地整理着思绪,一面继续说道:“多年来老爷子行镖天下,死在你手上的想要劫镖的江洋大盗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从来就没有留下过活口。天下皆知你的大关刀刀法厉害,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关四傲然一笑:“老夫刀下向无活口,不单是这些大盗,就连我镖局中的镖师,活着的也没人见过我的刀法。”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仅如此,甚至连你府中上下的人也从没见到过你练功,更不用说看见你练习那把大关刀了,你练功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是不想别人看见的,或者到底是想要隐藏什么?”

“你一心宠爱关鹏飞多年,自己的一身本领恨不得对他倾囊相授,那为什么他出外走镖只带了一把佩剑,使的却不是大关刀?莫非你没有把你那名震天下的刀法传给他?”

“又或者,”叶枫拖长了声调缓缓说道,“其实老爷子你也根本没有什么天下无双的大关刀刀法,所谓你的刀法厉害云云,不过是你故弄玄虚,为的就是隐藏你真正厉害的杀手锏,那就是软剑的剑法!”

这话说出来,几乎叶枫周围的人都不相信,可是关四却并没有否认,反而呵呵地笑了。

叶枫身旁的周大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关老爷子的刀法扬名多年,他杀死的那些大盗,他们的尸体事后官府都曾经一一查验过,的的确确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被大关刀劈砍的啊?”

叶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关四。

关四会心的呵呵笑道:“其实这很容易,我先用软剑杀了他们,再在伤口上用大关刀劈砍,这样任谁也查验不出来了。”

周大人想想不觉咂舌,问道:“你,你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杀手锏是软剑,究竟是为什么?”

关四没有回答,却含笑望向了叶枫:“叶公子如此聪明,何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皱起了眉头,这叫人怎么猜?现在除了关四软剑的剑法厉害之外,几乎是一无所知,这要从何猜起?

就在这时,叶枫背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张胖子忽然开口了,他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威风镖局。”

大家都没听明白,可是关四的脸色却变了。他盯着张胖子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会知道的?”

叶枫见状连忙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公子。”

关四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号称博览群书,无所不晓的小胖子张痴?”

张胖子没想到关四老爷子竟然也知道他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

周大人这时却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快说啊,什么威风镖局?和关四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胖子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这个威风镖局是几十年前,中原一家镖局的名字。这家镖局并不算大,名气却很响亮,因为它的总镖头是当时有名的剑客,叫做王怒风。”

“王怒风当时是

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道高手,一套灵蛇剑法,诡异多变,以灵动见长,甚至击败过江湖中几个著名剑派的掌门人。而他当时手中使的,便是一柄软剑!”

也许因为年代久远,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等着张胖子继续讲下去。

“这个王怒风剑术高超,为人又极重诚信,所以他的威风镖局名头很响,很多当时知名的人士,贵重的镖货都纷纷找上了威风镖局,而且他们押镖也一向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不过根据江湖传闻王怒风的身体有缺憾,虽然功成名就,可是年近五十了却一直从未成家,只收了一个年轻的弟子,好像就是姓关!”

听到这里,大家不自觉地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场中央的关四老爷子,关四却是面无表情,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张胖子接着说道:“可是后来在一次走镖中,威风镖局上至总镖头王怒风,下至镖局的趟子手,一行十余人竟然全部被人毒杀在一家荒野客店之中。连托他们运镖的一位姓吴的老爷,也被杀死在这里,运送的镖货,更是不翼而飞了。”

这时候,张胖子忽然抬头看着关四,缓缓地说道:“那位吴老爷正是被软剑所杀,而当时官府查遍了现场所有的尸体,唯一不见了的就是那个姓关的小徒弟!”

大家霍的一下全都直愣愣地瞪着关四,难道他就是当年背叛师傅,杀人劫镖的那个姓关的小徒弟?难怪他要用什么关羽后人、擅使青龙偃月大关刀这些鬼话来欺骗大家,原来就是为了掩藏他的真实身份!

关四听完了张胖子的话,好像在思考什么,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抬头说道:“张公子果然对于江湖轶事了如指掌,名不虚传。”

“不过,”他拖长了声调说道,“今天我却想要给诸位讲一个另外的故事。”

周大人圆滚滚的粗脖子一梗,高叫道:“关四,你休想又编一些鬼话来欺骗我们!”

一旁的叶枫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关老爷子如今连杀人这样的大罪都可以坦然承认,又有什么必要去编造一些谎话来骗我们呢?”

周大人想一想说的也是,当下也就不再言语了。

关四望着叶枫带着几分感激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缓缓的开口讲述了起来。

“我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从前的一间镖局的,开设这间镖局的人是当时一个在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剑客,他不但剑术高超,而且为人诚信,极重义气,在江湖中口碑非常好。”

他说了这一段,大家不用多想当然就知道他讲的正是当年的威风镖局和镖局的主人王怒风。

“有一个小青年,因为父母之前与这位大剑客曾经有过交情,在父母因病早逝之后,年仅十余岁,便不远千里前去投奔于他,蒙他青眼,被收为了唯一的弟子。”

“这个青年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啊,能够得到上天如此的垂青。他的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跟随师傅好好学,将来也要成为一个

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大侠。”

听到这里,大家互相望了望,这个小青年大概就是当年的关四了,可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会令到他如此冷血无情,弑师劫镖?

这时候关四的口吻忽然变了:“这位青年从此便一心一意跟随在师傅身边,走南闯北,行镖四方。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原来这家名头响亮的镖局,这个在人前道貌岸然,誉满江湖的师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错,这家镖局所负责运送的镖货从无失手,可是每次当有贵重的镖货送到目的地交收之后,他们总会在当地休息一两天。而这几天夜里,他的师傅和镖局里几个武功高强的镖师,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不知去向。”

“原本以为他们可能去青楼寻欢作乐,放松一下去了,可是每次当他们返程的时候,就会听说城中的富户被人夜里洗劫,全家上下无一活口。那么巧,每一次被洗劫的人家恰恰都是收到了他们镖货的那一户!”

大家听了关四的话,脸色都是一变,如果关四说的属实,那么当年誉满天下的王怒风岂不是个披着侠义外衣的大盗不成?

关四扫视了一下四周人们那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几年之后青年长大了,他待师傅如同生父一般,得到了师傅的信任,加上他的剑法也已经小有所成,于是师傅逐渐让他参与到了镖局的一些核心事务中来,他这才看清了镖局和师傅的真面目。”

“这间镖局表面上是为人保镖送货,实际上却干的是江洋大盗的买卖。每次押送值钱的货物,他们都会利用对方的信任,详细了解他们的所有情况,包括看家护院的布置都一清二楚。然后在夜里再趁其不备杀个回马枪,把他们洗劫一空,然后杀光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关四脸上浮现出一抹凄惨的笑容:“这青年没有想到,这看上去风风光光的镖局,竟然会是一个贼窝!而平时看起来正气凛然的师傅,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的贼首!”

“这青年惊骇之余,也曾想过要去报官,可是一来他师傅是誉满江湖的堂堂大侠,他一个无名小卒无凭无据的话,谁会相信?二来他在镖局十年,是师父把他一手抚养大,教他武功,镖局上下待他也有如叔伯兄弟,他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让他怎么忍心背叛他们?”

“于是他只有听从师傅的吩咐,在此后的几年间,和他们一起继续干着这明里保镖护货,暗地里却劫财杀人的勾当。在白天,他是名满江湖的大剑客的亲传弟子,而在夜晚,他就成为了这帮杀人越货的盗匪的骨干。”

“没过几年,他感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渐渐的,看到那些遍地的尸体和鲜血,他已经不再感到心惊肉跳,看到那些劫来的财物,他也不再感觉到愧疚自责,他已经变得逐渐麻木了。”

关四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改变了眼前的一切,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

第四十六章 当年的真相

关四的双眼幽幽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好像沉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有一天,镖局之中来了一位姓吴的先生前来托镖,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女儿。那时候他的女儿年方十八,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甚至都谈不上美貌,不过却显得格外的秀丽动人。尤其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之间,风情万种,那青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当时甚至感觉,他成长的这二十多年来,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在等着她的出现。”

听着关四的讲述,叶枫不禁感觉到深有同感。他想起了当初在华山第一次在战场之上看见唐柔时的那一幕,那如同看见一朵绽放的美丽花朵一般惊艳的感觉,只是那一眼,便令他魂牵梦萦到今天。

所以,他很能理解关四的感觉。

“那时候,是由师父亲自接待的吴先生,说起来这位吴先生所要托的镖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只是一本旧书而已,他希望师傅能够保护他带着书前往京城。大家都不明白这本书有什么宝贵的,居然还要花银子请人保镖,也不知道这本书值不值得起保镖的价格。”

“可是师傅却显得很紧张,立即就一口答应为吴先生保镖送他去京城。安顿好吴先生父女之后,师傅便把大家召集起来郑重其事地开会,他说那本书并不简单,好像关系到一个传说中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藏的秘密。”

一本旧书?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藏?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忽然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究竟是本什么书?”

关四抬眼望着叶枫笑了笑,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那本书叫作,推-背图!”

推-背图!又是一本!

叶枫心中剧震,回头和身后的几个人彼此交换了下眼色。

除了胖乎乎的周子然周大人,他身边的这几位兄弟朋友们,之前都曾经听他讲起过关于这本书的渊源,没想到如今却从关四口中听到,不由得都是大吃了一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此刻连周大人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难道他之前也曾经听说过这本书?

关四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讲述道:“听到与宝藏有关,大家于是全都来了兴趣。因为目的地是京城,恐怕到时候不好下手,师傅当时就决定,改变之前的模式,不再等待货物到了目的地再动手,而是在半路就下手夺书。”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护着吴先生父女上路了,当时谁也不知道,他们走上的,居然会是一条不归路。想到宝藏,一路上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只有那个青年忧心忡忡,他在担心那个女儿的安全。他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他一定要护住这个女孩。”

“果然,出发之后没多久,在一间荒郊的野店之中,这伙恶贼动手了。这间野店本来就是他们的巢穴之一,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无辜的旅人命丧于此。”

“那位吴先生明白受了欺骗,大骂着不肯交出书来,结果被师傅一剑杀了,抢到了那本书。可是那本书到手之后,师傅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却没有发现一星半点与宝藏有关的线索。这时候吴先生已死,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开始逼问吴先生的女儿。”

关四的声音这时候开始颤抖

起来,明显他心中压抑着无比的激动:“这个女孩目睹这帮恶贼杀害了自己的父亲,愤恨之下,无论他们怎样拷打,她都是一言不发。这帮禽兽见她遍体鳞伤依然不肯开口,为了摧毁她的心理防线,竟然,竟然将她轮流……”

关四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仰面望天,双目之中泪光闪动。

大家听了也只觉得惕然心惊,既为这伙恶贼的恶行而愤恨,又为那位姑娘而担心。张胖子忍不住高声问道:“那个青年呢?他不是发誓要保护这位姑娘的吗?他到哪里去了?”

关四凄然一笑说道:“那个青年当然要护着那个姑娘,从一开始他就拔剑护在姑娘的身前,可惜,他不是他师傅的对手,最后被打成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禽兽的恶行!”

“等到他恢复了一些体力,趁着这帮禽兽不注意,他就偷偷爬到了厨房,在酒肉之中下了剧毒。到了第二天一早,这所野店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毒发身亡了,只剩下了这个重伤的青年和遍体鳞伤的女孩。他们俩就这么相互搀扶着,逃离了野店。”

“再之后,他们两人就逃到了遥远的西北,隐姓埋名定居下来,二人也结为了夫妻,又办起了一家镖局,不过这一次,他们办的却是真真正正的镖局了。”

关四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地说道:“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大家都默默无语,没有一个人说话。关四刚才讲的故事令他们都听得直感到惊心动魄,匪夷所思。

当年名声赫赫的威风镖局竟然会是个贼窝?名满江湖的剑客王怒风居然会是个冷酷无情的匪首?而他们当年做下的那些案子,尤其是对那位吴姑娘,不,应该是关四的结发妻子,所做下的那些禽兽不如的恶行,实在是令人齿冷!

可是这些都是关四自己讲述的,真的会是事实吗?照他所说,当年他毒死的那些人全是十恶不赦的恶贼,而他杀他们完全是为了救人?

周大人犹豫了一下,尖着嗓子叫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够让人相信?”可是他的语气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关四笑了笑,说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编这样的故事吗?”

叶枫点了点头,他相信关四的话。

关四连眼下的杀人重罪都能坦然承认,对于这已经是几十年前而且毫无证据的凶案,他实在是不必撒谎抵赖的。

他现在想要问的问题却是:“关老爷子,当年的那本书还在你手里吗?”

关四看着他的眼光里充满了戏谑:“如果不是为了当年之事,不是因为有了这本书,这二十多年来我岂能受人胁迫,坐下那些违心之事?你觉得如今那本书还会在我手里吗?”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脑的,不过叶枫却听明白了。看起来他猜得不错,关四老爷子正是十殿阎罗之一。

根据之前林随风和雷破天的情况看来,轩辕公子惯会利用这些不知从哪儿掌握的这些武林高手不为人知的秘辛,来要挟他们加入十殿阎罗为他效力。

关四想必也是被轩辕公子利用了当年的事情所胁迫,才不得已加入了十殿阎罗。如此看来,那本书自然也就落入了轩

辕公子的手中。

叶枫心头顿时感到有些丧气,轩辕公子,又是这个轩辕公子!他简直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想不到来到了这遥远的西北边陲,竟然还是逃不出他的影响。

周大人这时候壮起了胆子,厉声问道:“关四!你的那个帮凶关云天现在何处?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快快老实交代!”

关四有些轻蔑地看了脑满肠肥的周大人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关云天?既然我的计划中他是唯一的人证,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周大人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这谁会知道呢?

叶枫这时在旁边轻叹了一声,说道:“关云天其实并不是失踪,他应该已经死了。”

他猛的抬起头看着关四,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他的尸体应该就藏在关老爷子的卧房之内!”

大家闻言都是吃了一惊,关四的脸色更是忽然大变,直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何以见得?”

叶枫淡然一笑说道:“首先关云天一定是你所杀,他不但是你这个计划中唯一的人证,而且他知道你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一定会被灭口。”

“他失踪的时间是在你假装中风瘫痪之后,所以你一定是在卧房之中杀的他,因为那之后整个白天你都躺在床上,没有出过房门。”

“我问过大公子,关云天在你中风之后是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他当然知道你是假装中风的,可是他不知道你竟然计划连他也要灭口。所以你一定是趁着其他人都不在房中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干掉了他。”

“杀了他之后你总不能大白天的带着他的尸体出去处理吧,这实在太危险了,因此你一定就近把他的尸体藏在了卧房里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关四看着叶枫问道:“就凭这些你就能肯定他的尸体在卧房之中?”

叶枫笑了笑:“其实最早提醒我这一点的是飞蝇。”

关四和周围的人都是一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飞蝇?”

叶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如今正值初夏,还不到飞蝇肆虐的季节,可是我在老爷子的卧房之内却发现了大量的飞蝇聚集,驱赶不散,甚至比应该更加招惹蝇虫的厨房还要多。这是为什么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不明所以的眼神,叹道:“那是因为飞蝇逐腥,它们必定是因为老爷子的卧房之内有血腥之气,所以才聚集于此。虽然这血腥之气很淡,旁人都察觉不到,可是却瞒不过这些飞蝇。”

“那么卧房之内会有什么东西带着血腥之气呢?当然只能是关云天的尸体了。所以在下判断关云天的尸体一定被藏在卧房之中的夹墙密室之类的地方,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待会儿请唐玉公子去查看一番,我想就会真相大白了。”

他身后的唐玉点点头,应道:“没问题。”

说完,唐玉看着叶枫的眼光中带着一丝钦佩,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在厨房门口,叶枫会与关鹏举有那样一番关于飞蝇的对话了。

关四看着叶枫,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果然厉害,实在是超出了老夫的想象。都是老夫小看了你啊!”

第四十七章 遁走

叶枫看着关四,面色一沉说道:“老爷子你前面杀害了关鹏飞和关夫人,虽然罪无可赦,但是你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明白,毕竟你被他们欺骗了二十年,心中一定是异常的愤怒。可是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关云天?”

“你抚养他长大,对他有大恩,他为了报恩对你也一直是忠心耿耿,这样一个人,你完全可以先把他藏起来,并不影响你的计划,可是你却选择杀了他,岂不是自断臂膀吗?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关四还在嘿嘿地笑着:“有恩?你们这些黄毛小子怎会知道什么是恩?什么又是仇?当初老夫带他回来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哪里会记得什么?”

“所有人都听说,他的父母是为了掩护受伤的我而被恶徒所杀的。只不过,这些都是我告诉他们的。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呢?”

关四说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神色:“也许,当初是我为了怕他们泄露我的藏身之处,所以才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反正,我的师傅当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不正是他最擅长的吗?”

说罢,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枫看着眼前狂笑着的关四,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寒,他原本还感觉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老人,现在却发现他真的是个可怕的人。

在关四的狂笑声中,原本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语的荒月先生,却忽然抬起头来,喃喃地说道:“什么是恩?什么又是仇?不错,不错啊,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那么无辜,那么的不得已,其实你和你师傅一样,都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笑声戛然而止,关四明显感到很意外,有些发愣地看着荒月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荒月先生望着关四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嘲讽:“我刚才说,你就是个伪君子!”

他没等关四缓过神来,接着说道:“你说你二十年前仗义疏财,为我解困是因为报答我父亲当年对你的关照,是因为我们之间几十年相交的友情,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大家都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荒月先生,等待着他的下文,难道这件事情后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关四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恶狠狠地瞪着荒月先生,可是荒月先生也毫不畏惧地对视着他,大声说道:“你当初之所以帮我渡过难关,无非就是想要从我口中知道那个人的消息。自从我告诉了你之后,那个人就忽然失踪了,一直失踪了这二十年。你敢说这事和你无关么?”

关四低下头默不作声,几乎等于默认了荒月先生的话。

叶枫这时忍不住问道:“那个失踪的人到底是谁?”

荒月先生看着叶枫说道:“其实这个人你也向我打听过,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的名字叫做,傅双灵!”

傅双灵!

大家一齐都呆住了。

他们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到兰州城,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结果还没开始找,就被卷进了这纷纷扰扰的案件中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之后,竟然又听到了这个人的消息,莫非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

工夫?

大家正愣神间,周大人却伸手指着关四,跳着脚的嚷道:“好哇,关四!想不到你除了眼下的命案之外,以前还有绑架他人的罪行,快说,你究竟为什么要绑架那个傅什么来着?哦,对,傅双灵!”

关四冷冷一哂,说道:“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为了那本破书,我师傅杀害了我的岳父,侮辱了我的妻子,一切都是因为那本书牵涉到一个所谓的上古宝藏的秘密。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经过多年的查访,终于打听到了,知道这个什么宝藏线索的,就是这个叫傅双灵的人。可是我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人。而这个傅双灵却恰好是荒月老儿当年的发小,若说世间还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必是荒月老儿无疑。”

“所以我才会主动帮助荒月老儿渡过难关,然后从他口中套出了信息,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个隐居躲藏起来的傅双灵!”

叶枫心中一阵焦急,沉声问道:“那这个傅双灵现在何处?”

关四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枫,说道:“叶公子既然如此厉害,何不自己找一找?我相信,以你的才能,找到这个人并非难事。”

他这话听上去并不像挖苦,叶枫心里稍微定了定,这至少说明这个傅双灵并没有遭到毒手,现在他还活着。

叶枫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关四,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如今这个关老爷子大大方方地坦承了一切,连几十年前威风镖局的旧案都毫无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准备认罪伏法不成?看他的神情又不像,这可实在令人有些莫测高深了。

关四看着叶枫,忽然开口问道:“如今我已经承认了一切罪名,鹏举他会怎么样?”

叶枫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大人,朗声说道:“既然一切罪行与关大公子无关,他之所以隐瞒一些线索也不过是出于孝心,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他,稍后就会将他释放。”

关四似乎对于这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

周大人扭了扭圆滚滚的身躯,喝道:“来人哪,给我拿下这个杀人真凶关四!”

四周的捕快应了一声,就要上前。

关四冷哼了一声,手中的软剑忽然一震,立得笔直,他的人也站得笔直,就如同是一把出鞘的剑!

大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那几个正想要上前的捕快都惊骇地止住了步子。

周大人吓得全身一颤,就要往叶枫身后躲藏,口中怯生生地吆喝道:“关四,你,你想要做什么,莫非你要抗拒官府不成?”

关四嗬嗬冷笑道:“就凭这几个脓包货色,你就想要拿下我?”

周大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叶枫身后的唐玉这时冷冷地说道:“关老爷子莫非觉得这里的人全都是脓包不成?”

关四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唐玉,你的那几手功夫在江湖上或许算个人物,可是在老夫面前,劝你最好不要试,你绝非我的对手。”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傲然说道:“在场的人,武功最高的就是荒月老儿了,不过他的剑术是我指点的,他的剑法我了若指掌,也根本非我之敌。”

最后,他的眼光又落在了唐玉的身上:“蜀中唐

门之中,如今除了唐老太太,其他人都不放在我眼里。如今我便要走,即使你们那位这些年名声大噪,吹嘘得无比厉害的唐大公子在这里,只怕也拦不住我!”

说完,在哈哈大笑声中,关四的身影忽然破空而起,直向院外射去。

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真的么?”

一条青色的身影从院外突然闪现,迎面兜住了关四的去向,一出手就打出了七点寒芒,旋转着罩向了关四!

唐玉情不自禁满怀欣喜地叫了声好:“天芒七星!”

是唐大,唐大赶到了!

叶枫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的感觉,每次唐大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身在空中的关四身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剑光,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天芒七星居然就被这一道剑光一卷,全部坠落到了地上。

而关四的身影却在空中不可思议地忽然一折,硬生生避开了唐大,破空而去。

唐大也没有再追,落下地来,仰头看着关四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似乎有些发愣。

大家赶紧迎了上去,唐柔更是迫不及待就扑向了唐大,抓着他东看西看,问长问短,生怕唐大受伤了。

唐大看着众人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唐柔看清了唐大确是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唠唠叨叨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大一定没事的,那个老家伙就会吹牛,胡吹大气说什么谁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差点就伤在阿大的暗器之下了?”

胡吹大气?恐怕并非如此!

唐大苦笑着,双眼盯着落在地上的天芒七星,愣愣地发怔。

这地上的七颗寒星,每一颗都被关四一剑从中不偏不倚的劈成了两半,而他竟然仅仅只出了一剑!

这可是蜀中唐门的天芒七星!传说之中一旦施放几乎从未失手过,唯一被破的一次便是当年的刑部总捕头常漫天的“一剑破七星”。

可是当年释放天芒七星的人不是唐大,唐大绝对有信心要胜过他许多,而且常漫天当年也只是凭借着快剑把七颗寒芒一一挑落而已,说是一剑,其实是极快的七剑。

而刚才的关四,明明白白只是出了一剑!

只一剑,就将七颗寒芒全部斩成了两半,这是何等的剑术!要知道软剑,因为其剑身柔软如布帛,所以使用起来与寻常长剑有极大的不同,没有寻常长剑的点、刺、撩、挂、劈、斩等等那么多的用法,一般都是以贴和割为主。

然而刚才关四的那一剑,不但气势如虹,而且利用了软剑的特性,从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剑同时斩中七颗寒芒,这是需要怎样巧妙的拿捏和如何无匹的力量!

这样的剑术高手,唐大不仅平生未曾见过,连听也没有听闻过。细想起来,认识的剑术高手之中,恐怕只有泰山姜慕白老姜叔能够和他相提并论了。

如果不是关四刚才根本无心伤人,刻意避开了唐大,恐怕刚才唐大就会伤在他剑下。

唐大看着地上的天芒七星,想着关四那一剑的威力,背上不觉冷汗涔涔,心里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这个老头可是真没吹牛!

第四十八章 密室中的密信

关四逃走了。

即使是及时赶到的唐大也没能够挡得住他,他的武功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可怕,无人可挡,说走就走,遁去无踪。

叶枫感觉有些惋惜,可是也很无奈,关四口中唯一能是他对手的唐老太太已经走了,看起来现在这些人,确实没人能是他的敌手。

他上前几步,对唐大微笑道:“你来了,老太太已经走了?”

唐大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是啊,她一定要走,也不得不走。”

叶枫问道:“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她非得亲自去不可?”

叶枫话里透着惋惜,要是唐老太太在这里,今晚关四就可能走不掉了。

可是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蜀中唐门规矩森严,很多秘密是不能对外人道及的,他叶枫毕竟不是唐门的人。

可是唐大好像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依旧微笑着说道:“十二叔和雷卓云已经在雷家四老的帮助下,顺利地接掌了原来大雷门的全部分舵,原来大雷门的全部手下都已经归顺了新的江南霹雳堂,大雷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这时脸色一沉,话语中隐约透出了一丝不安:“可是原本应该在大雷门总坛之中的重伤昏迷的雷雨云,以及一直在照顾他的神针封不疑,却都不见了。也许,他们是听说了雷破天的死讯,事先藏起来了。”

叶枫不觉一怔,雷雨云?自从在华山之役中,他眉心中了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的黄龙指一击之后,这个人就销声匿迹了,原来是在总坛中由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神针封不疑治疗。

不知道他的伤势治好了没有?现在这个时候忽然失踪会不会有别的什么诡计?

看着叶枫低头思索,唐大知道他在担心,于是笑了笑安慰他道:“不过不必担心,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树倒猢狲散,就算雷雨云和剩余的大雷门死党藏了起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今我们已经在全力搜寻他们的下落,相信他们躲不了多久的。”

叶枫点点头,唐大的话说得有理,没有了雷破天,谁还会是蜀中唐门的对手呢?

只不过想到连唐老太太也不得不赶紧回去主持大局,叶枫心中还是难免会对这个消息有一些忧心。

这时候关四既然已经逃走了,周大人正在院子里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手下的捕快们在院子里四处搜索证物。

叶枫定了定心神,带着众人走进了关四的卧房之内。

那个负责贴身照顾关四的丫鬟依旧伏在桌上酣睡,刚才外面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看来她是毫不知情。直到唐大伸手解开了她的睡穴,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走进屋里的众人。

唐大背负着双手在屋里来回看了几遍,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叶公子所料果然不错,这屋里确实是建有密室。”

他和唐玉一番仔细地搜索之后,不多时,便在一旁的书架之上发现了一个机关。掀动机关,一阵嘎嘎响声中,书架向一旁移动,墙上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门来。

暗门中吹出一股凉风,站在门口的几个人脸色俱是一变,果然有一股血腥气!

为了防备暗门之中有暗器机关之类,唐大和唐玉手持烛火,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鱼贯而入,走进了暗门,只剩唐柔和程念真带着小桑吉,留在外面的卧房之中。

暗门之内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一眼便可看

清全貌。在密室的墙边一角,倒卧着一具冰凉的尸体,走近了一看,这尸体长着那一对又粗又浓,直插鬓角的眉毛,正是失踪了几日的关云天!

看着关云天圆睁双目,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大家心中都是一叹,看起来他在临死之时也是万万不敢相信关四老爷子竟然会对他下手!

密室之中的陈设很是简单,既没有那些装满财宝的大箱子,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秘籍古卷,只有一桌一椅,仅此而已。

在椅背上随意地搭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旁边挂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个青铜的鬼脸面具!

果然关四便是那十殿阎罗之一!叶枫想起了关四刚才曾经提起的公子,想必就一定是轩辕公子了。

以轩辕公子一向的手法,一定是他掌握了关四之前的秘密,所以以此要挟,强令关四加入了十殿阎罗,听从他的号令。

这也就难怪刚才关四第一次听到张胖子说出“威风镖局”之时,会勃然变色了。他当时一定是以为张胖子既然知道威风镖局,必然也是轩辕公子的人。

只是令叶枫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会坦然把当年的事情都全部和盘托出,如此一来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么轩辕公子也就无法再胁迫他了?难道这就是他的用意?

叶枫指了指这面具和斗篷,回头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摇了摇头,他虽然和关四相交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些装束,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伸手拿起了那个鬼脸面具细细端详着,一直以来他只是听说过十殿阎罗行动之时都戴着这样的青铜面具,亲眼看到这还是头一遭。

仔细端详之下,叶枫隐约觉得这个面具上面的鬼脸竟然有些面熟,好像,好像和华山秘窟中那一扇青色玉石大门上雕刻的那一张鬼脸颇为相似!

莫非,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就在他仔细端详青铜面具之时,张胖子走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这本书册应该是关四亲笔所写的,还没有写完,上面记载的大都是当年如何拜在王怒风门下,如何结识他的发妻,又如何毒杀了那一伙恶贼,救了发妻逃到了兰州等等。

这些和关四刚才在院子里对大家讲述的内容一模一样,也可足见刚才关四并没有撒谎。

张胖子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奇怪,无缘无故关四躲在密室之中记录这些旧事做什么?难道他还有写回忆录的爱好不成?

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不过说起来,张胖子不得不承认,这个关四老爷子不但武功极高,这一手字其实也是蛮漂亮的。

解祯亮却注意到了桌上还有一封书信,信纸是一种极为粗糙的干草制成的土纸,似乎不是中原地区所有。

他展开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看不明白的奇怪的文字,解祯亮一个字也不认识。

张胖子在一旁探头望了一眼,只说好像是乌斯藏地的文字,具体的内容他也不认识。

乌斯藏地?解祯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那一群恶喇嘛来了,难道这封信和他们有关?

他把心中的想法对叶枫说起,叶枫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乌斯藏地的文字,我们之中不是也有一个人识得么?”

解祯亮懂了,他说的一定就是在外面卧房里的小桑吉,既然小桑吉是乌斯藏地一个派系的活佛的转世灵童

,想必自然是识得他们的文字的。

于是他拿着这封信就向外走去,他要让小桑吉看看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让小桑吉进来密室之中察看,要知道这密室之中可还躺着一具尸体,让一个**岁的小孩子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即使他自称是活佛的转世灵童,他继承了几世活佛的知识和记忆,但是毕竟,他的身体还只是一个**岁的小孩子而已。

片刻之后,解祯亮重新回到了密室之中,他的脸上却分明带着一种惊惶的神情,那封信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竟然会让一向冷静自若的他惊惶如此?

叶枫和张胖子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封信是谁写的?写的什么内容?”

解祯亮眨巴着眼,明显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好像正在整理着思绪,说道:“那封信是乌斯藏地的那位西饶活佛写给一个叫泰山王的人的。”

西饶活佛?不就是小桑吉说起过的那位一直想要抓住他的那些恶喇嘛们背后的首领?

既然这封信在这里,那么关四就是这个叫泰山王的了?

十殿阎罗之中,泰山王排名第七,如果关四就是泰山王的话,如今已知道的十殿阎罗之中,排名第三的宋帝王是之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林随风,排名第六的卞城王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可惜他们俩都已经死了。

现在加上这个泰山王关四,以及不知道排第几的东海渔,十人之中已经有四人知道了确切身份,只不过从这四个人看起来,无一不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方之雄,那么剩下不知身份的那六个人也可想而知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这个轩辕公子的能量究竟是有多大,竟然能够网罗这么多的顶尖高手到麾下,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是叶枫还是有一丝疑惑:“如果关四就是泰山王,给他的信,为什么要用藏文书写?”

张胖子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也许那个什么活佛不会汉文,也许关四本来就认识藏文,这有什么稀奇的?”

叶枫点点头,说得也是,这里是兰州,西北重镇,丝绸之路南北交汇之处,在这里每天来自各地的商旅队伍络绎不绝,来来往往,什么西域人、波斯人、乌斯藏人,甚至是蒙元人都有很多,关四在兰州几十年,认识一些藏文原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张胖子更关心的是信里的内容,连声催促着解祯亮接着说下去。

解祯亮脸上依然带着惊惶的神色,说道:“那个西饶活佛在信里说,按照当初他们和轩辕公子之间的约定,他们几世西饶活佛几百年来都一代代监视着雪峰之上的恩西寺,而这一次恩西小活佛忽然动身来兰州,是抓住他最好的机会。”

“只要能抓住小活佛,他们就可以进而胁迫恩西寺,让他们交出黄金圆盘的秘密,借助黄金圆盘的力量,他们就能统一乌斯藏地,而轩辕公子也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了。”

“所以他在信里说他已经就这事和轩辕公子达成了协议,他要求泰山王能够出手帮助他们抓住小活佛,完成轩辕公子对他们的承诺。而且据说,轩辕公子已经为此事派了另外一个叫都市王的也赶来了兰州城!”

都市王?叶枫心里一下子感觉非常的肯定,不用说,这个排名第八的都市王,一定就是此前想要抓他去换取小桑吉,却被南山棋所阻的那一位,东海渔!

第四十九章 密室中的密室

唐大也同意东海渔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都市王。

但是这时候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暗暗的心惊,甚至是有些灰心。

他原以为蜀中唐门最大的对手就是大雷门,就是雷破天,而如今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江湖上应该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和唐门相抗衡了。

可是现在看看这一个一个冒出来的十殿阎罗,除了之前嵩山的欺世盗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宋帝王林随风,唐大还勉强可以与之相敌,不过要说到他那个真正的剑术天才弟弟林从云,恐怕唐大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再后来出现的卞城王雷破天,还有今晚的泰山王关四,这两个人的武功唐大更是远非其敌,刚才若不是关四一心想走无意伤人,只恐怕唐大就会伤在他的剑下。

更不用说还有个唐大没见过的这个都市王东海渔了,之前他就像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连唐老太太这样的人物也没有把握对付他,要去请出和他齐名的南山棋来相抗衡,唐大就更是望尘莫及了。

这样的人物竟然全都被这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召入麾下了,还要听从他的号令,那么这个轩辕公子的实力到底高到什么样的地步?蜀中唐门可以与之相抗衡吗?

现在看来,这个轩辕公子也许才是蜀中唐门想要独霸江湖最大的威胁,他们不但实力惊人,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一直躲在暗处,暗箭难防呐!

唐大现在心里甚至有些庆幸当初自己决定依附于另一股势力的决定了,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决定很难以理解,但是如果没有这样一股势力在背后的支持,蜀中唐门根本没有机会和这个轩辕公子斗,没有机会实现称霸江湖的梦想。

唐大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一切都是为了唐门。

叶枫这时还在皱着眉头冥思,这封密信之中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比如,那个西饶活佛一派的人为什么几代以来都和小桑吉所在的恩西寺作对?原来这是他们和轩辕公子达成的协议。

说起来这已经是几代之前,数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么除非轩辕公子是一个不老不死的老怪物,否则他也一定是一个代代相传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的背后会不会又是一个大家族。

他们想要抓住小桑吉是为了得到恩西寺里的黄金圆盘的秘密,借助黄金圆盘的力量,他们就可以统一乌斯藏地。那么看起来当初小桑吉所说的黄金圆盘拥有能预知未来的神奇力量,那么就是真的了。、

可是既然是和西饶活佛达成的协议,那么轩辕公子也必然会有所付出,有所希求。付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信里提到了他可以藉由黄金圆盘得到他说想要知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答案这么重要,能让几代的轩辕公子如此谋划了数百年?

这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一起涌上叶枫的心头,让他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可是他最奇怪的一点还在于,这么重要的一封信,包括证明关四是十殿阎罗身份的面具和斗篷,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放在这密室之中,一点也不加掩饰。

关四应该能想到叶枫他们很快就能发现这间密

室,可是这些东西这样随便的放置在这里,倒好像是故意在等着他们来发现的一般。

联想到刚才关四那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承态度,叶枫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原因。

算了,这些等到以后再慢慢思索吧,叶枫摇了摇头,动手收拾这些证物准备离开。

现在他的心里更加着急的是在关府之中搜寻另一个人的下落,傅双灵!

既然一切的故事都是源于一本旧书涉及到的宝藏而起,而唯一知道这个宝藏线索的,就是傅双灵。更何况叶枫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兰州本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因而找到这个人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叶枫在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唐大和唐玉却在密室里来回踱着步,仔细打量着这间密室。

好半天,他们俩对望了一眼,唐大笑了笑说道:“不对,确实是不对。”

叶枫他们都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地方不对?”

唐大淡淡地说道:“在这个密室里,应该还有一间密室!”

说完,他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石壁之旁,仔细搜寻起来。不多时,他便发现了石壁之上隐藏的一个铁环,拉动铁环,在低沉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中,原本的石壁之上忽然洞开了一个黑黝黝的门户!

在密室之中又再建了一个密室,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法,竟然还是没能逃过唐大的眼睛,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大家惊异地对望了一眼,便满怀好奇地手持烛火鱼贯进入了这间更小的密室,这样一间在密室中的密室,到底收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谁知一进密室,大家顿时都被骇得一呆。

小小的密室中通风不好,弥漫着一股屎尿和腐烂的食物混合的酸臭味,闻之让人作呕。

密室之中地上铺满干草,在墙角盘坐着一个人影。

在大家手中的烛火照耀下,这人披散着花白而杂乱的长须长发,身上的衣服都烂成了一条条的布巾,双目紧闭,面容枯槁,如同一具僵硬的尸体一般坐在那里,一点血色也没有,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叶枫心中顿时一沉,这个死尸莫非就是他们在苦苦找寻的傅双灵?

可是他又分明看见在这具尸体身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一个半截的已经变色变质的馒头,而旁边的一个破碗之中还有一些清水。死人难道还会需要食物和水么?

正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那具尸体忽然动了,准确的说,他依然闭着眼,全身没有动静,动的仅仅是他的胡须而已,同时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大家本以为是死尸的忽然说话了,这一下把大家吓得不轻,好几个人都不但脸色大变,还连退了好几步。

叶枫却没有被吓到,他一惊之后心里反而隐隐感觉到一阵欣喜,原来这个人没有死!

这时候荒月先生忽然抢前了几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叶枫看他神情激动,双眼直勾勾地盯在那个死尸一般的神秘人的脸上,便知道他和自己心中所猜的一样,这个

神秘人很可能就是被关四囚禁,失踪了二十年的傅双灵!

不过虽然荒月先生当年和傅双灵是发小,彼此之间极为熟悉,但是毕竟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年了,容貌早已大改,何况此时他的面容又被披散的长发和长须所覆盖,急切之下实在是难以分辨。

听到荒月先生的声音,那个神秘人也是全身一震,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咬字十分的含混,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能大约猜到他在问说话之人的身份。

荒月先生的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惊喜,大笑着上去抓住了他枯骨一般皮包骨头的手:“是我呀,是我,原来真的是你啊,双灵!”

听了这句话,叶枫的心里犹如感觉到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看起来他们这次兰州之行虽然经历了些波折,总算还是找到了当年傅介子的后人,傅双灵!

听见荒月先生的话,傅双灵那枯槁的脸上也浮现出激动的神情,紧闭的双目竟然隐隐有泪水沁出,口中嗬嗬叫着,说不出话来。

唐大俯身粗略地检视了一下他的情况,大约是觉得没什么大碍,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巾,蒙住了他的双眼,转头对大家说:“我们还是先把他带出去吧。”

他的这个举动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这个傅双灵真的在这黑暗的密室之中被囚居了二十年,他的双目自然不能够骤然看见光亮,只能够慢慢适应,否则一定会瞎的。

大家也都不愿意再在这个空气污浊不堪的密室中待下去了,对唐大的话都纷纷点头称是。

于是荒月先生毫不嫌弃傅双灵身上的臭味,主动蹲下,将傅双灵负在背上,一行人护在周围走出了密室,回到了外面的卧房之中。

卧房中的唐柔和程念真两个女孩乍一看见他们背着一个僵尸一般枯槁,衣衫褴褛的老头出来,起初都吓了一跳。当得知这个老头就是他们来兰州说要找寻的傅双灵之时,都不免觉得惊奇不已。

大家把傅双灵安顿在关四老爷子的床上,程念真立刻为他作了仔细的检查,所幸的是这老头子除了长期囚居引致的肌肉有些萎缩,以及长期营养不良并有些脱水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毛病。

程念真深知眼前这个老人对于叶枫的重要意义,当下立即一面开具药方,打发人连夜去抓药熬制,一面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套银针,要用针灸之术为傅双灵进行调理。

叶枫他们眼看这个傅双灵由于长期没有讲话,眼下口舌含混,急切之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又不愿打扰程姑娘的医治,于是就都退出了卧房。

来到院中,抬头一看,远处的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腹白,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回想起这忙碌而纷乱的一夜,叶枫心中不禁感觉感慨万千,这一夜不但勘破了关府的命案,而且还找到了傅双灵,实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

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全力去追查马靖中毒的案子了。

想起现时正率领着两万铁骑向兰州城星夜赶来的西宁侯宋琥,他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声,快没有时间了!

第五十章 劫争

叶枫的心中正在感慨的时候,忽然有关府的下人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说是求见叶公子。

叶枫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跑来青龙镖局来找自己?

仔细一看,却发现认识这个人,他是客栈的一个伙计,只是现如今大家都在关府之中,客栈里只留下了黑鬼赫连铁一个人,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可是那伙计的表情却并不惊慌,说道:“叶公子,小的是奉了那位黑爷的差遣,来通报一声,如果叶公子这里事了,请尽快回客栈一趟。”

叶枫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伙计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夜里两位姑娘和这位胖爷走了之后,客栈之中来了一个老头,指名道姓地要找叶公子。”

老头?叶枫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样子的老头?找我有什么事?”

那伙计摇摇头说道:“具体什么事情他没说,不过他白发白须,脸色红润,胳膊下面还随时抱着一个木头棋盘。”

棋盘?叶枫想起来了,这样的打扮他好像见过,这老头应该就是当初在黄河岸边挡住东海渔救下了他的南山棋老前辈了!

他怎么会到客栈去找自己呢?也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叶枫想了想,现在傅双灵正在接受程姑娘的医治,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回客栈一趟,毕竟南山棋曾经救过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当面道一声谢。

知道叶枫要回客栈,唐大也提出要一同前去。

叶枫心知唐大是顾忌他的安全,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两只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唐大身上的唐柔,心里幽幽地一叹,对唐大说道:“唐大先生就不必去了,现在我们刚刚找到傅双灵,关四又在逃,只恐怕他会趁机回来抢夺,还是这里比较需要你。”

唐大犹豫道:“那你的安全呢?”

叶枫笑道:“有南山棋老前辈在,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唐大点点头,说的也是,像南山棋这样的武林传奇人物,他的武功连自己都难以望其项背,有他在,叶枫的安全自然应该无虞的。

这时一旁胖乎乎的周大人站了出来,一拍胸脯扬声说道:“唐大侠不必担心,这里可是兰州城,由本府带上几名捕快护送叶公子前去客栈,定能确保他的安全。”

不光是唐大,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禁莞尔,这个周大人!要是真的碰上武林高手想要对叶枫不利,恐怕你的那几个脓包捕快,真的是一点用也没有。

看着周大人那有些惺忪的双眼,恐怕这位胖大人这么积极地要护送叶枫回客栈,真正的目的是自己累了一夜,想要溜出去找个地方补觉了吧!

心中这么想,可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毕竟人家还是堂堂的兰州知府大人,唐大对着周大人一施礼道:“那就有劳知府大人了。”

回身他还是对唐玉低声道:“十四弟,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唐玉点点头。

唐大这才觉得放心了一些,有唐玉在,想必去客栈的这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叶枫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唐柔,转身向外走去。

跨出青龙镖局大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还满是唐柔望

着唐大时候,眼里那欣喜的光芒。

他并不是傻子,他也早就看出了唐柔对唐大的那份特殊的情感。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自己刻意让唐大留下的苦心呢?

不过她明不明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唐大在,她就会感到快乐。

只要她能快乐,叶枫就会感觉到自己也是快乐的。其实她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自己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而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希望她快乐的吗?

叶枫这时候心里百感交集,他自己似乎都被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动了,为了掩饰情绪,他加快了脚步,在前面走得飞快。

不过好像被感动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没有注意到,走在他身后的唐玉,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一面走一面在微微地摇着头。

叶枫一路走得飞快,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他就愣住了。

在客栈的大堂之中,现在正坐着两个白胡子老头,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着。

这两个老头他都见过,一个当然就是南山棋,而另一个却是曾经在黄河岸边想要抓住他去换取小桑吉的,东海渔!

叶枫愣了一下,一转头又看见黑鬼赫连铁此刻正颓然瘫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看见他们进来,眼里透出焦急的神色,口里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一望便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叶枫和唐玉交换了一下眼色,慢慢地向两个下棋的老头走了过去。

他们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交错,似乎正厮杀得难解难分,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叶枫他们的到来。

叶枫对于棋艺也是略懂,仔细一看,两个老头目前好像正陷入了一个僵局,双方的大龙彼此纠缠在一起,都在苦苦支撑着靠一处劫争来求活。

两人开始落子如飞,到后面越来越慢,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看起来,棋局似乎到了关键之处。

执黑的东海渔的脸色忽然放松了一些,他啪的一声落下一子,提掉了一枚白子后,有些得意地说道:“看来,你的劫材不多了哦。”

南山棋哼了一声,手中的白子也是毫不迟疑,一转头又将黑子提掉,说道:“虽然不多,还可以支持一会儿。”

东海渔明显占了上风,略显轻松地说道:“既不能最终胜出劫争,苦苦支撑又有何益处?”

南山棋再不搭话,沉着一张脸。

叶枫和唐玉也沉着脸站在一旁,看着两个老头循环往复地互相提吃着白子和黑子,默然无语。

他们身后的周大人却不认识这两个老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偌大的客栈,伙计们都跑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弄点吃的来,老爷我快要饿扁了!”

周大人带的那几个捕快闻言,便拔腿要去寻找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他们刚刚一动,忽然这间客栈大堂四周的门窗都出现了人影,而且,看他们的装束竟然都是喇嘛!

这些喇嘛都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守在门窗之外,双眼牢牢盯着大堂里的人,似乎在防备他们逃跑。

叶枫环顾四周,心中一沉,看起来这里已经被这些喇嘛包围了。

他想起了刚才在关府密室中见到的

那封密信,如果东海渔真的就是十殿阎罗中的都市王,那么他一定和这些喇嘛就是一伙的。而他们在这里设伏的目的就是要等叶枫他们回来,他们想要抢夺小桑吉!

这时候,从客栈门口缓步走进来了一个老喇嘛,面带着微笑,不过他两条长长的眉毛耷拉着,让他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他径直地想着叶枫走过来,笑着问道:“你一定就是叶公子了,我们的小桑吉呢?”

这时候那几个捕快似乎醒过神来,其中一个腰杆一挺,拦在了老喇嘛面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府大人在这里你们还敢造次?”

那老喇嘛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连眼睛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个捕快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抓老喇嘛的肩头,老喇嘛嘿嘿一声冷笑,手指忽然弯曲成奇异的手势推出。

那生得虎背熊腰的捕快忽然大叫一声,就见他的胸口突然向内一凹陷,整个人后退了几步,轰然倒下不动了。

好厉害的大手印!

周围其他的捕快惊呼着,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却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一步挡在老喇嘛面前,而是向一旁退去。

唐玉叹了口气,缓缓地迈步挡在了叶枫的身前。

老喇嘛也停住了脚步,抬头漠然地看着唐玉。

唐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从客栈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晃动拨浪鼓的声音。

唐玉脸色变了,这声音他听见过,他心里暗叫不妙,双手一扬,打出了十余点寒星,袭向了老喇嘛,他要先发制人!

可是老喇嘛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想躲避他的暗器。

唐玉不由得一怔,就听门外拨浪鼓的声音忽然由远而近,一条人影从门外飞泄而入,落在唐玉身前。

这个人一身布衣,一手拿着一个拨浪鼓,看起来就像是街头普通的一个卖货郎的打扮,可是他的右手持着一根黑色的铁棒,唐玉刚才所发出的那十余点寒星,此刻全部都粘附在铁棒之上。

唐玉心里痛苦地叹息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个卖货郎其实绝不普通。

当初在嵩阳镇上,冷血十三杀中的几大杀手,屠夫、裁缝、掌柜和算盘,全部都毙命在那里,唯一逃生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

这个货郎本来是唐门子弟,后来因为违反门规,私自逃出了唐门,成为了杀手。为了对付追杀的人,他特意用磁铁制成了铁棒,专门克制唐门暗器。

想不到,如今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他已经被这些喇嘛收买,正好完完全全克制住了唐玉!

唐玉心中不禁想起了唐大,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他的“天芒七星”非金非铁,正好可以对付货郎手中的铁棒。

可惜,唐大不在这里。

“天芒七星”是唐门绝学之一,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资格习练,而唐玉恰恰不会。

唐玉的心在往下沉,他回头用有些无助的眼神看了一眼叶枫,叶枫的心也在往下沉。

这时候,坐在一边正在下棋的东海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你已经没有劫材了,穷途末路,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第五十一章 周大人的拳头

东海渔在得意地哈哈大笑着。

南山棋却面色凝重的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手里捻着棋子若有所思,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货郎嘿嘿地冷笑着,对着唐玉说道:“唐大现在不在这里,你们如今进了这样的天罗地网,我看你们插翅也难飞了。”

唐玉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对目前的局面也无可奈何,只是有些愤然地对货郎说道:“你也曾经是唐门子弟,自甘堕落也就罢了,为什么一再地专门与唐门为敌?”

货郎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愤恨的神色,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当初是唐门不要我的,一点小错,你们就不给我生路。所以我恨唐门,我恨你们,听说是来对付你们,我甚至可以给他们免费,就因为我要让你们后悔,后悔曾经对我做的一切!”

唐玉摇了摇头,有些沉痛地低头不语。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小桑吉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你们这样精心的布局恐怕是要白费了。”

这时那个长眉老喇嘛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你叶公子啊。”

他在笑的时候,那两条长长的眉毛一颤一颤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显得格外的阴险:“你叶公子是他们的好兄弟,好朋友,对他们极为重要,而小桑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孩而已。”

“只要有你叶公子在我们手里,何愁他们不拿小孩来交换?”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枫哼了一声:“这样出卖他人的背义之事,他们是绝不肯做的。”

老喇嘛止住了笑声,眼睛里射出了凶残的光芒:“是吗?那就每天送给他们一个你叶公子的手掌脚掌,鼻子耳朵,直到切光你身上所有突出的部分,看看他们能忍得住几日?”

他那凶狠残忍的目光射在叶枫身上,叶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相信,这样残忍的事情这个老喇嘛绝对做得出来。

看起来,他确实是小看了东海渔和这帮恶喇嘛,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踏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没有作声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忽然一挺胸脯,站了出来,大声对货郎和老喇嘛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还打伤了官差,就不怕本府将你们拿下治罪吗?”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看着这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周大人发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难道他真的不怕死?或者他真的看不出眼前局势的危险?

货郎最先缓过神来,他轻蔑地看着昂着头站在面前的周大人,手里的铁棒一挥,说了声:“滚!”

于是周大人便真的滚了。

他那肉球一般的身躯向旁边一滚,避开了挥来的铁棒,同时口里大喝了一声,马步紧扎,平平地一拳直接打向货郎的胸口。

货郎怔了一怔,没有躲避,而是回手用铁棒格挡向他的拳头。

周大人这一拳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他的拳头一接触到那根黑色的铁棒,铁棒忽然就断了。

货郎的脸色瞬间凝固了,他愕然地看着周大人的拳头,这是什么拳头?这个胖子是什么人?

要知道他的铁棒可是特制的,寻常刀剑轻易也不能砍断,却在这个胖子的拳头面前如同一根枯木一般的断为两截!

铁棒断为了两截,周大人的

拳头却去势不减,直接砸在了货郎的胸膛上。

货郎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就向后飞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胸膛完全凹陷了下去,明显骨骼尽碎,已是一个废人了。

这一下陡生变故,让大家都大吃了一惊。

这个一直呆头呆脑甚至有些蠢笨的周大人,居然一出手就毁掉了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长眉老喇嘛率先反应过来,他面色一沉,双手手指弯曲,缓缓推出,看起来这一掌是尽了全力,大手印!

周大人又是大喝一声,声如洪钟,一步踏前,脚下的砖石竟然都被他这一步踩裂了,他的拳头对着老喇嘛的双掌就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周大人仅仅是身子一晃,那老喇嘛却站不住桩子,一脸倒退了四五步,只感觉气血翻涌,双臂发麻,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周大人。

高下立见。

再看周大人,胖乎乎的圆脸上透着异样的红光,头顶还隐隐有缕缕白气飘散,分明身怀极上乘的内功。

看着他这个样子,老喇嘛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门功夫,他无比诧异地脱口叫道:“罗汉拳!”

他这一句,直令得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罗汉拳是家喻户晓的少林武功,相传最早由达摩祖师以十八罗汉之姿而创立的十八式,后来经过发展演变成为一百十八式,几乎是每个少林子弟入门最早初学的拳术。

不过这一百十八式的罗汉拳被称为“后天罗汉拳”,而达摩祖师初创的一十八手“先天罗汉拳”却被归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极少有人见过。

传闻这“先天罗汉拳”乃是至阳至刚的拳法,再配上高深的内功修为,其发挥出的威力刚才大家都看见了,着实令人咂舌。

叶枫其实原本也看出了这位周大人其实一直在装疯卖傻,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周大人的武功竟然会高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使的还是少林绝学,难道他也是少林寺的人?

恰在这时,坐在一边一直在沉思不语的南山棋,忽然“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上,扬声说道:“纵然你赢了这一处劫争,不过你只着眼于一处,没有看到别的地方早已伏下的暗子,最后还是难免要一败涂地啊!”

坐在他对面的东海渔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默不作声。

另一个沉着脸的人就是那位长眉老喇嘛了,他垂着发麻的双臂,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周大人。

而这时胖乎乎的周大人一招得手之后,却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喇嘛,似乎在等着对方的反应。

老喇嘛这时候能有什么反应?

这位周大人一上来就废掉了专为克制唐门暗器而请来的,大名鼎鼎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而刚才的一交手,自己分明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此刻还要上去动手不成?

更何况,没有了货郎,他还要再面对一个唐玉手中的唐门暗器,他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够应付。

如今形势已经逆转了,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他们,因为一个周大人的出手,如今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完全落在了下风。

老喇嘛只有无奈地看了看还坐在棋盘之前的东海渔,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东海渔头也没有抬,他默默地盯着棋盘

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错算一子,竟然会满盘皆输!”

话音未落,他有些恼怒地一拂衣袖,扫向棋盘上的棋子。

那些棋子被他的衣袖扫过,竟然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忽然变得在棋盘上跳动不已,似乎就要激飞而起,直射向对面的南山棋。

这时南山棋却微微一笑,把两根手指轻轻放在了棋盘上,那些本来还在激烈跳动的棋子便又全部都平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待在棋盘之上。

趁着他这一分神,东海渔忽然长身而起,身形如同一只大鸟一般直扑向客栈之外,穿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了。

他一退走,那长眉老喇嘛也立时转身就溜,而原本在门窗之外的那些喇嘛们竟也全都不见了,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客栈内外现在就只剩下了瘫在地上如同一滩泥一般骨骼尽碎的货郎了。

叶枫此刻才算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想要对周大人道谢,却见他的表情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看着叶枫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幸好他们退走了,要不然还真是有一场苦战。”

叶枫有些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个老喇嘛不是败在你手下了吗?”

周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他看见我一出手就废掉了货郎,心里先生了怯意,所以手上的力道先弱了三分,我却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量,岂能不胜?如果他真的全力施展,胜负实未可知。”

其实刚才那一交手,周大人也是感觉拳头如同骨折一般剧痛难忍,整条手臂都酸麻无力,只不过他一直强忍着,没让别人看出来。

如今想起来,心里也是黯然心惊,好厉害的大手印!

叶枫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我们还有唐玉啊,以二敌一,还是稳操胜券的。”

周大人淡淡的一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你刚才离东海渔那个老家伙那么近,如果他突然出手对付你,我们是毫无办法的。”

叶枫不解地问道:“不是有南山棋老前辈在么?他岂敢轻举妄动?”

周大人一脸的苦笑:“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老先生的伤势。”

叶枫愣了一下:“伤势?”

转头看去,就看见南山棋此时突然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在了棋盘之上,仰头往后便倒。

叶枫大吃了一惊,几个人连忙赶过去扶起了南山棋,只见他刚才还红润的面色,此刻迅速地灰暗了下去,看起来他早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只不过刚才一直在强行支撑着罢了。

他的白须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有些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周大人说道:“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的功夫远在其他人之上,只是想不到你竟然是少林的高足。连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伤势,也被你一眼看穿,不知你师从哪位高僧?”

周子然这时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的师尊正是少林寺前任住持,凝然了改大师。”

南山棋点了点头:“原来是了改大师的高徒,难怪你的先天罗汉拳会如此厉害了。更为难得的是,你身为朝廷大员,竟然一直没有成家,能把先天童子功练到这个地步,以配合罗汉拳的威力,实在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南山棋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在安慰众人他的伤势并不太严重。

童子功?叶枫和唐玉都有些惊异地看向周大人,而周大人的脸似乎也红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

第五十二章 南山棋的来意

叶枫他们将南山棋扶到房间里,小心地安置在了床上。

看上去南山棋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好了一些,有了些许血色。

叶枫看着他浓密白须上沾染的斑斑鲜红的血迹,心中难过,他可是为了自己才会被东海渔这老怪物打伤的啊!

他对南山棋说道:“晚辈有个朋友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精通医术,我这就去请她前来给前辈诊治,请前辈稍候。”

南山棋摆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不必去了,没用的。老夫的伤自己清楚,这是之前和东海渔比拼内力的时候受的内伤,不是寻常药石可医治的,需要一段时间依靠自身内力调息,再加以调养慢慢恢复才行。”

叶枫听说他的伤势这么严重,心中难过地低下头去。

南山棋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心中所思,微笑着安慰他道:“不必难过,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老夫可没那么短命。不过是需要花些时间而已,自可恢复如初。”

他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都怪老夫小看了东海渔这个老家伙,原以为这二十年老夫有高人指点,武功大进,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岂不知这个老家伙不知道从哪里也学得了一些上乘的内功心法,这二十年来武功进境也是惊人。老夫一时不防,才吃了这么个暗亏。”

一旁的唐玉有些不解的问道:“前辈既然身负重伤,为何刚才东海渔却并没有乘机动手,反而主动退去?莫非他并不知前辈已经受伤?”

南山棋这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这个老家伙会这么好心,知道老夫受伤了还不乘人之危?他只不过是不知道老夫的伤势究竟如何而已。加上他在和老夫比拼之时其实也受了内伤,只不过没有老夫这样严重。所以他一时不敢轻易动手,而是选择坐下来和老夫对弈。”

“他是希望在和老夫对弈的棋局中,看出老夫的伤势轻重如何。他在对弈之时百般试探,老夫始终心如止水,一丝不乱,因而他疑心老夫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心中多有顾虑,一直不敢发难。”

“加上他最后用内力想要激飞棋子却被老夫压制住了,所以他不敢冒险,立即退走。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夫也因为那一下勉强运功,牵动了伤势,才会支撑不住,在众位小友面前口吐鲜血,实在是丢脸得很。”

听南山棋讲完,叶枫他们才知道刚才的那一场棋局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如果当时南山棋一子落错,被东海渔看破,岂不是……

回想起来只觉得思之心惊,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

叶枫有些惭愧地说道:“不论如何,唐老太太请前辈前来对付东海渔,也是为了晚辈的缘故,这才引致前辈受伤,晚辈这心中实在是……”

南山棋这时却呵呵大笑起来:“你以为老夫是因为唐家老婆子的邀请才来的?我南山棋是什么人,如果不是自愿前来,谁能请的动老夫?”

叶枫听了不觉愕然,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南山棋面色一整说道:“其实老夫此次本来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半路遇见了唐家老婆子,得知

你已经来了兰州,这才同她一道前来,顺便会会东海渔这个老家伙。老夫此行原本就是要来寻找你的,叶公子!”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大为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南山棋,只是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头而已,如今他却不远千里来西北边镇寻找自己,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南山棋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其实老夫来找叶公子,不过是想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而已。”

叶枫问道:“是谁?”

南山棋这时却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叶公子此前在京师之中曾经勘破了厉鬼杀人的奇案,不但名动天下,还深得当今皇上的赏识,不知是否如此?”

叶枫点头道:“确有此事。”

南山棋的眼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希冀的光芒:“老夫听说制造这厉鬼杀人奇案的是一个女子,用的凶器是一支铜箫,好像还和百年前的妙音门有关,可有此事?”

叶枫心中有些奇怪,此案虽然轰动一时,传闻纷纷,但是能如此清楚此中细节的人,其实不多,这南山棋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不过他心中虽然疑惑,还是点头坦承道:“前辈说得一点不错。”

南山棋眼中那希冀的光芒更甚,紧紧追问道:“这个女子现在何处?老夫想要见一见她。”

叶枫不觉一愕,问道:“前辈认识她?”

南山棋犹豫了一下,明显有些不便启齿的原因,只是淡淡说道:“老夫和妙音门颇有些渊源,所以想要见一见妙音门的后人。”

渊源?叶枫心中越发的觉得奇怪。

他之前已经听义兄张胖子讲起过当初蝶舞姑娘对他讲述的故事,百年前妙音门的宫主因为被一位道貌岸然的青年侠士所迷惑,为了他能当上武林盟主而利用鬼首铜箫残杀武林同道,最后被各大门派联合灭掉了。

这百年前便已经消亡了的被视为邪教异端的门派,会和眼前名满天下的南山棋老前辈有什么渊源呢?

本来叶枫对于南山棋是非常的信任的,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不过提到了妙音门,关于蝶舞姑娘的下落,他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蝶舞姑娘如今身在云南,不过他却不能说出来。当初面对皇上询问之际他就推说蝶舞姑娘已经逃去无踪,如今对着南山棋老前辈,他依然不能说,因为他曾经对着张胖子发誓为了蝶舞姑娘的安全,绝不会对别人透露实情。

听到叶枫推说不知道妙音门女子的下落,南山棋脸上的失望之情显而易见,不过他仍然再三请求叶枫好好想想关于她的线索。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那急切而带着希冀的神情看来,叶枫感觉到,至少南山棋对这个蝶舞姑娘,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不过他还是不能说,一诺千金,是他最为看重的品德之一。

草草敷衍了几句之后,叶枫便以不打扰南山棋休息的理由,退了出来。

他感觉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南山棋有没有看出来他并没有说实话,毕竟,说谎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何况还是面对一个

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老人。

走出房间,看见周大人正站在客栈大堂中央,那个被他一拳打断了骨骼,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杀手货郎,居然还没有断气。

他此刻正在指挥手下的捕快们,把这个瘫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人抬回衙门去。看起来,这个两手血腥的杀手,即便这次不死,恐怕也难逃律法的制裁。

叶枫走上前去,对周大人连声道谢。

周大人那圆乎乎的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叶公子不必客气,其实在你们来到兰州之前,师傅已经送信来,要我暗中保护你的周全,并且帮助你找到那个傅介子的后人。”

“可是叶公子你一到了兰州,就被卷入到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迷案之中了,而那个傅双灵又杳无音讯,所以我就只好在叶公子身边装傻充愣,以防叶公子有什么危险。”

“果然,叶公子身边的麻烦真的就没有断过,刚刚解决了关家的连环命案,找到了傅双灵,这就又冒出来一群恶喇嘛,好在叶公子确实吉人天相,每次麻烦都能逢凶化吉。”

叶枫有些尴尬地一笑,他想起了唐柔对他的评价,说他是特殊体质,专门招惹麻烦的。

周大人也笑了笑:“不过这次见识了叶公子的本事,查疑断案,心思之缜密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及,看来师傅对叶公子的评价确实不错,叶公子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今后必然会成为左右天下的大人物的。”

这一番话如同拍马屁一般,而且拍得有些过火,搞得叶枫满面绯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好半天他才对周大人说道:“实在没想到,周大人竟然会是了改大师的高徒,了改大师竟然会如此看重在下,远在千里之外还在关心在下的安全。”

周大人看着叶枫心中微微一叹,看来这个小子还丝毫不知道他自己的重要性呢。

他对叶枫说道:“既然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把上古卷轴相关的内容都告诉你了,我也就不再对你隐瞒了。其实少林历代住持都致力于解开上古卷轴的秘密,一直到了师傅这一代,才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要破解这个秘密,光是依靠师傅一个人是不够的,所以,为了研究和保护上古卷轴的秘密,师傅便选择了另外四个人,加上他自己,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团体,称为佛五心。”

叶枫不觉一呆:“佛五心?”

周大人笑了笑道:“佛本无心,因为佛随缘,不刻意不执著,本来无一物。但是佛又无处不在,天下处处皆禅机,也就处处是佛心。师傅用这个名字,也就是这个意思。”

叶枫听得似懂非懂的,问道:“了改大师是你们的首领?”

周大人点头道:“不错,师傅是我们的首脑,是智慧的化身,所以,他是佛首。不过,早年师傅曾经违反过寺规,于是作为惩罚曾经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出少林寺后山的那片竹林一步,所以,他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枫问道:“周大人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周子然笑道:“正是。”

第五十三章 佛五心

周子然说道:“我自小就拜在师傅门下习武,那时候师傅还不是少林寺的住持,因为是俗家弟子,又极少出现在少林寺,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后来我入京会试高中,有幸入金殿之上天子之前参加廷试,获二甲赐进士出身,却因朝中没有背景,只是被外授了一个小小的知县。”

“此后我因政绩一步一步获得提升,到现在做到了这兰州知府,算下来,也有快二十年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对这位周大人肃然起敬,想不到他不但武功高超,而且是文武全才,竟能在殿试中高中二甲,文才实在不可谓不高。

而且他在朝中毫无背景的情况下,从一个小小的知县做起,能做到现在一州知府,封疆大吏,其才干也绝非寻常人可比。

看着眼前这位胖乎乎的周大人,他心里甚至有了一丝钦佩之情。

周大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接着说道:“后来师傅为了破解上古卷轴中的秘密,便将我和其他三位师叔一同拉入了佛五心里,协助他的研究工作。”

“我因为身在官门之中,可以通过官府的渠道得到很多消息,于是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探听消息,并且暗中查访朝廷对于上古卷轴的所有相关行动。所以,在佛五心里,我就是佛耳。”

叶枫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难道朝廷对于这个上古卷轴也有兴趣?”

周大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其实师傅早就察觉到朝廷中有人也对这个上古卷轴中的秘密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只是我多年以来始终查访不到相关的线索,无法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个隐藏在朝廷中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也更加的危险。再说,这些年我的查访也不是全无成果。”

他对着叶枫神秘地一笑:“你以为,皇宫之中收藏着推-背图的消息,师傅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消息就是由身为“佛耳”的周子然打探得来再传回少林的。

提到了这个,他不由得想起了皇上赐给他的那一本推-背图,以及护送这本书回少林寺的了空大师,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回到少林寺?这本书有没有交到了改大师的手中?

转而他又想起了在玄武门前,为了保护自己而孤身一人挡住叛军,最后献出了生命的了凡大师。

他转头问道:“那么了凡大师呢?他也是佛五心里的人?”

周子然想来早已知道了了凡大师的噩耗,脸色有些黯然,说道:“不错,了凡师叔确实也是佛五心中的人。”

“了凡师叔早年因为违反寺规,被逐出了少林寺,常年浪迹江湖,游戏风尘,却正好可以为师傅奔走四方,找寻有关上古卷轴的线索,因而他就是佛

五心中的佛眼。”

“本来你之前赴京,师傅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所以特意通知了了凡师叔暗中保护,谁知道你竟然会卷入那么大的一个阴谋里,而了凡师叔也为了保护你而溘然圆寂了。”

说到这里,周子然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叶枫脑海里浮现出了凡大师那手里握着半只肥鸡,仰面大笑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默然片刻,他问道:“佛五心里还有谁?”

周子然说道:“了空师叔,他虽然性格比较直率,可是他和师傅感情最深,最是忠心,武功也高,所以通常送信办事,我们之间的联络都是他负责,他就是佛手。”

叶枫想起了初见了空大师之时,他虽然被东海渔重创,身上还裹着透血的布巾,可是他那毫不在意的笑容,果然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于是他又问道:“最后一个人是谁?”

没想到周子然竟然摇了摇头,说道:“最后这一个人很神秘,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看着叶枫笑了笑:“你也不必再追问他的身份,就像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一样,你应该知道的,师傅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些,是你现在还不需要知道的,等到时机一到,你也就自然都会知道了。”

他这一连串绕口令一样的话,听得叶枫心里却有了一丝疑虑,听他话里的意思,了改大师并没有把所有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他还有所保留。

可是,他保留的究竟是什么呢?

周子然看着低着头在思索的叶枫,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暗暗一笑,把眼光投向了站在叶枫背后的黑鬼赫连铁。

自从被解开了穴道,黑鬼就一直默默地跟在叶枫身后。

今晚,本来是因为南山棋前来寻找叶枫,因而黑鬼才会打发客栈的伙计去青龙镖局通知叶枫回来的。

可是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一个老头,东海渔!

这个老头不但武功奇高,一出手就制住了自己,还带来了那群恶喇嘛,布下了陷阱等着叶枫他们回来。

当时黑鬼就坐在椅子上被制住了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枫他们由于自己的错误而踏入了陷阱,陷入重围之中,自己却连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那时候的他但凡只要能动一动,一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自尽以谢罪了。

还好这个平时看起来蠢蠢的胖乎乎的周大人在关键时刻出了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高手,一举逆转了局势,叶枫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虽然叶枫有惊无险,可是黑鬼还是不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叶公子当初救了他,而且师傅了凡大师不惜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叶公子的安全,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错误,却让叶公子陷入了如此险境,他实在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所以他一直默默的跟在叶枫的身后,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子然看着面有惭色的黑鬼,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应该

就是了凡师叔在京城收的弟子了吧?”

黑鬼看着他木然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有说。

周子然叹息了一声道:“了凡师叔一身本领,可惜圆寂得太过突然了,想必他的本事你还没有学到几成。”

黑鬼神色有些黯然地又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师傅走得太突然,如果他能学到师傅的本事,也许就不会被那个东海渔那么容易地制服了。

周子然走到他身前,看了看他背上一直背负着的那根了凡大师遗留下的木杖,一伸手说道:“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黑鬼居然对这个周大人充满了信任,竟然把那根木杖双手递了过去。

周子然双手拿着木杖掂了掂分量,这根木杖虽然比寻常的木杖要粗上许多,可是分量却重得惊人,根本不像是用木头制成的。

他双手持着木杖,沉声一喝,用力下插,整个木杖发出了沉重的笃的一声,竟然有三分之一没入了地上的砖石之中。

叶枫和黑鬼都惊疑地对望了一眼,不明白周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周子然突然一扎马步,脸上隐隐透出红光,大喝了一声,一拳挥出击在了木杖之上。

那木杖的表面喀的一声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纹,这裂纹快速的向上下延伸,越来越大,终于啪的一下,木杖裂成了两半。

叶枫和黑鬼都大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眼前裂开的木杖,因为在木杖的中间,居然是空心的!

如今木杖裂开,露出了在木杖之中竟然还藏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黑色铁杖!怪不得这根木杖会如此地沉重,原来所谓的木杖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沉重的是藏在木杖之中的这根黑铁手杖。

周子然一把将手杖拔了出来,递给了黑鬼,黑鬼双手接过,爱不释手地仔细端详着。

这根手杖明显很有些年头了,不但样式古老,而且上下都被人摩挲得十分光滑。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非金非铁,却沉重异常。杖身之上隐约可见刻着许多人形图案,还配着一些蝇头小字。

周子然看着几乎惊呆了的黑鬼说道:“这就是少林至宝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杖身上面刻着的就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传说此杖是达摩祖师所铸,杖法也是他所创,了凡大师就是凭着它,纵横江湖罕逢敌手。”

黑鬼眼中忽然滚落了泪珠,他终于明白师傅在临终之际,为什么什么也没留下,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根木杖交给了他。原来这木杖之中就藏着师傅要传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

周子然叹息了一声,对黑鬼说道:“你以后就照这根手杖上的杖法习练,我也会传你一些少林内功心法相配合。我看你天赋异禀,正适合练这套至刚至猛的杖法,了凡师叔果然是没有选错传人。”

黑鬼心中伤感之余,也赶到一阵欣喜,有了这套杖法,不但师傅的一身本领后继有人了,他还一定可以继承师傅的遗愿,好好的保护叶公子。

他们正在说着话,忽然有周大人手下的捕快进来禀报,说是门口有人求见叶公子。

第五十四章 兵临城下

此刻外面天色刚蒙蒙亮,是谁会在这么早跑到客栈来找叶枫呢?

莫非是青龙镖局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叶枫心中一紧,转头和周大人对视了一眼,看见他也是一脸的疑惑。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客栈外面,急匆匆地闯进了一个人,竟连通传也等不了了,径直向着客栈大堂奔了过来。

叶枫定睛一看,这个人却面生得很,并不认识,不过他身上穿着军中的服饰,看起来应该和青龙镖局没什么关系,心里这才暗暗缓了一缓。

这个奔过来,看见了叶枫,先施了一礼,又看见了一旁的周大人,于是又施了一礼:“原来知府大人也在这里,这便好了,小人还准备稍后就去府衙寻找大人呢。”

周大人认识眼前的这人,知道他是兰州监军马靖手下贴身的几名侍卫之一,如此急着跑来,必然发生了大事,于是沉声问道:“马监军派你前来找寻我们所为何事?”

叶枫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马靖的手下,也奇怪地看着他。

那名侍卫的话语之中明显透着一丝焦急:“马大人命小人无论如何尽速寻到二位,请二位赶紧去马大人府中相见,有要事相商。”

要事?叶枫心中一阵疑惑,在这个时候马靖这么急于地要见自己,甚至还有兰州知府周大人,看起来这事一定不会小。

莫非,是和他中毒一案有关?

周大人这时也开口问道:“马监军这么着急,究竟是什么要事啊?”

那侍卫面露难色,应道:“这个,小人实在不便说,二位到了府上见到马大人,自然就会明白。”

叶枫和周子然不禁又满腹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要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站在叶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唐玉,这时往前一站,对叶枫说道:“我陪你一道去。”

他还是担心叶枫的安全,毕竟东海渔和那帮恶喇嘛刚刚退走,关四又负案在逃,现在外面实在不是很太平。

那侍卫这时脸上的迟疑之色更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马大人严令只能请叶公子和知府大人前往,至于这位公子嘛,就……”

这一下,连唐玉也是勃然变色,满怀疑惑地看着这个侍卫,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何用意,这个马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是周大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唐公子不必担心,有本府陪同叶公子一道前去,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唐玉一想也对,刚才他在一旁已经听周子然说起他是受恩师了改大师之命要保护叶枫的安全的,加上就凭他刚才惊退强敌之时,露的那一手功夫,他的武功绝对应该在唐玉之上。

料想有他在一旁相陪,叶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唐玉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不再说什么了。

那侍卫见此情形,面露喜色,对着叶枫和周大人一躬身道:“门外已备好马车,请二位随小人来。”

周大人对叶枫略略点了点头,叶枫心想,不论如何只有见到了马靖,才能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至少,马靖对于叶枫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跟随着那名侍卫走出了客栈,上了门前已备好的马车。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唐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对着黑鬼急忙

交待了几句,转身赶紧向着青龙镖局的方向奔去。

眼下,他要赶快把叶枫的情况通报给唐大,他心里有种感觉,这次叶枫他们赶去马靖府上所为的事情,一定又是一个大麻烦。

客栈和马靖府邸离得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

叶枫和周大人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马靖已经站在厅堂的门前在等候着他们了。

马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忧虑,看见叶枫他们走进来,情不自禁地就迎了出来。

叶枫情知必然发生了大事,不待马靖开口,便抢先问道:“马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靖面沉如水,语气沉重地问道:“叶公子可还记得,先前我曾对你说过,西宁小侯爷宋琥带着两万铁骑正星夜赶来兰州的事情?”

叶枫点点头,他当然记得。

正是因为马靖之前的那一声哀叹“没有时间了”,叶枫才会如此争分夺秒地抓紧时间,赶紧勘破了青龙镖局的连环命案,为的就是能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地查明马靖中毒一案的真相,以避免兰州城陷入战乱之中。

马靖这时的脸色极度的难看,长叹一声说道:“刚才巡防城墙的士兵来报,小侯爷带着两万铁骑,他们已经到了!”

什么?

叶枫和周大人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从凉州到兰州城,正常情况下怎么也得要至少整整两日的时间,叶枫私下盘算过,从马靖接到宋琥的口信算起,到现在这不过才一日一夜的时间,他至少还应该有整整一日可以调查马靖中毒的案子。

可是万万想不到,宋琥和他率领的两万铁骑竟然已经到了!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在客栈为什么那名侍卫不肯讲出发生了什么事了,兵祸将至,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在城中引起恐慌,只怕局面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周大人的脸上也现出了焦急的神色,追问道:“消息确实吗?他们如今在哪里?”

马靖唉声叹气地说道:“如今这两万铁骑已经在兰州城的四门之外安营下寨,而且已经将驻扎在城外的一万黑甲卫的营地团团围住,只怕他们略作歇息之后,等到天明,他们便要开始围城了。”

周大人并不清楚之前马靖和叶枫之间分析的事情,有些惊讶地问道:“围城?他宋琥忽然带了这么多兵马前来,还要围城,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从门口传来了一个宏亮的声音:“他只怕是冲着本王来的!”

三人都是一惊,抬头看去,从门口大步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锦衣玉带,气势逼人,马府门口的侍卫竟然都不敢阻拦,纷纷跪倒在地,正是肃王朱!

肃王殿下怎么来了?

三人心中不禁都犯起了嘀咕,但是还是都跪倒参拜。

肃王朱大踏步走进了厅堂,挥挥手示意大家免礼,对着马靖说道:“马监军,就算本王之前和你有一些误会,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先来通报本王?”

马靖赶忙躬身答道:“下官也是刚刚得到军士禀报,这才连忙请叶公子和知府周大人前来商议对策,预备商量好办法再禀明王爷,绝非有意欺瞒,王爷明鉴!”

肃王朱点点头说道:“本王自然相信马监军绝不会有意欺瞒,更加不会与宋琥合谋,否则也不会请叶公子暗中调查马监军中

毒一案的真相了。”

马靖这才知道原来肃王殿下也私下让叶枫在调查这个案子,不禁回头有些讶然地看了叶枫一眼。

叶枫有些歉然地对马靖笑了笑,耸了耸肩,他也是无奈,王爷的暗中所托,他又怎能对马靖明言?

再说了,你马靖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啊?

肃王朱看着叶枫说道:“叶公子刚刚和知府周大人一道勘破了青龙镖局关家的命案,本王都已经知道了。看来叶公子果然慧眼如炬,才干过人,只是不知对于本王所托之事,现在是否已经有些眉目了呢?”

叶枫怔了一怔,该如何回答呢?

难道说自己一直在忙于调查关家的命案,对中毒一案还没有开始调查,现在还一无所获?

这样回答王爷恐怕是说不过去的,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叶枫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双眼滴溜溜的乱转,无意中,他的眼光扫到了院子里几个站立着的马靖的贴身侍卫身上,他忽然好像灵光一闪。

他抬头对马靖问道:“上次我们见面之时驾驶马车的那个侍卫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马大人好像对他格外信任,怎么今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没有让他来寻找我和周大人,却派了个我不认识的生面孔前来?”

马靖好像有些迷糊,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会问起这个侍卫:“他是我身边的侍卫队长,从京中就一直跟随我,忠心耿耿,所以许多事情我都交托给他办。”

“本来今晚也应该是派他去寻找叶公子的,因为熟面孔叶公子也比较容易信任他,可是奇怪的是从昨夜黄昏开始,他就失踪不见了,我派人四处寻找也毫无踪迹,这才不得已派了一个生面孔前往。”

失踪了?有意思。

叶枫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猜想的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了。

肃王朱也没听明白,满脸疑惑地看着叶枫,叶枫只好解释道:“本来马大人中毒一案,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为马大人诊治的简太医,他明明早已看出马大人是中毒,却一直拖延着,迟迟不为马大人解毒,这一点极不合理。可以推测,他必然是被人收买或者威胁,不得不这样做。”

“可惜的是,简太医全家接下来却被一个叫墨北城的杀手屠杀殆尽,灭了口。本来,只要能抓住这个墨北城,就能从他口中问出指使之人,也必然是下毒一案的元凶。”

“可是,这个墨北城却逃去无踪,我虽然和知府周大人设了圈套,希望能引他现身,不过他应该看穿了我们的用心,始终没有出现。线索看起来,到这里就断了。”

肃王朱没有听明白,看了一眼周子然问道:“什么圈套?”

周子然躬身答道:“下官按叶公子所说,在外散布简太医还未死的消息,引诱杀手前来灭口,并且在府衙之中设下了埋伏,可惜这个墨北城十分狡猾,一直也没有上当。”

肃王殿下点了点头,说道:“此计不可谓不好,可惜太过被动,容易被人看破。”

他转头对叶枫问道:“既然线索断了,难道就无法可想了吗?”

叶枫淡淡一笑:“也不尽然。其实还有一条线索,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马靖神情一紧,追问道:“什么线索?”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那个实施投毒的人!”

第五十五章 投毒真凶

肃王朱听了,颇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投毒之人是谁?”

叶枫答道:“这一点本来我们是不知道的。但是简太医是马大人中毒后才请来的,他没有投毒的时间条件,所以投毒的人绝对不是他。”

“那么一定就还有另外一个人实施了投毒,马大人的府邸有军士值守,戒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府中投毒而不被察觉,加上府里只有马大人一人中毒,所以这个人必定是马大人身边的人,而且非常熟悉马大人的生活规律,才能如此精确的在他的食物或饮用的水里下毒。”

肃王朱听得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叶枫转头看着马靖,接着说道:“原本我也不知道应该怀疑谁,毕竟马大人身边有这么多的人,而且马大人的地位如此特殊,身边各方形形色色势力安插的人都有,要细查起来,也确实很难。”

说到这里,他眼睛瞟了一眼高坐于上的肃王朱和一旁的兰州知府周子然。

肃王朱在马府安插有眼线,这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连马靖自己也许都是心知肚明。

至于知府周大人么,当初在青龙镖局中荒月先生曾信口对关鹏举说起叶枫是奉了肃王殿下的命令来查案的,转头这位周大人就已经知道了,想来他在关家一定是布下了耳目的。

连关家这样的寻常大户百姓家中,周大人都布置下了耳目,那么在监军马靖这样的重要人物家中,想必也不会少。

可是此刻对于叶枫的这番话里的暗指,这两个人却好像浑然不觉,就像没事人一样,连脸色也不曾变一点。

叶枫继续说道:“可是现在,马大人你最信任的这个侍卫队长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马大人你可以回想一下,你中毒当日,他的行为有无异常之处?”

马靖皱着眉头低头回想了一阵,说道:“不错,平日里我所饮用的茶水都是自己烹煮,而所用的茶具却都是由他保管的。那一日,我正是在饮茶之后,才感觉身体不适的。”

不必说了,下毒之人定是这个深受马靖信任的侍卫队长。

他的脸上不禁勃然变色,有些恨恨地说:“想不到我如此信任他,他竟然会暗中对我下毒!只是不知他现在逃到何处去了,真想将他千刀万剐才是!”

叶枫忽然笑了笑,说道:“也许,我能猜到他现在逃到哪里去了。”

马靖有些骇然地抬头追问道:“他去了哪里?”

叶枫说道:“马大人你想,这个侍卫队长备受你的信任,和你无冤无仇,他对你投毒自然是受了他人指使,绝非他的本意。”

马靖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有些神秘地一笑:“下毒之后,他并没有走,而是一直还留在你身边,也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可是为什么在昨夜,他却突然出走,离奇失踪了呢?”

一旁的周大人有些愕然地跟着问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叶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着马靖继续说道:“而

且这么凑巧,他昨夜刚刚失踪,今天天还不亮,宋琥小侯爷就带着他的两万铁骑到了兰州城下,这时间也配合得太过巧合了吧?”

马靖的脸色大变,惊愕无比地盯着叶枫,说道:“难道说,难道是,宋……”

叶枫面色凝重地对他点点头,说道:“没错,我猜他一定是已经接到了宋小侯爷的通知,知道他的大军今早必到,所以昨夜他连夜离开了马府。”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只怕此刻,他正在城外面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在向他的主子邀功请赏呢!”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叶枫的意思,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肃王朱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是宋琥指使那个侍卫队长对马监军下毒的?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叶枫叹息道:“其实殿下刚才一进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说出了答案了,宋小侯爷如此煞费苦心地布置了这一个局,其实就是为了对付殿下您哪!”

肃王朱拂袖道:“胡说!本王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设计对付本王?”

叶枫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军中有关于老西宁侯宋晟之死的流言?”

肃王朱点点头道:“当然听说过,那不过是一些无知小人的信口雌黄而已,说什么宋老侯爷的死与本王有关,实在是胡说八道!实际上本王与老侯爷虽无深交,但也是惺惺相惜,彼此钦佩得很呢。”

叶枫接口道:“可是你们坐镇西北重镇,为防止朝廷疑心你们相互勾结,所以一直形同陌路,不敢有私人间的交往。”

肃王朱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说道:“于是这便给了谣言生长的土壤。你们二位镇守西北多年,彼此之间却从无私交,所以关于你们之间有矛盾过节,甚至于水火不容,什么一山不能容二虎之类的流言,就传得甚嚣尘上。”

肃王朱双眉一竖,正气凛然的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王问心无愧,何惧流言蜚语?”

叶枫长叹道:“可惜,这流言蜚语传到了宋小侯爷的耳中,而且看起来,他对此是深信不疑。所以,他一腔的怨恨全都集中到了殿下的身上,誓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肃王朱的脸色变了,一旁的周大人也点点头说道:“宋小侯爷年纪轻轻便袭了爵位,掌兵西北,又娶了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安成公主,是当朝驸马,难免有些年少轻狂,目空一切。我在兰州城中见他行事做派,颇有些骄横自大,不听人言,要说他误信他人挑唆,仇恨肃王殿下,确实有此可能。”

叶枫转头看着马靖,继续说道:“这次皇上令他来西北掌兵,又命马大人带黑甲卫同行来兰州,我想在路上,他就已经盘算好了对付肃王殿下的计划。首先,他一定会想法设法,挑起肃王殿下和马大人之间的矛盾,让你们彼此猜忌。”

马靖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一切关于肃王殿下在兰州所谓横行不法的传闻,几乎都是宋小侯爷的手下打探得

知的,我正准备一一进行调查核实,结果不曾想就出事了。”

叶枫又转头对着肃王朱说道:“至于肃王殿下这边,他其实根本不用做什么,马大人带着黑甲卫出任兰州监军这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的了。何况这位马大人来到兰州城里,还四处调查搜集所谓肃王殿下的不法行为的证据,只怕肃王殿下早就已经认定了马大人是皇上密令前来对付自己的了吧?”

肃王朱点点头,幽幽地说道:“没错,确实是如此。”

叶枫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说道:“到了这时,宋小侯爷已经成功的离间了两位之间的关系,剩下来的第二步,就是他借口整顿军防,离开兰州,彻底的把自己的嫌疑先撇干净。”

“其实这之前他已经收买了马大人身边最信任的侍卫队长,等到他一离开兰州,就在马大人的茶水之中投毒,如此一来,在兰州城中有最大嫌疑的自然就只有肃王殿下了。”

“可是马大人还不能死,因为如果马大人一死,黑甲卫群龙无首,也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而且,这样还会招致朝廷的全面调查,到时候恐怕还会给宋小侯爷自身带来麻烦。”

“所以,对马大人投毒的分量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既要让他缠绵病榻,又不能致命。同时,他又利诱或者威逼被请来为马大人诊治的简太医,一直拖延着不为马大人解毒。”

“这样一来,他所希望的就是马大人会认定肃王殿下就是想要投毒暗害他的真凶,从而挑起黑甲卫和肃王卫队之间的战斗,肃王卫队只有三千余人,当然绝不会是黑甲卫的对手,而宋小侯爷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乐见其成。”

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缠绵病榻半月的苦楚,马靖不禁怒气难平地哼了一声。

叶枫看了一眼他,接着说道:“可惜啊,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如意算盘来发展。马大人为人谨慎,纵使心中怀疑肃王殿下,却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而我们也适逢其会的来到了兰州城,还为马大人解了毒。宋小侯爷自然知道所谓的伤寒病症全是鬼话,而这表明简太医已经暴露了,于是他下令杀手墨北城屠杀了简太医全家灭口。”

“虽然宋小侯爷想挑起黑甲卫和肃王卫队之间争斗的计划没有得逞,但是中毒事件还是给了他一个借口。于是他决定亲自动手,推说要为马大人讨回公道,点起了两万铁骑,星夜兼程赶来兰州。”

“之所以需要这么多兵马,除了对付守城的肃王卫队之外,还要弹压住马大人麾下的一万黑甲卫。而他在到达兰州城之前,就先派人通知了在城里的自己人事先撤出城去,所以我猜想这个时候马大人的侍卫队长和那个杀手墨北城,都应该在城外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

“如今,宋小侯爷的大军已到,兰州城已经陷入了围困,现在,只怕已经没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了!”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叶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应该就是马大人中毒一案的全部真相!”

第五十六章 为今之计

叶枫说完之后,屋中的人顿时全都默然无语,虽然都不愿相信他所说的,却又找不到一点破绽来反驳。

良久,肃王朱沉声说道:“这么看来,这个宋琥不但是处心积虑,而且心机深沉,每一步都算得很准,现在他的阴谋得逞,如今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叶枫等三人都默然无语,如今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确实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肃王朱抬头看着面前面有难色的三个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不必惊慌,本王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消弭这场兵祸。”

叶枫他们俱是一愣,不知事到如今肃王殿下还能有何妙计?

肃王朱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道:“宋琥所为者,不过欲为其父报仇,要对付的是本王而已。只要本王出城相见,任凭处置,当可免去这兰州城中百姓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闻听此言,叶枫他们全都脸色大变,连声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殿下还请善自珍重!”

肃王朱拂袖道:“除此之外,别无善法。这兰州城能够到此等繁盛景象,乃是本王与众百姓多年心血所浇灌。如若战端一开,贼军破城,城中百姓必然生灵涂炭,遭受灭顶之灾。本王心中何忍?”

马靖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乃是太祖血脉,皇室贵胄,岂可如此轻生?今后有何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之下?”

这话说得肃王殿下一时无言以对,叹息道:“如今战又不能胜,迟早必被破城,不过徒增伤亡而已,如之奈何?”

周大人这时也上前道:“王爷勿忧,兰州城防坚固,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如今城中王爷的卫队尚有三千,加上府衙差役捕快,尚有数百,足可以一守。”

肃王朱怫然道:“守得几日又能如何?贼兵势大,纵是坚城也迟早必破,坚守还有何意义?”

周大人答道:“王爷当初将从肃州带来的卫队,大部分都分散于兰州郊外各处屯田,算起来也有七八千人,若是派心腹之人前去通知联络,两日之内,当可汇成援军赶到兰州城下。”

“此外由马大人手书一封,派人秘密潜入黑甲卫军营之中,令黑甲卫配合援军移动向贼军之后。黑甲卫有一万之众,又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当能牵制住贼军的大半兵力。”

“如此两面夹击之势,休说攻城,只怕到时贼兵定会自乱。如此一来,兰州城之围可解矣。”

叶枫听了不觉心中一惊,眼前这个平时看上去胖乎乎甚至有些蠢笨的周大人,想不到不但是个文武全才,连兵法韬略也颇为精通,这时候说起行兵布阵来头头是道,看起来真的要刮目相看了。

肃王朱闻言大喜,连称“好计,好计”,可是立刻又愁上眉梢,说道:“如今兰州城已经四门被围,黑甲卫驻地更是被围得铁桶一般,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冲出重围前去送信调兵?”

周大人也面有难色地低下头去,这样的任务,寻常身手的人确实是万万不可能完成的。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说道:“自然还有我们!”

屋内的人都愕然抬头望去,只见两条身影从外飞泄而下,直落在厅堂之前,引得院子里的马府侍卫们惊慌不已,大呼小叫地围了上来。

马靖上前几步,伸手止住了侍卫们的骚动,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这两个人,正是因为得到了唐玉报信,不放心而赶过来的唐大和张痴。

二人走上厅堂,先对肃王朱见了礼,唐大开口说道:“殿下勿忧,刚才周大人的计策在下已经都听见了。在下唐

大虽是江湖闲人,不过略通武功,料想要悄悄闯出这城外围困的军营,也非难事。”

他转身指着身边的张胖子说道:“这位张兄弟乃是当今英国公张辅世子,一身轻功更是尤为出色,想来也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黑甲卫驻地去传信。”

肃王朱早就听闻英国公世子张痴腹中藏有百卷书,一身轻功更是惊世骇俗,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小胖子。

当下他略一沉吟,也不多话,立即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白玉牌,隐约可见上面雕着一条龙纹。叶枫看上去觉得眼熟,这个牌子和当初汉王朱高煦在京城里交给他的那块玉牌很相似。

肃王朱把玉牌交给了唐大,沉声说道:“此乃本王的信物,见玉牌如见本王,唐大侠可以持此玉牌去城东十里田庄寻郑副将,他跟随本王多年,忠心耿耿。你可传本王口谕,令他从速召集附近屯田的军士,尽速赶来兰州城救援。”

他把玉牌塞在唐大手里,又紧紧握住唐大的双手,饱含期望地说道:“唐大侠,一切就拜托了!”

唐大说了声“放心”,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马靖也赶紧写好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张胖子,千叮咛万嘱咐地交给了张胖子,一脸的不放心。面对着他的唠叨,张胖子很无奈地不住点着头。

叶枫这时沉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虽然周大人的计策很好,不过援军到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量拖后宋小侯爷的军队攻城的时刻。”

肃王朱深以为然,问道:“叶公子有什么好计策吗?”

叶枫说道:“现在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马靖闻言一喜,追问道:“什么办法?”

叶枫侃侃说道:“在下与宋小侯爷自小认识,也曾有过私交,为今之计,在下愿意前往军营求见,对他晓以利害,劝其退兵。纵然不成,也可以尽量拖延他攻城的时刻半日左右,给援军的到来争取时间。”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脸色皆是大变,如此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下,叶枫要单独去地方军营见宋琥,以身犯险,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张胖子更是急得大声说道:“什么私交,我们和他那是从小就有宿怨,现在这个情况下去见他,他还不借机报复?万万不能去!”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赞同。

叶枫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拖住贼兵攻城,只有这一个办法,与其枯坐在城中干等,倒不如冒一次险,万一能成呢?”

唐大看叶枫态度坚决,于是说道:“要去,你也要带着唐玉一道,他会拼力保护你的安全。”

叶枫笑了笑说道:“不必了,唐玉还是留下来在青龙镖局保护傅双灵吧,我这边有周大人陪同,想来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周大人看着也无法改变叶枫的决定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本府就陪叶公子走这一趟,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一条路出来!”

唐大看着周大人,他已经从唐玉处得知了这位周大人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其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既然唐玉都自愧不如,想必保护叶枫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一丝担心,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忧虑,不论多高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所能做的也是很有限的。不过在现在这样的场面下,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只能对周大人点点头,话语里仿佛带着满溢的信任:“那就麻烦周大人了,请一定要保护好叶公子!”

周大人无比坚定的点点头,显示出满满的信心,可是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有信心呢?抑或和大家一样心中忐忑不安?

毕竟,他们此去深入虎穴,生死难料。

一旁的肃王朱和监军马靖已经开始商议如何紧急调派城防,如何封锁消息,以避免城内混乱。

于是唐大和叶枫他们便立即告辞准备出发了。

肃王朱亲自起身一直将他们送到马府门前,再无他话,只有一句:“拜托了!”

就这三个字,让人感觉到肩上无比沉重的责任,整个兰州城的百姓,他们的生与死,全都系于他们四人这一行的成败。

这时天已经亮起来了,走在兰州城的街道上,那些老百姓们又开始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起来,为了一天的生计而忙活着。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里,丝毫不知在城外,此刻有一只虎狼之师正在虎视眈眈的时刻准备进攻,他们随时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忙碌着的市井小民们,叶枫忍不住想,但愿他们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下去才好。

这时候他想起了肃王朱,刚才他提出要用自己换取全城百姓的平安,或许显得有些做作,但是在这一刻,叶枫却感觉深深地理解了他的感受。

每天能看见这么多的百姓在自己的治下这么无忧无虑,安居乐业,该是多么开心,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有时候人需要这样的成就感,无论地位高低,无论给他带来成就感的是什么,总是会需要的,因为只有这样,人生才会显得有意义。

所以他理解了肃王殿下,为了这份成就,为了这份意义,有时候牺牲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迎着初升的阳光,大踏步走出兰州城门的时候,叶枫心里忽然想起了一首曾经读过的出塞诗句:

击胡无生还,此己非不知。

谓当弃一人,所活千万余。

中原有父母,奋身靡敢私。

悠悠河阳桥,生死从此辞。

心中诵读着这首诗句,一瞬间,叶枫的心中也充满了壮士出关,一去不还的悲壮豪情!

在他们大步走出城门的时候,在城墙的一角,东海渔正背负双手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好半天,他抬头望了望远处依稀可见的连片军营,摇摇头轻叹一声:“这小子是当真不怕死啊!”

他身后站着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此刻有些喜形于色地说道:“既然唐大和那个胖知府都和他一起出城去了,看起来剩下的人里,除了南山棋都不是您老的对手,如果我们要是现在下手抢夺小桑吉,一定是手到擒来!”

东海渔回头轻蔑的瞥了老喇嘛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南山棋不出手,让你抢到了人又如何?如今重兵围城,你出得去吗?眼看着城里就要乱兵屠城了,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保吧!”

老喇嘛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沮丧又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对东海渔问道:“还请您老教我们一个自保的法子。”

东海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受公子所托协助你们抢人,可没答应过还要负责保住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的性命。如今大难临头,老夫自保尚且自顾不暇,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对了,你们要多诵诵经,求求你们那位活佛,也许他能搭救你们。”

哈哈大笑声中,他的身影忽然犹如一只大蝙蝠腾空而起,转眼消失在了屋宇之间,只剩下了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发呆。

第五十七章 韩信墓

天色还未放明的时候,叶知秋正站在韩信墓前感慨万千。

韩信墓位于西安城以东灞桥,史籍中记载在古长安城城东三十里处,民间传言这里只是埋葬着淮阴侯韩信的身躯。

当年韩信是大汉开国功臣,其军事才能举世无双,平生未尝一败,汉高祖刘邦评价他为“战必胜,攻必取”,拜为大将军,灭秦破楚,开创了大汉王朝。

可惜他功劳太大,名气太响,所谓功高震主,刘邦登基后先将他的齐王改封楚王,削弱其势力,后来更是借口有谋反之举,直接降为淮阴侯。

但是他的才华和名气依旧遭人嫉恨,因为害怕他在刘邦死后谋反,在汉高祖十一年,借高祖远征之际,吕后与萧何合谋将韩信骗入长乐宫,在钟室之中以谋反罪名将韩信斩杀。

吕后斩杀韩信之后,派人将他的首级送去见汉高祖刘邦,适逢刘邦班师回军,正至山西境内,见韩信首级大哭,乃就地埋葬。

故而山西有一座韩信墓,乃是埋葬着他的首级,而西安灞桥的这座韩信墓,仅仅是埋葬着他的身躯而已。

在他的墓前有一所小庙,不过香火稀少,年久失修,已经接近倒塌了。不过依稀可见堂前挂着两块木牌上刻着褪色的对联:

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这“一知己”当然指的就是韩信的好友,汉丞相萧何。当初韩信在项羽帐下不被重用,后来投奔刘邦依旧不得赏识,于是想要别投他处。是萧何看出他的绝世之才,月夜追韩信,劝回了他,并向刘邦力荐,拜他为将,才有了后来的不世之功。

但是正是这个萧何在后来利用了他的信任将他骗进了长乐宫中,致使他身首异处。这才是“生死一知己”。

而下联的“两妇人”前一个指的是在韩信落魄之时,一个在河边洗衣的漂母把自己的饭菜赠与他吃,他才不致于饿死。

后一个自然指的就是心狠手辣,设计在长乐宫钟室中斩杀韩信的吕后了。真正是“存亡两妇人”。

寥寥十字,高度概括了韩信一生中的重大转折。

而小庙之后就是韩信的墓,这是一座五丈见方的奇形古冢,两侧有四棵千年古柏覆盖其上,状似云盖,好一派帝王气象!

在墓旁有几块石碑,年代已久远,不过却题刻满了历代文人骚客前来吊唁拜祭留下的墨宝。

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当然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写的《韩信庙》了:

将略兵机命世雄,

苍黄钟室叹良弓。

遂令后代登坛者,

每一寻思怕立功。

叶知秋此刻站在石碑之前,低声反复吟诵着这首诗,心里涌动着一股悲凉的感觉。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也许是所有为人臣子的最终下场,强如韩信,纵然有通天之才,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回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殚精竭虑几十年,为了皇上谋划他的大计,如今这个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自己还有用武之地。

可是一但这个计划成功了之后呢?自己会不会落得和韩信同样的下场?哦不,也许比他还要更为悲惨?

他心中的悲凉之意更甚,在这初夏的清晨,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深秋的寒意,直透骨髓,令他寒毛直立。

就在这时,叶知秋感觉到了身后的一丝动静,他猛地霍然回身,就看见了一个人慢慢地向他

走了过来。

这个人全身黑色长衫,黑色长发长须,整个人都好像罩在一股黑色的雾气之中似的,他的腰畔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

魔刀,魔五楼!

叶知秋看见他并不吃惊,看来他这么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两人事先约好了的。

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对魔五楼说道:“师兄,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方见面呢?”

魔五楼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叶知秋身旁,低头看着他刚才一直盯着的石碑,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

叶知秋有些不解地看着师兄,就听他轻轻地在念:“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

叶知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看来魔五楼早就已经来了,不过一直躲在暗处在观察着自己,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对着这几句诗触景生情?

同时,他忽然也明白了魔五楼之所以刻意约自己来此见面的原因了,他是想要借韩信的故事劝诫自己,不要太过愚忠,步上韩信的后尘。

他的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师兄毕竟还是那个师兄,武功再高,还是那么天真,事到如今,自己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就如同浪花上的泡沫,只能跟随着浪头奋不顾身地冲向岸边,哪里还能有别的选择?

看他良久不语,魔五楼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是你想要和我见面,此刻总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吧?”

叶知秋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师兄之前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年多,做师弟的放心不下,所以才来问候一下师兄。”

魔五楼连头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道:“你是怕我出了什么事,会破坏到你的大计划吧?”

叶知秋笑而不语,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他和这位师兄之间彼此都太过了解了,根本也无需否认。

魔五楼很随意地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之前在去嵩山的路上,我遭人暗算,受了重伤,闭关静养了一年多这才能恢复如初。”

叶知秋脸色陡变,惊问道:“当今世上,谁能让师兄伤得如此之重?”

这话颇有些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听在魔五楼耳中,倒觉得他好像蛮受用的。

魔五楼有些傲然的一笑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还用了卑鄙手段突释偷袭。而且,我猜他们俩一定也是那个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叶知秋追问道:“他们是谁?”

魔五楼说道:“一个是如意双刀张如意,另外一个是和他孟不离焦的劈山斧焦柯。”

叶知秋一下子明白了魔五楼刚才那傲然一笑的原因了,他确实有傲然的资本。

张如意和焦柯这两个人,都是传奇一般的武林前辈高人,能和他们之一过过招已经是很多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而魔五楼在他们两人的突袭一击之下,仅仅只是受了伤,这无论在谁,都是足以自傲的本钱。

可是同时,叶知秋也感到暗暗心惊,这样从前颇负侠名的两个人,竟然也会是十殿阎罗之一?

他不禁追问道:“他们两个的身份,确定吗?”

魔五楼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他们俩当时其实应该不是要对付我,而是要对付在我后面赶去嵩山的唐大他们,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而阻止唐大他们赶去嵩

山听涛山庄的唯一目的,只能是为了保护那个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林随风。所以,他们俩也必然是轩辕公子的手下。”

叶知秋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推论,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对魔五楼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找师兄,主要还是为了枫儿的事情。”

魔五楼不出所料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早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来找我也绝不会只是关心师兄而已。

不过叶枫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最亲的人,他还是沉声问道:“枫儿他怎么啦?”

叶知秋说道:“枫儿现在已经到了兰州,根据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傅双灵,只怕很快他们就要向楼兰古城进发了。”

魔五楼哼了一声道:“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叶知秋沉着脸说道:“可是传回来的消息还提到,现在在兰州城里,也有两个十殿阎罗中的人。”

魔五楼眉头一皱:“谁?”

叶知秋说道:“一个是青龙镖局的关四,他是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还有一个就是东海渔,他是十殿阎罗中的都市王!”

魔五楼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两个人他都听说过,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恐怕叶枫这次要有大麻烦了。

叶知秋声音缓了一下说道:“不过听说唐老太太请动了南山棋,才能敌住了东海渔这个老怪物。”

听到南山棋,魔五楼心里这才稍稍定了些,可是叶知秋又焦急地说道:“不过我们又得到了更奇怪的消息。”

魔五楼的心头又是一紧,追问道:“什么消息?”

叶知秋一字一顿地说道:“老七现在也在赶往兰州!”

他本以为魔五楼应该会大惊失色,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魔五楼的表情很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反而好像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不明白,紧接着问道:“老七在这个时候去兰州做什么?”

魔五楼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想他应该不是冲着枫儿,而是想要找我。”

叶知秋大惑不解:“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七现在想要找你做什么?”

魔五楼双眼忽然一瞪,目射凶光,吓得叶知秋立即闭上了嘴。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该你知道!”

看着叶知秋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他又放柔了一些语气说道:“你放心吧,既然老七是想要通过枫儿找到我,他一定会首先保证枫儿的安全。有他在,你还怕那些个劳什子的牛鬼蛇神?”

听他这么一说,叶知秋的心里确是略略放心了一些。

魔五楼斜着眼看着他,说道:“看起来,你对你这个儿子还真的是上心了?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仅仅只是为了你们的计划而已?”

叶知秋嚅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魔五楼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会赶过去的,不过,没什么必要我可是不会现身的。毕竟,你也知道我和老七,还是不见面的好。”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有事再联络我吧,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他步子迈得很快,叶知秋在后面连叫了几声“师兄”,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叶知秋有些呆呆地看着魔五楼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想,看起来,他们这两兄弟之间,果然还是藏着秘密的啊!

第五十八章 故人来

当叶枫和周大人走进军营的时候,先前在兰州城门前他胸中的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豪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按照军营军士的要求,他们把马匹留在辕门之外,跟在引路的军士后面,步行前往中军大帐。

军营之中此刻到处都正在厉兵秣马,各个营帐都在集结队伍,看起来随时都会准备开战,一派肃杀的紧张气氛。到处闪耀着那些明晃晃的刀枪,飘扬卷动的战旗,无不透露出杀气腾腾的感觉。

最令叶枫感觉心惊的是那些匆匆忙忙从身边经过的士兵们,他们的眼神里好像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狂热与期盼,一种近乎于嗜血的**,这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神,倒像是一头头饥渴的野兽。

叶枫感觉到,只要主帅一声令下,这支军队立即可以踏平眼前的一切阻碍,杀光眼前的所有生灵,这是一支钢铁一般的铁血军队,也是一台制造杀戮的无情机器!

面对这样野兽一般的军队,叶枫心中感到阵阵寒意,他不禁开始为兰州城中那些还没有感觉到危险,依旧沉浸在和平安详的生活中的百姓们深深地担忧起来,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兰州破城之后,那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景象来。

等到走进了中军大帐,叶枫才真正吃了一惊。

中军大帐里的布置很简单,也很匆忙,可是显得井井有条,格外的整洁。在高高的帅案的后面,站着一个面如冠玉,英气逼人的青年将军,一身戎装,正含笑看着他。

如果不是眉眼五官还与幼时有几分相似,叶枫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和当年在京城街头,吆五喝六,仗势欺人,如同泼皮无赖一般对叶枫他们寻衅斗殴的那个纨绔子弟,西宁小侯爷宋琥,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叶枫和兰州知府周子然首先施礼参见小侯爷,宋琥还礼之后,一面吩咐手下赶紧看座上茶,一面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一把就抓住了叶枫的手。

他的脸上喜形于色,连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不到在这西北边陲之地,竟然还能有当年的故人来看本侯,实在是令人喜不自胜啊!”

他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拉着叶枫的手用力摇晃着,哈哈大笑。

叶枫心中暗自苦笑,他们哪里是朋友,分明是有旧怨的仇人而已。

可是他脸上还是得堆起笑容,说道:“原来小侯爷都还记得在下。”

宋琥笑着说道:“记得记得,刚才他们来报说你叶公子来访,本侯立刻就想起来了,连同你的那三位好兄弟,还有当年拜你们对本侯的所赐,十几年来,本侯从不敢忘,从不敢忘哪!哈哈!”

虽然在笑着,可是叶枫分明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怨毒仇恨的神情,心中不由得一颤。

他陪着笑说道:“十几年不见,小侯爷如今已经贵为驸马,又袭爵掌兵一方,实在是今非昔比,当年儿时一些少不更事的糊涂往事,还请小侯爷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分明就已经服软了,宋琥看上去好像有些意外,他嘿嘿笑着双眼一直盯着叶枫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猛然松开了手,哈哈大笑着:“好说,好说,叶公子快请入座。”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帅案之后,居高而坐。

叶枫入座之后,有军士端来了茶水,为了平复一下心情,叶枫端起来浅尝了两口。

茶是好茶,幽香沁脾,想必是小侯爷从京城里带来的,想不到在这西北边陲的军营之内,还能喝到这样的好

茶。

宋琥高坐在帅案后面,冷眼看着叶枫,沉声说道:“叶公子今日一大早就和知府周大人一道来本侯军营之中,想必不会单单是为了来探望本侯这么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的吧?”

叶枫点点头,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为了兰州城中那十几万无辜百姓而来,请小侯爷可怜这些生灵!”

宋琥双眼一翻,一副听不明白的神情:“叶公子此话何意啊?”

叶枫问道:“敢问小侯爷,忽然率两万大军,星夜来到兰州城下,所为者何也?”

宋琥哼了一声说道:“本侯闻知兰州钦命监军马靖,为人所下毒暗害,特此来为马大人讨回公道!”

叶枫声音一沉:“向谁讨回公道?”

宋琥斩钉截铁的说道:“肃王朱!”

叶枫针锋相对:“可是肃王殿下并非下毒之人,现已查明,下毒的是马大人身边的一个侍卫队长。”

宋琥也寸土不让:“下毒的或许不是他,不过他却是那幕后主使之人!”

叶枫一拍面前的桌子:“无稽之谈,小侯爷有何证据?”

宋琥也立即拍案而起,声震屋宇:“素闻叶公子查案之能天下无双,那么应该你来拿出证据,让本侯相信他朱不是主谋!”

叶枫一时语塞,证据?他确实也没有什么证据,一切只是推论而已。

再说了,难道他还能在宋琥的大帐之内口口声声指责是宋琥自己设计下毒,为的是陷害肃王朱不成?

他们两人这一番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论,加上互相拍桌子,直把一旁坐着的知府周大人吓得够呛,深怕他二人就此翻脸,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小侯爷息怒,叶公子也不要激动,有话咱们慢慢说。”

宋琥压根就没有搭理周大人,他看叶枫似乎无言以对,说道:“你拿不出证据是吗?好,你没证据,可是本侯这里有!”

他转头对着帐外大喝了一声:“来人哪!”

这一声吓得周大人打了个哆嗦,直以为他要动手了。

却见帐外走进来一个军士,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盖着一张布巾,下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盖着什么东西。

宋琥走下帅案,来到叶枫身前,伸手一把扯掉了盖着的布巾,大声说道:“这个就是本侯的证据!”

布巾被扯开,叶枫和周大人顿时都是大惊失色!

托盘之上,原来是一颗看起来刚刚斩下不久,还血淋淋的人头!

这个人叶枫和周大人都认识,他就是那个神秘失踪的,被认定是对马靖下毒之人的那名侍卫队长。

叶枫心中叹了口气,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在马靖府上,他还满怀信心的推断这个人一定此刻已经逃到了宋琥的军营之中。

想不到,他不但人在这里,而且已经身首异处了。

动手真快,真毒!这唯一的人证也被杀死灭口了,叶枫心中哀叹着,看起来自己又落后了一步。

这颗头颅的双眼圆睁着,好像至死都还不相信他的主子会杀死他。

其实他要是聪明的话,早该想到这个结局的。一次不忠一世不用,背主求荣之人是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信任的,背叛过第一次,自然就会有可能背叛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这样的悲剧结局就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可惜很多人都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了,看不透这一点。

看着两人脸上震惊的神情,宋琥

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在他们面前一晃,面有得色的说道:“这是此贼的口供,业已签字画押,上面明明白白说明他是被肃王朱重金收买,才对马靖马大人下毒的,证据确凿,叶公子可信服否?”

叶枫心里在冷笑,人都死了,随便弄份口供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有谁会信哪?

他缓缓地问道:“小侯爷没有圣旨,私自调动军队,这本身就已经是大罪了。如果一旦开战,生灵涂炭,肃王殿下毕竟是皇上的兄弟,疏不间亲,一旦有什么闪失,你能吃罪得起吗?”

宋琥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如今我有证据在手,肃王朱下毒谋害朝廷命官在前,事败之后兵变挟持马监军,意图控制黑甲卫,图谋不轨。”

“兰州与边关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本侯不过当机立断,兵贵神速,来不及上奏就立即率军赶来平叛。肃王引叛军固守城池,负隅顽抗,于是本侯被迫不得不攻城,最后玉石俱焚。这有什么问题?”

叶枫听他这一番自说自话,不觉感到好笑:“还有马靖马大人呢?他会和你同流合污,在事后为你圆谎?”

宋琥冷冷一笑道:“马大人既然被肃王所挟持,自然是在城破之时也被叛军所杀,壮烈殉国了。这也正是肃王的又一条大罪。”

叶枫听了顿时默然无语,心中升起一股股寒意,连马靖他都准备杀了灭口,那么兰州城中像知府周大人,还有叶枫这些知道内情的,自然也是全都不会留下活口的。只怕他根本就是准备要在城破之后屠城!

好狠毒的计策!

叶枫直盯着宋琥,缓缓地问道:“如此一意孤行,你当真相信老侯爷的死与肃王殿下有关?”

宋琥的脸上毫无表情的答道:“这是本侯家事,不必说与叶公子吧?”

叶枫无奈之下只有问道:“你以为皇上就一定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宋琥看着叶枫,眼光里流露出一种惋惜和无奈:“你觉得皇上相信与不相信本侯还重要吗?你真的以为皇上就那么爱护他的这个兄弟?”

他幽幽的叹息道:“其实之所以皇上派遣马靖率领黑甲卫前来兰州监军,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皇上对他这个兄弟这些年在西北的日渐坐大感觉到不安了。”

“加上我父亲的过世,西北边陲已经没有人再能制衡住这个王爷了,所以皇上才会派本侯袭爵,接掌西北军务,又让马靖驻兰州,监视肃王朱的举动。”

“肃王朱的势力和声望在西北早已远远超过了朝廷的控制,兰州军民都知有肃王而不知有朝廷。皇上并不关心肃王是不是真的要谋反,而是担心他想反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反,这才是最可怕的。”

宋琥放慢了语速,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本侯如今所做的,只不过是清除了皇上心中的一块心病而已,只不过做了皇上想做而又不便做的事情。”

他望着叶枫,脸上笑容可掬:“你觉得,皇上是会选择相信本侯,还是不相信啊?”

这一番话,说得叶枫哑口无言。

不愧是当朝驸马,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竟然把皇上的心思揣摩得如此透彻,真是让叶枫刮目相看。

不过叶枫的心中还是丝毫没有动摇,为了无辜的肃王殿下,为了兰州城里的兄弟和朋友们,为了那十几万无辜的百姓,他也要选择和宋小侯爷继续斗下去。

何况,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有一个疑问,皇上的心思,真的是那么容易被人揣摩透的吗?

第五十九章 毒计

一直到走出了军营的辕门之外,叶枫和周大人依然感觉到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小侯爷宋琥在中军大帐之中,几乎是对他们毫无隐瞒的一番说话之后,他们竟然还能生离此地?

原以为,纵使宋小侯爷不会立即杀了他们俩,也会把他们羁押起来,可是宋小侯爷什么也没做,只是随随便便的让一名军士,把他们送出军营回兰州城去。

也许,是宋小侯爷太过于自负了,或者,是他对于两军之间的力量悬殊太清楚了,根本就不担心你们回去会通风报信什么的,反正到了城破之时,所有人都唯有一死而已。

叶枫想起了走出大帐之前,宋琥那冷冷的话语:“告诉朱老儿,日头西落之前,如果他不出城来降,本侯就会下令攻城。届时战火焚城,鸡犬不留!”

或许,宋琥放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其实更是一种心理战术,他们所传回的话,无疑会对城内的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也许还会引致城内混乱。

叶枫摇了摇头,眼下这个小侯爷宋琥,与幼时同他们京城四少打架斗殴的那个纨绔子弟相比,哪里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

眼下的宋琥,心机深沉而且手段毒辣,是在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渐渐的远离了军营,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叶枫和周大人才停下来歇息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想不到居然还能从龙潭虎穴一般的军营中活着走出来,他们都感觉恍如梦中。

周大人长长地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一直提心吊胆的心情,对叶枫笑了笑:“刚才叶公子你可真是够大胆的。”

叶枫也笑了笑:“你是说我刚才和他争辩的事情?”

周大人拨浪鼓似的摇晃着圆圆的脑袋:“刚才那样的环境,我甚至还怀疑帐外都埋伏着刀斧手,一句不慎,可能连我们的尸体都会被拖出去喂狗,你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慷慨激昂地陈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其实我和这个宋小侯爷,自幼就有积怨,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还觉得后怕呢!”

他说的是实话,现在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生死只在宋琥的一念之间,他自己也是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冷汗涔涔。

可是周大人却以为他不过是谦虚几句,心中对他更是佩服。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近正午,距离宋小侯爷所说的最后时限已经只剩下半日了,于是回头对周大人说道:“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城防准备得如何了,也和大家商量一下对策吧。”

周大人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又继续迈步前行。

刚一举步,叶枫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胸腹之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翻腾的感觉,天旋地转之下,忍不住手扶着一棵树木,俯下身子翻肠倒胃地大吐起来。

吐了好一阵,尽吐了些墨绿色的腥臭难当的恶汁,直到只剩下了干呕,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叶枫才感觉眩晕之感稍好了一些。

他愣愣地看着地上那滩腥臭的墨绿色恶汁,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自己身上的奇毒又发作了?

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周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

了地上,胖乎乎的脸上隐隐的也显现出一种墨绿的颜色,满脸布满了汗珠,一副痛苦的表情。

叶枫吃了一惊,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扶起了周子然那圆滚滚的身躯,急切的问道:“周大人,您这是怎么啦?”

周大人紧紧闭着双眼,感觉气息渐渐弱了下去,费力的说道:“毒,有毒……”

是中毒了!叶枫看了眼刚才自己吐出的那滩墨绿色的恶汁,看来是有人对他们都下了毒。不过为什么周大人的毒性发作了,而自己却把毒都呕了出来,他就不明就里了。

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下的毒呢?

叶枫努力回想着之前经历的一切,猛然间,他的脑海里一闪念,是茶,对了,是茶水!

是刚才在中军大帐之中,他和周大人都饮用了宋小侯爷准备的茶水!

他回想起了刚刚走出中军大帐之际,无意中他瞥见宋小侯爷那阴冷狠毒的目光和得意的表情,一定是他!

怪不得刚才宋小侯爷对他们谈话几乎毫无隐瞒,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能让叶枫和周大人能活着回到兰州城去,他早就在茶水里下了毒!

叶枫和周大人都是身负武功的人,如果刚才他派兵围杀,不但徒增伤亡,一旦逼虎跳墙,很难说以周大人的武功他宋小侯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用下毒这种防不胜防的手段,反而会安全很多。这招果然够毒辣!

叶枫心中愤愤不已,同时又觉得有些着急,自己不懂医术,面对毒性发作的周大人,竟然束手无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唐大的话,应该让唐玉跟来的,蜀中唐门对于用毒也非常精通,如果有他在,刚才也许就不会毫无防备的饮下有毒的茶水。

至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叶枫心里正在着急,忽然就听有人唤道:“叶公子!”

回头看见一条人影从树林一侧向他们飞奔过来,树荫中透下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洒落下来,映在他额间发带上镶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上,是唐玉!

唐玉来了!

叶枫心中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的喜不自胜,甚至有点想要喜极而泣的感觉,看着唐玉冲到了他们面前。

唐玉看见他们如此狼狈的情景也是吃了一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前面的事情大略一说,唐玉赶紧为周大人检查了一下,又用银针挑破了他的指尖放出了一些血,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奇怪,他怎么会中这种毒?”

叶枫心中一紧,问道:“怎么,很厉害吗?”

唐玉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无妨,幸好有我在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取出一粒药丸送进了周大人嘴里,又急速点了周大人胸口的几处穴道,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周大人你已经服用了唐门的镇毒丸,再运功护住心脉,当可保你性命暂时无虞。等回到兰州城里,自然会有办法。”

周大人神志还很清醒,闻言依然闭着双眼,只是虚弱地微微点了点头。

叶枫直到这时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对唐

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玉笑了笑,说道:“是马靖马大人派人来青龙镖局通知我们的,还叮嘱我一定要赶来接应你和周大人。怎么样,我来得还算及时吧?”

叶枫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及时,及时,简直就太是时候了。”

唐玉微笑着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快把周大人先背回兰州城再作打算。”

叶枫应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扶地上的周大人,却忽然感觉不对。

在这一瞬间,唐玉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了,双眼的眼神变得突然锐利了起来。

他伸出手掌示意叶枫不要动,自己猫着腰缓缓站起来,忽然一纵身跃了出去,口中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他落地的时候,藏着的人也出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人!

是八个身披重甲,手持兵刃圆盾的军士,把唐玉团团围在正中。

唐玉扫视着这八名军士,从他们刚才现身的身形看,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军士,应该都是身怀武功的人物,而且唐玉能感觉到,除了这八名军士,四周还隐藏着其他的人,绝不是仅仅只有这八人。

不过唐玉还是很有信心,他相信凭借着自己的武功暗器,要收拾掉眼前这些军士,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的双手已经悄悄伸向了他腰间盛满暗器的革囊。

可是就在这时,从一旁树后忽然走出了一个头戴竹笠,身穿玄色布衣的人,他背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一步一步向着一旁的叶枫和周大人缓缓迈步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人?

叶枫和周大人此刻都已经中了毒,毫无还手之力,处境危险!唐玉不禁感觉心中一阵焦急,就要动手。

那个戴着竹笠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唐玉说道:“唐公子,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动手。”

唐玉眉头一皱:“为什么?”

这个戴斗笠的人说道:“我知道唐公子的武功要比这八个人高出许多,可是这八个人是我专门为了对付蜀中唐门而训练的。他们手中所持的圆盾是用带有极强磁性的磁铁所铸,专门吸附金铁之物,只怕唐公子你的暗器是不管用了。”

唐玉断喝一声,双手暗器出手。

那八名军士举起圆盾,只听一阵“叮叮”之声,果然唐玉发出的暗器,尽数被吸附在这些圆盾之上,完全失去了效力。

唐玉又纵身想要脱出包围圈,可是一连几次,无论他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都会被那八个人逼回来。

这八个人的攻守协作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这分明是一种极玄妙的阵势,把唐玉牢牢困在中央!

唐玉不禁为之一窒。

那个戴斗笠的人说道:“唐公子太心急了,不信我言。要知道当初为了向冷血十三杀中的货郎买这一个秘密,可花了我不少的银子呢!”

唐玉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戴斗笠的人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对你们而言,我只不过是个杀手而已。其实,我的名字你们也许都已经听过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墨北城!”

第六十章 墨门死士

墨北城?

就是那个自称是墨门西北分舵舵主的家伙?

就是那个杀光了简太医全家灭口的杀手?

唐玉感觉嘴里有些发苦。

他看着面前将他团团围住的这八个军士模样的人,他们的站位和协同彼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了唐玉可能突出包围的所有路径。

无论唐玉怎么动,他们的位置也随即变化,用手中的兵刃把唐玉逼回到包围圈中心,而他们手中那特制的圆盾又完全克制住了唐玉的暗器,搞得唐玉一时间无可奈何,没有一点脾气。

这八个人虽然身着军甲,可是明显根本不是普通的军士,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是墨北城手下经过精心训练的墨门杀手。

看起来之前叶枫猜测的果然不错,墨北城和他手下的杀手们,都隐藏在宋小侯爷的军营之中。

唐玉连着试了几次,也冲不出这八个人的包围圈,他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墨门不惜重金求得克制唐门暗器的方法,又精心设计出了这样诡异的阵法,看起来,他们的所图绝对不简单,难道是刻意要针对蜀中唐门?

墨北城看着唐玉左冲右突,始终无法离开那八个人的包围,好像放心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满脸的虬髯,还有额头上那一道把鼻梁劈成两半的长长的刀疤。

他转身继续向着叶枫走了过来。

叶枫低头看了看周大人,他服了唐玉的药丸,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盘坐在地上,运功护住心脉,已经无暇他顾。

再抬头,墨北城已经来到了面前,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好,叶公子,久闻大名了。”

叶枫哼了一声:“是宋琥小侯爷派你们来的?”

墨北城笑着微微颔首:“不错。”

叶枫咬了咬牙,问道:“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墨北城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寒:“小侯爷觉得,比起让你们回到兰州城来,如果在攻城之际在两军阵前,挑挂着你们二位的首级,可以更加有效地打击守城军队的士气。”

他忽然回头对着被围困的唐玉扬声说道:“唐公子请放心,小侯爷的命令里并没有要唐公子的首级,所以,我们墨门自然也不会愿意多树强敌。”

唐玉怒冲冲地哼了一声,不过他现在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叶枫看着墨北城的脸上满满的写着得意,好像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的首级,拿起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简单。

他心里怒气上涌,不自觉地手就要摸向腰间的刀。可是,他的手忽然僵住了。

他腰间没有刀。

父亲成名的那把“落叶刀”在父亲独自返乡的时候,就带走了。而他自从中毒之后,程念真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以再妄用武功,所以他平时也就没有佩刀。

一路走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缺少过保护他的人,他也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况?

一时间,手无寸铁的叶枫愣在了原地。

怎么办?

唐大去了田庄调兵,张胖子去了黑甲卫驻地传信,南山棋还在兰州城内养伤,这一时半会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指望谁会来救命。

不过,他还是出于本能的做了一个决定,也许这也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办法了,那就是,拖!

拖时间,往后拖,无论如何只要还能拖住,就还有一线希望。

叶枫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他想起了张胖子曾经对他提

起过的墨门的渊源。

他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对墨北城问道:“你为什么会听命于宋小侯爷?墨家流派源远流长千余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到今日怎么就变成了一伙甘心受人驱使的冷血杀手?”

墨北城似乎被他的问题触动到了,沉下了脸盯着叶枫默然了半晌,忽然说道:“我为什么要听命于宋小侯爷?哈哈,问得好啊!”

他抬头望天,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扬起来:“你也知道,墨家学说源远流长千余年,当年曾经是何等的辉煌灿烂!比起那些只会坐而论道,夸夸其谈的诸子百家,我墨家研究天道自然,研究天地万物,墨家机关术、墨家战法等等哪一样不是旷古烁今,名震天下?”

“可惜,墨家到后来日渐式微,反而是装腔作势,假道学的儒家学说成了正统思想,没有人再关心自然,关心技术,都关在屋里天天背诵四书五经,天下尽是那些寻章摘句老雕虫,无病呻吟的腐儒大行其道!”

“而我们墨门子弟,却渐渐销声匿迹,到如今更是落得在江湖上依靠打探消息,出卖一些奇闻异事来谋生糊口,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枫被他这一番话说得一愣,心里也跟着问道:是啊,为什么?

墨北城神情激动地大声说道:“这是因为历代的墨门子弟都分为墨刀和墨剑两派。他们为了一个巨子之位,你争我夺,彼此内耗,最后两败俱伤耗光了墨门的元气。”

“而那些当上巨子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墨门强盛兴旺的,他们全都碌碌无为,甚至最近的几代巨子居然都隐居起来,连墨门中自己的子弟都是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面,这才导致了墨门逐渐退出了江湖的舞台。”

墨北城的声音近乎嘶吼地咆哮着:“可是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间那一条刀疤:“我们墨门的子弟,为了墨门,刀斧加身,抛洒热血,哪怕是献出性命也浑然不惧,可是,看着墨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天天消亡下去,看着我们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我们绝不甘心!”

叶枫好像有些听明白了:“所以,宋小侯爷一定给你们开出了你无法拒绝的价码?”

墨北城点点头:“不错,小侯爷答应了我,只要这次能够依计铲除掉肃王朱的势力,今后在西北一带,墨门就是黑白两道的第一门派!”

“有了小侯爷的军队做依靠,西北一带的大小门派还不都得望风依附,称霸西北还不是易如反掌?有了西北做跳板,今后墨门进军中原,与天下群豪争锋,也就不再是个梦想了。”

听到这里,唐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墨北城会不惜重金向货郎购得克制蜀中唐门暗器的方法了。

既然想要今后逐鹿中原武林,那么蜀中唐门当然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头号大敌的。

叶枫想不到墨北城的胸中竟然还有如此大志,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这一次玩得这么大,就不怕你们墨门的巨子知道吗?”

墨北城冷冷地哼了一声:“自从二十年前,他当上墨门巨子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江湖上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甚至于现在他究竟是否还在世,也没人知道。”

“再说,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墨门的未来,为了墨门的重新崛起,我做的都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害怕他知道?”

他这一番义正辞严反而让叶枫有些接不上话了,一时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墨北城这时淡淡地一笑,说道:“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也让你拖了这么久的时间,你以为还会有奇迹

发生,有救兵从天而降来救你吗?”

一句话说破了叶枫的心思,搞得叶枫感觉很是尴尬。

唐玉心中一急,看来墨北城要动手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又一连尝试了好几次,可是还是没有办法突破面前这八个人的包围圈。

墨北城看了一眼无计可施的唐玉,转头对着叶枫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是没有奇迹了。”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忽然就僵住了。

因为这时候,从树林外面,有一个人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头戴一顶破旧的竹笠,竹笠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粗糙的麻布短衫,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很慢,也很稳。

墨北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装扮他似乎很眼熟,可是他的眼光里又显露出明显的迟疑,有一些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人越走越近,墨北城忽然一抬手,从一旁的树丛之中忽然又跳出了八个军士装束的人,结成同样的阵势,把这个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围在了中央。

墨北城神情镇定了下来,他对于这个阵势的威力太了解了,只要被困住,当今世上没有几位高手能够轻易闯出来的。

他很有信心。

那个麻衣人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忽然双手探向腰间,手中便多了两柄明晃晃的短刀。

他环视了一圈围住他的八个人,忽然发一声喊,拔腿就往前冲。

正面的两名军士举起圆盾封住麻衣人的冲势,两侧的两名军士手中的刀刃则直刺麻衣人的两肋,他们之间果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后退,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麻衣人却没有退。

他前冲的势头一点没减,只听“嗤嗤”两声,两侧军士手中的刀刃一齐没入了他的两肋,在场的人都不免为之一愣。

他这是做什么?他是要自杀吗?

麻衣人的身体也因疼痛而猛地一弓,可是他的手却没有停留,手中两道刀光一闪,那四名军士的头颅顿时纷纷滚落在地,溅落一地的鲜血。

原本围住他的八个人一下子倒下了四个,阵势已破!

麻衣人这一下前冲的力量极大,一下子冲了出来,前冲之势未尽,他大吼声中,肋下还插着两把钢刀,飞身直扑向了围住唐玉的那八个人!

那八个人看得都快呆住了,忽然看到麻衣人浴血飞身直扑过来,一时猝不及防,被他手里的双刀一边一个闪电般直插入胸膛,又倒下了两个人!

而麻衣人大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这一下连围困住唐玉的阵势也被破了,可是唐玉竟然一时间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样的战斗?这是什么样的人?

唐玉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不要命的人好像似曾相识,他想起了在嵩山嵩阳镇上,他也曾见过这一幕,那时候倒下的,是绿林三十六寨的白鬼白开心和冷血十三杀中的屠夫!

而用同样惨烈的方法一举击杀他们的,是洛阳蔡家的人,蔡家十杰!

这个麻衣人与蔡家十杰杀人的方法如出一辙,他们之间必然有关联。

唐玉呆呆站着发愣的时候,墨北城也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他从来没有见过,简直是摄人心魄,让人心胆俱裂。

等等,也许,也许在他记忆深处,之前好像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杀人方法。

墨北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墨门死士?”

第六十一章 墨家巨子

墨北城的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叶枫不禁为之一愣。

墨门死士?

听上去这个悍不畏死的麻衣人应该也是墨门中的人,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忽然出手来对付自己人呢?

叶枫感觉到有些糊涂了。

墨北城这时却脸色大变,猛的转身对着叶枫抽出了手中的短刀。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还隐约带有一丝的慌乱,沉声说道:“叶公子,我先送你上路吧!”

说完,手中一刀斜斜地向着叶枫砍了过来。

在他的心目中,叶枫和周大人应该都已经中了毒,此刻又手无寸铁,所以他的这一刀并没有使出全力。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这一刀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枫心中一急,也来不及细想,大喝了一声,本能的竖起右掌,灌注了全身之力,如刀锋一般横劈而出,掌沿正巧劈在了墨北城短刀的侧面。

墨北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短刀刀身跳动不已,几乎握拿不住,要脱手飞去。

他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叶枫,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手刀?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

他这里惊诧莫名,叶枫此刻却是背上冷汗直冒,心中暗呼侥幸。

其实他根本不会什么手刀,师傅魔五楼也从来没有传授过,只不过他曾经见到师傅练功之时使用过,在这危急之时,便下意识地依样画葫芦地使出来。

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半点真正手刀的威力,且不说墨北城这一刀并没使出全力,即便是他的手掌刚才没有无巧不巧地正劈中短刀的侧面,碰上的是短刀的锋刃,他这只手掌也都会报销了。

可是对于眼前的墨北城而言,模样像也就足够了。因为他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手刀,只不过是曾经道听途说过而已。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叶枫这一手给唬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再动手,只是惊诧莫名地问道:“你怎么会手刀之术?你和魔刀是什么关系?”

叶枫眼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心知他一定听说过魔刀的种种传说,正准备再度出言恫吓他一番,却听见他背后一个声音缓缓地说道:“胡说八道!刚才如若当真是魔刀的手刀之术,恐怕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叶枫被人一语道破,心里顿时一惊,以为墨北城又来了厉害的帮手。

却见墨北城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顿时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面露惊容,呆立在原地全身簌簌发抖。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个人和刚才毙命的麻衣人相同的打扮,一身麻布短衫,头上戴着破旧的竹笠,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了略有些花白的胡须。

他背负着双手就那么自然地站在墨北城身后,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那里似的,静静地看着场中的那些军士。

叶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有三个身穿麻衣头戴斗笠的人走进了树林,呈品字形站立,把墨北城手下的那些军士们围在当中。

这些军士打扮的杀手们一个个满脸惊惧之色,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着,但是刚刚才看过了那名墨门死士的手段,他们已经是个个胆寒,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唐玉这时也来到了叶枫身边,一面戒备着一面警惕地看着墨北城和他身后的麻衣老人,看上去他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只不过照目前的局势看来,至

少这个老人不会和墨北城是一路人。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北城,你还认得我么?”

墨北城颤抖着身躯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老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道:“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参见巨子!”

巨子?墨家巨子?

叶枫和唐玉对望了一眼,都不禁呆住了。

墨门历代的首领都被称为巨子,当年墨子创下墨刀与墨剑,合称墨家双刃,每一代的首领都是由双刃的传人来比武争夺。

而墨家这一代的巨子就是墨剑的传人墨七重,他击败了墨刀传人墨五楼当上了巨子,墨五楼也因此愤而出走,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称为魔刀。

这一段江湖秘辛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算起来应该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从那时候起,就几乎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消息了,可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叶枫和唐玉感觉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墨七重摘下了斗笠拿在手中,他的长相看上去很普通,甚至让人感觉很慈祥,如同街边一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慈祥,就如同在唠家常一般:“北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墨北城低着头回答:“自从当年七爷委派北城来兰州为西北分舵舵主,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墨七重点点头,看起来很有些感慨:“是啊,二十五年了,一直让你在这边远的西北边陲,栉风沐雨,委屈你了。”

墨北城还是头都不敢抬:“这是七爷的信任,北城不敢言劳苦。”

墨七重的声音陡然一凛,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我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墨北城伏低的身子一抖,一句话也不敢应。

墨七重冷冷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身为墨门中的墨者,理当遵循墨家思想,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以百姓的疾苦为己念,而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怨恨墨门的没落,怨恨自己的不得志,认为这都是因为历代巨子藉藉无为造成的,你满心只有自己的成败,眼里只有墨门一派的兴衰,何曾放眼过天下苍生?”

“墨家当年的兴盛是因为适逢乱世,战乱连连,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解除百姓的倒悬之苦,我墨者才会奔走天下,宣扬兼爱非攻的思想,而如今天下思定,百姓能安居乐业,太平盛世,我们的无为,即是有所为,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

墨七重说得极快,这番话不但让墨北城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也令叶枫和唐玉心中也大感诧异。

墨七重最后对墨北城怒斥道:“而你如今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协助朝中奸佞充当杀手,草菅人命,甚至于挑起战祸,让十几万兰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便是你的兼爱,这便是你的非攻?”

一番话,说得墨北城伏在地上无言以答,连叶枫和唐玉也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从心底油然生出钦佩之情。

被围在一旁的墨北城的手下们,应该也都是墨门中的墨者,得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墨家巨子墨七重,有被他这一番话这么一说,此刻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兵刃,满面羞愧的跪伏在地乞罪。

墨七重冷眼看着地上的墨北城,说道:“你刚才说我已经多年没有音讯,连是否在世

也难说得很,看起来你是对巨子之位有所觊觎了?”

墨北城全身剧震,连声说道:“不敢,北城不敢啊!”

墨七重冷笑道:“不敢?你刚才明明认出了墨门死士,你明知死士一直是贴身保卫历代墨家巨子的人,既然他们出现了,我必定也在附近,可是你还是立刻就要对这位叶公子下手,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看着冷汗几乎湿透衣衫的墨北城说道:“你可知道这位叶公子是你五爷唯一的爱徒,算起来也是我墨门传人,你刚才若伤了他,便是同门相残,更是罪加一等!”

墨北城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五爷的爱徒,果然是魔刀……”

随即他立即出声向叶枫赔罪道:“叶公子见谅,小的实在不知道你是五爷的爱徒,险些伤了公子,实在死罪,死罪!”

叶枫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如果墨北城得手的话,恐怕就不止是伤了自己那么简单了,也许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摆在宋琥小侯爷的帅案之上了。

虽然心中气愤,不过碍着墨家巨子的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墨七重看叶枫没有说话,于是对地上的墨北城一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墨北城闻言立即如获大赦,一骨碌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却是有些不忿起来,这就完了?刚才说得义正辞严的,结果就骂了一顿,连惩罚都没有就这么算了?

看起来墨家巨子这个老头子说得好像大公无私,一样是胳膊肘外里拐,是个护短的家伙,他愤愤不平地想着。

谁知这时墨七重淡淡地说道:“你犯下重罪,不但是门规,连国法亦不能容。我看在你对墨门一直忠心耿耿,给你个机会,用门规处置你。”

墨北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全无血色,声音颤抖着问道:“七爷,我已经知错了,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给条生路吗?”

墨七重脸色一整,断声喝道:“身为墨者,就当行得正坐得端,昂然而立,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可如此摇尾乞怜?”

被他这一喝,墨北城听得全身一震,忽然挺直了腰杆,眼中也渐渐透出了神采,应了一声:“是!”

墨七重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按照门规,准允你死在墨剑之下,你现在可以先出手。”

叶枫这时才听明白原来墨七重这是要处死墨北城,心里不由得既惊且佩,又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胡乱猜疑感觉到惭愧。

墨北城昂着头又应了一声“是!”,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大声说道:“七爷,北城伏罪了!”

说完刀光一闪,他的身形直向着墨七重扑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分明用足了全力!

叶枫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如果要是刚才墨北城对他出的那一刀也是这样使出全力的话,纵使自己手中有刀,也完全没有把握可以接得下来。

墨七重看着墨北城的这一刀到了眼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惋惜之色,沉声叫了一声:“好!”

然后在墨北城那片雪亮的刀光中,忽然有一道黑色的剑影一闪而没,刀光就突然都隐去不见了。

短刀掉落在了地上,墨北城就笔直地站在墨七重面前,他的咽喉上多了一道创口。

他嘴里咯咯地响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猛地向前扑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他的面前,墨七重缓缓地摇着头,在沉重地叹息道:“可惜啊!”

第六十二章 巨子的来意

墨北城死了。

叶枫看着站在他尸体面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想起他刚才的那一剑,心中不由得感觉到惕然心惊。

这个老头子现在就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破旧的斗笠,好像根本不曾动过手,甚至叶枫都看不出他的那把墨剑到底藏在哪里。

可是刚才那一道黑色的剑影,迅捷无比,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击碎了墨北城用尽毕生之力的攻势,一剑封喉,而且创口自始至终没有流出一滴血。

是因为这一剑太快,太狠,连血都还来不及流出来,人已毙命。

杀人不见血,好快的一剑!

叶枫自幼跟随师傅魔五楼十年习刀,虽然魔五楼也是墨门中人,不过在当年与墨七重争夺巨子之位失败后,便愤而出走,连姓氏也改墨为魔,再没有承认过自己和墨门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自然也从来没有对叶枫讲起过关于墨门中的种种,包括这个曾经击败过他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叶枫对于墨七重所有的印象都仅仅来源于在江湖上道听途说的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可是那些毕竟是传说,在叶枫心目当中,师傅的武功已经是旷古烁今,天下难有敌手了,这个墨七重就算当年真的曾经击败过师傅,那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以师傅的武功,恐怕墨七重早已难以望其项背了,至于传说中他的墨剑有多么多么的厉害云云,也许不过只是吹嘘而已。

江湖上被吹嘘夸大的东西原本就很多。

可是,自从他刚才看到了那一道黑色的剑影之后,他的看法变了。

叶枫根本就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甚至都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手,但是墨北城就这么死了。

这个看上去如同普普通通的老头子一样的墨家巨子,这个传说中厉害无比的墨剑,原来并不是吹嘘,一点也没有夸大。

他的这一剑,绝对不在师傅的魔刀之下,甚至于很难说出孰强孰弱,殊难分辨。

可是无论如何,正是眼前这位墨家巨子,从墨北城的手中救下了叶枫他们的性命,按道理不管怎么说也是应该要向他致谢的。

但是叶枫这时却犹豫了一下,他该怎么称呼墨七重呢?

按辈分讲,他师傅魔五楼毕竟是出身墨门,和墨七重还是兄弟,叶枫应该称呼一声“师叔”才对。

不过魔五楼早就破门出走了,也绝不承认自己是墨门中人的身份,所以这么叫法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叶枫心里顿时犯了难。

墨七重双眼扫过叶枫脸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为难之处,他的声音显得和蔼而慈祥:“叶公子不必言谢了,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七爷就行了。”

叶枫被他一眼看破了心思,心中大感赧然,又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顿时有种没穿衣服光着身子让人窥见的感觉。

墨七重转身吩咐那三名戴着斗笠的麻衣人带领着剩余的墨北城的手下收拾场中的残局,那些墨北城的手下看见舵主已死,发号施令的又是传奇一般的墨家巨子,哪敢不遵,都卖力地开始搬运起地上的尸首来。

叶枫看见先前毙命的那名墨门死士的尸体,心中不禁有些困惑起来,既然这位墨家巨子一出手就可以除掉墨北城,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就好,而要牺牲一个墨门死士的性命,来破解

墨北城设下的阵势?这岂非是多此一举?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墨七重的声音:“墨门之中门规极严,一人犯错,都会株连亲朋。这名死士跟随我多年,也是墨北城的亲大伯,当年北城担任西北分舵舵主,也是他一力保荐的。如今北城犯下死罪,他也需要以死谢罪,以正门规。”

听了这话,叶枫心头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不单单是因为墨门门规的残忍严酷,更是因为自己一言未发就又被看破了心中所想。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感觉心中有些赧然的话,现在几乎就算得上是惊惧了。

他连一个字也还没有说过,这个墨七重是如何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的?莫非这位墨家巨子拥有什么神奇的能力不成?

他无比惊疑地望着墨七重,而墨七重只是淡淡地对他笑了笑:“叶公子不必惊奇,这察言观色之术本来就是我墨家所擅长的,何况我比你们痴长了几十岁,见过的人也比你们多得多,能够简单地猜测一下你们的心中所想,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叶枫对于眼前的这位墨家巨子不由得更加钦佩起来,恭敬地问道:“多谢七爷援手,不知道七爷你们为何会适逢其会出现在这里的?”

墨七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们并非适逢其会,其实从京城到兰州这一路上,我们都是跟在叶公子后面的,只不过中途我身体有些不适,因而耽搁了两日,晚到了兰州城,却不想出了如此大的事情。”

京城?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刚才从那名死士一出来,他就觉得他的装束打扮看上去有些眼熟,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现在墨七重提到了京城,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在京城中曾经跟踪过他的人,和他们正是相同的装束打扮!

那么说起来,在京城里跟踪他的,也应该是墨七重他们了?可是叶枫之前和墨门并没有打过交道,他们一直跟踪自己做什么?

叶枫百思不得其解。

墨七重这时却笑道:“叶公子不必担心,我们对你并无恶意,我不过只是想要通过你找到你的师傅,和他见上一面而已。”

叶枫不觉一愣,他为什么想要找师傅?难道和当年巨子之争有关?

不过他脸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特别是在这位墨家巨子的面前,他还是态度很恭谨地说道:“其实在下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不知道七爷要见家师所为何事?”

墨七重的神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说道:“这事还是迟些再谈吧。”

叶枫应了一声:“是!”

他心中明白,墨七重所为的事情必然十分机密,此处人多耳杂,他不便多说。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至少他绝对不是为了要和师傅叙叙旧而来的。

墨七重迈步走上前来,看到盘坐在地上正在运功的周大人,他伏下身去,伸手握住周大人的脉门,一面探查他的脉象,一面问道:“他这是怎么啦?”

叶枫把之前他们被下毒的事情大略一说,墨七重忽然皱起了眉头:“中毒?”

他抬起头来看着唐玉:“他中的是云南苗疆五毒门的剧毒,这种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叶枫看向唐玉,只见唐玉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墨七重所说的一点也不错。

叶枫心中愈发地好奇起来,

这个墨家巨子可实在是算得上多才多艺了,到底懂得多少东西?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还会观人神情猜人心思,现在居然连医术也懂?

片刻,墨七重沉声说道:“虽然他服下了唐门镇毒的药物,又用内力护住心脉,毒性一时还没有发作,性命暂时是无虞了。不过如果不赶紧解毒的话,对他的身体今后还是有极大的损害的。”

一旁的唐玉也点头称是,墨七重说道:“此地离军营不远,只怕那位宋小侯爷一直不见墨北城回报,会起疑心,派其他人前来。一旦遇上了,总是件麻烦事。”

“再说这位兄弟又身中剧毒,刻不容缓,需要马上配制解毒的药物。我看我们还是马上动身,及早赶回兰州城中为妙。”

这番话说得叶枫连连点头不已,于是墨七重挥手招呼墨门手下赶紧准备回城。

一转头,他忽然又很有些奇怪地看着叶枫,问道:“既然刚才你说,你和他是同时饮用了被下毒的茶水,为什么他到了这里毒性发作,而你却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刚才甚至还可以运功挡开墨北城的那一刀?”

叶枫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因为此刻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大人中毒之后会这样沉重,而自己仅仅只是将毒汁全都呕吐了出来?这个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好像对自己一点影响也没有?

也许等回到兰州城中,那位精通医术的程念真程大小姐,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起了程念真,叶枫自然也想起了现在同在兰州城中的唐柔,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忙些什么呢?

一想起马上就要回到兰州城中和她们见面了,他从心底感觉涌起了一股欣喜之情,至于到底是因为要见到谁而感觉欣喜,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时候那些墨门的子弟们已经砍伐了两根粗壮的树枝,绑上了衣物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周大人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放了上去,发一声喊,几个人合力将他抬了起来。

周大人的身躯实在是有些沉重,那原本很粗壮的树枝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弯曲着,看上去几乎都快要折断了。

叶枫心里不觉一阵咂舌,幸好是遇见了墨七重他们,要不然自己和唐玉两人要一路把周大人背回兰州城,只怕非得把腰给累折了不可。

一行人急匆匆的向着兰州城方向前进。

看着不疾不徐走在自己身前的墨家巨子墨七重,唐玉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之前的疑问。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七爷和洛阳蔡家相熟识吗?”

墨七重听了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神情平常地答道:“洛阳蔡家?听说过,但是不认识。”

不认识?唐玉的心里更加迷糊了。

当初在嵩山,他亲眼见到了蔡家十杰那悍不畏死的自我牺牲杀人方法,与今天的墨门死士分明是一模一样,他们必然接受过相同的训练。

可是根据墨七重刚才讲,墨门死士应该是历代墨家巨子的贴身护卫,所以如果蔡家十杰是由墨门所训练出来的话,洛阳蔡家与墨门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墨七重也不可能会一无所知。

难道是他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否认和洛阳蔡家认识呢?

唐玉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前面这个老人的背影,他心里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六十三章 三份密奏

日头已西斜。

在皇城南边从洪武门到外五龙桥的那条宽阔的御道上,渐渐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他们都是些在官署中处理完了一天的军政公务,准备回家的朝廷中的大小官员们。

在这条御道的西侧,是五军都督府和下面的各级军事指挥所,朝廷的高级武将们每日在此处置全国的军事事务。而东侧则是包括六部和翰书院、太医院等等在内的中央官署,那些文官们每天都要在这里处理各地上报的文书,以及制定颁行天下的各项政令。

这一天的忙碌让这些大小官员们都面露疲态,一面彼此打着招呼寒暄着,一面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午门走去。

这时候有一个年轻人却没有走,而是静静地站在吏部署衙门外,垂手侍立。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公子,在吏部充任检校郎的夏。

这检校郎不过是个专司检校核对文书错漏的小官,在吏部之中根本就等于是个不入流的杂役,什么差事都要做,还要经常被人呼来喝去,不过夏却一直做得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因为他知道,父亲把自己送来吏部,在他的好友吏部尚书蹇义的身边做事,是有着良苦用心的。

父亲是希望自己能在蹇义的身边,得到更多的磨砺,学到更多的东西,虽然蹇义在公事上对于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和提携,但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仔细观察,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学到的越多,他就越发的感觉这个蹇义实在是老谋深算,深不可测,他也就越发的感觉到自己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而此刻,这位深不可测的尚书大人蹇义,就在署衙之内正在埋头批阅公文。

最近皇上已经议定要迁都北平,改北平为北京,而且在北平大兴土木,营造皇城宫殿。这使得六部的事务一下子增加了许多,所以近来蹇义常常要在署衙之中,批阅公文直至深夜。

也不知道他埋头批阅了多久,再抬头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有些倦懒地伸了个懒腰,高声叫唤道:“门外何人在?快进来掌灯!”

在门外一直站着都有些手脚僵麻了的夏,赶忙抢步走进去,点上了桌上的烛火。

蹇义抬头看见是他,不由得一愣:“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门外伺候的下人呢!”

夏淡淡一笑答道:“启禀尚书大人,那些下人们看见下官在门外等候,就没有上来。因此,就由下官代劳了。”

蹇义笑了笑,说道:“听起来文绉绉的怪酸的,此刻左右无人,我与你父亲乃是世交,我们还是以叔侄相称吧。”

夏低头应了一声:“是!”

蹇义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难道想要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熬夜不成?”

夏迟疑了一下答道:“不是叔父下午间传话命小侄留下,说有话相叙的么?”

蹇义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连声说道:“哎呀,真是老糊涂了,事务繁多竟然把此事忘记了,累得贤侄在门外苦等。”

夏淡淡一笑:“其实无妨,小侄回家左右也是无事

,只不知叔父唤小侄前来,有什么要事?”

蹇义此刻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看着夏,好像心中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三份奏折,递给了夏,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夏接过来一看,脸色却是一变。

这三份都是密奏,按时间顺序看,第一份应该是新近袭爵,前往西北边陲统军的西宁侯宋琥所奏。上面说兰州城中的肃王朱,骄横跋扈,多有不法,而且假仁假义收买民心,似有不轨企图,请求朝廷严防其反叛自立。

而第二份奏报则应该是最近率领黑甲卫前往兰州监军的马靖,奏报里也提到了肃王朱在兰州城中极得民心,声望滔天,甚至兰州百姓尽皆只知有肃王,而不知有朝廷。而且还提到听说肃王朱在兰州城中多有不法之行为,尚有待一一查实。

接下来这第三份奏报则是由兰州城中的肃王朱上奏的,声言自从马靖麾下的黑甲卫到了兰州之后,与当地百姓以及王府卫队都多有摩擦,长此以往,恐怕有碍朝廷声望,故而请旨想将黑甲卫调离兰州城。另外,奏报中还提到了小侯爷宋琥依仗皇亲贵胄的身份,蛮横无理,欺压百姓,诸如此类云云。

看完了三分奏折,夏面无表情地把奏折放回到蹇义面前,不置一词。

蹇义满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觉?”

夏笑了笑,答道:“小侄只好奇一件事。”

蹇义“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夏说道:“叔父是从哪里得到这三份密奏的?”

要知道,这三份奏折皆是密奏,是皇上御赐拥有密奏之权的人才能用的,奏折不经六部,不交首辅,而是直接呈送皇帝案前,由皇上御览。

就连蹇义这样级别的首辅大臣之一,也没有权力看到,更何况是给夏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看见了。

可是这三份密奏就偏偏在蹇义的手里,而他又偏偏拿给夏看了,这是为什么?

蹇义笑了笑,问道:“你明知是密奏,你怎么还敢看?不怕掉脑袋?”

夏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慌乱:“这是叔父所命,小侄不敢不从。再说,叔父您总不至于成心想要陷害小侄吧?”

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不卑不亢,听得蹇义心中不住的点头,看起来这小子大有长进啊,孺子可教也!

他没有回答夏的话,只是催促道:“说说你的感觉,有什么想法?”

夏低头想了想,缓缓说道:“这三份密奏来自三个人,都是此刻坐镇西北的重臣,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宋小侯爷和马监军发现了肃王在兰州城里的不法行径,因而先后上奏弹劾。”

“而肃王殿下为求自保,又上奏反诬宋小侯爷与黑甲卫横行地方,损害朝廷威名。不过,以小侄看来,这三份密奏之中却内有蹊跷。”

“哦,有什么蹊跷?”蹇义看着夏,眼光里没有惊讶,却带着一些赞赏之情。

夏一面思索一面答道:“小侄平时负责整理检校文书档案,我记得宋小侯爷是在袭爵之后次月才出发去西北统军

的,从日期上算,他的这份密奏应该是从京城出发之后没有几日就上奏了,此时他应该还在路上,根本未至兰州,怎么会言辞凿凿地指控肃王殿下在兰州横行不法,而且收买民心,意图不轨?”

“这份密奏从时间上完全讲不通,因此小侄觉得其中的内容是否真实要大大的存疑。极有可能是在赴兰州的路途中,宋小侯爷受他人蒙蔽,又或者是道听途说之言,不足为信,需要细细查证。”

蹇义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夏的看法,他把西宁侯宋琥的这份密奏往旁边随手一丢,又拿起了马靖的密奏。

夏接着又说道:“相对于宋小侯爷的密奏,马监军的这一份就要可信许多,因为发奏报之时他应该已经身在兰州。不过他的奏报当中只是提及肃王殿下在兰州民众中声望极高,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兰州发展得如此繁华,肃王殿下居功至伟。”

“而至于肃王殿下在兰州城中的所谓种种不法行径,马监军只是用了听说两字,并且强调还需要进一步查实。关于宋小侯爷的所谓图谋不轨之类的指控,马监军更是没有只言片语提及。所以这一份密奏,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蹇义连连点头,接着把马靖的这份密奏也随手往一旁一丢,最后他拿起了肃王朱的密奏,问道:“最后这一份呢?”

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毕竟这个肃王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身份尊贵,岂是旁人可以轻易评论的。

蹇义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安慰他道:“没关系,不必考虑太多,你就说说你对这份密奏的感觉。”

夏沉吟着说道:“从时间上看,肃王殿下写这份奏报的时间应该是宋小侯爷和马监军到了兰州城有一阵子了,因而这份奏报上的情况最有可能是真实的。”

“首先是宋小侯爷,不瞒叔父,其实小侄和他从小就认识,还有过结怨,因而他的性子小侄也略知一二。这些年他凭借着父亲老侯爷宋晟的军功和皇上的宠信,又娶了皇上的掌上明珠安成公主,成了驸马爷,行事更加骄横跋扈,肆无忌惮,要说他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小侄先信了八分。”

“再说黑甲卫与百姓的摩擦,驻军和当地百姓之间的矛盾是历来的老问题了,并不新鲜。而且肃王殿下在密奏之中只是请旨将黑甲卫调离兰州城,并非调离西北,而且对马监军也并无任何不满之词,这并不像是有不轨之心的人应有的举动。”

“况且从时间上算,这份密奏来得如此之晚,很有可能是肃王殿下在数度忍让,几次调停之后,实在对于宋小侯爷和黑甲卫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才愤而上奏的,因此,小侄认为,只有这份密奏的可信度最高!”

说完,夏一抬头,却看见蹇义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看着他,他毕竟年轻,深恐自己说错了话,心中被蹇义看得一阵发毛,低下头说道:“小侄所言,不过是心中所感,有错漏之处,还请叔父指正。”

蹇义这时却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你不但没有错漏之处,而且你的看法,竟然和皇上的意见一模一样!”

夏不由得一愣:“什么,皇上?”

第六十四章 担心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金陵城的上空乌云密布着,看起来马上就快要下雨了。

算起日子来,就快要到芒种节气了,也该到了江南一带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节了。

而此刻在署衙之中,夏却一脸惊容的看着蹇义,脱口问道:“什么?你是说皇上?”

蹇义的那张老脸上此刻却挂满了狡猾的神情,笑道:“当然是皇上,要不然,你以为这三份密奏怎么会到了我手里的?”

夏顿时恍然大悟,蹇义手里的密奏当然是皇上交给他的,要不然,难道还能是他跑去皇宫中偷出来的不成?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既然皇上能把如此重要的密奏交给蹇义,想必之前他们君臣之间围绕这三份密奏也是有过一番分析讨论的。

于是他问道:“皇上如何看待这三份密奏?”

蹇义想了想说道:“大致上和你前面分析的差不多,皇上也是从这三份密奏的时间线索上看出了破绽,而且,皇上压根从来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有谋反之意。”

夏奇道:“为什么?”

蹇义看着夏眨了眨眼,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可知道你父亲也是从不相信肃王会谋反的?”

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蹇义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比起父亲的本事你确实还差得很远啊!你知道你父亲有个外号,叫做铁算盘吗?”

夏点点头,这个他知道,而且听说这个外号还是皇上最早叫出来的。

夏的父亲夏原吉掌管户部,统筹天下赋税钱粮收支,一直小心谨慎,克勤克俭,恨不得一个铜钱掰做两半来花。偏偏他又生得一副傲骨,皇上要用钱,但凡有不必要的地方,他一定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多次顶撞皇上,搞得朱棣常常非常恼火。

据说有一次在君臣争论之后,等到夏原吉走了,朱棣忍不住对身边的内侍怒斥起他的种种不是来,说他满脑子都是钱,连走在街头看见一滩牛粪,都会在心里立即盘算出能值多少钱,整个一个钻进钱眼里的守财奴,一毛不拔的铁算盘!

这话后来不知怎么的传了出来,朝野上下都知道了夏原吉是个铁算盘,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不过皇上恼火归恼火,对于夏原吉还是很信任的,因为他明白夏原吉无论怎么扣门,都是为了国家朝廷,从来没有私心。

夏不明白的是,父亲的这个外号,和肃王殿下是否可能谋反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蹇义看他还没明白,于是解释道:“你父亲曾经对我说过,兰州远在西北边陲,地广人稀,虽然经过肃王殿下这些年来的大力发展,人口增加了一些,看起来成了西北第一繁华之地,但是那毕竟是在西北,和中原很多地方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这些年兰州城大力发展,加紧建设,到处都需要花钱。而肃王殿下为了吸引外来人口落户兰州,对兰州百姓又减免了许多税赋,其实兰州一直以来的财政都

是入不敷出的,年年都需要朝廷拨款填补巨额亏空。而皇上一则出于兄弟情分,二则因为是西北边陲,为了边防稳定,一直都有暗中同意户部对兰州拨款拨粮。”

“如果肃王殿下真的有心谋反自立,起兵叛乱,他最需要的首先一定是钱粮。一个连自己王府日常开度都捉襟见肘的王爷,哪儿还有余钱能养得起多少兵?肃王殿下又会不会蠢到放弃朝廷每年的大笔贴补,自断财路,以一个穷困之州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富庶强大的朝廷?”

蹇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更何况,在兰州之侧的甘凉边境,就有西宁侯统领的数万边防铁骑,肃王殿下如果想要谋反,岂不是以卵击石?”

夏听了蹇义这一番话,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这是家父所说的?”

蹇义点点头:“当然!”

夏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迂腐刻板,满脑子里都只有各地税赋和收支账目的父亲,竟然对于政治局势还有着这样精辟的分析。

也许自己对于这个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父亲,真的是不够了解啊!他在心里喟叹着。

蹇义接着说道:“我猜你父亲应该把这些话都对皇上讲过了,所以皇上从一开始压根就不相信肃王殿下会谋反。但是眼前他们三人互相指责的密奏又是确实存在的,他们的矛盾看上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皇上才把我唤了去,想问问我此事该如何处置?”

夏问道:“叔父是如何应答的?”

蹇义狡猾的笑了笑,说道:“我没意见。”

夏一愣:“没意见?”

蹇义一脸无辜地说道:“是啊,在圣驾之前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这件事牵涉的一个是皇上的兄弟,一个是皇上的女婿,还有一个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内监马靖,谁能开罪得起?这都是全凭皇上圣心独断的事情,我们只管听命行事,能有什么意见?”

夏怔了一怔,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蹇义苦着一张老脸,说道:“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嘿地冷笑了一阵,就把这三份密奏拿给我,让我回来好好揣摩揣摩,都不知道究竟要我揣摩什么?”

说完,他唉声叹气地长吁短叹起来。

夏不禁心中暗暗一笑,皇上可真是厉害,蹇义这老狐狸越是想要溜边,皇上却越是要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置,就算你奸似鬼,也休想逃得过皇上的掌心。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那么不知叔父把小侄唤来,又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全都告诉小侄,究竟是为什么?”

蹇义的面色一整,对夏说道:“那是因为我回来对这三份密奏反复揣摩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分析我们这位西宁小侯爷,也许很快就会对肃王殿下动手了。”

夏不由得一愣,一时没有明白蹇义的意思:“动手?怎么动手?”

蹇义对他的理解能力感觉有些着急,无奈的说道:“肃王殿下在兰州城经营多年

,身边又有卫队护卫,宋小侯爷如果想要和他动手,除非动用边镇的兵马!”

夏顿时一惊,说道:“无旨私调兵马可是重罪,宋小侯爷真会如此大胆?”

蹇义冷哼了一声:“他少年得志,又是当朝驸马,平时就一贯目空一切,这次又自以为猜透了皇上的心思,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只在这两三日间,必有奏报。”

夏对于这位宋小侯爷的性子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的确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夏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么只有等到奏报来了,我们才能知道真相了。”

蹇义面色一紧,急切地说道:“这里离兰州路途遥远,只怕等到奏报送到京城,一切都已经晚了!”

夏看他如此焦急,有些大惑不解:“为什么都晚了?”

蹇义对夏问道:“你还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把这事告诉你吗?”

夏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蹇义“咳”的叹了一声,说道:“你难道忘记了,你那三个好兄弟,此时也正在兰州城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心中大吃了一惊,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蹇义所说的他的三位好兄弟,自然就是解祯亮、张痴和叶枫他们了。

夏是知道他们去兰州城要寻找一个什么人,具体的不太清楚,算日子,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兰州了。

只不过刚才和蹇义一直在谈论朝局大事,压根就没有联想起来,此刻被蹇义这么一提醒,才猛然间想起来,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连声音都有些惊颤了:“叔父的意思是,我那三位兄弟此刻正在兰州城中,而兰州城正要面临一场兵祸?”

其实他忘记了,叶枫他们去兰州城和此行的目的是很隐秘的,走得也很匆忙,连他都只是知道个大概,蹇义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而且他就能那么肯定,他们现在正在兰州城里?

夏此刻他的心已经乱了,既为他这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安危担心,也为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没有想起他们来而自责,他已经不会注意到蹇义的话语中留下的这些破绽。

蹇义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刀兵无情,如果兰州城真的陷入战火之中,恐怕他们在兰州城里也难免会遭到池鱼之殃。我素来知道你们四人交情深厚,因此才把你唤来,商议对策。”

夏心乱如麻的对蹇义说道:“小侄此刻已失方寸,不知叔父可有什么对策?但有所命,小侄必定遵从。”

蹇义低着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急切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毕竟兰州城离这里山高路远,鞭长莫及。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也许,他可以帮助我们。”

夏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问道:“是谁?”

蹇义看着满脸焦急的夏,一字一顿地说道:“隆平侯,张信!”

夏听了不由得脸上的表情一呆,大出意料:“是他?”

第六十五章 蹇义的计策

隆平侯张信,这个人夏当然知道,恐怕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

张信原本是镇守边关的一名小军官,但是他精通兵法韬略,智勇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因而积功升至了都指挥佥事。他为人也很诚实谦恭,与军中很多将领关系都很好。

到了建文帝朱允登基,就有大臣向皇上推荐,说张信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因而建文帝将张信调任北平都司,掌管北平军队,监视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听从了齐泰和黄子澄他们的意见,在削灭五藩王之后,决心对燕王朱棣动手。一面秘密抓捕燕王麾下的大臣,严刑拷问所谓谋反实证,一面下密诏给张信,让他与当时北平布政司张和谢贵一道,起兵抓捕燕王朱棣和王府官属。

张信自到北平之后,燕王待其不薄,所以接到密诏之后,他内心犹豫不决,恐惧不安。其母得知后劝告他说:“不可,燕王待我家不薄,汝父在世常言王气在燕,背之恐遭灭族之祸。”张信听从母亲的话,于是前往燕王府告密。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府中称病避祸,加上张信并非燕王旧属,是建文帝派来监视他的,因而张信求见三次,燕王朱棣都托病不见。

张信跪在王府门外,坚持求见,终于得以进入王府,到燕王病榻前拜见。张信取出密诏相告,燕王朱棣大惧而起,立即召集众将商议,即刻起兵,攻取北平九门。

自此也就展开了近四年的靖难之役。

到最后燕军攻入南京,建文帝**而死,朱棣登基大宝,论功行赏,将张信晋升为都督佥事,封为隆平侯,世代袭爵。对张信的母亲,朱棣也大加封赏。

朱棣对于张信当年的密报十分感激,常常在朝臣之前称他为“恩张”,还想要纳张信之女为妃,以示恩宠,却被张信坚决地拒绝了。

有这样传奇一般的经历,以及和皇上朱棣之间非同寻常的交情,隆平侯张信自然成为了朝野上下的名人。

不过夏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深受皇上宠信,名满朝野的重臣,对于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兰州的危局,会有什么帮助?

蹇义看着夏一脸的迷茫,问道:“你对于隆平侯此人有什么看法?”

夏想了想,才郑重地答道:“隆平侯固然功高,又得皇上宠信,不过此人行事颇有些恃宠而骄,多有不法之行。平素时常有听闻摊入小利,强占民田之事。”

“小侄听闻都御史程瑛正在收集证据,准备上表弹劾他恣意贪污,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如今这位隆平侯只怕是自顾不暇吧?”

蹇义笑了笑,问夏:“依你之见,这次程瑛上奏弹劾,隆平侯会落得什么下场?”

夏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最恨贪污之人,如果程御史的上奏弹劾一旦查实,纵使不会被削去爵位,也必然会遭到重罚,搞不好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蹇义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可以打赌,程瑛所奏之事必然会查无实据,而隆平侯顶多会遭到皇上的申斥,连毛都不会少一根。”

夏一惊,动容问道:“这却是为何?”

蹇义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张信当年为人正直谦恭,大公无私,因而在军中很有声望,甚至在皇上登基之后,曾想要纳其女为妃,以示恩宠,这是何等的殊荣?他却诚惶诚恐的坚辞不受,因此皇上也更为看重他。这样一个对名利地位淡薄无所求的人,到如今怎么会变得恃宠而骄,为了些蝇头小利横行不法了呢?”

夏听了不觉一呆,也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蹇义满面狡猾之色低声说

道:“因为这些都是我教他的。”

夏愣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蹇义。

蹇义看他完全不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当今皇上乃是起兵靖难才得的天下,他对于军心兵权,自然看得是极重的。对于张信这样在军中声望很高的将领,他真的会完全的放心,格外信任?”

“张信原本就不是燕王的旧部,当年北平告密一事虽说是奇功一件,但是也有可能是他迫于形势,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皇上得了天下,论功行赏,他却处处小心谨慎,显示自己淡泊名利,大公无私,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夏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所能妄自揣测的?

蹇义没等他回答,接着说道:“皇上这时候就会想,你并非我的旧部,算起来也只能是背叛旧主,半道投诚过来的。如今已经身为侯爵,地位显赫,却还是处处小心,事事显示自己的无私,这是为什么?你越是表现得淡泊名利,沽名钓誉,皇上就越是疑心你背后所图非小。加上张信素来在军中的威望,怎能不招来皇上的猜忌?”

他看夏听得连连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又说道:“其实从张信坚辞皇上要纳其女为妃的建议后,皇上对张信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感觉有些日渐疏远起来,而且暗中还密令锦衣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张信万分惊惧之下,便来找我求一条保全自身的法子。想来想去,别无良策,我就给张信出了一条自污的办法。”

“自污?”听到这时,夏基本上已经有些明白了。

蹇义说道:“皇上所疑心的,不过是张信沽名钓誉,所谋者大,要消除他的疑虑,就只能往自己身上泼一些脏水。故意做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时不时的欺压下百姓,为了蝇头小利强占下民田,干些小小的不法之事。”

“其实我知道,张信欺压的百姓,强占的民田,事后他都会用重金安抚,程瑛查到的那些所谓强占的官田,皇上一发话,退还便是,依律再罚上一些银子,又能算得什么大罪?”

“可是这些事情传到皇上耳中,他就会想,原来你张信也不过是个鼠目寸光,见利起意,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仗势欺人的小人而已。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猜疑的?”

夏听得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的点头,心里却暗道,果然只有这只老狐狸才能摸透皇上的心思。

蹇义看着他笑道:“所以我可以打赌,程瑛的弹劾奏本一上去,皇上不但不会重重处罚隆平侯,反而会为他多方开脱,因为皇上才不会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事落下个忘恩负义,残害功臣的名声。”

可是夏还是不明白,对于此刻千里之外兰州的局势,隆平侯张信能有什么办法?

蹇义似乎看穿了夏的心思,又说道:“张信当年镇守边关之时,与军中将领多有交情,尤其与西宁老侯爷宋晟关系最好,而且宋晟后来调任驻防西北边境之时,带去的部属,有一大半先前都是张信的麾下。”

夏只觉得眼前一亮,脱口说道:“叔父的意思是隆平侯……”

蹇义点点头说道:“小侯爷宋琥如果想要对付肃王殿下,必然会调动边关驻军,而朝中唯一能够阻止边关诸将的,非隆平侯张信莫属!”

夏道:“可是远隔千里,他能如何阻止?”

蹇义淡淡一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张信与他的旧部之间一直暗中保持着书信往来,你只需悄悄前往他府上与他会面,把当前的局势告诉他,让他修书一封,尽快送到军前。”

“我料想宋琥无非是因为其父之死,听

信了流言,认为是肃王殿下所为,所以起兵意欲报仇雪恨而已。只要隆平侯在书信中讲明利害关系,宋琥乃是皇上的驸马,又是新袭爵的西宁侯,必然不会受到重处。一旦兵祸发生,真正成为替罪羔羊的,一定是这些附逆的边关守将。”

“只要能劝服这些将军不再被宋琥所掌握,宋琥无兵可调,兰州城之危就自然解除了。稍后皇上一定会对西北边防重新整顿,宋小侯爷也就不足为虑了。”

蹇义说得如此的胸有成竹,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反而让夏心中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叔父既然已经算无遗策,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隆平侯张信讲明便可,何必要让小侄代劳?”

蹇义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是不知道,皇上对于我们这些文官重臣与军中武将相互勾连是最为忌惮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内阁首辅身份,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我如果去隆平侯府,明天天一亮,御史台的那些御史老爷们弹劾我的奏本就会摆在皇上的龙案之上!”

夏心中不由得一紧,说道:“那么小侄前去,岂不也是……”

蹇义嗤之以鼻道:“像你这样不入流的小吏前去,谁会注意到?只要你别敲锣打鼓的上门就是了。”

夏有些羞惭的一笑,便要起身告辞。

蹇义却拦住他问道:“刚才我讲到教授张信自污之法的时候,看你似乎神色有异,莫非你心中有所触动?”

夏不禁对于蹇义那惊人的观察力感觉暗自心惊,当下不敢隐瞒,低头说道:“小侄只是想起了家父。”

蹇义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父亲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吧?”

夏点头道:“正是,父亲奉了圣旨押运修建宫殿所需的木料和工人前去北平,离京已经一月有余了。”

蹇义沉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夏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小侄听完隆平侯之事,不由自主就联想到了父亲。听说皇上此次为了怕工人偷懒,特意派锦衣卫负责押送,严加督促。父亲为了怕那些工人们违反禁令而受罚,所以事先把他们聚集起来告诫之后才出发,所以大家都十分感激他。”

“还有之前父亲负责治理浙西水患,安置流民,尽心尽力,毫无私心,朝野上下甚至连民间百姓都无不称道,多有颂扬之词。”

蹇义看着夏问道:“这样不好吗?”

夏叹息道:“小侄听闻当年李斯为秦相之时,但凡有功,皆奉之于王,有过则归之于自身,此诚为人臣子之道也。父亲为人行事虽然毫无私心,可是都说这些是父亲的功劳,却丝毫没有提及皇上的恩情。长此以往,恐非善事。加上刚才听闻叔父讲起隆平侯之事,故而心中不免为父亲担忧。”

蹇义看上去感觉有些意外,愣愣的看着夏好一会,才说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你父亲之才能远胜于你,岂能不知个中要害?不必担心,还是速速去见隆平侯要紧。”

夏心中也实在对远在兰州城中的三位兄弟很是担心,于是应了一声,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蹇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叹道,夏原吉啊夏原吉,怎的生个儿子竟然如此聪明!不过可惜啊,这个儿子或许聪明远胜于你,可是他将来的成就,却未必能如你一般。

世间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聪明越是能看透一切的人,其成就却往往不会很大,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很难找到能让他们为之投入为之牺牲的目标。

而真正能成事的人,却常常是那些并不算聪明的认死理的痴人。

第六十六章 攻城前夜

因为担心宋小侯爷会派出追兵,因此叶枫他们选择绕行了一段远路,等到他们回到兰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墨门的几个子弟把抬着周大人的担架,费力地抬到了客栈门口,就悄然退去了,只剩下了墨家巨子墨七重跟着他们走进了客栈。

一走进客栈,叶枫就看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的身影,乌老板!

这位仗义疏财,一路照顾大家饮食起居的乌老板,自从一到达兰州城,就因为要去周边地区送货而一直不见踪影。想不到,在今天这样重兵围城的危局时刻,他竟然恰好回到兰州城了。

叶枫心中不禁一阵感慨,这对于乌老板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客栈里的人们看见叶枫他们进来,又看见了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周大人,都关切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从他们的话语中,叶枫这才得知唐大出外送信已经回来了,不过义兄张痴还是杳无音讯。

叶枫看了看,义兄解祯亮,还有程姑娘带着小桑吉都在客栈之中,只是不见唐大和唐柔,想来他们两人应该还在青龙镖局中守护着傅双灵。

他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对大家大致一说,只是略去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出场的一段,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七爷,绝不可以泄露他墨家巨子的身份,所以只是推说墨七重是他的一个远房叔父。

其实算起来,墨七重是他师父的兄弟,也算他的师叔,所以改口叫起“七叔”来,也没感觉有什么别扭的。

听说他与周大人都喝了被宋小侯爷下毒的茶水,又见周大人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解祯亮不禁大骇,扑上来抓住叶枫的双肩反复打量着,不住地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叶枫苦笑了一下:“我实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周大人都同样喝了有毒的茶水,为什么我竟然会一点事也没有?”

程念真这时走过来,抓起他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了他的脉象,片刻撒开手冷哼了一声:“你身上所中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不单是极为难解,而且还具有极强的排外性。有它在,任凭什么毒对你都是无计可施。”

解祯亮闻言大喜:“那他现在岂不是百毒不侵?”

程念真冷冷的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金蟾之毒在他体内一直不能解除,纵然被我勉强压住,时间长了,毒素也会侵蚀脏腑神经,到时候他就算不死也会全身瘫痪,精神失常。”

说完,她就又俯身去检视周大人的情况了。

一句话,让叶枫和解祯亮脸上还没来得及泛起喜色,就又再度堆满了愁容。连程姑娘都束手无策的毒,真不知何时才能解除?

而此时,站在叶枫身后的墨七重听了这话却眉头一挑,心中默默暗念,金蟾之毒?

过了一会儿,程念真直起腰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周大人所中之毒很是猛烈,不过幸好先服用了镇毒的药丸,又一直运功护住心脉,才能撑到现在。”

叶枫关切的问道:“他无妨吧?”

程念真淡淡一笑:“金蟾之毒我确实没本事,不过像这样的小毒,本姑娘几副药汤下去,他休养两天便可无恙了。”

叶枫先前听唐玉说他们所中的是什么苗疆五毒门的剧毒,心中一直担心,此刻听了程念真的话,不由得大大松了一

口气,连忙招呼客栈伙计把周大人抬去客房安置。

这边程念真也赶紧书写药方,安排伙计前去抓药。

唐玉因为担心唐大那边的情况,也出门赶去青龙镖局了,客栈大堂里就只剩下了墨七重和那个恰好在这时候回到兰州城的,倒霉的乌老板。

墨七重似乎对这个乌老板很感兴趣,面带微笑怪有趣地一直盯着他看。

乌老板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可是听说这个老头是叶枫的“七叔”,又不好发作,只能脸上堆起生意人职业的笑容,也带着好奇回望着墨七重。

墨七重含笑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乌老板?”

乌老板低头应道:“正是在下。”

墨七重问道:“乌老板做的是药材生意?”

乌老板点头道:“正是,偶尔也顺道走走别的货品。”

墨七重脸上微笑不变说道:“乌老板生意看起来做得很不错啊,利润一定很丰厚,不知令兄近来可好?”

乌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有些惊慌的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在说什么?在下并无兄长,乃是独子。”

墨七重轻声笑道:“啊,对了,老朽记错了,其实他是你的堂兄才对。”

乌老板全身一震,低头再不言语,不过全身感觉在簌簌发抖。

墨七重满面微笑地走了过去,说道:“来吧,乌老板,同困在这危城之中,我看我们需要私下谈谈。”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客栈门外走去。

乌老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响,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

这时叶枫和程念真正从客房走出来,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程念真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位七叔和乌老板倒是一见如故啊,他们之前就认识吗?”

叶枫望着墨七重和乌老板消失在客栈门外的背影,也疑惑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墨家巨子,他还是觉得处处透着一股神秘感。

程念真转头看了看叶枫,犹豫了一下,开口低声问道:“你这次如此危险,平安回来,不准备去青龙镖局给唐姐姐报个平安吗?”

唐柔?叶枫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涟漪。

她现在应该在青龙镖局和唐大在一起吧?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不论在做什么,只要和唐大在一起,她就是快乐的。

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不是吗?

叶枫一面想着,一面摇摇头:“不去了。”

程念真很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不愿意打扰唐柔和唐大的独处机会?

他只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不放心周大人,还是留在这边看看。”

程念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嫣然一笑。

叶枫不知道她是否看出了自己在说谎,被她这一笑倒笑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

程念真抬头看着窗外夜空中挂着的明月,轻轻叹息道:“多好看的圆月啊!”

叶枫也抬头看去,果然是一轮明亮如镜的玉盘!

明月之下,佳人相伴,本来是极有诗情画意的一刻,可是他的心里此刻却为什么老是会想起唐柔呢?

唐柔此刻也许在与唐大也在共同欣赏这一轮明月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感觉极不舒服。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客栈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叶枫抬头一看,进来的原来是肃王朱和兰州监军马靖。

看来他们是得知叶枫回城的消息之后匆匆赶过来的。

叶枫连忙迎了上去,程念真这时也返回客房之中去照顾昏迷不醒的周大人了。

在大堂之中落座完毕,叶枫把今日在宋小侯爷军营之中的所见所闻一讲,肃王朱和马靖都不禁勃然变色。

马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想不到宋小侯爷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居然对你们下毒,看来他是已经决定了要不留活口的了。”

肃王朱哀叹道:“适才他已经派人来下了战书了,声言如果本王不立即出城投降,明日拂晓,便是攻城之时!”

马靖脸色一变,说道:“难道殿下此刻还在考虑出城投降?此际就算王爷愿意出城,恐怕也难保住这满城的百姓啊!”

肃王朱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宋琥既然胆敢对叶公子和周知府下毒,还声言一定会要本王和马监军的性命,就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尽知道此事内情的所有人。”

“一旦让他手下的虎狼之师进了城,势必会下令屠城,斩尽杀绝,恐怕到时候兰州城中会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都会生灵涂炭!”

他的脸色渐渐坚毅起来,目光中也闪耀着无比的决心:“为今之计,为了全城百姓,为了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只有奋力死守,拼死一搏!”

马靖也击节叫道:“好!就算没有援军,就算最后不能阻止他的阴谋,我们也绝不束手待毙,无论如何,也要展示出朝廷的气度来!”

就在众人都觉得热血沸腾之时,门口忽然有一人高声叫道:“没有援军,还有我们!”

大家定睛看去,大步走进来的却是荒月先生。

荒月先生走上前来对肃王朱参拜之后,大声说道:“草民已经联络了兰州城中的习武之人,包括了城里的大小门派还有青龙镖局的镖师们,甚至各个行会也选派了精壮强干的男丁,加起来总也有个千把人。”

他高昂起头,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今夜就全部上城墙参加防守,听从各位大人的调遣,就算这只是杯水车薪,寡不敌众,我们也定要与兰州城共存亡!”

大家一片叫好声,而这时,叶枫最关心的却是另外两路的消息。

他转头轻声询问马靖:“唐大回来可带回了什么消息?援军何时能到?”

马靖叹息道:“这几年肃王殿下的卫队都分散在各处田庄屯田,召集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唐大侠恐怕城中人手不足,因而先行回来。具体也不知援军何时才能赶到,目前只能等待。”

叶枫又问道:“那我义兄张痴那边可有消息?”

马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枫心中长叹着,他知道凭借城中的防守,要面对外面宋琥的两万铁骑,是远远不够的,破城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愿援军可以早点赶到,但愿张胖子能成功的把信送到,也许兰州城中的百姓还能有一线生机。

透过窗口,叶枫又看见了夜空中悬挂着的那一轮明月,不知道到了明日此时,还有没有机会看见这兰州城的月亮?

第六十七章 围城

大家在客栈大堂里热烈地讨论了一夜,关于城防调度,关于安抚城内居民,直到天都快亮了,因为实在太疲倦,才各自在椅子上闭目养一会儿神,稍稍休息一下。

毕竟,明天清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惨烈的战斗。

天边才刚刚现出鱼肚白,大家就被一阵阵的嘈杂声吵醒了。仔细分辨,那似乎是城外传来的隆隆战鼓的声音,以及军队之中将士们齐声喊杀的呐喊之声。

是宋琥的军队,终于还是来了!

叶枫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烈地跳动,抬眼看去,肃王朱已经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很镇定,一点也没有慌乱,先正了正衣冠,再稳稳地迈开步子向客栈门口走去。

叶枫打心眼里觉得佩服,面对这样的时刻,自己也禁不住心悸神摇,难免感觉到紧张,然而肃王殿下却表现得如此的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真不愧是太祖皇帝的儿子,皇族的血脉。

肃王朱的身后,监军马靖也站起身来,神色平静的对着叶枫点了点头,跟在肃王后面向外面走去。

而一旁的荒月先生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转身背着双手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大步走出客栈,叶枫脑子里忽然闪过“视死如归”这四个字,这一去必将面对一场恶战,真不知到最后还能不能有人回到这里来。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理解到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好像懂得了一点了。

他的心里感觉到有些惭愧,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准确的说,其实在那一瞬间,他是害怕了。

面对生死关头,作为一个人其实很难不感到紧张害怕,可是前面的这几个人让叶枫感觉到从心底又涌出来一种力量,勇气!

他霍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一抬头,看见程念真正倚在客房的门口,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担心的眼神正在远远的看着他。

叶枫不喜欢告别,尤其是那种充满忧伤的生离死别。他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见过,哭哭啼啼的生离死别最会消磨和动摇战士的勇气和决心。

所以他没有去告别,只是对着程念真笑了笑,坚定地点点头,转身迈着坚毅的步伐向外走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在想,真的记不得是哪一本书了,要是张胖子在的话就好了,他那么博闻广记,一定能记起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来到客栈门口,叶枫不禁一愣,他看见小桑吉正背着手站在门口,双眼之中闪着深邃的光芒在看着他。

要是平时,一个**岁的小孩子做出这样老气横秋的模样会让人觉得很可笑,可是现在,叶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对了,小桑吉不是自称是活佛的转世灵童吗?不如问问他此行吉凶如何。

没等叶枫开口,小桑吉却仿佛未卜先知的对他一笑,说道:“去吧,不必担心,车到山前自有路,记住,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连这话也说得这样的老气横秋,而且还让人感觉高深莫测,叶枫有些无奈的也对他笑了笑,抬头迈开步子去追赶前面的肃王朱他们一行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已经不再感觉到紧张,也不再害怕了。

穿过兰州城的街道,街道上已经站满了那些听见战鼓和喊杀声而走出家门来,想要一探究竟的不明就里的好奇民众们。

肃王朱镇定自若地迈步从他

们身边穿过,民众们看见肃王朱走过,纷纷下跪参拜,从他们的眼神中,叶枫看出他们并不慌乱,有肃王殿下在,他们就有了主心骨,他们就有信心。

叶枫这时候开始理解为什么之前肃王朱会为了救这些百姓免遭刀兵之祸,而宁愿自己出城投降了。有这样信赖你的人民,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

而当他们来到了城门前面的时候,还是发现前面发生了骚乱。

一群消息灵通的民众,显然已经知道了重兵围城,以及即将到来的攻城的消息,扶老携幼,带着大小行李,聚集在城门口,要求开启城门,放他们出城逃生。

守卫城门的军士没有得到军令,岂敢私开城门?更何况城外就是千军万马的战场,此时出城无异于送死,自然是坚决阻拦。

于是这些想要出城逃难的民众和军士之间,一时间吵吵闹闹,推推攘攘,城门前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肃王朱皱了皱眉,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去安抚这些满心恐惧的民众了。他领着大家绕开了混乱的人群,直接登上了兰州城的城楼。

站在城楼之上,向下看去,所有人顿时都感觉到气息为之一紧。

在兰州城墙前的一片开阔地上,整整齐齐的林立着五六个士兵结成的方形军阵,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人马,这些将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兵刃,身上金灿灿的铠甲,映着初升的阳光,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军阵之中传来的隆隆的战鼓和士兵们齐声咆哮的喊杀声一阵阵传来,充满杀气,让人听了只觉得不寒而栗。

看见眼前这杀气腾腾,无坚不摧的军阵,叶枫才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以前读的唐代李贺的那首《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原来真正的军阵,真正的战场竟然是这样透着冲天的杀气,让人见之胆寒。

肃王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脏,语气尽量柔和地问站立在身边的守城将官:“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将官躬身答道:“回禀殿下,经过一夜的准备,如今城上滚石檑木,弓箭长矛均已齐备,所有士兵都已经上城守护,不过……”

他说到这里,低着的头忍不住瞟了一眼城外那浩浩荡荡的军阵。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无论他们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面对城外占有绝对优势的这群虎狼之师,恐怕他们还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肃王朱长叹了一声,尽人事,安天命吧!但愿援军能够早些到来,能够守护住这满城的百姓。

就在这时候,城楼下面的城门之处,却忽然乱了起来。

大家从城楼上俯身看去,只见原本守护城门的军士们忽然都纷纷被人击倒在地,想要出城的难民们密密麻麻地全都涌进了内门之外的瓮城之中。

紧接着有人打开了瓮城外面的城门,这些难民顿时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出了城门,直向城外跑去。

肃王朱见状大急,连忙吩咐身边的将官带一队官兵赶去控制住城门,制止难民出城。

叶枫眼尖,他这时早已看清,那些制服了守护城门兵士的和打开城门的人,身手不凡,武功高强,显然不是寻常难民。而且,他们都是板寸头,衣服里面隐约露出了僧服。

是那群恶喇嘛!

叶枫心中顿时一凛,看来是这些恶喇嘛想要制造混乱,从而混在难民之中逃出城去避难。

他想起了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这些个官兵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叶枫正要转头嘱托身边的荒月先生出手,这时候,城门口的情形却又变了。

只见一条青色的身影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快的从城里直扑向城门口而来。守在城门口的那几个喇嘛还想要动手阻拦,那个青色的身影掠过,这几个喇嘛顿时全都颓然倒地不起。

叶枫看见这个青色的身影,只感觉心花怒放,差点高兴得叫出声来,唐大,是唐大来了!

唐大来到城门处,举手投足之间就制服了那几名喇嘛,立马又逼退了涌向城门外的难民们,一返身重新关上了城门。

紧跟着守城将官带领着一队官兵也及时赶到了,他们把这些难民全部驱离出了瓮城,重新守护住了城门。

城楼之上的众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刚才那一场混乱,仍然有百余名难民已经涌出了兰州城。

马靖看着城下的这些难民,有些焦急地问肃王朱:“他们怎么办?”

肃王朱闭着眼睛摇摇头,叹息道:“没有办法,只希望宋琥能看在他们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的份上,放过他们。”

马靖低头默然无语,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城下的这些难民们面对城外的军阵无处可去,只能跌跌撞撞地向着对面的军阵奔去,一面高举双手一面嘶喊着:“我们是逃难的老百姓,我们不是军人!”

这时对面中央的那一方军阵忽然动了,军势一开,一个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越众而出,锦袍金甲,正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宋琥冷冷地看着这群奔跑过来的难民们,忽然一抬手,他身后的副将令旗疾挥,左右两个军阵忽然迅速向中间移动,阵型一变,顿时把这群难民全部围在了当中。

在明晃晃的长枪利刃之前,这群手无寸铁的难民们纷纷跪倒在地,求饶哀告,一时间哭声震天。

宋琥的手依然抬着,他的眼睛望着对面高高的兰州城楼之上,嘴角挂着一丝残酷的冷笑。

肃王朱站在城楼之上,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声喝问:“他们不过都是些老百姓,宋琥想要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大家盯着城下的形势,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宋琥带着那残忍的笑容,他的手忽然放下了,他身后的副将举着的令旗也随之落下。

城楼上,肃王朱手扶城墙,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高叫着:“不要,不要啊!他们只是百姓!”

可惜他的声音传不了那么远。

随着令旗的落下,围在难民四周的军士们,在震天的齐声喊杀声中,手中的长枪短刀纷纷向着被围在中间的这群无辜百姓身上招呼过去。

难民们一片一片如同被收割的稻田一般的倒下,鲜血飞溅,残肢乱飞,到处倒充斥着绝望的惨呼声和哀求声,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宋琥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大屠杀,脸上还带着那种残酷的笑容。

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在成片成片倒下的难民之中,忽然暴发出一声怒吼,一条身影飞身跃起,竟然向着小侯爷宋琥直扑了过来!

第六十八章 军阵

这一条人影冲破了周围的那些密如丛林一般,沾满了鲜血的长矛短刃,一跃而起,越过了四周围困的军士们,径直向着小侯爷宋琥立马的地方直扑了过来。

他浑身上下都溅满了那些难民们的鲜血,连脸上也满是血污,血人一般状若疯狂地嘶吼着冲向宋琥。

城楼上的人们都大吃了一惊,难民之中竟然暗藏着刺客?这人是谁,是何人指使的?

肃王朱和监军马靖面面相觑,耸了耸肩,都表示不是自己所安排的。

叶枫定睛看去,这个人在狂奔之中被风刮落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头上花白的板寸头发,还有两道长长的眉毛,原来是他!

是那个长眉毛的老喇嘛!

叶枫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必是这些喇嘛看见重兵围城,想要混杂在难民之中出城避祸,想不到出城之后却遭到了军队的屠杀。这个长眉老喇嘛被逼无奈之下,这才奋起反击,想要自保。

这个老喇嘛判断得很准,现在的局势之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拿住小侯爷宋琥,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这一扑之势已然尽了全力,务求一击必中!

可是他未免把这军阵想得太过简单了。

宋琥镇定自若的骑在马上看着他朝自己直扑过来,一动没动。他眼里带着一丝冷冷的嘲讽,忽然抬起了右手轻轻一挥。

他身后的部将立即挥舞手中的令旗,大喝了一声:“出!”

从他两侧的军阵之中突然各冲出了一队士兵,手持方形大盾,分三层挡在了宋琥身前,把他结结实实的保护在了后面。

老喇嘛大吼一声,身形往下一落即起,再度腾空想要飞跃盾牌阵,直扑宋琥。

宋琥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上现出一抹冷笑。

他身后的部将高喝一声:“立!”

从那些方形大盾上面的缺口处,忽然支起了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长矛,斜指向上,如同一片长矛密林一般,老喇嘛若是从上面飞跃而过,必然会被全身扎得满是窟窿。

老喇嘛脸色一变,沉声一喝,前扑的身形陡然一转,硬生生向后翻转,落在了盾牌阵之前。

他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长矛林看过去,宋琥依然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这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不行,无论如何,现在一定要设法擒住宋琥,否则自己难有生机。

他正想要再度行动,就见宋琥抬起的右手猛的一挥,他背后的部将高呼一声:“掷!”

老喇嘛面前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长矛突然一根根全都向他飞掷了过来,他只有急退。

那一根根长矛纷纷在他面前深深地钉入土中,一根根矛杆还余劲未消的兀自晃动不已,可见掷矛的士兵们训练有素,这一掷的力量之大。

不觉中,老喇嘛已经连退了一箭之地,才算堪堪避过了所有这些飞掷而来的长矛。

他刚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了那部将正在高喊的声音:“射!”

老喇嘛一怔,再抬头看去,随着一阵密集的弓弦之声,从宋琥身后的军阵之中,突然腾起了一片密密麻麻如飞蝗一般的箭雨。

这一片箭雨就像一团黑云,向着老喇嘛站立的地方直压了过来,一团巨大的黑影把老喇嘛连同周围一大片地方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已经避无可避了,纵然他的身法再快,也逃不出这么大的

笼罩面积。

老喇嘛垂下双手,闭眼叹息了一声,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已经放弃了抵抗。

箭雨落下。

随着部将的一声高喊:“起!”挡在宋琥面前的盾牌阵忽的向两侧退开,又重新回到了军阵之中。整齐的军阵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宋琥信马向前,来到了老喇嘛身前。

此时老喇嘛跪倒在地上,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如同一片怒指天空疯狂生长的草丛一般,他的身体也同样被无数箭矢所贯穿,将他的躯体牢牢钉在了地上。

可是他还没有断气。

他的嘴角不住溢出血水,喉头咯咯作响,却还在拼命想要扭过脖子去看向一旁。

那个方向那一群难民早已被屠杀殆尽,围困他们的军士也已经都退回了原来的军阵之中,地上只剩下了一片血洼和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

宋琥看着他不禁轻笑道:“原来你是个和尚,看起来还真是有菩萨心肠,临死还在关心那群贱民的下场。”

老喇嘛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了,他只是把眼珠转向了宋琥,充满了怨毒的看着他。

宋琥忽然伸手,拔剑出鞘。他看着手中明晃晃的剑刃,对老喇嘛说道:“还是由本侯来送你最后一程,让你去见你的佛祖吧!”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从宋琥的马前咕噜噜地滚了过去。

这颗人头无疑也从城楼之上每个人的心上滚了过去。

眼看着这无比惨烈的一幕,纵然是尊贵如肃王朱、监军马靖,抑或是行走江湖,见惯了刀头舐血的唐大和荒月先生,全都无不感觉到心头一阵阵发寒,手心一阵阵发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百余个活生生的大活人,顷刻之间,就全部被斩为肉泥了。

那个老喇嘛身手极好,武功也高,可惜在这恐怖的军阵面前,眨眼之间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是什么样的杀戮,这是什么样的战场?

每个人都不禁开始想象自己的结局,是会像这些城下的亡魂一般,还是会比他们还要更加惨烈?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止不住都打了个寒噤,抬头看去,头上那一轮刚刚升上天空的红艳艳的日头,也像是浸透了鲜血,透出血一般的颜色。

城下的军阵中再度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令人胆寒的齐声喊杀声,攻城就快要开始了,大家的心全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唐大一声惊呼:“叶公子呢?”

大家茫然环顾左右,都不见叶枫的踪影。刚才他明明就站在城楼之上,站在大家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忽然不见了,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大家都茫然无措之时,城下军阵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忽然全都停息了,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军阵,也全都寂然不动了。

众人好奇地向下看去,只见兰州城的城门正在缓缓的打开,从里面单人独骑走出来了一个人,唐大惊呼起来:“是叶公子!”

大家俱都是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正是叶枫。

叶枫为什么会在那里?其实他也是实在无奈的选择。

他眼看着城下发生的惨烈一幕,他明白,在这样如狼似虎的军队面前,想要凭借城中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王府卫队,以及那些各行各业聚集的一些乌合之众,靠着这样的守城部队想要守住兰州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人在看过刚才那惨烈的

一幕之后,恐怕个个都已吓得心胆俱寒。不要说和面前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作战,甚至于一旦开始攻城,能否撑得过一个时辰恐怕也成问题。

所以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援军!而要等到援军到来,就必须要拖住时间!

叶枫之所以出此下策,单人独骑出城去见小侯爷宋琥,不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挡住敌军,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即便是身手如同长眉老喇嘛那样的高手在这无坚不摧的军阵之前都瞬间就伏尸了,凭他的那两手自然更加没有希望。

他不过是想要拖延一下宋琥发动攻城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能够拖上多久,不过能拖得一刻算一刻吧,毕竟每多拖延一刻,就多了一点希望。

看见从城门里出来的是自己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叶枫,宋琥的眼里也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虽然派出的墨北城一直没有回报让他感觉到有些疑惑,但是他绝不会相信,一个自己亲眼看着他喝下毒药的人,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

他伸手止住了即将行动的军阵,看着骑着马施施然走过来的叶枫,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有些残酷的笑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说完,他拍马而出,走出了军阵之前,和走过来的叶枫对峙着。

老实说,单人独骑面对着眼前这些杀气腾腾的军阵,叶枫的心里着实感觉到紧张,或者就是害怕。

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别无善法,叶枫只有硬着头皮对着小侯爷宋琥哈哈一笑:“小侯爷,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宋琥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残酷的笑容:“是啊,本侯也没想到,没想到叶公子你竟然如此命大。之前风闻叶公子福大命大,被人活埋都能不死,看来果然是诚不我欺也。你不但不怕毒药,连墨北城那样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你。本侯实在是佩服啊!”

叶枫伸手一指旁边刚才被军士屠杀的那群逃难民众,说道:“这些人不过是无辜民众,手无寸铁,小侯爷为什么要痛下杀手?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小侯爷你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么?”

宋琥嘿嘿冷笑道:“无辜民众,手无寸铁?说得好听!本侯如何知道你们这些个要犯会不会乔装打扮,混杂在其中企图蒙混过关逃出城来?”

自己居然也成了宋琥口中的“要犯”,叶枫不觉为之气结。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反正他是早就打算把他们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连同肃王朱一道通通杀光的,诬指他们为“要犯”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宋琥接着说道:“再说,刚才你也亲眼看见了,这群贱民之中居然潜藏着你们派来行刺本侯的杀手,差点就让他得手了,遂了你们的愿。为了以防万一,本侯不得不宁枉勿纵,一个不留!”

叶枫辩解道:“那个喇嘛不是我们派来的!”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时候,分辨清楚这一点还有意义吗?

宋琥冷哼了一声:“原来他是喇嘛,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是谁派来的?”

叶枫不禁为之语塞,他能怎样解释?难道要从头给宋琥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千年前的黄金圆盘还有现在的活佛转世灵童的故事?

这个故事实在太扯了,而且是一个**岁大的小孩子讲出来的,连他自己到现在也还是半信半疑的,宋琥他会相信吗?

再说了,他的相信与不相信,对于眼前的形势来说,还会有什么影响吗?

第六十九章 阵前

看见叶枫低着头没有言语,宋琥冷冰冰地说道:“其实这个老喇嘛是不是你们派来刺杀本侯的,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之后,这座由肃王一手建设起来的西北重镇兰州城,将会变得鸡犬不留,真正成为一座鬼城!”

他的话里透着森森的杀气,听得叶枫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他相信宋琥一定能说到做到。

从刚才屠杀这群难民的情形就可以看出,宋琥手下的这些军士,冷酷无情,惟命是从,毫无怜悯之心,个个都是在战场上血里火里滚过无数次的沙场悍将。

在战场上两军对阵,性命相搏,,见惯了鲜血与生死,人的生命反而成为了最不起眼的东西。这时候人的内心就会渐渐变得麻木,一心只想要生存下去。

而在沙场上想要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就是服从命令!所以这些军士心中没有感情,没有对错,他们的眼里只有命令!

他们已经成为了最可怕的杀戮机器,而这台机器的启动机关,就握在宋琥的手里!

宋琥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种嘲弄的神情,说道:“叶公子是在为这些死掉的贱民而难过吗?其实之前你也是锦衣卫中的百户,担任过军职,应该见过这样血腥残忍的战场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本侯倒是忘记了,锦衣卫是不会上战场的。叶公子这些年最大的本事就是跟在你那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身后,查查那些奇怪的疑案,抓抓那些贪官污吏,哪里有空上什么战场?你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上的残酷与血腥,没有见到过在战场上,人的性命会是多么的渺小。”

叶枫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宋琥说得没错,他之前确实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有见到过如此残忍的屠杀。

宋琥这时候看着叶枫,忽然笑了笑说道:“其实本侯还是挺佩服你的,你是本侯见过最有胆量的人。先前明知我们之间有宿怨,还敢前来军营担当说客,现在又单人独骑挡在本侯的大军面前,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以为自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说完他纵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军阵中的军士们也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在他们眼中,这个只身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简直就是疯了,他的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要碾碎他从他尸体上跨过去,几乎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叶枫却没有被他们的嘲笑所影响,如果说刚才最初站在这千军万马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有一些紧张和害怕的话,现在的他,感觉心平气和,再也没有一丝波动。

他抬起头看着宋琥,轻轻地问道:“小侯爷你真的相信吗?”

宋琥的大笑之声戛然而止,他没有听清叶枫的话,有些感觉意外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叶枫此时心中再无波澜,感觉到心明如镜,他提高了声音又问道:“小侯爷你真的相信老侯爷的死和肃王殿下有关?”

宋琥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还会问出这个问题,明显有些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

叶枫直视着宋琥,连珠炮一般地问道:“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实证,甚至都没有真正读懂你父亲老侯爷与肃王之间的关系,就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你就相信了这么无稽的谣言?”

宋琥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在他的心里,确实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又或者,”叶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真的相信就凭你就能轻易猜透皇上的心思?你就那么确定皇上真的会相信你的那一套说辞,对于他的兄弟之死,对于你的屠城恶行会不加追究,轻易放过?那么他又要如何去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宋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从开始的迟疑犹豫,如今已经开始感觉到震惊了。

这个叶枫果然可怕,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每一句问话都无比准确的戳中了他计划之中的要点,让他本来无比坚定的信心产生了些许动摇,让他的自信产生了动摇。

他甚至感觉,本来他骑在马上,面对叶枫时的那一种从高处俯视对方的优越感也已经荡然无存了,他从心底深处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决不能让这个人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如今已经势成骑虎,不能回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了。

他没有回答叶枫的问题,而是默默地举起了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这是一个信号,他知道在他身后的军阵之中,已经有无数的强弓利箭已经瞄准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叶公子,只要他的拳头一挥,眼前的这个人就会立即被射成刺猬一般。

先前的毒药没能够毒死他,可是这一次,绝不会再失手!

宋琥心中的信心又一点一滴地重新汇聚起来。

对于眼前的这个叶枫,他非常非常的讨厌这个人,无论是缘于幼年时候的旧怨,或者是近几年来那些把这个人吹嘘得神乎其神的那些传言,甚至是刚才对他那几句一针见血的质问,都让他格外地厌恶这个人。

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的射成一只刺猬,想必是非常让人愉悦的一件事吧!宋琥这么想着。

可是就在他想要挥动拳头的时候,却听见一个苍老而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奉劝你还是把你的手放下来吧,否则我可以保证它再也不会属于你。”

宋琥大吃了一惊,这个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形的威严,有着一种震人心神的力量,这绝不是叶枫的声音!

声音来自于叶枫的身后,连叶枫自己也大出意外地转头看去,当他看清了站在他马后的那个人,不禁脱口叫了一声:“七叔!”

这个人花白的胡须,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身上穿着粗劣的麻布衣衫,正是在今天还一直没有出现过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他缓缓的从叶枫的马后走了出来,斗笠下面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宋琥,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宋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琥此时心中的惊骇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刚才明明只看见叶枫单人独骑走出城门的,这个神秘的老头是在什

么时候,怎么就到了叶枫的身后的?为什么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竟然都没有看见?

他就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突然就出现在了那里,不过宋琥心里明白,这个老头和刚才想要对付自己的那个长眉老喇嘛可绝不能同日而语,他必然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异人!

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来到叶枫的身后,就凭他这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如果宋琥想要强行发动进攻,只怕他的拳头还来不及挥舞,就会被这个老头一下斩落,虽然,眼前的这个老人看上去空着一双手,手无寸铁,而且他也根本看不出这个老头身上的武器藏在哪里。

犹豫了片刻,宋琥那高高举起的拳头,还是慢慢的放了下来。

墨七重似乎对于他的听话感到很满意,低下了头,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也不再盯着他了,宋琥感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叶枫是否知道他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步过他此时却满怀激昂的对宋琥说道:“无论小侯爷和肃王殿下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谁是谁非,日后自有公断。在下只希望小侯爷看在兰州城中十几万无辜百姓的份上,以他们的性命为重,能够暂时退兵,悬崖勒马,不要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宋琥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他又马上心有余悸的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墨七重,一时也不便发作,只能暂且隐忍。

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小看了叶枫,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高手相帮,这才越阵而出,和他在阵前相见。

如果自己还留在军阵之中,那么要想除掉眼前的叶枫,不过就像踩死一只臭虫一般。然而现在自己的部下都还远在百步之遥,眼前这个有着鬼魅般身法的老头,随时都可以制住自己。

宋琥忍不住有些悻悻地哼了一声。

墨七重却不再搭理他,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好像眼前的事情全都与他无关一般,甚至再也懒得抬头看宋琥一眼。

宋琥双眼看着墨七重,嘴里却在对叶枫说道:“你现在是在胁迫本侯吗?你可知道即使本侯出了什么事,本侯身后的大军照样会把兰州城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说实话其实叶枫也不知道墨七重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此前他不过只是想要尽量拖延宋琥发动攻城的时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到了现在的局面下,他反而觉得有了一些其他的可能了。

凭着墨七重这如同鬼魅一样的身法,现在要制住远离军阵保护的小侯爷宋琥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一旦宋琥在自己手里为质,他麾下的这些虎狼之师想必会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这是一个值得一试的方法,叶枫感觉有些心动了。

他抬眼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唤了声:“七叔!”

墨七重抬起头,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对着他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别急,你看!”

说着,他伸手向兰州城一侧的山林之中一指。

第七十章 退兵

叶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兰州城一侧茂密的山林之中,竟然隐隐出现了许多招展的军旗。

这些军旗在迅速的移动着,看起来,这支部队正在向着兰州城急行军。从旗帜的数量上看起来,这支部队应该足足有上万人之众。

这些旗帜虽然大大小小五颜六色,旗号各有不同,但是上面都绣着斗大的一个“肃”字,他们是肃王的部队!

援军,援军终于到了!

叶枫心中顿时感到满心的欣喜,看来兰州城终于有救了,自己拖延的战术终于成功了。

宋琥也看见了这些旗帜,这些肃王卫队从数量到集结和赶到的速度,都明显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变色了。

不过他还是很骄傲地拒马而立,冷笑道:“你们以为集合了这一群久疏战阵,每日只会摆弄农具的农夫,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他一指身后杀气腾腾的军阵说道:“本侯的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钢铁之师,对付这些农夫,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在他们面前,你们的这些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休想靠近兰州城。”

他说得信心满满的,叶枫也相信他所说的是实情,要对付想眼前这样训练精良、冷酷无情的虎狼之师,仅凭肃王殿下这些长期屯田的卫队,本来就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总算来了援军,怎么说也有了一战的资本。

叶枫脖子一扬,高声说道:“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听了这话,宋琥不觉哑然失笑道:“你竟然还要和本侯谈论战场?别以为你看了刚才屠杀几个贱民就知道战场是什么了,两军对垒,不进则亡,一声令下之后,那种千万生命在你面前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残酷,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叶枫不禁默然了,不错,宋琥虽然从小就顽劣不堪、目中无人,又仗势欺人,但是他自幼就常常跟随父亲老侯爷宋晟,在军营之中长大,耳濡目染,不但深通统军之道,而且对于战场的惨烈残酷,他比起像叶枫这样的同龄人要见识和经历得多了。

宋琥脸上的嘲笑之色还没散去,这时候他身后的这些个杀气腾腾的军阵,却忽然间都出现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宋琥眉头一皱,回身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他身后军阵前的一名副将,立即拨马出阵,飞驰而去巡查了一圈,又疾驰回来向宋琥回禀道:“启禀侯爷,马靖麾下的那一万黑甲卫已经离开了驻地,现在已经移动到了我军阵势后方,对我军形成了夹攻之势!”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大喜,张胖子他成功了!

宋琥的脸色却是大变,呵斥道:“不可能!前去监视黑甲卫的那五千精骑呢?黑甲卫拔营起寨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及时来报告?”

那名副将有些畏畏缩缩地说道:“末将听闻统率这五千精骑的将军,昨夜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的密信,看过密信之后他就擅自撤去了对黑甲卫军营的围困,而且退兵三十里。”

宋琥感到无比的震惊,愣了一下才又问道:“他接到的是谁的密信?”

那名副将头一垂,说道:“听说是隆平侯张信!”

宋琥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开始觉得有一些慌乱了。

隆平侯张信,皇上面前的最为宠信的将领,在军中声望极高,而且,他与父亲的私交也是极好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忽然写信来破坏自己的计划呢?他又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的?

想到这里,他联想起了刚才叶枫对他的质问,他的心头顿时一惊。

难道,难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他不觉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叶枫。

叶枫其实并不认识隆平侯张信,自然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他会写密信来破坏宋琥的计划。不过当他听说黑甲卫已经按计划行动了,证明义兄张胖子应该也平安无事的成功送达了书信,他还是不免有些喜上眉梢。

宋琥看见他此刻脸上的喜色,顿时心头火起,感觉叶枫仿佛正在嘲笑他一般。

他几乎是在怒吼着:“你先不要得意!大军现在还握在本侯的手里,一万黑甲卫不过是些步卒,绝非本侯率领的铁骑的对手。大不了本侯今日就先给你来场城下血战,拼个鱼死网破!”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副将忽然有些怯生生地说道:“末将,末将还听说,各大军阵的统领将军在昨夜,各自都接到了隆平侯的密信,恐怕此刻都已经有了异心,不会再听从侯爷的调遣了。”

宋琥的脸上勃然变色道:“什么!胡说八道,他们俱都是老侯爷的多年部属,忠心不二,岂会反我?”

那副将嚅嗫着低声说道:“可是末将听说,他们在跟随老侯爷来西北镇边之前,可都是隆平侯的部属。”

宋琥心中已经乱了,他跳起来站上马背,凭高远眺,四周的那些军阵此刻果然都在向着四面移动,逐渐远离他身后的中央军阵,如果一旦打起来,恐怕他们也不会奉他的号令,只会作壁上观。

他的中央军阵已经被彻底孤立了!

宋琥有些颓然的坐在马上,他不明白,就在片刻之前,这还是稳操胜券的必胜之局,他还在得意洋洋地尽情嘲讽着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无可奈何的叶枫。

为什么一转眼的工夫,这一切全都变了,自己居然落到了这样众叛亲离,兵临绝境的地步。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人们常说,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可是自己究竟是哪一子落错了呢?

叶枫静静地看着面前正在怔怔的发呆的宋琥,叹了口气说道:“小侯爷,事已至此,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为了城中百姓,也为了你麾下将士们的生命,还是悬崖勒马,赶紧回头是岸吧!”

宋琥一抬眼,状若疯狂地大声咆哮着:“不,我绝不认输!我要杀进兰州城,我要杀光你们,谁也不能阻止我!”

他已经不再自称“本侯”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心已经彻底都乱了。

叶枫叹息着,看起来为了避免宋琥负隅顽抗,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七重先制住宋琥。

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墨七重,墨七重却依然只是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叶枫不觉一愣,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正在他疑惑之间,就远远地望见从后面有一骑快马,急匆匆地正向着中央军阵飞驰而来。

这一骑快马一直狂奔到了宋琥的身边,马上的人滚鞍下马,俯身在宋琥马前大声禀报道:“启禀侯爷,边关传来飞鸽加急军情,昨夜时分,北元残余鞑靼部突然起兵三万,向着我方甘凉边境连夜奔袭而来,如今距离甘凉防线已不足一日夜行程,边关守将请侯爷立即领兵回防!”

除了墨七重,在场的人听了这一军报都是感觉浑身一震,唯有墨七重低着头,好像并不意外。

鞑靼犯境?

自从北元当年被大将军蓝玉所灭

以后,残余势力四分五裂,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鞑靼和瓦剌等部。

而鞑靼自从两年前乌格齐杀死坤帖木儿自立为大汗之后,因为与瓦剌等其他北元残余势力之间的矛盾,一直修书遣使,想要与大明修好,所以这两年来,边境一直较为平静,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在这个时候,鞑靼却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起兵三万,昼夜奔袭来犯我甘凉边关?

甘凉边关虽然在老侯爷宋晟的统领下一直高垒城墙,固若金汤,但是如今宋琥忽然抽调走了两万精骑来到兰州,这些精骑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边关最主要的战力之一,如今骤然离开,让甘凉防线难免感觉到有些空虚。

加上鞑靼骑兵纵横草原,个个英勇善战,是当初北元军队中的主力,如今忽然猛扑过来,甘凉一线能否守得住,实在是不禁让人有些担心。

宋琥低着头没有吱声,甘凉防线是他父亲老侯爷宋晟毕生的心血,也是他父亲最大的荣耀,绝对不容有失。

可是要他现在就这样撤军回援,放弃眼前的一切,放弃掉这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又是实在有些不甘心。

伏在地上的传信兵士,他身后的一众副将,全军的将士们都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战或不战,如今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在犹豫。

叶枫一拉马缰绳,有些急切地对他说道:“小侯爷,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难道你要放着国家利益、边关重责于不顾,你要放着老侯爷毕生的心血于不顾,坚持打这一场你打不赢的战斗?你一定要做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宋琥全身一震,似乎被叶枫的话触动到了。

叶枫忽然翻身下马,径直走向了宋琥,这一举动连同站在一旁的墨七重也不由得一愣。

他来到了宋琥的马前,俯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

起初宋琥愣了一下,可是当他看望这四个字后,他的神情就变了,抬眼看着叶枫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丝钦佩和赞赏。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回头扬声高叫道:“传令!全军后撤,后队改作前队,即刻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他身后的部将们立即全都面露喜色,立刻挥舞起了令旗。

那个伏在地上的传令兵也兴高采烈地一跃而起,跳上马背,疾驰着奔向众军阵之间传令,一路上他高声叫喊着:“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片刻之后,所有的军阵都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齐声呐喊:“回援甘凉,抵御外侮!”

刚才看上去还是快要四分五裂的这支军队,忽然间又变得士气高涨,又变回了那支无坚不摧的虎狼之师!

随着这些军阵的徐徐向后退去,叶枫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骑在马上略感有些失落的宋琥,说了一句:“小侯爷,一路保重!”

宋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拨转马头跟随着军阵退走了。

在拨马离去的那一瞬间,他低声对着叶枫说了一句:“对马靖下毒的那个侍卫队长,真的不是本侯指使的。”

叶枫听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宋琥已经拍马远去了,耳边只留下了他高声的一句:“后会有期!”

第七十一章 欢庆中的阴影

小侯爷宋琥走了。

他带来的那两万如狼似虎的精锐铁骑也随着他一同退走了。

兰州城得救了!

兰州城墙上的所有人,从肃王朱、监军马靖,一直到守护城墙的每一名不知姓名的小小士兵,每一个人全都疯狂的欢呼雀跃着,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连平时行走江湖,见惯了鲜血与死亡的唐大和荒月先生,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起来。

城中的百姓得知了这一消息,也全都欣喜若狂的庆祝起来,整个兰州城顿时成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处都回荡着敲锣打鼓和鞭炮的声音,还有民众们充满喜悦的欢呼声。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在经历过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才会感受到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丽。

叶枫此刻牵着马就站在城门前,抬头看着城上那些挥舞招展的旗帜,那些肆意庆祝的人群,他们在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喜悦之情,直到现在他的心里才感觉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慢慢松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难以置信,宋小侯爷居然就这么退走了!

本来在他单人独骑出城的时候,连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抱有什么希望的,兵临城下,寡不敌众,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没有胜算的。

怎么知道援军竟然就在这时候无巧不巧地赶到了,怎么知道黑甲卫也在这时候按计划对宋琥的军队实行了包抄。

同样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个隆平侯张信为什么竟然在这时候会给军中的将领写了密信,导致他们临阵倒戈,让宋琥的军队四分五裂。

然而最为关键的巧合在于,恰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鞑靼骑兵犯境。这所有的巧合都忽然就这么发生了,汇聚在了这一个时间点上,最后逼迫宋琥不得不下令撤军,回援甘凉边境,抵御鞑靼骑兵的入侵。

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

叶枫觉得不太相信,况且,当他想起了宋琥临走之时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的心里就觉得笼罩着一片阴云。

宋琥说,对马靖下毒的那个侍卫队长,并不是他所指使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收买那个侍卫队长,对马靖下毒,从而挑起这所有的一切风波,幕后的那个黑手其实并不是宋小侯爷?

那么墨北城为什么会深夜前去简太医家中杀了所有人灭口?他明明亲口承认过,他是听命于宋小侯爷的啊?

如果那个侍卫队长不是宋琥所指使的,为什么在宋琥带领大军到达兰州城下的那一夜,这个侍卫队长又会逃到他的军营中去,最后还落得被斩首的下场?

这一切,完全说不通啊!

难道这会是宋琥在故弄玄虚,为了脱罪对自己撒谎?

这也不对,在现在的情况下,不管他说什么,这个罪责无论如何都是会扣在他的头上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对叶枫撒谎来否认,因为这毫无意义。

何况从当时他的神情来看,叶枫相信他并没有撒谎。

究竟真相是怎样的?叶枫此时觉得心里越来越糊涂了

他站在原地低头思索着,墨七重就静静地立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上一阵阵的阴晴不定,却没有出声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叶枫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一抬头看见被自己遗忘了的静立在一旁的墨七重,不觉脸上一红,低头叫了声:“七叔!”

墨七重淡淡一笑,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他没有问叶枫在想什么事情,因为他大致能够猜得出来,察言观色,观人于微末,本来就是墨家学派的本事之一。

叶枫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些事情还是解释不通,始终都想不明白。”

墨七重呵呵笑道:“傻孩子,世上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不必求得太明白的,事事都想要搞得明白,你会活得非常累。记住,人力有时尽。”

叶枫有些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墨七重话题一转,忽然说道:“不过有件事连我这个老人家到现在也没闹明白。”

叶枫问道:“什么事?”

墨七重有些好奇地对着叶枫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到底给宋琥写了四个什么字,让他忽然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乖乖地退兵的?”

叶枫淡然一笑,说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在地上给他写了唇亡齿寒四个字。”

墨七重一愣:“唇亡齿寒?”

叶枫解释道:“宋琥自以为猜透了皇上的心思,以为皇上一直忌惮肃王,想要除掉他,所以才会自作主张设下了这么个圈套,想要杀掉肃王。他以为这样做既能报了私仇,又暗合了皇上的心意。可惜他想错了。”

墨七重眉头一皱:“哦?如何想错了?”

叶枫说道:“皇上忌惮肃王是不假,不过对于远在西北边关手握重兵的西宁侯,皇上同样也很忌惮。肃王和西宁侯,一个深孚民望,一个手握重兵,如果他们俩私下勾连起来,恐怕西北一带就不再是朝廷治下的西北了。”

“所以,老侯爷生前尽管在西北镇守多年,却始终与肃王殿下形同陌路,从无私交,保持着距离,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而是因为他和肃王殿下都明白,只有他们两人做出不和的姿态,相互牵制,彼此制衡,才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情况,朝廷也才会对他们放心。”

“只可惜这些原因不可以对他人言,只能他们两人自己心知肚明而已。这也才有了老侯爷过世之后,军中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而且,小侯爷居然还真的信了。”

墨七重何等精明的人,此刻他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宋琥现在绝对不可以除掉肃王殿下。”

叶枫点头道:“不错,如果宋琥今天攻破兰州城,除掉了肃王殿下,从此西北一带就只有他一家独大,而且还手握重兵,皇上如何能够安心?朝廷必然会出手,对西北的军政要员进行一次大清洗。”

“这时候宋琥他私调兵马,残害皇室宗亲,屠杀无辜百姓,这些重罪全都会被翻出来,皇上不但不会保他,还一定会杀了他,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也借机清除掉西北的隐患。”

“所以,宋琥如果想要自保,就决不能

够除去肃王,他如今身犯重罪,只有肃王在,朝廷需要他制衡肃王,他才会有存在的价值。他们之间犹如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一方灭亡,另一方也必遭倾覆。”

“因此我才写了唇亡齿寒这四个字给他,宋琥能够设下如此诡计,当然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加上当时形势所迫,这场仗勉强打下去他也难有胜算,所以无奈之下他也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墨七重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叶枫点点头,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道:“按照你的这个说法,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隆平侯张信给军中的将领写密信的事情,想必背后也不简单咯?”

叶枫低头思索了一下,答道:“我猜想隆平侯给这些将领写信,极有可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毕竟保持西北的现状,才最符合朝廷的利益和皇上的心思。否则,肃王和小侯爷全都不在了,这西北还得重新找一个既能让皇上放心,又有治军之才的人选来镇守,这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至于隆平侯密信中的内容,多半就是给这些将领们分析局势,给他们找一条出路。他们可都是西宁老侯爷多年的部属,宋琥一旦被问罪,他们一定会全部遭到清洗,就凭附逆这一条,只怕他们全都会脑袋搬家。”

“所以,他们也不希望宋琥的计划会成功,在刚才的战场上一看见形势不妙,他们就立即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和宋琥划清界限,这才逼得宋琥不得不撤军。”

墨七重听完,哈哈一笑道:“这样说来,这兰州城中的十几万百姓,岂不是都要给皇帝老儿烧高香拜谢了?他们的性命可都是被隆平侯的这一封密信给救回来的。”

叶枫也莞尔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原本也都是皇上的子民啊!”

两人正在城门前说着话,远远地就看见,从兰州城一侧的山林之中,这时候钻出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他们有的身披战甲,有的却穿着布衣,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他们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于有的还手持着铁质的农具。

他们看上去不过只有约莫两千人上下,不过所有士卒的肩上都扛着各式各样的号旗将旗,从这些旗号上乍一看,恐怕都会以为他们的人数足有上万人之众。

叶枫联想到了刚才看见的山林之中出现的所谓援军,原来就是他们!

他不禁想起了宋琥所说的对付这帮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只需要三千精兵足矣。

现在看起来,以刚才宋琥麾下的那些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要对付眼前这支比乌合之众还要乌合之众的队伍,有五百精兵就足以将他们赶尽杀绝了。

叶枫想到当宋琥看见山林之中的这些旗号的时候,那脸上变色的神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一旁的墨七重忽然白了他一眼,一脸不悦地说道:“很好笑吗?”

叶枫一愕,不明白墨七重为什么会忽然变脸,正错愕间,忽然脑中念头一闪,脱口问道:“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七叔,你一手安排的?”

楔子

蜀中唐门与江南大雷门,当今江湖上最为声势滔天的两大门派。

唐门历代以来精于机关术与用毒,暗器之术天下闻名。

大雷门的前身为江南霹雳堂,火器与兵刃锻造之术独步天下,天下无出其右。

传说从唐宋之时朝廷就极为重视这两大门派,唐门一直负责为朝廷制作机关设计城防,而江南霹雳堂则负责为军队制作火器与提供兵刃,数百年来威名赫赫。

自大明立朝以来,太祖皇帝起于草莽,所以立朝之后对于江湖势力的控制颇为重视,有了朝廷作靠山,这两大门派声势日壮,早已超过了少林武当等传统名门正派,领袖江湖。

二十年前,两大门派中却突然发生了大事。

本来两大门派在江湖中你争我夺,此消彼长,相互杀戮几成世仇,然而大明立朝以来在朝廷调停下两家关系转好,开始和平共处,大有联盟之势。

不料突然之间唐门掌门唐太公突然失踪,由其妻唐老太太掌权,传言是唐老太联合唐门高手夺权,囚禁了唐太公。

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与二堂主其弟雷动天也于次月在入蜀调查此事时失踪,随后由其三弟雷破天继任堂主,宣布前任堂主遭受唐门暗算不幸,并联合雷家十数家旁支门派,成立大雷门,决计与唐门势不两立。

这之后二十年间,两大门派互相仇杀,日益壮大,江湖腥风血雨,各大小门派纷纷卷入,无不投靠两大势力,朝廷中支持两大门派的官员也分化为两大阵营,相互倾轧,直至今日。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二十年的动乱之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要破茧而出了。

第九十七章 沙州卫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叶枫这才发现昨夜小桑吉就枕着自己的肚子,睡在火堆之旁。

一抬头就看见张胖子那张圆乎乎的大脸,带着揶揄的笑容:“你这个晚上可是值夜值得真不错,烤着火,聊着天,一觉睡到大天亮。”

张胖子原本还想挖苦叶枫几句,被身后的解祯亮暗中拉了拉衣角,于是闭上了嘴。

叶枫没搭理他,站起身来,却看见那几个车夫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为大家伙儿准备着早餐。

用过了早餐,大家便又开始准备上路了。

小桑吉被安排与叶枫他们同车。

上了车,张胖子想要逗逗他,做了个鬼脸说道:“小鬼头,你还真是个跟屁虫呢,走到哪儿你都紧跟着。你知不知道,那戈壁沙漠里可藏着吃人的怪物,专门吃小孩儿!”

小桑吉对他怒目而视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小鬼头!”

叶枫自从昨晚和小桑吉谈话之后,更觉得这个小活佛实在有些高深莫测,看见张胖子把他当做普通小孩儿一样吓唬,于是也瞪了他一眼。

张胖子碰了一鼻子灰,吐了吐舌头,有些索然无趣地靠在车厢里默然不语,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的打起了瞌睡。

车队缓缓而行,在路上一直走了七八天,这才进入了肃州地界。

据说从前这里也曾经是一片美丽的草原,牛羊遍地,许多游牧民族曾经在这里栖息。

汉代这里曾是匈奴的地盘,后来汉武帝用名将霍去病在这里击败了匈奴右贤王和浑邪王所部,收复了河西地区,在这里设立了酒泉郡,这是这里归属于中央朝廷的开始。

后来历朝历代,这里几度易主,甚至唐末还有节度使张承奉建立了金山国,后来改名为敦煌国,控制着敦煌至酒泉一带地区。

再后来这里又被西夏控制,到元朝之时才又被收归中央朝廷统治,设为肃州。

朱棣登基之后,除了在甘凉一线屯兵戍边外,针对河西一带多民族聚居的情况,先后设立了安定、阿端、曲先、罕东、沙州、哈密和赤斤蒙古七个卫所,合称关西七卫,由各少数民族部落首领统领,听命于中央朝廷。

至此,肃州酒泉这一带才逐渐安定下来。

而酒泉名字的由来是一个传说,据《史记》记载,当年大将霍去病曾在此大破匈奴大军,把匈奴人赶到了玉门关外,再也不敢入关一步。

汉武帝大喜,派人赐御酒数坛,送到军前犒赏。霍去病坚持此战是全军将士的功劳,要与大家同饮庆功酒,不过酒少人多,于是他把御酒倒入一眼泉水之中,与大家分饮。

从此以后,此地便名为酒泉。

千年过去了,当年地肥水美的茫茫草原,如今在叶枫他们的眼前的,只剩下了黄土和风沙,再也没有当年的风貌了。

叶枫他们在酒泉之畔粗粗凭吊了一番,算是纪念当年英年早逝的名将霍去病,之后就继续上路,直奔敦煌古镇而来。

敦煌古镇不大,位于沙州地界,驻有沙州卫,大多是由当地的异族充任。

镇子不大,但是敦煌自古便是河西走廊进出西北的必经之地,商旅众多,各色人皆有,非常热闹。

黑鬼赫连铁久居中原,他的老家虽在西域一带,但是在敦煌也能见到很多和他容貌肤色相仿的人,不觉也是大感亲切,心中还颇有些小激动。

敦煌古镇的马行掌柜姓贾,是个干干瘦瘦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一早就等候在镇口了。

看见叶枫他们的车队到来,贾掌柜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引路,把大家

引到了镇中最大的客栈住下。

客栈里不但早就知道他们一行人的人数和男女,预先就留好了客房,甚至连房钱也早就有人付过了。

叶枫暗自摇了摇头,看起来,敦煌这里的客栈和马行,一定又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的产业了。

这一路上姬公子多方照顾,安排得如此周到,有机会一定要当面向他致谢才行。

这欠下姬公子的这份人情,不知道今后要到何时才有机会偿还了,俗话说,人情债,最难还,更何况还是一个富甲天下,什么也不缺的人呢?

安顿好了行装,张胖子早就觉得饥肠辘辘了,正准备催促客栈老板赶紧准备饭菜,一抬头就看见客栈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士卒。

这两个士卒全身披挂,却显得彬彬有礼,进门来就先施了一礼,询问哪位是叶枫叶公子。

大家都很好奇的看着叶枫,难道说叶枫在这河西偏远之地还会有什么知交故友不成?

叶枫也是一头的雾水,莫名其妙的走出来,表明了身份。

两个士卒恭恭敬敬的对叶枫行礼,自称是沙州卫属下士卒,并递给了叶枫一份请柬,说是沙州卫指挥使大人已经备下了酒宴,特意宴请叶枫与一行众人。

叶枫看着告辞离去的两个沙州卫士卒的背影,一阵阵的发愣,他可是从来也不认识什么沙州卫指挥使的啊!

回过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张胖子,张胖子素来自称大肚子里面装的全是诗书史籍,想必这个什么沙州卫指挥使他能知道一些。

张胖子叹了口气,仿佛对众人的无知很是无奈,便开始讲述起了沙州卫的由来。

早在太祖洪武年间,蒙古王子阿鲁哥失里便曾经派人向大明皇帝进贡,表示想要与大明修好之意。

到皇上朱棣登基后的永乐二年,离开蒙古王子统治而长途迁徙,流落到沙州敦煌一带的蒙古族首领困即来和买住,率领部众表示愿意归降大明。

于是朝廷在沙州设立了沙州卫,授此二人同为指挥使,还恩赐冠带和袭衣。

这两人带领沙州卫驻扎在敦煌一带,又兼有西宁侯宋晟领军驻守甘凉,虎视眈眈,所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异动。

没几年,买住病逝了,困即来独自统领沙州卫,对朝廷愈发的恭谨,朝贡不断,朝廷对其也是颇为放心。

讲完这段关于沙州卫的历史,叶枫还是闹不明白,这个什么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之前连听也没有听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下请柬,要宴请自己?

他这里还没想明白,解祯亮却伸手拍了拍张胖子那圆鼓鼓的大肚子,打趣的说道:“想不到你这个肚子里的东西果然真不少,连这些个蒙古人的名字也记得一清二楚,实在是佩服。”

张胖子脸上一红,有些尴尬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也记不住那些绕口的名字,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名字特别有意思,所以记住了。你们看啊,困即来和买住,不就是说困了你就来,花钱买了房间就可以住,这不就是两个客栈的名字吗?因此才对他们的名字影响特别深刻。”

大家听了他的话起先都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只有叶枫还在怔怔的想着心事。

张胖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这么多干嘛?好歹他们也是官军编制,又不是土匪强盗,难道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既然人家请客,我们就去好好的吃上一顿,反正自从出了

兰州城,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片刻,他又舔着嘴唇说道:“听说蒙古人的烤全羊是天下一绝,可惜从来无缘得见,不知道今晚是不是有此口福?”

叶枫看了一眼他那馋涎欲滴的嘴脸,不禁摇了摇头,自己这位义兄脑袋里随时装着的都是美食,也许口腹之乐对于他而言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他真不该叫张痴,应该改名作张吃才对!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既然人家盛情相邀,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眼下只有欣然赴宴一条路了。

毕竟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不管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有去了才能弄明白。

更何况,耳边听见张胖子满嘴正在绘声绘色的在讲述烤全羊如何如何,连叶枫也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程姑娘要留下来照顾行动不便的傅双灵老爷子,小桑吉也对大吃大喝什么的没兴趣,于是大家议定,他们三人留下,剩下的五个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客栈,去沙州卫衙署赴宴。

敦煌并不算大,一眼望去在镇子西北角上,那座白色的修建得如同蒙古包一般的高大屋舍,想必就是沙州卫的衙署了。

来到门前,守卫的沙州卫士卒早就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一见他们到来,赶紧引领着进入了衙署内。

沙州卫是由原来的蒙古部落转而设立的,所以衙署也修建得和中原汉人的一般衙门官署大不相同。

这里的衙署没有前后堂之分,完全是按照蒙古习俗修建,正堂也不是用于办公和处理公事的,而是接待客人,饮酒叙事的场所。

此刻堂上早已经摆好了肥羊美酒,一个穿着大明武将官衣的须发半白的老人,站在堂中,张开双臂,笑吟吟的对他们的到来表示着欢迎。

不必说,这个老人一定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

看着他那热情友好的态度,叶枫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俗话说宴无好宴,不过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至少对方应该不会对自己这一行人怀有什么恶意。

困即来与大家一一见过礼,令叶枫赶到惊奇的是他对于这一行人的身份非常清楚,无一认错的,甚至于还开口询问同行的那一位医术高明的程姑娘为何没有前来赴宴。

这让叶枫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困即来这时候又转身,让他身后的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将军上前来也与大家一一见礼,并介绍道,这位就是他的长子,喃哥。

不知道为什么,在与这个喃哥面对面的时候,叶枫分明从他的眼神之中感觉到了深深的戒备和敌意。

大家见礼完毕,都分列入席。

困即来举起了桌上的酒杯,用豪迈的声音说道:“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与我们这里出产的夜光玉杯,正是绝配,正好用来迎接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

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琥珀一般颜色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叶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首领,在下不过区区一介草民,无名小卒,初次来到贵地,和首领及贵部落也素不相识,从无交往,不料却蒙首领抬爱,设宴相待,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只不知首领是从何处得知在下一行人的情况的?”

听闻叶枫此话,困即来仿佛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倒弄得叶枫莫名其妙的愣住了。

笑了好一会儿,困即来才开口说道:“人言中原汉人谦逊成风,今日观之,果不其然。叶公子如果也自称为无名小卒的话,老夫及犬子岂不是要被当堂活活羞杀了?”

第九十八章 欢宴

叶枫不太明白他的话,有些愣愣的看着困即来。

困即来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书信,举着其中一封说道:“叶公子刚才问及老夫是如何知道贵客这一行人的情况的,那是因为在数日之前,老夫便收到了这封书信。”

“信是在兰州城中的肃王千岁写的,信中言明叶公子之前在兰州城中,对肃王千岁与兰州全城百姓皆有大恩,此番途经我沙州卫属地,希望我能护卫诸位贵客的周全。”

“在这封信里,详细记录了诸位的人数与身份,甚至连同各位贵客各自的长相性格也描述得很详细,所以刚才一见面,老夫便能对各位的身份一一对号入座。”

叶枫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刚才困即来对于他们几人如此熟悉,却原来是肃王殿下早就先行通知了沙州卫,对自己这一行人加以照顾。

困即来接着说道:“当初老夫带领着部落,脱离了北元王庭控制,流落到此,那时肃王千岁还未迁藩兰州,而是就藩在肃州。承蒙千岁不弃,让鄙部落在肃州之旁的沙州落脚定居下来,并多方照顾,这才有了老夫和全部落的今天,有了沙州卫这个朝廷正式的编制。”

“肃王千岁于我沙州卫有恩,所以接到了他的来信,老夫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飞马前去打探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的情况,岂料派出的人刚刚出发,老夫却接到了这另一封书信。”

他举起手中的另一封书信,对叶枫笑问道:“叶公子不妨先猜上一猜,这一封又是何人所写?”

大家纷纷摇头,这却如何猜得出来?

而叶枫眯着眼睛盯着困即来手中的书信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容在下放浪妄言,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这封信应该是西宁小侯爷宋琥所写的。”

困即来脸色一变,满是惊异之色,失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叶枫淡淡一笑道:“这封书信的书皮采用的是军中常用的厚牛皮纸,可以防水,民间却大多无人使用。而且书皮之上盖有好几个印鉴,从形状看来,颇似陆路驿站所用印鉴,而边关驿站历来只传军情及公文,从无民间书信往来,由此可见,此书信必是军中公文。”

“沙州卫隶属朝廷,却受肃州卫的节制,而总领西北边关军务,包括甘凉肃州麾下诸卫的却是新来的西宁小侯爷宋琥,他正是首领的顶头上司。所以在下胡乱一猜,这封书信应是小侯爷宋琥写给沙州卫所的军令。”

座中众人脸色俱是大变,宋琥刚刚才率军围攻了兰州城,和叶枫阵前相对,虽然最后被迫退军,心中必对叶枫有所怀恨。此时给沙州卫所写来军令,哪里会安什么好心?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军令之中,必定是密令沙州卫将叶枫一行尽数除去,这是毋庸置疑的。

困即来抬眼看了看众人脸上的神情,说出的话却让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叶公子所猜不错,此信确系宋小侯爷所写。而宋小侯爷在军令之中,命我沙州卫务必护送叶公子一行安全通过辖区,如有差池,军法从事!”

大家都愣住了,连困即来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看着叶枫:“老夫闻报数日之前,宋小侯爷才率领铁骑,围攻兰州,几乎和肃王千岁兵戎相见。幸得叶公子及诸位鼎力相助,才让小侯爷不得不退兵。”

“照常理,他对于叶公子必然是心怀怨恨的,怎么会如今却写来军令,严令我部要保护叶公子一行?着实令人费解。”

他们都不能理解宋琥的心思,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反而倒是有些明白了。

不论当日宋琥是出于什么理由退军,或者是他明白了叶枫所写的那四个字“唇亡齿寒”的意义,又或者他想通了自己被人误导构陷,感激叶枫阻止了他,没有铸成大错。

不管怎么样,就从他退兵之时对叶枫的态度,还有那一句“后会有期”来看,就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叶枫觉得,不管今后到底还能否与这个小侯爷再见面,至少,他们已经不再是敌人了。

困即来看叶枫一直低头思索着没有答话,只觉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于是转换了话题,说道:“兰州城的肃王千岁对鄙部落有恩,而小侯爷宋琥又是沙州卫的顶头上司,如此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写来书信要老夫保护叶公子一行人的周全,这让老夫觉得叶公子必非寻常之人,于是连忙派人去打探。”

“这敦煌虽然地处边远,却是河西交通要道,往来商旅众多,江湖中人也不少,消息还算灵通。这一打听不要紧,才知道原来叶公子不单是系出名门,更是才能出众,屡破奇案,不但这两年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连高居在庙堂之上的当今皇上也对你青睐有加。”

“叶公子还要谦虚说自己是什么无名小卒,岂不是要羞杀我父子二人?又抑或是觉得老夫等远在西北边远,欺我等耳目不聪,不知天下大事?”

叶枫听了这话,连忙起身赔罪道:“断无此意,断无此意!”

困即来展颜一笑道:“如今叶公子既然到了我沙州卫地面上,于公于私,老夫都必须好好款待一番,只盼叶公子不会嫌弃这里食物粗鄙,不堪入口才好。”

叶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一旁的张胖子就咋咋呼呼的嚷嚷着:“不会不会,只不过你们蒙古族最出名的那个烤全羊,听说乃是天下一绝,为何却没有瞧见?”

困即来以手捋须,呵呵大笑道:“有,有!烤全羊须得即杀即烤,颇为费时,此刻大约正在整治,但请稍候。”

说完,他又举起了手中酒杯,高声道:“难得今日诸位贵客光临,我们不醉不归!”

大家饮尽了杯中酒,困即来一拍手,从厅外走进来了几名穿着蒙古民族服饰的美女,手捧酒壶酒碗,按习俗载歌载舞的对座上各位客人挨着个敬酒。

张胖子觉得新奇,又不断与敬酒的美女插科打诨,于是轮到他时,被这几名美女连着灌了好几碗酒,引得众人皆是大笑。

等到他念叨了半天的烤全羊被抬上来的时候,张胖子却早已经被灌得烂醉如泥,瘫倒在桌子下面了。

烤全羊完全就是一整只羊,整治干净后被穿好架在厅中,下面铺设有炭火烘烤。而大家则手持银质小刀,围坐在周围,一面切割表面烤熟的部分食用,一面继续饮酒聊天。

这么边烤边切割的食用方法,确实很新鲜,满屋子顿时都飘荡着浓郁的烤肉香味。

大家正在笑说张胖子没口福,念叨了半天却连看都没看到烤全羊是个什么样子就已经醉倒了,吃不到这天下一绝的美味了。

这时候大醉瘫倒在地上的张胖子忽然一翻身,跳了起来。

他一面贪婪的嗅着这烤全羊的香气,一面嘟囔着:“谁说我没口福,就算我到了孟婆桥,闻着这香气也必定能找着道儿回来。”

众人皆大笑。

张胖子手持着小刀,摇摇晃晃的就要上来割羊肉。可是毕竟酒后手滑,把握不住,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手中的小刀跌落到了烤羊下面的炭火之中。

这时坐在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霍然站起身来,一把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递给了张胖子,说道:“来,用这把。我们蒙古人吃肉都是用的随身的短刀,这既是我们杀敌的武器,也是我们吃肉的餐具。”

张胖子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道了声谢,就赶忙开始割肉,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嚼得满嘴流油的张胖子,叶枫却注意到他手中这把喃哥的随身短刀上,锋刃上竟然有一处小小的崩口,而且用极高明的手法雕刻了一朵花来掩饰。

困即来看见他两眼盯着那把短刀,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这刀是他母亲的遗物,他舍不得换,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这边张胖子塞了满嘴的烤羊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酒力发作,他噗通一下又躺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酒宴一直持续到天色黑了下来,大家都酒足饭饱,很是尽兴。

困即来听说叶枫他们准备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离开敦煌,面露不舍之色,说道:“你们要去寻找楼兰古城,这一路上戈壁沙漠,气候难测,多少人陷入其中,有去无回。再加上如今盗匪横行,常常劫掠行人商队,这如何叫人能放心?”

他转身对门外唤了一声,一名侍卫拎着一个鸟笼走了进来,笼中分明是一只信鸽。

困即来对叶枫说道:“这是我军中所用信鸽,叶公子带在身边,如果遇见什么危险,尽可放信鸽通知老夫,老夫即刻带领沙州卫麾下前来相助,切记,切记!”

说话的时候,他紧紧握着叶枫的双手,又用力捏了两下,似乎有什么深意。

不过叶枫此时酒后,头脑有些不清楚,也就没有多注意。

站在靠近门口位置的解祯亮随手接过了鸟笼,他仔细看了看笼子里的信鸽,似乎愣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表示。

困即来握着叶枫的手说道:“明日一早,老夫会让犬子喃哥带领三十沙州卫随行护送,一直到把你们送出沙州地界为止。”

叶枫躬身连声道谢。

告别的时候,困即来一直把他们送出了衙署大门,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面挥手,一面喊着:“一路保重!”

一直到叶枫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困即来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个聪明人,这真是可惜了。”

站在他身后的长子喃哥也点头应道:“确实可惜。”

一转身,困即来对喃哥说道:“你去准备明天的人马吧,一定要挑选些得力的,我看他身边的人好像都会武功。”

喃哥躬身应道:“是!”

困即来叹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去,在他身后,喃哥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狠狠的杀意!

第九十九章 耗子与骆驼

想要把烂醉如泥的张胖子给弄回客栈去,这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张胖子的体重太大,实在是没有谁能独立把他背负着送回去的。

何况酒醉的人全身是瘫软的,负在背上他会一直向下溜,重心不稳,尤为费力,一个不小心反而容易给摔着。

于是叶枫他们四人,便一人抓住了张胖子的一只手脚,把他如同一个大麻袋一样的提溜了起来,四人合力将张胖子抬回了客栈。

饶是如此,叶枫和黑鬼还有唐大都会武功,倒也不觉得十分吃力,可苦了全无武功的文弱书生解祯亮。

这一路把他累得够呛,一回到客栈把张胖子往地上一丢,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全然没有了贵公子的派头。

只有黑鬼和唐大合着力,把张胖子抬回了二楼客房里。

安置好了张胖子,其他人都回房了,叶枫回头却看见马行的贾掌柜此刻还站在客栈大厅里,陪着笑脸望着他,分明是还有话要讲。

他走了过去,对贾掌柜笑问道:“这么晚了,贾掌柜还不回去歇着,是有什么事吗?”

贾掌柜脸上保持着那种职业性的笑容,恭谨的说道:“启禀叶公子,明日一早出发所需的马匹车辆,还有一应补给都已经准备好了。”

叶枫淡淡一笑道:“有劳贾掌柜了。”

贾掌柜笑道:“奉鄙东主之命,为叶公子办事,何敢言劳?”

接着他很快的禀报道:“在沙漠戈壁里马车容易陷入沙中,反而难行。所以叶公子你们先前乘坐的宽敞的大马车都不能再使用了,在下为诸位都准备了马匹,这些马都是特别训练过的,沙漠之中也能疾步如飞。”

“因为傅老爷子行动不便,在下为傅老爷子和程姑娘准备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代步,不过舒适度可就大大不如先前的了。此外还准备了四匹骆驼,用来驮运货物。在沙漠之中骆驼不但能耐饥渴,还可辨明方向,被称为沙漠之舟,是每支队伍中必不可少的。”

这所有的安排贾掌柜嘴唇翻动,说得飞快,益发的显得他的精明能干。

可是这时候他忽然顿了顿,放慢了语速说道:“按鄙东主吩咐,为叶公子一行找的两名帮手,现在也已经到了,此刻正在用饭。”

帮手?叶枫愣了一下,自己此行并没有提出过需要帮手啊。

可是按照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这一路上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行事风格来看,他说找来的帮手,一定不会是寻常人物。

叶枫这时候才注意到,在贾掌柜身后的一张饭桌上,有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的埋头进食。

这两个人穿着非常普通,坐在那里毫不起眼,所以叶枫一直都没有去注意他们。

两人中比较矮小的一个,长得有点獐头鼠目的,手里捧着一碗普通的面条,然而他的表情却好像面对着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往嘴里慢慢的嘬,细嚼慢咽,吃得非常的慢。

而比较高个的一位,却正好相反,端起面条就连汤带水的唏哩呼噜往嘴里一通猛吃,感觉好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了,而且以后也会很久没有饭吃。

他不但吃得快,而且食量也不小,在他面前重叠的摞着七八个空碗,就这食量,恐怕连张胖子也要自愧不如。

叶枫还注意到,这个高个的人好像身有残疾,是个驼背,他的背上高高凸起了一块。

贾掌柜连忙为叶枫

引见到:“这两位就是鄙东主为叶公子请来的两个帮手,小个子的这个叫做耗子,精通土工挖掘之术,如果说关中老孙家是中原最有名的土夫子,那么关外就要数这位是第一了。”

“高个子的这位叫做骆驼,从小就在沙漠长大,人如其名,背上还长着一个驼峰。别看他饭量大,他吃饱了一顿可以好几天不吃饭,睡足了之后也可以几日几夜不合眼。而且对于戈壁沙漠他无比熟悉,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传说他闭着眼睛也能在沙漠里打个来回。”

叶枫听完会后心中一动,一个精通挖掘勘探的人,还有一个熟悉沙漠戈壁的引路人,这些都是他眼下最需要的,看来姬公子果然考虑得十分周到。

叶枫对着两人深深施礼,旁边贾掌柜介绍道:“二位,这就是需要你们帮忙的叶枫叶公子了。”

这两人起身向叶枫还了礼,并不多言,便又坐下继续吃面。

那个矮个子的耗子忽然问了一句:“不知道叶公子找我们哥俩前来,是想要去沙漠中挖什么宝贝啊?”

而那个骆驼却哼了一声,一面接着吃面一面嘟囔着:“管他挖什么宝贝作甚?我们只为报恩而来,他想要挖什么宝贝,有了我们两兄弟,那还不都是信手拈来。”

耗子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他的说法。

叶枫淡淡的笑了笑,也不打算隐瞒他们,说道:“虽然你们说的宝贝不一定有,不过我们这次想要去找寻的是千年前就神秘消失了的,楼兰古城!”

他这话一说完,耗子和骆驼两个人忽然面色大变,吃面的动作也僵住了,两人对看了一眼,似乎对于楼兰古城四个字颇为惧怕。

耗子忽然抬头问贾掌柜:“公子知道这位叶公子要去的地方是楼兰古城吗?”

贾掌柜面色不变,应道:“知道。”

耗子和骆驼又对望了一眼,不再吭声,低下头继续吃面,不过两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叶枫心中奇怪,开口问道:“二位自从听到楼兰古城之名,便似乎有些不愿前往,却是为何?”

耗子埋着头吃面,连头也没抬的说道:“传说楼兰古城当年毁于妖术,那里至今还妖气弥漫,鬼影出没,不要说寻找,之前就是迷路走进那里附近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叶公子你可考虑好了确实要去?”

妖术?

叶枫眨了眨眼,他想起了之前傅双灵曾经说过的,楼兰飞城传说就是一种妖术。

可是越是神秘他越是感到一种一定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更加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搞清楚自己背上的那个龙纹图案的秘密。

耗子见他没有答话,情知他已决意要去,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我兄弟二人便舍命陪君子,也走上这一遭,就当是把这条性命还给了姬公子。”

叶枫有些没明白他的话,一旁的贾掌柜附到耳边,轻声介绍道:“这二人世代居住于此地,祖上都曾经受过鄙东主的活命之恩,因而有这般说辞。”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想这天意楼不但富甲天下,生意做得遍及大小角落,看起来,这收买人心的人情买卖,也是做得很不错。

真不知,这天下间,有多少的奇人异士,都会听命于天意楼。

或许,这位姬无双公子,确实值得一交,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很有力的强助。

不过,每次想起初见姬无双时,他给自己的那种如同罩在一团云雾中的朦朦胧胧的感觉,叶枫就觉得心里有些不

舒服。

当下,他对耗子和骆驼深施了一礼,表示对于他们相助的感谢,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出发,沙州卫指挥使也派了他的长子喃哥,会率领军士护送,一直到我们离开沙州地界为止。”

听见叶枫提到沙州卫军士护送,耗子和骆驼不禁相视一笑,笑容之中颇有些轻蔑之感。

叶枫不解,开口相询。

耗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叶公子不要听见沙州卫三个字,就觉得是朝廷军卫,关西七卫之一,好大的名气!”

“其实,朝廷设立的这七个卫所,皆为离开北元统治下流落到关西一带的落魄蒙古部落,其首领皆为原蒙古贵族。大明朝廷给了他们军卫编制,设立卫所,不过是给了个名分,画地为牢,为免他们继续流窜,便于管理而已。”

“虽然朝廷给了他们军卫的编制,不过只是给了个虚名,并无半点军饷给养。而这些部落除了自给自足之外,还要对朝廷年年朝贡,以表忠心。这些原本是游牧出身的部落,又不懂耕种,加之关西一带受风沙侵蚀,草原日益缩小,一遇见年景不好,他们就常常吃不饱饭。”

“一吃不饱饭,就要想办法。七卫之中以沙州卫掌握了一些基本耕种技术,所居之地又是河西走廊的交通要道,最为富庶。于是其他几卫便时常派人潜入沙州境内,冒充盗匪劫掠商队货物,抢夺牛羊马匹。”

“沙州卫多次征剿,奈何匪患猖獗,多如牛毛,不能禁绝。上书朝廷,朝廷也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不了了之。所以沙州境内过往商旅,全都是提心吊胆,自求多福。”

“在这里,沙州卫中很多人与其他几卫同为蒙古部落,难免沾亲带故,于是兵匪一家,互相勾结。你要是指望靠着那几十个没用的沙州卫士卒,就想要保得这一行人途中周全,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叶枫对于关西一带的情况毫不知情,听见耗子这么一说,原来这里的局势如此复杂,心中也不禁担忧起来。

看见叶枫面露忧色,骆驼笑了笑说道:“叶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兄弟二人世受姬公子大恩,自当粉身相报。我们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只要早日打发走了那些沙州卫,有我给你们引路,保管遇不见那些盗匪。”

叶枫听了赶忙连声道谢。

一旁的贾掌柜笑了笑,对骆驼问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这回你可睡足了?”

骆驼爽朗的一笑:“放心吧,自从接到姬公子的消息之后,我已经连着饱饱的睡了三天,精神头十足,就算四五天不合眼也没问题!”

叶枫听了心中不禁惊叹,真乃异士也!

天色已晚,贾掌柜告辞离开了,要赶着回去准备明早上路的相关事宜。

那两个异士耗子和骆驼依然在客栈大堂里埋头吃饭,也不知道要吃到几时。

其余众人都早已回到了二楼的客房安歇了,叶枫独自走上了客栈的二楼。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他抬头看着所有的客房都熄了灯,耳边隐隐传来了张胖子那如同滚雷一般的鼾声,想必这一路的奔波大家都已经很疲倦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叶枫却觉得没有睡意,对于今后的旅程,他心里有几分担心,又有着几分期待。

真的能够如愿找到消失千年的楼兰古城吗?能够顺利的解开背后的龙纹图案之谜吗?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章 沙漠苦行

天色才刚刚微明的时候,整个敦煌古镇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各个商队旅人们都开始收拾行装,整治马匹,准备上路了。

小小的敦煌古镇街道渐渐变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到处都传来间或的马匹嘶鸣和骆驼的叫声,热闹了起来。

虽然昨天一夜,醉酒的张胖子鼾声雷动,不过由于连日旅途的劳累,大家都睡得很沉。

等到众人起床收拾好了行李,睡眼惺忪的走下客房楼梯的时候,在客栈的大堂之内,马行贾掌柜还有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早就等候多时了。

叶枫走上前去先和喃哥见了礼,连声道辛苦了。

喃哥面无表情的说道:“军令在身,何言辛苦。沙州卫副将喃哥,奉命率三十名军士,护送叶公子一行,现已在门外集合,听候吩咐。”

他一脸冷漠的神情让人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加上叶枫昨夜曾听耗子讲过,沙州卫中有军士与沙漠中的盗匪私通消息,一时间对于喃哥的态度,也实在是热情不起来。

转过头一旁的贾掌柜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笑吟吟的问道:“叶公子诸位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大家纷纷点头称赞此客栈舒适整洁,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好了,殊不知,他们之所以睡得如此香甜,其实大半是因为旅途劳累所致。

叶枫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瞧见昨夜的耗子和骆驼二人,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昨晚那两位……两位异士?”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两人,总不能老是耗子、骆驼一样的乱叫,都不像是在叫人名。最后还是觉得用“异士”这个称呼比较好。

贾掌柜一指外面说道:“他们二人已经先行出去等候了,马匹骆驼都已备齐,请诸位随我来。”

说罢他当前引路,带着大家走出了客栈门外。

门外果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四匹高大的骆驼驮满了准备好的食物清水以及各种用具,一辆外表看起来很简单的轻便马车也已经备好。

说是简单,在马车车厢内却早已铺满了牛羊毛皮和软垫,可见这位贾掌柜心思之细。考虑到马车颠簸,尽量想要让行动不便的傅老爷子和程姑娘,乘坐起来尽量的舒适一些。

此外还有十余匹骏马也已备好,方便大家在赶路的时候还可以换乘,避免马匹过劳。

最难得的是这些马匹全都毛色光亮,虽然体型不大,但是每一匹都显得神骏非常,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等的蒙古骏马。

要知道蒙古马虽然体型不大,爆发力较弱,但是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它吃苦耐劳,尤其耐热耐寒,而且耐力极好,军队之中也以它作为骑兵长途奔袭的首选马匹。

现下叶枫他们正要进入戈壁沙漠之中,这种蒙古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另外贾掌柜还为马车配了两名车夫,每匹骆驼都配上了一个专门的骆驼客,他们全都是那种一看上去就是经验丰富,精明能干的人,显然也是贾掌柜经过精心挑选的。

耗子和骆驼两人,此刻就牵着马匹,站在队伍最前端静静等待着叶枫他们。

看着眼前这支队伍,叶枫只觉得心里的胆气壮了一些,有如此精心的准备,那神

秘的戈壁沙漠好像也不再那样凶险了,他的心里对于那位神通广大的姬无双姬公子的感激之情,也更深了一分。

装好了行李,大家翻身上马。

骑在马背上,叶枫回首看去,在这一支颇为雄壮的队伍旁,还有一群手持兵刃,全身披挂的沙州卫军士。

这些军士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个全都是满脸的胡须,神情也萎靡不振。虽然全身甲胄整齐,手中还有明晃晃的兵刃,但是站在那里怎么看也觉得毫无气势可言,就如同一群没吃饱没睡醒的乌合之众。

叶枫又想起了耗子曾经告诉他的关于沙州卫军中与盗匪私通的话,看起来,这样一支军心涣散,全无斗志的队伍,确实是指望不上的。

或者,像骆驼所说的,应该及早摆脱掉他们,反而会更好。

队伍出发了,叶枫回头看见站在客栈门前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贾掌柜,那双眼之中似乎闪动着一丝忧虑。

队伍出了敦煌古镇,向北而行。

策马行在叶枫之旁的喃哥,这时忽然开口说道:“叶公子,在此敦煌之南,有座鸣沙山,因夜间沙山之中常有异响,其声如雷滚,由此得名。”

“沙山之前有一眼活泉,成一池深潭,状如新月,名为月牙泉。潭水清澈,内中有鱼,其味甚美。月牙泉周围绿树青草,寺院众多,实为一大奇观。叶公子可有兴趣前往一游?”

听见月牙泉中有鱼,还“其味甚美”,张胖子情不自禁地提马上前,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叶枫却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喃哥好像还不死心,又说道:“在鸣沙山东面的崖壁上,自北魏以来,无数善男信女到此,开凿洞窟,雕琢佛像,彩绘壁画,隋唐之时最为兴盛,一直到元代方止。世人称之为千佛洞,又名莫高窟,实乃一处奇景。叶公子可有兴趣?”

叶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喃哥碰了一鼻子灰,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双腿一夹马腹,提马向前,跑到队伍前端去了,剩下叶枫身后满脸失望表情的张胖子止不住的在长吁短叹。

叶枫没空搭理他,而是冷眼看着前面喃哥的背影,心里暗暗嘀咕。

喃哥原本一副爱答不理的冷傲面孔,忽然间却热情的向叶枫介绍起敦煌附近的著名景点来,这无疑是想要滞留叶枫他们一行人的行程,拖慢他们的行进速度。

他如此的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什么呢?

四周的景色渐渐荒凉,全是一望无垠的沙漠,炙热的阳光下沙漠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的人眼睛发花。

大风刮来,细细的沙尘扑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摩擦得生疼。

走在队伍前端的骆驼放慢了速度,回身让大家用薄薄的轻纱蒙在脸上,既可以防止强光,又可防止沙尘侵入。

在叶枫他们队伍后面,也跟着长长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行走河西一带的商队,因为看到叶枫他们的队伍有沙州卫的官军护送,为了安全,也就跟在了后面,结伴而行。

叶枫回头望去,这些队伍人数还着实不少,黑压压的绵延了老长距离,在荒漠之中如同一条长蛇一般蜿蜒前进。

他们走的这条是商道,虽然在地图上叶枫能很清楚的看到这条路,可是四周都是茫茫大漠,别说山头地形,甚至连树木也没有一棵,只是间或能看见几蓬枯草。

如果不是头顶上从东到西的火辣辣的日头,根本连方向也分辨不出来,更别提找准什么路线了。

叶枫心里不禁对引路的骆驼感觉到由衷的佩服,在如此情形下竟能带着他们分毫不差的沿着路线前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看着骆驼背上的那个高耸的驼背,也觉得逐渐顺眼了起来。

烈日炙烤下的沙漠就像是一个大烤炉,热得大家都是汗如雨下,狼狈不堪。

尤其是张胖子,如果不是害怕大风扬起的沙尘,他几乎都想要脱得赤条条的了。他此刻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却还得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还要立起袍领防止风沙钻入,他都要被热疯了。

此刻他正一面嘴里嘟嘟囔囔的低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一面抱着一个水囊拼命喝水。

一旁的解祯亮抬手捶了他一拳,说道:“沙漠里水源稀少,补水困难,我们带的清水毕竟数量有限,像你这样喝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喝干了。你给我节约着点儿!”

张胖子看上去老大的不乐意,可是到底解祯亮说的对,他只能尽量控制着少喝水,嘴里骂骂咧咧的诅咒着贼老天,希望着能凉快一点。

叶枫骑在马上看着张胖子的苦状,心中也觉得不忍,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来到这里,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

他拍马赶上前去,对引路的骆驼问道:“这天气就一直是这样炎热难耐吗?”

骆驼回过头来,叶枫有些惊异的看见他面色平静,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炎热,也许早已经习惯了这沙漠中的环境了,额头上脸上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

他回头看了看一行人被炎热折磨的惨状,淡淡一笑,对叶枫说道:“放心,沙漠里热得快凉的快,太阳一下山,很快就会凉快下来了。”

叶枫听了他的话,心里只感觉到有些将信将疑。

骆驼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太阳才刚刚偏西,真的很快就凉快了下来。

呼啸着的大风卷着凉意一股股的刮过来,大家本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被凉风一吹,贴在皮肉之上,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张胖子骑在马背上被寒风一吹,连圆脸都已经发白了,有些哆嗦着絮叨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天气?热的时候连油都要晒出来了,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死。这忽冷忽热的鬼地方,还能让人活不能?”

队伍前端引路的骆驼,听着这一路上张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看就快要西沉了,于是挥手让大家停止前进,找了个避风的沙坡后面,开始宿营休息。

听说可以休息了,张胖子几乎是从马背上直接滚落下来的,一下子躺倒在沙面上,再也不想动一动了。

看见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开始宿营休息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也开始停下来搭建帐篷宿营了。

天黑了下来,一堆堆篝火也点燃了起来,远远看去,这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直绵延了数里,看上去很是壮观。

第一百零一章 寒夜暖意

沙漠的白天,烈日当空,热得犹如火炉一般,可是入夜之后,却变得寒风刺骨,异常的冷。

叶枫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罩袍,站在沙坡之上,在漫天闪烁的繁星下,眺望着那绵延数里之长的星星点点的篝火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在想沙州卫。

在敦煌古镇的时候,作为部族首领的困即来对叶枫他们是非常热情的,当然这其中有很大程度上是缘于兰州城中的肃王殿下和手握军权的小侯爷宋琥,这两人不约而同的那两封信。

可是,即便是在那欢声不断的宴席间,他的长子喃哥也始终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神情间对于叶枫他们似乎并不欢迎。

而次日出发之际,喃哥按照父亲的吩咐带领三十名沙州卫军士随行护送,他所带来的军士竟然都是些看上去老弱不堪的胡子兵。

在今日这一天的路程之中,他更一反常态的在初出敦煌之时,忽然热情的向叶枫介绍附近的名胜景点,推荐叶枫一行前往游玩。

自那碰壁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叶枫等人说过一句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过叶枫能感觉到,他这一路时常在偷偷的瞄着自己,而从他的眼神之中,叶枫能够感觉到强烈的敌意!

叶枫想起了在出发前夜那个耗子所说的话,沙州卫中很多人与沙漠中的盗匪相通,劫掠行人商队,莫非与这个喃哥有关?

可是也不会啊,一则这个喃哥身份高贵,乃是部族首领困即来的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再说了,自己这一行人是要去沙漠戈壁中寻找古城,随身又没有带什么值钱的贵重物品,没什么东西可让盗匪盯上的啊。

这个喃哥究竟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他的心里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叶枫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个喃哥身上一定有什么问题。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正在他想得入神之际,听见身后传来了有人踏沙而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身材娇小的程念真程姑娘正步履艰难地爬上沙坡,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叶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陡然放松了下来,他伸出手把程姑娘一把拉上了沙坡。

站在沙坡上,程念真看着天上密布的繁星与地上星星点点的篝火相辉映,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美!”

叶枫淡淡一笑,他默默望着程姑娘侧脸的线条,映着微光,她那忽闪的大眼睛,还有被沙漠上的寒风吹得飞扬起来的发丝,在心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声:真美!

寒风袭来,他连忙脱下了身上裹着的罩袍,披在程念真身上。

程念真顺从的裹紧了带着叶枫体温的罩袍,靠近了他的身边,很自然的把头倚在他的肩头,望着眼前的美景。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此刻叶枫的心里却充满了温暖的幸福感,溢满了他的全身,连阵阵袭来寒风他也丝毫感觉不到了。

他贪婪地轻轻嗅着程姑娘身上传来的隐约的幽香,什么喃哥,什么沙州卫,包括这一天沙漠中艰难的行程,他全都抛在了脑后。

他只想就这样依偎着,让时间停留下来,让这一刻便成为天长地久。

不需要说话,就这么静静依偎着就好。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是还是程姑娘先开口了,柔柔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叶枫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这一刻他脑子里空空的,确实什么也没有想。

不过通常女人都不会相信的,她们总是会自以为是的认为男人的脑子里随时都在

高速运转着。而她们也最喜欢自作聪明的想要去猜,男人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念真也是女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那个叫喃哥的。”

叶枫没有吭声。

在程念真到来之前,他的确正在想着这个人身上的诸多奇怪的地方,所以他也并没有否认。

程念真皱起眉头,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人不像个好人。”

叶枫愣了一下:“为什么?”

程念真摇摇头说道:“说不上来,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反正我就总觉得,他看我们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叶枫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可是这个喃哥之前和他们素不相识,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想不明白,叶枫也就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他把话题一转,问道:“你这会儿溜出来,那小桑吉呢,他不是和你住在一个帐篷里的吗?”

程念真嫣然一笑,说道:“放心吧,这一天的路程这么辛苦,他这会儿早就睡着了。小孩子嘛,瞌睡多。”

叶枫点点头,是啊,无论这个小桑吉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否真的继承了前几世活佛的记忆与知识,但他的身体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和其他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的。

程念真皱了皱眉头,说道:“说起来我也真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之前我们大家商量得好好的,要把小桑吉留在敦煌古镇,今天早上你却一定要坚持带着他一块儿上路?”

“这茫茫的戈壁沙漠,路途辛苦,连我们这些大人一天下来也觉得难以承受,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以后的路程,他怎么能坚持得了?”

叶枫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告诉别人,那一晚小桑吉在篝火边告诉自己,他的使命就是要帮助叶枫找到楼兰古城,然后打开一道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神奇的门?

谁会相信一个**岁的小孩子口里说出来的,这样像天方夜谭一样的鬼话?

可是叶枫相信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小桑吉的话。

没有什么道理,仅仅就是一种感觉,他从心底认定了,小桑吉说的话是真的。

所以这一趟,他一定要带上小桑吉,这不但是小桑吉的使命,或者,也是他的使命。

可是这一切,叶枫都没办法向旁人去解释,哪怕是现在这个依偎在他身边,心心相印的人,他也没办法去解释,有些感觉原本就不是可以用语言去说清楚的。

所以,他只有沉默。

程念真看他半晌没说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相信叶枫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既然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了,只因为,她相信他。

信任这东西,就是这么个奇妙的玩意儿,你信任一个人,你也就会信任他的选择,他的决定,无论对错。

所以程念真不再追问,而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了一粒药丸递给叶枫:“拿着,明天上路前吃下去。”

叶枫一怔:“怎么,现在不喝汤药,改成吃药丸了?”

程念真哼了一声:“现在每天赶路,哪里还有条件天天熬制汤药?所以,从兰州城开始,我就在研究把汤药的精华炼制到药丸里,既方便携带,又方便服用。”

叶枫把药丸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一下,没有了之前汤药的那股腥臭的味道,反而有一股花朵一般的清香。

他点了点头,说道:“真好闻!”

程姑娘笑道:“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加了很多东西进去的。包

括听说这次我们要在戈壁沙漠中穿行,所以特意改动了配方,服了这药能让你预防暑热,还可以减少排汗,避免你在炎热环境里大量出汗引起脱水症状。”

程姑娘的语声渐渐低柔了下去:“而且,我还加了一些花瓣,压制住药物的腥臭,因为你,你不是说讨厌汤药的腥臭味吗?”

叶枫看着手里的药丸,心里涌起了暖暖的甜意。

就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牢骚话,程姑娘竟然会劳神费力,不辞辛苦的想尽方法去改良药方,为自己炼制了药丸。

叶枫母亲病逝得早,他从未见过母亲,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女人如此的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这每一粒药丸上的清香好像都是程姑娘对自己的一片心。

叶枫情不自禁的和程念真靠得更紧了一些。

片刻之后,叶枫想起了张胖子今天的惨状,开口问道:“既然这药丸有避暑降热的功效,不知道其他人能服用吗?今天看来,大家都是很辛苦的。”

程念真柳眉一竖,娇嗔道:“这药丸原本主要功效就是镇压住你体内的余毒,其他人怎么能服用?再说,这药丸炼制不易,数量本就不多。”

她又哼了一声:“像张胖子那样养尊处优,肥头大耳的货色,正好借这一趟路程吃吃苦,减减身上的肥膘,对他只有好处。”

在叶枫的印象中,程念真一直是一种医德仁心、济世为怀的样子,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撒娇嗔怪的模样,不由得带着一种怪有趣的表情看着她。

程念真看着叶枫的眼神,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顿时娇俏的面颊上腾的升起了一团娇羞的红云,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这药是专门为你所配,旁人服之无甚益处,还是你自己吃吧。”

“好在贾掌柜备下的东西里有不少药材,原本应是给傅老爷子准备的。我想想法子,从中配出些避暑降热的药物给大家都服用,你就放心吧。”

想不到贾掌柜竟然连药材都为他们备好了,如此细致入微,叶枫心里对于那位姬无双公子更是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既然提到了傅双灵老爷子,叶枫也就随口问了下他的情况。

程念真说道:“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不过沙漠之中白昼间光线太强,他的双眼暂时还不能适应,还需要敷药调理。”

“他四肢肌肉由于长期幽禁,缺少活动,萎缩得很厉害,目前行动还不能自如,要依靠旁人相助。不过嘛……”

说到这里,程姑娘忽然皱起了眉头,迟疑着停了下来。

叶枫有些奇怪的望着她,问道:“不过什么?”

程念真缓缓说道:“本来当初在兰州府衙的时候我就想要告诉你的,不过被其他事情打断了,一时就忘记了。我在为傅老爷子把脉的时候发现,傅老爷子他曾修习过内功,而且他的内力非常深厚,绝对是个高手。”

叶枫闻言愣了一下,这事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傅双灵不但会武功,而且还内力深厚是个高手?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人提及过?

不过回想了一下,他也就释然了。

不错,确实没有人提到过傅老爷子会武功,可是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向人问起过啊!

再说,以关四那样高的身手,傅双灵当年即便是身怀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还被关四擒住,在密室之中不见天日的幽禁了二十年吗?

这看起来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在叶枫的内心深处,似乎对于此事,好像总有一些隐隐的不安,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骆驼的往事

夜渐渐深了。

风疾寒重,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叶枫轻声劝着程念真回帐篷休息下,程姑娘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的从沙坡上慢慢下来,经过面前的帐篷,听见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

不用说,这一定是张胖子和解祯亮所安歇的帐篷了。

叶枫撩起了帐篷的布帘向里面看去,只见张胖子偌大的身躯此刻紧紧的裹着一张厚毛毯,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这沙漠的夜里确实是寒意袭人。

一旁的解祯亮也已经沉沉睡去了,完全没有受到张胖子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所影响,可见白日里的路程,已经让大家都筋疲力尽了。

叶枫心里感觉到有一些心酸,这一趟的行程的确是非常的苦,前面也许还藏着未知的危险。

可是即便白天张胖子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嘴里不住的咒天骂地,却从来也没有一句后悔的怨言。

这些兄弟,这些朋友,全都是因为他叶枫才会来到这沙漠之中,可是无论面对怎样的艰苦,怎样的危险,他们却并没有后悔,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

叶枫没有打搅他们的休息,轻轻的放下了布帘。

程姑娘已经回到她自己的帐篷去休息了,叶枫却感觉还是毫无睡意。

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宿营地,看见在火堆之旁,背上高高耸起一块的骆驼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枫缓缓走了过去,骆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叶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对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不如换我来值夜,你也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

骆驼双眼注视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摇了摇头说道:“明天还要赶路,叶公子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好。通常我出发之前睡饱了觉,可以连续好几天不用闭眼的。”

叶枫笑了笑:“我也睡不着,不如陪着你聊聊天,解解乏。”

骆驼还是头也没抬,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聊什么?”

叶枫想了想问道:“骆驼是你的外号吗?你的真名叫什么?你在沙漠里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

骆驼低着头,好像对于叶枫的问题并不意外,大约他也经常会被人问起同样的问题。

他低声说道:“我本姓罗,至于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骆驼只是我的小名,大约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驼背,从我记事开始,我父亲就一直这样唤我。”

“我家世代都居住在敦煌,我父亲就是镇上专门为过往商队引路为生的一名骆驼客。因为他常年来往于沙漠中,熟悉这里的路线,所以颇有些名气,找他的人也很多。”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父亲说,她受不住这里生活的艰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那以后我一个人没人照顾,所以父亲每次出去为人引路,都会把我放在骆驼背上,随他进出沙漠,因此,我基本上是在骆驼背上成长的。”

火堆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开始起了变化:“可是在我八岁那一年,一切都改变了。那一年,我父亲接了个活儿,带着一支马队进入沙漠。像从前一样,他把我放在骆驼背上,跟着他们一道去了沙漠。”

“但是在进入沙漠两天后,我们就被一群盗匪包围了。这群盗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快马长刀,个个凶悍无比。马队被盗匪袭击折损了好多人,之后我父亲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处魔鬼城,想要依靠地形防御。”

魔鬼城?

叶枫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光是这个名字就感觉有些吓人了,

他本想追问,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打断骆驼的讲述。

“原本以为依靠魔鬼城的地形优势,一般的盗匪就会知难而退了,不会再穷追猛打。谁知道这一群盗匪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毫不犹豫就追了进来,要把马队斩尽杀绝。”

“这些盗匪根本不像是平时劫掠商队的普通马匪,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心狠手辣,没多久,整个马队被他们全部杀尽。连我的父亲也被他们砍下了头颅,身首异处,最后只剩下了我这么一个惊慌失措的八岁小孩儿。”

叶枫听得心中一惊,追问道:“后来呢?”

骆驼双眼望着火堆,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很不愿意去回忆当初的情景:“这些盗匪没有杀我,只是杀死了所有牲口,带走了所有的口粮和清水,把我一个人留在魔鬼城中任我自生自灭。大概他们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又身有残疾,没有了食物和水,自然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他们小看了我,我从记事起就经常跟着父亲进出沙漠,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怎样做。我没有花费力气去埋葬父亲,而是直接离开了魔鬼城,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力气,也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语声很平静,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叶枫心中却是一颤,一个八岁的小孩,竟然已经能做到如此冷静,如此无情。

“我按照父亲从前教我的,靠着白天的太阳轨迹,和晚上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一直向着敦煌的方向前进。从小我对于方向的辨别就有特殊的感觉,哪怕再沙漠里,我也从不会迷路。”

“可是没有牲口,我只能步行,实在是太慢了。我足足走了三天,三天里完全没有食物,只靠着一点越来越少的水维持着生命,靠着一股求生的**支撑着。到了第三天黄昏,我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倒下了。”

叶枫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骆驼的讲述,都听得入神了。

他明白骆驼口中所说的当年维持生命的“越来越少的水”是什么意思。

在沙漠里没有食物与清水,能够维持生命的当然就只剩下了越来越少的尿液了。

想起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在沙漠中靠着喝自己的尿液,跌跌撞撞的顽强前行着的画面,这是如何强烈的求生欲,这是如何倔强而强大的心灵!

骆驼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我看见从沙漠边缘,在夕阳的照射下,出现了一支马队!”

“就这样,他们救了我,把我带回了敦煌。后来我才知道,这支马队的首领,就是当年天意楼的主人,如今姬无双公子的父亲,姬天语!”

“那一天我就发誓,我的命是天意楼姬家救回来的,今后只要是天意楼姬家的命令,我无有不遵。再后来,我就在敦煌镇上,慢慢长大,以给进出沙漠的商队引路为生。经过了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一回,在沙漠里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我也借机在寻找当年劫杀我们的那一伙盗匪的消息。”

“如今一晃眼我已经年近四十,可是那一伙盗匪一直都杳无消息,二十年前,连恩人姬天语也患了急病过世了,而天意楼姬家,也一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骆驼抬起头,看着叶枫:“一直到了这次,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终于派人送来了信,要我来为叶公子你进入沙漠引路,不过却没有说明你们究竟要去哪里。”

叶枫不禁问道:“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要去寻找楼兰古城,你还会答应吗?”

骆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会,我的命都是姬家救回来的,这时我欠下的,顶多就算还给他们家了,还白赚了这三十年!”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驼背的汉子,心中却觉得他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

骆驼在讲述当年死里逃生那一段的时候,说得很快,几乎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有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没有强调当初自己一个八岁小孩子,能活下来是多么的艰辛不易。

甚至于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倒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反而让叶枫更加相信他所讲的,绝非虚言。

人往往都是这样,对于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刻骨铭心,不愿去回忆起的惨痛经历,讲起来通常都是轻描淡写的。

而那些事无巨细描述得绘声绘色,让旁人听得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的,却往往是道听途说,用来欺骗人的。

正因为他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才能够去反复推敲,极力渲染,让别人相信是自己真实的经历。

对于骆驼最后的那句话,叶枫也深信不疑。

从他的言谈举止,叶枫能够看出,他绝不是那种贪生的人。

当年他才八岁,就经历了死里逃生的恐怖,如果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也许就会离开此地,这三十年再也不会踏足沙漠一步。

可是这三十年来他却日日与沙漠为伴,常常与死亡相邻,还一直在打听仇人的下落。

这样的人,绝不会怕死,他渴望着复仇,也渴望着报恩。

他不但是一个异士,更加是一位义士!

叶枫这时想起了那个传说和关中老孙家可以齐名的耗子,关中老孙家当初在华山掘通地道,救出了被活埋的叶枫与唐大,他们的挖掘勘测之术叶枫心里是极为佩服的。

这个耗子是否真的也有如此的厉害?

他忍不住对骆驼问道:“你和那个耗子很熟吗?”

骆驼淡淡的说道:“真正说起来,也并不是太熟悉。只不过我们都是在敦煌本地长大的,彼此也算是在各自行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相互慕名已久。”

“我只是知道耗子好像姓张,家中几世都是做这盗掘营生的。叶公子莫看这沙漠荒凉,人烟稀少,许多年前这里可是连接西域各国的唯一商道,必经之路,也曾经非常兴旺繁盛。”

“在被风沙侵蚀覆盖之前,这一路也是生意兴旺,人口众多,所以在这沙漠之下,有不少的遗迹古墓,其中也有很多好宝贝,耗子他们家族世代就是以此为生。”

“不过听说耗子的爷爷那一辈好像曾经因为掘墓引发纠纷,伤了人命,对方在江湖上颇有势力,誓要取他性命。后来幸得天意楼姬家出面,摆平了此事,这才逃得大难。因此说,姬家对耗子的祖上有活命之恩。”

叶枫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天意楼果然搜罗了天下不少的能人异士,有时候,人情债要比金钱更能令人死心塌地。

他忍不住问道:“这个耗子的本领,当真能称得上关外第一?”

骆驼一脸严肃的点点头:“他们家族历代以此为生,而这个耗子据说他的本领更是青出于蓝。传闻他站在沙面之上,就能知沙漠下面的建筑形状大小,甚至其中有些什么宝贝,都能知道个**不离十。如果说关外第一的话,一定非他莫属。”

叶枫相信骆驼,他绝对不是一个胡吹大气的人,因而骆驼既然对于耗子如此推崇备至,想必此人也一定是真有些本事。

看来这个姬无双公子为自己找的这两个帮手,全都是自己急需的得力之人。

一转念,他又开口对骆驼问道:“既然你是在敦煌长大的,想必对于这几年才刚来不久的沙州卫也十分熟悉。你觉得,这个喃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改道而行

听了叶枫的问话,骆驼的脸色一沉,有些警惕的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沙州卫的宿营地和他们并不在一处,此刻夜深人静,他们的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万籁寂静,连个鬼影也没有。

在确定四面无人之后,骆驼转过头来,看着叶枫缓缓的问道:“你也觉得喃哥这个人有问题?”

叶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仅仅只是一种感觉,觉得喃哥对于自己怀着某种敌意,不过那就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的理由。

骆驼想了想,低头说道:“其实沙州卫来到敦煌也没有几年,对于他们我也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努力学习农耕技术,维持一方治安,俨然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敦煌古镇本来就是交通要镇,各路商旅来往频繁,人口流动很大,自然也就少不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沙州卫在这里处理地方上的各类纠纷,还算是公允持正,所以在百姓中口碑一直不错。”

“沙州卫指挥使部族首领困即来年岁渐大,平时主要负责和朝廷以及军中的上官们打交道,甚少过问日常事务,而敦煌平日里的一应事务也基本上都是由他的长子喃哥负责处理。”

“听说这个喃哥的为人不但严格公正,而且性格执拗,嫉恶如仇,在百姓之中名声素来很好。加上他统军有方,沙州卫军士在他带领下井井有条,与百姓秋毫无犯,所以大家都传言极有可能他将来会继承其父困即来的位置,统领沙州卫。”

叶枫听得直眨眼睛,这么说来,这个喃哥在百姓口中应该是个正气凛然、治军有方的好官,那么应该绝不至于会和沙漠中的盗匪有什么暗中的瓜葛。

那么他对于自己这一行人怀有明显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

从他对护送的军士故意选择老弱的胡子兵,到建议叶枫他们去景点游玩,想要拖延他们的行程。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多心了?

骆驼看着叶枫脸上的神情变化,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开口说道:“叶公子不必怀疑,喃哥此次护送我们,其行为的确有很多疑点,加上他那冷若冰霜的态度,确实和百姓们口中相传的那个形象,有些大相径庭,连我也在怀疑他心里有别的打算。”

“毕竟百姓们最容易被一些小恩小惠所蒙蔽,他们口口相传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实情,或许这个喃哥当真与沙漠中的盗匪有所勾结,想要谋财害命也说不定,只不过他做得比较隐秘,旁人不知其中玄机罢了。”

叶枫听了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摇头。

不对,如果是和沙漠盗匪勾结,贪图钱财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些商队们,随便哪一支携带的货品都绝对远远超过他们,为什么会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打主意?

叶枫他们不过是一支想要去沙漠中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的探险队,哪里会时随身带有什么值钱的金银财宝,盗匪们又怎么会瞧得上眼?

叶枫正想着,骆驼却安慰他说道:“只不过这一路上,我们后面跟着这许多的商队,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我看最多还有一天,他们就要回敦煌了。等到他们一走,我带着你们改变线路,离开原定的商道,我们也就安全了。”

叶枫不觉愣了一下,问道:“困即来首领当初曾说他们会护送我们直到离开沙州地界,你怎么知道他们最多一天后就要回去了?”

骆驼淡淡一笑道:“这并不出奇,在出发之前我和他们中的一个军士攀谈了几句,在攀谈间我看了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袋。他们所携带的口粮,每个军士至多能支持四天的。”

“算上他们回去的路程,出来两天之后他们必定是会回去的,否则就要饿肚子了。因此我断定,他们明日之内,必定就要返回敦煌了。”

叶枫听了不禁大为叹服,这骆驼真不愧是经年行走沙漠的行家里手,从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很多被别人忽略的问题。

可是他的心里也感觉到阵阵奇怪,如此说来,这个喃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父亲的命令,把叶枫他们护送出沙州地界,他早就做好了提前回去的打算。

莫非,他果真与其他什么人暗中有所计划?

寒风袭来,虽然坐在火堆旁边,叶枫依然觉得一阵阵透体的寒意。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在第二天刚过午后,喃哥就主动向叶枫提出要率领沙州卫军士们返回敦煌了,他的理由也果真就是口粮耗尽,再不返程恐怕就要面临粮尽了。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两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忿忿之色,当初困即来明明亲口说的要护送他们一直到离开沙州地界,岂料这才两日喃哥就要弃他们而去了。

身为领兵将领,怎么会连口粮都没有备足,才短短两日就因粮尽而退,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叶枫却显得并不意外,他当然也没有对喃哥提出异议。

护送之事本来就属于人家自愿的行为,说到底沙州卫并没有必须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的义务。

再说了,其实在叶枫的心中,喃哥和他的手下离开远远要比留在身边更加的安全。

眼见喃哥和他的沙州卫军士消失在视野里,骆驼和耗子驱马来到了叶枫身前。

耗子冷冷一哂道:“这些沙州卫果真是靠不住!”

骆驼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叶枫:“叶公子,我们是否现在就开始变道?”

叶枫缓缓点了点头。

骆驼应了一声,拨转马头便奔向队伍前端去了。

听说要变道,连耗子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张胖子和解祯亮他们更是感到一头的雾水,唯有唐大神情不变,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了。

叶枫对他们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跟着队伍,离开了商道,向一旁的茫茫沙漠之中行进。

他们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不过,他们更加信赖他们的兄弟,叶枫。

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队,此刻看见护送的沙州卫军士全都撤走了,而叶枫他们又忽然变道而行,于是也都不再跟随他们,而是沿着商道继续前进。

这也正是叶枫所希望的,这么一来,就算真的有沙漠盗匪在前面准备伏击他们,遇上的也只是这些商队而已。

既然对方处心积虑袭击自己,那目的就一定不是钱财,想来这些商队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自己这边的队伍,人数少目标小,又出其不意的改道而行,茫茫沙漠之中,要想找到并追上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正是昨夜叶枫和骆驼两人在火堆之旁商议好了的计策,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这一行人的安全。

沙漠中的日头好像西沉得特别的快,行不多时,原本火辣辣的骄阳就成为了西边天空的一轮美丽的夕阳。

可是在队伍前面领路的骆驼,却好像并没有停下来宿营休息的意思,他不

断催促着队伍继续向前,看起来好像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赶,而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跟在后面的张胖子早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了,昨天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扎营休息了吗?

又是一天艰苦的行程,然而盼望已久的休息却还是遥遥无期,他糟糕的心情大家都能够体会。

叶枫也忍不住催马向前,赶上了骆驼,开口相询。

骆驼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还不能休息,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怎么会?我们已经改变了路线,是谁会跟着我们?”

骆驼还是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能从风中闻到他们的马匹飘过来的气味。”

叶枫一愣,这怎么可能?这一行人可是谁也没有闻到啊?莫非这个骆驼的鼻子有什么奇异之处?

骆驼看看叶枫脸上的表情,知道他的将信将疑,他停住了马,翻身跳了下来,趴在了地上,耳朵紧紧贴着沙面,闭着双眼好像在仔细倾听什么。

叶枫曾经听过,在中原有一种追踪术叫做“地听”,擅长此术的人耳朵贴着地面就可以从地下传来的震动和声音中,判断出几里之内人畜的活动和数量。

不过这仅仅是传闻而已,叶枫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里是沙漠,沙地里声音和震动的传递自然与在坚硬的土地上大不相同。

莫非这个骆驼也精于这种地听之术?

过了片刻,骆驼站起身来,脸色更加难看,沉声说道:“跟着我们的是一支马队,人数还不少,起码有百人之众。”

大家听了,脸色俱都是一变,唐大拨转马头,直接奔上了一旁高高的沙坡上,极目向来的方向眺望着。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驱马回来,沉着脸,对叶枫摇摇头。

唐大什么也没看见。

沙漠之中,一望无际,毫无遮挡,站在沙坡之上眺望,数里之内的情景是一览无余,如果真的有百余人的马队跟在他们后面,绝不会像这样一无所见。

难道这些人还远在数里之外?

可是照骆驼所说,他不但听见了他们的动静,甚至还闻到了他们马匹的气味,所以他们应该绝不会太远。

叶枫不禁用有些狐疑的眼光看着骆驼,其他人看着骆驼的目光也都是充满了怀疑,毕竟,这个人他们可是刚刚才认识了两天,他的底细如何谁也不知道。

骆驼看见大家的神情,又看看叶枫的眼光,勃然变色道:“叶公子不相信我?”

叶枫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虽说前一晚骆驼对他讲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也和他一起定下了这个改道而行的计划,可是,谁知道他讲的究竟是真是假?

谁又能保证他提出的这个改道计划背后有没有其他的用心?

看见叶枫的迟疑,骆驼明白了,他似乎很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就依诸位的意思,在前面的避风之处宿营休息便是。”

说完,他再不答话,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赶到队伍前端去了。

身后,传来了张胖子那不无讥讽的高声说话:“早该休息了,再走下去,不用别人动手我们先就自己累死了,这倒让某些人省了事!”

叶枫没有理会张胖子,他有些愣愣的看着骆驼带着几分倔强的驼背身影,心里忽然涌上了几分歉意,还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如果这个骆驼所说的都是真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 夜袭

天已经黑了。

宿营地里又开始回响起了张胖子那如同雷鸣一般的滚滚鼾声。

叶枫此时却毫无睡意,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到的还是宿营休息之前骆驼那奇怪的表现。

说实话,这之前对于骆驼,叶枫还是非常信任的,不光是因为他讲述的那段惨痛的经历引人同情,而且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做事之时表现出的那种沉稳老练,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说有上百人的马队在跟着他们,然而唐大登高远眺,却什么也没看见。

相比之下,叶枫自然是更加相信唐大。

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能意味着骆驼说的就不是实话啊。

或许,跟踪他们的马队真的是在数里外视野看不到的地方?或许,骆驼对着这片沙漠,真的有着他们所难以理解的异能?

叶枫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难以安心,他站起身来,决定去帐篷外面看看。

骆驼很有经验,他选择的宿营地是在一座大沙丘后面,背靠着沙丘,他把队伍里的骆驼马匹都安排在了营地正面,排成一行,形成了一个环形,如同城墙一般挡在营地之前。

这样既可以抵御风沙,即使遇见盗匪,也能够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就像是现在。

叶枫刚刚撩起布帘,跨出帐篷,抬头就看见宿营地的四周,出现了一大群高举火把的骑者,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满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他们呜哇呜哇叫嚣着听不懂的语言,向着宿营地冲过来。

真的有盗匪!

叶枫心中一惊,回身想要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四下张望间,却看见大家都已经被惊醒,纷纷冲出帐篷之外,各持兵刃准备迎战。

这些冲过来的马匪被周围的骆驼和马匹挡住了去路,眼看偷袭的计划已经不行了,为首一人怒喝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就向面前挡路的骆驼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刀锋却被一根铁杖挡住了。

他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赤着上身通体黝黑,顶着一个闪闪发亮大光头的汉子,正是黑鬼赫连铁。

他的刀锋被黑鬼手中的铁杖一格挡,直震得他虎口剧痛,手臂发麻,心中一凛,叽里咕噜的喝问了几句,大约是在问黑鬼的身份之类的。

黑鬼也不答话,手中铁杖一挥,横扫过去,那马匪无奈之下,只有回刀格挡。

黑鬼手中的铁杖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可是那是少林至宝,当年达摩祖师所铸的金刚伏魔杖,黑鬼所使的也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伏魔杖法,其力道何止千钧!

只见这一杖横扫过去,那马匪连同座下的高头骏马,就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连人带马被扫翻在地,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一旁那马匪的同伴见状,怒喝一声,手中长矛一挺,毒蛇一般向黑鬼刺来。

黑鬼头也没抬,伸手一探,一把就握住了那寒光闪闪的矛头,那马匪顿时感觉长矛如同被牢牢嵌在了他手中一般,再也别想动得分毫。

那马匪正在努力想要拔回长矛,黑鬼大喝一声,单臂一举,竟然把这个马匪连人带矛从马

背上活生生举了起来!

他尽力向下一摔,马匪摔落地面,沙尘飞扬中,一动不动,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等天神一般的神力,顿时震慑住了周围的马匪,一时个个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可是围攻营地的马匪人数众多,虽然黑鬼凭着神力守住了左侧四匹骆驼的这一边,然而在另一侧已经有马匪砍翻了三匹骏马,宿营地周围的防御阵型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这时站在营地中央的骆驼呼喊了一声,队伍中的那些马夫车夫和骆驼客们闻声迅速集结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全都手持一根粗大的丈许长的木棍,一端绑上了布条碎布,在火堆之中引燃,然后举着木棍冲了上去,用棍首的火焰封住了缺口。

他们个个经验丰富,木棍在他们手中灵活敏捷,舞得呼呼生风,那些马匪坐下的骏马看见了舞动的明火,纷纷止步嘶鸣,一时马匪们竟然冲不进来。

可是此刻外围的马匪们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工夫,又有几匹马匹倒下,宿营地周围出现的缺口越来越多,眼看着骆驼他们就要挡不住了。

叶枫握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帮忙。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叶枫一回头,是唐大。

唐大冲一旁摆了摆下巴,叶枫扭头一看,是程念真和小桑吉,正搀扶着步履维艰的傅双灵老爷子,有些惊慌失措的站在帐篷旁边。

唐大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我去!”

说完身形一动就向着宿营地外围的缺口处扑了过去。

叶枫明白唐大的意思,是让自己留下来保护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退敌之事就交给他了。

看着唐大的身影,叶枫心中莫名的感到了一阵安心,于是转身便向程姑娘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时候马匪们见座下马匹迟疑不进,其中一些已经跳下马来,挥舞着兵刃,潮水一般想要从缺口处徒步冲杀进来。

骆驼他们几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远远的,在宿营地之侧的沙坡之上,马匪的首领端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即将到来的成功,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可是,此刻唐大已经到了。

唐大那一袭青衫的身影一扑到缺口处,那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去的马匪们,就好像是潮水拍打在了礁石上,又全都退了回来。

走得稍微慢一些的,都纷纷被唐大发出的暗器击中,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没死的也在满地哀嚎翻滚着,其状简直惨不忍睹。

马匪们都被唐大这惊世骇俗的身手给惊呆了,一时之间,面露恐惧之色,再也不敢冲上前来。

眼见得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么溜走,那马匪首领岂能心甘?他发出了三声短促的唿哨声,声音尖厉无比。

众马匪听见了唿哨声,神色俱是一变,发一声喊,又是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面对这潮水一般的攻势,唐大凭借着他鬼魅一般的身手和防不胜防的暗器,倒是还能应付,可是黑鬼镇守的这一侧,黑鬼一个人就感觉有些捉襟见肘,抵挡不住了。

好在这时候张胖子带着

骆驼他们赶了过来支援,这才勉强支撑住了防线不致崩溃。

马匪们一连冲击了两波,黑鬼手中的铁杖挥舞,砸翻了十余人,唐大这边在如雨一般的暗器面前,这些马匪更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马匪们被他们的身手所震慑住了,一时个个面露惧意,面面相觑之下,步步后退,再也无人胆敢前冲。

马匪首领见此情形,眼中流露出了无奈的失望之色,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声。

这声唿哨响起,众马匪口中忽然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喊叫些什么,唐大和黑鬼他们心中一凛,以为他们又要冲上来,全神戒备,严阵以待。

岂料这些马匪却并没有冲上来,而是纷纷把手中所持的火把投掷向了叶枫他们的宿营地。

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突然密集的投了过来,顿时引燃了营地之中的帐篷和堆放的物资,到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叶枫和解祯亮赶忙小心翼翼的护送着程姑娘和傅老爷子他们,颇为狼狈的从熊熊燃烧的帐篷间冲了出来,只不过一个个都被这大火烧得灰头土脸,须发焦黄,连衣服上都被燎了几个洞。

火把掷出,宿营地之外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唐大和黑鬼他们为防马匪们有什么奸计,全都往后退到了宿营地内火光照亮的地方。

可是马匪们并没有冲上来。

侧耳细听,那些密密麻麻的马蹄声竟然渐渐远去,马匪们居然全都撤走了!

大家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有骆驼好像还算镇定,高声招呼着大家赶紧用沙灭火,抢救物资。

唐大还有些怀疑,举着火把巡视了一圈,发现马匪真的已经退走了。

不但是马匪退走了,连原来遗留在地上的二三十具尸首也全部带走了,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些死去的马匹,以及沙面上留下的厮杀搏斗的痕迹,倒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发生过一场恶斗。

唐大有些莫名其妙,满脸不解的走回营地中央,既然马匪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只要继续进攻,营地的防线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会现在选择撤走呢?

这时刚刚指挥大家灭火的骆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帮马匪本想借黑夜偷袭,不过我们有所防备,让他们的偷袭计划破产,加上黑暗中唐大侠的暗器占了很大便宜,他们不愿付出太大的伤亡,所以才暂时退去。”

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辰,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再度卷土重来,到时候天色一亮,恐怕我们就很难挡得住他们了。”

“而且,”他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偷袭的几十人恐怕仅仅只是先头部队,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只怕到了天明来攻袭我们的马匪,远远不止这些!”

大家听了都只觉得心头一凉。

先前大家都曾经怀疑过骆驼的话,可是这一场夜袭证明了骆驼的正确,现在所有人对于骆驼所说的再也没有半点怀疑。

每个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怎么办?

第一百零五章 魔鬼城

此时的骆驼却显得一点也不慌乱,非常的镇定。

他带着马夫和骆驼客们仔细清点了一下此战的损失。

在马匪刚才的进攻中,队伍一共死了五匹骏马,所幸的是四头骆驼全都幸存了下来,不过也是全身伤痕累累,其余马匹也大都带伤。

最大的损失是所有的帐篷全都在袭击中被烧毁了,看来这以后大家都得风餐露宿了。

而物资方面干粮食物也被烧去了三分之一,好在盛装清水的水囊还全部无恙,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骆驼吩咐马夫们赶紧把剩余的物资清理出来,装运在四头骆驼身上,自己则缓步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火堆旁。

此刻围着火堆,叶枫、唐大和其他的人都围坐在火堆旁,个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他们一个个都在想着等到天色亮了之后,面对马匪的大队人马,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大家都是初次进入沙漠,对付沙漠中臭名昭著的马匪更是毫无经验,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骆驼走到叶枫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请叶公子示下?”

叶枫听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情知他还在为下午大家怀疑他的判断,心里还在赌气,于是开口安慰道:“先生本领超乎想象,实乃异人也,我们见识浅薄,妄自猜度,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骆驼哼了一声,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时一旁的张胖子大声说道:“先前是我人头猪脑,胡乱猜疑,言语无状,冒犯了先生,我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骆驼深深施了一礼,说道:“请先生勿怪。”

解祯亮也说道:“先生常年行走沙漠,经验丰富,对于马匪也比我们了解,还请先生教导我们下面该如何做。但有所令,无有不遵。”

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看着叶枫他们都服了软,张胖子还拉下脸赔礼道歉了,骆驼如果还要继续装模作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就显得过于小气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道:“如今看来,这伙马匪显然不同寻常,他们不去追踪商队,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等到夜晚才来突袭,必定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有其他的企图,且是志在必得。”

“等到天明时分,他们必然再度来袭,到时候茫茫沙漠之中,无险可守,我们万难抵挡。事到如今,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一试。”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神色之间似乎颇为犹豫。

叶枫问道:“先生还请吩咐。”

骆驼叹了口气,终于说道:“此去不远,有一座魔鬼城,也被本地人称为鬼山或者风城,地势险要,可以据守,距此约莫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尽快出发,赶在天明之前到达那里,依靠魔鬼城的地势固守,或许可以支撑一时。”

张胖子眨了眨眼,追问道:“支撑一时,那么接下来呢?没有外援岂不是迟早还是会被攻陷?”

骆驼转过头没有理会张胖子,而是对叶枫说道:“我听说出发之前,困即来首领曾经送给叶公子一只军中信鸽,约定紧急

之时飞鸽报信,沙州卫军队即会前来相助,可有此事?”

骆驼不提起,叶枫几乎都要忘记此事了,这会儿猛然想起,连连点头称是。

骆驼说道:“眼下情形已经是万分危急了,叶公子请即刻放飞信鸽,通知敦煌的沙州卫,尽快前来魔鬼城相助。”

叶枫点点头,旁边的解祯亮立即起身前去放飞信鸽。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尽人事,安天命。如今我们便赶紧出发,只希望能借助魔鬼城的地利,可以支撑到沙州卫前来救援。”

听到“魔鬼城”,叶枫的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前一夜骆驼在向他讲述身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的父亲当年便是死在一座魔鬼城之中。

莫非,这是同一处地方?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骆驼的犹豫也就好理解了,毕竟父亲也曾经在这魔鬼城中丧生,是个不祥之地。

而眼下身为儿子的骆驼也不得不带着大家再度走上父亲当年同样的道路,莫非是命运安排的这样的轮回?

既已商议停当,大家抓紧收拾了一下,趁着夜色就赶紧出发上路了。

一路上大家打马紧紧跟在骆驼的身后,拼力前行,先前因为不信他的话才招致夜间的被马匪突袭,此刻大家对他自然是再无半点怀疑。

不过听骆驼所说,前途也实在凶险无比,吉凶未卜,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路无语。

当一轮火红的朝阳从沙漠尽头的地平线上跳跃出来的时候,在众人眼前,远远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说是城池,其实也并不是城池。

这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大漠之中一大片陡立的高大石山,可是却被鬼斧神工一般的劈分开来,这些嗟峨古怪的峭壁奇形怪状,千姿百态,个个张牙舞爪,狰狞莫名,却一层层如同城墙一般相互围绕着,整个山丘看上起就如同一座天然雕琢的城堡一般,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雕刻之美。

在碧蓝的天空之下,整个城池映在晨光里,显出七彩的颜色,蔚为壮观。

好一座鬼山,好一座魔鬼城!

来到石山之前,在两道高耸的绝壁之间,只有一个进入山谷的入口,如同城门一般扼守在这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看着这样易守难攻的地势,大家明白了骆驼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来对抗马匪的攻击,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线希望。

进入了山谷之中,道路极为狭窄,只容一人一骑通行,两侧皆是绝壁,且怪石嶙峋,有的形如飞鹰猛兽,有的状似披甲勇士,让人惊叹不已。

道路弯曲曲折,如同迷宫一般,几经环绕之后,叶枫一行人来到了山谷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积满了沙土砾粒,靠着一旁的石壁边上,沙土半掩之下,隐约露出几具白骨,风沙侵蚀,早已依稀难辨。

骆驼跳下马来,来到遗骨之前,默然无语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家都是愕然不解,只有叶枫心中明白,看来这几具遗骨之中必然有骆驼的父亲在内,这里果然就是当年骆驼的父亲丧命的地方。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一个八岁小男孩,独自在茫茫黄沙之中艰难前行的倔强身影。

拜完毕,骆驼站起身来,默然无语的抬头望着四周的地形。

叶枫走上前去,恭谨的说道:“不知我们应当如何防守,还请先生分派。”

骆驼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几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想不到这里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张胖子听了脸色一变,嚷道:“什么?几十年没有来过了?那还能指望得上?”

叶枫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旁的解祯亮赶紧伸手拉住了张胖子。

骆驼没没有在意,接着说道:“虽说几十年来再也没有来过此地,可是这几十年来,这里的地形地貌,每一个山丘峭壁,每一处险要之地,全都在我的心里,这里的攻防之法,我已经在心中不知道演练了多少回了。”

说完,他蹲下身子,在沙地上以指画图,安排道:“女人、老人和小孩子就留在这里,比较安全。其他所有人,全都随我一同防御。”

接着他指指点点,谁负责用马匹骆驼堵住山谷入口,谁又负责在何处堆积乱石,挖掘陷阱等等,全都一一分派下去。

看他指挥若定,讲得头头是道,大家心里逐渐安定了下来,眼光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或许,这一次真的能够凭借地形,抵挡住马匪的进攻。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人们往往越是需要像骆驼这样,可以带给他们信心,可以带来信赖感的人,有时候,信心才是真正决定成败的关键。

大家按照骆驼的吩咐各自分头去准备去了。

叶枫抬头看见程念真领着小桑吉还有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坐在空地中央,她的面色很平静,抬眼看着叶枫的眼光中似乎充满了信心,和当初兰州城客栈中的眼神大不相同。

叶枫原本很想走过去说上几句的,可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对于眼前的形势,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乐观,他心里充满了担忧。

他知道此刻程姑娘心中一定也像自己一样的忧虑,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的强作镇定完全是为了安慰自己,不想增加自己的担心。

所以他没有走过去,他害怕走过去一开口就会是话别。

而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是叶枫所最讨厌面对的。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程姑娘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跟在骆驼身后,向山谷谷口的方向走去。

在山谷谷口,几个骆驼客正在奋力把骆驼和马匹牵引到谷口,如同门户一般堵住了这唯一进入山谷的入口。

骆驼此刻脸上很平静,其实面临着即将来到的恶战,他的心里也咚咚地跳动着,好像在敲鼓一样。

他只能默默的看着忙忙碌碌的大家伙儿,心里在暗暗盘算着哪里还有疏漏的地方。

直到他确定没有破绽了,满意了,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年他父亲也能像他如今这样的布防,拼死一战,而不是只是畏畏缩缩的躲在山谷中,也许还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他刚刚想到这里,谷口的一名骆驼客就满面惊慌的指着外面,“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骆驼走过去一看,在远处苍黄的沙海和湛蓝的天空相交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了一股漫天的沙尘。

第一百零六章 毒蛇

沙尘散去,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包括骆驼在内,全都是心中一凉。

只见在魔鬼城外,出现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群马匪,他们全都黑巾蒙面,黑袍覆身,列着整齐的队形,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向着魔鬼城的入口徐徐前进。

他们的人数足足有五六百人之众,手中的刀刃映着阳光,反射出星星点点刺眼的光芒。

骆驼转头看了看左右,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去,他的心也感觉在往下沉。

原本他以为这帮马匪人数不过一百余人,这是沙漠中小股马匪的通常人数,这样他完全有信心凭借自己的防御设计凭借这里的地形优势,可以支撑数日。

寻常的小股马匪以袭扰为主,抢夺不成就会马上退去,这样支撑到沙州卫接到信鸽前来援救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眼下,这一伙马匪竟然与五六百人之多,沙漠中居然有如此大股的马匪,这在之前是骆驼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这帮马匪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不但是人数众多,而且从他们的行进来看,队列整齐,训练有素,哪里像是一般的沙漠里那些乌合之众的普通马匪?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对叶枫他们这一行人志在必得,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自己这一方,除去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之外,全部都参加战斗也总共不过才十余人,面对这样众多的敌人,就算能够凭借魔鬼城的有利地势,到底能够坚持多久,骆驼心里真的没底。

他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手脚都变得有些冰凉了。

马匪们的队伍来到了魔鬼城之前,站定了阵势,为首的首领跃马而出,来到了入口之前查看地形。

当看见叶枫他们用骆驼和马匹堵住了入口,企图以此据险而守,马匪首领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色。

他扬声高叫道:“请叶公子出来叙话!”

站在谷口的叶枫听了不觉一愣,这些马匪怎么会认识自己的?看起来果然他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而且,叶枫有一种感觉,这个马匪首领说话的声音,虽然是明显故意装得粗声粗气的样子,想要掩盖原本的声音,可是叶枫还是觉得很耳熟,一定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可是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他低着头仔细回想着,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心里的紧张之感却渐渐消散了些。

看见入口之内没有反应,马匪首领又大声喝问了两遍,叶枫身形一动,翻身上了一匹马,就要出去相见。

一旁的骆驼吃了一惊,一把死死抓住了马缰绳,连连摇头,独自出去面对这些凶恶的马匪,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枫淡淡一笑,之前他在兰州城,生死关头曾经只身出城,独自面对宋琥和他带领的两万铁骑,和那比起来,如今的阵仗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对骆驼说道:“没关系,我就是想要和这个首领面对面,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他心中更想要搞清楚的是这个马匪首领到底是谁?他们袭击自己这一行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他执意要去,一旁的唐大也飘身跃上了一匹骏马,要与他同去。

看见有唐大这样身手的人同行,骆驼才稍稍放了些心,他松开了马缰绳,一面不断地叮嘱叶枫一定要小心,不可出谷口太远,一面挥手示意谷口的骆驼客打开道路。

骆驼客们把挡在道路中央的两头

骆驼牵引开,让出了道路,叶枫和唐大纵马而出。

马匪首领和众马匪离得远远的,拒马而立孤身站在谷口附近,冷眼看着叶枫跃马出了谷口。

当他看见跟在叶枫身后的唐大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嘲讽之色,仿佛在嘲笑叶枫他们的胆小,面对他一个人而已,竟然还需要旁人保护。

叶枫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拍马来到他面前站定,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马匪首领嘿嘿一笑,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原本就是为了叶公子而来的。”

叶枫怔了怔,又问道:“你叫我前来会面,想要说什么?”

马匪首领沉声说道:“既然我们是为了叶公子而来,对其他的人可没有兴趣,只要叶公子放弃抵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其他的人我可以放过他们。”

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确定你们能够轻而易举的杀进里面去?”

马匪首领乐了:“你觉得你们在谷口放上几头骆驼几匹马,就可以挡住我们?”

他转身向着马匪们打了两声短促的唿哨,就看见从马匪阵中有两人飞骑而出。

这两人一面飞骑向谷口冲过去,他们的手中,还各自挥动着一个大大的绳套。

叶枫心中一惊,这是套马索!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叶枫早有耳闻,在草原上的北元蒙古族人擅长套马,手持打有活结的绳索,可以准确无误的套中并驯服疾驰中的烈马。

这些马匪果然不是普通的寻常马匪,他们是蒙古族人!

这两骑飞驰到谷口前,手中的绳索闪电般挥出,那绳索末端的绳套准确的套中了站在谷口的两匹骏马的脖颈,拼力一拉,这两匹马登时摔倒在地。

他们回转马头,就要向回疾驰,把这两匹倒地的马匹拉开,忽听一声大吼,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从谷口里跃身而出,一个亮锃锃的大光头,正是黑鬼赫连铁!

此刻他手持一把大刀,一左一右,两刀将套住那两匹马的绳索砍断,将刀一横,站在谷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用挑衅的眼光望着马匪首领,仿佛在说: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办法?

马匪首领冷然一哂,又是两声唿哨。

这一回,从马匪阵中冲出了六骑人马,挥舞着绳套向着谷口冲了过来。

眼见得冲到谷口之前,六根绳索一边三根,齐齐套住了倒卧在地上的两匹骏马。

黑鬼手忙脚乱的想要砍断这些绳索,可是顾此失彼,这六骑发一声喊,向回疾驰,地上的两匹马顿时被生生的给拽走了。

黑鬼有些气急败坏,一抬头,却看见马匪首领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只觉得一腔力气无处使,空发出一声怒吼。

马匪首领再度发出唿哨指令,紧跟着有十二骑人马从阵中冲出,挥舞着绳套直奔谷口而去。

眼见情形不好,唐大眯缝着眼,看着马匪首领的眼光里透出了一丝凶狠之色。

只要抓住他,马匪们投鼠忌器,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现在他就独自站在面前,远离大队马匪的保护,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唐大身形一动,就想要扑过去。

就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匪首领身上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唐大座下的马匹突然长声嘶鸣,马腹之下的沙面忽然迸开,沙尘飞扬,几欲迷眼。

在腾起的黄色沙尘之中,隐约有

一个身影跃出,两道淡蓝色的刀光一上一下,分袭向唐大的咽喉和下腹!

沙中竟然有人!

这个人不知何时,竟然一直藏身在沙面之下,等待时机发出这致命的一击。

叶枫抬眼看向马匪首领,这个杀手应该是趁着马匪首领刚开始打马向前之际,藏在他的马上来到了这里。

不过想不通的是,他就这么一直藏身在沙下,难道他不用呼吸的吗?

可是唐大毕竟是唐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并没有惊慌,双腿一点,身形向后飘然而下,离开了马背,也就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沙尘散去,就见一个穿着如同沙尘一般颜色的紧身衣的人,手持两柄蓝汪汪的匕首,站在马匪首领之侧。

这个人全身都裹在紧身衣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光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狡诈恶毒的神色,还有一丝惊疑。

他的眼珠竟然不是黑色的,看上去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蛇!

唐大看着这个人,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毒蛇?”

这个人桀桀一笑,并不否认。

叶枫的心头一震,他就是毒蛇?

这个毒蛇可不是一般的毒蛇,他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传说他是天下间要价最高的杀手之一,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擅长闭气之术,可以藏身于水下土中,趁人不备,暴起杀人,从未失手。

这也就难怪刚才他能在沙下藏身这么久了。

再看唐大所乘骑的那匹马,此刻已经倒毙在地上,肚腹破开,流出的赫然是黑色的血!

可见他手中那两柄泛着蓝光的匕首上,一定是涂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可惜,他今天遇见的人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所以今天他终于还是失手了,唐大没有死,死的不过是一匹马。

不过像他这样的杀手,绝不是一般的马匪所能请动的。自然,这个马匪首领也不会是主谋之人。

叶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马匪首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请出像毒蛇这样的杀手,这个藏在幕后,想要对付叶枫他们一行人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从谷口方向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堵住谷口的几匹骏马已经纷纷被马匪们手中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

手持大刀的黑鬼虽然竭尽全力,还是不能阻止,眼见得剩下的几头骆驼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叶枫看了唐大一眼,拨转马头,就往谷口方向奔去。

毒蛇的眼中凶光一闪,身形一动就想要上前拦截,却见唐大这时也动了。

他飞身而起,一下飘上了叶枫的马背之上,同时双手一挥,显然是发出了暗器。

他可是唐大,蜀中唐门的唐大!

毒蛇知道厉害,急忙一个翻身,连续向后急跃。

只听“嗤嗤”之声,几枚铁花钉入了他先前站立的沙面之上,直没入沙中不见了。

再抬头看时,那匹马已经驮着叶枫和唐大向谷口疾驰而去,追赶不及了。

毒蛇看着他们恨恨的咬紧了牙,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马背上的叶枫回头望去,却见立马在毒蛇之旁的马贼首领,他在看着毒蛇的时候,满脸竟然带着一些厌恶和不屑的神情。

叶枫心里一阵奇怪,难道说他们并不是一伙儿的吗?

第一百零七章 攻防恶战

这时候谷口的情形变得越来越紧急了。

黑鬼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住越来越多冲过来的马匪们,挡在山谷入口的骆驼中,已经有两头被套马索拉翻在地,它们挣扎着,发出无望的哀鸣声。

黑鬼转身想要去砍断套着它们的绳索,一不留神,一个套马索套在了他身上,活结一紧,牢牢捆住了他的双手,大刀落地。

套中他的马匪大喜过望,拼力一拉,想要把黑鬼拽翻在地,谁知连拉了两下,黑鬼如同一个黑铁塔一般矗立在原地,分毫没动。

马匪一愣,就听黑鬼大喝一声,双臂一用力,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寸寸断裂,反而被他一把将绳索抓在手里。

黑鬼尽力一拽,绳索尽头的那名马匪只觉得一股无匹的巨力,整个连人带马被活生生拽翻在地上,摔得晕头转向。

这时在谷口,一名骆驼客想要上前把被拽翻的骆驼牵引起来,一个不小心,却被马匪的绳索套中了。

马匪当即回身纵马疾驰,惨叫声中,这名骆驼客被生生的拖拽了出去,身体从黑鬼身边飞了出去。

黑鬼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见这名骆驼客被拖进了马匪群中,一时刀枪俱下,顿时被剁成了肉泥。

黑鬼见状不觉一呆,就这一呆的工夫,身上竟然同时被三条绳索同时套中了!

那三名马匪立即拨转马头,想要如法炮制将黑鬼也拖拽出来。

一人一骑的力量拖不动黑鬼,可是这次是三个人,三匹马,三匹马同时急奔的力量绝不是黑鬼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幸好这个时候叶枫拍马赶到了!

叶枫的马刚刚冲到谷口,马背上的唐大就纵身冲天而起,双手一挥,嗤嗤几声,那三名马匪惨叫一声,纷纷滚下马来,寂然不动了。

这边叶枫也跳下马来,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大刀,砍断了黑鬼身上的绳索。

绳索一断,叶枫低声说了一句:“快退回去!”

黑鬼有些郁闷的咆哮低吼了一声,接过叶枫手中的大刀,舞动着护住叶枫,退到了谷口之内。

而谷口外这一批冲上来的马匪,被唐大的暗器接连射翻了好几人,一时不敢再冲上来,只能先退了回去。

这边谷口处的骆驼赶紧指挥人趁此机会,抓紧把倒卧在地上的骆驼马匹牵引起来,重新堵住谷口的道路。

可是马匹大半都已经被马匪们的套马索给拖拽走了,剩下的马匹和骆驼身上也都是伤痕累累,看着面前颇有些狼狈的一幕,叶枫心中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坚持过马匪们的下一波攻击。

他回头望去,在谷口外的沙坡之上,马匪首领正拒马立于其上,冷冷的看着谷口这边的情形,叶枫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加深了一分。

这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唐大,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话:“我看见这些马匪身上大多都背负着弓弩,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放箭,而选择用套马索这样麻烦的手段呢?”

其实这也是叶枫心中的疑问,如果马匪选择放箭,乱箭之下,莫说这些堵住谷口的马匹骆驼,就算在谷口之内的叶枫他们,恐怕也难以招架。

可是他们却放弃了这最为简单的法子,反而选择用一次次的冲击和用套马索这样既麻烦,又徒增伤亡的办法,到底是因为什么?

骆驼也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沙坡之上的马匪首领,若有

所思的说道:“也许他们是怕乱箭之下,会伤及到我们中的某人。”

他回头扫了一眼叶枫:“也许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杀光我们,而是要活捉。”

叶枫的心中一震,想起了刚才马匪首领的话,他想要的只是自己跟他们走一趟。

这些神秘的马匪,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了马匪首领发出的唿哨声,这一次,不再是几个十几个马匪冲上来了,而是黑压压的一片潮水一般的涌过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哇啦哇啦的叫喊着听不明白的口号,向着谷口冲过来,这一回他们不再使用套马索了,而是要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展开正面的白刃肉搏!

在他们疾驰的战马之前,无论挡住他们的是什么,都会在他们的冲击下被碾为齑粉。

他们纵马狂奔,气势如虹!

看着眼前冲过来的敌人,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骆驼。

骆驼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刀,斩钉截铁的说道:“拼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匪,握紧了拳头,没说的,拼了!

谷口剩下的那几匹马和骆驼实在是太少了,已经完全抵挡不住马匪们的全力冲击。

冲在前面的马匪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们座下的骏马直接就撞了上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谷口堵住道路的骆驼和马匹被撞飞了起来,骨骼碎裂,在悲惨的嘶鸣声中倒毙在地上。

前排马匪们坐下的战马也纷纷撞得头骨碎裂,脑浆迸裂,长嘶声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谷口顿时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这些马匹骆驼的尸体,这惨烈的一幕看得叶枫他们心惊肉跳,都快要呆住了。

堵住谷口的牲畜全都死了,再没有什么能挡住马匪们前进的步伐,紧跟在后面的马匪们正跃马而起,要越过那些战马和骆驼的尸体,进入到谷口之内。

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吼,黑鬼一跃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一具马尸的双腿,竟然将马尸整个抡了起来,向着冲过来的马匪们砸了过去。

马匪们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后面的马匪吃了一惊,惊异于黑鬼这天神一般的怪力,前冲的势头顿时为之一窒。

黑鬼咆哮了一声,双手紧握着黑铁杖,抡圆了就朝着马匪们冲了上去。

在他身后,紧跟着唐大,以及紧握钢刀的骆驼,还有那些马夫和骆驼客们,甚至连叶枫和不懂武功的解祯亮,也手持长短兵刃,呐喊着冲了上来。

虽然只有十余人,但是此刻他们的气势丝毫也不输给面前那些潮水一般众多的马匪们,不,甚至还完全压倒了这些马匪们!

在他们出乎意料的反冲击之下,加上当头的黑鬼那天生神力产生的震慑力,还有唐大那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暗器,前排的马匪纷纷倒下,剩下的也开始步步后退。

然而后面的马匪还在驱马向前冲,一时间马匪们的阵营出现了混乱,甚至出现了自相践踏的情况。

马匪们开始乱了。

原本一直站在马匪首领身边默默无语,坐壁上观的毒蛇这时皱了皱眉,突然展开身形,向着谷口直扑过来。

他已经看出了形势不对,如果他再不出手,很可能这些马匪们会再次败下阵来。

谷口这

边冲在最前面的黑鬼一面怒吼着,一面挥动手中沉重的黑铁杖接连砸翻了好几个马匪,吓得面前的敌人又惊又惧,畏缩不前。

突然在他身后的沙面迸开,沙尘弥漫中一个身影蹿了出来,两把蓝汪汪的利刃直袭他的后背。

是毒蛇!

毒蛇已经看出了此刻黑鬼对于他们队伍的重要作用。只要能一举击杀掉黑鬼,叶枫他们的气势必衰,那么他们必败无疑。

可是还有一个唐大。

唐大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条毒蛇的行动,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他刚刚一跃出沙面,唐大就飞身截住了他,和他缠斗在了一起。

他对于唐门那天下闻名的暗器很是忌惮,而唐大和他交手之下也是感觉暗暗心惊。

同样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这个毒蛇相比于之前曾经遇见过的那几位,像是掌柜、算盘、屠夫以及裁缝他们,他的武功要高得多了。

和唐大交手,他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谷口的这一场恶战,这时候却看见骆驼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高高的向上抛起。

这是一个信号,是一个他们早已商议好了的信号。

骆驼一直在等待机会,隐忍到现在他觉得机会到了,终于发出了这个早已约定的信号。

看见他发出的信号,在谷口一侧高耸的峭壁之上,一条人影大鸟一般的从半腰之处飞身直扑了下来。

也许并不像是大鸟,因为这个人影实在是太胖了,圆滚滚的就像是一个肉球,是张痴张胖子!

他的速度飞快,扑过去的方向正是谷口外那高高的沙坡,沙坡上面拒马而立的正是那马匪首领!

这正是最初就商议好了的计划,利用张胖子那绝顶的轻功,寻找机会,能够一举擒住马匪的首领,扭转局势。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胖子此刻把身法施展到了极限,他疾如闪电一般向马匪首领扑了过去,成败就在此一举!

马匪首领明显没有料到还有这一手,他愣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工夫,张胖子已经扑到了身前,纵身跃起,伸手就抓向马背上的他。

可是他的反应也很快,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张胖子的这一抓,同时腰间的短刀出鞘,斜斜的削向张胖子的手臂。

张胖子不得不一缩手,让过了短刀的刀锋,当他弹身而起想要再度抓向马背上的马匪首领之时,却发现马匪首领已经不见了,马背上面空无一人!

其实并不是这个马匪首领消失了,而是他凭借着极高超的骑术离开了马鞍,贴身靠在马身的另一侧上。

张胖子喝了一声,跃上马背,再想要伸手抓他之时,他却如同游鱼一般滑了下去,藏身在马腹之下。

张胖子还想再追,却见有数十骑马匪已经冲上了沙坡,赶来援救首领。

张胖子心中暗叹了一声,情知时机已逝,如若再不走的话,恐怕连自己也走不掉了。

他双腿一点马背,身体如同风中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出,直向着正在恶战的谷口方向退去。

谷口的骆驼远远看见这边的情形,有些懊恼的重重叹息了一声。

耳边却听得身后叶枫惊异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一百零八章 马匪的真实身份

马匪首领在部下的保护下,有些狼狈的退回了马匪阵中。

首领遇袭,而且已经退走了!

冲到谷口的马匪们回头看不见了站在高高沙坡上面督战的首领,顿时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猜疑和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他们心中蔓延着。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首领受伤了?首领出事了?

他们开始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前冲的勇气与气势,他们已经失去了战心。

这时从后方马匪阵中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厉的唿哨声,这是撤退的信号。

于是马匪们迅速的退了回去,那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冲上来之时来得慢。

马匪们退走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叶枫他们站在谷口,望着如同退潮一般退下去的马匪们,都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唐大低着头在沉思。

刚才和他交手的毒蛇在退走之时,回身望了他一眼。

从毒蛇那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眼珠里射出的不是凶狠恶毒的眼光,而是一种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唐大也有同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杀手,毒蛇的武功是在是非常高的,比起唐大来几乎毫不逊色。

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任何门派中,都无疑可以成为一方之雄。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杀手呢?

为了钱财?

唐大不相信一个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的人,会满身铜臭,为了区区一点金钱就任人驱使,即使他的要价非常的高。

他的这一对匕首使出来的招式虽然狠辣无比,可是隐约中,竟然还透着一丝大家之风。就像是,像是在使一对双刀!

唐大脑中努力回想着天下所有知名的双刀刀法,可是没有一种与毒蛇的招式能对应上。

唐大的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家退回了谷口之中,骆驼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队伍中除了折损了一名骆驼客和两个马夫之外,所幸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张胖子和唐大之外,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伤口最多的就是冲锋在前的黑鬼赫连铁,**着的黝黑上身大大小小有十余处伤口,不过还好都是些皮肉伤。

伤得最重的要数不会武功的解祯亮了,刚才那一刻他热血上涌,挥舞钢刀冲上去的英勇丝毫不比其他人差。

可惜他的身手太差了,被马匪一刀伤了手臂,整条胳膊被鲜血染红,根本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义弟叶枫拼力相护,只怕他就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此刻他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张胖子蹲在他身前,笨手笨脚的在为他包扎手臂,缠来绕去把一支胳膊缠得像个大粽子一般。

骆驼身上也负了伤,衣服上被鲜血浸透了一片,可是他毫不在意,一面在四处走动检视大家的伤势,一面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他的镇定使得他身上好像罩着一层光环,大家看着他,好像心里又有了坚持的勇气与信心。

刚才的一场恶战,加上义兄的伤情让叶枫感觉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他抓起一个水囊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清水。

这时候骆驼忽然转过身来,对他问道:“刚才听见叶公子说道,你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他,指的可是那马匪首领?”

叶枫放下了水囊,默然的点了点头。

骆驼眼光一凛,追问道:“那他到

底是谁?”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这个马匪首领,他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一言说出,众人都惊得是目瞪口呆。

马匪首领是喃哥?

这么说来,这一伙人数众多的马匪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沙漠中的盗匪,他们根本就是乔装打扮的沙州卫军士!

难怪他们会有如此众多的人数,难怪他们的进退攻击如此号令严明,训练有素。

可是困即来明明接到了兰州的肃王殿下和甘凉的宋琥小侯爷所托,要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怎么会纵容儿子带领沙州卫属下乔装改扮成马匪来劫杀他们?

到底是什么原因?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信:“你不会弄错了吧?你是如何得知那个马匪首领就是喃哥的?”

叶枫轻叹了一声:“没有错,我认识喃哥腰间的那把短刀。”

他看着张胖子满脸的不解,接着说道:“在敦煌那一晚困即来首领曾经宴请我们,席间吃烤全羊之际你当时大醉,不慎将割羊肉的小刀跌落火炭之内,你还记得吗?”

张胖子一面回想,一面点了点头。

叶枫说道:“那时候困即来身边的长子喃哥曾拔出了腰间短刀,让你用它来割羊肉,我就是在那时见到了他的刀。”

“他的刀很特别,在刀锋上有一处崩裂的小口,却找了工匠以极高明的手法镌刻了一朵小花加以掩饰。困即来当时曾解释说,此刀是喃哥母亲的遗物,他不忍舍弃,故而如此。”

“然而在刚才你偷袭马匪首领之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短刀相抗,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短刀刀锋之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花纹装饰!”

“寻常人一般绝不会在刀锋锋刃之上雕刻花纹装饰,而且图案如此雷同,分明就是同一把短刀!所以我确定,这个马匪首领,一定就是喃哥本人!”

听他说完,大家都是默然无语。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在沙州地界上,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支五六百人之众的马匪,对困即来承诺护卫其周全的叶枫一行人进行劫杀,要说沙州卫没有一点问题,毫不知情,这恐怕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是如果叶枫说的是真的,那么喃哥的这一切所作所为,困即来绝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要调动如此之多的沙州卫麾下军士,必然是获得了他的授意或者默许。

那么先前他们放飞了困即来所赠的信鸽,他们的求救书信,落到困即来手中岂非就等于石沉大海了?

他们在这里苦苦坚持所等待的沙州卫援军,自然也不会出现,所有的希望也全都化为泡影了?

那么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大家的脸色,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到一阵发凉。

刚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讲出来,因为他已经预料到,当大家都知道了马匪的真实身份之后,知道援军再也指望不上之后,会是多么的灰心失望。

在战场上,面对生死之间,希望与信心,往往才是支撑下去的最大动力。

可是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相比起来,隐瞒实情,让大家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并不存在的假希望去生死相拼,甚至献出生命,恐怕会更加残忍。

张胖子双目有些失神,喃喃的说道:“我们竟然还在去向想要杀掉我们的人求援,还在梦想有援军来救,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时候,

解祯亮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一直也没有想明白。”

叶枫抬眼看向他:“什么事情?”

解祯亮说道:“困即来作为沙州卫指挥使,那一晚送给我们信鸽用来向他报信,可是我当时接过信鸽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信鸽脚环上面刻着的却不是沙州卫的标志,而是一个甘字。”

叶枫也皱了下眉:“甘州卫?”

解祯亮点点头,说道:“奇怪之处正在于此,沙州卫从编制上隶属肃州卫所节制,军中所用的信鸽即便不是刻着沙州卫的沙字,也应该是肃州卫的标志才对。”

“如今这信鸽的脚环上却刻着的是甘州卫标志,困即来既然让我们在危急之时用信鸽向他报信,怎么会送给我们一只根本不属于他的信鸽,这信鸽果真是向他报信?”

张胖子接口道:“莫不是那一夜匆忙之中给弄错了?”

解祯亮摇头道:“不会,那一夜他一拍手门外就有人提着信鸽进来,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怎么会因匆忙弄错?当时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并没有说出来,如今想起来,这却是愈加可疑了。”

叶枫点点头,确实很可疑。困即来如此安排,这信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家起身看去,却见在马匪阵中,高声呐喊,人马左右调度,看样子很快就会发起新的进攻了。

骆驼沉着脸想了想,转头对解祯亮和张胖子轻声说了几句。

张胖子高声大叫:“我不走,留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骆驼面色一沉,说道:“解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是要让他自己一个人走进山谷中去吗?他身为你的义兄,你能放心吗?”

张胖子看看解祯亮那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胳膊,哑口无言了。

解祯亮却没有说话,他明白骆驼让他离开战场是好意。

他胸中也有一腔热血,也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可是他更加明白,自己不会武功,留下来能做的实在有限,甚至还会成为大家的负累,拖累大家。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义弟叶枫的拼死相护,只怕自己早就死在马匪的乱刀之下了。

张胖子别看轻功绝顶,可惜拳脚功夫也是稀松平常,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袭击,也拿不下一个喃哥了。

相比下来,甚至连久在沙漠行走,对付沙漠马匪颇有经验的那些个马夫和骆驼客们,都远比他们更能发挥作用。

他们离开了战场,大家反而更能放开手脚。

所以解祯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不情不愿的张胖子,向山谷里头也不回的走去。

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与大家一道,生死与共。

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在暗自嗟叹,如果从小父亲不是只教导自己阴阳数术,如果自己也能从小学习一些武功,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而能强壮一些像黑鬼一样,也许现在就不会成为大家的负累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解祯亮在心里叹息道。

看着他们俩走进了山谷里,回过头来,黑鬼赫连铁双手紧握着黑铁杖,一跃站在了谷口成堆的人畜尸首之上,面对着马匪的方向,大喝了一声:“来吧,兔崽子们!爷爷等着呢!”

他身后,大家也都是热血沸腾的齐声大吼了一声:“好!”

第一百零九章 骆驼的安排

马匪们又再度退了下去。

他们虽然丢下了二十多具尸首,退了回去,可是队型严整,进退有序,一点也没有败像。

这已经是叶枫他们击退的第三次攻击了。

叶枫感觉筋疲力尽,只觉得双臂酸麻,都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钢刀了,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抬眼看看大家的情形都是一样,除了又有两个马夫丧生在马匪的乱刀之下外,其余的人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地瘫坐着,疲态尽露。

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的黑鬼,更是遍体鳞伤,浑身浴血,早已分不清他的身上究竟是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还是与敌人搏斗而溅满的对手的血。

所有人中,只有唐大的情形稍稍好一些,不过他腰间盛装暗器的革囊也早就已经空了,此刻一面在捡拾着地上的小石子来充当暗器,一面低着头沉思。

他在奇怪为什么马匪们的这三次冲锋,那个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却一直都没有加入出手?

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很奇怪。

他明显感觉到这些马匪们,或者应该说是沙州卫军士们,并没有一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几次进攻所冲上来的马匪们,好像更多的是想要消耗他们,拖垮累垮他们,一个个只是对那些马夫和骆驼客痛下杀手,对叶枫他们几个却明显手下留情,否则仅仅凭着他们这几个人,绝对无法坚持到现在。

看起来他们还是想要留活口,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计代价,也要生擒叶枫他们。

叶枫回想起了之前马匪首领喃哥对他说的话,只要他束手就擒,跟他们走,他可以放过其他人。

看来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了,可是自己之前和沙州卫,和这个喃哥明明是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恩怨,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枫想不明白。

之前打退马匪们的进攻之后,骆驼都会指挥大家将地上的人畜尸体抬过来,如同城墙一般层叠垒砌起来,挡住谷口,以抵挡马匪们的下次攻击。

现在连他自己都已经是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了。

眼看着马匪阵中又开始井然有序的调度移动起来,下一次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疲惫不堪的众人,又仰着头看了看天上已经西移的日头,忽然回头对大家说道:“这里守不住了,我们先退回山谷里去。”

叶枫愣了一下,大家浴血拼杀千辛万苦才守住的谷口,就这样拱手相让了?一旦失去了谷口的地形优势,这些马匪们岂不是就可以长驱直入,杀进山谷里去了?

骆驼看着大家脸上的惊讶表情,镇定自若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守得足够久了,现在大家都筋疲力尽,再勉强守下去,徒增伤亡。”

“现在我们先退进去,保存实力。相信我,我另有安排。”

他的镇定让大家心里又重新有了希望,从一开始,骆驼的所有决定一直都是正确的,现在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他一次呢?

另有安排?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安排?

叶枫他们一行人,相互搀扶倚靠着,退入了山谷之中。

此刻在马匪阵中,骑在马背上的马匪首领喃哥,远远眺望着他们退走的

身影,眼光里显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看起来他们终于支持不住了,剩下的就只是最后一击,生擒他们就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的容易。

他一挥手,身边那些早已跃跃欲试的马匪们发一声喊,纵马前冲,如潮水一样向着无人防守的谷口冲了过去。

在这个小小的谷口,他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这里的沙面几乎都要被鲜血浸透了。

而现在,他们的马蹄轻而易举的就踏着地上的尸首跃过了这不设防的谷口,进入了山谷之中。

山谷里的道路极其狭窄,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仅仅能容两骑并行,而且这道路如同迷宫一般幽深曲折,日头西斜之后山谷里在阴影笼罩下,怪石嶙峋,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马匪们毫不犹豫的纵马直冲,鱼贯而入。对方只剩下了几个精疲力竭,几乎连刀也要举不动的人了,又失去了谷口的地利,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在他们心中,此刻叶枫一行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就摆他们的前面,唾手可得。

冲在最前面的马匪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叶枫等人沮丧着脸,无奈的瘫坐在地上束手就擒的场景。

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座下的骏马也跑得更快了。

忽然,他就觉得身体一空,眼前的景象全都歪斜了起来,连人带马就冲进了陷落的沙面之下。

是陷阱!

马匪的心里一凉,沙面陷落的同时他隐约看见了这深深的陷阱底端竟然到插着许多削尖了的木桩!

在这沙漠戈壁之中寸草不生,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许多的木桩的?

他来不及细想,手中的长矛尽力向下一撑,整个人离了马背,撑在空中,而他座下的骏马悲嘶声中跌落了下去,血花四溅,被尖锐的木桩插得满是窟窿,眼见是不活了。

他的心中暗自庆幸,暗道好悬,就在此时却感觉头上黑影一闪,原来是在他身后的马匪止不住马步,也跟着跌落进了陷阱之中。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当头坠落下来的那人马巨大的黑影,绝望的发出了一声惨厉的惨叫声。

马匪们前冲之势太快,一连几骑马匪都收不住脚,纷纷跌落进了陷阱之中,后面的勉强勒住了马匹,却又被身后冲上来的人马一撞,还是无奈的跌落了下去。

有的马匪看着眼前的陷阱并不算很大,于是借着前冲之势,纷纷跃马而起,一下跳过了这个陷阱。

殊不料马一落地,沙面又再度陷落,惨叫声中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之中,原来这陷阱之后还有陷阱!

一时间,山谷狭道之中,人的吼叫声,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了一起,马匪们相互冲撞,彼此践踏,乱成了一团。

叶枫他们就伏身在陷阱前面不远的道路拐角之处,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原来这就是骆驼刚才所说的“另有安排”,叶枫心中不禁感到由衷的敬佩。

要知道这里乃是沙漠戈壁,沙土松散,容易崩塌,寻常之人要挖成陷阱已经是不易了,何况还要挖如此之深之大,叶枫立即想起了一个人,耗子!

之前在谷口的防守战中,耗子一直没有出现过,不过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少言寡语,所以大家也

没有注意到他,原来他是一直在这里深挖陷阱。

就从这么短时间内他一个人完成的这陷阱看来,这个耗子的土工挖掘之术,确实有独到之处。

至于陷阱底部的削尖的木桩,想必一定是拆掉了之前傅双灵老爷子和程姑娘他们乘坐的那一辆马车,才能有如此多的木料。

叶枫在心中赞叹,不过也隐隐感觉有些担忧,陷阱虽然出其不意让马匪一时混乱,但是其功用毕竟有限,片刻之后,马匪一旦恢复过来,又该如何抵挡住他们?

就在这时,从狭窄的山谷道路一侧高高的峭壁之上传来了一阵宏亮的声音:“兔崽子们,尝尝张爷爷送的好东西吧!”

是张痴张胖子的声音!

随着他的喊声,从峭壁之上轰隆隆的滚落下来了无数大石块,噼里啪啦的砸向了下面正乱做一团的马匪们。

叶枫忽然明白了,难怪刚才骆驼会坚持让张胖子陪同解祯亮退回山谷里,原来是早就想好让他到峭壁之上去控制这些先前就已准备好的落石机关。

马匪们本来就已乱作一团,加上道路狭窄,大石块落下来根本无法闪避,惨叫声中,纷纷被砸得落下马来,头破血流,断手折腿,摔的七荤八素的。

石块砸在沙面上,扬起阵阵沙尘,几乎双目不能视物。

等到石块落尽,山谷道路中的马匪们大多已是东倒西歪,残肢断腿,哀鸿遍野。

后面的马匪则因为坐下马匹被巨石所阻,不能前进。

这时候就见骆驼用一块纱巾包头,覆住面目,抽出了腰间钢刀,大吼了一声“杀!”,纵身就领头往沙尘弥漫的山道间冲了上去。

他身后叶枫他们也学着他的样子,纱巾覆面,以避沙尘,怒吼着挥舞兵刃冲杀了过去。

刚才还感觉筋疲力尽,几乎连手中的刀都举不起来的疲惫,此刻好像忽然全都消失了,他们的身上仿佛又重新注满了力量,重新充满了信心。

遭到陷阱和落石打击的马匪哪里还能抵挡住他们如狼似虎的这一波冲杀?

能跑得动的都连滚带爬,拼了命向着谷口方向退去,跑的慢一点的都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后面谷口处还准备冲进山谷的马匪们被前面退出去的这么一冲,也是一阵大乱,无奈之下也只能随着他们一起退了回去。

马匪们又再度败退了。

这一次他们在山谷之中折损了将近百人,狼狈不堪的退了回去。

骆驼带领着叶枫他们重新又夺回了谷口之地。

他一面指挥着大家把人畜尸首搬运到谷口堆砌起来,挡住道路,一面安慰大家:“放心吧,天色已晚,他们应该绝不会在夜里摸黑冒险进攻的。今晚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家群情鼓舞,仅仅凭着他们十余人,竟然挡住了人数众多的马匪一整日的进攻,他们的心中又开始燃起了希望。

骆驼脸上十分镇定,可是他远远看着对面马匪阵中的眼光里却透露出了一丝担忧。

今天虽然捱过去了,但是所有法宝都已经出尽了,等到明日天明,又该如何抵挡这如潮水一般的进攻呢?

最重要的是,没有援军,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第一百一十章 魔鬼城之夜

坐在谷口,叶枫远远眺望着天边那一轮火红的残阳,慢慢的沉入沙梁下面,余晖洒在金黄的沙面上,好一派壮丽的风景。

他心里情不自禁想起了王维那一句传诵千古的名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如果不是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势,面对眼前这壮美的景色,实在应该浮一大白。

残阳落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黑尽了。

骆驼说得一点也不错,马匪们并没有趁着夜色冒险摸黑发动攻击,而是在这魔鬼城四周驻扎了下来,把整个魔鬼城团团围住,等待天明。

他们不着急,对于他们而言,叶枫一行人就如同是到了嘴边的肥肉,随时都可以吞掉,不必急于一时。

与其现在冒险进攻,不若等到天明之后会更有把握,付出的代价会更少。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点篝火,没有搭帐篷,丝毫也没有放松,仅仅只是躲在马匹后面避避风,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应付任何变故。

这果然是一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不是寻常马匪可比。

叶枫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放弃了夜袭突围的想法。

入夜之后的沙漠,夜凉如水,阵阵寒意袭人。

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叶枫他们也没有生起篝火,只是裹紧了毛毯,靠在避风的角落里,相互偎依着挤在一起取暖。

叶枫靠在张胖子身边,他体积大,感觉似乎要暖和一点。

不过这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连张胖子自己也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磕磕绊绊的,低声咒骂着该死的马匪,该死的喃哥。

这有些刺骨的寒意让叶枫忽然想到了留在山谷中空地上的程姑娘,还有傅双灵老爷子、小桑吉,以及受伤的义兄解祯亮。

此处寸草不生,想必他们也没法生起篝火,之前所有帐篷也全部被烧毁了,不知道他们又该如何抵御这沙漠夜里的寒冷?

想到了程念真,叶枫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暖意,可是很快,就化作了深深的担忧。

如果等到明天天明之后,他们没能挡住这众多马匪的再次进攻呢?那么程姑娘他们岂不是也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靠着眼下精疲力竭的不足十人的队伍,能守住谷口这一整天,已经无疑是一个奇迹了。对于明天还能支撑多久,叶枫心里一点也没有把握。

如今马匪首领既然就是喃哥,那么沙州卫援军的希望也已经断绝,眼下这里已经成了困兽之局。

他心里开始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这样一意孤行的要去找寻什么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不应该那么执意想要解开背上那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之谜。

如果不是这样,程姑娘也就不会陪同自己前来冒险,而这些好兄弟、好朋友们也不会陪同自己被困在此处,面临生死危机。

也许,这全都是自己的错。

为了大家,为了程姑娘,叶枫心里在暗自考虑着等到天明,自己是否应该挺身站出来,如喃哥所言一般束手就擒。

这样,或许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或许可以保全程姑娘。

喃哥曾亲口答应过,只要叶枫跟他们走,他就

放过其他人。

他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冻得哆哆嗦嗦的张胖子这时候小声问道:“这些马匪为什么不敢在夜里发动进攻呢?”

他在问背靠石壁坐着的骆驼。

骆驼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哼了一声答道:“他们白天进攻之时吃了陷阱落石的亏,加上蜀中唐门机关和暗器之术天下闻名,夜间攻击他们恐怕伤亡太大。”

“而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沙漠里的规矩,夜间活人不入魔鬼城。”

张胖子愣了愣,好奇的问道:“为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有魔鬼?”

骆驼冷哼了一声,眼睛都没睁一下,说道:“有没有魔鬼我不知道,只是有一个传说。传说魔鬼城本来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城堡,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善良热情,容貌俊俏美丽。”

“后来他们贪婪之心逐渐膨胀,贪图来往客商的钱财,暗中将他们害死,抢夺了他们的钱财货物。他们心中充满恶念,面目也就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最后天神惩罚他们的罪行,这里被黄沙吞没,城堡变成了废墟,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们心中的恶念还没有消失,化作厉鬼不愿离去,守在废墟之中,每到夜里,就出来到处游荡,哀鸣嚎叫,希望天神能够听见他们的忏悔的声音。所以这里才被世人称为魔鬼城。”

这离奇曲折的故事听得张胖子一阵神往,说道:“因此夜里才无人敢进这里,就是怕遇见这里的魔鬼?可是我们现在不就在这魔鬼城中,怎么没有遇见什么鬼怪?”

他一本正经的总结道:“所以,足可见这些所谓的传说,其实不过就是那些愚昧迷信之人的以讹传讹而已。”

他的话刚说完,耳边却听见从山谷之中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的呜咽,声音飘飘荡荡,若远若近。

张胖子怔了一下,此刻山谷之中分明应该只有程念真一个女人啊!莫非是她在哭泣?

他转头拍了拍叶枫,低声问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是程姑娘在哭?”

叶枫也听见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这声音不像是程姑娘,而且程姑娘他们远在山谷中央,她的哭声不可能传出如此之远。

叶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对,不是程姑娘的声音。”

不是程姑娘?那还会是谁?

张胖子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他提高了声音对着山谷里叫了一声:“是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的?还不快出来!”

哭声未绝,自然有没有人理会他。

张胖子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骆驼讲的那个传说,顿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冷丁丁的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道:“不是程姑娘,莫非真的是……”

他那个“鬼”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一次好像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人,在哑着嗓子充满了痛苦的低声嘶吼。

张胖子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叶枫,发现叶枫也满脸惊疑的圆睁双眼盯着他,这个声音又是谁?

这时候大家都听见了这怪异的声音,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之色。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声音陆续响起,有的像是小孩子,有的如同老人,甚至有的像是各种动物,不约而同

的都是在呜呜咽咽的哭泣,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回响在整个魔鬼城上空,鬼哭狼嚎,凄厉悲惨,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其中一名骆驼客更是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山呼叩拜,以为有鬼神降临。

张胖子的脸都吓青了,全身抖抖索索,嘴里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那个传说是真的,果真,是有鬼怪,怎么办?”

甚至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唐大此刻也面容失色,心中惊惧不已,莫非果真有鬼神?

叶枫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眼前的情形却由不得你不信,难道传说竟然是真的?

看看众人,叶枫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个时候所有人之中,只有骆驼还在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着神,对于响彻耳边的鬼哭狼嚎之声仿佛充耳不闻。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叶枫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骆驼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骆驼慢慢张开眼睛。扫视了一圈惊惧万分的众人,嘿嘿冷笑两声,这才开口说道:“叶公子你们几位都是满腹经纶的有识之士,怎么,你们也相信鬼神之说?”

叶枫怔了一怔,心里却略微定了定,听他的言下之意,这应该与鬼神无关。

鬼神之说,原本叶枫也是不信的,可是眼前这凄厉诡异的鬼哭狼嚎之声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有些茫然了。

看着他茫然的神情,骆驼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这也非常简单,在这山谷之中怪石嶙峋,鳞次栉比,每当沙漠夜间大风来袭,风从石缝之间吹过之时,便会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沙漠之中白昼烈日无风,只有夜里才会起大风,因此这里白昼之际一切如常,只有夜间才会出现鬼哭狼嚎的声音,世人愚昧无知,便误传作魔鬼城中有鬼神号哭。”

“其实这个在我八岁那年,我父亲还在世之际,便教导于我了。世间本无鬼神,可叹几十年来,竟然还是无人知晓其中奥秘,今日更是连诸位也以为是鬼怪作祟,实在可悲可叹。”

说完,他面色一沉,又闭上了双眼,背靠着石壁自顾自的休息了。

叶枫看见他的神色,知道此刻只怕又勾起了骆驼心中悲惨的往事,勾起了他对于亡父的追思。

毕竟,他的父亲当年便是丧生在这魔鬼城之中。

虽然骆驼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大家耳边听着这凄厉诡异的哭声依然觉得惊心动魄,难以平静。

张胖子有些半信半疑的用手肘碰了碰叶枫,问道:“老四,你说他讲的是真的吗?这真的只是风吹过的声音?”

看他胆小畏缩的样子,叶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饱读经史,无所不知的吗?这点小事,何必问我?”

张胖子委屈巴巴的嗫嚅道:“野史之中也有不少关于鬼怪的啊,这谁能知道真假?”

叶枫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

他心里在想,此刻在山谷中央的程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这鬼哭狼嚎的声音给吓到?她会感到害怕吗?

想着想着,耳边的声音渐渐的不再觉得那样刺耳,在恍恍惚惚之中,他睡着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军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的浴血恶战让人筋疲力尽,实在太过疲惫,叶枫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耳边远远的传来了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声,他一骨碌翻身起来,看到其他人全都早已醒来,此刻都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马匪阵营方向。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马匪阵营中此刻人马来回突奔,高声叫喊着,却并不像是准备发起进攻,而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乱做了一团。

叶枫心中奇怪,再定睛一看,只见在马匪阵营之后,蔚蓝的天空和金黄的沙面相交接的地方,远远的扬起了漫天的沙尘,看样子正在向着魔鬼城这边袭来。

叶枫愣了一下,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旁的张胖子看来也刚刚醒来不久,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袭来的沙尘说道:“我们也是刚刚发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我猜想可能是沙漠戈壁之中的沙尘暴。”

沙尘暴?

叶枫之前从未到过戈壁沙漠,自然也从未亲眼目睹过沙尘暴的真容,不过他似乎曾经在一些记载中见过对此的描述。

张胖子接着说道:“沙尘暴古人称之为风霾,早在《诗经》之中就有记载:终风且霾,传霾雨土。史书也曾记载,晋惠帝永-康元年,甘肃境内曾有风霾自西北而来,折木飞沙走石,六日始息,造成了人畜大量伤亡。”

“这沙尘暴据说是强风卷起沙石,所到之处,树木摧折,房舍倒塌,一切都被沙尘掩埋,威力巨大。难怪连马匪们也如此惊惧不已,看样子我们今日都将葬身于此了!”

他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充满了无奈与绝望的语气,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大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先信了八分,顿时感觉一股绝望的阴霾涌上了心头。

只有骆驼看着张胖子煞有介事的一通引经据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张胖子一惊,扭头对骆驼问道:“难道不是吗?”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于骆驼斥责他胡说八道的不服气,似乎又有一些希望骆驼说的是正确的期盼,毕竟谁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死在黄沙掩埋之下。

骆驼盯着那渐渐逼近的沙尘,冷冷的说道:“你刚才也说过了,风霾是由于强风卷起沙石所致,你看看现在烈日当空,哪里有一丝的风?”

张胖子晃了晃脑袋,此刻确实是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骆驼说道:“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摧木飞石,掩埋一切那样巨大威力的沙尘暴,几十年也难得一见,我也从来没有见识过,你以为你们会有那样好的运气一睹真容?”

张胖子又有些不服气了,脖子一梗问道:“既然你也没有见过,那么你凭什么说这不是沙尘暴?”

骆驼冷笑一声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你所说的那样大威力的沙尘暴,不过沙漠之中威力小一些的风霾天气还是常常出现的。不过,每一次都是发生在冬天到初春,沙漠中这一段正好是风季,常常有大风,却从未听说在在这酷夏无风季节会有什么沙尘暴。”

“更何况,”骆驼一指那越来越近的沙尘,“如果这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威力巨大的沙尘暴的话,你不觉得这扬起的沙尘无论从高度还是密度都太少了吗?”

张胖子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悻悻的问道:“既然不是沙尘暴,那你来说说,这扬起的沙尘是什么原因

?”

骆驼双眼紧紧盯着沙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我看来,这是一支队伍正在高速向这边逼近,而且,人数非常多,甚至远远多于我们面前的这些马匪,而这些沙尘就是他们座下的骏马疾驰所扬起来的。”

人数众多的一支队伍?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随即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说是援军到了?

可是随即大家又纷纷否定了这个想法。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帮马匪,就是由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麾下乔装假扮的,自然他们向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求援的信件也必然是泥牛入海了,他怎么会派出军队来和自己的儿子作战呢?

如果不是自己一方的援军的话,难道说,这些人马会是马匪们的援军?

大家刚刚有了一线希望的心,又全都重新沉了下去。

叶枫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如果这些是马匪的援军,那么随着沙尘的渐渐逼近,眼前的这些马匪为什么会显得越来越惊惧不已,乱作一团呢?

事实证明,骆驼的话又一次是正确的。

随着沙尘的越来越近,一彪人马出现在了蓝天下那高高的沙梁之上。

他们的人数非常的多,远远看去,密密麻麻足有两千人左右,如同蚂蚁群一般从沙梁之上涌了下来。

叶枫愣了一下,按编制沙州卫总人数应该只有一千七八,除去眼前这几百装扮成马匪的之外,哪里还有这么多人?

在火辣的阳光下,他看见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们穿的是朝廷官兵标配的盔甲,他们不是马匪,是官军!

再近一些,叶枫渐渐看清了他们的旗号,他们的军旗之上分明绣着斗大的两个字:“肃州”!

他们不是马匪,也不是沙州卫,而是驻守在肃州的肃州卫官军!

援军!

众人这时候也都看清了,顿时大家个个喜逐颜开,挥舞着手中的东西,爆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张胖子更是高兴得一蹦老高。

援军到了,得救了!

在这欢乐之中,叶枫心里还是有一丝奇怪,这肃州卫官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并没有向肃州卫求救啊?

难道会是巧合?

这些肃州卫官军清一色都是全副武装的轻快骑兵,他们冲了过来,很快就将那几百马匪装扮的沙州卫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而这些马匪们,或者应该说是沙州卫的军士们,似乎已经被吓呆了,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两千精兵,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时候叶枫看见肃州卫军阵之中门旗开处,一人一骑走出阵来,向着谷口这边缓缓而行。

马上的这个人一身戎装,面如冠玉,全身上下英气逼人,却正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叶枫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暗自奇怪,宋琥为什么会这么巧带着军队出现在这里?

叶枫他们的马匹在昨日之战中已经全部损失得一干二净,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徒步向宋小侯爷迎了上去。

在他身后,骆驼有些没明白,转头疑惑的问张胖子:“这个人是谁?”

对于眼前的情况,张胖子其实也没弄明白,在他心目中,前不久才刚刚率军围攻过兰州城的宋琥,实在算不得是个好人。

但是现在却是这个不是好人的宋琥领兵救了大家,他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说道

:“他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骆驼自然听说过这个人,“哦”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搞明白眼前的情况,又问道:“他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兵来救我们?”

张胖子白了骆驼一眼,在此之前骆驼一直是一副无所不知的冷傲面孔,此刻却怎么变得如此多的问题,偏生他提的问题连张胖子自己也还没闹明白。

他有些没好气的答道:“要不,你自己上去问他?”

这边宋琥坐在马上看着叶枫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上次分手之时,本侯说过后会有期,只是想不到再见之期会来得这么快。”

叶枫也自嘲的笑了笑,回想起上次分手之际自己还是胜利者,而这次再见面,却成了狼狈不堪的被他所救之人。

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满是疑惑的对宋琥问道:“宋小侯爷怎么会领军出现在这里,还无巧不巧的救了在下一行人的性命?”

宋琥的神情看上去很惊讶,反问道:“不是叶公子你们飞鸽传书通知本侯,你们被困于魔鬼城这里,请我率军来援救的吗?”

啊?叶枫一下子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给宋小侯爷飞鸽传书求援了?

唯一发过的一封飞鸽传书的求援信不是给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叶枫神色木然的愣在那里,宋琥说道:“本侯前日还在甘州边关,忽然接到了叶公子的飞鸽传书,言及遭受马匪围攻,在此魔鬼城据险而守,盼望速派援军予以救助。”

叶枫听了,这不是自己写给困即来的求援信中所提到的内容么?怎么会到了宋琥的手上?

宋琥接着说道:“本侯接信之后,料想情况必然紧急,立即星夜飞马前往距此最近的肃州,调动肃州卫驻守的两千轻骑兵,即刻出发,疾驰一日夜,方才赶到这里。所幸来得总算及时,还不算晚。”

叶枫神情还是有些愣愣的:“距此最近的应该是沙州啊,小侯爷为什么会选择去肃州?”

宋琥冷冷一哂道:“本侯早已嘱托沙州卫护卫你们的安全,如今出了事,恐怕沙州卫也必有牵连。因此才选择了肃州卫,怎么啦?”

叶枫摇摇头说道:“没事。”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幸亏宋琥没有首先选择去沙州卫。

宋琥看着满面疑惑的叶枫,心中也是疑惑不解,问道:“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叹了口气,于是便从他们初到敦煌,困即来设宴款待开始,一直到昨天浴血死守一整日,把这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对宋琥讲述了一遍。

宋琥听完,深深吸了口气,惊叹道:“叶公子你们仅仅以十余人之力,面对如此众多的马匪,竟能坚守这里一整日之久,实在是令人既惊且佩。”

“不过,”他皱起了眉头,“本侯的确曾向困即来去信,令其务必保证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的周全,现在你却说这伙马匪是由其子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军士假扮的,困即来怎敢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来?”

“何况,叶公子你说你明明是向困即来飞鸽传书求救,为何这求救信却到了本侯手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宋琥越来越糊涂,叶枫的心里倒是灵光一点,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来。只不过,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找一个人来证实。

他抬头对宋琥说道:“小侯爷,能否容在下与喃哥单独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喃哥的自述

宋琥听了叶枫的话,脸上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下。

喃哥既然是率领沙州卫假扮马匪想要劫杀叶枫他们一行的为首之人,如今叶枫却想要去与他单独见面,不能不让人为叶枫的安全而担心。

不过宋琥看着叶枫脸上那坚毅的表情,还有他眼中那充满信心的目光,料想以叶枫的聪明,既然他这样要求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

于是宋琥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一名骑兵立即奔了过来,跳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交到了叶枫的手中。

叶枫对宋琥笑了笑,以示感谢,旋即翻身跨上了马背,催马前行,一路来到了马匪阵营的面前。

看着叶枫只身前来,于是马匪首领也排众而出,迎了上来。

叶枫骑在马背之上,对马匪首领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你就是喃哥,事到如今还要蒙着脸掩饰身份,还有意义吗?”

马匪首领听了他的话,全身一震,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叶枫,默然不语了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摘掉了脸上覆着的黑巾。

这人果然就是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长子,喃哥!

在包围圈外目不转睛紧盯着这里情形的小侯爷宋琥,这时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怒道:“果然是喃哥!”

喃哥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明白,对叶枫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此刻他身份被揭破,嗓音也不必再故意装作沙哑低沉的样子,而是恢复了正常。

叶枫淡然一笑,解释道:“在敦煌那一夜的筵席之上我就见过你腰间的短刀,印象十分深刻。而昨天在我义兄张胖子袭击你之时你曾经拔出了短刀,于是被我凑巧认了出来。”

喃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实在是没想到。

昨天张胖子偷袭他的时候,他所站立的沙坡其实离叶枫所在的谷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居然他拔刀的时候,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还是被叶枫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好眼力!”

旋即他又问道:“叶公子你们此刻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却只身前来,想必是有话想要对我讲?”

叶枫点点头,说道:“昨天初到此地之时,是你单骑前来指名道姓要和我见面,如今,却是我想要与你单独谈一谈。”

喃哥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说了声:“好!”

他相信叶枫的为人,更何况,在这样被重兵围困的情形下,他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于是两人驱马径直来到了包围圈之外,一处无人的小沙坡之上。

喃哥勒住马缰绳,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之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神色,却也并未显得沮丧,而是一脸平和的开口道:“叶公子想要知道什么,但问无妨。”

叶枫抬起头,双目逼视着喃哥的双眼,沉声问道:“我们素昧平生,如此装扮作马匪劫杀我们,绝非你或者你父亲的主意,幕后指使你们的人究竟是谁?”

喃哥看着叶枫,他的眼光里明显带着些惊讶,似乎对于叶枫能够猜出其中的内情感到很意外。

片刻之后,他才长叹一声说道:“叶公子的聪明果然天下无双,不错,我和父亲之所以安排了麾下沙州卫军士假扮沙漠马匪,劫杀你们,其实不过只是为了报恩。”

叶枫眉头一皱:“报恩?报谁的恩情?”

喃哥情知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无可隐瞒,于是也就索性和盘托出,说道:“当年我父亲本是北元蒙古贵族,但是北元名为一体,其实各部族之间都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彼此之间互相攻伐抢掠,极为混乱。”

“我们的部族相较之下很弱小,尤其是还夹在草原最强大的鞑靼和瓦剌之间,常常遭受到他们两族的欺辱和掠夺,还要被他们两族胁迫,卷入他们之间的战争,成为他们阵前冲锋的马前卒。”

“为了让族人不再遭受他们的欺压和胁迫,甚至成为他们之间战争的牺牲品,我父亲和相邻另外一个小部族的首领买住,决定将两个部族合并在一起,向西迁徙,逃离鞑靼和瓦剌的控制和压迫。”

枫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就来到了敦煌?”

喃哥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鞑靼和瓦剌得知我们西迁,认为我们是背叛,于是都派出了军队,对我们一路进行追杀。”

“为了逃避他们的追击,万般无奈之下,我们的部族慌不择路,不得已逃进了沙漠戈壁之中。我们对于沙漠并不熟悉,一来二去,竟然迷失了方向,被困在了沙漠里。”

“正当我们已经水尽粮绝,怎么也走不出这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在我们的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叶枫隐隐感到喃哥提到的这些人必定与如今的事情有关,于是追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喃哥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十多二十个人,全都穿着黑色的斗篷,衣服上都绣着一只飞鹰的图案。正是他们,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刻,给了我们清水和食物,救下了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接着他们还引领着我们,走出了沙漠,带我们来到了沙州敦煌古镇。在他们的指点下,我父亲和买住首领,于是共同向大明朝廷上书乞降,表示愿意从此脱离北元,听从大明朝廷的号令。”

“想不到朝廷很快颁下了旨意,就地册封我们为沙州卫,我父亲与买住首领同为指挥使,隶属肃州卫所节制,还许我们的部族常驻镇守沙州地界。”

“我们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朝廷编制,又有了自己的地盘,自然是大喜过望。这时候,那些衣服上绣着飞鹰的人又出现了,他们传授给我们基本的农耕技术,让我们在沙州能够真正长治久安的定居下来。”

叶枫点头说道:“所以,他们对你们部族有恩。”

喃哥说道:“不错,若是没有他们,我们早就困死在沙漠之中了,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的沙州卫,也没有这些年来我们部族的安居乐业,他们对我们是有着再造之恩!”

叶枫皱起眉头,问道:“如此说来,让你们劫杀我们的,也是他们?”

喃哥叹息一声点头说道:“几日之前,父亲接到了兰州城肃王殿下的书信,言及叶公子你们一行人即将路过敦煌,请我们予以照顾。”

“当初我们初到沙州之时,无钱无粮,是彼时还就藩于肃州的肃王殿下常常救助我们,还无偿给我们提供了农耕用具和种子,我们才能捱过最初的艰难时光。”

“肃王殿下对我们同样有恩,自然他所托之事我们必定不敢怠慢。这时候却又接到了顶头上司,新近上任总领西北边防诸卫的小侯爷宋琥的书信,同样也是要求我们务必保证叶公子你们的安全。”

“连肃王殿下和宋小侯爷都如此重视叶公子,我们自然也不敢有丝毫马虎,可是就在这时,事情却出现了变化,当年那些衣服上绣着飞鹰的人又出现了!”

“原本这些年我们也一直想要寻找他们,报答他们的恩情。可是自当年之后,他们就如同在世上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再无音讯。没想到,就在接到书信的那天晚上,却又忽然出现在了我父亲面前。”

叶枫这时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这伙神秘人找困即来的来意,他也基本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只听喃哥接着说道:“那夜,一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一只飞鹰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我父亲面前,开口就要父亲偿还当年的活命之恩,而偿还的条件就是,除掉叶公子你们一行人!”

叶枫冷哼了一声,问道:“他为什么要除掉我们?”

喃哥摇头说道:“至于原因他没有说,也不让我们多问。我父亲和买住首领当年都曾经立下重誓,为了报答恩情,但凡他们所命,我们无有不遵。如今买住首领已经病逝,我父亲更加不可以违背誓言,令逝者蒙羞。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我父亲只能答应了下来。”

“可是如果按照他所说的杀掉叶公子你们一行人,无疑又会辜负了对我们同样有恩的肃王殿下的托付,还会得罪手握重兵的宋小侯爷。”

“加上叶公子你们几人不是朝中的高官后人,就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豪门侠士,一旦在这里

出事,恐怕会给我们部族引来无穷的祸事。我父亲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因此,看父亲左右为难之际,我便想出了一条计策。由我假意护送你们离境,实则暗中调动沙州卫精锐,假扮成沙漠马匪的模样,将你们生擒活捉,再交予恩公自行发落。”

“这样一来,既报答了恩公他们当年的恩情,而你们的生死自然也与我们无责,这样也不算违背了肃王殿下和宋小侯爷的托付,更加不会给我部族招来灾祸。”

叶枫直到这时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前一日的攻击中,这些装扮成马匪的沙州卫军士会处处对自己和身边几人手下留情了。

原来他们是怕伤了这几个人的性命,会为全部族招来灾祸,所以一心想要生擒他们。

他不禁嘿嘿冷笑了一声,说道:“端的是好计策啊!”

喃哥的脸上似乎有些羞愧的红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道:“原本我以为你们不过只有十余人,既非军人,又无战场经验,应该能够轻而易举的手到擒来,想不到,最后我还是低估了你们。”

“当初我选择护送军士的时候,故意选择的是一些年纪较大的胡子兵,他们看似老弱,实则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而暗中跟在后面,装扮成马匪的这几百骑兵,也全都是沙州卫中的精锐。”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改变路线,退到魔鬼城中来借着地利凭险据守,让我们昨天攻击了一整天,折损了百余人,竟然也没能拿下你们,实在是让我大为吃惊。”

“而今天一早,就有宋小侯爷突然率领了这么多的肃州骑兵赶到,致使我的计划功败垂成,这也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喃哥满面疑惑的看着叶枫,“你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如何通知宋小侯爷领军前来救援的?”

叶枫没有回答。

喃哥想不明白,他心里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给困即来的飞鸽传书求救,最后会莫名其妙的落到远在甘州的小侯爷宋琥手中的?

这一切只能是因为一个人,困即来!

解祯亮曾提到过,那一夜困即来送给他们的信鸽脚环上,却奇怪的刻着是一个“甘”字,那是因为这只信鸽根本就不是沙州卫军中的报信信鸽,而是甘州卫的!

这只信鸽原本放飞之后就不会飞回敦煌,而是会直飞甘州送信!

这原本就应该是困即来早已想好的计策。

他想必早已想明白劫杀叶枫一行人,必定会给自己乃至部族招来巨大的祸事,可是他又迫于当年的誓言不得不被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所胁迫,无奈之下,于是他想出了这个计策。

他假意送给叶枫他们信鸽,以便在危急之时向自己报信,其实偷偷的把信鸽偷梁换柱,换成了甘州军中的信鸽,一旦放飞,就会直接飞回甘州求援。

小侯爷宋琥正在甘州。

小侯爷既然如此看重叶枫他们,一旦接到报信必然会星夜率军驰援,解救他们。

唯一冒险的就是叶枫他们究竟是否能够坚持到援军来到,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看来,他赌赢了。

只要叶枫他们不死,困即来和他的部族就不会有麻烦,而他对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那边也算是有了交待。

此刻让叶枫感觉无比心惊的是,困即来的这个计划,竟然从始至终一直瞒着他的儿子喃哥!

他一定知道宋小侯爷一旦领军来援,必然会和喃哥带领的装扮成沙漠马匪的这一群沙州卫军士撞上。

双方一旦交战,这区区几百沙州卫军士哪里会敌得过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援军?到时候不但是这几百军士,恐怕连领头的喃哥也会有生命危险。

莫非,困即来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为了保住他自己,为了保住全部族,他不但要牺牲掉这几百条性命,甚至还有他的亲生儿子?

叶枫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喃哥,脑子里想起了困即来那慈祥和蔼的笑容,顿时从心底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寒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惺惺相惜

喃哥看叶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随即他面色一整,对叶枫问道:“事已至此,叶公子现在准备如何处置我们?”

叶枫愣了一下,处置?是啊,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按常理,他们扮作马匪,劫杀叶枫一行人,昨日厮杀了一整日,叶枫他们伤亡惨重,几乎是死里逃生,绝没道理轻饶了他们。

就算叶枫不杀他们,至少,也应该把他们交给小侯爷宋琥处置。

而他们是沙州卫军士,身为官军假扮马匪劫掠路人,这本就已经是死罪了,以宋小侯爷的铁腕治军手段,这几百名军士落到他手里,是绝无生路的。

这时喃哥的眼中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说道:“叶公子,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情理,但是在下仍然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枫点点头说道:“请讲。”

喃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假扮马匪,劫杀叶公子一行人,这全都是在下一人的主意,至于这些沙州卫军士全都是我的部族中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希望叶公子能够网开一面,向宋小侯爷求求情,放过这些军士,一切罪责皆由喃哥一力承担!”

叶枫看着喃哥眼中近乎哀求的眼光,心中不禁想起了骆驼曾经对喃哥的评价,他说喃哥在百姓们口中性格直率,嫉恶如仇,治军有方,是个口碑很不错的人物。

这次他之所以设下此计,带领部下来劫杀自己,其实也并非完全是他的本意。现在事败之后,他竟然能够挺身而出,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为部下求情开脱。

就凭这一点,他确实爱兵如子,勇于担当,是个好首领,是条好汉子!

老实说,虽然叶枫队伍中在喃哥的劫杀中损失惨重,但是叶枫并不恨他,反而有些钦佩他为了报恩的重信守诺之举。

甚至叶枫心中暗暗在为喃哥惋惜,惋惜他的才华,他的气度,更惋惜他居然有那样一个冷酷的父亲。

他不忍拒绝喃哥的请求,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向宋小侯爷说一说,你先回去让你的部下都放下武器,下马受降。”

喃哥闻言大感欣喜,满面喜色的对叶枫施了一礼,说道:“宋小侯爷对叶公子如此看重,既然叶公子肯开口,此事必成!多谢叶公子不计前仇,肯救下这几百条性命,早就听人传说叶公子为人重诺重义,果然不错。喃哥拜谢了!”

叶枫见他为能救下这数百部下的性命而如此欣喜,却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生死,不禁心中感叹,果真是一条重义轻生的好汉!

这时他心里对喃哥已经有了惺惺相惜之心,产生了回护之意。

喃哥拜谢之后,拨转马头,回到阵中,喝令部下全部放下兵刃,下马静待受降。

而叶枫则策马来到了小侯爷宋琥身边。

宋琥看他三言两语,说得喃哥号令所有部下弃械投降,心中大感惊异,同时也为自己能兵不血刃,不损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这几百沙州卫军士而感到庆幸。

原本以为,以蒙古族人的彪悍善战,想要拿下这几百沙州卫,少不得需要一场恶战,如今这样的结局,自然是有些意外之喜。

不过回头想想,当初在兰州城下的时候,这个叶枫不也正是凭着他三寸之舌,单枪匹马前来,成功的拖延住了时间,最后逼得自己不得不临阵撤军的吗?

回想起这些,他心里不禁又感觉有些悻然起来。

叶枫来到宋琥身边,把刚才和喃哥交谈的内容,以及自己心中的猜

测全都讲了一遍。

宋琥听得冷哼了一声:“原来一切都是那个困即来老鬼在暗中搞事!本侯早就觉得此人表面忠厚,实则奸猾无比,今日看来,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算计在内,果然是个诡谲阴险的小人!”

叶枫听了不觉有些默然,半晌才说了一句:“我看困即来此举也乃是受人胁迫,为了保全部族上下所有人安居乐业的生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倒也并不完全是出于想要保全他自己的私心。”

叶枫竟然开口为想要劫杀自己的人说好话,这有些出乎宋琥的预料之外,他不禁斜着眼瞟了叶枫一眼。

不过他并没有和叶枫争辩,而是皱着眉头,一面沉思一面低声说道:“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有飞鹰图案的神秘人?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群人啊?”

想了片刻,他抬头对叶枫问道:“叶公子可知道这伙神秘人,为何一定想要置你们于死地不可?”

叶枫摇摇头,说道:“我之前也从未听闻过这伙人,完全不认识,更加谈不上有过什么恩怨了。关于他们为何要对付在下,实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琥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是摇摇头索性不再想了,伸手一指包围圈中那些弃械下马投降的沙州卫问道:“那么接下来叶公子想要如何处理这些人呢?”

叶枫把刚才喃哥为这些部下求情的话一说,宋琥说道:“看不出来,这小子倒是一条血性汉子!不过若非本侯及时赶到,叶公子你们几乎要命丧他们之手,岂能因为他几句告饶的话就放过了这些人?”

叶枫提醒他道:“这些人可不是真的马匪,而是沙州卫的官军啊!”

宋琥冷笑道:“官军?他们既然已经装扮成了马匪的模样,本侯就只当是马匪剿灭了他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叶枫却摇摇头道:“沙州卫作为关西七卫之一,驻守西北多年,他们与其他几卫也都是原来北元的蒙古贵族投诚过来的,彼此之间难免沾亲带故。”

“如若今日在这里忽然被小侯爷率军屠杀,且有几百人之众,以困即来那种老狐狸的心思,谁知道他到时候会有怎样的说辞?恐怕他会将全部罪责都推到小侯爷身上。”

宋琥冷冷的说道:“他沙州卫本就是归本侯指挥的,难道本侯还能怕他胡乱攀咬不成?”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只是一个沙州卫倒也无妨,只怕消息传到关西七卫其他几卫耳中,他们会胡思乱想,以为是朝廷授意小侯爷暗中下手,想要清除掉他们几卫。”

“到时候如果引起他们几卫胡乱猜疑,人人自危,从而造成混乱,引致边关动荡,关河不宁,恐怕对于小侯爷和朝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琥听了,也感觉有理,不由得低头沉默不语。

片刻他才开口说道:“按你这样的说法,本侯现在不但不能灭了这几百沙州卫,连那个喃哥也不能动了?”

叶枫微笑道:“这个自然。喃哥是困即来的长子,如果小侯爷宽宏大量,饶恕他的罪过,不予追究,对于收服困即来,乃至令关西七卫对小侯爷心悦诚服,都是大有好处的。”

宋琥沉思片刻,忽然摇摇头说道:“只怕困即来那个老狐狸早就想明白了这一层,他之所以派他的亲生儿子前来以身犯险,分明就是笃定了我们绝对不敢轻易杀他。”

他长长的叹息道:“竟然被这个糟老头子算计了,本侯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叶枫笑了笑:“纵然是心有不甘,这也是

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小侯爷可还记得上次临别之际,我赠给小侯爷的那四个字?”

宋琥闻言也笑了笑:“当然记得!”

那是“唇亡齿寒”四个字。

为了顾全大局,从全局着眼,有时候忍比不忍得到的要更多,不为比为反而要更加的有效。

宋琥虽然有些无奈,不过还是下令撤除了包围圈,放那些被围的沙州卫军士离开,回到敦煌去。

原本自忖必死的喃哥得知不但这几百名部下得到了赦免,连自己也可以自由离去,不禁感觉到有些喜出望外。

他当然知道就凭小侯爷宋琥那众所周知的雷厉风行的铁腕作风,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的,想必一定是叶枫在他面前全力维护,自己才能死里逃生,他心里对叶枫充满了感激之情。

可是他没有再过去道谢。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有的时候,言语上的道谢实在都显得太空泛了,真正发自心底的感谢完全不必说出来。

他一面指挥着部下井然有序的退走,一面勒住马,回过头远远的望着对他挥手告别的叶枫,他的眼中透露出心底炙热的激动之情。

叶枫目送着喃哥的身影,心里也在感慨着,这样一条血性好汉,外表冷漠内心却如同火山一般炽热,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这时候在谷口处,唐大和众人也正在远远的目送着喃哥带领部下退去。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过至少他们清楚,危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安全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就在这时,唐大忽然看见有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谷口附近的沙坡之上。马上的那个人,一双带着淡黄色的奇异的双眼,正在注视着他。

是毒蛇!

唐大慢慢的走了过去。

毒蛇似乎是来道别的,不过他只是看着唐大,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大也看着他,在之前同他的交手中,唐大对于他的武功十分钦佩,心中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相信毒蛇应该也有同感。

他对毒蛇笑了笑,问道:“要走了?”

毒蛇点点头,“嗯”了一声。

唐大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你可愿意解答?”

毒蛇看起来并不喜欢多说话,面对唐大的问题只说了两个字:“你问!”

唐大忍不住问道:“昨天为什么在后来的进攻中,你一直没出手?如果你出手的话,我们一定支撑不下来的。”

毒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只是收了钱,负责保护喃哥的安全,其他的,不干我事。”

唐大奇怪道:“那昨天一开始为什么你又冲进谷口来动手?”

毒蛇的眼睛盯在唐大的脸上:“我只是想要和你分个胜负,因为你是第一个没有死在我突袭之下的人。”

唐大点点头,他总算明白了,叹息了一声:“恐怕我们的胜负要留到下次了。”

毒蛇眼里显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我希望没有下次。”

唐大笑了:“也许下次见面是我花钱请你帮忙呢?”

毒蛇脸上的神色一下松弛了下来,他淡淡的说道:“我是杀手,只要你给钱就行。”

说着他拨转马头,纵马离开了,身后留下了他的声音:“不过你一定要把钱先准备好,我可是很贵的。”

看着他的背影,唐大微笑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劫后

喃哥带领着沙州卫退走了。

小侯爷宋琥和叶枫骑在马上并肩而立,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宋琥手下的两千骑兵正在集结待命,他准备护送叶枫他们一程,以防这些沙州卫会去而复返。

毕竟,对于这些在他心目中野蛮粗鲁而又不讲信义的蒙古人,他从不会相信。

这时候宋琥麾下的一名副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躬身双手呈上一卷纸条给宋琥:“启禀小侯爷,甘州来的飞鸽传书,有紧急军情。”

宋琥接过纸条,展开细读,顿时眉头紧锁,一朵愁云浮现在了脸上。

叶枫看他满面愁容,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琥说道:“甘凉边关军情有变,本侯需要立即赶回去处理。”

他抬头双眼一扫叶枫,沉吟道:“不过,叶公子你这里……”

叶枫连忙说道:“军情要紧,小侯爷还是赶紧速速返回为是。至于我这里,沙州卫已退,料想也必定不会去而复返,没什么好担心的。”

宋琥听了,脸上依然一副犹豫不决的迟疑表情,明显还是放心不下。

这时,刚才那名副将走上前来,附在宋琥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琥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建议非常满意,挥挥手说道:“那么你现在赶快去指派人手,准备马匹和物资,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

那名副将躬身应道:“是!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侯爷所托!”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宋琥看着他的背影,对叶枫说道:“这个郝副将,在边关军中效命多年,十分得力,本侯令他带五十骑兵护卫你们左右,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另外,你们之前所损失的一应食物物资和马匹脚力,本侯都为你们补充,希望你们这一次能一路顺风,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小侯爷宋琥忽然间对叶枫这么好,还留下随行护送的军士,叶枫简直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有些喃喃的说道:“这,还有骑兵护送,这有必要吗?”

宋琥冷冷哼了一声:“当然有必要,什么沙州卫,本侯可是从不相信困即来那个老狐狸的。何况,即便没有了沙州卫的威胁,在这沙漠戈壁之中,可还是真的有马匪的。”

叶枫听了觉得有理,也只能对宋琥连声道谢。

过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那个问题:“敢问小侯爷,为何对在下如此高看,处处出手相帮?在下先前曾经破坏了小侯爷的计划,小侯爷难道不是应该对在下恨之入骨吗?”

这话问得很直白,甚至有些不礼貌。

不过宋琥好像并不介意,他看着叶枫,眼光里的神情颇为复杂。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本侯不是帮你,而是还你的人情。”

叶枫闻言一愣:“人情?什么人情?”

宋琥转过头,眺望着远处一望无垠的沙漠,说道:“当初在兰州城下,如果不是叶公子阻止了本侯,如果不是你写下的唇亡齿寒那四个字,本侯恐怕就会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正是你的那四个字,让本侯看清了形势,也想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才不致于落入他人彀中,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说,本侯欠叶公子一个人情。”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些冷冷的说道:“至于这次本侯及时赶到,救下了叶公子一行人,你也不必觉得感激。我们之间就算是打和了,谁也不欠谁的。

说完,他拨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向着集合待命的军阵走去,一面高声说道:“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吧?”

朋友?

叶枫看着宋琥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光里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当叶枫回到谷口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大家立即都围了上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们都还没看明白。

小侯爷宋琥为什么会带着军队及时出现救了大家?

喃哥和叶枫单独谈话之后,他和部下的沙州卫军士为什么就选择了弃械投降?后来还被轻易的放走了?

宋琥为什么又会匆匆忙忙的率军离去,还留下了五十骑兵跟随护卫他们?

太多不明白的问题,大家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问出来,一时间叶枫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于是他从头开始,把刚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大家听完之后都沉默了,原来喃哥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他也并不想杀死叶枫他们,仅仅是想要生擒他们。

难怪昨天他们仅仅凭着十几人之力,就能够在如此众多的沙州卫军士攻击之下支撑了下来,原来只不过是人家手下留情,未下杀手而已。

可是那个胁迫困即来父子,真正想要除掉他们的,喃哥口中的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然他和叶枫根本就是素不相识,为什么会一心想要置叶枫他们于死地呢?

大家纷纷摇着头,谁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叶枫却发现骆驼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低着头,喃喃的念叨着“飞鹰图案,黑斗篷”,他盯着地面上的目光中分明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叶枫心中一动,莫非骆驼认识这个神秘人?

他正想开口相询,一旁的张胖子却猛拍了他的肩膀一掌,说道:“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安全了,还不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山谷里的二哥和程姑娘他们去!”

张胖子这一说,叶枫才想起来,受伤的解祯亮和程姑娘他们几个还待在山谷深处的空地上,应该尚不知道已经脱险的消息。

想到程念真,叶枫感觉心绪又乱了,她现在还在为自己担心吗?昨夜他们在山谷中是怎么渡过的?那恐怖的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们会害怕吗?

无数的问题瞬间涌上了叶枫的心头,他的一颗心恨不得长出了翅膀,立即飞到程姑娘的身边。别的东西,全都已经顾不上了。

他对张胖子说了一声:“走,我们去接他们出来!”

说完,他和张胖子便心急火燎的向着山谷中奔去,而其他人则留在谷口处歇息等待。

他们在曲折狭窄的山谷道路上走得飞快,不一会就看见了静静坐在空地中央等候消息的程姑娘他们几人。

远远的看见叶枫和张胖子跑了过来,解祯亮一跃而起,迎着他们奔了上去,嘴里叫嚷着:“怎么啦,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一直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胖子蹦跳着,欢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解祯亮,劫后重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小心一下子碰到了解祯亮那条受伤的胳膊,疼的解祯亮龇牙咧嘴的发出怪叫声。

而叶枫则直接奔到了程念真面前,站定了,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双手。

程姑娘双眼带着欣喜的目光盯着叶枫的面庞,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用

颤抖的声音问道:“都结束了?”

叶枫笑了,点点头说道:“结束了,一切全都过去了!”

程姑娘有些喜出望外的笑了,喜悦的泪珠扑哧扑哧的从脸上滚落下来,好一副梨花带雨的画面。

真美!叶枫看得几乎要呆住了。

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坐在一旁蒙着眼的傅双灵老爷子和一脸老成持重的小桑吉,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

叶枫这才警觉原来遗忘了旁边的两人,一脸尴尬的表情,连忙上前见礼。

大家围坐了下来,叶枫对他们讲述了山谷外发生的事情,张胖子则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插嘴。

解祯亮听得是一脸的神往表情,心中为自己错过了这么多的精彩而懊恼着。

而程念真好像并不关心叶枫所讲的,只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用温柔的眼光一直看着叶枫,仿佛除了叶枫,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傅双灵老爷子一直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叶枫提到那个穿着黑斗篷,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之时,他好像有所触动,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样打扮的神秘人物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个飞鹰图案,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叶枫心头一动,追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傅双灵沉声说道:“我记得在先祖的记载之中曾经提到过,古代楼兰古国的人们非常崇拜太阳,他们城市里的房舍布局,甚至连死后的陵墓都是模仿太阳放射光芒的形状来设计建造的。”

“所以他们也很喜欢高高飞翔的雄鹰,他们认为雄鹰是世上飞得最高,离太阳最近的动物,是神圣的太阳在世间的代表,因此也就把飞鹰作为他们楼兰古国的图腾标志。”

叶枫目光闪动:“您是说,这个神秘人与当年的楼兰古国有关系?”

傅双灵点头道:“不错,他的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我猜想他可能与已经消失的楼兰国人有什么联系。否则,为什么素不相识,他却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也许,这和我们想要去寻找楼兰古城有关。”

叶枫也陷入了沉思中。

神秘人,飞鹰图案,楼兰古城?莫非这之间果真有着某种联系?

看他在沉思,耐不住寂寞的张胖子开口对程姑娘问道:“昨晚你们在这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鬼哭狼嚎的,好像有许多鬼魂在哭嚎,可怕极了!”

程念真笑着点了点头。

张胖子一下来了精神头,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害怕吗?”

程念真笑着摇了摇头:“不害怕。”

张胖子有些不信:“你们又有女人又有小孩的,会不害怕?怎么可能?”

程念真脸上的笑容不变:“真的不怕,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声音的来源和原理。”

张胖子一愣,他们也是从骆驼口中才知道的真相,连常年行走沙漠的那些骆驼客们都不知道,程姑娘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他脱口问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小桑吉这时扬声说道:“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

“你?”张胖子一脸的不信,“就凭你这么个小鬼头,你能知道?”

他看见小桑吉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猛然警觉,他赶紧闭上了嘴。

果然,小桑吉对着他怒目而视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小鬼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里的怪事

略作休息,准备停当之后,叶枫一行人便又上路了。

他们的马匹、骆驼在魔鬼城一战之时都已经死光了,粮食和清水等物资也损失了大半,连唯一的一辆轻便马车也都拆掉了,木料用来制造陷阱。

现在宋琥为他们补充了足够多的马匹,甚至还从为骑兵驮运粮草的后勤队中抽调了两头骆驼给他们,干粮清水以及他们被烧毁的帐篷等物资也全都补充足备。

只是没有了马车,程姑娘、傅老爷子和小桑吉也只能与大家一样,乘骑马匹上路,忍受这沙漠中的风吹日晒之苦。

这次上路,队伍中虽然只剩下了两名骆驼客,其余受伤的车夫和马夫都随着宋琥的大军先退走了,不过队伍里却多出了五十名威风凛凛,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

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路上大家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前往楼兰古城的路途遥远漫长,叶枫他们在沙漠戈壁之中这一走,就走了十日。

一路无事。

只不过这一路之上,叶枫发觉在前面引路的驼着背的骆驼,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整天低着头,也不与别人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本来想要找他问问,自从魔鬼城出来之后,他就表现得有些异常。

可是他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人,现在又仿佛刻意在躲避着大家,所以叶枫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按照骆驼和傅老爷子所说的,几日之后,他们就可以抵达从前楼兰古城所在的盐泽一带了。

眼看着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大家的心里都渐渐放松了下来,感觉到莫名的一种兴奋。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开始发生了怪事。

首先就是当清晨大家起床之后,却发觉队伍中负责驮运物资的唯一的两头骆驼,竟然全都死掉了。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极耐饥渴,又吃苦耐劳,在沙漠里驮运物资重物,几乎是不二之选。

更重要的是骆驼天生方向感极强,有经验的骆驼甚至可以引领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们走出沙漠,因而也是沙漠旅客必不可少的可靠伙伴。

然而如今唯一的两头骆驼却全都死了,这对于叶枫他们的队伍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损失。

骆驼客整日与骆驼相伴,对它们感情极深,此刻,队伍中的那两名骆驼客不禁跪倒在骆驼的尸体前,抚尸悲痛不已。

莫非是患上了什么急病?

可是当程姑娘检查了骆驼的尸体之后,得出的结论却令大家大吃了一惊:骆驼是被毒死的!

她遍查了尸体,两头骆驼均是全身无伤,也没有疾病的迹象,只在骆驼的臀部,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微微有些红肿的针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看起来,这两头骆驼是被人用毒针刺中了臀部,因此才中毒身亡的。

仅仅只是刺破了一点皮肤就能致体型如此巨大的骆驼丧命,如此见血封喉,好厉害的毒!

到底是谁干的?

叶枫自然不愿意去怀疑自己队伍中的人。

那么是外来的敌人干的?

负责夜晚值守的是小侯爷宋琥留下来的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些骑兵,叶枫询问了昨晚值夜的军士,他们却说整晚并没有见到有外人进来,甚至连异常的动静也没有。

从这见血封喉的剧毒,叶枫忽然联想到了两柄蓝汪汪的,喂满剧毒的匕首来,那是之前刚刚离开不久的,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毒蛇!

以毒蛇的武功,要瞒过这些值夜军士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叶枫他们的营地,毒杀这两头

骆驼,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唐大却摇摇头,他认为不会是毒蛇。

他与毒蛇交过手,此人虽然身为杀手,精通各种暗杀突袭之法,可是他的武功路数却隐隐有大家之风,绝不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他是绝不会也不屑于去暗中毒死叶枫他们的两头骆驼的,要下手的话,他也会去对付人,而非牲畜。

再说,他已经说过了,他这次接的任务,只是为了保证喃哥的安全,对于除掉叶枫这一行人,他没有兴趣。

一旁的张胖子听了唐大的话,这时候忍不住嚷嚷了起来:“一个为了金钱就能出卖自己去杀人的杀手,这种人的话可信吗?万一他要是在撒谎呢?”

唐大微笑着没有说话。

他相信毒蛇的话。

虽然他之前与毒蛇从无交往,认识也只是仅仅因为先前的交手,可是他能从毒蛇的武功之中看出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

虽然是为了金钱的杀手不假,但是这个人的性子是如此的高傲,自视如此之高,他是绝对不会屑于去讲一句假话的。

因为他认为,凭着他的武功,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根本不必去做撒谎这样没品的事情。

张胖子看唐大的态度,颇有些不服气,不过又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能建议道:“如果是外来的敌人,无论轻功多高,在这松软的沙土之上必定会留下脚印。我们可以去营地周遭查看一下,也许能看出些端倪。”

叶枫轻轻的摇摇头。

没用的,沙漠夜间风大,飞沙走石,纵然留有脚印,这一夜的大风刮过,什么样的痕迹都已经被完全覆盖了。

虽然查不出凶手,可是还是要继续赶路。

大家把原本骆驼驮负的物资分摊到了几匹马上,接下来又继续上路了。

这一天的路程,他们格外的小心,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好应付突发的情况。

可是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枫只是感觉到走在队伍最前端引路的骆驼,变得更加的沉默了,举止之间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另一个显得心事重重的就是唐大,这一天他一直有意落在队伍的最后,看上去颇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到了夜间宿营的时候,郝副将特意把叶枫他们的营帐立在中间,周围一圈全都是他麾下军士们的营盘,而且加设了夜间守卫的人手,这样如果夜间有人来袭的话,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这一夜都平静无事。

到了快要天明的时候,大家都忽然被军士们惊慌的喊叫声惊醒了,匆忙的起身跑了出来。

这一次是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两名骆驼客,他们就死在自己的帐篷里,而发现他们尸体的,是几名巡夜的军士,还有那个可以几夜不合眼的骆驼。

因为前一夜的怪事,骆驼一直觉得心绪不宁,因此这一夜他没有去休息,而是通宵和值夜的军士们一道在营地里巡视。

快要天明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帐篷的门帘虚开着,好像被人动过,走进帐篷一看,原本住在这个帐篷里的两名骆驼客,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已经毙命了。

程姑娘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这两人全身皮肤发黑,七窍流血,全身没有明显伤痕,只在后颈处有一点不起眼的小小针孔。

程姑娘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们和昨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一样,也是被人用毒针刺入脖子,因而中毒身亡的。

好霸道的毒!

昨夜的两头骆驼不会说话,可是这次是两个大活人,竟

然被人刺中脖子,却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立时毙命了,看起来不但是这毒针厉害,这个下手之人的武功更是不简单。

昨夜这众多的值夜军士同样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能够悄无声息的经过周围军士的帐篷,摸到叶枫他们的营地里,还能杀人之后全身而退,难道这个人的武功果真有如此之高?

叶枫他们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唐大的目光闪动,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

他有些焦急的对叶枫说道:“你们现在赶快收拾行装,立即上路。”

叶枫看他神情急切,分明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于是追问了一句:“那你呢?”

唐大双眉紧锁,似乎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问题,说道:“我要留下来。”

叶枫吃了一惊,唐大竟然要单独留下来?

一个人单独留在这沙漠之中,无异于等死,他到底想到了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的追问道:“你一个人留下来?”

唐大看着叶枫那满是关切的神情,忽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事的。唐门耳目遍及天下,可不是吹出来的。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办完事马上就跟上来。”

他脸上的神情忽而转为坚毅,说道:“我留下来是要等着见一个人。”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唐大要留下来见一个唐门的人,想必有所安排。

他这才感觉到放下了心。

他信任唐大,不但是因为他一向都很信任朋友,更是因为从他们认识以来,唐大就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

这一次,唐大自然也不会骗他。

可惜很遗憾,这一次,唐大真的骗了他。

匆匆收拾了行装,当天边刚刚露出一丝曙光之时,叶枫他们再度上路了。

叶枫骑在马背上回头远远看着唐大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身影,心里隐隐感觉有一丝不安,可是却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唐大拒绝了叶枫提出的给他留下些干粮清水的提议,这至少说明唐大不会离开他们很久,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来。

叶枫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依然还在,挥之不去。

目送着叶枫他们渐渐远去,唐大回过身来在还在燃烧着的篝火堆旁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可是他努力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他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拾起地上的一根柴枝扔进了面前的火堆中。

柴枝燃烧起来,发出了“噼啪”的爆裂声,火苗跳动了两下。

透过跳跃的火苗,唐大看见一个人影迎着清晨的曙光,正在大步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终于来了!

唐大站起身来,迎着这个人。

他笑了笑,对来人说道:“我猜的一点不错,果然是你!”

来人也笑了,说道:“知道是我,你竟然还敢独自留下来面对我,实在是勇气可嘉。”

唐大暗暗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说道:“我既然料到了是你,就当然明白,只有挡住你,他们才能真正安全。”

来人又笑了:“你想要凭你自己一人之力挡住我,你能办得到吗?”

唐大的话里透着一股子坚定:“我想要试一试!”

来人这时也收起了笑容,他脸色冰冷,凝神以备!

这时候,两人中间的篝火堆不知道是因为沙漠里的烈风,还是因为两个人彼此冲撞的杀气,火苗被压了下去,跳动不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唐大失踪

叶枫他们在前面等了很久,唐大也没有赶上来。

想起之前唐大脸上的那种危险将至的急切神情,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在他的央告下,郝副将派出了两骑探马,快马回去探探情况。

探马很快回来报告说,昨夜他们宿营之处现在空无一人,没有看到唐大的踪迹。

没有干粮和清水,唐大能去哪儿呢?

也许他真的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和蜀中唐门的人会合后离开了?

叶枫这样强行安慰着自己。

但是他想到前夜暴毙的那两头骆驼,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还有忽然失踪了的唐大,他的心里那一片不安的阴云就变得越来越大。

或许,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呢!

叶枫望了一眼在队伍最前端引路,表现越来越古怪的骆驼,心里不禁暗自这么想着。

队伍继续前进。

到了晚间宿营的时候,叶枫他们几人谁也没有休息,而是警惕的呆在篝火之旁,看着那些值夜的军士来来往往,四处巡查,防备着像前两夜一样,会发生些什么情况。

张胖子和解祯亮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着,唐大的失踪加上前两夜发生的事情,让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他们知道此刻叶枫的心中非常担心,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宽慰,因为现在他们的心里有着相同的感觉。

一直沉默寡言的耗子双手枕着头,半躺在篝火边。

从一出发开始,他一直不怎么说话,即使在魔鬼城苦战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悠闲的神情,好像纵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张胖子说他是个怪人,可是叶枫觉得,既然是异士,多少总会有些怪脾气的,就像是骆驼一样。

骆驼这时候坐在火堆旁,呆呆的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他的话很少,常常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随时都仿佛在低着头沉思。

叶枫看着他,很想要和他谈一谈,了解下他现在的想法,毕竟他在沙漠之中那丰富的经验对于叶枫他们的帮助是很大的,可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正在犹豫间,远远的看见程姑娘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叶枫知道,每天晚上这个时候,程念真都会准时给他送来特制的药丸,看着他服下。

这时候骆驼忽然一下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马匹都喂了草料了没有。”

说完,他转身走开了。

耗子也忽的一下跳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离开了。

他们俩的行动好像提醒了一旁的解祯亮,他捅了捅懒洋洋瘫坐在地上的张胖子,说道:“我们也去看看马匹去?”

张胖子一愣:“马匹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天你天天骑马,连衣服上都全是马匹身上的臭味,还没看够啊?”

解祯亮瞪了他一眼,说道:“去看看怎么给马匹喂草料啊!”

张胖子好像还是没明白,嘟嘟囔囔的说道:“喂草料自然有专门负责的军士,有什么好看的?”

解祯亮不禁有些为之气结,抬头扫了走过来的程姑娘一眼,又低头瞪了一下张胖子:“死胖子,懒得像猪一样,你到底去不去?”

听他的语气,分明是在骂张

胖子笨的像猪一样。

张胖子顺着他的眼光一瞧,登时就明白了,这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一面跟着解祯亮走开去,一面嘴里还絮叨着:“去就去嘛,何必指他人为猪,真是太粗俗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叶枫不禁莞尔一笑。

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借故离开,不过是为了能让他和程姑娘独处,有机会在一起说些悄悄话而已。

不必言语,却能如此的心领神会,这也许就是朋友了,叶枫心里感觉到一股暖意。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叶枫和程姑娘之间的那点事情,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

这让叶枫在温暖之中,也感到略有些小尴尬。

程念真来到叶枫身边,看着忽然间离去的几人,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怎么忽然都走了?”

叶枫心中暗暗一笑,看来程姑娘毕竟太单纯了,还不能理解男人之间的这一份默契。

他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们去看看马匹料理得如何了。”

程念真也没有多问,坐在了叶枫身边,伸手递给他一粒药丸。

叶枫接过来放入口中,直到看见他咽了下去,程姑娘脸上才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叶枫随口问道:“小桑吉和傅老爷子都休息了吧?”

程念真点点头道:“他们都已经休息了,现在黑鬼一直守在他们的那两个帐篷前面,寸步不离。小桑吉刚躺下就睡着了,看起来这些天他确实累坏了。我也是看他睡着了才出来的。”

叶枫也点了点头,是啊,这样的旅途,对于小孩子和老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辛苦了。

所以,这一夜他们虽然议定了都不睡觉,在这里守上一整夜,以防像前两晚一样的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但是,小桑吉和傅老爷子还是需要休息的。

当然,还有身边的程姑娘。

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样的艰苦的旅程,她也一定非常疲累了。可是她满心挂着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每一晚都非要拖着疲劳的身体,守着他服了药才能放心。

叶枫心里觉得有些甜丝丝的。

“对了,这几日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听了叶枫的问话,程念真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神色。

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傅老爷子的身体恢复得倒还不错,不过……”

叶枫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不过什么?”

程念真说道:“前日夜里我偶然经过傅老爷子的帐篷旁边的时候,隐约听见帐篷里有两个人在谈话。”

程念真和小桑吉同住一个帐篷,而傅老爷子就住在他们的旁边,是一个人独住,帐篷里也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也许是有人去找傅老爷子说说话什么的,不足为奇。

可是程姑娘接下来说的,才让叶枫也感觉有些奇怪了:“当时傅老爷子帐篷里明明熄了灯,我以为傅老爷子早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谁会去找傅老爷子摸着黑谈话呢?”

“于是我撩开帐篷的布帘,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可是帐篷里面根本没有别人,只有傅老爷子自己在。而且他已经睡着了,对我的行动毫无反应。”

叶枫愣了一下,问道:“不会是之前你听错了

吧?或者是傅老爷子自己在说梦话?”

程念真一脸的笃信之色:“绝对不会,两个声音谈得很激烈,就像在吵架,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嗓音却清清楚楚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叶枫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蹊跷了,如果真的有人在和傅老爷子谈话的话,为什么不点灯要摸着黑,是怕别人发现吗?

假使当时帐篷里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为什么程姑娘却没有看见?莫非是在她撩起布帘的一瞬间,这个人已经从后面溜出去了?

那么傅老爷子也就一定是在装睡了?他们如此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密谈些什么?

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到底是谁?

叶枫沉思了片刻,对程姑娘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对傅老爷子提起过这件事?”

程念真说道:“第二天我曾经问过傅老爷子,昨天晚上谁来帐篷里找过他。”

叶枫追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程念真一脸的疑惑表情:“他说天刚黑他就已经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夜里根本没有人找过他。可是那一晚,我分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两个声音。”

叶枫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么说来,如果程姑娘没有听错的话,那么就是傅老爷子在说谎!他这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和人在帐篷里密谈,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叶枫把队伍中的所有人挨着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又或者,这个偷偷去见傅老爷子的人莫非并不是队伍里的自己人?

叶枫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前夜暴毙的两头骆驼,还有昨晚被人杀死的两名骆驼客。

难道说,这个和傅老爷子密谈的人,会是从外面进来的?他是否就是那个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如果是他,那么傅老爷子和这两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他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傅双灵老爷子曾经说过,自己是他们傅家世世代代等待出现的那个“天选之人”,而引领自己去寻找楼兰古城是他命中注定的使命。

这么看起来,傅老爷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胡思乱想着,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

程念真看他的脸色变幻,心中担心,于是温柔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你别再多想了,或许,真的是我一时听错了也有可能。”

叶枫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程念真有些担心的问道:“你们今夜真的准备就这样守着不睡觉了吗?明天还要赶路,你们这样身体能支撑得住吗?”

叶枫有些无奈地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前两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现在连唐大也离开了,如今眼看着就快要到地头了,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程念真微微颔首道:“这个使用毒针的人也许一直就隐藏在我们的周围,或许唐大先生离开就是为了对付他去了。”

叶枫点点头,心中暗暗企盼着,但愿唐大平安无事才好啊!

两人正在说着话,猛然就听见从马厩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

在寂静的夜空之中,这一声惊呼显得分外的突兀,是张胖子的声音!

又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骆驼之死

叶枫和程念真赶紧循着声音奔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马厩旁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不少人了。

除了骆驼和耗子,还有解祯亮以及张胖子之外,连郝副将也听见了惊叫声带着几名军士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都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他们全身戎装,正是负责巡夜的军士其中的一个小队。

程姑娘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这五个军士的死状和昨天夜里的那两名骆驼客一模一样,同样全身发黑,七窍流血,而且在他们的前胸之上,同样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

如此看来,今早唐大的离开或许并不是为了去对付这个使用毒针杀人的刺客。

又或者,他并没能除掉这个刺客。他失败了!

叶枫的心里陡然一沉,开始有些为唐大的安危担心起来。

张胖子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好半天才把情况说明白,原来刚才他们从篝火那边走过来,刚到马厩前的时候,就发现这五名军士的尸体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回想一下,叶枫分明记得这五名军士在程姑娘出现之前,刚刚才从篝火之侧巡查走过,他们的方向也正好就是马厩这边。

想不到只不过片刻之间,竟然已经遭了毒手,刚才还活生生的五个人据已经伏尸于此。

能在片刻之间悄无声息的,用毒针一举击杀掉五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士,还没有惊动马厩之旁营帐中的军士,这个刺客的身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叶枫皱起了眉头,他心中觉得奇怪的是,那名刺客的武功既然如此之高,为什么会选择对这五名巡夜的军士下手呢?

也许,是这五名军士巡视到这里的时候,无意之中撞见了那名刺客,因此才会遭了毒手。

可是那名刺客来这里做什么呢?

叶枫抬头扫视了一圈,马厩位于营地的一角,旁边全都是军士们的营帐,此处距离叶枫他们的帐篷还有些远。

可以肯定的是,刺客绝不是冲着叶枫他们几人而来的。

那么这个刺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会是这马厩中的马匹吗?

茫茫沙漠之中,一旦没有了坐骑,确实会是天大的噩耗。

可是检视了一圈,这马厩中的马匹全都精神饱满,毫无异常。既没有马匹死亡,也没有丢失,那么这名刺客深更半夜跑到马厩来,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也是纷纷面露疑色,不得其解。

而叶枫的眼光,此刻却落在了马厩的一旁。

这里堆放着马匹驮运的各种物资,也包括了他们所携带的干粮和清水。

叶枫走过去,蹲下来细细查看,果然发现在盛装清水的那几个大皮囊上,都有一些溢出的水渍。顺着水渍,就发现在这些皮囊上面,都有细小的针孔!

程姑娘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视了一下皮囊中的清水,大家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

银针发黑,水中含有剧毒!

原来这才是那名刺客真正的目的。

他潜入马厩,用毒针刺破这些盛装清水的皮囊,令水中含有了剧毒。一旦人畜饮用,立时便会中毒身亡。

好歹毒的计策!

可惜他在行动之时无意中被这五名巡夜的军士撞见,因此他才会下手杀人灭口。也正是因为这五名军士的死,才会提醒了叶枫去检查水囊,这才及时的发觉了这一毒计,免受其害。

如今想来,大家都觉得遍体生凉,一阵阵的后怕。

郝副将立即吩咐手下军士,割破皮囊,把所有含有剧毒的清水全部倒掉。

看着这些清亮的水被倒在地

上,浸入沙土之中,大家的心又开始沉了下去。

沙漠之中,水源稀少,清水比黄金还要珍贵。如今他们所携带的这些清水全部都损失掉了,面对今后的漫漫黄沙,他们又该如何支持下去?

大家心中正感到绝望之时,一直沉着脸的骆驼,忽然开口说道:“大家也不必绝望,听叶公子说,你们要去的盐泽在以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早已干涸了。”

骆驼说道:“在沙漠之中水源稀少,通常的湖泊主要水源都来自于沙面之下所隐藏的暗河。像盐泽这样巨大的湖泊,它的干涸极有可能是因为下面的暗河改道而引起的。”

“纵然盐泽已经干涸了许多年,当年能够支撑它的暗河必然流量十分巨大,即使改道之后也应该不难找到。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到达盐泽,我就有可能循着痕迹,寻找到下面的暗河,找到水源。”

听了骆驼的话,大家本来已经感觉到绝望的心里又开始有了希望。

自从进入了沙漠戈壁之后,骆驼所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错过。他对于沙漠那丰富的经验,令大家深感佩服。

这一次,大家自然也对他的话感到深信不疑。

于是郝副将立即下令,把所有人随身携带的清水全部集中起来,严格控制,按人头每天每人定量分配,务求能够坚持到到达盐泽为止。

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在暗暗思忖着,那个使用毒针的刺客,先是杀掉了队伍中的骆驼,紧接着是熟悉沙漠的两名骆驼客,现在又毁掉了他们携带的水源,这一步一步,分明是严密计划好了的。

下一步,他的下手的目标又会是什么呢?

因为所剩余的清水已经不多了,为了保存体力,尽量减少消耗,骆驼对于行程做出了调整。

队伍改为每天天不亮就出发,趁着清晨傍晚气温较为凉爽之时赶路,而在每日日头最高的正午时分前后休息,晚上一直要到寒风袭来,不能继续行路了才不得不宿营歇息。

然而这样赶路,令得行进的效率大大降低了,一直到三日之后,他们才来到了一片白色的沙漠。

之前的沙漠戈壁地上的沙土都是黄色的,然而这一片却不同,地上全都是细细的白色沙粒。

骆驼虽然久经沙漠,却也从来没有到达过这里,所以也不明就里。

不过,傅双灵老爷子却说,根据他先祖傅介子的记载,此处应该已经是古代楼兰国的境内了。

这片沙漠名为白龙堆,沙土呈白色,又因常常有大风卷击,将地上的白色流沙吹入空中,其形如龙升天,因此而得名。

传闻当大风起之时,漫天沙尘,几乎不能视物,常常会迷失行人。幸好叶枫他们到达之时并非大风季节,并没有遇上大风。

虽然看不到风卷白沙,如龙升天的奇景,不过对于在黄沙之中苦行了半月有余的一行人来说,忽然看见这白色的沙漠,也是蛮新奇的。

可惜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去观赏景色。

这三天以来虽然是趁着早晚间赶路,但是清水供应的减少,加上这沙漠中挥汗如雨的高温,还是令得众人全都苦不堪言。

尤其是张胖子,本来就极为怕热,进入沙漠以来,每日间身上的衣衫几乎从来就没有干爽过,时刻都被汗水浸透了,现在还要强忍着口干舌燥不能随时饮水。

这三日来,只觉得张胖子就如同脱水了一般,整个身形仿佛都缩小了一圈,人也是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宿营,张胖子倒头便睡,却连鼾声也不似从前那般响亮了。

大家也俱都是筋疲力尽,纷纷沉沉睡去。

自从

清水投毒之后,这一连两晚都很平静,无风无浪,没有再发生什么情况,那个使毒针的刺客好像忽然间销声匿迹了,于是大家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又出事了。

这一次又死人了。

而死的,居然是他们的向导,那个对沙漠仿佛无所不知的人,骆驼!

骆驼的尸体是被巡夜的军士发现的,就躺在营地边上,同样是全身发黑,七窍流血。

与之前死去的骆驼客和军士所不同的,是在他的脸上,带着无比的惊诧,一种至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双拳紧握,似乎对于突然而来的死亡心有不甘。

而在他的喉头,有着一个细小的针孔。

又是毒针,又是那个刺客!

咽喉是一个人最要紧的部位,也是最容易保护的要害,骆驼的身手不错,绝不可能被人用毒针刺中喉头却连低头保护的反应也来不及。

这个刺客的身手究竟有多快?

骆驼到底在临死时看见了什么,才会带着这种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

叶枫想起了从魔鬼城出来之后骆驼就一直有些反常的表现,他的紧张,他的害怕,他的担忧。

是不是他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因此他才会被惨遭杀害?

既然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如果自己能够早些和他谈一谈,或许就能够知道答案,或许他也就不会死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叶枫心里感到深深的自责。

站在骆驼的尸体面前,叶枫和其他人一样,都感觉到手脚冰凉,被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着。

骆驼曾说过,只要能够到达盐泽,他就有可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大家找到水源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以后该怎么办?

张胖子那有些哆嗦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完了,完了,现在连向导都死了,谁能带领我们去盐泽?谁能帮我们找到水源?”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在心里也都在问着同样的话,他们甚至已经仿佛可以看见站在不久之后,自己那干瘪的尸体,躺在这沙漠之中。

“嗯,或许,我知道去盐泽的路。”一个声音缓缓的说道。

大家急忙定睛一看,是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

大家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又黯淡了下去,一个蒙着双眼的老瞎子,能够指引大家去盐泽的路?

这事情听上去都觉得是那么的滑稽。

虽然双眼看不见,但是傅老爷子好像猜到了大家的心思:“我傅家世世代代传承的就是如何去找到楼兰古城的道路,这条路老朽在心中背诵了几十年了,就算双眼看不见,我至少可以为你们指明方向和路程。”

听他这么说,好像是有门!

可是纵然能够到达盐泽,骆驼已经死了,谁又能找到那条地下暗河呢?

没有水源的话,这些人就算坚持到了盐泽也是徒劳,早晚也是在劫难逃。

叶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来,他转头对着耗子问道:“听说先生在沙漠之中挖掘土工之术天下无双,不知道对于寻找地下暗河可有办法?”

耗子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爽快的回答道:“这方面虽然算不上精通,不过还算有些经验,我可以尽力一试。”

大家那颗已经沉到底了的心,这时候又慢慢的浮了上来。

反正留在这里也只能等死,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尽力搏上一搏,也许可以有一线生机呢?

叶枫的双眼眺望着远方,心里默默念叨着:盐泽,暗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沙漠地狱

叶枫他们将骆驼的尸体埋在了一座沙坡下面。

不论怎么说,骆驼也是因为这一趟旅程而丧命的,叶枫不希望他会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暴尸在沙漠之中。

他八岁的时候就在沙漠中拼尽力量,死里逃生,从阎罗殿上硬生生爬了回来。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竟然还是逃不掉同父亲一样葬身沙漠的宿命。

他因沙漠而成名,以沙漠为生,最后却偏偏死在他最得意的沙漠里,《淮南子》里说:“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叶枫心里一阵阵的感慨着,命运还真是嘲讽啊!

今日之后有谁会知道,在茫茫沙海之中,这个普通的沙丘之下,埋葬着一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异士?

埋葬了骆驼,叶枫他们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白龙堆继续上路。

一路上大家都感到忧心忡忡,骆驼死了,唐大失踪了,连饮用水也快要朝不保夕了,对于前路,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清水越来越少了,好在郝副将受小侯爷宋琥的嘱托,对叶枫他们十分照顾,每天保证足量供应。而为了节约下清水,他自己则和军士们一道杀马匹喝马血,勉强支撑着。

反正随着队伍的不断减员,马匹数量也逐渐富裕了起来。

马血极度燥热,加上白日间沙漠里的烈日暴晒,郝副将和军士们一个个全都嘴唇龟裂,连神志也有些恍惚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都脱了形。

叶枫他们看了也觉得心中不忍,一再要求将剩余清水均分给所有军士,可是郝副将却坚辞不受。

他多坚持的,也许是军令,也许是对于自己肩上说担着的一份责任。

于是大家对于这位寂寂无名的将军,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一连走了两天,于路之上都有军士因筋疲力尽而掉队失踪的,在这茫茫沙漠中,掉队几乎就是宣告了死亡。

可是郝副将却还是近乎固执地一定要保住叶枫他们,至于军士们的掉队失踪,他还想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叶枫在夜里曾经无意中看见他,一脸悲怆的跪倒在沙漠中,对着他们的来路方向叩拜不已。

在这两日的夜里,所幸毒针刺客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就算他出现了,眼下的这支疲惫不堪勉力支撑着前行的队伍,也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再去应付他了。

终于到了第三天上,还是出事了。

在白日里毒辣的太阳暴晒下,以及连日来饮用马血所带来的躁动,先后有好几名军士开始崩溃了。

他们神情异常,双目赤红,挥舞着武器乱喊乱叫着,见人就攻击,但是却凶悍非常,难以抵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

郝副将毫不惊慌,带着军士们护住了叶枫他们,一连斩杀了好几个发疯发狂的士兵,可是一路上依然陆续有军士疯癫失常。

到了夜里宿营休息的时候,由于这一路来的损失,出发之时郝副将所率领的那五十名精锐骑兵,如今只剩下不足半数了。

到了半夜时分,营地里忽然闹喧喧的乱了起来。

原来是在剩下的军士中有十余人因为不愿就这样活活的等着干死渴死,力尽掉队而死,甚至于发疯癫狂而死。

他们相互商议之下,决定孤注一掷,聚集起来抢夺剩余的清水,拼死一搏。

这是哗变!

郝副将却镇定自若,他把叶枫他们和剩余的清水全部集中在一个帐篷里,自己则引领着剩下的十名忠心士兵,团团守护住帐篷,一旦有人接近,格杀勿论。

叶枫他们坐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火光闪动,人影绰绰,耳边传来呐喊声,厮杀声,还有临死前的惨嚎声,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出外去帮忙守卫。

因为面对这些哗变的军士,他们谁也下不了

手。

这些军士们不过是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想要奋力去抓住一点最后的生的希望,他们只是想要一些清水,想要活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众生平等,是谁的规定,某一些人就不能死,而其他的一些人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叶枫他们都垂着头,呆呆的坐在帐篷里,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静了下来,传来了郝副将那有些疲惫的声音:“叶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叶枫他们走出了帐篷,在他们的眼前,几乎是一副人间地狱图。

他们所在的帐篷四周全都溅满了鲜血,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地上到处是人的残肢断体,一些还没完全咽气的人在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随着打扫战场的军士给他们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在帐篷外面到底发生了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叶枫几乎可以想象出地上的这些尸体在他们死前,眼睛里闪动着对于生的渴望,绝望的嘶吼着一次次向帐篷冲击的画面。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死亡的寂静。

郝副将的全身上下都溅满了鲜血,连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对叶枫他们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叶公子你们请回到各自的帐篷去安歇吧,请抓紧时间休息,天不亮我们便又要出发了。”

叶枫看着他浑身的血迹,有些关切的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郝副将一笑,说道:“多谢叶公子关心,末将无恙,这些全都是叛乱兵士的血。”

他满脸的血迹,在火光中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叶枫倒是觉得他的这一笑,简直跟哭差不多。

原本是生死与共的军中同袍,同袍之情甚于手足,如今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却不得不对他们挥动屠刀。

叶枫料想他的心中,此刻必然也是极为不平静。

于是叶枫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护送着程姑娘和小桑吉回到了她们的帐篷之中。

小桑吉一躺上床立马就睡着了。

也许他的身体毕竟只是小孩子,经过了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加上晚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感到疲累也很正常。

不过在刚刚看过了外面那血腥残忍的一幕之后,哪里还能如此快的睡着?也许,他不过只是识趣的装睡而已。

他的识趣自然是对于现在坐在帐篷中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叶枫和程念真。

此刻叶枫就坐在程念真身边,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从靠在自己身边的程姑娘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

她是个医者,医者父母心。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亲手与死神搏斗,挽回一条条的生命。

如今她却亲眼目睹了如同地狱图一般的血腥场面,那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那么多条人命,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一张张的面孔,这些生命还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周围,此刻却全都蓦然消失了,成为了地上的残尸,血水,肉泥!

她全身颤抖着,感觉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一阵阵的翻腾。

从前,即使在她检验死尸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她亲眼看见的却不是一具尸体,而是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生命,在转瞬间毫无尊严,毫无意义的失去了。

她的心里感觉到了生命的渺小,自己的无力。

叶枫紧握着程姑娘的手,任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她轻轻的颤抖,他明白她心中的感受。

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兰州城的时候,看到城下的百余难民,在宋琥的军阵之前遭到无情的屠杀。

之前他曾任过锦衣卫百户之职,虽说是军职,不过其实掌管的却是缉拿查案之

事,从没有上过战场,更加没有见过沙场的血腥无情。

在兰州城下,当他看见那么多的生命如同羔羊一般被无情屠杀的时候,他的心里被深深震撼了。

都说人命关天,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生命也可以变得如此轻贱,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现在,他相信程姑娘也同样的感到震撼。

如果生命都可以变得如此不值一提,那么他们所付出一切努力追求的,捍卫的,希冀的这些友情、爱情、道义和公正,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枫握紧了程念真的手,并没有说话,他相信不必多言程姑娘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安慰,有时候行动的力量要比漂亮的言语大得多。

程念真全身的颤抖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而是因为她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愿身边的叶枫为她而担心。

为了表明自己已经恢复了,也为了转开思绪,不再去想刚才那血腥恐怖的一幕,还是她先开了口:“关于骆驼的死,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叶枫怔了一下,关于骆驼的死?难道程姑娘有什么发现不成?

他看着程念真轻声问道:“什么事情?”

程念真靠近了叶枫的耳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骆驼死时紧握的双拳吗?”

叶枫点点头,他那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叶枫此刻还是记忆犹新。

程姑娘继续说道:“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我掰开他的手掌,我发现他用指甲划破了掌心,偷偷的写下了一个字。我担心这个字会与凶手有关,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叶枫心中猛的一紧,这有可能是骆驼临死前给他们留下的凶手的线索!

他赶紧追问道:“是什么字?”

程姑娘说道:“因为是蜷着手掌用指甲划写的,笔画有些变形,非常难于辨认,一时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着这个字的笔画,终于让我想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一个‘子’字!”

叶枫愣了一下,子“子”字?这个“子”是什么意思,人名?身份?

叶枫默然沉思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一个子字的,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程姑娘看着他紧锁双眉,冥思苦想的样子,柔声说道:“算了,既然这会儿想不出来,也不用急在一时。现在你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去休息,离出发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叶枫看程姑娘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心情,也觉得略略放心了一些,顺从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走出了程姑娘他们的帐篷,旁边就是傅老爷子独住的帐篷。

就在叶枫从他的帐篷边走过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极为低沉沙哑的语声:“到时候他们统统都得死!也包括了姓叶的那个傻小子!”

这声音是从傅老爷子的帐篷里传来的,可是,这绝不是傅老爷子的声音!

叶枫霍然一惊,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撩起了帐篷的布帘。

帐篷里没有其他人。

只有傅老爷子一个人躺在简易的床上,熟睡中还发出微微的鼾声。他的气息绵长匀净,分明并不是装睡。

再说,从刚才听到声音,到自己撩开布帘,这中间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时间里溜出帐篷的。

叶枫满心疑惑的放下了布帘,难道是自己刚才一时恍惚,听错了?

可是为什么这一句话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如此的真切?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之前应该从来没有听见过,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队伍中的人。

叶枫摇摇头,满腹狐疑的向着自己的帐篷走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达盐泽之上

几个时辰之后,当他们再度上路的时候,一开始出发时那原本浩浩荡荡的,负责护送他们的五十名骑兵,如今只剩下了十名军士了。

看着眼前这十名面容枯槁,精疲力竭的军士,郝副将笑着对叶枫安慰道:“好在人少了,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是在叶枫的眼中,郝副将脸上的这点笑容,却和哭差不多。

他当然会心疼自己这些葬身在黄沙之下的部下们。可是他接到的是死命令,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叶枫他们的安全。

不计代价,他部下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性命,全都随时可以为了任务而牺牲。

只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是战士!

面对着这个有着坚毅面容和坚定信念的将军,叶枫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可是无论有着多么坚定的信念,他毕竟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支撑着又走了大半天之后,郝副将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几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晕了过去。

大家都早已对他心存敬意,纷纷跳下马来,围了上去。

程姑娘略略检查了一下,说道:“他没什么事,只是由于劳累和脱水,身体有些虚弱,喝点水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一旁的叶枫闻言立即解下了随身的水囊,递了过去。

在灌了几口清水之后,郝副将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刚一醒转过来,他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程姑娘一把止住了他,喝道:“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不想要命了?”

郝副将有些虚弱地喘着粗气说道:“可是,可是还要赶路啊。”

叶枫安慰着他:“这茫茫沙漠,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之间,你先好好休息,再从长计议。”

这时候,旁边的张胖子忽然目瞪口呆的伸手指向远处,结结巴巴的说道:“飞城,楼兰飞城,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个个全都惊得呆若木鸡。

只见在远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之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座城池!

屋舍街道全部都历历在目,城中还有河流桥梁,绿树花丛,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可是整座城池却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晃晃悠悠,看上去距此并不十分遥远。

解祯亮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看着眼前的奇景,用手碰了碰身边的张胖子:“这,这莫非是仙境?”

张胖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关于仙境,早在《史记封禅书》里就有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

从前张胖子在读到这段关于三神山浮沉与海天之间,可望而不可及的记述之时,总是嗤之以鼻,认为是胡说八道。

世间岂有飘在半空之中,可望不可及之处?

可是现如今,当他亲眼看见这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城池,里面还有活生生的人在来往行走之际,不禁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惭愧。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吗?

现在身边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奇景,总不能大家全都眼花了吧?

如果这不是仙境的话,就一定是飞城,楼兰飞城!

可是,傅老爷子不是说过楼兰飞城当年已经坠入盐泽之中了吗?

难道是他的先祖傅介子在胡说八道?

这时候,一直骑在马背上的蒙着双眼的傅双灵老爷子,从他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听明白了他们看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高声喝道:“别看了,那不是真的!”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傅老爷子还没开口,一旁的小桑吉满脸严肃的一本正经说道:“不错,

那是幻像,是蜃景。”

在大家眼里,小桑吉不过是个**岁的小孩子,他说的话如何能让人信服?大家全都用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傅老爷子点点头说道:“他说的不错,这就是蜃景,不过是沙漠中的魔鬼之力幻化出远方城市的幻像而已,如果你们真要去寻找的话,它会一直在你的前方勾引你,你却永远也走不到,直到筋疲力尽而死。”

大家被傅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却又不敢不信,一时间只能面面相觑。

张胖子满脸的失望神色,哀叹道:“那么您老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这楼兰古城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的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老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去楼兰古城的道路,连看都看不见,他莫不是东南西北一通瞎指挥?

傅老爷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也不必再走了。”

张胖子一怔,问道:“为什么?”

傅老爷子伸手向前面一指,问道:“你们看西北方向,是不是有三座连绵的沙丘,中间一个稍大,两侧的略高?”

大家转头一看,果然如此。

傅老爷子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几十年后,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到这里来。”

叶枫心念一动,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您,您老的意思,您是说我们……”

傅老爷子点点头,声音洪亮的说道:“一点没错,我们现在站立的这片沙漠之下就是从前的盐泽,而那三座沙丘之处就是当年坠落的那个楼兰王城!”

大家愣愣的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没有反应。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千辛万苦之后,经受了那么多的希望与失望,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个好消息,大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队伍之中只有那长得有些獐头鼠目的耗子,一言不发,快步向着那三座沙丘奔了过去。

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沙丘之前,取下了一直随身背着的大布袋。

打开布袋,他从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中,取出了几截黝黑的铁管一样的物事,拼接了起来,瞬间就成为了一段长长的铁杆,一端还带着圆弧形卷曲的刃口,像是一把铲子。

看着耗子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工具,大家都是莫名其妙的,然而张胖子却依稀觉得有一些眼熟。

他记得当初在华山山谷之中,当叶枫与唐大被活埋在密道之中的时候,二哥解祯亮当时带着关中老孙家的人赶到了。

全凭了关中第一土夫子的老孙家帮忙,才能挖通了密道,救出了叶枫和唐大。

而当时老孙家的人在勘探地形之时,所使用的一种叫“洛阳铲”的工具,依稀和现在耗子手中的那件奇形工具,却颇有些相似。

只不过,那洛阳铲是木柄的,而耗子手中的却是由空心铁管拼接而成的。

耗子站在沙丘之前,双手握杆,两脚叉开,腰杆挺得笔直,用力把卷曲的刃口向着沙面插去。接着,他双手不断旋转铁杆,用力向下深入。

如此几次之后,再试着把铁杆慢慢退了出来。他先仔细观察卷曲的刃口所带出的沙土,又把空心铁管拆开,取出其中的沙土细细研究,甚至还取了一些放入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如此折腾一番之后,耗子又接连围绕着沙丘一连选取了七八处地方都这样如法炮制了一遍,大家远远的看着他在忙活着,却不解其意,一个个看得云里雾里的。

耗子直到围

着沙丘这么查探了一圈之后,才转头对着大家这边高声叫道:“沙土深处带有盐粒,没错,看来我们确实在当年的盐泽之上!”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忽然间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声。大家尽情的跳着叫着,挥舞着双手,连躺在地上刚才还很虚弱的郝副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站了起来,和大家一起纵情欢笑着。

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在生与死的门槛上打了几个来回,现在,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传说中的楼兰王城,已经干涸的盐泽,救命的地下暗河,这一切都近在咫尺了,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纵情欢庆之后,大家来到了那三座沙丘的面前。

耗子看了一眼由黑鬼赫连铁背负着的,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似乎心中对于这么一个目不能视物的老瞎子,居然可以如此准确的指引道路觉得有些惊异。

接着他对大家说道:“在这三座沙丘下面,的确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很可能是屋宇一类的建筑,也许就是你们所说的楼兰王城。”

“而这附近的沙面以下深处的沙土中,含有极高的盐分。你们说的盐泽在干涸之前曾经是个巨大的咸水湖泊,后来干涸之后被黄沙掩埋,湖底的盐层也被埋在了下面,所以我们所站的沙漠之下,很可能就是当年的盐泽旧址!”

听了耗子的话,大家都不觉面露喜色。

张胖子一直很好奇的看着地上耗子的那些奇形工具,他俯身拾起了一截空心铁管,铁管里还有一些带出来的沙土。

他学着耗子的样子把一些沙土放进嘴里尝了尝,又苦又涩,什么也尝不出来,只弄得他满嘴沙土,呸呸呸的啐个不停,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叶枫却还记得当初骆驼说的话,他对耗子问道:“那么暗河呢?那条地下暗河是否也在下面?”

耗子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沮丧的说道:“这下面的沙土并不潮湿,也没有水气,所以纵然真有地下暗河的话,也绝不会是在这里。”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感觉到无比的失望,想起身边剩下的越来越少的清水,神色不由得都是一黯。

看见大家的神色,耗子安慰道:“这下面是干涸的盐泽湖底,也有可能暗河是在湖底之下的某个地方。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了,楼兰王城就在眼前,不若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探究竟,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他抬起头,眼中闪现出炽热的光芒:“诸位以为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耗子说暗河可能在这湖底之下,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冒冒险,去一探究竟,或许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于是大家一致认定,搏上一搏。

可是,应该怎么做呢?难道要从这里一直挖到湖底去?

耗时费力不说,以他们现在剩余的清水,恐怕还没挖到,大家都已经累死渴死了。

耗子看着那三座沙丘,沉吟着说道:“那倒也不必。如果真如你们所说,这沙丘下面就是传说中的楼兰飞城的话,这三座沙丘就应该是这整个建筑的顶部。”

“如果我们能够进入王城内部,顺着建筑下到底座的话,岂不是要比我们这样挖掘下去要省时省力得多?”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大点其头。

“只不过,”耗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第一就是求神拜佛这座建筑的内部没有被流沙所吞没,可以让我们自由上下。”

“第二嘛,就是我们不知道这王城的内部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里面既然是王宫,内部构造想必十分宏大复杂,如果我们预先知道了里面的房屋布局和道路走向,可以大大的节约时间。”

大家听了不觉都感到丧气,一千多年前的王城,上哪儿知道它的内部构造去?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或许,这一点老朽可以帮上忙!”

第一百二十章 进入大殿

说话的人是傅双灵老爷子。

虽然此刻他还蒙着双眼,不能视物,也看不见他眼中的目光,可是他仰起的脸上此刻却因兴奋而红润,充满了一种激昂的表情。

他等待了几十年,终于在有生之年完成了傅家的祖训,多少代先辈的遗愿,带领着背上有龙纹图案的人来到了传说中的楼兰古城,他心中的激动也可想而知了。

耗子眼里带着有些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问道:“老先生刚才是说您知道这座王城的内部构造?”

傅老爷子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不错!老朽的先祖傅介子当年曾经多次出使楼兰,因此对于楼兰王城十分熟悉,在他留下的众多记载之中,就曾经有所提及。”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在先祖的记载中说,楼兰王城的外形十分奇特,与中原建筑,甚至和西域其他各国的建筑风格都大相径庭。顶上有圆形穹顶,整个王城呈圆柱形,上窄而下宽,就好像是一口扣在地上的铜钟的形状。”

张胖子一愣,问道:“铜钟?您说的是寺庙里悬挂起来撞击的铜钟?”

傅双灵点点头:“正是。先祖留下的记载中曾有一幅手绘的草图,正是如此形状。不过,在西域诸国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风格,而且在楼兰后来举国迁徙,改名为鄯善之后,他们的建筑中也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形状了。”

“在王城之内共分为三层,顶层为议事及宴会所用的大殿,装饰得金碧辉煌,气派非凡。在大殿之外还修有观星台,据说历代楼兰国王都精通占星之术,常常在此夜观星象,眺望天际。”

“第二层是国王和嫔妃眷属们居住的大小寝殿,而底层两侧是王城卫士的居所,据说中间还有国王的书房和收藏金银财宝的宝库。”

“宝库?”叶枫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他心中暗想,关于背上那个龙形图案的秘密,会不会就藏在这个宝库之中?

傅双灵老爷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对宝库中的金银财宝感兴趣,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下面这两层守卫森严,先祖也并未亲眼得见。”

“这三层之间,以盘旋而上的楼梯彼此相连,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大殿,相信可以凭借楼梯而下到底层。你们看那三座沙丘,中间稍大的一座,下面应该就是王城宫殿之上的圆形穹顶,两侧较小的则可能是穹顶之侧装饰用的塔尖。”

耗子仔细看着那三座沙丘沉吟了一阵,说道:“如此说来,要想进入王城内部,最方便的途径就是通过这个穹顶了。”

听了他们的话,大家都对于进入王城内部,下到湖底去寻找暗河的计划,又添了几分信心。

张胖子跳着脚的高声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就动手呗!”

接下来所有的军士和众人全都聚集在了一起,除去程姑娘和小桑吉以及傅老爷子三人之外,其他的人按耗子的安排被分为三队,轮流开始挖掘中间的那座沙丘。

大家似乎对于耗子的安排都有些不理解,张胖子小声的嘀咕着:“为什么要分开呢?大家一起挖不是会更快吗?”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答案。

别看沙漠中的沙土土质比较松软,看上去似乎比泥土挖掘起来更省力一些,但是俗话说“力从脚下起”,挖掘的人站在松软的沙面上同样感觉到难以借力,反而挖掘起来更加的费力。

而且在烈日的暴

晒下,沙土表面的温度很高,炙烤着站在上面的人们。

加上沙面反射的强烈阳光,挖掘的人不一会就感觉到头晕眼花,汗流浃背了。于是就不得不换上另一拨人继续挖掘。

直到这时大家才总算明白了耗子为什么要把大家分为三拨,轮流挖掘了。

耗子抬头有些戏谑的看着刚才还牢骚满腹的张胖子,张胖子颇为尴尬的一笑,表明自己已经明白了。

耗子冷哼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也嘀咕道:“都上?我那里有那么多的挖掘工具?”

耗子把大家都集中在沙丘的一处进行挖掘,这样一直挖了几个时辰,当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一个正在挖掘的军士忽然惊叫了一声,他挖到了一处坚硬的物体。

他惊叫声未绝,他面前的沙面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塌陷了下去,流沙飞泄,要不是他手忙脚乱的爬了上来,几乎被流沙吸卷了下去。

不一会儿,这一片流沙泻尽,在大家的面前,出现了一处黑黝黝的洞口。

耗子奔了过去,用小铲铲去洞口附近的沙土,露出了带着深深裂纹的壁体。

这一定就是大殿之上的圆形穹顶了。

看起来,这一片穹顶在当年王城坠落的时候就已经震得碎裂了。刚才被这名军士坚硬的工具一戳,原本已然碎裂的这一片穹顶便轰然掉落了下去,露出了这个洞口。

耗子看着这个洞口,竟然有些愣神。

他奇怪的是这穹顶触手坚硬冰凉,再细细观察洞口的断面,竟然是金属质地的!

这楼兰王城居然用金属来铸造这穹顶?耗子之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看来这楼兰王城的建筑风格果然如同傅老爷子所说的一样很是奇特。

这个洞口并不大,但是足以容一人进出了,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耳边听见洞口嗖嗖的在往里面灌着冷风。

耗子是个经年累月挖掘盗墓的老手,自然知道像这样埋在地下多年的建筑,里面空气稀薄,必须要先通通风才行。

他坐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点燃了一个火把,从洞口扔了进去。

火把没有熄灭,而是一直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传来了落到地面的碰撞声。

既然火焰不会熄灭,就证明里面的通风已经差不多了。耗子把头伸进了洞口,探着身子向里面看去。

借着下面火把微弱的火光,耗子看下面距离穹顶的洞口,只怕足足有七八丈高。

傅双灵老爷子说得一点也不错,这穹顶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大殿,不过似乎在当年王城坠落之时,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殿里的摆设全部倾翻在地,连殿中的几根巨柱,也纷纷东倒西歪,有的还断裂成了几截。

虽然如此,很庆幸的是殿中并没有被黄沙灌入,保持得很好。

看起来,这座王城的外壁倒是十分坚固,当年的坠落连金属的穹顶都震碎裂了,这四壁却是毫无破损。

耗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招手让军士们准备绳索,从穹顶的洞口垂吊而下,进入大殿。

郝副将留下了五名军士在上面看管马匹和行李,其他人都陆续沿着绳索垂吊进入了大殿之中。这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连小桑吉和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也下到了大殿之中。

原本郝副将是想要把他们俩留在外面的,可是他们坚决不同意,郝副将也是实在拗不过他们,才

勉强同意让他们也绑着绳索,垂吊了下来。

大家手中的火把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一般。

历经了千辛万苦,几度死里逃生,如今双脚终于踏入了这传说中的楼兰古城,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禁感觉到了莫名的兴奋,在这大殿里四处参观了起来。

虽然被掩埋在沙漠里经历了千年,殿内的木质物品都早已腐朽,到处蒙着灰尘,远没有傅介子记载中所说的金碧辉煌了。

不过从这座大殿的非凡气派,墙壁上和一些残存的物件上精美的雕纹,还能依稀看出这里当年的辉煌盛景。

大殿的高台上有一座巨大的石雕的王座,虽然已经崩塌了一半,仅凭剩下的那一半就可以推想出当初它是如何的精美气派。

张胖子围着这仅剩一半的王座啧啧赞叹,为它的雕刻工艺,甚至为当年是如何把如此之大如此沉重的一块巨石给运送上来的,而惊叹不已。

当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座后面的那面墙壁上之时,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噫,连连挥手招呼叶枫和解祯亮他们过去。

大家都围了过去,原来这面墙壁之上的雕纹与别处不同,却是雕刻着几幅壁画。虽然年代久远,原本的着色颜料俱已剥落,不过凭着雕刻的痕迹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画中的内容。

这些壁画雕刻的极为简单,却也非常传神,不过简单的寥寥几刀,却将人物、山川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足见雕刻壁画之人的技艺极为不凡,定非寻常工匠。

张胖子拉了拉解祯亮,说道:“二哥,你素来对于古文字符号颇有研究,还是你来看看这上面都讲了些什么?”

解祯亮白了他一眼,什么古文字符号的?这上面分明就只是一些简单的图画,谁会看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一面看,一面向大家讲述着壁画上面的内容。

他看着第一幅壁画,这上面画的是天空中有一个火球放射着光芒正在坠落,而地上有一群人跪在地上在向着火球顶礼膜拜。

紧接着的第二幅壁画上,画的是在一处水边,一群人在围观地上的一个冒着烟的物体,同样他们跪在地上叩拜,可是有一个头上插有羽毛的人却在一旁记录着什么。

第三幅壁画画的是这些人在刚才的水边开始伐木采石,在那个头上插着羽毛的人指挥下,正在那个冒着烟的物体之上建造一座城池。

听着解祯亮介绍到这里,傅老爷子忽然开口说道:“这三幅壁画上面的内容,描述的应该是当初楼兰国建立的经过。”

“在先祖傅介子留下的记载中曾经提到过,传说在上古之时这盐泽湖泊之畔曾经有天火坠地。这附近的人们都以为是神明降世,于是就在这天火坠落的地点之上建起了城池,建立了楼兰古国。”

“楼兰之名最早出现是在《史记》里记载汉文帝时期匈奴单于冒顿给汉文帝的信中,第一次提到了楼兰,称为其之附属国。如今看来,楼兰古国的建立,恐怕要比这个要早得多了。”

大家听了都深觉有理,纷纷点头。

这时张胖子却忽然怪叫了一声,指着壁画说道:“如果说这个冒着烟的东西就是天下掉下来的什么天火的话,它的形状……”

傅老爷子双眼不能视物,于是追问道:“它的形状怎么啦?”

张胖子有些惊愕的说道:“这个天火的形状,就像是一口大铜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路不通

听了张胖子的话,大家仔细一看,从壁画上所绘的情形来看,的确很像。

联想到傅双灵老爷子之前曾说过,这楼兰王城的外形就如同一个大铜钟,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张胖子更是忍不住问道:“如果说这楼兰王城是模仿天火而建成的,那莫非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天火,竟然会和这王城一般大小?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尽皆默然。

傅老爷子低头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天火之说,自古就有很多记载。其实大多不过是天外飞来的奇石,坠落凡尘而已。当年天坠天火,当时的人们都以为是神明降世,顶礼膜拜,并在此建立了楼兰古国。”

“出于崇拜,在修建王城之时,在外形上模仿天火的形状,以彰显居住在其中的国王代表了上天神的意旨,这完全是可能的。至于天火的大小嘛,倒也未必真有如此之大。”

听了傅老爷子的话,大家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解祯亮接着查看壁画。

可惜的是第四幅和第五幅所在的墙面崩塌,壁画毁坏,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上面画的究竟是什么。

好在最后一幅还能勉强辨识出来,上面画的是头插羽毛的人带着许多人站在城里欢呼雀跃,而这座城竟然飞在空中,一直向着光芒万丈的太阳飞去。

听了解祯亮的描述,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傅老爷子想了想才说道:“看来这一幅壁画所画的是楼兰国人的梦想。他们崇拜太阳,所以建造这座能够飞起来的王城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能够带着他们飞向太阳,去拜见他们心目中居住在太阳之上的神灵。”

“可是经过了许多年,却始终也没能真正造好。当年先祖傅介子率领汉军杀入楼兰,当时的楼兰国王安归王见情势急迫,无奈之下强行启动了王城,想要凭借飞在空中的王城来逃生。想不到最后王城没飞多远就发生了爆炸,坠落在了盐泽之中,城毁人亡。”

傅老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当年先祖他们所看见的楼兰飞城的真相!”

大家听完不觉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制造一座能飞在空中的王城?这需要怎样的技术水平才能办到?即使它没飞多远就最终坠毁了,这也已经大大超越了众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在大家耳中听来,这简直如同神话故事一般。

对于这奇异而美丽的神话故事,军伍出身的郝副将看上去却不怎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

此刻他站在毁坏了的那两幅壁画之前,聚精会神的在观察着什么。

雕刻着壁画的壁面已经崩塌,却露出了里层的东西,郝副将伸手一摸,触手冰凉光滑,火光下闪动着冷冷的光芒,是金属!

听郝副将这么一说,耗子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走上前去,伸手一摸,确实是金属。

接着他指挥几名军士,在大殿的四面用手中的兵刃凿开墙壁。那些古老的墙面崩落,露出的里面闪着金属光泽的内层,竟然全都是金属铸造的!

如此一座宏伟的大殿,不光是穹顶,连四壁也全是金属铸

造的,这得需要多少铁?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就在大家都觉得瞠目结舌之际,郝副将仔细观察着这些金属墙面,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金铁,应该是一种合金。”

合金?大家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郝副将说道:“其实在军中炼制兵器用具之时,通常都会在浑铁中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这有些类似于古人冶炼青铜的方法,可以增加兵器和用具的韧性,并且比起浑铁来更加耐磨。我们管这种方法就叫做合金。”

他抚摸着眼前的金属墙面,缓缓说道:“只不过这样的金属,我也从未见过,好像根本不是以铁为主冶炼而成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张胖子忽然开口说道:“这简直是没有可能,这茫茫的戈壁沙漠之中,哪里来的矿藏,又能在哪里冶炼这如此大量的金属?”

这时候傅老爷子忽然开口说道:“这倒并不是没有可能。你莫忘记了,这座王城乃是在天火坠落之后建立的,那时候这一带可并非戈壁沙漠,也曾经地肥水美,物藏丰富。如果说,在这黄沙之下从前曾经有过什么特殊的矿藏,一点也不奇怪。”

天火坠落?那可是在上古之时。

如果说从那时候起,楼兰人就掌握了特殊的冶炼技术,这岂非更加是天方夜谭?

张胖子虽然没有出言反驳,却嗤之以鼻,大摇其头。

要说上古之时没有冶金技术,叶枫的心中却是一动。

他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那翻滚炙热的岩浆池畔那一座座的冶炼炉,华山掌门范上古告诉他们的上古蚩尤作冶,以金为兵的传说。

也许,历史上的很多真相,远远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

可是即便如此,楼兰人当初为什么要用金属来建造这么一座大殿呢?

或者,莫非这整座的王城都是用这样的金属制造而成的?这需要多少金属,需要多么高明的技术啊?

再说了,这么沉重的一座王城,要想飞起来,岂不是更加困难么?

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明白。

在大家都在愣神的时候,黑鬼赫连铁却显得对这些什么上古的冶金之术,什么金属制成的大殿毫无兴趣。

他围着大殿巡查了一圈,走了过来,指着大殿左侧对大家说道:“楼梯。”

看来他发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

郝副将这时也说道:“不错,我们还是及早到达底层,寻找暗河水源才是当务之急。”

叶枫点点头,比起这神秘的大殿,他心里更急迫的是想要找到那个傅老爷子口中的,和他背上的龙纹图案一模一样的龙形标记。

至少,在这大殿之中,他并没有发现。

于是大家顺着楼梯离开了大殿,下到了二层之中。

按照傅老爷子所说的,二层应该是楼兰国王和嫔妃眷属们居住的寝殿。

不过这二层的损毁情况比起上面的大殿来,要严重得多了。

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立柱和倒塌的墙壁,堵塞了通道,看起来,想要查探这一层是没有可能了。

传闻楼兰安归王此人极为贪婪,收集了不少金银财宝,想必他的寝殿之中也应该十分的富丽堂皇。

过叶枫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寻宝,因此想来寝殿中除了一些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太值得查探的。

他们需要的是尽快下到底层,寻找暗河水源,现在可饮用的清水,对于他们而言胜过了任何的金银财宝。

顺着楼梯,他们继续向着底层走去。

可是,很快他们就失望了,此路不通。

通往底层的楼梯之旁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些巨大的石块砸断了楼梯,堵塞了向下的通路。

这些石块巨大且数量很多,把通路给塞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希望可以挖掘疏通。

大家心里顿时都感觉到深深的失望。

沙漠之中哪里来的这许多的巨大石块?墙壁破了大洞,为什么没有流沙涌入?

叶枫他们看着这些石块觉得十分奇怪。

就在他们感觉疑惑不解的时候,从破洞之处隐隐吹来了一阵凉风,吹得众人手中火把的火焰都是一忽闪。

走在队伍前面的耗子忽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蹿到了那个破洞之前。

这个破洞足足有一人多高,横宽足可容四五人并立,看起来应该是被这些涌入的巨石砸破的,厚厚的断口之处的内层同样闪动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果然,看起来这整座楼兰王城,其内壁全都是用这样的奇异的金属制成的!

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这是怎样高超的工艺,这些楼兰人从何时开始建造这样的一座王城?又是从哪里掌握的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技术水平?

更加奇怪的是,如果楼兰人掌握了如此厉害的技术,当年又怎么会在匈奴和汉朝二者的夹缝之间艰难求存?

要知道,这样的技术水平,早已大大超越了当时的所有国家,甚至连一千多年后的大明朝,也完全是望尘莫及的。

大家还在惊叹于楼兰人那匪夷所思的技术水平的时候,耗子却举着火把从墙上的破洞探出了身子去查看外面。

片刻,传来了他的一声惊呼:“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空旷,还隐约有回音,好像是在一个极为空旷的所在,大家都感觉到一怔,按道理这里应该是在沙漠之下,哪里会有这样空旷的地方?

大家举着火把走了过去,而外面的情景,顿时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在破洞之外,是一个黑黝黝的巨大空洞。

映射着手中火把的火光,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岩石层,高度应该在王城的二三层之间的位置,如同屋顶一般罩住了整个空间,想必在岩石层之上就是那茫茫的黄沙。

而在这个岩石层之下的空洞极为巨大,靠着他们手中的火把亮光,只能看见一片深邃的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沙漠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个幽黑的巨大空洞究竟是什么地方?

莫非是传说中的地狱?

从破洞口隐隐吹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阴风,站在洞口的张胖子冷不丁全身打了个寒战,嘴里“呀”的发生了一声怪叫。

从外面的幽深的黑暗中也隐隐传来了回音,听上去就如同勾魂的恶鬼在叫喊:“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河河道

张胖子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如筛糠一般颤抖,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声音颤抖着:“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也都想问同样的问题。

只有外面的回声如同嘲讽一般的响着:“鬼地方~~~鬼地方~~~~”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了,耗子却显得颇为镇定,大约他之前常常盗墓挖坟,也许见过比这里还要诡异的所在,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探出身子,高举着火把,可是火把微弱的光亮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忽然一松手,手中的火把贴着王城的外墙,笔直的坠落了下去。

一路上,火把的微光只照亮了王城的外墙,其余什么也看不见,还一会儿,火把才“啪”的一下掉到了地面。

耗子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火把,随着火把落地,他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下面不是什么深渊空洞,更不是什么鬼域地府,就是实实在在的地面,而楼兰王城就立在这地面之上。

更重要的是,在火把落下的时候,他隐约看见了不远之处的一点反光。

是水面!

这下面真的有水源!

耗子回过头对众人说道:“楼梯已经走不通了,下面就是地面,我们从洞口这里先下去再说。”

“下,去?”张胖子的声音都变了,他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的志异小说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的形象,顿时觉得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张胖子一样强烈的反应,却也是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看见大家的反应,耗子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家放心吧,下面没有鬼怪,也不是什么险恶的所在,就是实实在在的地面。一切等下去之后,我再向大家解释。”

他又转头看着面色煞白的张胖子,说道:“刚才火把掉下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下面好像有水源。你下不下去?”

张胖子身躯肥大,素来怕热易渴,他自己随身的水囊今天的那一份饮用水,早就已经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一滴水也不剩了。

他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向别人讨水喝,因为每人每天的饮水量都是规定了的,甚至连郝副将和军士们都只能杀马匹喝马血,所以他也只能一路强忍着。

这会儿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干渴难耐了,忽然听说下面有水源,登时来了精神,把心一横,反正再等下去迟早也是一死,与其这样被干死渴死,倒不如下去一拼。

他把脖子一梗,嚷嚷道:“什么鬼怪?谁害怕了?下去就下去,有什么了不起?”

连素来胆小的张胖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也就没有了意见。

于是耗子让郝副将和军士们把绳索结在一起,接着绑在了自己身上,从破洞口上贴着王城外墙,缓缓的攀援而下。

一直到看见耗子安全的到了地面,向他们挥动火把示意,张胖子这才真正放下了心,抢着要第二个下去。

张胖子委实有些太过沉重了,五名军士竟然都拽不住他,于是大家一起帮忙,七八个人才勉强拉住了他,把他慢慢放了下去。

张胖子满心想的就是水源,甫一落地,就心急火燎的问道:“水,水呢?水在哪儿?”

耗子没搭理他,而是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地上的泥沙仔细观察着,嘴里喃喃的说道:“果然是这样!”

先前他已经把好几个火把点燃,插在地上,火光之中张胖子看见前面不远之处水光闪动,果然有着一

池水潭,顿时大喜,欢呼了一声就奔了过去。

他一下扑倒在了水潭边,正准备开怀痛饮一番,却觉得脑后的衣领被人一把拎住,把他生生拖开了去。

他跳起来转头一看,却是耗子。

张胖子对着耗子怒目而视,问道:“你干什么?”

耗子不慌不忙,举着火把向旁边的地上一照,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张胖子一愣,低头看去,却见地面上隐隐有东西反光,仔细一看,是一层白色的结晶。

他伸手摸了一把,放入口中一尝,猛的连啐了几口说道:“呸呸呸,咸的,这是盐!”

耗子点点头:“没错。你们都知道盐泽从前是咸水湖泊,它的湖水应该与此相通,所以这里会留有盐粒。这水潭之中也有可能是咸水,你知道你如果误饮了咸水会有什么后果?”

张胖子茫然的摇摇头,他确实是不知道。

耗子说道:“干渴的人本来身体就缺乏水分,如果再大量饮用了咸水的话,会造成体内的水分加重流失,你会觉得更加干渴,甚至脱水而亡。”

张胖子一吐舌头:“有这么严重?那现在该怎么办?”

耗子双眼直盯着张胖子,默然不语,忽然伸手从水潭中捧起了一掬清水,放到嘴边浅浅的喝了一口。

张胖子双眼满含着希望和羡慕的看着耗子砸了咂嘴,接着把手里的清水一饮而尽,然后对他淡淡说道:“没事了,是淡水。”

说完,耗子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转身走开了。

张胖子更不答话,转头一头扎进了水潭中,嘴里一面絮叨着:“就你最多事,简直是脱了裤子放……”

后面的话被狂涌进嘴里的水给堵住了,只有“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的顺着绳索下到了地面,连程姑娘和小桑吉都下来了,麻烦一点的是傅双灵老爷子,因为双目不能视物,要依靠别人抓住绳索一点一点的把他放下来,颇为耗费了一些时间。

郝副将看着艰难下降的傅老爷子,心里暗自摇头,他本来想把这瞎老头和小孩子都留在外面的,可惜拗不过他们无比坚决的一直要求要跟着来。

不过想一想,像眼前这样的奇景,天下能有几人能在一生之中有机会得见?所以他们的坚持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有人来到了地面之后,首先的第一反应都是奔向了水潭,趴在潭边痛痛快快的喝了个饱。

而此时的张胖子,早已经喝得再也灌不下去了,挺着大肚子仰面躺在水潭边上,心满意足的喘着粗气。

叶枫却只是俯身浅浅的小饮了几口,便站起身来,左右打量着这个神秘的洞窟。

此时耗子指挥着军士们把手中的火把都插在了地上,把这附近照得通亮。

这与其说是一个洞窟,倒不如说是一个通道。

在大家头顶和两侧都是黑色的岩石层,而前后则黑黝黝的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巨大的楼兰王城则略略倾斜着穿透了顶上的岩石层,斜插在大家眼前。

这巨大黝黑的通道和眼前透着神秘的王城,构成了一副宏伟而有些诡异的画面,让人感觉无比的震撼。

叶枫一面看,一面问一旁的耗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耗子扫视着眼前这宏伟的景象,似乎也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感到惊叹。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很久以前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

地下暗河?河道?

大家听得莫名其妙,都望着耗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耗子俯身抓起了一把地上的沙土,说道:“这里地上的细沙说明,这里应该曾经有一条地下暗河存在,而且看这河道,这条暗河必然十分巨大。既然上面就是从前的大湖泊盐泽,想必这条暗河应该就是盐泽主要的水源之一。”

“可是从地上的盐粒结晶看来,这里一定也曾经存在过咸水,联系到眼前的这座楼兰王城和飞城的传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叶枫追问道:“什么猜想?”

耗子缓缓说道:“原本这条地下暗河和上面的盐泽之间是被这厚厚的岩石层隔绝开来的,正是湖水不犯河水。可是有一天,就像傅老爷子先前在壁画前讲的故事一样,这座王城忽然飞了起来,而且到了这里忽然间坠落了下来。”

“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这整座王城内层全都是用奇异的金属制成的,沉重无比,于是在掉下来的时候就砸穿了湖底的岩石层,直接落在了暗河河道之内。”

“于是盐泽和暗河之间的岩石层被打通了,盐泽湖里的咸水通过这被砸穿的地方涌入了暗河河道中,沿着河道流失走了,这点量虽然对于纵横三百里的盐泽来说微乎其微,可是经年累月下来,还是造成了盐泽面积慢慢缩小,并且最终干涸了。”

傅老爷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自从飞在空中的王城坠落进了湖中之后,盐泽的湖水便开始慢慢干涸,这才直接导致了剩余的楼兰国民集体迁徙,改名为鄯善。”

他叹息了一声:“都传说是因为楼兰安归王当年使用了黑魔法才会导致盐泽的慢慢消失,却不想是因为这样!”

耗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下去:“而我们现在站的这条暗河,由于盐泽湖水的大量涌入,流量的变化,导致了其上游的暗河发生了改道。于是,在盐泽干涸之后,,这河道因为没有了上游的暗河水注入,也逐渐变得干涸了。”

“这地上散布的盐粒结晶,就是上面的盐泽湖中咸水曾经大量涌入的证据。而这一潭清水,”耗子说着,一指旁边的水潭,“我没料错的话,它的下面就是那条已经改道之后的暗河河水!”

大家对耗子的话正听得入神,就听“噗通”一声,转头一看,却是张胖子脱去了衣服,一头扎进了水潭中。

连日的赶路辛劳和沙漠中的酷热缺水,张胖子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又晒干,晒干了再浸湿,全身也早就感觉一直黏糊糊的无比难受,此刻跳进清凉的水潭中,简直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快活。

水潭其实不大,他舒展身体向着水潭中心游去,一面游,一面怪叫道:“哎哟,这水好凉,好深,深不见底啊!”

看着他那一身的白肉在水潭中欢快的扑腾着,解祯亮摇摇头,走到水潭边对他叫道:“快起来,你个死胖子,你等大家把水囊灌满了再下水啊,难道要大家都喝你的洗澡水不成?”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接着又是“噗通”的一声。

原来是张胖子从水中跃起,一把将解祯亮也拉入了水潭之中。

他大笑道:“二哥,这水不错,你也下来凉快凉快吧!”

四下洋溢着一片笑声。

大家一直以来那紧绷着的神经,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色的门

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大家的心一直悬着,神经一直紧绷着。

到如今终于到了地方,又有了水源,好像所有的危机都暂时解除了。

大家的心情这时候都放松了下来,尽情的享受这活着的欢愉。

在众人轻松的嬉笑声中,叶枫却注意到小桑吉一言不发,而是默默的站在众人之外,愣愣的看着矗立在面前的楼兰王城发呆。

他走了过去,顺着小桑吉的目光,他看见了楼兰王城紧闭着的那两扇大门。

小桑吉没有回头,却已经感觉到了叶枫站在身后,他有些老气横秋的悠悠叹了口气,说道:“那扇门就在这里面。”

叶枫没有说话,他记起了从兰州城出来的那一夜,在篝火之畔小桑吉曾经对他说过,历代恩西活佛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为他开启那“命中注定的一扇门”。

那到底是扇什么样门?

门后藏着什么秘密?

叶枫脑中忽然灵光一动,他想起了傅老爷子曾对王城之内格局的介绍。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是楼兰王的宝库?”

小桑吉轻轻点了点头。

叶枫追问道:“宝库里面有什么?”

小桑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使命只是为你开启那一扇门,之后你要自己走进去,迎接你的命运。”

“而我,”他顿了一顿有些黯然的说道,“我的使命就结束了,我的生命也将结束,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记得他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何地,难道就是在这里?难道就是在他开启那道门之后?

叶枫却不相信宿命。

他对小桑吉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小桑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没用的,谁也逃不开自己的宿命,无论预知的宿命是什么,都需要去坦然面对。我的使命一旦结束,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这就是我的宿命。”

叶枫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他觉得小桑吉这小小的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可是他却真是太过迷信了。

不过回头想一想,他既然身为乌斯藏地的恩西活佛,堂堂一派的宗教领袖,迷信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枫才不相信这一套,这一路走来,不论如何的艰难困苦,他们都能死里逃生,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怎么会保护不了小桑吉的安全?

他对于这个,充满了信心。

不过小桑吉却没有什么信心,看上去他好像还很伤感。

他对叶枫缓缓说道:“以后你千万要记住,在你面临重要的选择的时候,一定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决不能被外界的一切干扰你的想法。”

这话很耳熟,在兰州城出来那一晚篝火边上,他也曾经这么对叶枫说过。

叶枫感觉他对于自己的将来一定知道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在何时何地,我会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小桑吉微微一笑:“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我说过,仅仅是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是要去经历,这个经历的过程,才是人生的真义。”

这话一样是那么耳熟,一样是那么云山雾绕。

叶枫有些悻悻的想着,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家休息够了,也补充了足够的清水,于是都纷纷聚集在了楼兰王城的这扇大门之前。

既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艰辛才终于来到了这里,当然一定要进入王城去一探究竟。

耗子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目光闪动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他一生中曾盗掘过不少墓葬,见识过不少奇特的地方,奇异的宝物,恐怕没有任何一处可以与眼前这座传说之中的楼兰王城相提并论。

也就难怪连他此刻也会感觉到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看了半晌,他才迈开脚步,向着那两扇黝黑的大门走了过去。

这两扇大门不但巨大,而且十分的沉重,想必王城之内一定有开启此门的机关。

可是现在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生推硬撬,大家一起帮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弄出了一条缝隙,可以容一人通过。

一行人举着火把,静默着从缝隙鱼贯而入。

进入大门,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大家看见这王城的底层损毁的情况更为严重。

到处都是残破倒塌的墙面和立柱,巨石和沙土布满了整个底层,几乎是让人寸步难行。

四周的墙壁都已有些变形,甚至还有几处破裂,从破裂处反射出他们手中的火把光芒看来,这底层的四周果然也全是由金属制造的内墙。

这偌大的一座楼兰王城,竟然全部都是用这奇异的金属制成的内墙所包裹着的,无怪它竟然会如此沉重,当年坠落之时会直接砸穿了盐泽的湖底。

可是如此沉重的一座王城,需要怎样巨大的力量才能让它飞起来,漂浮于半空之中?千年之前的楼兰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大家都正在暗自惊叹的时候,耗子的脸色却忽然一变,说了一声:“不好!”

众人俱都是一惊,连忙开口相询,耗子沉着脸向一旁一指说道:“这里已经有人抢先进来过了。”

大家一看,只见在满目的巨石砂砾之中,却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一直向深处延伸进去。那里原本堆积着的巨石和砂砾分明是被人工搬运挖掘开的,真的是有人进来过了!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惊异之色,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已经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几乎是死里逃生,若不是有傅双灵老爷子指明了路径,只怕大家都早就死在沙漠之中了。

然而看样子在他们之前竟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先到达过这里了。而且从他们能够搬运开巨石,挖通道路来看,人数还必定不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些人是如何寻找到这里的?

他们既然已经挖通了道路,那么宝库之中可能存在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里不觉感到一紧。

当下由耗子高高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大家都默默无语的紧跟在他身后,沿着狭窄的小路鱼贯而行。

挖掘道路的人必定十分清楚这王城之内的布局构造,这条小道挖得十分精准,除了绕开了几处太大的巨石之外,并没有绕一点弯路,几乎是笔直的插向前。

走了没多远,大家看见在前面的乱石砂砾之中,竟然露出了一扇门户,一扇闪动着黄金般光彩的门!

这扇门不大,仅有一人高,在千年之后在火光下依旧通体呈现着金色,可是触手却坚硬冰凉,其材质分明绝对不是黄金。

最让叶枫感觉到震撼的,是在这扇门上,赫然雕刻着一个图案,栩栩如生犹如一条巨龙盘旋,昂然欲飞!

这和他之前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到的,还有和他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图案,居然一模一样!

傅老爷子说的一点不错,在楼兰王城之中,果然有着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

大家都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扇金色大门。

程念真见过叶枫背上所显现的龙纹,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图案,用有些惊疑的眼神看了看叶枫。

叶枫没有反应。

他现在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满脑子里都是问题。

这扇神秘的黄金门户之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少林凝然了改大师所说的那第二份上古卷轴,是否真的藏在这里面?

这一切究竟与自己背上那个神秘的龙纹图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耗子走到了黄金门户之前,仔细的端详着。

这扇门上的雕纹精美,龙纹图案栩栩如生,在门户正中,却有一块圆形的缺口,周边还带着锯齿状花纹,似乎是缺少了某一块。

他伸手推了推,黄金门分毫没动,应该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机关才能开启,可是耗子在门户周边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张胖子看他找了半天也不得其法,不禁有些焦急的念叨着:“要是唐大他们还在就好了,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想必定能找出开启此门的方法。”

话未说完,忽然瞥见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径直向前走去,是小桑吉!

小桑吉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缓缓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踩得很稳。

他径直向着黄金门走去,这道门神秘莫测,究竟有什么机关设计谁也不知道,一路上一直照顾他的程念真忍不住出声招呼他,别过去,危险,回来!

小桑吉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回头望着程姑娘笑了笑,可是那笑容里却仿佛包含着告别与不舍。

只有叶枫心里知道,小桑吉曾经说过,他的使命就是要开启眼前的这扇“命中注定的门”,而随着他的使命结束,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叶枫的心里有些犹豫了,究竟要不要阻止小桑吉去开启这一扇黄金门?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什么恩西活佛转世,他所说的什么使命也好,宿命也罢,虽然叶枫并不相信,可是毕竟他只是一个**岁的可爱的小男孩儿,眼前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才刚刚展开,绝不应该让他去冒这样的危险。

不过大家历经了千辛万苦,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连唐大都失踪了,才能够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为了打开这扇门,解开这门后藏着的秘密吗?

叶枫在犹豫着,这时候,小桑吉已经来到了黄金门之前。

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伸手从脖颈处取出了一个用红绳挂在胸前的小布袋。

这个小布袋叶枫和程姑娘他们都见过,从一开始就见小桑吉的胸前挂着它,不过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乌斯藏地或者喇嘛教派的什么护身符一类的东西,谁也没有太在意。

而此刻,小桑吉打开了布袋,里面装的是一个金黄色的小圆盘。

他把这个小圆盘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的掀动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从圆盘周围,忽然弹出了一圈锯齿一般的东西。

小桑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慢慢伸手把小圆盘放在了黄金门正中的那个缺口之上。

“啪”的一下,这个圆盘竟然与门上的缺口严丝合缝,丝毫不差!

小桑吉接着慢慢地来回“喀喀”的转动着圆盘,往复了几次,忽然大家听见“喀嚓”一声,随即从黄金门里面传出了一阵沉重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小桑吉踮着脚取下了圆盘,回身面对着大家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飞鹰

这道神秘的黄金门后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个看上去不过**岁的小桑吉,怎么会知道开启这道门的方法?

他胸前那如同钥匙一般的金色圆盘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些问题让大家惊诧不已,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小桑吉,一时之间都忘记了那扇更为重要的金色的门。

就在大家都在愣神的工夫,忽然听见两声闷哼,人群之中的两名军士突然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寂然不动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个身影一闪,有一个人忽然扑身上前,到了小桑吉的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了小桑吉的咽喉之处。

这个人长得獐头鼠目,一脸的得意之色,此刻眼中正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这个人正是耗子!

他此刻缓缓的说道:“你们都别动,谁敢乱动,我就割断这个无辜小孩子的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全都感觉一愣,随即郝副将和身前那剩下的三名军士大喝一声,手持兵刃面对着耗子喝问道:“你干什么!你究竟是谁?”

耗子桀桀一笑,并没答话。

程念真俯身稍稍检视了一下那两名军士的尸体,他们同样是全身发黑,咽喉之处有一点针孔,与之前队伍中死去的那些人还有骆驼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叶枫双眼愤怒的盯着耗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是那个用毒针的刺客?”

耗子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意味:“没错,之前的事都是我做的,没想到吧?能让聪明绝顶,闻名天下的叶公子大出意料一回,实在算得是鄙人的荣幸。”

解祯亮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之前用毒针毒杀牲口的就是你?”

耗子点点头,道:“没错,在茫茫沙漠里骆驼号称沙漠之舟,甚至可以引领迷路的人走出沙漠,没有了这两头骆驼,你们想走出沙漠就难上加难。”

张胖子插嘴问道:“那么那两名骆驼客呢?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耗子摇摇头,说道:“那是个意外,头一晚我去牲口棚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他们虽然没有怀疑我,还来追问我有没有看见毒杀那两头骆驼的人,可是他们一旦将此事说出去,难免会为我招来怀疑。”

他看着叶枫说道:“特别是还有像叶公子这样的聪明人,决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所以这两个骆驼客也必须死!”

叶枫沉着脸问道:“那么你的朋友骆驼呢?骆驼也是你杀的?”

耗子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说你们那个怪物一样可以几天不吃饭不睡觉的向导?没错,是我杀的。”

叶枫双目之中似乎在喷火:“为什么呀?你们不是朋友吗?”

耗子呵呵一笑,道:“其实我和他虽然相互之间久闻大名,在这之前却并不认识。不过他运气不好,被姬无双公子找来为你们当向导而已,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

他望着叶枫,脸上满是揶揄的神色:“叶公子如此聪明,不妨猜上一猜,我

到底为什么要杀掉骆驼?”

这该从何猜起?

叶枫的脑子急速的运转着,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自从大家在魔鬼城出来之后,这一路上骆驼那越来越古怪的举止和反应,想起了他的父亲当年的惨死。

更加莫名其妙的,他忽然会想起了在魔鬼城的时候,喃哥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一个念头突然从叶枫心里浮现,他脱口说道:“飞鹰!你就是穿着绣着飞鹰图案的斗篷的神秘人!”

耗子脸上的揶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叶枫的回答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怎么就能这么快联想到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的?

其实连叶枫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就会把这些全部联系到一起的,大概这就是直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耗子那震惊的表情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他望着耗子,缓缓说道:“当初喃哥在给我讲这个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神秘人时候,我就隐约觉得很熟悉,后来看见那杀人的毒针我也觉得有些眼熟,那时候没想起来,现在我能肯定了。”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但是精于挖掘盗墓的耗子,还是一直活跃在西北一带的杀手,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

什么!

大家全都大吃了一惊,耗子居然会是声名狼藉的杀手?

这一路除去之前见到的毒蛇,竟然连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也来了?还隐藏在他们自己的队伍中?

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叶枫盯着耗子缓缓说道:“飞鹰无影,杀人无形,你用的毒针正是你让人闻之色变的无影针,十几年来你在西北一带做下多宗大案,我之前在刑部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些案子的卷宗,所以一直留有印象。”

耗子看着叶枫的眼神逐渐变了,变得有些钦佩起来,缓缓说道:“不错,飞鹰无影,杀人无形,我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飞鹰!”

张胖子这时却忽然大摇其头,连声说道:“不对,不对!”

一旁的解祯亮问道:“什么不对?”

张胖子指着耗子说道:“如果这样说起来,当初在饮用水之中下毒,马厩之前杀死那五名军士的也应该是他,可是当时他和你我还有骆驼是一道过去的,那时候五名军士刚刚遇害,他莫非有分身法不成?”

解祯亮想了想那一晚的情景,的确如此,也好奇的望着耗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大笑着说道:“那是因为,那一夜杀人下毒的人,是我!”

话音未落,就见那三名手持兵刃全神贯注盯着耗子的军士,忽然齐齐向前扑倒在地,一名呜呼了。

一个身影慢慢的踱着步,在众人无比惊诧的眼光中缓步走到了耗子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缓缓开口说道:“谁告诉你们飞鹰只是一个人的?”

这个人居然是一路之上严守军令,对叶枫他们一行人照顾有加的郝副将!

程念真快速的检查了下这三名军士的尸体,他们是颈后中针,死状与之前的那

些人也是相同。

飞鹰居然有两个人?

郝副将居然也是飞鹰之一?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一时间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叶枫刚才看得很清楚,确实是郝副将在那三名军士身后动的手,他不过只是摸了摸腰带,那三名军士便倒地毙命了。

看起来这无影针发射的机关是在腰带上!

他沉着脸对面前的两名飞鹰说道:“到底是为什么?是谁请你们来杀掉我们的?”

郝副将嘿嘿笑道:“我们俩虽然是为了钱卖命的杀手,可是这一次,还真没有人请我们,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事情。”

他看着叶枫一脸的疑惑表情,笑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他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从哪里讲起。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你们已经知道,这里在上古之时,曾经是地肥水美的美丽沃土,在这盐泽湖畔居住着一群勤劳善良的人民,放牧耕种,其乐融融。他们崇拜太阳真神,因为阳光带给了万物生机,也带给了大家食物和生命。”

“可是这一切,都由于一块从天而降的天火而被改变了。当时,那天火就降临在这盐泽之畔,巨大的火光划破了夜空,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也让周围的居民都聚集到了这里。”

“天火熄灭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这块从天而降的东西并不是石头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亮晶晶的金属物体。就像是壁画中所描绘的,它的形状,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铜钟!”

这些叶枫他们之前在壁画中已经都看到了,他开口问道:“接下来呢?”

郝副将继续说道:“在聚集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大家公认的大祭司,被认为是当时所有人之中知识最渊博,最聪明的人。他告诉大家,这是太阳真神的意旨,是真神的召唤。”

“于是大家都团结在了一起,决定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国度,并且推举这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为他们的第一任国王。这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楼兰古国。”

这时候张胖子哼了一声说道:“关于楼兰古国的建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吗?”

这一路的经历下来,他原本对于耗子和郝副将还颇有几分钦佩,如今他们却突然倒戈,分明是敌非友,张胖子的心里对他们自然是感到有些恼怒的。

郝副将淡淡一笑,对张胖子说道:“别急,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他接着说道:“大祭司虽然成为了楼兰国王,可是对于太阳真神降下的这一块天火,究竟有着怎样的旨意,纵然以他的智慧,却依然一无所知。于是他日日守在天火之旁,不眠不休的费心专研。”

“大约过了数月,正当他还是焦头烂额,一无所获的时候,盐泽湖畔却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却是一个女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只看到他们打出的旗帜上面,就绣着这个图案。”

他回身一指那扇金色的门上的雕纹:“他们的旗帜之上全都绣着这一条龙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楼兰遗民

听到郝副将提到了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叶枫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一定与后来的楼兰飞城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她和这个神秘的龙纹图案,与自己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呢?

郝副将继续着他的讲述:“这个女人来了之后,在天火旁边和新任的楼兰国王长谈了三天三夜,楼兰国王对于她非常的恭敬,说她是真神的使者。”

“他们单独谈了整整的三天三夜,国王遣开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有人知道天火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知道三天之后,那个女人带着队伍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国王则随即向大家宣布,按照真神的旨意,要在这天火坠地之处建立城池,并且要建立起一座会飞翔的宫殿,将来要带着大家一起飞向太阳去偈见真神。于是楼兰古城便兴建了起来。”

“从第一任国王开始,世代国王都不断派遣使者前往四方,他们不但在东西方各国之间往来买卖货物,赚取了大量的财富,而且还秘密的收购了许多的稀有金属与物资,数百年之后,才建成了这座雄伟的王城!”

一座王城,竟然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建成,闻之不禁令众人咂舌。

可是想到这一整座王城都是用奇异的金属所建造成的,这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需要多少代人的不断努力,因此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张胖子眉头一皱:“可是如此沉重的一座王城,要如何驱使它飞起来呢?难道真的有魔法不成?”

郝副将笑道:“哪里有什么魔法?当年那个神秘的真神的女使者在临走之际,给楼兰国王留下了一份卷轴,或许上面记载了如何驱使王城飞翔的方法,不过年代久远,已经不知所踪。卷轴又世世代代都由国王保管,旁人根本不知道内容。”

他看着张胖子忽然又问道:“听说张公子博闻广记,不知可曾听说过石油这种东西?”

张胖子一愣,点了点头。

石油,最早被人称为“石漆”或“石脂”,在东汉班固的《汉书》中就有记载,说“高奴有洧水可燃”。

到宋时沈括读到这段记载时觉得很疑惑,水又怎么能燃呢?于是他去了实地考察,发现是水底石中渗出的一种黑褐色液体,取之可燃,且火猛烈不灭,生成的油烟还可以制作墨,“黑光如漆,松墨所不及也”。

于是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把这种东西首次命名为“石油”。

这种东西虽然少见,但是并非什么稀罕贵重之物,只是不知道郝副将这时候提起来是什么意思?

郝副将有些神秘的说道:“楼兰王国自从建立以来,就一直在秘密的搜寻和采集这种石油,不过至于用于什么用途,如何使用,就只有国王和他的亲勋卫队才知道,外人无从得知。”

他皱了皱眉又说道:“但是我猜想,这东西应该是用作燃料之类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所有的关键的构造应该藏在王城的基座之内,不过可惜的是眼下这王城的一层已经毁坏得如此严重,基座更是在坠落之时嵌入地底,毁坏程度更加是可想而知,已经无从查探了。”

他说完了之后,大家不禁对于这神秘的楼兰王城更加充满了各种奇异的遐想。

这时候叶枫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楼兰古国的这么多隐秘事情,看起来

你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所谓外人,你们究竟是谁?”

郝副将和耗子对望了一眼,笑道:“其实当年汉使傅介子带领汉军攻入楼兰古城,为了保住王城里的秘密,安归王冒险启动了王城,想要凭着飞城逃走。不料最后还是失败了,飞城出现了故障,发生爆炸,坠毁在了盐泽之中。”

“那之后为了灭口,楼兰王城之中的居民,遭到了汉军可怕的大屠杀,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不足百人的出外行商的楼兰国民因为不在家,而幸免于难。”

“再以后,随着盐泽的逐渐干涸,这里也逐渐成为了沙漠之地,人迹罕至。而楼兰古城的秘密也被逐渐埋在了这黄沙之下。”

“从此以后,这些幸存的楼兰国民们隐姓埋名,以楼兰王国的图腾飞鹰图案为记号,在这茫茫的沙漠之中,暗中保护着楼兰古城的秘密。”

说到这里,郝副将和耗子都一起扯开了衣襟,亮出了胸膛,在他们的胸膛上赫然都纹着一个青色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飞鹰!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原来你们就是那些幸存的楼兰国民的后代!”

郝副将神色肃穆的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沉着脸,问道:“所以,为了保住楼兰古城的秘密,你们不惜杀人?”

郝副将笑了笑,说道:“为了保住秘密而杀人的其实并不止是我们,当年我们的叔伯父辈就曾经这么做过。”

叶枫不是很明白他的话,皱着眉头“哦?”了一声。

郝副将说道:“在三十多年前,曾经有一伙人曾经深入沙漠,他们的目的也是要寻找楼兰古城。那时候,我们的父辈们就在他们返程的途中,扮作马匪突然袭击,把他们连同向导一起杀得干干净净。”

“当时这支队伍的向导,就是骆驼的父亲。当时骆驼仅仅只有八岁,他们不忍下手,就把他扔在沙漠里自生自灭。不料这个小孩居然如此坚韧,有着常人难及的意志力,竟然支撑到了被人所救。”

他这时苦笑了一下:“可是没想到这一次你们来寻找楼兰古城,他竟然又会成为你们的向导,最后也死在了我们手上,葬身在这茫茫沙漠之中,他们父子俩如此的殊途同归,实在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嘲讽啊!”

叶枫冷冷的盯着耗子,说道:“其实我本来早该想到杀他的凶手就是你的。”

耗子倒是有些诧异了:“哦?为什么?”

叶枫说道:“程姑娘在检查骆驼的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用手指甲在攥紧的拳心写了一个‘子’字,这应该是就是他给我们留下的关于凶手的线索。子鼠丑牛,你的外号叫耗子,我早该想到这个‘子’字指的就是你!”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我当时认为你和骆驼都是姬无双公子找来的帮手,是熟识的朋友,所以并没有疑心到你的身上。想不到到最后居然果真是你!”

耗子也黯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快杀他的,只不过自从你在魔鬼城的时候说出了衣服上绣着飞鹰的神秘人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当年我们的父辈们扮作马匪杀死了他父亲之时,所穿的就是绣有飞鹰图案的斗篷,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这时候忽然听到了飞鹰图案的消息,他就像猎犬一样警觉起来。”

“他确实是个怪物,连续三天不眠不休,还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不知道他从什么

时候开始疑心上了我,而且那一夜他居然偷偷跟踪我,看到了我和郝副将之间的接头。”

“为了保住我们身份的秘密,所以我才不得不用无影针杀了他,只是想不到他在临死前还是给你们留下了线索。”

叶枫听了不由得赶到一阵伤感,如果从魔鬼城出来之后,如果一开始发现骆驼的异样的时候,自己就能够主动找他好好聊一聊的话,也许他就不用只身去跟踪耗子,也就不会惨死在无影针下。

可惜,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才让骆驼不幸惨死,让对手的阴谋得逞。

他心里感觉到无比的自责。

张胖子这时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你其实不想杀骆驼,留着他干什么?难道还想留着他来带领我们寻找到楼兰王城不成?”

郝副将这时却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原本我们确实是这样计划的。”

张胖子有些无法理解了,他晃着圆圆的脑袋问道:“你们既然是楼兰的后人,要保护楼兰古城的秘密,应该想要阻止我们找到这里的啊?怎么会反说是希望骆驼带领我们找到这里的?”

郝副将的笑容变得有些说不出的狡黠:“那是因为我们虽然和我们的父辈同是楼兰的后人,可是我们之间的想法却有些不同。”

叶枫不太明白:“怎么不同?”

郝副将说道:“我们的祖辈父辈们一代代为了守护楼兰古城的秘密,隐姓埋名,常年藏身在沙漠之中,吃尽了无数苦头。”

“三十年前袭杀骆驼父亲所带领的那一支队伍,以及当初援救迷失在沙漠中的困即来带领的蒙古部族,都是他们做的。千年以来,像这样大善大恶的事情,他们做了不知道有多少。”

张胖子忽然记起来了,他当初在读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曾经提到了一笔,在他离开敦煌西行之际,曾经遇见了一群人,自称“楼兰旧民”,引领着他穿过了满是流动沙丘的沙漠。

可是当玄奘回到长安向唐太宗禀报之时,却称是当时敦煌的行政长官指引他穿过沙漠的。

初读之时他觉得很是疑惑,为什么玄奘法师对于这同一件事,会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玄奘答允了这些人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所以才会如此宣称。

“因为过着这样的生活,为了保守秘密又不能与外人通婚,因此多少年来,我们的人丁逐渐稀少,当初幸存下来的不足百人,到了我们这一代,父辈们都逐渐老的老,亡的亡,只剩下了我们两兄弟了。”

“我们的父亲就是楼兰遗民的首领,所以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背负起这守护楼兰秘密的重责。我们从小就要苦练武功,学习沙漠中生存的各种技巧,我们记忆中的幼年全部都是严苛的训练,完全没有一点乐趣。”

郝副将的话语逐渐变得激切起来,一旁耗子的脸上也显示出了极度憎恶的神情:“为了培养我们对敌人的冷酷无情,从小我们喜欢的猫猫狗狗,甚至连我们相处日久,配合默契的马匹,一旦发现我们对它们有了感情,父亲都会立即命令我们亲手杀掉它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从小我们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能享受锦衣玉食,在父母膝前享受天伦之乐,而我们却要面对这样一个近乎于冷酷无情的父亲?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耗子的死

听了郝副将的话,叶枫他们都不觉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眼前是两个冷酷无情,阴险卑鄙的冷血杀手,却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着如此悲惨可怜的童年。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父亲的这种近乎残忍的教育方式,才造就了今天这一对赫赫有名的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

郝副将扫视了一眼默然的众人,继续说道:“等到我们成年之后,父亲始终对于三十年前死在他刀下的那一队人马心存疑虑,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寻宝之人,似乎还有着更深的朝廷背景。”

“所以他便送我去入伍,参加了西北边卫,希望我在军中能够便于打探到一些朝廷针对于楼兰古城秘密的内情。这些年来,我沙场征战,百死余生,凭着军功终于晋升到了一个副将的职位,却始终由于地位低微,无法打探到当年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我父亲一心只想要遵循祖训,守护楼兰古城的秘密,平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营生,楼兰移民中剩下的这些个老人却要全靠着我这一点微薄的饷银来过活,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耗子:“无奈之下,我弟弟也只能凭着从小习练的沙漠中的一些技巧去挖掘古墓,盗取陪葬品变卖来支撑他们的日常用度。”

“可是那些藏有重宝的古墓大都机关重重,危机密布,我弟弟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他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被称为西北第一的土夫子,实在也是运气。”

说到这里,耗子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悲怆的神情。

郝副将不无嘲讽的说道:“世人都说楼兰古城之中藏着无数的金银珠宝,足可敌国的财富,可是没想到守护这些宝藏的我们,竟然会过着这样清贫的苦日子。”

“于是我们决定要改变。我们开始去接一些杀人的活儿,凭着我们身份的掩护,从小苦练的武功以及精心设计的这无影针,居然屡屡成功,从未失手。”

“很快我们在西北一带就名声大噪,成为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只是没有人知道,飞鹰却原来是两个人,而且,我们俩居然是亲兄弟。”

郝副将看着叶枫,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传来了叶公子你们要来的消息。叶公子行事高调,你们是为了楼兰古城而来的消息,我们安排在兰州城里的眼线早就已经飞报给了父亲。”

“如今楼兰移民除了我们兄弟外,只剩下一些老弱,已经不可能再对叶公子你们进行劫杀。于是父亲亲自出面,去找了当年曾经救过的困即来,希望通过沙州卫的手能除去你们。”

“困即来老奸巨猾,他既不愿意违背报恩的誓言,又不愿受人摆布得罪肃王和宋小侯爷,于是他想出了调换信鸽的办法,让你们直接向宋小侯爷求援。”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被我将计就计,就顺理成章的跟着宋小侯爷的援军,来到了这里。而无巧不巧的是,之前我弟弟也因为出名的土工挖掘之术,被人请来协助你们。”

郝副将笑了笑,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两兄弟就毫无破绽的潜伏到了你们的身边。只不过我们的想法却与父亲不同,我们并不想马上除掉你们。”

张胖子这时忍耐不住,厉声喝问道:“那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郝副将笑笑道:“为了这个楼兰古城和它藏着的秘密,我们的祖辈们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兄弟俩也从小就吃尽了苦头,我们都想要看一看,这个楼兰古城里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来,连我们都不知道楼兰古城的具体位置。而叶公子你们,不但有着熟悉沙漠地形的骆驼当向导,还有一个知道楼兰古城位置的老瞎子,无疑你们才是最有希望能找到宝藏的。”

“可是你们身边有不少高手,还有宋小侯爷派来的五十骑兵保护,所以我们兄弟俩只能一步一步杀掉牲口,投毒清水,让你们陷入困境,在沙漠里折腾得筋疲力尽,这样找到楼兰古城之后我们兄弟俩才能有足够的胜算。”

他随即长叹了一声:“所以,其实我们是并不想杀骆驼的,至少在你们寻找到楼兰古城之前,我们还并不想要杀他。只可惜,他先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的好奇心害死了他自己。”

叶枫怒哼了一声,问道:“现在你们已经如愿以偿了,连楼兰宝库的大门也已经被打开了,是不是也要准备除去我们了?”

郝副将的笑容里充满了得意和阴诡:“如果唐大还在,恐怕我们还会有所忌惮。可是他竟然无巧不巧的忽然离开了,如今你们之中再没有一个人是我们的对手,要除掉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嘛,”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毕竟也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为了让你们死得安心,我们一定会让你们在死之前看一眼这宝库之中的金银珠宝,看看这富可敌国的宝藏!”

他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就如同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物此刻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今后那锦衣玉食,繁花似锦的未来。

片刻之后,他对叶枫不无揶揄的说道:“其实我还是非常佩服叶公子你的,居然能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如此熟悉楼兰古城的瞎子老头,竟然还有一个能开启宝库大门的小破孩儿,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一旁的耗子也笑道:“也许这就是天意,让叶公子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让楼兰宝藏重见天日,曾经辉煌的楼兰古国也复兴在即了!”

他们两兄弟看来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已经丝毫没有把眼前的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黑鬼已经握紧了拳头,张胖子他们也俱都愤愤不已,可是叶枫心中明白,就凭这他们几个人,要应付这对心狠手辣的杀手兄弟尚显不足,更不用说他们那厉害非常的无影针了。

叶枫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耗子望着郝副将的眼光里充满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哥哥,推开身后这扇门,我们兄弟俩终于可以完成连父亲也从来想象不到的伟业,让我们的故国重新屹立在世人的面前!”

郝副将看起来表情也很激动:“是啊,弟弟,我们终于能够昂首去面对泉下的列祖列宗了!”

他伸手很自然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所以,我的好弟弟,你还是先去列祖列宗跟前,替我向他们忏悔吧!”

耗子听了他的话,不觉一愣,刚说了一声:“哥哥,你……”

就见郝副将的手在腰间的腰带上一摸,“嗤嗤”声中寒芒一闪,射进了耗子的胸膛,他的身体忽然也就软了下来。

他圆瞪着双眼盯着自己的亲哥哥,带着一副至死也不相信的神情,颓然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无影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在场的人全都大吃了一惊,郝副将居然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弟弟?这是为什么?

郝副将用脚踢了踢地上已经断气了的弟弟的尸体,确信他已经再无生气,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奇?”

在叶枫他们的眼中,郝副将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感觉。

他带着这种有几分邪恶的笑容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俗话说得好: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从小我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兄弟俩无论做错了什么,父亲总是会首先重重的处罚我,而却对他的错不闻不问?”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憎恶我这个弟弟。后来我被送进了军营,战场之上九死一生,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这时候我就更加怨恨我的父亲和弟弟。”

“凭什么我就必须去浴血沙场,在死亡线上挣扎,而他却可以守在父亲身边,怡然自得的生活?难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公平吗?”

他的面孔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带着深深的愤恨。

叶枫看着郝副将扭曲的面容,心中感觉到无比的震惊。

战场上的无情杀伐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心灵扭曲成这样?不是说守护亲人的安宁是每个战士心底最大的动力吗?

如今看起来,对自己亲人的怨毒和憎恨才是郝副将能够坚持着活下来的真正原因。

他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的黑暗?

片刻之后,郝副将逐渐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个弟弟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受到他的思想荼毒实在太深了,满心想的都是什么故国啊,什么祖宗。”

“如果不是我告诉他寻找到这笔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就可以复兴我们这千年的故国,可以让列祖列宗曾经的荣耀再度降临在世人的面前,甚至要远比他们那时候更加辉煌灿烂,恐怕他是不会帮我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复兴故国?当我从小被虐待,毫无生趣的时候,我的故国在哪里?当我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的时候,我的列祖列宗又在哪里?他们到底曾经为我做过些什么?”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渴望,一种对于未来无限的憧憬:“如今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我已经唾手可得,我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现在这一切就算是命运对我做出的一点补偿。”

“这个时候却要我去复兴什么故国,恢复什么列祖列宗曾经的荣光,难道不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吗?”

他看着地上耗子的尸体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这个傻弟弟只有死,为了我曾经受到的所有不公,也为了今后我所有的美好的日子,他必须要死。”

他接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叶枫他们,桀桀的笑道:“就像你们一样,现在也必须要死。”

他的笑声还没有消失,忽然从人群中也爆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一个声音在边笑边说道:“你以为你现在真的就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住着两个灵魂的人

这个声音听上去好耳熟。

叶枫想起来了,那一夜在傅老爷子的帐篷之外,他曾经听见过这个声音。当时,这个声音正在帐篷里与人在交谈。

他霍然回头,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看见了,说话的人,赫然却正是傅双灵傅老爷子!

此刻,一直用布条蒙着双眼的傅老爷子已经一把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一双精光湛湛的双眼正一霎不霎的直盯着郝副将!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对,傅老爷子的声音他们一直很熟悉,绝不是这样沙哑低沉。

他到底是谁?

郝副将心中的吃惊丝毫不比叶枫他们小,多日同行以来,他对于傅老爷子的声音也已经极为熟悉,眼前这个人的声音绝对不是傅双灵老爷子。

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头,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不是傅双灵,你到底是谁?”

老头笑了:“谁说我不是傅双灵?”

他的笑容看上去简直有些阴恻恻的:“飞鹰都可以是两兄弟,为什么傅双灵不能是两个人?”

叶枫愣住了,问道:“你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傅双灵老爷子?他在哪儿?”

老头一拍胸脯,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的诡异:“就在这里!”

叶枫更加疑惑了,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身后的程念真却忽然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样?”

程念真说道:“我曾经在一些医学典籍中看到过相关的记载,说是一个人可能因心理的疾病,而诱发产生他出现完全不同的人格特点,就像是不同的角色。”

“这些角色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为习惯,思维方式,以及对自己的认知,轮番控制着自己的行动,甚至彼此之间会发生交流甚至矛盾,就叫做多重人格。”

张胖子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听明白:“什么角色?什么人格?”

程姑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无知很无奈:“简单的说,就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什么?

一个人的身体里,居然可以有两个灵魂?

所有的人听了都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大家面面相觑,感觉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

傅双灵这时候却呵呵的笑了:“程姑娘不愧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果然是见多识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从我出生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就一直住着两个灵魂!”

“当年我母亲怀孕之时,其实我们是一对双胞胎的兄弟。到了生产之日,先呱呱坠地的是哥哥,然后母亲忽然出现了难产,一连两个时辰,弟弟也没有降生出来。”

“到最后,母亲也没有能够挺过来,难产而死。大夫说,母亲腹中的弟弟因为被脐带缠住了脖子,早已是个死婴了。”

傅双灵的面孔逐渐开始有些扭曲,愤愤的说道:“全都是因为这个哥哥,在母亲腹中太着急,太好动,才会导致脐带缠住了弟弟,害死了弟弟,也害死了母亲。全都要怪他!”

他扫视了一下面露惊容的众人,接着说道:“从那一天起,我就住进了哥哥的身体里,我和他同吃同睡,共用一个身体,我能感觉到他,他也能感觉到我。可是我们哥俩却不能同时出现,只有在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我们兄弟之间才会偶尔交谈一下。”

听到这里,叶枫和程念真对望了一眼,他们忽然明白了

之前他们在夜里都曾经在傅老爷子的帐篷前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声,可是帐篷之中却又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

傅双灵的脸上浮现出阴骘的神情,恨恨的说道:“我知道他这个哥哥也不想我强住在他的身体里,可是又什么办法呢?这时他欠我的,是他欠我和母亲的!我就偏要住在他身体里,每一晚都要提醒他,从出生开始他就欠下了两条人命!”

这时候程姑娘在叶枫背后,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看来傅双灵应该是由于母亲和弟弟的难产而死产生了自责愧疚心理,自身难以承受,才会导致他分裂出了一个弟弟的人格,幻想着弟弟还没死,和自己共用着一个身体。”

叶枫默默的点点头,这会儿他也基本听明白了。

难怪他叫做傅双灵,原来他身体里真的有着两个灵魂!

他开口问道:“那么现在的你,就是那个死去的弟弟了?”

傅双灵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我死了?死去的只是我的**,我的灵魂这不还好好的活在这个躯壳里?”

“从小到大,在平素白日里出现的都是我那个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哥哥,他一直控制着我,压抑着我,不让我出来见人。他比我强势,我没有办法。可是有一天,这一切忽然就改变了。”

他桀桀的一笑,说道:“忽然有一天,一个叫关四的高手找到了我们。他可是真正的高手,虽然我们兄弟俩自认武功还算不错,可是施尽了浑身解数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这个关四却没有杀我们,而是把我们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二十年。原来他的目的是我们傅家代代相传的关于楼兰古城的秘密,他也想要找到埋藏的楼兰宝藏。”

“在这二十年暗无天日的幽禁生活中,我哥哥的力量在慢慢的削弱,终于有一天,我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他,我可以自由的出现了,甚至可以控制他的灵魂,控制这一副躯壳。”

傅双灵看着叶枫,脸上的笑容更盛:“就在这个时候,关四忽然告诉我,叶公子你来到了兰州城。他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传闻和事迹,说你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之一,你的到来就是为了寻找楼兰古城,而且似乎在你的背后,还有着某种神秘的势力在支持着。”

“看起来,你是能够帮助我们寻找到楼兰古城的最佳人选。我傅家虽然世世代代守护着楼兰古城的秘密,但是楼兰宝藏究竟是什么,却谁也不知道。于是,我决定和关四一起合作,利用你叶公子的能力,来帮我们寻找到这传说中的楼兰宝藏。”

叶枫听到这里不觉一怔,问道:“你是说,你和关四已经开始合作了,你们是一伙儿的?”

傅双灵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不是这样,以关四的武功心智,岂能容你活到今日?你又怎么能那么顺利的找到他的密室,还在密室中找到了被幽禁二十年的我?”

叶枫的脑袋嗡的一下,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关四预先设计好了的!

他一步步勘破青龙镖局关四杀妻灭子的惨案,设计引出真凶,自以为得计,却不料这一切都是别人设计好了的圈套,而他自己在浑然不觉中进入彀中,竟然还一直在洋洋得意!

幸好此时关四还远在兰州城中,还已经疯掉了,否则如果他在这里,以他的武功,恐怕眼前的局势再也没有半分生机。

他此刻心里在迅速的盘算着眼前的局势,两个飞鹰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了,傅双灵老爷子的身体刚刚恢复不久,料想也不会太难对付。

只要有机会能设法制住剩下这飞鹰之一的郝副将,就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要如何对付他那防不胜防的无影针呢?

叶枫觉得有些头疼,他心里忽然有些怀念起曾经见过的冷血十三杀中货郎手中那根专破天下各种暗器的磁力铁棍来。

这时候郝副将静静的听完了傅双灵这一番天方夜谭一般的讲述,冷冷的问了一句:“你的故事讲完了没有?”

傅双灵扭头看着郝副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戏谑的意味:“讲完了,你又待如何?”

郝副将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身体里住着几个灵魂,今天你的结局都和他们一样,谁也无法阻止我得到楼兰宝藏,谁也救不了你们。”

傅双灵脸上的戏谑之色更重了,他也冷冷的说道:“我还是那个问题,你以为凭着你这个劳什子无影针,就真的可以稳操胜券了吗?”

说话间,他迈开步子,向着郝副将这边慢慢走了过去。

他的神情,他的步伐,显示着他的心里有着无比的信心,面对郝副将他有着绝对的把握。

这时候郝副将的信心却开始有些动摇了。

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犹如骷髅一般干瘦,平时行走都需要旁人搀扶的糟老头子,此刻在他眼中却有着一种逼人的气势,这气势让他心里隐约感觉到发慌,之前满满的信心都如同流水般一点一点流失掉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紧张慌乱的神色。

这不好,这很不好。

郝副将警觉到了自己心理的变化,为了不让这种慌乱继续下去,他决定抢先出手。

他的手摸到了腰带上,“嗤嗤”声中,寒芒一闪即没,无影针!

叶枫心中一紧,正想要出言提醒傅双灵老爷子“小心!”

尽管傅老爷子对于他并没有什么好意,不过,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他和自己这一边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飞鹰之一的郝副将!

就在这时候,他却看见傅双灵大喝了一声,他的一双袍袖一卷,一股蒙蒙的气雾推出,那些无影针就仿佛被一团棉花包裹着,顿时失去了力量,叮叮声中,纷纷掉落到了地上。

叶枫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内家罡气,之前他也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

他心里忽然想起程念真曾经告诉过他,傅老爷子体内有着极强的内力。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个傅双灵的武功只怕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郝副将的脸色也变了。

他当然认出了傅双灵老爷子施展的是内家罡气,这正是天下暗器的克星。

看起来,这个糟老头子的武功简直高深莫测,绝不是自己能望其项背的。

他的额头有冷汗渗出。

感觉形势不对,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一把抓起了身边的小桑吉,挡在自己身前,掩护着自己身形一闪,就往外狂奔。

不愧是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一见形势不好,立时就退,不管怎么样,先保住自己再说。

什么他身后的宝库的门,什么楼兰宝藏,这时候已经全都顾不上了。

他这边往外一逃,大大出乎了大家的预料之外,众人俱都是一怔。

傅双灵呵呵大笑着展开身形,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一面笑道:“你以为,抓个小孩子当护身符就能逃得掉了吗?”

叶枫他们关心小桑吉的安危,也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见关四

郝副将劫持着小桑吉一直逃出了楼兰王城底层的大门,退到了水潭的边上。

傅双灵紧追着不放,如影随形般的跟了上去。

郝副将看着傅双灵一步步的逼近,一把扼住了小桑吉的喉咙,虚张声势的喝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儿!”

他这一路上看着小桑吉日日与傅老爷子同乘而行,两人之间似乎感情深笃,危急之下,想要以小桑吉来相要挟。

傅双灵桀桀的笑了,他好像听见了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看着有些惊慌的郝副将说道:“你以为我是我那个装模作样,假仁假义的哥哥?你用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儿就能够威胁住我?”

郝副将有些怔住了。

他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傅双灵可不是每日间与他们一道同行的那一个,这可是个狠毒的厉害角色。

他的眼里开始闪动着对于死亡的恐惧之色。

这时候叶枫他们也追了出来,挂念着小桑吉的安危,叶枫远远的就高喊道:“别动手,千万别伤害了小孩子,有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谈!”

傅双灵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叶枫:“你们如今也不过是一群待死的羔羊而已,我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叶枫奔近到了傅双灵身边,长吸了一口气,胸膛一挺说道:“就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杀我们,留下我们也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傅双灵皱起眉头,“哦?”了一声,问道:“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显了,你觉得留下你们还有什么用处?”

叶枫说道:“楼兰宝库的大门虽然已经启动了,但是在宝库大门之内,既然藏着重宝,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厉害的机关设计,傅老先生真的就如此有自信可以完全应付得来?”

傅双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不错,留着你们倒是可以用作开道探路之用。”

叶枫说道:“所以傅老先生只要不贸然出手,助我们救下这个小孩子,我们情愿为傅老先生的前驱。”

傅双灵看着叶枫,眼中带着一些迷惑的问道:“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子,你们真的愿意这么做?”

叶枫的神情无比的坚定:“当然!”

傅双灵看着叶枫的眼睛一言不发,半晌才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就算是我不出手,这个飞鹰也是已经死定了的。”

他这话说得很突兀,大家闻言都是一愣。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从一旁的暗影之中,一条人影闪电般扑了出来,直扑向了郝副将的背后。

从他的手中,闪动着明晃晃的剑影,五支剑影!

郝副将这时也感觉到了来自背后那凌厉的杀意,他已经顾不得身边的小桑吉了,一转身手就摸向了腰带,他想发射无影针!

就算这个突袭的人武功如同傅双灵一般高强,连无影针也不能伤他,但是至少也可以阻上他一阻,为自己赢得回寰的时间。

可惜他想错了。

他的手还没能够碰触到腰带,那五道剑影已经到了面前,瞬时合而为一,“噗嗤”一声,直透他的咽喉!

这一把剑的剑尖穿过了他的咽喉,剑身犹自在震颤不已,这赫然是一把软剑!

而握着剑的人,当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叶枫他们一个个全都惊呆了。

这个人是,关四!

关四不是已经得了痴呆之症吗?

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兰州城中,由他的儿子关鹏举看护照顾着吗?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用这迅捷无比的一剑直接击杀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飞鹰,对方竟然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哪里还有一丝痴呆的模样?

除了傅双灵,大家全都呆呆的望着关四。

今天让他们感到吃惊的事情实在已经太多了,而此刻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最令他们吃惊的。

关四一把抽出了手中的剑,郝副将的尸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也动不了了。他圆睁的双目里带着还没消散的惊恐神情,好像至死都不信天下间竟然有那么快的一剑!

那么毒的一剑!

关四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的尸体,把剑尖的鲜血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轻轻的说了句:“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利用小孩子做挡箭牌的卑鄙小人!”

这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程姑娘赶紧跑了几步上去,一把将小桑吉抱起退到一旁,蹲下身来仔细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

大家全都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手持长剑,宛如天神一般站立在面前的关四,这时候叶枫的心里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看着关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其实你并没有痴呆?”

关四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叶枫。

傅双灵这时慢慢的踱着步走到了关四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一面微笑着说道:“他当然没有痴呆,否则我又如何会选择与他合作?”

叶枫点点头,接着对关四问道:“所以,这一路上你其实都在暗中跟着我们,就是为了利用我们找到楼兰古城之后再突然出手,夺取宝藏?”

关四还是微笑着看着叶枫没有说话。

一旁的傅双灵却笑着接口说道:“这是当然了。从我被他幽禁之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的秘密。”

“从得知你叶公子要来寻找楼兰古城的消息开始,他就和我定好了计策,先是让你用你那自以为聪明的推理顺利的救出我,再利用我哥哥的人格,带领着你们找到传说中的楼兰宝藏。”

“而我和他则一直隐身在暗中,直到最后一刻才突然出手,夺取宝藏。只有像我和他这样的天才才能想出这样的天衣无缝的计策,才能相互配合着执行这样的计策,直到如今大功告成!”

说完,傅双灵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叶枫却根本没有理睬他,而是一直盯着关四,沉声问道:“唐大呢?他怎么样了?”

关四的出现令他想明白了,当初唐大之所以执意要单独留下,为的也许就是他已经发觉有高手在暗中尾随着,他留下阻击就是为了保护叶枫他们一行人的安全。

只是唐大也许没有想到,这个尾随的高手,竟然会是明明已经痴呆的了关四,是那个应该在兰州城中,由唐玉和唐柔他们监视着的关四!

而他自己,也绝非关四的对手。

所以,叶枫一开口就问唐大的安危,因为他已经断定,唐大的忽然失踪一定是拜眼前的这个关四所赐。

关四看着叶枫,眼神里掠过了一丝惊讶,似乎在为他这么快就能想明白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感到意外,随即他的眼里又浮现出了一抹钦佩,一抹赞许。

他开口说道:“放心吧,唐大没有死。他只是被我所伤

,并无大碍。此刻,我儿子鹏举正在外面看着他呢。”

听说唐大还活着,叶枫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可是随即又收紧了,他急切的问道:“那么唐玉和唐柔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唐大当初临行前特意将唐玉和唐柔留下来监视关四,也许在那个时候,唐大就感觉到了关四身上的种种疑点。

如今关四已经来到了这里,还重伤并且抓住了唐大,那么唐玉和唐柔到底如何了?

特别是唐柔,原本叶枫自以为对她已经可以释然了,可是当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他的心里又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这种感觉,和他担心唐大,担心唐玉他们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这一点,他非常的肯定。

关四看着他有些急切的神情,笑了笑说道:“他们?比起唐大来,这两个小鬼可差得远了。我根本不必伤他们,略施小计,只怕他们现在还在兰州城里四处搜寻我的下落呢!”

听说唐柔没事,叶枫的心一下放了下来,胸膛里满满的都是一种狂悸之后的空虚的感觉。

可是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追问了一句:“他们真的没事?”

关四有些傲然的一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对你撒谎吗?”

叶枫默然。

的确,现在的情形,以关四的武功,要杀掉他们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在他眼中,叶枫他们不过就是冢中枯骨而已,根本没有必要欺瞒他们。

这一回,他心里是真的放心了。

可是,眼下连自己都已经命悬一线了,为什么听到唐柔的安全,他会感觉到如此的如释重负呢?

这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站在关四身边的傅双灵忽然厉声呵斥道:“你难道在怀疑关四爷的话吗?他要杀你们,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怎么会对你们几个无知晚辈说谎欺骗?你们这是对他的侮辱!”

这几乎简直就是对关四**裸的阿谀奉承。

叶枫他们都是一愣。

刚才在他们面前还洋洋自得,颐高气使的傅双灵老爷子,在关四面前竟然会变得如此的奴颜婢色,毫无廉耻,实在也是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

关四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于这种溜须拍马的奉承话也十分厌恶,对傅双灵轻喝了一句:“闭嘴!”

傅双灵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是!”

随即退了一步,站到了关四的身后。

他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虽然很让大家意外,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早在二十年之前,当他体力和武功都还处在巅峰的时候,尚且完全不是关四的对手,被关四擒住,被暗无天日的幽禁了起来。

如今虽然说好听些是他与关四合作,其实也不过只是在关四的威逼之下无奈的选择而已,既然在人家的淫威之下,仰人鼻息,所以这样唯唯诺诺的奴才样子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缩身到了关四的背后,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关四爷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这是不争的事实,在下又不是在信口胡说,只是说出真相罢了。”

忽然间,他抬高了声音说道:“所以,关四爷,你就去死吧!”

说话的同时,他忽然双掌倾尽了全力向前推出,一道青蒙蒙的气雾自他的双掌之间涌出,直袭关四的后背!

先天罡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关四的对手

傅双灵的这一击使出了全力。

他的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尽过全力,因为他的一生之中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憎恨过一个人。

在人生经历中,遇见一个强大的对手往往是幸运的,因为他能激发你自身的潜能,为了对抗他超越他你会变得更加的强大。

可是如果你遇见了一个强大到你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去超越,甚至于去接近的对手的时候,那就不能被称之为幸运了。

而是悲哀!

命运的悲哀!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你的对手了,而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

就像关四。

傅双灵在二十年败给他之后,在这二十年的幽禁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去破解他的剑法,去战胜关四,一雪前耻。

二十年来,关四从没拒绝过他的挑战,可是每一次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而且,令傅双灵感觉到绝望的是,他发现他和关四之间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

这二十年他一直在进步,一直在苦苦修炼武功,可惜他的进步还不够快,因为关四这二十年来的进步更快,更强!

面对关四,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击败他一雪前耻的勇气,剩下的只有仇恨,对于关四这个命中克星的深深仇恨!

他一定要报仇!

所以关四必须死,所以他才会在关四的背后出其不意的出手。

这一刻他已经想了很久了,长时间以来对于关四的奴颜婢膝,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这一击他志在必得!

可是这一击却落空了。

关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这一击,他的身形诡异的一转,就转到了他的身旁,避开了傅双灵那志在必得,倾尽全力的一击。

他手中的剑影一动,刺眼的剑芒一闪即没,全数没入了傅双灵的肚腹之内。

傅双灵全身憋得足足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部都随着这一剑而消失了,他痛苦的扭曲着脸,死死盯着关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会……”

关四叹了口气,对他淡淡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突然偷袭,所以你根本没有机会得手,因为这些都是你哥哥告诉我的。”

傅双灵全身一震,哥哥!

那是在他体内的另一个他。

原本他以为这二十年来他已经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在他想要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出现,完全压制住了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如果不是这样,他一路上他也没法利用哥哥的灵魂,来瞒过叶枫他们,从而能顺利的找到楼兰古城。

可是想不到,这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暗暗的向关四通风报信,致使自己精心计划的偷袭功败垂成。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这个身体,他也有份的!

这个身体一旦出了什么事,连同他也会一并死亡的!

难道说,他情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被自己所控制?

傅双灵感觉到胸口充满了愤恨。

他恨关四,恨哥哥,更恨自己。

随着关四拔出了手中的剑,傅双灵已无法再继续恨下去了

在剧烈的疼痛中,他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倒了下去,就像一滩烂泥一样。

他还没有死,那是因为关四没有选择攻击他的要害,而是攻击并不会立即致命的腰腹间。

关四并不想让他死得太快,他想要傅双灵在痛苦中感受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的痛苦,感受失望一步一步逼近的恐怖。

傅双灵的身体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的精神已经被关四完全击碎,在关四眼中,他和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关四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如肉泥一般瘫软的傅双灵,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面对着叶枫他们,开始仔细的擦拭着手中明晃晃的软剑。

他擦拭得很仔细,好像生怕沾染上傅双灵的一丝血迹。

他鄙视傅双灵这样的人,什么两个灵魂?那不过是一个人无法平衡自己心中的善恶而产生出的歧义而已。

一个人连自己内心的**都无法掌控,连内心的渴求都不清楚,连自己的身份都会产生模糊,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谈武!

更何况,傅双灵还是个设计阴诡毒计的小人。

关四鄙视这些阴诡毒计,就像鄙视傅双灵一样,因为他觉得凭着他的一身武功,手中三尺剑,根本不需要使用这些阴险手段。

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些阴诡毒计有时候还的确是蛮好用的。

就像这一次他和傅双灵设计的这一个,利用叶枫找到了楼兰王城,甚至于已经打开了藏宝的大门。

如果没有叶枫,他们是绝对办不到的。

即使他们能摆脱掉那些衣服上有飞鹰图案的守护者,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打开宝库的门。

可是现在,所有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最后的问题是,该怎么处置眼前的叶枫他们。

此时的叶枫他们,呆呆的看着刚刚发生的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愣住了。

傅双灵的偷袭让他们吃了一惊,然而更加吃惊的是关四那似乎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一剑。

曾经程念真向叶枫提起傅双灵体内有着深厚的内力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过傅双灵的武功会高到这个地步的。

凶狠毒辣的飞鹰在他的面前就如同顽童一般,只有逃。

可是面对关四的时候,傅双灵还是偷袭,不但没有得手,反而葬送了自己。

关四只用了一剑!

多可怕的一把剑!

多可怕的关四!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叶枫来不及细想。现在想起来,如果刚才是傅双灵偷袭得手,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胜利者是武功更高的关四,在他面前,叶枫他们更加的没有胜算,一丝一毫也没有。

叶枫感觉到此刻自己通体透凉,平时灵光的脑筋此刻也变得迟钝了起来,他已经近乎绝望了。

关四擦拭完了手中剑,还剑入匣,背负着双手抬眼扫视了一圈眼前呆若木鸡的众人。

他忽然笑了笑,问道:“刚才你们的心里是不是都在希望傅双灵能得手啊?”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就好像在和别人闲聊家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可是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凛,没有人敢开口答

话。

关四好像并不意外,他又笑了笑,语气依旧十分平和:“现在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叶枫已经无话可说。

关四的剑法如此厉害,曾经一举破掉了唐大的“天芒七星”,恐怕天下间没有什么样的飞矢暗器可以伤到他了。

他不怕机关暗器,他不需要其他人为他开路做前驱,叶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对他们手下留情。

关四也想不出,虽然他一直很欣赏眼前的这个聪明的小子,可是如今楼兰宝库的大门已经开启,里面的宝藏他唾手可得,这小子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一点作用了。

何况这小子的背景非常复杂,天下间最有权的人和最有钱的人似乎都在背后支持他,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儿子的将来,这小子决不能留。

关四慢慢的向前踏进了一步。

可是这时候,他却隐约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那跳动着的火焰,好像全都忽然黯淡了下来,一种无形的黑暗向着这边逼近。

这黑暗就像是有形的,有生命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如同雾气一般实实在在的涌动了过来。

关四停住了脚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

他的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人,从那一团黑暗之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这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黑色的浓密须发几乎遮住了面庞,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黑色的,就像是从黑暗中飘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影子。

关四皱了皱眉,他看见了这个人的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

这时一柄通体漆黑的刀,毫无装饰,可是就如同有灵性一般,仿佛在流动着光芒。

可是看到它的人却丝毫不会觉得它漂亮,而是感觉到沉重的空虚与绝望,就像是死亡。

关四的瞳孔在收缩,他认出了这把刀。

天下间只有一把刀可以给人这样的感觉。

传说中刀身附有恶灵,可以令鬼神惊惧的魔刀!

关四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既然魔刀在此,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自然呼之欲出了。

他看着这个全身黑色的人,沉声问道:“魔五楼?”

这个人双眼一直盯着关四,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却并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走到了叶枫的身前。

叶枫惊喜的看着他,叫了一声:“师傅!”

除了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胖子之外,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叶枫的师承何人,此刻乍一听他唤魔五楼作师傅,不觉大吃了一惊!

魔刀魔五楼名震天下,无人不知,叶枫竟然会是他的徒弟,怎能叫人不吃惊?

魔五楼此刻却没有闲心和叶枫叙话家常,而是面对着关四,双眼霎也不霎的一直盯着他。

关四心中并不害怕,反而倒是涌起了一丝激动的感觉。

魔刀魔五楼,这么大的名气,传说一般的人物,想必手上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和这样的人物交手,自己还能取胜吗?

关四已经太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他握着剑柄的手竟然因为激动,而感觉有些微微颤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魔刀对快剑

魔五楼站在那里看着关四。

他完全可以感应到关四胸中的那一股激动,因为此刻在他的胸中也同样有着这么一股子激动的感觉。

他也很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对手了。

一年多之前,他被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两人设计重伤,那是他多年以来第一次受伤。

可是他却鄙视他们,因为以他们的武功和名望,竟然会卑鄙的设下圈套来以求击杀对方,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堂堂正正一战。

尽管魔五楼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也许张如意他们真正想要狙杀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今天,当他先前看见关四的出手,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将是他平生所遇见的真正的对手。

因为他和自己是一类人,自己诚于刀,而他诚于剑!

只有真正的心诚,才能把手中的刀剑运用到如此的境界。

他所想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一个如此一心向武,孤傲清高的人,怎么会对于世俗眼中无比珍贵的楼兰宝藏而动心?

这样的人,原本应该视金钱与名利如粪土的。

因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只有握在手中的刀剑!

不过这个原因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如今他们已经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也许这是一场宿命的对决,也许这就是天意。

魔五楼感觉到似乎连腰间的那一柄魔刀,也感应到了对面凌厉的杀气,而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已经无暇顾及心爱的徒儿了,他必须全神贯注在对手的身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他盯着眼前同样全神戒备着的对手,低沉着嗓音问道:“河西关四?”

关四也盯着这眼前如同这黑暗一般漆黑一片的人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夜色魔刀?”

魔五楼同样轻轻点了点头。

关四忽然轻蔑的一笑,说道:“当年墨家双刃何等威名,历代以来都以墨刀为尊,只不过三十年前墨刀第一次败给了墨剑,这才有了名震江湖的魔刀。真是好威风!”

他说的正是历代的墨家巨子之争,都是墨刀获胜,三十年前墨五楼败给墨七重的墨剑,之后才改名魔五楼,成为了江湖中人人闻名色变的魔刀!

这本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疮疤,也是他最深的隐痛,此刻却被关四一语揭破,他的瞳孔在收缩。

没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墨刀对墨剑,那一战的真相,也没有人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会败给墨七重,这本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江湖中虽然对此有着许多的猜测,不过真正的原因只有他和墨七重心中明白。

然而此刻关四忽然提起此事,分明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刺激他的情绪,让他在心慌意乱之下,出现破绽。

关四这样的人物也会使出这种招数,说明他已经把魔五楼看作了他平生的劲敌,他是真正的全力以赴了。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魔刀魔五楼!

魔五楼的瞳孔略一收缩之后,再没有别的反应,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如同他根本没有听见关四刚才所说的话一般。

他面对着

关四依旧冷静而敏锐,心止如水,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关四的计策没有成功。

他看着魔五楼的眼神中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一种钦佩和欣慰的感觉。

不愧是魔五楼,不愧是魔刀!

如果他被自己的一句话戳中痛处,立即就暴怒而起,情绪失控,那么这个人根本就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不足以对自己有任何的威胁。

而事实证明,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真正的对手,是平生仅遇的劲敌!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起来,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试探魔五楼。

以他的武功本不必使用这样的手段,这无疑有些露了怯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真正的高手过招,一分一毫都差池不得,先输掉了气势,无疑让关四处在了不利的位置。

还有一点就是,只有关四心里知道,他已经受了伤。

刚才傅双灵在他背后的那全力一击,虽然被他有所预警及时避开了,可是傅双灵的先天罡气还是震荡到了他的内腑。

其实这一点点伤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不过略加调息修养即可的。

可是此刻他所面对的是平生最大的劲敌,是魔刀魔五楼!

面对这样的对手,哪怕是一点点的小破绽也不可以有的,何况是像这样的内伤。

他说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魔五楼心中此刻也有着一丝不安。

如果是在一年多之前,在他伤在张如意他们手下以前,面对关四这样的对手,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张如意他们的圈套太完美了,虽然他用手刀接下了劈山斧焦柯的全力一斧,自己也受了重伤。

虽然经过了这一年多的调养,可是比起受伤之前,在内息运转方面,还是有所迟滞,远不及受伤之前。

现在还要面对像关四这样的对手,他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他却不能不一战,因为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徒弟叶枫,那个他倾尽一生心血和梦想的小子,他才是魔五楼心中最大的秘密!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必须要维护叶枫的安全。

他没有选择,必须一战!

关四却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自己此刻已经首先输掉了气势,处于不利的境地,他必须抢先出手,夺回气势。

于是他拔剑!

他的剑光如水银泻地,就像皎洁的月色一般,淡淡的,却似乎无孔不入,温柔的透射了出来。

他一拔剑,魔五楼立即就拔刀!

黑色的魔刀没有刀光,和他整个人一样,都是漆黑的,却好像和他整个人融成了一片,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黑暗。

这一片沉重的黑暗卷席了过来,把皎洁的月光包裹了起来。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的高手,他们迅速的招式和快捷的身法让站在一旁观战的叶枫他们,几乎完全来不及看清楚。

他们激斗中发出的气劲,让地上的沙尘吹起,四周插在地上的火把的火焰也跳动不已,忽明忽暗。

两人的这一场恶斗从地面一直打到了水潭中,巨响声中,水花四溅

而起,刀剑之气不仅激发得水面震荡,甚至于连四周的岩石厚壁也震动不已,石砾纷纷落下。

逐渐的,那一片厚重的黑暗已经把明亮的月光紧紧的困在了其中。

无论月光如何皎洁,如何透射,也无法穿过这一片黑暗的包围,反而被渐渐的压缩,越来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左支右绌起来。

关四的剑很快。

而且他的剑一剑快过一剑,早已经超越了当初面对唐大时一剑破掉“天芒七星”的快捷。

面对着魔五楼这样的对手,果然能够激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他觉得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的快过。

可惜无论他的剑再快,再毒,每一剑所面对的,都是那似乎空无一物,飘飘渺渺的,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黑暗。

他的剑光似乎被眼前这茫茫的黑暗所笼罩,所吞没,发挥不出威力,却被这厚重的黑暗逐渐的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叶枫他们都看得很明白,魔刀魔五楼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关四的败像已露,失败只是迟早的事了。

就在叶枫他们为这眼前精彩绝伦,平生所仅见的一战看得目瞪口呆之时,魔五楼和关四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手了。

那一片茫茫的黑暗和皎洁的月光都忽然不见了,只剩下了两个人默默的站在水潭那寒冷的潭水之中。

两个人彼此用惊疑的目光对视着,都没有动。

可是,他们却分明感觉到这水潭之中的潭水却渐渐的越来越凉了起来。

似乎从水潭中央那深不见底的最深处,涌上来了一股股透骨凉意的水花,伴随着这涌动的潮水一般的寒流,水潭的水面,哦不,是整个水潭似乎都开始震动了起来。

水面在跳动震荡着,关四和魔五楼明显感觉到,从水潭的最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的向着水面钻上来,而且,这个东西还带着一种邪恶的强大的力量!

两人惊疑的对视了一眼,各自握紧了手中的魔刀和软剑,全神戒备着这即将到来的邪恶东西。

他们都没有退。

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凭着他们的武功修为,也是绝对不会惧怕的。

除非那不是人世间所存在的东西。

水潭中的水面此刻如同煮沸了一半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冒着气泡,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意。

水潭中央的水面翻腾着,翻滚的水花越来越大,忽然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从里面冒了起来!

那是一个圆柱形的东西,黑乎乎的,表面光滑无鳞,尖头阔口,腹部有着淡淡的黄色,那扭动的身体和头上一对铜铃大小血红色的眼睛分明说明这是一个活物!

从冒出水面的部分看起来,水面之下,它的身躯恐怕还要更长,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没有鳞片的蛇!

可是如果是蛇,怎么会没有鳞片呢?

再说,哪里会有长成如此巨大的蛇?

它的身体粗细,足可令两人环抱,此刻跃然水面之上,歪着脑袋,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面前的目瞪口呆的众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雷龙

怪物瞪着那对血红色的大眼,带着怒气冲冲的感觉扫视着面前这些渺小的人们,似乎在为这些卑微的小人们打搅了它的休息而生气。

它是从水潭深处钻出来的。

叶枫想起了耗子之前的判断,这水潭下面应该通向那神秘的地下暗河。

莫非这个怪物是生活在那地下暗河之中的?

被关四和魔五楼的激斗惊扰了才浮了上来?

人世间绝不可能存活着这样的怪物,只有山海经中的各种怪兽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莫非,它是来自于地下深处的地狱之地?

大家的心里不约而同的联想起了那幽深的地底,神秘的暗河,是否通向那传说中的地狱幽冥之地?

众人忍不住都遍体生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关四和魔五楼此刻正站在水潭之中,怔怔的仰面看着眼前的怪物,一时都停下来忘记了动手。

关四仰面看着这个巨大的怪物,忽然自心底生出了一种卑微的感觉。

他自小经历坎坷,又目睹着亲手抚养他长大,教授他武功的名满天下的恩师王怒风那人前人后的两种面目,以及他做下的所有最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方面,王怒风对别人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了金钱,常常是灭人全家,满手血腥。

另一方面,他却对关四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是一副慈父严师的慈祥面孔。

关四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并成长为王怒风手下杀人越货的得力干将,他的心境难免会有些偏激。

后来为了心爱的女人受辱,他怒而杀掉了王怒风和其手下的威风镖局中所有的人,那些虽然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却也全都是看着他长大,一起朝夕相伴的叔伯兄弟们。

再后来他来到了西北边陲的兰州,凭着自身的天赋竟然将一把快剑练到威震天下,未逢敌手。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一直感觉到这是上天的眷顾,是终于可以过上苦尽甘来的生活。

可是后来却有一个带着青铜鬼首面具的什么轩辕公子找上门来,利用当年威风镖局的秘辛威胁他加入其麾下。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败在别人手下。

对于这个轩辕公子的武功,他的确是心悦诚服的。

无奈之下,他同意成为了轩辕公子麾下的十殿阎罗之一。

可是虽然他败给了轩辕公子,他还是自视极高的,甚至还特意选择了一个孤傲高冷的名号,泰山王。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他或许确实武功比不上这个轩辕公子,可是即便同为十殿阎罗,他也自觉与其他人不同。

他其实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其他的人。

他的武功相比十殿阎罗中的其他人就如同,临泰山而览众山小,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除了轩辕公子之外,他绝不会惧怕任何人!

可是到了今日,他遇见了另一个人,魔刀魔五楼!

虽然他知道魔五楼是个传奇一般的人物,非常厉害,可是他心中对于自己的快剑还是充满了信心。

他不相信天下间除了轩辕公子之外,还有人能够击败自己。

是现实是残酷的。

魔五楼的魔刀不愧是武林中的传说,他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落下风,再要打下去,百招之内他必败无疑。

这对于他的自信心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原来天下间自己并不是真的无敌。

原来武学浩瀚,能胜过自己的人还有很多。

自己所一直自傲的快剑,相比于这浩瀚的武学境界来说,不过就像是一个蹲在门槛上玩耍的顽童而已,根本还没有能够登堂入室。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几十年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忽然间就崩塌了,这几十年来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而眼前,这个巨大的非鱼非蛇的怪物忽然出现在了面前,俾睨着众人。

在它面前,关四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被这挫败感深深的刺痛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

在命运面前,所有的人都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般?

不!关四在心底嘶吼着,他不信命!

即便是真的如同蝼蚁一般,他也要奋力一搏,去对抗这该死的命运。

关四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旁的魔五楼感觉到了关四的变化,关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相较于和自己动手之时,还要更强,更可怕!

他忽然明白了关四想要做什么,刚要阻止他,叫了一声:“不……”

可是已经太迟了,他身边的关四已经大吼了一声,持剑而起,飞身向着那巨大的怪物扑了过去!

这一刻他抱定了决心,倾尽了全力,人剑已经完全合一,旁人感觉冲向怪物而去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一把锋芒无比,惊天泣地的必杀之剑!

那一瞬间,魔五楼也不禁为之心惊,如果刚才关四使出了这一剑,只怕连他自己也应付不了。

这一剑向着怪物直刺而去,那怪物却似乎不知道厉害,毫不闪避。

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关四的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刺中了怪物的腹部。

可是这怪物的皮肤虽然没有鳞片,却好像是钢铁铸造的,关四这全力的一击,竟然不能刺入分毫!

关四不由得一愣神。

这怪物吃痛,全身剧烈的翻滚起来,水潭之中顿时水花四溅,遮掩了大家的视线,只看见水花之中隐隐有电光闪动,耳畔传来了雷鸣一般的巨响。

巨响之声未绝,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水花之中飞了出来,跌落在了水潭之侧。

魔五楼见势不妙,也纵身跃出了水潭,定睛一看,飞跌出来的那个身影却正是关四!

只是此刻关四的模样,让大家看了都不敢相信。

他全身如同被火焰焚烧一般焦黑,连苍白的须发都已烧焦发卷,身体表面也多处被烧伤,冒着焦臭的白烟。

他持剑的右臂骨骼已经尽碎,软软的耷拉下来,他那引以为傲的快剑应该是被废掉了。

不过从他那震惊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看见关四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惨状,叶枫忽然想

起了傅双灵曾经讲过,当年楼兰王城坠落在盐泽之后,汉使傅介子曾经也派了许多深谙水性的军中壮汉入水探查。

只可惜这些下水的汉子大都死于非命,而他们的死状,竟然好像被烈火活活烧死似的,几乎烧成了焦炭。

当时叶枫就觉得奇怪,人在水中,怎么会被烈火焚烧而亡呢?

现在看见了关四的惨状,叶枫忽然想到,难道说当年杀死那些下水探查的军中壮汉的,竟然也会是面前的这个怪物不成?

这个怪物竟然在这里守护了千年之久?

这时候,张胖子有些战战兢兢的指着那在水潭之中耀武扬威的怪物,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雷,雷龙!刚才的闪电,还有雷鸣,这是雷龙!”

雷龙,传说中飞翔于九天之上,能操控雷电之力,吞云吐雾,变化多端的天龙?

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个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面目丑陋,非鱼非蛇的怪物与传说之中威风凛凛的雷龙也相去甚远。

可是看关四的惨状,如果不是被火焰焚烧,的确很像是遭受了雷击,而大家刚才也明明都看见了电闪,听到了雷鸣。

这个能操纵雷电,攻击对手的巨大怪物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雷龙不成?

张胖子素来博闻广记,如果史书哪怕是野史稗记之中有与这怪物相近的记述,他也一定能想起来。

可惜没有。

唯一能让张胖子想起来的,就是民间关于雷龙的传说,那条翱翔在天上操纵者电闪雷鸣的神龙。

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分明就是个怪物。

它就是传说中的雷龙?

大家都呆呆的看着这个怪物,愣住了。

核实后,这个怪物,这条雷龙,好像被刚才关四的那一剑彻底激怒了,它瞪着血红的双眼盯着众人,张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的身体在水面上浮沉着,水花翻腾之中电光闪动,看样子它作势就欲扑上来。

在它的嘶吼声中,程念真尖叫了一声,一把抱紧了小桑吉,步步后退。

黑鬼赫连铁转头看了女人和小孩一眼,大吼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铁杖,朝着雷龙猛冲了过去。

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畜生扑上来,决不能让它伤害到女人和小孩,伤害到他的恩人叶枫叶公子!

叶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黑鬼已经冲了上去。

雷龙对于扑过来的黑鬼似乎有些不屑一顾,没等他冲到水潭之中,水面上忽然冒出来一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长形的鱼的尾鳍,想必这就是这雷龙的尾巴了?

雷龙的尾巴猛力一扫,其势迅捷无比,黑鬼躲避不及,被这一击之力扫中,啪的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在一旁的岩石壁上,又倒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竟然再也爬不起来。

雷龙一击解决掉了黑鬼,又看着面前的众人,挑衅似的发出了一声怒吼。

魔五楼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黑鬼,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莽夫!”

他握紧了手中漆黑的魔刀,无论此刻面前的这个怪物是神龙也好,恶龙也罢,看来,是逃不开这一场恶斗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桑吉的宿命

有了关四的前车之鉴,魔五楼对付雷龙的办法变得聪明了许多。

他并不急于攻击雷龙的正面,而是展开身法,围着雷龙寻找着破绽。

他和手中漆黑的魔刀几乎已经融为了一体,刀法施展开来,整个人就像是四周那缥缈空虚,难以捉摸的黑暗一样,手中凌厉的刀风却实实在在的一次次击中怪物的躯体。

不过,这个雷龙的确异常的皮粗肉糙,坚硬无比,魔五楼的刀风虽然屡次击中它,搞得雷龙负痛怪吼连连,却也难以伤到它分毫。

雷龙接连被魔五楼击中,虽然不曾受伤,却也疼痛难当,想要反击却又无法抓住他的缥缈的身影,渐渐焦躁起来,破绽百出。

魔五楼看准了机会,决定发出最后的全力一击。

他选择的位置和关四是一样的,同样是雷龙的腹部。

因为经过反复的观察,他发现雷龙只有腹部呈现着与其他部位不同的橙黄色,而且雷龙在翻滚之中似乎有意无意的在保护着这个部位。

也许,这里就是这刀枪不入的雷龙唯一的弱点。

刚才关四的那一剑无法刺入,也许是因为他的剑不行。

自己手中此刻握着的可是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威震天下的魔刀!

自从手持魔刀以来,魔五楼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全力一击而不能应声而断的东西。

对于手中的魔刀,他是充满了信心。

世间能挡住这把魔刀全力一斩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出现呢!

不,很遗憾,它已经出现了。

魔五楼的这一刀结结实实的斩中了雷龙的腹部,几乎和刚才关四那一剑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的心中一喜,畜生毕竟是畜生,纵然有灵性,也始终敌不过人类的聪明智慧,还是不懂保护自己的弱点。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

这一刀下去,虽然无比的势大力沉,虽然有魔刀这样的绝世神兵,竟然同样无法砍动雷龙腹部的表皮,仅仅只是在火星四溅中,在它的腹部留下来一条白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怪物?它的表皮是什么构造?难道天下间果真没有东西能够击破它?

魔五楼的心中一沉,暗叫了一声不好。

雷龙被这一刀劈中,明显也是吃痛不轻,整个身体拧得像麻花一样,卷起水花炸开,只见电光闪动,眼见得魔五楼就要和关四落得同一下场。

魔五楼是何等的经验老到,眼看这一刀未能奏效,不待这一劈之势用老,立时就翻身后退,总算躲过了这雷电加身的一击。

可是雷龙的尾巴却忽然从水下蹿了上来,直扫了过来。魔五楼身在空中,已经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有运功硬抗了这一下。

他被这一下直接击飞了出去,就和黑鬼一样,直接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坚硬的岩石壁上。

魔五楼张口喷出了一口逆血,他被这一下撞得感觉震伤了内腑,一时之间竟然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盘腿而坐,赶紧调整内息,压制住伤势。

那雷龙看见魔五楼受伤颓然坐在地上,似乎它刚才被斩的那一刀深深刺痛了它,对于魔五楼已经恨之入骨,它蜷起身躯,看起来就要向魔五楼扑过来。

眼见恩师情势危急,叶枫心急如焚。

可是现在这里还能站着的人,除去自己之外,只剩下了四个。

程姑娘抱着小桑吉站在后面,义兄解祯亮不会武功,自然也是指望不上的。

而另一位义兄张痴张胖子,虽然擅长轻功,可是其他武功就稀松平常的很了,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尚显不足,何况要对付面前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雷龙?

叶枫咬了咬牙,身形一动,向着雷龙就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指望着身后的女人和小孩儿不成?

他的身形甫一动,身后就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道:“不,不要……”

女的声音是程念真,叶枫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不过。

叶枫体内金蟾之毒虽然这一年以来经过她的悉心调理,已经有所缓解,但是此毒太过诡异,解起来非常缓慢。

而且现在毒素被压制在七经八脉之中,一旦叶枫妄用内力,极有可能引起毒素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况且就算叶枫没有中毒,现在连他的师傅,威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也不是雷龙的对手,他此刻冲上去,又能做什么?

再说,程姑娘对于叶枫早已情根深种,见到心上人以身犯险,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而那个男人的声音却是张胖子。

看到义弟种上去,他好像感觉比他自己冲上去还要着急,还要担心,却又深恨自己帮不上忙,跺着脚在大喊。

魔五楼也想喊,看到叶枫的举动,他本来也想赶紧喝止住他,可是一张口就喷出了一口逆血,没奈何叫不出声来。

叶枫此时已经顾不上身后的叫喊声了,他笔直的向着雷龙直冲了过去。

一阵电光闪动,叶枫就如同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回来。

他如同被滚雷击中,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被烧焦,片片破碎,裸露的身体也成了焦黑色,全身散发着白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也不能动。

程姑娘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所幸的是叶枫除了断了两根肋骨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他的甚至还很清醒,甚至哑着嗓子还能发出声音来。

他还活着。

程姑娘和两位义兄明显松了一口气,这真是不幸之中万幸。

他们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后水潭中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雷龙,又该如何对付呢?

他们更加没有注意到,一直在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小桑吉,这时候站直了身体,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的,一步步朝着水潭,朝着雷龙走了过去!

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的是程姑娘,她蹲在叶枫身边,一抬头看见了小桑吉的举动,不觉惊叫道:“小桑吉,你在干什么?危险,快回来!”

小桑吉步子不停,回过头来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和地上的叶枫的目光相交,说道:“我说过,我知道自己的宿命,甚至知道自己将死于何时,死于何地。”

“我曾经很多次看见过现在的场景,看见过我完成了打开那扇门的使命之后的情形,看见过眼前的这个怪物。”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我要去面对它,迎接我的终点。谁也逃避不了的,因为这就是我的宿命。”

他说得非常沉着镇定,丝毫也不像是即将前去赴死的人。

程姑娘和解祯亮、张胖子他们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叶枫心里明白。

小桑吉不止一次告诉过叶枫,他是恩西活佛转世,历代以来的恩西活佛都守护着一个使命,就是等待背上有龙纹的人出现,帮助他打开那一扇门。

这是他们的使命。

如今,使命结束了,小桑吉的生命也要结束了。

他说过,这时他的宿命。

叶枫不信命,他想要阻止小桑吉,他努力想要抬起手臂,嘴里却只是发出了沙哑的“啊,啊”声,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桑吉看着他那被烧得黝黑的脸上焦急的表情,笑笑说道:“放心吧,我看见过你的未来,虽然经过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是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你今后还有更沉重而痛苦的宿命在等着你。”

“我告诉过你,知道你的未来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必须要去经历它,而这个过程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你要谨记,一切都缘于你的选择。”

说着,小桑吉的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向着眼前的雷龙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神态,举止,还有说的话语,身上透出的气度,深深的震慑住了众人。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于这样一个**岁的小孩子自称是乌斯藏地的活佛转世还半信半疑的话,在这一刻,所有人,包括一直叫小桑吉“小鬼头”的张胖子,都完全相信了。

小桑吉此刻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比的光明而温暖的力量,那一份视死如归的恬静,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而是像是,佛!

而那条不可一世,傲然注视着他们的雷龙,似乎也被这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孩子身上的气度震慑住了,有些愣愣的盯着他。

小桑吉走到了水潭边上,盘腿坐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目高声口诵佛号。

雷龙终于不耐烦了,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向着小桑吉拍打了下来。

这一下力道何止千钧,眼看小桑吉被它拍中就要粉身碎骨。

程姑娘一闭双眼,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这时候,一条圆滚滚的身影一闪,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小桑吉。

是张胖子!

他凭着他那绝世的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起了小桑吉,把他救了下来。

不过在抱起小桑吉之时,张胖子的后背被雷龙的尾巴扫中了,饶是他轻功绝顶,凭着身法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还是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滚动着翻倒在了一旁,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见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师傅、义兄,还有小桑吉,以及心爱的姑娘,全都身陷险境,命在须臾之间。

躺在地上全身麻痹,一动也不能动的叶枫感觉到心中犹如被火烧一般,他圆瞪双目盯着水潭中还在耀武扬威的巨大雷龙,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气在不断蹿动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蹿向了全身。

终于,他张口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大的出现

长眉老喇嘛嘿嘿笑着对跪拜在地上的拉桑说道:“拉桑南达,你的名字在我们藏语中是忠诚的意思,可是你才刚被我们抓住,为了你自己的命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你的主人,真的是不配叫这个名字。顶点x”

叫拉桑南达的黝黑汉子匍匐在地上,一言不发全身颤抖着。

小桑吉这时已经听明白了,看来是他的这个拉桑叔叔出卖了自己,有意把自己从客栈里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交到眼前的这群喇嘛手中。

他看着拉桑,但是眼中却丝毫没有愤怒和怨恨,而是充满了一种悲悯的神色。他了解拉桑,如果不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绝不会选择出卖小桑吉,出卖他自己的灵魂。

那长眉喇嘛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够背弃誓言,背叛自己的家族,背叛你命中注定的使命。对于你这样的罪人,我们西饶活佛也不敢宽恕你的,你只能等着下地狱。”

听了他这番话,匍匐在地上的拉桑全身一震,猛地抬头圆睁双目喊道:“不,你们答应过的,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眉老喇嘛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年轻喇嘛,说道:“我没有答应过你,答应你的是他。他欺骗了你自然也是罪人,不过他为活佛献身,我们的西饶活佛自然会施展神通为他求得宽恕,他最后还是会升极乐的,而你却不会。”

拉桑顿时明白他被欺骗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怒容,双眼中血丝隐现。他忽然跳了起来,横身挡在小桑吉的面前,面对着喇嘛们做出了誓死一搏的姿态,嘴里高声叫道:“桑吉,快走!”

小桑吉没有动,他大概也明白凭拉桑的本领是挡不住这个老喇嘛的,逃跑也是白费力气。

老喇嘛看着想要殊死一搏的拉桑,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说道:“这样的反复无常,你让我越来越看不起你了。看样子,也只能提前送你下地狱了。”

拉桑双目圆瞪,目眦欲裂地大吼了一声,挥拳就向着老喇嘛扑了上去。

老喇嘛脸色一沉,双手十指急速地弯曲着结成了一个手势,向前推出。

拉桑向前扑出的身形忽然止住了,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只听见一阵骨骼碎裂的喀喀声,他的前胸忽然向内塌陷了下去,成了一个凹坑,可是他的身体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被大力击飞出去。

这个老喇嘛好霸道的力量,好精确的计算!这力量刚刚好能够巧妙地击碎拉桑的胸骨和内脏,却不致于让他的身体被击飞出去,计算得分毫不差,不浪费一丝力气。多么诡异的手法!

拉桑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双腿一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努力睁着双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小桑吉,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原谅,我……”

小桑吉的脸上却显得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景,没有一点慌乱。他看着拉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了一句:“我原谅你了,你放心去吧。”

听了这句话,拉桑的脸上神色一松,忽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好像听见了天底下最美妙的承诺,不过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个表情了,他的双眼缓缓地合上,带着欣慰的微笑,他死了。

长眉老喇嘛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杀死拉桑对他来

说,仿佛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他双手合十,对着小桑吉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现在,请您跟我们回去见西饶活佛吧,他一直在等候着您的大驾。”

小桑吉低下头去,看起来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可是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很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长眉老喇嘛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小桑吉,问道:“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桑吉没有说话,可是这时候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响起:“恐怕是的。”

老喇嘛吃惊地抬头看去,在小桑吉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前面的一个一副书生打扮,三绺长须,浑身一股儒雅的气质,看上去倒像个教书先生。他脸上带着微笑,那是种很特别的微笑,看上去很温暖,很有自信,却能摧毁他对手的信心。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身整洁高贵的白色长袍,面容俊美,头上的束发带上镶着拳头大的一块翠绿的美玉,一看就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老喇嘛的两道长眉挑动了两下,心里暗自警惕起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过来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看来这两个人是真正的高手,否则的话在周围数丈之内,哪怕是一只老鼠跑过,也休想避开他的耳目。

他沉声问道:“你们两位是什么人,请先报上名号来。”

那个青年书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位公子哥说道:“在下蜀中唐门唐大,这位是我十四弟,唐玉。”

老喇嘛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蜀中唐门他当然知道,自从大雷门倒了之后,江湖中再无其他门派能与唐门一争长短,而这两年作为唐门领袖的唐大在江湖中的名气,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还要插手管小桑吉的闲事?

老喇嘛的心里有些乱了。

唐大看了看地上拉桑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说道:“密宗大手印?看来这位大师在贵教派之中的地位很高啊,这大手印的功夫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修炼的,能达到这样的功力,可见大师一定是贵教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长眉老喇嘛双眉又是一挑:“你也懂密宗教派?”

唐大笑了笑说道:“川西之地毗邻乌斯藏地,哪里也住有很多cangmin,因此对于这些,我也是略知一二。”

老喇嘛哼了一声:“既然略知一二,就该知道我们藏人都是以教为尊,这个小孩是我们活佛要见的人,希望两位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唐大摇了摇头:“大师此言差矣!你们这么多的人要抓这么一个小孩子,恃强凌弱,恐怕任何教派的教义之中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再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活佛要见他,可有问过,他想不想见你们的活佛啊?”

唐大一面缓缓地说着,他脸上的微笑慢慢的不见了,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唐玉,这时候有意无意地走上来几步,站在了小桑吉的身前,看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可是却挡住了所有想要对小桑吉动手的机会。

老喇嘛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蜀中唐门精通

暗器,这个天下无人不知。对于密宗大手印这样的内家罡气功夫来说,暗器正是它的克星,加上眼前这两人又是身怀上乘武功的唐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真的动手,恐怕自己绝讨不了好。

何况蜀中唐门还有一样令天下闻之色变的拿手绝活,那就是用毒!千奇百怪的毒加上他们防不胜防的暗器手法,老喇嘛实在心里连一点把握也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可是明明刚才就快要成功了,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半路杀出了这两个程咬金,要是就这么放弃,他又觉得实在是心有不甘,憋屈得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唐大沉着脸又说道:“大师你刚才可是杀了人,就算在藏地你们教派中的活佛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只可惜这里不是藏地,如果真的惊动了官府,你猜猜你们会不会有麻烦?”

老喇嘛皱起了眉头。

不错,这里不是藏地。正是因为发现叶枫他们似乎与兰州的官府中人,甚至和兰州的王爷都关系匪浅,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才会让拉桑去把小桑吉从客栈之中先骗出来。

说实话,他也很厌恶像拉桑这样信仰和立场都不坚定的叛徒,如果不是不想惊动兰州的官府,因而不能直接去客栈抢人的话,他才不愿意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呢。

现在唐大的话正好戳到了他的软肋上,不管如何这里毕竟是汉人的地方,有汉人的官府管辖,不论什么原因也不能公然与官府为敌,为教派为活佛树下这么大的一个强敌,这样西饶活佛是绝不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老喇嘛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今天在这里就先卖给唐大先生一个面子,这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了,不过,我们活佛是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说完他回身一招手,带着身后那几个喇嘛快步离去,消失在小巷的深处了。

唐大低头看着地上拉桑尸体前胸的那一个深深的凹坑,心里暗自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老喇嘛的密宗大手印功夫,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更何况这个老喇嘛已经练到可以收放自如,随心掌控的境界了,真的要是动起手来,唐门暗器能不能对付他的大手印,唐大的心里还真是没有把握。

幸好这个老喇嘛看起来对他们的武功底细也不太清楚,被他三言两语给唬住了,知难而退。

唐大伸手拍了拍面前小桑吉的肩头,柔声说道:“走吧,小朋友,我们先带你回客栈去。”

小桑吉脸上依然很平静,刚才经过了由危转安这么惊险的一幕,他还是没有一点惊诧的表情,而是仰着头望着唐大,说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唐大对他与年龄不相符的淡定,感到有些意外,可还是放柔了声音问道:“什么事啊?”

小桑吉一指旁边拉桑的尸体:“能不能帮他先入土为安了,我不想他就像现在这样暴尸荒野。”

唐大真的有些愣住了,不单单是因为眼前这个**岁的小男孩面对曾经出卖自己的人时,怀着的那颗仁爱之心,更是因为从他那稚嫩的双眼中透出的那种安详和博爱的眼神,那是一种毫无利己,普爱众生的眼神。

就像是,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场

耗子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只要能够得到这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楼兰宝藏,那么我这前半生所受的所有苦楚便都没有白受,终于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郝副将的尸体:“我的哥哥便也不算白死,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的眼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好像楼兰宝库之中所有的金银财宝此刻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耀得他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你真的以为这宝库之中还有金银财宝在等着你?实话告诉你,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财宝,甚至连一两金子也没有!”

耗子霍然回头,却看见说话的人此刻站得笔直,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他。

魔刀魔五楼!

耗子心中不由大吃一惊,魔五楼果然不愧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受了这么重的伤势,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

看他刚才还动弹不得,此刻却能够站得如此笔直,不管他此刻恢复了多少实力,纵然只有原来武功的三成,耗子也绝没有把握能接下他的哪怕一刀。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耗子吃惊的地方,他最吃惊的还是魔五楼刚才所说的话。

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这楼兰宝库之中根本就没有金银财宝!

耗子的脸色大变,反驳道:“这不可能!楼兰安归王生性贪婪,平生最喜金银财帛,是出了名的守财奴,他的宝库之中必然是满载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这是毋庸置疑的!”

魔五楼看着他,长叹了一声:“也许曾经确实如你所说,那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不过可惜,现在没有了,早就被人拿走了。”

耗子只觉得目瞪口呆,他嘶吼了一声:“这更加不可能,当年知道楼兰秘密的人全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只剩下了傅介子,他的后人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还有谁能够找到楼兰古城,并且取走里面的宝藏?”

魔五楼的语声平静而轻柔,不过听在耗子耳中却好像是巨钟齐鸣一般的振聋发聩:“你说的不错,当年看到楼兰飞城奇景的楼兰国人已经被尽数屠杀殆尽,那两万汉军也被秘密调往边疆,老死沙场。天下间好像知道楼兰古城的秘密的只剩下了一个人,傅介子。”

“可是,你别忘了,要掩盖所有的这一切需要多大的权力,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岂是一个小小的傅介子就可以办到的?”

耗子看上去似乎听明白了,他的脸色变得好难看:“你是说,还有傅介子背后的那个人?”

魔五楼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派遣傅介子前去楼兰的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

没错,楼兰飞城如此奇事,当年傅介子回到汉朝之后,必然首先将此事对大将军霍光一五一十的如实禀告。

除了大将军霍光,谁能下令将楼兰居民全部屠杀殆尽,再从周围州郡迁民以遮掩?

又有谁能将两万战功彪炳的汉军,秘密调往边塞,让他们无声无息的老死沙场,永世不得回中原?

能够有权力,有实力遮掩这楼兰的惊天真相的人,只有大将军霍光!

可是霍光为什么要如此费心费力的去遮掩这件事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耗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禁不住脱口而出道:“这些财宝,莫非是霍光……”

魔五楼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倒是想,

只不过天不假年,楼兰之事后没有几年他就发现自己身染重病,没多久就病逝了。”

他对着耗子笑了笑,问道:“你以为当时的汉宣帝为什么先是将霍光捧上了天,将他比作萧何,以皇帝的礼仪葬于茂陵。”

“可是两年之后却忽然发难,将霍氏满门全部抄斩,一家族灭,光是长安城中被牵连遭到族灭的就有上千家。这难道仅仅是因为霍光权势太盛的缘故?”

耗子听了不觉惕然心惊:“难道,难道说是皇帝?”

魔五楼这一次只是笑笑,却并没有回答。

他的这一番话顿时让耗子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原来宝库之中竟然已经没有了所谓的财宝,原来自己精心谋划了几十年,不过只是一场几十年的黄粱美梦!

他还兀自不信,反问道:“既然没有所谓的楼兰宝藏,那么叶公子他们费尽周章,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又是什么?”

魔五楼摇头叹息道:“我说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可是并没有说里面没有宝藏。宝藏这种东西,对于不同的人,它的含义本就不同。”

“在你们眼中只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才是宝藏,而对枫儿他们来说,这里面藏着的一卷上古卷轴却胜过无数金银。”

耗子不信:“既然当年这里面的藏宝全部被人取走了,又怎么会留下这一卷什么上古卷轴?”

魔五楼说道:“当时确实是被人一道拿走了,只不过,后来又被人给送回来了。”

耗子奇道:“是谁?为什么要送回来?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这藏在沙海之下的楼兰王城的?”

魔五楼微微一笑:“或许,你一会儿可以自己下去问问他们。三十年前,就在他们送还卷轴的归途之上,被你的父辈叔伯们在一处魔鬼城中屠杀殆尽!”

这一下,不光是耗子,一旁一直在静静聆听的叶枫也不觉脸色大变。

三十年前,魔鬼城中,被衣服上绣着飞鹰图案的人屠杀殆尽?

这不正是骆驼生前所讲述的关于他父亲的死,以及年仅八岁的他如何在沙漠中幸存下来的故事吗?

想起了当年劫后余生的骆驼在三十年后,依旧没能逃脱和他父亲相同的宿命,叶枫心中不免觉得一阵感伤。

魔五楼能将此事说得如此巨细无遗,耗子的心里这时候已经再无怀疑。

他望着地上哥哥郝副将的尸体,悲声道:“想不到,我们兄弟二人,从小到大几十年来吃苦受罪,全凭着心中对这楼兰藏着的财宝的向往才能支撑到现在。”

“如今你我阴阳相隔,才知道这所谓的财宝不过只是镜花水月,子虚乌有,命运真是何其讽刺!待我们兄弟俩何其不公!”

说罢,大放悲声。

看着痛哭流涕的耗子,地上刚才被他狠狠踹了一脚的张胖子这时候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刚才勾心斗角,恨不得你死我活,现在倒是想起兄弟之义,手足之情了,果然是亲兄弟啊!一样都是卑鄙小人!”

他身边的解祯亮没有吭声,心中也同样感慨着,世人往往皆是如此,同吃苦易,共富贵难。

当大家之间没有利益之争的时候,兄弟也好,朋友也罢,都是情投意合,亲如手足的。

一旦涉及了利益,或者二人之间有了身份地位的悬殊之后,纵使是亲兄弟,也会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

而无论为了利益闹得多僵,多大的矛盾

,一旦这个利益因素消失了,彼此之间又会重新想起亲情友谊,想起从前的时光,又会和好如初。

其实,这不过是人的自私心理在作怪而已。

回想起来,这些所谓的什么亲兄弟,反倒不如叶枫他们这几个结义的兄弟,这几年来同生共死,经历过了多少的风雨,依旧亲密无间。

不过,当有一天面对着真正的利益诱惑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如同今日一般誓同生死呢?

当然,这个所谓的利益,并不见得就是金钱地位这些俗物。

解祯亮这边正在浮想联翩,耗子这时候却止住了悲声。

他没有理会张胖子的冷嘲热讽,而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对魔五楼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人?”

魔五楼望着耗子,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所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不过你是没什么机会知道了。”

最后这一句忽然变得很冷,就像耗子现在的心情。

梦寐以求的宝藏居然是一场空,原本绝对掌控着局面,如今却忽然多了个唐大,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魔刀魔五楼。

耗子感觉到头大,他已经没有胜算。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线机会,那就是叶枫!

叶枫是唐大的朋友,又是魔五楼的徒弟,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程姑娘。

要抓住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要能有了他在自己手上,魔五楼和唐大也必定会投鼠忌器,自己还能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没错,这是唯一的机会!

耗子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绝不坐以待毙,他要奋力一搏。

就在他决定要对叶枫下手,蠢蠢欲动之时,却忽然发现眼前的所有人,脸色忽然都变了。

他们全都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一种惊骇莫名的表情。

不,他们看的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耗子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冷,难道在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什么怪事不成?

他伸手放在腰带之上,全神戒备着猛然一转身,顿时就愣住了。

他的身后没有东西。

不过在他身后的水潭之中,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却泛起了一波波的浪花,一股股腥红的颜色从水潭中心冒上来,如同煮沸的水一般啵啵的冒着气泡。

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耗子一愣神的工夫,忽然水花四溅,几欲迷人眼,从水中猛地伸出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是雷龙!

雷龙还没死!

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耗子按在腰带上的手一哆嗦,“嗤嗤”声中,他将所有的无影针全部发射了出去,尽数打入了雷龙的躯体里。

雷龙的尾巴似乎吃痛一般剧震了一下,猛地向耗子袭来。

它灵巧的一卷,把耗子整个夹着双臂卷在了半空之中。

只听一阵啪啪声,耗子浑身的骨头立时被雷龙的巨力挤压得粉碎。

他张口想要痛呼,刚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大量的水从口鼻灌了进来,原来雷龙已经卷着他沉入了水面之下。

无影针上原本就有剧毒,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毒性发作,雷龙带着耗子一直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水潭深处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结束

耗子消失了。

他被雷龙拖入了水潭深处。

目睹眼前的这一幕,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唐大尤为感觉到惊心动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时候,他才明白之前为什么连关四和魔刀魔五楼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也会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这样巨大的怪物已经不是寻常武功可以解决的了。

他不禁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之中见到的那只夺命金蟾。

听说在藏有重宝的地方,通常会有一些有灵性的动物跑来吸收宝物和天地的灵气精华,从而发生变异,同时它们也守护着这些宝物。

看来这传说果然不假。

只是这样的怪物,究竟刚才是谁能伤了它呢?

唐大自然不会想到,刚才能一举重创雷龙的,正是此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枫,只不过,刚才的那一个叶枫也许会让他感觉到陌生。

魔五楼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脚步看起来有一些踉跄,看得出他的伤势还是很重,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耗子而已。

他沉声对还在发愣的唐大说道:“这怪物受了重创,又种了那么多无影针,就算不死,这一时半刻恐怕也只能蛰伏水底,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了。”

唐大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魔五楼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是,前辈可安好?”

他早已从叶枫的刀法之中看出,他的师傅必非寻常之人。从刚才的谈话中,又得知魔刀魔五楼正是叶枫的师傅,所以晚辈之礼是不可少的。

魔五楼摆摆手,说了声:“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休养一阵子了。”

他转头看了看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张胖子,忽然问道:“胖子,你师傅近来可好啊?”

大家都是一怔。

张胖子是英国公张辅的世子,身份尊贵,大家只是知道他武功稀松平常,不过却有着一身绝顶的轻功。

不过他的轻功是何人所授,他的师傅又是谁,他确实三缄其口,从未向别人吐露过半个字。

这个秘密他不说,别人也不便开口相询,所以连他的义兄弟解祯亮和叶枫,也都不知道。

如今魔五楼如此一问,分明从他的身法之中已经看破了他的师门,一时大家都觉得好奇心大起。

张胖子虽然平素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可是魔五楼这么一问,他却收敛了神情,恭敬的答道:“谢前辈挂心,家师身体安好,不过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魔五楼点点头,说道:“他历来就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看你的轻功身法,也已经有了他的几分真传。”

他双眼眺望上方,似乎在回忆着过往,幽幽的叹息道:“令师是江湖上为数不多令我佩服之人,当年与我交过手,先后三次从我魔刀之下凭借绝世轻功逃之夭夭,我却拿他毫无办法,这可以说他是第一人了。”

魔五楼这话说得张胖子感觉一阵尴尬,这分明就是说他师父每次见到魔五楼就要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真不知是褒赞还是贬低他的师傅。

这搞得张胖子一时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魔五楼这时却不再理会张胖子,而是来到了爱徒叶枫的身边。

他伏下身去,手指搭在叶枫手腕的脉门之上,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皱起,似乎还在为刚才叶枫那一瞬间的异变而感觉到疑惑。

他起身对唐大说道:“唐大少,我有一个请求。”

唐大连忙躬身恭敬的答道:“前辈但有吩咐,晚辈自当尽力效劳。”

魔五楼说道:“我现在要带我这徒儿回去养伤,在这楼兰王城的宝库之中有一卷上古卷轴,事关重大,请唐大少务必将其护送到嵩山少林寺,交予凝然了改大

师。”

他淡淡一笑,道:“蜀中唐门势力如今在江湖上一家独大,料想这样的小事,对唐大少必然不是什么难事吧?”

唐大连忙满口答应:“此事必定由小侄亲自护送,请前辈放心。”

可是他的心里却隐隐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有些奇怪的眼光看了眼魔五楼。

这时候叶枫也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魔五楼。

刚才师傅的适时忽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从他先前与耗子的对话中,他对于这楼兰宝藏背后的秘密,分明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他对唐大的话里,直接提到了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分明他对于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是了如指掌。

只是师傅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暗中跟着自己这一行人,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一切,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对自己说明?

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眼中师傅那无比熟悉的面容,竟然也渐渐透出了几分陌生。

魔五楼低头看着爱徒那狐疑的神色,似乎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的低声说道:“别说话,好好休息,很多事情,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叶枫点点头,没再作声。

他还是很信任他的师傅,从小如此,师傅虽然脾气古怪,异常严厉,可是对他那深深的感情,还是可以从一举一动中感受得到。

他完全没有理由疑心他的师傅,无论怎样,师傅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一直守在叶枫身旁的程姑娘听说魔五楼现在要带走叶枫,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几分不舍。

可是魔五楼毕竟是叶枫的师傅,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一旁的小桑吉看见程姑娘面露不舍之色,淡淡笑着安慰道:“他师傅带他前去必定有医治他的办法,待他伤好之后,自然会来寻你。别忘了,你们今后还要一起去经历命运里的很多磨难,去面临人生中的许多选择。”

不知怎的,小桑吉的话里让人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不由自主的就会去相信他。

程姑娘听了小桑吉的安慰,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时候魔五楼却大异于常态的对小桑吉很恭谨的点首为礼,说道:“小徒顽劣,这一路上必然为大师平添了诸多麻烦吧?”

小桑吉也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回礼,说道:“檀越言重了,叶公子天资聪慧,福气自然异于常人,不但没有增添麻烦,倒是他为小僧开解了重大的领悟呢!”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和动作,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这一群刚刚见识过小桑吉面对怪物雷龙之时那表现的众人而言,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在装模作样,觉得滑稽。

大家都对于小桑吉转世活佛的身份,都深信不疑。

魔五楼转头对着叶枫说了一声:“走吧!”

他大袖一卷,将叶枫夹在腋下,身形忽的如一只黑色的大鸟一般飞起,瞬间就融入了四周无边的黑暗之中了,无影无踪。

看着他的离去,唐大不觉感到阵阵心惊,刚才明明还看见他走路还脚步有些踉跄,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竟然能够恢复到这样的实力,施展如斯身法,这魔刀魔五楼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一旁的解祯亮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张胖子,魔五楼身受重伤尚且身法如此厉害,在他未受伤之时,不知道厉害到怎样的程度?

可是据他自己所说,张胖子的师傅轻功身法还要远高于他,连他也毫无办法,自叹不如,那岂不是形同鬼魅一般了?

只可惜张胖子和魔五楼刚才的一番交谈,竟

然丝毫也没有提及到他的师傅究竟是谁,张胖子既然不愿意明说,旁人也就不好开口相问。

就在大家都还在望着魔五楼和叶枫离去的方向发愣的时候,却听见一直跪伏在昏迷不醒的关四身边的关鹏举忽然连声呼唤道:“父亲,父亲!”

原来重伤昏迷的关四,这时候悠悠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面前关鹏举的面容,似乎怔了一怔,问道:“鹏举,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呢?”

这话问得突兀,不光是关鹏举,大家也都是一愣。

关四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神情,对关鹏举说道:“快去叫你的母亲来,来看看,为父终于为她找着这个宝藏了!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我们夫妻二人隐姓埋名,远走西北的宝藏,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逐渐呈现出了一种异常的狂热之态,目光却十分的散乱,嘴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为父一定要毁了这些劳什子宝藏,它害了这么多的人,决不能让它再继续害人了。我要毁了它,彻底的毁掉它!连同世人的贪婪和自私一起毁掉,通通毁掉!”

大家都惊异莫名的看着状若疯癫的关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姑娘抢上前几步,手搭在关四的脉门之上,又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反应,最后终于黯然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一阵愣神,关四又疯了?

先前在兰州城他就曾经装疯卖傻,假装痴傻骗过了众人,这次莫不是又故技重施?

看着大家怀疑的眼神,程姑娘很肯定的说道:“没错的,关四老爷子先前就一直有隐疾,只是还没有发作而已。这次被雷龙一击,身负重伤,加上心理上的沉重打击,也直接导致了他的隐疾发作,彻底痴傻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他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的痴傻了,而且恐怕今后也很难有恢复的机会了。”

大家对于程姑娘的医术都是笃信不疑的,既然程姑娘如此的肯定,那么看起来关四这一次是真的变得痴傻了。

一代剑豪,心思深沉的算计了几十年,想不到到最后还是变成了一个痴痴傻傻的普通老人,连日常起居行动都不能自理。

大家念及此处,都不禁为关四感到深深的惋惜。

关鹏举在这时却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他轻轻的说道:“也许这样,对父亲却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不错,关四武功虽高,剑术虽妙,却也难免年老力衰,加上此次手臂已废,他的快剑算是已经毁了。

这时候他却变得痴傻了,在旁人那看来固然是不幸,于他而言,今后却可以远离江湖是非,恩恩怨怨,有儿子照顾生活,在膝前尽孝,终老在家中床榻之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么一想,大家又不由得为关四觉得暗自庆幸起来。

唐大看着小桑吉,面露微笑问道:“此间事了,大师接下来意欲何往?”

小桑吉也笑了笑:“既然这里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下面就只有回到雪峰之上,继续去守护那块黄金圆盘,继续恩西活佛世代的使命了。”

唐大点点头,转身看着耸立在面前的有几分阴森的楼兰王城,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要去取那神秘的上古卷轴了。”

小桑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唐大双眼盯着楼兰王城那犹如怪物张口的巨口一般黑洞洞的大门,缓缓的迈步走去。

每一步他都觉得异常的沉重,这一路行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流了那么多鲜血,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卷神秘的上古卷轴。

这上古卷轴的分量,在他的心中,忽然也变得异常的沉重起来。

(第三卷完)

(本章完)

第一章 冷面寒铁

黄知县在客栈的门前已经毕恭毕敬的侍立了半个时辰了。

县令大老爷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在客栈门前求见,看上去还被人家拒之门外,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在老百姓当中无异于奇闻趣事。

一时间,客栈门前的民众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看看这个比大老爷更高傲气派的人究竟是谁?

黄知县知道四周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猎奇一般的看着他,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是他没办法,他必须要求见这位老先生。

因为他是奉命而来的。

命令他前来的就是他的恩师,大名鼎鼎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周新,洪武年间便在京中担任大理寺评事,因为善于查案断狱而被人所称道。

靖难之役后,当今天子即位,改任周新为监察御史。

他在任上铁面无情,敢于直言,从不讲人情,看面子,众多官员纷纷被他弹劾,甚至于连夏原吉这样的名臣贤相也因株连而未能幸免。

朝中权贵大都十分惧怕于他,加上他不受威逼利诱,大家便送他个外号叫做“冷面寒铁”,形容他的刚直不阿和铁面无私。

一时间京城之中关于他的传说沸沸扬扬,其中不乏心怀叵测之人的恶意中伤,把他形容得凶神恶煞,以致于京中常有人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儿,有小孩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如同畏惧鬼神一般的奔逃躲藏起来。

如今他被外放为浙江按察使,足见皇上对其的信任有加。

大明实行的是三司分权并立的制度,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以及按察司,分管着一省的民政、军政和司法监察事务,彼此独立又相互制衡监督。

而浙江按察使,则是浙江一省的按察司最高长官。

这位黄县令,早年求学之时曾经拜在周新门下,算是周新的学生。

如今恩师忝为顶头上司,又巡视到了本县境内,当然要热情接待,聊表弟子之情,下属之义。

却不料这位号称“冷面寒铁”的恩师大人,到了县衙一不座谈叙旧,二不赏光备好的接风酒席,竟然直接调取了近来县里的案件卷宗,开始了复核审验的工作。

要说起来,这位黄县令平时倒也算是勤勉政务,尤其因为是周新弟子的缘故,对于勘察断狱之事,更为上心,将一本宋代宋慈的《洗冤集录》背的是滚瓜烂熟。

虽然他不敢自称为什么“青天在世”,不过自信断案从无屈打成招之事,凡事皆讲求证据,断断不会出现什么冤假错案之类。

可是这位恩师大人却对近来发生的一桩栽害诬告案格外的感兴趣,反复询问,弄得黄县令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生恐自己在此案上有所疏漏了。

末了,周新却并没有指出此案究竟有何疑点,而是告诉自己在县内这所客栈之中,住着一个旅经的姓程的老郎中,要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要请他前去县衙和周新见面。

黄县令的心里犯着嘀咕,要说这位恩师周大人倒也真是神通广大,连自己县里客栈之中住着的一个老郎中他也知道。

结果到了客栈

一问,还真有这么一位姓程的老郎中,他们两父女是昨日才刚刚住进来的。

黄县令的心中便更加的疑惑了,莫非这位老郎中与恩师相熟?否则以恩师如此高官,一方的封疆大吏,怎么会知道一处小小的县城中客栈里住着什么人呢?

黄县令的态度愈加的恭敬,岂料一通传,人家老郎中说是闲云野鹤之人,不认识什么县令大老爷,一口给回绝了,根本不想见面。

黄县令无法,只能在这客栈门外恭候着,让客栈伙计去反复通传求见,结果这个老郎中却始终不松口。

这一站,黄县令就站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他自幼一介读书人,素来坐着读书惯了,为官之后更是养尊处优,何曾站立过如此之久,遭受过这样的罪?

一时间,他只觉得腰酸背痛,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渐渐发麻发胀,好像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腿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渐晚,已近黄昏,肚子里咕噜咕噜开始叫了起来。

原本他为恩师周新准备了丰盛的接风酒席,岂料恩师一口未动,直接开始办公,搞得他也是一口午饭没吃,又站了这半晌,岂能不饿?

人一饿起来,饥火上升,脾气就不怎么好了。

加上恩师还在县衙中等候他的消息,黄县令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他微微一回头,看了跟着自己过来的那几名县衙捕快一眼。

这几名捕快素来脾气火爆,被一个老郎中拒之门外站了这老半天,加上被民众们猴子一般的围观,心中早就已经气愤难平了。

黄县令的这一眼就如同点燃了他们胸中怒火的引线,顿时一下子向炸了锅一样喧闹起来。

“什么样的老郎中,竟然有这样大的谱?要县令老爷在门前几番相请也不露面?”

“我兄弟几个可没那么好脾气,我们倒要看看,这老郎中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吵吵声中,几个捕快你推我攘,一边闹腾着一边就跨进了客栈的大门。

他们这是想要强行把老郎中“请”出来相见了。

黄县令眼见得领头的两名捕快刚跨进了客栈大门,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两条影子从门里呼的一下子飞了出来。

定睛一看,却正是刚才跨进了客栈大门的那两名捕快,此刻坐在门外的街面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受伤,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

居然有人胆敢向捕快动手?

几名捕快哇呀呀的叫嚣着,撸起袖子就要往客栈里面冲。

这时候,客栈的门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铁柱一般的黑汉子。

这个汉子全身皮肤黝黑如炭,精赤着上身,露出浑身一块一块隆起的肌肉,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像是中原人。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还顶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这个黑汉子扫视了一下这几名捕快,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把这几名捕快吓得倒退了几步。

黑汉子开口说道:“程先生说不见,你们就不能进。”

他的话很简单,好像生怕多说了一个多余的字,不

过却也很直接,那就是你们休想进去。

几个捕快不服气,还嚷嚷着想要冲上去,那黑汉子抬起了手,他的手里握着一个瓷茶杯。

忽然“啵”的一声,他手中的茶杯碎了,而且碎得就如同细沙一般从他的手指间流淌了下来。

几个捕快一下子愣住了,他们即使再蠢也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黑大汉必定身怀极高的武功,若不是刚才手下留情,只怕那两名飞出来的捕快绝对再也站不起来。

不过刚才还在叫嚣着要给这黑大汉点厉害看看,如今却又畏缩不前,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捕快的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因而,他们的眼睛都看向了还呆站在一旁的大老爷黄县令身上。

黄县令只觉心中一阵尴尬,暗骂这几个蠢材,这个时候看自己做什么?

他也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适时地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家住手,休得胡来!”

听到这个声音,黄县令的心里登时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谢天谢地,他总算来了!

回头一看,一个四五十岁的相貌堂堂的人正在排开围观的民众,往客栈走来。

这个人穿着朴素的寻常衣服,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透出一股子干练。他的身材也并不高大,但是在人群之中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这个人正是黄县令的恩师,人称“冷面寒铁”的浙江巡察使周新!

周新这一声喝止,算是给黄县令和几名捕快解了围。

他走上前来,对着那黑大汉一抱拳,说道:“这位兄弟,不知道程老可在客栈之内?”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着一种威严,让黑大汉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周新笑了笑,声音尽量的放得和蔼一些:“不知道小兄弟能否给程老传个话,就说当年京城大理寺中的旧人来访求见?”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黄县令心里暗自点头,恩师和这个姓程的高傲的老郎中果然是旧相识!

黑汉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客栈里传来了一句银铃般的女声,说道:“是当年断案如神的大名鼎鼎的周新周大人到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体态娇小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她的眼睛有些惊奇的看着门前站着的周新,似乎也在为大名鼎鼎的周大人竟然是如此的貌不惊人而感到惊讶。

周新连忙施礼道:“正是周某求见程老。”

那姑娘忽而一笑,对着周新一招手道:“我爹爹正等着您呢,快请进吧!”

周新闻言大喜。

就看挡在门前的黑大汉退了一步,让开了道路,周新便大步迈进了客栈之内。

他身后的黄县令想要跟着进去,才一抬脚,那黑大汉却忽然一横身子,挡在了他身前,低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程老先生没有叫你,你不能进去!

黄县令只觉得心中一阵恼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悻悻的站在客栈门前等候着。

他有些愤愤的想,什么老郎中,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派头!

(本章完)

第二章 周新的口才

周新紧跟在那个姑娘的身后,走进了客栈的房间里。

房间里一个须发半白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坐在床边,手搭在床上的病人手腕脉门之上,聚精会神的在诊脉。

而床上的这个病人,是个圆滚滚的肉球似的大胖子,而且这个人周新竟然还认识。

周新曾多年在京城为官,在京城里很少有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少”的,他们出身名门望族,各自的父亲又都是当朝重臣,四个人从小就爱四处闯祸,惹是生非,所以名气很大。

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个胖子却正是这“京城四少”之一,英国公张辅的儿子,大名鼎鼎的张痴张胖子。

周新不明白的是,这张胖子家世显赫,京城中名医众多,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浙江的一处小县城中,还有眼前这位姓程的老郎中为他诊治。

要知道,这位姓程的老郎中可是不会随便给人诊病的。

这时候,老郎中听见了周新他们进门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周新微微一笑道:“周大人,你来了?”

周新态度十分恭谨的深施一礼道:“下官周新拜见神医程先生。”

原来这个老郎中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

那这个引领周新进来的姑娘自然也就是他的掌上明珠,爱女程念真了。

京城之中有多位太医皆是程三思的徒弟,当年他在京中授徒之时,适逢周新正担任大理寺评事一职,为了一些疑难案件,曾经多次求教于程三思,因而二人是旧识。

程三思对周新笑道:“老朽一看门外的县令大老爷低声下气的求见,还赖着不肯走,就猜到一定是奉了这里所辖的浙江按察使周大人所命,而且,周大人必定会亲自前来。所以,老朽早已恭候多时了。”

周新不由得奇道:“程先生如何知道下官必定亲自前来?”

程三思嘿嘿笑道:“以周大人的性格,一心为公,不念私情,平素从不与人私下交往,如今忽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又怎么能按耐住性子,不亲自前来啊?”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周新听了也只能略显尴尬的陪着笑了两声。

说起来,程三思说得一点也不错,周新平素为人从不善于交际应酬,也不论朋友情谊,总是到了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想着去拜会一下。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私人的事情而有求于人过。

可是这在旁人眼中看来,难免会觉得此人太过功利,此刻被程三思玩笑一般的说起,还是难免感觉到有些尴尬。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张胖子抬眼看了一眼周新,眼神中颇不友善,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程三思有些好奇的扭头对张胖子问道:“你也认识周大人?”

张胖子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京城之中有谁不认识名声赫赫的监察御史周新周大人啊?据说连小孩子夜尿听见了他的名字,都会被吓得憋回去的。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周大人可是有名的三不先生。”

“哦?”程三思眉

毛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哪三不?”

张胖子冷冷的说道:“周大人任监察御史,那是一心一意的挑别人的错处,好在皇上面前打小报告。他最著名的三不,就是得理不饶人,咬住不松口!”

程三思追问道:“还有一不呢?”

张胖子答道:“那自然就是从不讲情面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说情都不听。”

程三思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样不好吗?”

张胖子哼了一声:“好,实在是太好了。好就好在他周大人为了自己的清官的名声,一旦发现别人的错处,就不计后果,不管不顾,势必要把别人拉下马来不可。”

他见程三思还是不太明白,于是举例说道:“当初户部有一位小吏胆大妄为,私自挪用了公款,被周大人发现,死活告到了御前,要了小吏的性命。其实那个小吏不过只是因为家中老母病危,急需用钱请大夫,这才擅自挪用了五十两银子的公款,准备几日之后便借钱还上的。”

“想不到此事被周大人得知,弄得他丢了小命不说,他的老母也因为一气之下,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这还不算完,周大人还跑到皇上面前大放厥词,非要追究户部尚书夏原吉的失察之罪。”

“要知道那一年正值浙西水患,流民哀嚎,饿殍遍野,夏大人当时正在浙西负责安置灾民,治理水患。被周大人这么一闹腾,皇上只能连夜派人召回夏大人,严加申斥,虽然没有治夏大人的罪,可是这一来一去,耽搁了许多日子,那些赈灾官员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这些灾民于是又多饿死了许多。”

说到这里,张胖子盯着周新,厉声问道:“周大人为了自己的官声,为了自己的名誉,穷追猛打,不管后果,置万千灾民的性命于不顾,心中可曾对那些枉死的冤魂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情?”

程三思听了张胖子的话,心中一震,也回头去看周新,却见周新腰杆挺得笔直的站着,默然无语,分明是默认了张胖子的话。

张胖子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周大人也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

这时忽然只听周新扬声道:“不,周某有话说!”

他抬眼看了一下周围众人有些意外的眼光,缓缓说道:“周某以为,法为朝廷之本,为国之本,法就是规矩。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没有了法度,朝廷也就失去了根基,国家也就必然会大乱。”

“张公子刚才所说的那个户部小吏,虽然出自孝心,情有可原,可惜他确实违背了法,按大明律当斩。如果今天放过了他,那日后这样那样的借口就会层出不穷,每一个都会更加的冠冕堂皇,让你不忍拒绝,如果大家都在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违法,朝廷又该如何处理?又该何以自处?”

“你还提到了夏尚书,按照大明律,夏尚书有失察之罪,论罪当罢免官职,永不录用。可是皇上爱才,不忍责罚,周某也并未以头撞柱,以死相谏啊!周某至少还明白,如何做才对大明,对天下更有利。”

“你既然提到了那些未能及时安置的灾民,请问

他们的死,仅仅是因为被召回了一个夏原吉吗?如果天下间的政事必须要他夏原吉的主持才能正常开展的话,周某觉得,这才是我大明朝廷最大的悲哀!”

“至于夏原吉的失察之罪,看似小事,如果我们置之不理,长此以往,百官效仿,大家都失责失职的话,那么我大明朝廷何在,法度何存?”

“没有了朝廷法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天下间大明的千千万万的子民们,又将过上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张公子你只看见了浙西的灾民们,而周某的心中装着的,却是这大明的天下,和这天下的万民!”

“当初弹劾夏原吉,也有不少人用和张公子口中相同的理由前来劝说,希望周某高抬贵手,睁一眼闭一眼算了。不过周某窃以为,这些灾民的性命与大明的天下,与天下的万民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不知张公子以为如何?”

周新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的。

不仅是程三思父女,连张胖子也都默然无语,无言以对。

听上去,好像周新说的还很有几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想不到周新的口才居然会如此好,看起来这常常在皇帝面前摆弄是非,鼓舌如簧的人,这口才果然是非常人能及的。

张胖子禁不住有些悻然的这么想。

面对着周新的提问,原本理直气壮的他竟然感觉有些词穷,嗯嗯啊啊的答不上话来。

眼见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尴尬,程三思连忙转开了话题,对周新问道:“周大人此番如此急切的来见老朽,可是又遇上了什么疑案,需要借助于老朽的医术?”

周新刚才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这时候他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答道:“不错,周某听闻程先生最近到了附近,正盘桓在此间,正巧适逢在本县的案卷之中发现了一件案子,颇有疑点,因此想到前来向先生讨教。”

周新多年来审案断狱,见识过不少奇案,如今连他都觉得棘手的案子,需要来请教别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案子。

程三思表现得很感兴趣,问道:“究竟是什么案子?”

周新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说道:“本县之中有一富户,家中请有一名长工。日久之后,这名长工竟然与主母有了私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有男主人不知情。”

“忽而有一日,男主人请这名长工饮酒,就在酒桌之上,长工忽然暴毙。男主人只推说长工患有急病,天明之后就将尸体发还给了其家属下葬。”

“家属看长工尸体胸部分明有一处刀伤,疑心是男主人因恼恨长工与其妻子有私情,因而在酒间下手,用刀杀害了长工。于是家属就抬着长工的尸体到县衙告状,指认男主人行凶杀人。”

程三思没有作声,这时候程念真却忍不住接口道:“既有刀伤,则必是持刀行凶杀人,还有何可疑之处?”

周新叹道:“若如此简单,周某岂敢前来叨扰程先生?这最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本章完)

第三章 疑案

周新缓缓说道:“此事告到了县衙之上,本县黄县令审理此案,他验尸时却发现,尸体胸前的刀伤之处创口皮肉发白,并无血荫,就是血液凝结说形成的痕迹,衣服之上虽有刀口,也没有半点血迹。依程先生所看,此事奇怪不奇怪?”

程三思抬眼看了看周新,问道:“黄县令,可就是门前那位屈尊降贵求见的县令大老爷?”

周新应道:“正是。”

程三思又问道:“听闻这位黄县令乃是周大人的高足,平时也喜欢钻研审案断狱之术,尤其对于宋代的《洗冤集录》更是最是喜爱,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周新道:“正是如此。”

程三思说道:“《洗冤集录》中有记载,凡生前刃伤,即有血汁,其所伤处血荫,创口多血花鲜色。若时候以刃割裂伤处,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盖因死后血脉不行,是以肉色发白也。”

周新说道:“书中正是如此记载,而黄县令也是据此查验尸身,从而认定长工家属乃是在长工死后假造伤口,企图诬告富户,讹诈钱财。”

程三思点点头道:“如此判断,倒也并无错失之处,周大人以为还有何疑点?”

周新说道:“观看验尸格目,倒也并无错漏之处,不过令周某生疑的,却是此富户家中一名家仆的口供。这名家仆声称,在此案之前曾无意中说漏了嘴,向男主人提及了其妻与长工之间的丑事。”

“程先生您请试想,那男主人既然已经得知此中丑事,必当恼怒难当,彻查此事才对。可是他却面色如常,只是推说不信,甚至连恶语也不曾有一句。反而在两日后,他却忽然无缘无故的请这名长工饮酒,而长工也就猝死在酒席之上。此事怎会如此凑巧?”

“若说这个男主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心怀怨恨因而杀人泄愤倒也还讲得通,但是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分明不像是生前所造成的,便又推翻了这一假设。”

“按照大明律,诬告者当反坐,如今长工的家属俱已下狱,只待刑部批文一到便要充军发配。人命关天,周某深觉此案颇有疑点,却又挑不出毛病来,想到程先生正巧在本县盘桓,于是就冒昧前来求教了。”

他对着程三思深施一礼,说道:“为了死去的冤魂,为了活着的人不受冤屈,还请程先生不吝赐教。”

程三思听完了他的讲述,低头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要论起来,这黄县令所依据的《洗冤集录》的记载自然是没有错误,不过嘛……”

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嘛,这要想令生前造成的伤口如同死后造成的一般皮肉发白,没有血荫,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说话的正是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

周新一听,不觉大感兴奋,急切的问道:“哦?到底有什么办法?”

程念真想了想,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尸身现在何处?”

周新愣了一愣,转头看了看程三思。

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小姑娘,忽然提到尸身这样寻常女子避之唯

恐不及的东西,确实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程三思笑了笑,叹道:“我这个宝贝女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见惯了生老病死,查伤验尸也是一个行家里手,别看他是个女孩子,可是得了我的真传的噢。”

周新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尸身因为是指认诬告的证据,要等待刑部批文下来,所以还未处理,目前就停在县衙之内。”

程念真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只有亲自查验过尸身,才能证实小女子的心中猜想。”

这时躺在床上的张胖子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瞪着程念真说道:“怎么?你真的要帮他?”

程念真横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过是找出真相,帮助那些蒙冤受屈的无辜的人,谈何帮谁不帮谁?”

张胖子急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程三思狠狠在肩头拍了一巴掌:“可是什么?可是你的伤都还没全好,到还有闲心来管别人的闲事!你以为你像门口那个黑大个一样,皮粗肉糙伤势好得快?还不快给老夫乖乖躺下!”

张胖子虽然平素没个正形,但是面对眼前这个为自己治伤的名满天下的神医程三思,却是一点也不敢违拗,吐了吐舌头,赶紧规规矩矩的依言躺了下来。

程念真转头对周新说道:“周大人,此刻天色已将黑,救人如救火,我们还是赶快前往县衙查验尸身要紧。”

周新连连点头,于是两人走出了房间。

临出房间的时候,周新回过头来,他的目光正好和躺在床上的张胖子的目光相遇。

张胖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目光中依旧透露着对周新的深深敌意。

周新深深叹了口气,对张胖子说道:“张公子,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周某人,不过请你凭心而论,张公子你对当年周某弹劾夏原吉大人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真的是为了那些灾民而鸣不平吗?”

他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夏原吉他不是你义兄夏瑄的父亲,你还会如此在意此事,如此敌视周某吗?”

说完,周新头也不回的迈出房间,向外走去。

屋里张胖子躺在床上感觉到心绪难平。

是啊,如果夏原吉要不是他们“京城四少”中结义老大夏瑄的父亲,他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的站在夏大人一边,仇视周新吗?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因为这层身份而不自觉的站好了立场,这倒和他道听途说来的,那些所谓的枉死的灾民们真没有多大关系。

看起来,人毕竟还是感情动物,感情决定了你的立场和出发点,而并非全然是靠理性的思考。

而这个周新,看上去倒确实像是一个一心为公,一心为民的好官。

或许,之前自己认为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清誉和官声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其实是误会他了?

张胖子的心里不禁对于周新感觉到了一丝愧疚之意。

但很快,这愧疚就化作了一阵愤恨。

这个周新,果然不愧是当过言官,专门擅长搬弄

是非的人,口才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张胖子的心中还在感觉到愤愤不平的时候,周新和程姑娘已经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四周看热闹的民众们也已经都散去了,只有黄县令和身边的几个捕快还苦着一张脸,傻乎乎的守候在客栈的门前。

周新看见这位苦着一张脸的学生,心中不禁莞尔一笑,于是便吩咐他们先行快马赶回县衙去,准备再度勘验那具长工的尸身。

黄县令傻傻的在客栈门前站了这么半天,眼见得恩师进了客栈久久不见出来,自己又不敢擅自离开,心里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现在忽然就看见恩师出来了,还吩咐自己先回县衙去预备再度验尸,虽然心里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再度勘验尸身,不过总算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客栈门口了,心里自然还是一百个愿意的。

看着黄县令他们急匆匆的离去,周新回过神来对程念真说道:“前面街口就有本官的乘轿,程姑娘还是请上轿,我们这就赶回县衙去。”

虽然皇上提倡节俭,京城中官员出门几乎都不乘轿,大多以马车代步,不过那是在京城,天子的眼皮下面,官员们装模作样做做表面功夫还是必须的。

可是一旦出了京城,到了地方上,这官员们出门乘坐轿子还是必须的,这是一个官员的脸面和地位的象征。

周新虽然不赞成这些,不过他既然到了地方为官,却也难以免俗,出门自然还是要乘坐官轿的。

他让程姑娘上轿而行,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却不料程姑娘对着他一翻白眼,说道:“你以为本姑娘是那些藏在深闺,养尊处优,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吗?”

说罢,迈步就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周新一愣,心想这神医程三思虽然医术冠绝天下,可是他的脾气古怪也是出了名的,平素行事就常常是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今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位程姑娘也是颇有乃父之风,言谈举止一样那么出人意表,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周新苦笑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索性也不坐官轿了,一道向着县衙的方向徒步而行。

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通往县衙的这条路不是什么热闹的所在,白日里行人就不多,到了夜晚更是见不到什么人经过,冷冷清清的。

今晚月光不甚明亮,四周有些黑漆漆的。

周新一向是个拘谨呆板的人,男女有别,一路上他也不好贸然对着年轻的小姑娘搭话,实在他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埋着头一言不发的疾走着。

忽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都分明看见了前面的道路中央站着三个黑衣人!

这三个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住了头脸,黑乎乎的和四周的黑暗几乎融在了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周新和程念真之所以能够一看就看见了他们不是因为两人的眼神好,而是这三个黑衣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本章完)

第四章 刺客

在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的,在这空无一人的街头忽然遇见三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任谁都会心里猛然一惊。

周新往前迈了一步,把身体挡在程念真的前面,对三名黑衣人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想要劫道剪径的江湖好汉吗?”

三个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周新。

周新见他们不回答,于是转而想要恫吓祝他们,厉声道:“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本官便是浙江按察使周新,你们若是此刻放下兵刃速速退去,还可保得性命,否则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此言一出,三个黑衣人忽然笑了。

中间的那一个看上去好像是他们的首领,嘿嘿冷笑道:“我们当然知道你就是周新周大人,我们原本就是为了你而来的。”

周新心中一震,暗叫不好,看起来这三个人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的,必是刺客无疑。自己为官一生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的人,有刺客前来并不奇怪,只是恐怕要连累了身后的这位程姑娘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程念真。

这时候程念真的脸上却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周新不禁暗想,看来这程姑娘也是跟随其父在江湖行走日久,见过了不少的风浪,才能如此的处变不惊,镇定自若。

如果不是和自己一道遇见了这三个刺客,想必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名满天下的奇女子的,真是可惜了。

他转头面对着这三名刺客,心中开始有些后悔先前让黄县令带着几名捕快先行回县衙去了,以致于此刻身边连一个随从也没有,才会给了刺客以可乘之机。

要说起来,自从自己调任浙江按察使以来,夙兴夜寐,勤于考核属下各地方官员,确实弹劾了不少尸位素餐,或者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得罪了不少的人。

不过要说起来,这些被革职查办的人当中要既恨他入骨,又能派出刺客前来的,有如此实力的人,却也并不多。

周新心头忽然一动,面色一沉,问道:“三位莫非是锦衣卫?”

此言一出,看得出三名黑衣人也吃了一惊。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却并没有开口否认,等于是默认了周新的猜测。

中间为首的黑衣人冷冷的说道:“周大人不必知道太多,只要清楚今日周大人是一定走不出这条街就足够了。”

周新看了他们的反应,情知自己所猜的不错,他不但面色沉了下来,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三人果真是锦衣卫,那么他们必是奉了上司严命而来,看来今夜之事必难善了。

周新心中还在担心,他身后的程姑娘听见了“锦衣卫”三字,却倒像是来了兴趣,开口问道:“你们真的是锦衣卫?”

黑衣人看着程念真,不由得一愣。

寻常女子,看见他们手中的钢刀,必然是先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出来,哪里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对他们开口发问?

他们哪里知道程姑娘这两年跟在叶枫身边,

经历了多少的风浪,见过了多少的奇事?

和这些事情比起来,小小的刺客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程姑娘沉声说道:“我们是不是锦衣卫,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夜,你们二位是死定了的。”

程姑娘寒着脸说道:“刺杀朝廷大员,堂堂的钦命按察使,是什么样的罪名,即便是你们背后的主子,恐怕也是吃罪不起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蒙着脸前来了。”

“更何况,”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你们真的以为今日你们能杀得了我们?”

黑衣人又是一愣,看着程姑娘脸上自信的笑容,他们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之前他们已经打探清楚,周新是个文官,根本不会武功,这个女孩儿是客栈里那个老郎中的女儿,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也不像是会武功的人。

他们的身边现在连一个随从都没有,黑衣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们哪儿来的自信能够对付自己手中的钢刀?

黑衣人把手里的钢刀一横,冷冷的说道:“今日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了你们?”

话一出口,他忽然就感觉身后像是有一阵风拂过。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了一双瞪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眼睛凌空瞪着他!

黑衣人首领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觉原来这是一个人,一个高大的人。

只不过这个人委实长得太过黝黑,在夜色中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一晃眼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乍一看还真以为有一双眼睛在凌空瞪着自己。

仔细看了一阵才分辨出,这不过是个顶着个大光头的黝黑大汉而已。

黑衣人开始被吓了一跳,看清楚对方不过是个黑大汉之后,心神这才稍定,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大汉冷冷的哼了一声,开口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也敢自称锦衣卫?”

他的口音有些怪异,听起来

黑衣人首领一怔,我们可没有自称是锦衣卫,那不都是周新那个老头说的吗?

不过随即他心念一动,今日之事绝不可以留下活口,不论这个黑大汉是谁,他也必然要死的。

黑衣人手中的钢刀一横,就想要动手。

这时候忽然从黑暗中伸出了一直黝黑的手臂,迅捷无比的一下子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只听“喀嚓”一声,黑衣人首领听见了自己肩骨被捏碎的声音。

他手一软,再也抬不起来,手中的钢刀也随之镗啷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名黑衣人首领平时在锦衣卫之中也算是健者,在手中的刀上面也有着十余年的功夫,鲜逢敌手,想不到这一下子就被人给制住了。

两旁的黑衣人俱都是一怔,随即大喝一声,纷纷向着黑大汉挥刀砍来。

黑大汉冷哼了一声,一手抓着黑衣人首领的肩头不放,另一只手里忽然多了一根黑铁手杖。

他挥舞手杖,只听“砰砰”两声,那两名黑衣人

顿时被击飞了出去,落在街面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看着黑大汉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他的两名手下,黑衣人首领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手下的功夫他自然清楚,他们虽然算不上是武林高手。不过也苦练了多年,寻常江湖中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眼下这个黑大汉,竟然一下一个,摧枯拉朽一般的两击就解决掉了他们,这个黑大汉绝对不是寻常人物,定然是江湖中少见的高手。

他这时候忽然明白了刚才程姑娘脸上的那一抹笑容,有这样的高手相护,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看起来今天这个差事是办砸了,黑衣人首领长叹了一声,忽然一低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衣领。

周新见状急忙高喊道:“不可!快阻止他,要留活口!”

黑大汉低头一看,已然来不及了,黑衣人首领的双眼已经涣散,全身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蛇一样瘫软了下去,他已经死了。

看起来,在他的衣领之中藏有毒药,他适才一咬,就是意欲咬破毒药自尽。

眨眼之间就已致人死命,好厉害的毒药!

在场的人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头看去,那两名被击倒的黑衣人也纷纷效仿首领,咬破衣领自尽了。

看起来,一旦失手,唯有一死,这是他们接到的死命令。

黑大汉松开手,看了看地上的三具尸体,抬头对着程姑娘点点头致意,接着往后退了几步,重新隐身入夜的黑暗之中,不见了。

周新早已认出这个黑大汉就是先前在客栈门前守护着的那个人,看上去他这忽而来去,一直在暗中守护着的,竟不是神医程三思,而是他的女儿眼前的这位程姑娘。

他不禁开口问道:“这位黑……黑兄弟武功高强,看起来必定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程念真轻叹了一声,说道:“要说起来,他从前也确实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大家都叫他黑鬼。”

黑鬼?周新没有听说过,他一介文官,又不喜交际,对于江湖之事原本就不熟悉。

只不过他觉得这个外号倒是跟这个黑大汉蛮贴切的。

程念真接着说道:“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江湖之中了,他一直守着我,只不过是希望藉由我能够再见到一个人,能够再回到他的身边去。”

她的目光投向了黑沉沉的天际,悠悠的说道:“因为只要那个人不死,就迟早一定会回来的,他也一定会首先来找我。”

周新看着她一副神往的神情,心里觉得很奇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过,看黑大汉这么想要回到这个人身边去,或者,是个令他心仪的女人?

他自然不会知道,程姑娘口中的这个人,就是重伤之后被其师傅魔刀魔五楼带走的叶枫。

而黑鬼之所以一心想要回到叶枫的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有时候,不光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男人之间的友情,也同样让人难懂。

(本章完)

第五章 疑案真相

程念真只是有小小的一下走神,很快她就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转开了话题,对周新问道:“你刚才认出了这三个刺客是锦衣卫,你和锦衣卫有什么过节?他们为什么要派人来刺杀你?”

周新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只是猜测而已。自我来到浙江赴任以来,手下是处置了不少的贪官污吏,不过我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所以每一次都务求除恶务尽,将这些贪官的势力一定要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所以他们虽然恨我入骨,却也没有这个力量能派出人手来刺杀我。不过这里面只除了一个人之外。”

程姑娘眉头一挑:“哦?只除了谁?”

周新说道:“今年年初之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任命了一个他的心腹手下,一名武官千户来浙江担任缉事一职。”

“这个人自从来到了浙江之后,就在各地欺压百姓,敲诈地方官员,大肆攫取财物,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可是由于他是锦衣卫的特殊身份,众人又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程念真不觉一笑道:“于是你就迎难而上,去收拾他了?”

周新也是一笑,道:“刚才在客栈中的张家小胖子不是说了吗,我周某可是出了名的三不先生,其实我最大的一个不字,就是不怕他有什么样的后台,什么样的背景,只要敢作奸犯科,一律照查!”

“就算这个千户大人是颗铁钉子,我周某人也是铜头铁骨,不怕碰钉子。最后终于还是被我查到了他欺压百姓,逼死人命的实据。”

“我当即下令将这名千户拘押起来,听候处置。可是没想到,这名千户是武官出身,勇武过人,几名寻常捕快竟不能敌,被他杀出重围逃走了。”

程姑娘皱起眉头:“逃走了?只要海捕文书一出,各地严查之下,他能逃到哪儿去?”

周新也叹息道:“正是啊!我立即发下公文,令各地严查缉拿,可是这名千户就犹如人间蒸发了一半,杳无音讯了。看起来必定是被某个极有权势的人给庇护起来了。”

“而且,我搜查了他的住所与随身行李,他来浙江之后所搜刮的金银财宝何止千万,可是他的随身物品之中却一无所有,所以我怀疑他的背后还有个极为厉害的主子,而他搜刮来的钱财也全都孝敬了他的主子,作为回报,他的这个主子当然也会保他周全。”

程姑娘眨了眨眼,问道:“周大人你的意思,你是怀疑这名千户背后的主子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周新此刻面沉如水,说道:“刚才面对这三名刺客,我不过只是想起了此事,于是随口一猜,却不想不幸言中!他们既然是锦衣卫所派遣,那么这个逃走无踪的千户现在定然在锦衣卫的保护之下,而他背后的主子十之八九就是纪纲!”

“可惜啊,可惜我没有证据。自从锦衣卫老指挥使叶知秋大人离京之后,纪纲继任以来,贪赃枉法,办案全凭他个人喜恶,锦衣卫被他搞得是乌烟瘴气,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武装。”

“我原本想要搜集证据向皇上弹劾他,却不料忽然被外放浙江任按察使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却不料他的魔掌已

经伸到了这地方之上,我周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嘿嘿冷笑几声,道:“等到有一天我一旦有了足够的证据,即使我已经不再是监察御史,也必定会回京面见皇上,弹劾此贼,为朝廷为百姓除此大害!”

看着周新意气风发的样子,程念真忽然想起了当初和叶枫在京城之时,叶枫曾经私下里对她提起过纪纲此人。

这个纪纲,是个惯会见风使舵,擅于迎奉之术的小人,常年游走于皇上与汉王之间,于中取利。他能接替叶知秋的位置,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绝非偶然,这本身就说明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如今周新却想要去上奏弹劾纪纲,只怕不但不能轻易扳倒他,反而会惹祸上身。

程念真看周新也算是个刚直的好官,本想出言提醒他几句,可是想到了他的脾气,必然听不进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县衙门前。

黄县令和几名捕快早就在门前等着迎候周新,看见他们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黄县令的脸上一脸的紧张与关切之情,说道:“学生听闻刚才路途之中有刺客惊扰恩师,不知恩师可还安然无恙否?”

周新听了这话,不觉一愣,随即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刺客如今都已毙命,你派人去收拾一下他们的尸身,莫要惊扰了民众。”

黄县令垂首应道:“是!学生即刻吩咐人去办理。”

旋即他又说道:“按恩师吩咐,先前命案死者的尸身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恩师预备何时检验啊?”

周新回头询问的看了一眼程念真,程姑娘说道:“既已准备妥当,我们即刻便前去检验吧!”

黄县令闻言不觉一愣,有些呆呆的看着程姑娘,脱口问道:“什么?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要检验尸身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弱女子!

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弱女子检验尸身的手法根本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黄县令虽然熟读各种验尸断案的书籍,甚至于对《洗冤集录》可以倒背如流,可是真正的像程姑娘这样的验尸手段,他还是头一次亲眼得见。

将死尸开膛破肚,把快腐烂的内脏腑器血淋淋的一一捧在手上检视,这样在阴司鬼狱的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情景,此刻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黄县令的眼前。

黄县令的双腿都在打颤,只怕已经将去年除夕的年夜饭都快吐了个干净,直吐出了发苦的胆汁。

周新看着他的样子,大皱其眉,感觉到很是丢脸,于是把他带到了屋外等候程姑娘检验的结果。

片刻之后,程姑娘走出了屋子。

黄县令看见程姑娘蹲在一旁洗手,不禁就想起了屋里那具如今已经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子的血淋淋的尸体,止不住胃部一阵抽搐,又开始干呕了起来。

周新严厉的目光一扫过来,黄县令赶紧伸手捂住了嘴,把冒到喉咙口的酸汁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周新摇摇头,似乎对于这个徒有虚名的学生很是失望,转头对程念真问道:“请问程姑娘,检验

可有结果了?”

程姑娘抬起头,一脸的严肃说道:“和我之前猜得不错,这个人不是死于急症,而是被人杀死的!”

黄县令闻言顿时好像忘记了那恶心的尸体,脖子一梗说道:“这怎么可能?”

周新回头一瞪,止住了他的话,转头很客气的对程姑娘问道:“姑娘可是从尸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程姑娘站起身来,一面仔细的擦拭着双手,一面说道:“我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很重的蒙汗药的成分,这说明凶手事先在酒菜之中下了蒙汗药,让死者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凶手先是剥去了死者的上衣,袒露出胸口,然后用快刀慢慢的刺入,一面刺入,一面用沸水浇在伤口之上,这样伤口的皮肉就会发白翻卷,而没有血水喷出,自然也没有血荫,看上去便与死后所造成的伤口无异。那胸口刀伤周围的皮肤有烫损的痕迹,便是明证。”

“最后,凶手待死者毙命之后,擦拭干净身上,再为其穿好衣衫,在胸口刀伤位置再捅一刀,刺穿衣服,这样衣服上队友刀口却并无血迹,自然便更加坐实了其家属诬告一事,也更加洗清了自己的杀人之嫌。”

说到这里,程姑娘冷笑了一声,道:“这人不但要杀了死者泄愤,还处心积虑想要令死者家属尽皆因诬告之罪而获牢狱之灾,其心实在何其毒也!”

她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凶手必定曾经在牢房刑狱之中做过,才会知道这样伪装伤口的办法。”

黄县令被她的讲述直惊得目瞪口呆,经她一问这才恍然道:“不错,此案这家富户原本在州府大牢之中做文书一职,因其父病故,这才辞职回乡继承了家产。”

程念真点点头:“这便是了,这种伪装伤口的方法并非他所独创,在大牢之中早有风闻,多有狱卒收受钱财,用此方法将在押的囚犯害死。”

她转头对黄县令说道:“读书不可死搬硬套,查验尸体更需要仔细认真。那刀口四周的烫损痕迹如此明显,你却只注意到了创口的皮肉发白,对其他痕迹视而不见,几乎错判了此案!”

黄县令被这小姑娘一番话说得羞愧难当,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不住的点头应声道:“是,是!”

一旁的周新也觉得一阵羞愧,毕竟黄县令是自己的学生,他犯错就犹如在打自己的脸一般,何况自己当初发现此案疑点的时候不也完全相信了验尸格目,完全没有想到再去查验一下死者的尸身么?

周新这时候只觉得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难受。

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程姑娘对周新说道:“既然此间事了,真相大白,那么小女子就先告辞了。周大人还请善自珍重!”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低着头的黄县令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目送着她走出了县衙,周新和黄县令这才不约而同的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此案源自《皇明诸司公案》中“黄令判凿死佣工”一篇,原案发于明代广西河池县,老唐见此案悬疑蹊跷,故引用于此,勿对号入座。)

(本章完)

第六章 黄县令的秘密

程姑娘走了。

黄县令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程姑娘刚才所揭露的真相和那犀利的言辞,实在是让他感觉到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尤其在自己的上司兼是恩师的面前,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查验断狱之术,竟然被程姑娘批驳得如此的体无完肤,着实汗颜。

一回头,他却看见恩师周新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若有所思的在打量着他。

他的心头不觉一颤,连忙低头恭敬的问道:“恩师这是怎么啦?”

莫非恩师也感觉刚才程姑娘的话语太过于犀利,以致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黄县令连忙赔罪道:“都怪学生无能,才疏学浅,几乎被奸人误导错判了此案,引发冤狱,令恩师蒙羞,学生死罪!”

周新却没有搭理他,转开眼光,默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在我门下几年了?”

黄县令一愣神,一面回想一面说道:“学生当年曾拜在恩师门下学习五年,后来会试高中之后,外放为官,一直以恩师为榜样,学习恩师的为人风骨,不知不觉至今已有十年了。”

周新颇为感慨的点头叹道:“是啊,十年了,十年县令也得不到升迁,是为师做得不好,对你从未加以照顾啊!”

黄县令心中不禁狐疑起来,听这话里的意思,恩师是想要照顾照顾自己?这可不像恩师平素的为人之道啊?

周新继续说下去,语声忽转严厉:“还说什么学习我的风骨,学得真好,十年未得升迁,于是你就投靠了锦衣卫!”

黄县令一听此言,吓得全身一哆嗦,直感觉魂不附体,深揖到地连声说道:“恩师此言从何说起啊?把学生说糊涂了,学生可是万万不敢啊!”

周新转头冷冷的盯着黄县令,话语更是像刀锋一般的冰冷:“万万不敢?我且问你,先前我在街头遇见此刻遭袭的时候,你应该远在县衙,为何却对我遇袭的情形如此清楚,好像早有察觉似的?”

“我一介书生,身边又只有一个弱女子相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击退刺客,安然无恙的,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黄县令听了他的问话,不觉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回想起在县衙门前自己的那一句问候,想不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多嘴,竟然让恩师察觉了出来。

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周新看着他一阵冷笑:“这一切只能说明,在此之前,你其实已经知道刺杀之事!本官行事处处小心,身边一向有人跟随,唯有这次与程姑娘同行身旁没有带任何随从,是刺杀的最佳机会。”

“是你!一定是你暗中通知了刺客在来县衙的路上下手刺杀,时间地点都选择得如此之好,只不过你们没有想到,这位程老郎中其实是位江湖异人,他的身边自然也不会缺少武林高手的护卫,这才以致于你们功败垂成。”

说到这里,周新忽然厉声喝问道:“说!锦衣卫究竟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多少金银?让你可以出卖恩师,出卖灵魂?”

面对着周新的厉声指责,黄县令全身簌簌而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无言辩

驳。

终于,他用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恩师所料不错,一切都是学生的错。数日之前,有三名身着官服的锦衣卫忽然来到县衙,不经通传,登堂入室,直接老道了学生面前,交给了学生一封书信。”

“那书信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亲笔所写,说道恩师身犯重罪,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公之于天下,锦衣卫奉了皇上密旨,要暗中除去恩师以正国法。”

听到这里,周新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密旨什么的,要正国法却不敢明示于天下,这样的鬼话你相信吗?”

黄县令垂头丧气的说道:“学生自然也是不信的,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恩师得罪了那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哦不,纪纲,所以他才会矫诏想要除去恩师。”

周新盯着黄县令,冷冷的问道:“信里还说了什么?”

黄县令说道:“信中说,恩师巡查各地,不日就要驾临本县,我是您的学生,您必会放松警惕,是绝好的下手机会,命我务必要配合这三名锦衣卫完成刺杀大计。”

“信里还,还允诺事成之后,可以连升数级,保荐我做一州一府的官职。恩师,信里真的没有许诺过一分一毫的金银钱财,学生也绝不是那见财忘义的小人哪!”

“可是,这一州一府的官职,可以让我能够一展胸中抱负,尽施所才,造福一方百姓,上可以不负皇恩,下可以光宗耀祖,恩师,学生真的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啊!”

周新冷冷的听着面前这个学生可笑的极力辩解,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了解这个学生,他了解像黄县令这样十年如一日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在最底层挣扎着却心怀政治抱负的所有自诩怀才不遇的读书人的痛苦。

其实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怀才不遇,也没有什么怀才必遇,所有人在某一方面都会有自己的才能,可是别忘记,这个“遇”本身,也是一种才能。

不能把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不能让别人看到并且重用你,这本来就说明了你在这方面才能的缺乏。

可是往往很多人都看不到这一点,只是抱着自己的那一点小小才华,自怨自艾,哀叹着“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样的陈词滥调,抱怨世间的不公,真是可笑至极!

周新看着黄县令沉声说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他们?”

黄县令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恩师的眼睛,颤抖着说道:“学生是在是害怕啊!锦衣卫横行霸道,连恩师您都敢刺杀,要除掉学生还不是如同踩死一只臭虫一样?”

“再说,学生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如不答应,他们为怕事情外泄,岂能留我活口?因为怕死,学生不得不事急从权,应允了他们,学生死罪,恩师恕罪,恩师恕罪啊!”

说完,黄县令趴在地上对着周新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砰砰作响。

周新看着眼前的学生,脸上浮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惜神情,叹道:“你在我门下五年,为县令十年,你怎知我没有时时关注着你?你是我的弟子,我岂会不希望你好,能与我一道为大明,为天下尽一份力?”

黄县令听了这话

,有些意外的停下了磕头,仔细聆听着。

周新叹息着:“只可惜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人目高于顶,志大才疏,且同世间许多人一样看重名声而轻视实际,你能熟读《洗冤集录》却不能很好的检验尸身伤痕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这十年来,你竟然丝毫没有进步!”

“十年来你治理本县,也是注重表面功夫,却不从百姓的实际民生着眼,虽无大过,却也无甚政绩,却常常以清官能吏自诩,如你这般为官,要为师如何照顾于你?你不为祸一方已经不错了,如何还敢奢望什么一州一府的职位?”

一番话,直说得黄县令涕泪交加,声泪俱下的说道:“恩师,学生知错了,学生真的知错了!”

周新看着他,脸色渐渐转冷,说道:“今后你不必再对我自称学生,我也不会再承认有你这样的弟子。”

黄县令的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道:“恩师,您这是……”

周新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为了前程,为了活命,投靠锦衣卫,出卖恩师,出卖良心,像你这样的人,我周新实在是高攀不起,你我今后再无师生之情,也不必再有什么私人之交,你我之间的过往交情,就有如此杯!”

说罢,他忽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掷于地上,嘡啷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飞溅的滚烫茶水溅了黄县令一脸,他竟犹如未觉,只是呆呆的看着地上茶杯的碎片,喃喃的说道:“恩师,您这是,要逐我出门墙?”

周新长叹一声,再不搭话,背负着双手大步向外走去。

未走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沉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什么人?你果真相信他能信守承诺,事成之后让你坐上一州一府的高位?大明王朝还没沦落到凭他一介武夫就能够指手画脚,操纵政局的地步!”

“你以为投靠锦衣卫就能有大好的前程?我奉劝你今后凡事还是三思而行,好自为之吧!切莫要走错了路,反而断送了自己的这一生!”

说这番话的时候,周新背对着黄县令没有回头,说完之后他立即大步走出去,吩咐随从们转道驿馆安歇去了。

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黄县令那一副心丧若死,悔恨不已的表情,他也实在不愿意看见曾经的学生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没有回头,他也就没有看见黄县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之时眼中的那一抹浓重的怨毒之情。

那一抹怨毒,足以令人感到内心阵阵发寒。

(数月之后,周新因公事入京,途中设计擒获了那名逃脱的锦衣卫千户,押解入京,却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为了掩盖罪行,恶人先告状,捏造事实,在皇上朱棣面前诬告周新。

朱棣大怒,令将周新捉拿下狱审问,纪纲买通上下,捏造证据,致使周新最终被冤杀。

史书记载,周新死后三年,纪纲因为其他罪行败露被朱棣问罪斩杀,朱棣深悔当初听信谗言错杀周新,因感于周新对浙江的功绩,而特追封他为杭州城隍。

至此浙江一带的城隍庙中供奉的神像原型,都是当年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本章完)

第七章 一种相思

程念真回到客栈的时候,众人正在用晚饭。

看见程姑娘回来了,父亲程三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平静如常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然后就招呼她一块儿坐下来用餐。

对于此次县衙之行的结果,他连问都没问,或许他信任自己的女儿,清楚她的能力。

又或者,其实他早已经料定了结果,心中有数。

张胖子伤势未愈,不能食用荤腥,所以最近大家都吃得很是清淡。

不过看张胖子的样子却丝毫不像是重伤未愈之人,就着青菜豆腐,他竟然光是白米饭就干了三大海碗,看样子还意犹未尽。

如果不是程三思喝止住他不许吃得过饱,会影响伤势复原,恐怕他还要再加饭。

这饭量,只看得坐在一旁犹如黑铁柱一般高大的黑鬼赫连铁也觉得瞠目结舌,自叹不如。

他终于明白张胖子为什么能长得如此肉球一般的身材了,有这样一副好肠胃,没什么不可能。

他想不明白的是,张胖子这样的身材和体重,竟然还能有那么高绝的轻功,这轻功的奥妙之处,真是太玄妙了。

看张胖子吃饭这么香,足以影响旁人的食欲,让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人也能多吃上几口。

不过程姑娘却没有受什么影响,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有些食不甘味,每餐都是浅尝辄止,看着她原本就很娇小的身躯,现在就更加让人感觉心疼。

今天依然是这样,没吃上几口,程姑娘就托词起身回房去了。

张胖子看着程姑娘款款而行的背影,对程三思小声问道:“程老爷子,你这个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啦?最近食欲不振,莫非是从沙漠回来落下了什么病?”

程三思望着宝贝女儿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能看得出来,女儿的确是病了,而且是最难治的,心病。

就在这时,客栈门清忽然传来了一阵骏马嘶鸣和马车轱辘的滚动声,好像有辆马车进入了客栈。

张胖子面露喜色说道:“莫非是二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大步走进了客栈的大堂,正是张胖子的义兄,解祯亮!

解祯亮本是一文弱书生,此刻却显得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远的路程,看上去累极,渴极,快步来到桌前坐下,一把端起茶碗就咕嘟咕嘟狂饮一气。

张胖子却在一旁显得无比的焦急,不住的催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二哥,到底你打听到没有啊?”

解祯亮放下了茶碗,喘匀了气,看了看关切的望着自己的众人,缓缓说道:“这一次我们大家千里迢迢来到浙江,全因听闻天意楼姬无双公子的行踪最近曾经在这里出现过,所以一路追寻而来,想要见上一面,料想凭借着天意楼遍布天下的耳目和关系,能够打听到四弟的下落。”

张胖子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催促道:“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说,你这一趟到底找没找着姬无双公子啊?”

一边的程

三思止住了他,说道:“你且莫慌,解大公子奔波了数日,必然非常劳累,你先让他整理一下思绪。”

解祯亮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没有,我没有见到姬无双公子,他根本不在浙江。”

听了他这句话,张胖子和黑鬼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失望至极的表情,“唉”的一声长叹,气急败坏的别过头去。

解祯亮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这次见到了姬无双公子的心腹,天意楼的大总管钱大先生。”

忽然听见有转机,张胖子和黑鬼又都满怀希望的重新又凑了上来。

天下间不论你做什么行当,只要你要用钱,就必然会经过天意楼的钱庄。因为天下间银钱兑换流通的钱庄银号,有三分之一都是属于天意楼的。

而钱大先生,但凡只要你听说过“天意楼”三个字,就一定知道这个人。

他本名叫做钱培光,因为名讳与“钱赔光”同音,很不吉利,可是他却是天意楼名扬天下的大总管,先后侍奉天意楼姬家父子两代楼主,深得楼主的信任。

传说里这个人记忆力超群,据说他的心里记着天意楼在天下所有的店铺产业,每天的进出收支账目,甚至天意楼麾下所有店铺的掌柜姓甚名谁,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

他从不需要什么账本,也不需要什么名册,楼主随口一问,他立即作答,每一笔账目,每一家店铺的情况,信口而来,无一错漏。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张胖子也号称是记忆力超人,过目不忘,他对于这个钱大先生的传说就有些嗤之以鼻,认为是以讹传讹。

人的记忆力怎么可能达到如此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钱大先生掌管着天意楼所有的生意和钱财收支,真正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凭着这几十年来天意楼姬家对他始终如一的信任,他的地位从来没有变化过,就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有多么的厉害。

更厉害的在于他不仅仅是一个账房先生,还是一个武林高手,是真正的那一种高手。

他是鹰爪门中辈分最高,武功也最高的一位,他的鹰爪功浸淫了几十年,未逢敌手。

传闻钱大先生终日跟随在天意楼楼主的身边,不光是因为他的记忆超群,以备楼主随时垂询,更重要的是实际上他就是楼主姬公子的贴身保镖。

既然解祯亮说他见到了这位钱大先生,那么天意楼楼主姬无双也必然不远,张胖子和黑鬼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解祯亮这时候气息终于匀静了下来,缓缓说道:“钱大总管告诉我,姬无双公子此刻应该还在京城,他不过是奉令前来浙江处理一些生意上的纠纷,没有跟随在姬公子身边。”

“唉!”张胖子和黑鬼听了这话又一次深深的失望了,长吁短叹起来。

程三思脸上却没有失望之色,眉头一挑问道:“那么解公子是否向这位钱大总管打听了叶公子他们师徒的消息?”

张胖子一听,心想也对,原本大家就是想要借助天意楼的势力来打听叶枫他

们师徒的消息。

既然在之前西北的沙漠之行中,姬无双公子会主动为他们寻找向导来帮助他们,想必这一次也应该不会拒绝这举手之劳的事情。

他们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见着姬无双公子不可,只要天意楼愿意帮忙,其实见谁都是一样。

解祯亮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打听了。”

张胖子的脸上写满了期待,不住的问道:“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解祯亮沉着脸,摇摇头:“钱大先生几乎是立即就回答了,天意楼麾下的所有店铺,全都没有见过听过叶公子师徒二人的任何消息。他们从沙漠里出来之后,就如同从这世上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听了他的回答,张胖子和黑鬼不约而同的僵在了那里,呆住了。

天意楼的势力之大他们是见识过的,其麾下的生意店铺遍布天下的各个角落,几乎是无孔不入。

叶枫身负重伤,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形象又那么的扎眼,辨识度如此之高,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是现在连天意楼也毫无消息,只能说明这个魔刀魔五楼实在太有经验了,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不被别人发现。

难道现在真的就再没有一点办法,只能这样被动的苦等叶枫自己出现?他受的伤如此之重,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看着张胖子他们深深的失望之色,程三思淡淡的说道:“不必太过担心,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至少说明了叶公子和他的师傅一切都还安好,还可以刻意的隐匿行踪,这比什么消息都要强。”

张胖子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他知道程三思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心里就是禁不住为自己的这个义弟在深深的担心。

这个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为叶枫深深的担心着。

她就是在房间里的程姑娘。

程姑娘这会儿倚在窗前,呆呆的望着外面夜空中的一轮残月,在回想着在沙漠中和叶枫相依靠着单独相处的那些个夜晚,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了最后在面对雷龙的时候,叶枫背上的浮现的龙纹图案,他身上散发的恐怖的黑气,他那双变得漆黑一片却亮若寒星的眼睛,那一刻,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和张胖子他们一样,希望能够找到叶枫,有父亲的帮忙,一定可以查出叶枫体内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至少,凭着父亲神医程三思的医术,叶枫的伤势也会恢复得快一些。

可是,自从沙漠出来之后,他们遍寻各处,沿途打听,叶枫就好像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半点音讯。

叶枫,究竟你现在在哪里?

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念真想着想着,目光一转,看见客栈房间里的墙头上,不知是哪位文人墨客诗兴大发,用并不太漂亮的字迹抄录着几句宋人李清照的词句: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本章完)

第八章 两处闲愁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当程姑娘在客栈房间里心中念着叶枫,看着墙头上写的这几句词句的时候,叶枫这时候也正巧倚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残月,心中也在想念着她。

叶枫现在住的地方是师傅魔五楼的隐居之所,是一处人迹罕至僻静幽深的山谷,两侧高耸的山峰夹然而立,只露出很小的一片夜空。

每天只有这个时辰,才能看见天上的月亮,于是叶枫就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倚在这里望着夜空。

因为这能让他想起他和程姑娘依靠在一起,在沙丘之上看着那高挂在天上的明月,还有满天的繁星和地上的那一点点星罗棋布的篝火堆连成一片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这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火光映照在程念真的脸上。

真美!

叶枫想。

不知道程姑娘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还有他的两位义兄,受伤的黑鬼兄弟,还有唐大,甚至于被雷龙所伤的关四,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自己只能乖乖的呆在这山谷之中,静静的养伤,哪儿也不能去。

不过借着这段时间师傅传授了一种全新的内功心法给自己,自己修习之下感觉到威力无穷,大胜从前,或者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自己一定要尽快的调养好身体,重新回去,回到那些兄弟们,朋友们身边去,回到心爱的人身边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既感觉到焦急,又隐约有一丝甜蜜的悸动。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叶枫知道,这是师傅来了。

每天的这个时辰,也是师傅来催着他服药的时候。

门开了,全身一袭黑衣的魔刀魔五楼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这时候的魔五楼看上去和平时完全不同,身上没有了那种逼人的杀气,眉眼间反而透着一种慈祥和蔼,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寻常老人。

魔五楼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对着看着药汤愁眉苦脸的叶枫厉声说道:“快喝了,趁热喝才能发挥药效!”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严厉之色,倒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吓唬调皮的小孩子。

叶枫有些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端起碗来把汤药一饮而尽。

药汤的苦涩和腥臭,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之前程姑娘一直为他熬制的治疗金蟾之毒的汤药。

想起了程姑娘,他的心神不由得感觉一阵恍惚。

魔五楼自然不会知道徒弟这时候的小小走神,不过对于这汤药的功效,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出身墨门,墨家早在战国时期墨子那一代,就已经远远的超越了天下其他的各大门派,其所学天文地理,机关建筑,数算星卜等等,包含百家,无一不精,武功在当时反而并不算是最厉害的。

只可惜墨子的所学太多太杂,墨家后人天资有限,实在难以学全,以致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今天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不过魔五楼自幼对于医术颇为感兴趣,曾经深入的研究过,小时候他的志向其实也并不是想要当一个舞刀弄枪的武林高手,反而是想要做一名救死扶伤,医治百病的岐黄圣手。

只可惜后来由于命运的安排,他成为了墨刀的传人,从此担负起了不一样的使命,从前的理想也就再无机会实现了。

不过要论医术,他虽然比不上程三思这样的天下神医,可是也比那些徒有虚名的什么名医圣手可是要强上百倍。

叶枫每日服用的这碗药汤,更是他绞尽脑汁,尽毕生所学而研究出来的,从叶枫目前的恢复状况来看,这药着实还不错。

不过,魔五楼也明显感觉到,叶枫的伤势之所以能恢复得这么快,也和他自己那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有关,他好像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这力量也保护着他,让他的恢复能力大大超过普通人。

这时候,魔五楼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楼兰王城之前,面对雷龙时那一个陌生而又令人赶到恐怖的叶枫,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想到这里,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内伤一阵一阵的疼痛,自己的这个徒弟有着超常的体质,能够恢复,然而自己的伤势……

叶枫注意到了师傅脸色的变化,有些关切的问道:“师傅,您老人家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吧?”

魔五楼把脸一沉,说道:“当初你的伤势重到无法动弹,为师都能够治好你的伤情,难道连自己的这点小伤也治不好吗?”

叶枫一笑,说的也对,连自己这样重的伤情都能治好,师傅怎么会治不好自己的伤呢?

他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叶枫咂巴了几下嘴,回味了下刚才药汤那苦涩的滋味,忽然开口问道:“师傅,徒儿从前曾经中了金蟾之毒,险些丧命,多亏了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一直在身边用药物压制住毒性,加以调理,才能平安无事。”

“这一次从沙漠回来之后,这么久的时间一直也没有再服用程姑娘的药了,不知道这毒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

魔五楼一脸的轻松:“放心吧,程姑娘的医术不错,看来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了,金蟾之毒之前已经为你解得七七八八了,为师再在这药里加上了几味,如今这毒已经完全解除了。”

叶枫听了只觉得又惊又喜:“真的?”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当然是真的,难道为师还会骗你不成?”

叶枫欣然一笑,此后再见到程姑娘,就再也不用喝那又腥臭又苦涩的药汁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他没有想到,他师父并没有对他说实话,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中金蟾之毒的事情,魔五楼早就知道,原本也曾有过顾虑,就这样把叶枫忽然接回来养伤,以自己的医术究竟能否压制得住这奇异的金蟾之毒?

可是魔五楼很快发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情况,金蟾之毒并没有解除,却反而好像是被叶枫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吸收掉了!

这奇异的金蟾之毒如今对叶枫不但已经无害,反而就像是一味药引,一个催化剂,激发出了叶枫体内的那深不可测的潜能,让他变得更强大。

回想起来,在当初面对雷龙之时,叶枫妄用内力,被雷龙重创,生死关头,这金蟾之毒应该在那时候就猛烈的发作了。

可是叶枫并没有死,他在那时候背上的龙纹图案浮现,出现那种无法解释的奇异的变身,也许和这毒性的发作也不无关系。

不过这一切已

经不是魔五楼的所知能够解释的了,他看着面前的爱徒,心里在长叹着,果然你就是那个预言中的人!

他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沉声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为师传授给你的内功心法你练习得如何了?”

叶枫猛点头道:“徒儿自然是专心练习,不负师傅所授。这心法修习下来果然威力无穷,霸道无比,徒儿甚至担心自己能否控制得住。”

魔五楼也点头说道:“只要你能勤加练习,将来运转如意,控制自如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叶枫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来。

“只不过什么?”魔五楼可不喜欢这吞吞吐吐的样子。

叶枫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师傅所传授的这内功心法,与您从前所教授的大相径庭,相去甚远,而且恕徒儿唐突,似乎这心法与师傅的武功也不太像,既然这心法如此厉害,师傅您自己为何不练?”

魔五楼面色一沉,叶枫赶紧闭上了嘴。

魔五楼心中在嗟叹,他不是不想练,而是根本练不了。

人力有时限,没有像叶枫体内那股强大的潜力,根本是无法修习这种内功心法的,强行修习到最后的结果就只会是无法掌控这种力量,走火入魔,甚至性命不保。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亲眼见到叶枫那不可思议的变身之后,坚决要把他带回来养伤的原因。

他亲眼见到了叶枫只是凭着见到过他练习过几次手刀之后,就可以无师自通的运用出来,甚至威力还远远超过了自己。

这就是天赋。

也许这个有着无比天赋的人并不是眼前这熟悉的徒儿叶枫,而是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但是,他是修习这无上内功心法的不二人选。

想到师弟叶知秋,想到皇上的宏大计划,想到眼前这个孩子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艰难与危险,或许这个心法可以帮助他增加一些保住性命的机会。

毕竟,他可是自己唯一的徒弟。

魔五楼的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告诉叶枫,他只是淡淡的对叶枫说道:“师傅年纪大了,练不了这样霸道的功夫了,身体吃不消了。更何况,就凭师傅现在的武功,需要再去练这些吗?”

叶枫笑了,对哦,师傅是谁?魔刀魔五楼!一刀在手,天下难逢敌手。

他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根本不需要再去修炼别的功夫了。

魔五楼看着叶枫的笑容,眼里透着一丝慈爱:“傻孩子,你在笑什么?”

叶枫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做您的徒弟,真是我毕生的荣幸。”

这话听着像是在拍马屁,魔五楼轻哼了一声,起身收拾起空药碗,说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没事的话早点休息,早日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说完转身向屋外走去。

看着师傅走出了房间,叶枫又倚在窗口,抬头望去,可惜,时辰过了,天上的那一轮残月已经被两侧的山峰给遮挡住了,再也看不见了。

他叹息了一声,心里又开始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起来。

而魔五楼低着头走出了叶枫的房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从屋里透出的灯光,心里好一阵感慨。

傻孩子,也许能够成为你的师傅,才是我魔五楼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本章完)

第九章 不速之客

清晨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山谷,叶枫慢慢走出了房间。

这个山谷是四周高高山峰环绕中的一处凹地,几乎与世隔绝,十分的僻静。

师傅当年在这里修建了几所茅屋,就隐居在了这里。

叶枫自小被送来跟随师傅魔五楼十年学刀,对于这个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他都是无比的熟悉。

那十年间,他所居住的正是身后的这个房间,一别数载,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师傅却连房间里的陈设也丝毫没有改变。

而且房间久已无人居住,却异常洁净,想必师傅还在常常打扫,想起自己走后师傅便日日独居于此,叶枫的心里不免感觉到一阵阵的感伤。

学刀的十年间,师傅除了传授他刀法之外,还要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这里与世隔绝,只有他师徒二人居住,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必须的采买之外,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吃的蔬菜,都是师傅自己种的。

他还养猪,养鸡,甚至于在山谷里小溪旁还有一所小小的磨坊,当初师傅每日天不亮就要去自己磨豆腐,来提供给叶枫练刀。

在外人眼中,师傅是冷血无情可怕的魔刀魔五楼,而在叶枫心中,那十年里,师傅每天忙忙碌碌的把叶枫拉扯着长成了大小伙子,他和一个慈祥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

叶枫抬头望了一眼小溪旁的那座小小的磨坊,这次回来之后,那小溪中的水轮就没有再转动过。

那十年里,叶枫几乎每一日都要利用豆腐和鸡蛋练刀,每一日也都要吃师傅变着法子做的各种豆腐和鸡蛋,以致于他离开这里之后,发誓此生再也不吃这两样东西了。

这次回来,师傅也再没有做过这两样东西。

这么多年没有再见面,师傅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的这些饮食习惯的?

想起师傅身在山谷之中过着这清贫的日子,却还在默默关心着在外面花花世界中闯荡的自己,叶枫的心里就感觉到暖暖的。

就像这秋日里清晨暖暖的阳光一般。

远远的,叶枫看见师傅正坐在自己的那一间小屋门前,怔怔的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迈步走过去,想要向师傅请安。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师傅的神色忽然变了,霍然站了起来,直盯着山谷入口的方向。

叶枫这时候也感觉到从山谷入口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种很强大的气场,有人来了!

而且这分明是一个高人。

这里与世隔绝,只有自己和师傅知道,连父亲叶知秋也从来没有来过,是谁会找到这里来呢?

来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叶枫感觉到心里隐约有一些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进入山谷的人,他的气场好像很熟悉,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是谁呢?

山间的清晨,四周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一层轻纱一般,淡淡的笼罩在周围,朦朦胧胧的。

从雾气之中,渐渐的走过来一个身影。

越来越近,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他带着一个破旧的竹斗笠,身上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身形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就

像是一张绷得笔直的弓!

叶枫几乎要脱口叫出声来,这个人他认识!

墨七重!

墨家巨子,墨七重!

当初在兰州城,墨七重及时现身,在危急之时从墨北城的手下救下了叶枫他们,后来还护着叶枫出城面对小侯爷宋琥率领的千军万马。

能够智退敌军,解除兰州城之围,可以说几乎完全是仰仗墨七重的力量。

再后来,他和唐老太太联手重创了不可一世的魔头东海渔,保证了叶枫他们的安全。

对于叶枫而言,这个被他称为“七叔”的人,是他的恩人,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可是他却看见师傅魔五楼看着墨七重的时候,那样子可并不友好。

叶枫当然听说过关于师傅与墨七重之间恩怨的传说。

墨刀与墨剑之争,也是墨家首领巨子之争,是墨家千余年来的传统。

然而三十年前的那一战,身为墨刀传人的师傅却败给了代表墨剑的墨七重。

墨七重从此当上了墨家的巨子,而师傅也深以为耻,改名换姓,离开了墨家,成为了江湖上闻名色变的魔刀魔五楼。

之后的三十年间,二人都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也再没彼此见过。

可是在之前兰州城的时候,墨七重却分明急于见到师傅,在四处设法寻找他。

叶枫听程姑娘提起过,墨七重其实身患重症,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他这么急于寻找师傅,难道是为了两人之间三十年前的那段恩怨,想要再度做个了结?

这就难怪师傅在看到墨七重之时,会表现得如此紧张,如临大敌了。

叶枫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一方是他如同慈父一般的师傅,另一方是对他有恩的七叔墨七重,无论谁受到伤害都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叶枫抬脚迈步,想要上前去阻止。

他的脚刚刚抬起,前面远远的背对着他的师傅魔五楼忽然抬手示意他不要动。

魔五楼并没有回头,却清楚的知道叶枫的一举一动,说明他此时早已全神戒备,四周但凡有一点动静,哪怕是一根树枝掉在地上,恐怕也瞒不过他。

叶枫的心里愈发的担心了,可是在这个时候他不敢违逆师傅,只能乖乖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

墨七重大踏步的走进来。

他的步子很轻松,却感觉很沉稳,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而有力。

他的心情似乎也很放松,甚至于远远的看见了叶枫,还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至少,墨七重没有像是如临大敌的感觉,叶枫的心里稍稍的定了一些。

墨七重笔直的走进来,走向魔五楼,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他摘下了头上的竹笠,露出了满头花白的头发,对着全身漆黑的魔五楼一点头,叫了声:“五哥!”

他称呼魔五楼为“五哥”,可是他看上去却比魔五楼要苍老多了。

魔五楼一身黑袍,须发看上去都还很乌黑,而墨七重的须发早已花白,满面皱纹,起码要老了有十岁。

或许墨七重原本年纪就比较大,他们之间的兄弟称谓只是因

为辈分的缘故。

又或许,是因为这三十年来,压在墨七重肩头的墨家巨子的沉重责任让他过早的衰老了,权力与欲望本来就是最容易使人衰老的东西。

墨七重此刻的脸上很平静,可是他的话语中却带着一丝颤抖,显示着他正在努力压制着自己胸中的激动之情。

魔五楼看上去却没有他那么激动,他看着墨七重的眼光很冷,声音也更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有问墨七重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隐居之地的,这里地处偏僻,与世隔绝,本来是绝难被外人找到的。

他知道墨家这些年来在江湖中一直是以打探消息,出卖情报为生的,多年来他们必定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和消息来源。

如果墨家真的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藏身之处,无论你躲在哪里,都不会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时隔三十年之后,自己的这个七弟忽然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七重的眼光看着远远站着的叶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忽然冒昧前来,只不过是想要和五哥好好的单独谈一谈。”

魔五楼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嗤之以鼻:“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么?”

墨七重的眼光依旧盯在叶枫的身上没动,却斩钉截铁般的说道:“有!”

魔五楼似乎有些意外,他默然无语的看着墨七重,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去树林之中单独谈。”

说罢,他迈步当先向着一旁的树林走去。

墨七重也收回了目光,转身跟在魔五楼身后。

远远看着他们二人走进了树林之中,叶枫不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一刻,师傅身上那种全神戒备所散发出来的敌意与杀气,不见了。

或许,他们并不会真的打起来。

他们或许真的能够好好的谈一谈。

但愿。

魔五楼当前领着墨七重走进了树林。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霎也不霎的盯着墨七重,沉声问道:“你近来一直在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

墨七重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找五哥你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找你?”

魔五楼沉着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墨七重。

墨七重忽然明白了。

自己一直在挖空心思的到处在寻找魔五楼,可是始终没有音讯,实际上魔五楼却一直就隐身在暗处,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暗中在观察这自己。

既然魔五楼能从沙漠之中救出他的爱徒叶枫,那么极有可能在叶枫进入沙漠之前,也就是在兰州城的时候,魔五楼就暗中跟在叶枫身边了。

以他的身手,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笑自己还想要通过叶枫找寻他的下落,没料到他就潜藏在一旁,看戏一般的冷眼旁观。

墨七重喟然长叹一声,说道:“五哥,我们几个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彼此之间互相躲着连面也不愿见?”

(本章完)

第十章 交谈

魔五楼听了他的话,低着头没有言语。

或许他的心中也在感慨着,为什么曾经亲如手足的兄弟,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魔五楼沉默着,墨七重却依然叹息着:“其实五哥你完全没有必要躲着我的,自从三十年前那一战时,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

魔五楼听了这句话,全身一震,猛然抬头盯着墨七重的双眼,他的眼神里透出了深深的惊疑之情,好像在问“你真的知道?”

墨七重摇了摇头,说道:“自小你的武学天赋就极高,十二岁就被选做了墨刀的传人,而我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学习墨剑。我成为墨剑传人的时候,你的武功早已经超越同辈的我们很多了。”

“谁都知道,墨家双刃之争是决定墨门巨子之位的最后归属,但是几百年来,一代代的巨子全都是墨刀的传人担任,其实在当初他们选择你去继承墨刀的时候,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培养你成为新一代的墨家巨子。而我,不过是你的陪衬而已。”

墨七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谁也没有想到,三十年前那一战,结局竟然会是墨剑夺得了胜利。旁人没看出其中奥妙,但是我的心里清楚,你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输在我的剑下的。”

“你能故意败给我,还可以伪装得不露一丝的痕迹,让其他观战的墨门长辈们完全看不出来,其实这已经说明当时你的武功高过我不知道有多少了,你又怎么可能会输给我?”

魔五楼看着他依旧是一言不发,不过他的态度却也几乎等于默认了墨七重刚才的话,当年他的确是故意输掉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墨七重看着魔五楼,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痛苦和同情之色:“至于你这么做的原因,当时我想不出原因,后来一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你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你对墨家深深的恨!”

“恨?”魔五楼的双眼之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为什么要恨墨家?”

墨七重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恨墨家剥夺了你所有的选择,你恨你从一开始就被墨家安排好了人生的剧本,你恨你就如同别人设计好的棋局上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

魔五楼沉默了。

墨七重沉声说道:“所以你想要反抗,想要抗争,你不愿意听命于人。因此你才会在墨家双刃之争中故意败给了我,把我推上了墨家巨子的位置!”

“而你却在世人的惊讶中,假装恼羞成怒,与我反目为仇,以致于因此离开了墨家,甚至改名换姓,自立门户,从此不再自承是墨家的人。”

“你处心积虑,不惜在世人面前自毁形象,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心胸狭小,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就是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已。”

墨七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问道:“五哥,这些年来,你就真的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吗?”

魔五楼还是沉默着。

他眼中那跳跃着的火焰逐渐消失了。

看着眼前这个从小把自己当做偶像一般,此刻却看上去如同比自己还要苍老十岁的弟弟,他的心里感觉到很不是滋味。

这三十年来压在他肩上的墨家巨子的名声与责任,看起来当真是不轻。

当初为了自己能摆脱别人的掌控,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有心中那一点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之情,就把这个弟弟推上了墨家巨子的位置,会不会有些太过自私了?

他的心中也在喟然长叹着,这三十年来,自己就真的能够过上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吗?

没有。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论如何抗争,到最后仍然免不了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样身不由己。

说到棋子,魔五楼想起了另一个也是沦为了别人棋子,身不由己的人,他不觉对树林外叶枫的方向瞟了一眼。

墨七重知道的很多,但是也不过只是一些皮毛而已,他并不知道,魔五楼当年之所以选择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甚至选择离开墨家,与同样离开了墨家的师弟叶知秋的劝说密不可分。

叶知秋对他所描绘的宏大计划,所展现的美好的未来,深深的打动了他。

这不正是世人们几千年来所梦想的辉煌盛世吗?

这不也正是墨者们几千年来所追求的太平天下吗?

可是为了去实现这个计划,去实现这个梦想,也为了自己今后的一切所为不会波及到墨家,他必须要放弃墨家巨子的位置,甚至于放弃墨者的身份。

可是相较于那辉煌的盛世,那灿烂的未来,这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也是值得的!

魔五楼在这一瞬间又再度坚定了自己的心志,他的眼光又再度变得坚毅了起来。

墨七重注意到了他瞟向叶枫的那一眼,却没有发现他内心此刻的变化。

他叹息着说道:“五哥你和叶知秋师弟既然已经离开了墨家,我也尊重你们的选择,三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去打扰过你们的生活,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来找你,因为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

魔五楼的声音有些空洞,听上去没什么感情:“到底是什么事?”

墨七重沉重的说道:“我其实早就患上了重病,到今天,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魔五楼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想想也是,既然当初在兰州城之时他就一直在暗中悄然观察着发生的一切,或许在墨七重向程姑娘坦承病情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墨七重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我若不在了,墨门就会群龙无首,五哥你如今已经离开了墨家,墨刀再无其他传人,墨家双刃之争的传统也不复存在了。”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把墨家巨子的位置,把墨家的未来托付给一个人,我才能够放心。”

他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对魔五楼说道:“这个人除了五

哥你意外,不做第二人想。”

魔五楼看着墨七重眼中的希望,好半晌才淡淡的从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墨七重眼中的希望黯淡了下去,他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听上去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是他自己发出的,充满了绝望:“可是为什么啊?”

“你我都是由墨家一手抚养长大的,就算墨家不能因此而一手操控你的未来,至少我们还是欠墨家一份恩情。难道对于墨家,你就没有半点责任与感恩吗?”

魔五楼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弟弟,他哪里会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有远离墨家,才是对墨家最好的保护。

他所要做的事情,那个宏大的计划,是墨七重他们,甚至于世上的那些俗人们说完全不能想象的。

至于他们对他魔五楼的看法,他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被当做了恶人,索性就当到底了!

魔五楼缓缓的摇着头:“我早已离开了墨家,墨家既然当初把我当做棋子,想要掌控我的未来,到了今日,我为什么又要去在乎它的未来?”

他的声音很冷,墨七重的心里更冷。

他看着眼前三十年不见的五哥,感觉似乎从来也不曾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般,好陌生。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五哥除了武学天赋方面超乎常人之外,他的热血豪情,他的侠义之心,都曾经深深的打动了这个弟弟。

而如今,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曾经的五哥,而是名震天下,令人闻名丧胆的杀神,魔刀魔五楼!

他能感觉到魔五楼的身后藏着一个散发着黑暗戾气的大秘密,可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纵然是他那异乎寻常的观人之术,也丝毫看不出来。

或许,正是这个大秘密吞噬掉了他曾经熟悉的五哥,只剩下了眼前这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魔刀!

墨七重在嗟然长叹着,或者自己真的想错了,也真的来错了。

他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而是慢慢转过身,向着山谷外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的步伐一步沉重一步飘忽,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一些心疼。

可是魔五楼还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动容。

至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动容。

走了几步,墨七重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小子,不错,真可惜。”

魔五楼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墨七重指的是站在树林外的叶枫,他也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两人的这句对话没头没脑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墨七重口中的“可惜”,是为了叶枫这样的天赋却遇见了像魔五楼这样冷酷无情的师傅而可惜,还是指的是叶枫的将来?

而魔五楼的一句“我知道”,到底他都知道些什么?

两人最后的这一句对话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本章完)

第十一章 突袭

嵩山少林寺,后山。

黄昏时分,三个青年沙弥担着柴草,行色匆匆的走在山道上。

他们是少林寺中干杂役的最底层的初级沙弥,因为今日犯了一些小错,所以这么晚了还被掌管伙房的师兄拍出来打柴草。

此刻,他们的步子很急,显示着他们心中的焦急之情。

如果不能及时把柴草送回伙房去,耽误了晚上寺里的晚间“药石”,影响了晚课,他们的罪过就大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他们。

在佛制中,僧人是应该遵循日中一食,过午不食的原则的,但是这样的规定过于苛刻,也极不人道。

为了有利于佛教的大力推广,也为了适应社会和观念的变化,自唐之后,僧人的戒律和饮食原则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寺院都开始提供晚餐。

不过高僧们都宣称,出家人不应该把晚餐当做饭食来享用,而应该以惭愧之心把晚餐当做延续色身皮囊的药石来服用,所以,佛教都将晚上的一餐称为“药石”,而且只有清粥,也唤作晚粥。

这三个沙弥辛苦劳作了一整日,还被罚去山中打柴,早已筋疲力尽,此刻想到了晚间的药石,虽然不过是一些薄粥而已,也止不住口舌生津,更觉腹中饥饿,饥肠辘辘,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少林寺只对外来香客们开放前面的大殿,所以后山历来人迹罕至,此刻时近黄昏,更是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三人在匆匆行走。

忽然,他们看见在山道一旁,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双手各牵着一个几岁大小的男童女童,站在山间面露焦急之色。

少林寺自北魏建立在这少室山北麓以来,到唐时,为太宗皇帝敕封,将整个少室山赐给少林寺。

数百年以来,少室山中所有农户耕种的都是少林寺的土地,所以少室山中的居民基本全是少林寺的佃户,且全都与少林寺相熟。

这三个沙弥平日里时常进出寺中跑腿,与附近居民十分熟识,可是却从未见过这位老婆婆,他们有些狐疑的彼此对视了一眼。

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他们还是走上前去,开口询问道:“老婆婆,可是带孙儿外来进香的香客,迷失方向错走了道路,才来到了这后山之中?”

老婆婆原本满脸焦虑之色,看见三个沙弥之后,好像如释重负般长长喘了口气,喃喃的说道:“好了好了,遇见你们可算是好了。”

看来真是遇见困难的香客,三个沙弥善心大起,争相安慰道:“老婆婆,不要着急,我们带你们祖孙一起去前面大殿,顺着山路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不料老婆婆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老身找得见路。”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一般细小,三个沙弥没抬听清,追问道:“老婆婆,你说什么?”

老太婆脸上的焦急惊惶之色不见了,怪眼一翻说道:“老身说并没有迷路。”

三个沙弥一怔,又说道:“莫非老婆婆是来寻亲访友的?这后山并没有人家居住,是少林寺中的柴场,您一定是走错了。”

老太婆还是摇摇头:“老身也不寻亲,老身是来这里找人帮忙的。”

三个沙弥又是一怔,说道:“这里的居民我们大都认识,您老人家要找谁帮忙,我们可以带您去。”

老太婆抬头看着三个沙弥,忽然笑了:“老身就像找你们三个小和尚帮忙。”

三个沙弥不禁面面相觑,不过他们还是很热心的说道:“老婆婆您想要我们帮什么忙?”

老太婆脸上的笑容忽然变了,变得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恶与得意:“老身想要借你们三人的面皮一用!”

三个沙弥大吃了一惊,顿时愣在了那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嚅嗫着问道:“老婆婆您莫非在开玩笑?”

老太婆面色忽的一沉:“老身哪里有闲心和你们开玩笑?”

她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残忍的神情,双眼透着凶光!

原本寂静的后山忽然响起了三个沙弥那惊恐而绝望的惨叫声,一直传了很远。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人,又出现在了后山的山道上。

他背负着双手,一面施施然的拾级而上,一面似乎在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后山的风景,看上去心情不错。

再往上面走不远就是少林寺,就是他的目的地了,他现在的心情确实非常不错。

正走着,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他面前,这荒僻的了无人烟的山道之旁,竟然有着一座茶寮。

茶寮很简陋,不过是几根竹竿支撑起了茅草顶棚草草遮挡风雨而已。

可是现在这茶寮生意还不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带着两个几岁的孩童,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两个孩童互相打闹嬉笑着,尽显顽皮的本色。

而茶寮靠内的位置,低头坐着三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他们垂着头,看不见面目,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不过大概可以猜出是这少林寺中的下等沙弥。

青衫书生饶有兴趣的走向了茶寮,茶寮中的老太婆和三个年轻沙弥都各自坐着自己的事,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这时从茶寮之内快步走出了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补丁衣服的瘦弱中年人,迎了上来,把青衫书生引进了茶寮之内。

青衫书生在破旧而简陋的竹凳上面坐下,轻捋胡须,看着这中年人笑了笑,问道:“天色将黑,老板这茶寮之中的生意可还是不错啊。”

那个瘦弱的中年人陪着笑脸答道:“唉,这里人烟稀少,哪里有什么生意啊?客官见到的这位是在下的老娘,带着两个孩子,另外的三位大师是山上少林寺的。”

“这少室山中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所有的住户全都是少林寺的佃户。只因在下身体不好,自幼就病症缠身,做不得农活,因此只能在此搭了个棚子卖几碗茶钱,糊口而已。”

他的脸色透着一种蜡黄的病色,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说完之后又咳嗽了几声。

青衫书生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这艰难的生计而感慨。

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黑铁水壶,

点头哈腰的对青衫书生问道:“客官可是要上少林寺?可是累了要歇歇脚,来上一碗茶水?”

青衫书生却没有看他,双眼盯着坐在门口的那个老太婆,忽然失笑道:“天下间令人闻名色变的鬼婆婆,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了?”

老太婆还想有些耳背,没有听见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那中年人也是一呆,问道:“客官你在说什么?在下完全听不明白?”

青衫书生没有搭理他,依旧双眼盯着门口被他称为“鬼婆婆”的老太婆。

这时候中年人动了。

他手中的大水壶忽然抬了起来,晃荡间,里面热滚滚的沸水洒了出来,随着他“哎唷”的一声惊叫,溅向了一旁的青衫书生。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不然会后退躲避溅来的沸水。

青衫书生眉头一皱,身形一动。

忽然就见那中年人的另一只手中突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又快又狠的向着青衫书生当胸刺来!

这一下非常狠毒,明显有着相当不错的武功,再看中年人那蜡黄的脸上,透着阴险狠毒的神色,哪里还有一丝病态?

青衫书生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夹住了匕首,中年人用力抽动,居然纹丝不动。

可是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阴恻恻的一声冷笑。

他握着匕首的手中一动,“嘭”的一声,从匕首中暴射出了一蓬牛毛般细小的钢针,闪动着蓝汪汪的光芒,一看就知道喂了剧毒,猛地罩向了那青衫书生。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所有前面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切攻击都是为了最后打出这一蓬夺命毒针!

青衫书生身形已老,已经无法再闪身躲避了,眼看那蓬毒针就要飞射过来了!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那一蓬毒针就全都不见了。

并不是真的不见了,而是在毒针爆发三开以前,就全都到了一只手的手心里。

一只戴着厚厚的黑色鲨皮手套的手!

中年人一抬头就看见了青衫书生那有几分惋惜有几分嘲讽的眼神,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你实在不该明知道我是谁,还要对我用暗器的,因为我是唐大!”

唐大!

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物,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想要用暗器刺杀他,真是有如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随着之前大雷门的轰然倒塌,蜀中唐门眼下已经是江湖中势力最大的门派,是什么人敢于捋虎须,去刺杀唐门的大少爷?

唐大的双眼紧盯着那个中年人,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冷。

中年人的脸色也变了,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惶的神情。

他的杀招已出,唐大却安然无恙,他的突袭失败了。

如果唐大反击,他能否接得住唐大的一击?他完全没有一点把握。

对于死亡的恐惧令他的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眼光不自觉的瞟向了门口,似乎想要向那个老太婆求援。

(本章完)

第十二章 鬼婆婆

老太婆还是坐在门口,一副慈祥的样子含笑看着身前在嬉闹的一对孩童,连眼睛都没有向这边看一眼,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所发生的事情。

中年人的眼光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没有人会救他了,他已经被放弃了。

作为一个杀手,任务一旦失败,就意味着你的末路到了。

他当然明白这一点。

可是他不愿束手待毙,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他要拼死一搏。

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着唐大扑了过去。

可是他面对的是唐大。

唐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中年人整个前扑的身形就顿时戛然而止,变为向后飞跌了出去。

一直飞出了茶寮之外,落在山道旁的草丛之中,没了动静。

老太婆还是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不过,似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今后江湖中将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处理完了中年人,唐大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老太婆,脸上露着微笑:“鬼婆婆,现在应该轮到你出场了吧?”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这个鬼婆婆是什么人。

鬼婆婆,天下最神秘的杀手之一,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

传闻她杀人最喜欢故布疑阵,形象千变万化,可是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因为见过她杀人的都是她的下手对象,现在已经全都躺在棺材里了。

不过据说她杀人之时身边纵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祖母一般。

让这么小的孩子亲眼目睹她杀人,这是怎样残忍变态的事情?唐大心中情不自禁想起了四川蜀中一带民间流传极广的“熊外婆”的传说。

这本是吓唬小孩儿的一则故事,然而此刻,唐大却真心的为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感到担心。

听了唐大的问话,老太婆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她抬起头看着唐大,眼里闪动着阴骘的光芒:“想不到唐大少倒是有备而来啊,一来就看穿了老身的身份。”

唐大淡淡笑了笑:“唐家在江湖上耳目众多,像鬼婆婆你老人家在这附近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事先毫无预警?”

他抬头看了看这座简陋的茶寮,接着说道:“再说,你们搭建的这个草棚也未免太偏僻了一些。这里是少林寺后山,除了寺中打柴的僧人,根本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搭建茶寮,茶水又能卖给谁去?”

“难道,要卖给这些个身无分文的前来打柴的少林寺中的沙弥不成?这样我若是还看不出来,恐怕我这个蜀中唐门的大少爷也断难活到今日了。”

鬼婆婆听了唐大的话,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失算赶到遗憾。

唐大这时却提高了声调,对身后那一桌的那三名一直低着头的年轻沙弥问道:“三位大师,不知道我讲得可对?”

自从进入茶寮,唐大就一直背对着那三个沙弥所坐的那一桌,似乎对他们毫无防备。

此时他却忽然高声提问,分明其实一直就在防备着他们。

因为从他踏入茶寮一开始,他就发觉到这三名沙弥的灰色僧袍之上,隐约有些一些血迹!

三名沙弥还是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的缓缓抬起了头。

唐大眼睛一瞟,不由得心中大吃了一惊!

这三名沙弥的衣服前胸部位,淋淋漓漓的全是鲜血!

鲜血是从他们的脸上滴落的,在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双眼,只剩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他们的鼻子也被削去了,嘴巴还被细细的针线给密密麻麻的缝上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的整张脸上都在往下滴着血水,看上去完全不再像是一张人的面容,而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唐大也算是久历江湖,见惯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可是面对被这样残忍的整治过的人脸,他还是感觉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的伤又开始疼痛了起来。

他前来少林,原本就是为了当初在沙漠之中,魔刀魔五楼的那一句相托。

当然,也是为了魔刀的徒弟,自己的好朋友,重伤之后如今不知下落的叶枫。

以如今蜀中唐门在江湖上的势力,要打听一个辨识度极高的魔刀魔五楼,还有一个重伤不能动弹的叶枫,这两个人的下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按照魔刀所托,他护送东西前来少林寺的一路上,实在是太不平静了。

几乎每隔一两天,他就会遭到杀手的伏击,而且越靠近嵩山,就越发的频繁。

唐大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一路之上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可是对方似乎对于他的行踪非常清楚,而且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上来就是杀招,势必要置唐大与死地。

唐大甚至怀疑,是有自己人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因此到后来,他根本不敢再与蜀中唐门各地的分舵再联系,独自一人向着少林寺进发。

这一路上经历了十几场大大小小的恶战,唐大原本在沙漠中被关四所伤,就一直还没有痊愈,这一下又增添了不少的伤,

来到嵩山的时候,唐大已经感觉自己快成为强弩之末了,所以他才会选择走后山这样人迹罕至的道路,以求能够避开杀手的阻击。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杀手的目的,一定就是自己身上带着的这样东西。

为了这个东西,叶枫才不远千里去沙漠之中寻找传说的楼兰古城,为的就是寻找到这个东西并且送上少林寺。

就算没有魔刀魔五楼的托付,就算只是为了他的朋友叶枫,他也一定要把这个东西送上少林去!

可是没想到,他的行踪又被人知道了,现在竟然有人预先就设好了冒富等着自己,这个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冷血十三杀中的鬼婆婆!

如今,面对着这三个如同地狱来的狰狞恶鬼一般的沙弥之时,就连唐大也禁不住感觉到心惊肉跳,一时间愣住了。

这是机会!

这时老太婆计划之中的最佳机会。

老太婆闪电

一般的就出手了!

她再也没有了丝毫刚才老态龙钟,慈眉善目的样子,而是动若脱兔一般,猛地一跃而起,双掌直接击向了唐大的胸膛。

这一掌声势极大,看起来如果一旦击中,唐大必死无疑。

可惜,她没有能够击中唐大。

唐大的双掌在半道上截住了她的双掌,对掌一击。

鬼婆婆惊讶的一抬头,看见了唐大那一双带着笑意的清澈的眸子。

看起来,唐大虽然对于那三名沙弥的惨状十分吃惊,但是还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好像早就算准了鬼婆婆会趁这个机会出手,他的双掌早就在半路上等着她了。

两人对掌一击,唐大却陡然脸色一变。

他分明感觉到,眼前这个鬼婆婆的双掌虽然声势很大,可是只是银样蜡枪头,虚有其表而已。

鬼婆婆的内力和武功,绝对只能算得上是个庸手。

不对!

鬼婆婆成名已久,又是冷血十三杀中极为厉害的杀手,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武功平平之辈?

唐大的脸色变了,他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难道……?

可是已经晚了,鬼婆婆身后的那一对孩童,忽然蹂身而上,双手一抖,一左一右两把带着铁链的蓝汪汪的飞爪飞出,抓在了唐大的腰间!

原来老太婆不过是个吸引人注意的幌子,这两个不起眼的孩童才是真正的杀手!

唐大不由心中一震,他想起了之前死在他手上的同是冷血十三杀中的“名剑”。

名剑也是找了个人趾高气扬的骑在马上吸引他人的注意力,而自己则扮作了牵马执蹬的小童,出其不意的击杀对手。

现在看来,鬼婆婆和名剑的诡计何其的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可是当初,自己一眼就看破了名剑的诡计,如今,却完全没有提防这一对小童?

是因为他们是一对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孩而已,还是因为自己连战之后伤痕累累,已经远远不如当初那样敏锐了?

唐大不知道,他只看见在他面前,那一对小童眼见得手,发出了得意的狞笑声。

那声音,那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原来他们不过是一对长得如同小孩一般的侏儒!

他们在狞笑,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这一对铁爪,还有铁爪指端的尖刺上都布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接触到唐大的皮肤,唐大就必死无疑。

可是唐大一怔之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这一对男女侏儒有些惊异的对视了一眼,拉动铁链收紧铁爪,唐大身上的青衫顿时如同破裂的气球一般四分五裂的迸裂开来。

他们惊奇的看到,如此闷热的夏秋之交,唐大在青衫之内,竟然还穿着一件绿色的贴身小袄!

这小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铁爪抓击之下,竟然丝毫没有破裂,甚至连铁爪指端那锋利的尖刺也不能穿透。

这时两个侏儒心中忽然同时想起了一句话:“销魂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追魂针

销魂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这是传说中蜀中唐门的两件镇派之宝。

传闻这销魂小青衣是当今蜀中唐门的掌权者唐老太太所制作的一件护身软甲。

唐老太太心思精巧,一双巧手更是世间无双,曾研制了许多的厉害暗器,威震江湖,唐花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种。

而她亲自教导长大的唐傲,更是被江湖上称为“云手”,双手精巧无比,最善设计制作奇巧机关,如果不是当年惨死在华山秘窟之中,如今的成就只怕未可限量。

那销魂小青衣由唐老太太亲自设计制作,自然更是非比寻常。

传闻此衣以西域传入金刚丝所制,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其中更有精巧设计,藏有多种暗器,既能自保,又可伤敌,反败为胜。

而唐门的另一件镇派之宝“夺命大红袍”,据说是由唐老太太的夫君,当年的蜀中唐门掌门人唐太公所创,但是唐太公失踪多年,江湖上也从没人知道这个夺命大红袍究竟什么模样,功用如何,但是想来也必然绝非凡品。

如今两个侏儒看见唐大身上所穿的这件绿色贴身小袄,鼓鼓囊囊的,上面还缝制着许多的小口袋,而自己手中的铁爪竟然不能动其分毫,不由得心中一惊。

莫非这件就是传闻中的“销魂小青衣”?

(其实销魂小青衣在华山秘窟之中已经被怪物金蟾撕成了碎片,刀枪不入的金刚丝也抵御不了金蟾的破坏,金蟾的厉害可见一斑。

不过唐大还是将它拾了回去,由唐老大大再度重新缝补完成,这才能再度救了唐大的性命。)

两个侏儒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大惊,身形不再扑上,而是大叫了一声:“还不动手?”

此话一出,唐大背后那三名满面血肉模糊,看起来已经离死不远的青年沙弥,忽然就动了。

他们一把扯下了血肉模糊的面皮,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原来刚才他们不过是戴着那三名沙弥面皮的杀手而已,大约是刚刚从真正的那三名沙弥脸上剥下不久,此刻揭了下来,他们那满布着狰狞之容的脸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肉,看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惊。

这三个满脸血污的杀手忽然手中都多了明晃晃的兵刃,向着唐大的背后袭来。

唐大却不慌不忙,他轻轻拉动了绿色贴身小袄上的一根丝带,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从小袄之中忽然射出了许多暗器,形状各异,有的飞旋有的直射,向着四面八方袭去。

两个侏儒面色一变,知道厉害,唐老太太制作的东西岂能小觑?

他们一撒手,弃了手中的铁链,往后便退。

可是暗器的来势极快,眨眼就到了眼前。

那个女侏儒忽然一伸手,把站在一旁的那个老太婆一把拉到了身前。

老太婆惊惧之下,尖声惊叫,叫声刚起就戛然而止,暗器纷纷射入她的身体里,她登时就断气了。

而那两个侏儒,借着老太婆挡住了袭来的暗器,这会儿展开身法飘出茶寮之外,头也不回的就这么逃走了。

至于唐大背后扑来的满面血污的那三名杀手,都已经飞跌了出去,浑身上下被暗器射的全是血窟窿,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唐大抬头看了看远远遁走的那两

个侏儒,并没有追赶。

毕竟他身上还有伤,不知道对方后面还是否安排了其他伏兵,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他伏下身去,拾起了地上刚才那三名杀手所揭下的血肉模糊的面皮,仔细的观看着。

这面皮握在手中还很柔软有弹性,想必刚刚剥下来不久,而且必定是从活人的脸上硬生生剥下来的,死人血液不通,面皮就会僵硬。

这样残忍邪恶的手段,让唐大也不禁感到阵阵心惊,虽然不知道是谁如此残忍,不过天下间能够利用活人的面皮制作精巧面具的手法,之前唐大也曾经听说过,好像就只有那一家!

想到这里,唐大的脸色为之一变,难道一路截杀自己的幕后主使竟然会是他?

唐大的脸上竟似有冷汗渗出,足见他心中的震惊。

可是更加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就在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手中的面皮之时,茶寮之外草丛中忽然有一条人影跃起,扬手之间,两枚乌黑发亮的细针,直射向唐大的后背。

还有敌人?如果草丛之中还埋伏着其他人,以唐大的武功和敏锐,怎么会事先毫无察觉?

唐大虽然有些吃惊,可是自己身上有“销魂小青衣”保护,他却也并不担心。

可是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两枚黑色的细针射到了他的背上,销魂小青衣竟然不能阻挡!

两枚细针透衣而入,直射进了唐大的背部,而且让他更为吃惊的是,只是如同被蚊子轻轻叮了一口一般,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却反而感到一阵阵的麻痒。

针上有毒!

唐大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似的躬着身子跳了起来,猛回头,看向这个人影。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刚才就已经被他杀掉了的那个并不起眼的中年人!

原来他并没有死,甚至看上去都没有受伤。

原来他竟然一直屏住呼吸躲在草丛之中装死,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最好的机会,这最致命的一击!

唐大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嘴里问道:“我的暗器明明刚才已经打中你了,你怎么可能没事?”

中年人面无表情,伸手揭开了胸前的衣服。

唐大看见,在他的外衣之下,赫然也穿着一件绿色的贴身小袄!

销魂小青衣!

怎么可能?销魂小青衣是唐老太太亲手所制,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居然也穿着一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桀桀的笑了:“唐大少爷,你想不到天下间这销魂小青衣竟然会有两件吧?”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充满了一种稳操胜券的感觉,唐大讨厌这种感觉。

这得意的笑声反而让唐大冷静了下来,他想起来了,这销魂小青衣唐老太太的确是曾经制作过两件!

他曾经听老太太说起过,在他之前,老太太也曾经制作过一件,而穿着那件销魂小青衣的人,是云手唐傲!

可惜,那一件销魂小青衣随着唐傲在华山秘窟中惨死,已经不知所踪了。

因此,老太太才又另外制作了一件,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一件。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穿着当年唐傲的那件销魂小青衣?



大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满脑子都是疑问。

中年人得意的笑着,他的脸上也露出满满的得意之色。

天衣无缝,可是现在唐大还是可以判断出这并不是他的真面目,他一定戴着制作精巧的面具。

只可惜刚才自己没能看出来。

能够制作如此惟妙惟肖的面具,瞒过自己的眼睛的,天下间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唐大更加确信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这个人戴着面具,穿着销魂小青衣,一切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他之前的故意演戏,假装示弱,还有那三名杀手,甚至于鬼婆婆全都只是障眼法,都是为了迷惑唐大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唐大自以为击退了所有的暗杀埋伏之后,放松心情的这一刻,发出刚才那最后的一击!

然而令唐大最为震惊的,是他所发射出的那两枚不知道什么制成的黑色细针,竟然能够穿透销魂小青衣的防御,直接射进了自己的后背!

这个人为了能破销魂小青衣,一定研究了很长时间。

可是不论那细针是什么制成,他发射的手法唐大却感觉到无比的熟悉,那是蜀中唐门的暗器手法!

这个人难道是唐门的人?

他既然戴着面具,想必是怕自己认出他来,难道他是唐门之中自己熟悉的人?

唐大盯着中年人的眼睛,就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他的身份一样,嘴里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人看着唐大的眼睛,有些不无揶揄的答道:“你猜猜我到底是谁?”

唐大猜不出,他也不能猜。

他背上的麻痒之感渐渐淡去,这说明毒性在发作了。

而且,他体内原本的伤势也开始发作了,他觉得头脑里一片混沌,两眼渐渐有些发黑,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他支撑不住多久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来对付面前的这个神秘的中年人,何况对方也穿着销魂小青衣,他其实也并没有把握能对付他。

所以唐大立即就决定,走!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一扬手,打出了七颗飞舞旋转的寒星,罩向了中年人。

天芒七星!

中年人脸色一变,他深知其中的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全神应对。

唐大趁着他全神应付天芒七星的时候,身形一动,向着茶寮之外的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全力飞掠而去。

不管怎样,他必须要先逃离这里,再找个地方处理体内的那两枚黑色的细针,休养伤势。

至于这个中年人,以后再慢慢的查实他的身份,唐大有种感觉,他一定是蜀中唐门的人,而且身份地位一定很高,可是他会是谁呢?

没关系,唐大已经记住了他的双眼,一个人无论如何化妆,双眼是始终无法假扮的,只要唐大今后再见到他,一定可以认出来。

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逃离这里。

唐大头也不回的在夜色中急奔着。

中年人并没有追唐大,他站在茶寮里,被这双手望着唐大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唐大少爷,既然已经中了我的追魂针,你还能逃多远?”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再度分别

天色已黑。

魔五楼还坐在叶枫的房间里,听他仔细的讲述在兰州城时和墨七重之间发生的一切。

叶枫心里有些不解。

今天他眼看着师傅和墨七重一块儿走进了小树林,原本他是颇为担心的。

可是这一对三十年未见的师兄弟之间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既没有打斗,甚至都没有气急败坏的跳着脚对骂。

他们只是交谈,平静的交谈。

叶枫站在树林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交谈了些什么。

可是很快,墨七重就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甚至没有来跟叶枫道个别。

毕竟,他们当初在兰州城曾经一起共同面对过生死。

他看得出,墨七重此刻非常的失望,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怒。

他到底和师傅谈了些什么?

叶枫觉得很好奇。

更加奇怪的是师傅。

从树林出来之后,师傅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后来还让他仔细回忆在兰州城时墨七重曾经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他所注意到的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师傅全都想要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

叶枫一点儿也不明白。

可是他还是照做了,从见到墨七重开始,一直到他们分手告别,一切的细节他全都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讲述了出来。

魔五楼静静的听着,他对于叶枫讲述的一切并不意外,因为这发生的一切其实他当时都在暗处看在眼里。

不过墨七重今天的忽然来访,还是让他觉得疑虑重重。

最大的疑问就是,墨七重是真的有不治之症吗?

程丫头虽然已经为墨七重把过脉了,不过像墨七重这样的绝顶高手,想要凭借着内力操纵改变自己的脉象,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他并没有病呢?

如果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呢?

那么他口口声声想要把墨家巨子的位置交托给自己,这一切的背后就必然有着其他的目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承认,但是魔五楼不能不这样想。

三十年没见,谁也不知道这个自己曾经熟悉的兄弟一般的人究竟改变了多少?

他做了三十年的墨家巨子,要知道权力,是最能改变人心,腐蚀人灵魂的东西。

而三十年来,他魔五楼却每一天都生活在别人一个庞大的计划之中,作为别人的一颗棋子,这一切让他越来越见识到人心中黑暗的那一面,让他不得不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更何况,墨七重的言语之间,似乎对于叶枫他知道些什么。

这就更加重了魔五楼心中的疑虑,他必须小心行事。

为了叶枫,他不能犯一点错误。

听完了叶枫的讲述,魔五楼静静的坐着,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在你们最后分手之时,墨七重那老儿提到了他要去终南山?”

他称呼墨七重为“那老儿”,叶枫并不感到奇怪,他和墨七重之间的恩恩怨怨,原本就不是外人所能够明白的,叶枫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对终南山这么感兴趣?

叶枫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坚定的点点头答道:“不错。当时七叔是这么说的,他说要护送重伤的南山棋会终南山去,还想要顺道拜访一下山上的一位高人。



“他说这位高人医术非常,绝不在神医程三思之下,对于治疗内伤更是拿手,南山棋的伤在他手上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七叔正是想要向他打听师傅您的消息。”

魔五楼皱起眉头,口中喃喃的念叨着:“终南山,高人……”

他心中把当世的精通医术的高手全都过了一遍,可是要说能轻而易举的治疗像南山棋那样重的内伤,恐怕就连程三思自己也办不到,医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会是谁呢?

而且墨七重说想要向他打听关于自己的消息,他必定是见多识广,消息灵通的人物。

从墨七重今天的忽然来访看来,或许这个人真的指点了他前来寻找自己,可是他隐居的这个山谷除了他们师徒二人之外,甚至连师弟叶知秋也完全不知道在哪儿,这个所谓的高人是怎么知道的?

魔五楼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可是他隐约感觉到墨七重的所谓不治之症背后,绝对不会是那么的简单。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的向他逼近,他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也许,时间到了。

他在心里喟然长叹了一声。

虽然他很想再留叶枫在这里住上几日,他很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他,他很想再享受几日这师徒相聚的温馨时光。

可是,看起来时间已经到了。

他转过身,看着爱徒那双清澈而单纯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一丝难过,不知道是因为不舍,还是担心爱徒今后所要面对的危险。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波动,让自己的话语尽量平和一些,缓缓的对叶枫说道:“明天一早,你就离开这里吧!”

叶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师傅忽然会吩咐他离开,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下意识的问道:“离开?去哪儿?”

魔五楼依然缓缓的说道:“当然是上少林。当初,因为你身负重伤,所以我才托付唐大把楼兰王城中藏着的上古卷轴带上少林寺。”

“蜀中唐门现今在江湖上势力滔天,唐大的武功机智均是上乘之选,想来必然能够不负所托。算日子,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少林寺了。”

“如今,你的伤势既然已经复原,自然应该亲自上少林寺去拜会了改大师,看看这结果如何。兴许,还能在少林寺碰上唐大,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叶枫听着师傅的话,心里却感觉到一阵阵的惊奇。

之前他在少林修习易筋经,治疗身上的金蟾之毒,因而曾经与少林前任住持,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见面,向他打听关于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的消息。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才得知了关于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的种种隐情。

之后他不愿千里之遥,远赴沙漠寻找楼兰古城,也正是由于了改大师告诉他,在楼兰古城可能藏有一卷上古卷轴的消息。

这一切,他全都没有向师傅提起过,而师傅也从未向他问及。

可是现在,师傅却分明对于他们前往沙漠的目的,对于上古卷轴,甚至对于少林寺凝然了改大师,这些之间的关联全都了如指掌。

师傅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一切的?

对于魔五楼在楼兰王城中的忽然及时出现,叶枫本就一直觉得奇怪,师傅如此及时的现身相救,绝对不会是凑巧,分明是一直就在暗中偷偷尾随着他们。

究竟师傅是何时开始

暗中尾随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尾随他们?

师傅不说,叶枫一直也不方便开口询问。

如今,师傅又对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了改大师之间的关系如此了解,这就更加确定了绝不可能是巧合。

师傅知道的一定远远不止这些。

叶枫感觉到师傅的身上就像藏着一个大秘密,不断的让他觉得惊奇可是又更加的神秘。

不论如何,至少师傅是绝对不会想要害他的。

叶枫坚信这一点。

其他的,都不重要。

既然师傅不告诉他,就一定有不告诉他的原因,而且,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叶枫没有去追问师傅,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师傅你要和我一同去吗?”

魔五楼摇了摇头,说道:“为师还有其他的要事要办,不能陪在你身边,这一路上,你一定要小心。”

叶枫应了一声“是!”,有些不舍的望着师傅。

自从他十年学刀,回到家中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傅了。

这次面临生死关头,师傅忽然出现,不但救下了他,还把他带回了隐居的山谷之中,医治伤势。

在这些日子里,叶枫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跟在师傅身边学刀的日子,又变成了那个整天跟在师傅后面的小跟屁虫。

回想学刀的那些日子,虽然艰苦,但是却简单快乐,不用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心黑暗,世事险恶,活得轻松。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这么快就要结束了,自己又要与师傅再度分开,下一次又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相见了。

叶枫心中难过,满是不舍的望着师傅。

魔五楼何尝不明白叶枫的心思,他的眼中也是满满的不舍之色。

“不过嘛,”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上少林寺之前,我想让你去终南山走一趟。”

“终南山?”叶枫一愣。

魔五楼点点头:“不错。当初南山棋为了救你,和东海渔力拼,受了重伤,如今他的伤势如何了,难道你不应该去拜访一下吗?”

叶枫连连点头,确实应该。东海渔为了救他而受伤,于他有恩,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要去拜会一下的。

不过,他感觉到,师傅让他去终南山,应该不止是看望南山棋而已。

果然,魔五楼接着缓缓说道:“为师还希望你能借着这一趟,顺道去拜会一下墨七重老儿口中提到的那位高人,相信一定对你而言,大有裨益。”

高人?叶枫怔了一怔。

师傅要自己去拜会一位精通医术的高人做什么?

叶枫想不明白。

魔五楼这时站起身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就照师傅的话去做,总之不会有害处的。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安歇,明日一早就自行出谷离去吧!”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留下来怔怔的发呆的叶枫。

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魔五楼的心中为爱徒今后的命运深深的担心着。

终南山,高人?

如果这位高人真的如同他所想的一样是那个人的话,或许可以帮助叶枫今后逢凶化吉,平安渡过那些劫难。

但愿是他。

不,叶枫这小子一向福大命大,自有贵人相助,一定是他!

魔五楼这么想着,离开了叶枫的房间。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文兰公子

这一夜,对于叶枫而言,有一些难眠。

想到即将离开这里,他的心里充满了对师傅的不舍之情,还有对于在这山谷中恬静生活的留恋。

然而一想到就要重新出去和同生共死的那些好兄弟,好朋友见面,尤其就要见到程念真之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种激动。

就在这复杂的心情之中,叶枫就这样胡思乱想的一直坐到了后半夜,才觉得倦意袭来,上床安歇了。

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清晨明亮的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

叶枫坐起身来,心中还在回味着昨夜做的梦。

梦中一个笑颜如花,身形娇美如飞鸟的人影,反复的在梦里出现,这个身影曾经令他魂萦梦绕,如痴如醉。

唐柔!

他又梦见了唐柔。

自从在兰州城分开之后,他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甚至一直也没有想起过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她放下了,不知为何,在这一夜,竟然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人总是这样,那些原以为遗忘了的人,遗忘了的旧梦,总会不知不觉之间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袭来,提醒你它们的存在,让你措手不及。

回想着梦中唐柔的身影,叶枫的心中又开始咚咚的剧跳起来,已入当初第一次看见唐柔的时候,那时候的她,美得就像一朵绽放在战场中的小花。

为什么会再度梦见她呢?

叶枫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他想不明白,现在他所思念的不应该是程念真程姑娘吗?

想到程姑娘,叶枫的心里立即浮现起了一种愧疚感,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莫非,自己心里始终对于唐柔并未忘情?

可是唐柔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呢?

迷迷糊糊的想着,叶枫走出了房间。

屋外草棚下简陋的桌上,放着师傅魔五楼准备好了的稀粥和馒头,还有一张字条,写着魔五楼有要事要办,已经先行离开了。

字条上还嘱咐叶枫,用过早餐就自行出谷,别忘记了先去终南山一趟。

终南山,拜访高人,当然不会忘记的。

叶枫看着师傅的字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山谷之外,是重重的大山,一直走了一整天,快天黑了,叶枫才来到了一个镇甸。

这条路他从前跟随师傅走过。

师傅隐居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可是要生存,总是需要采买一些生活的必需品的。

每隔上几个月,师傅就会来到这个镇甸采买,有时候,他也会带着小叶枫同来。

在叶枫的印象中,这条路又漫长又难走,每一次他都紧赶慢赶,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才能勉强跟上师傅的步伐。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条路没有那么难走了,也许是自己长大了,体力增强了,这一路快步走下来,竟然毫无疲惫之感。

只不过这饥饿始终还是难免的。

吃了早上师傅留下的一些稀粥馒头,赶了这一天的路,早都消化得没影了,叶枫只感觉到肚子开始咕噜噜的一阵雷鸣。

走进镇甸中唯一的一家酒楼,点了一些饭菜,叶枫风卷残云一般,唏哩呼噜顿时吃了个精光。

人在饥饿之时吃什么都会特别的香。

叶枫知道自己的吃相

一定不雅,他能感觉到酒楼中其他食客讶异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义兄张胖子,要是他在这里,那个吃相才真正叫做不雅呢!

吃饱喝足之后,叶枫挥挥手叫来了小二,准备结账了。

他的手伸向怀里,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表情都定格了。

他的怀里分文也没有。

他忘记了,从兰州城开始,他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全部都是天意楼姬无双公子安排好了的,不需要花费一文一毫,所以自然他身上也根本没有准备什么钱银。

后来,他重伤之后,直接被师傅带回了山谷之中疗伤,直到现在出谷。

这师傅临行之时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钱财盘缠,此刻他身上当真是一文不名了。

旁边站着的酒楼小二原本脸上陪着职业性的笑容,此刻见他忽然僵在了那里,手伸进怀里却久久掏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这小镇甸原本人就不多,主要都是一些外来收集山货出去贩卖的一些商人,酒楼经营久了,自然也遇见过一些身无分文故意来吃霸王餐的泼皮无赖。

看见叶枫这样的情形,小二心中有数,有些愣愣的问道:“怎么啦客官,可是没有钱付账么?”

叶枫自小生在官宦之家,父亲一直是皇上朱棣身边的红人,自然也没有缺过钱,他生性任侠豪爽,也并不把钱财当一回事。

偏偏此刻身上却没有分文,真正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怎么办?

他的眼光瞟向了窗户,这里是二楼,并不算高,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越窗而出,逃之夭夭。

可是要他赖账逃跑,做个吃霸王餐的泼皮无赖,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可是不逃走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身上不但身无分文,甚至连贵重一些,可以抵押的东西也没有一件,叶枫不禁苦笑了一下,想不到他堂堂的一个贵公子,名满京都的“京城四少”之一,竟然会落得有一天连区区的几两结账的银钱都没有的地步。

旁边的小二问了一句之后,看他并无反应,有些不耐烦了起来,话语也逐渐变得有些嘲讽了:“看公子衣冠楚楚的样子,莫非连几两饭钱也付不起?”

叶枫顿感大窘,恨不得在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窘迫无措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小二哥,这位公子的账,请算在我这里。”

叶枫有些惊异的抬头看去,只见在靠窗的一副座头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器宇轩昂的公子。

这个公子的身材相貌均没有特别之处,可是却显得十分讲究。

他的胡须头发明显经过精心的收拾,一丝不乱,穿着的衣服也很精致,一看就是很名贵的上等面料,价值不菲。

此刻他正一面对小二说着话,一面向叶枫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枫怔了怔,这人十分面生,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为自己慷慨解围?

小二哥一听有人结账,脸上立即恢复了那职业性的笑容,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叶枫顿觉感激涕零,连忙起身来到那男子座前深施一礼,说道:“在下叶枫,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缘何要出手相助在下渡过难关?”

那男人慌忙起身还礼,答道:“原来是叶公子,在下姓照,阳光普照之照,熟

识的朋友都称呼在下为文兰公子。”

“出门在外,谁都难免遇见难处,彼此相助本就是义之所至,些许钱财而已,何足挂齿?”

一番话说得非常客气,让人一听就对他充满了好感。

姓照?天下还有如此姓氏?

叶枫还是头一回听说,他想了想,确信自己从来就不认识什么姓照的人,连听也没听说过。

文兰公子很客气的伸手相邀,说道:“如蒙叶公子不弃,还请同座叙话。”

刚刚受了人家恩惠,叶枫自然不好推辞,于是就顺从的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个文兰……文兰公子……”叶枫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怪的,叫起来没有那么顺溜。

文兰公子一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叶公子可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缺少阳刚,不似男子的名字?”

叶枫确实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文兰倒像是个女子的名字,不过他出于礼貌,并没有作声。

文兰公子手捋胡须呵呵笑道:“只因家父一直酷爱兰花,兰花被称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家父喜爱他的高洁典雅,因而给在下取名文兰,意为希望在下文笔犹如兰花一般高洁。”

他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在下对于习文始终毫无兴趣,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四处收买倒卖山货的浑身铜臭的商人。”

文兰公子是个山货商人?

叶枫怎么看也觉得不像,他的装扮并不像普通商户富贾一般穷奢极欲,穿得像个暴发户,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身上,展示给别人看,好像这样他们才算成功,他们的财富才算有意义,才不算是锦衣夜行。

相反的,文兰公子的装束很考究却并不奢华,就好像他的气质一般,神华内敛,让人感觉有一种脱俗之感。

不过既然人家自称是山货商人,总是不好反驳的。

于是叶枫借花献佛,借着文兰公子桌上的酒向他连敬了几杯,连连道谢。

几杯酒下肚,文兰公子微笑着对叶枫说道:“在下一见叶公子就觉得十分面善,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道叶公子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啊?”

叶枫答道:“在下奉了家师之命,要前往终南山中拜会一位前辈。”

“终南山?”文兰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惊喜,“在下说收集的山货如今正欲运往西安城中销售,离终南山也不甚远,正可与叶公子同行,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

叶枫有些意外,文兰公子竟然邀请他这样一个初识不久的陌生人同行,莫非真的对他一见如故不成?

不过想想,自己眼下身无分文,举步维艰,要想赶到终南山,不知道还得要捱上多少天。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同行,确实也算是雪中送炭,方便了不少,如何能够拒绝?

于是叶枫满口应允了下来。

文兰公子看样子很是高兴,举起酒杯道:“那今夜就请叶公子在客栈安歇一晚,一切有在下安排,明日一早,就随同在下的车队出发。”

叶枫也举起了酒杯:“好,一切但凭文兰兄安排!”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时初识,不过两人之间却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谈天论地,一直谈到了深夜时分。

(本章完)

第十六章 慕容家主

次日清晨,叶枫就随着文兰公子的车队上路了。

看起来此次进山,文兰公子的收获颇丰,两辆拉货的马车上捆着满满当当的大大小小装满山货的大口袋。

另外两辆马车其中之一上面则躺着一个满面蜡黄的中年瘦削汉子,他一动不动的躺着,身边有两个人在照顾着他。

听文兰公子说,这人是他的一个伙计,在山里忽发疾病,病情严重,如今准备送到西安城中寻个郎中好好瞧瞧。

对于手下的伙计如此照顾有加,有情有义,叶枫觉得这个文兰公子,确实有值得钦佩之处。

只不过叶枫在看到这个发病的伙计之时,虽然他重病在身,不能言语,但是当叶枫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透出的焦急与无奈,还是让他的心中一动。

他觉得这眼神好像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仔细看看这个瘦削汉子,他很肯定一点影响也没有,之前一定是从来没有见过。

对于见过的人过目不忘,是叶枫自父亲那里学来的颇为引以为傲的一项本领。

最后一辆马车,则是文兰公子自己乘坐的,如今,他邀请叶枫与他同乘。

马车并不大,从外面看,丝毫没有特别之处。

不过车厢里,却布置着轻裘软垫,非常的舒适。这车厢分明经过了精心的改造,掩上车厢门,外面的嘈杂吵闹之声顿时隔绝于外,非常清静,行走起来,也感觉不怎么颠簸,丝毫感觉不到旅途的劳顿。

想必在这个车厢上,文兰公子所花费的心思与金钱必定不少。

在文兰公子坐的软榻之旁,放着一本古色古香的厚部头书,封皮上面两个大大的古篆字,叶枫却认得,正是《诗经》。

看起来,这位文兰公子并不单单是一个满眼利益,满身铜臭的简单商人,至少也是个喜好诗文的雅人。

两人一路攀谈,叶枫却不由得对文兰公子逐渐尊敬,甚至是佩服起来。

叶枫自负也算是个经历过一些事情,见多识广的人,可是眼前的这个文兰公子,看上去比他年长不了多少,可是他的所知之渊博,着实令叶枫有些吃惊。

在他的口中,天下间的奇闻异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仿佛无所不知,而且条条引经据典,说得活灵活现,就像全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一般。

这时候叶枫不由得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那位义兄张胖子起来,张胖子同样也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记,以所知渊博而闻名。

不过眼前的这位文兰公子,却更胜一筹,他就好像是一部百科全书,无论你讲起什么,他都能侃侃而谈,而且见解独到,实在是令人不得不由衷的叹服。

叶枫就这样和文兰公子一路高谈阔论,一脸行了几日,车队出了大山,直向着西安城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食宿都由文兰公子安排,他挑选的必是当地最好的酒楼与旅店,看得出他是个生活细节极为讲究之人,自然花销也必是不菲,这让叶枫心中多少感觉到有一些愧疚之意。

可是文兰公子却毫不介意,看上去他对于钱财丝毫不放在心上,倒是对于叶枫,他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每

天二人一谈论起来就滔滔不绝,直至深夜也不舍分开,大有如胶似漆,恨不得要抵足同眠的意思。

直到了有一日深夜,叶枫与文兰公子告别之后,回到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房中正坐着一个人!

这人年纪与叶枫相仿,看上去很年青,就坐在桌前静静等候着叶枫,看见叶枫进来,他对着叶枫友善的一笑,可是叶枫却并不认识他。

深更半夜,有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叶枫不由得提高了警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深夜在我的房间之中做什么?”

那青年笑笑说道:“叶公子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家主人想要见见叶公子,因此才冒昧来访。”

家主人?叶枫不觉一愣,追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青年站起身来,只淡淡的答道:“是叶公子的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叶枫还没想明白,那青年忽然身形一动,从敞开的窗户蹿了出去,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请叶公子随在下来。”

若是换作别人,如此深夜,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如此相邀,也许他便不会冒险前往了。

可是叶枫不是别人,他已经几度经历生死,见惯了风雨,他的好奇心既然已经被勾了起来,任什么也阻挡不了他的。

他一猫身,也从窗户跃了出去,就看见那青年在不远处含笑等待着他,见他追了出来,才转身向前奔去。

他似乎有意在为叶枫引路,就这么在前面不远不近,不疾不徐的奔行着,一直来到了这个镇子的边缘,在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外,他停下了身形。

待到叶枫奔近,他很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确信无人跟来之后,才好像松了一口气,对叶枫说道:“家主人就在里面,请叶公子入内相见。”

临到了地方,叶枫反而有些犹豫了,有些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懊悔,虽然直到现在,这个青年表现得对他并无敌意。

他迟疑着问道:“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把我引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那青年淡淡一笑,对叶枫说道:“姑苏慕容氏,在下慕容俊才。”

姑苏慕容?

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姑苏慕容的慕容文才惨死在林随风手上,后来在京城里他的父亲,慕容家当代家主慕容皓华就一直觊觎叶枫所修习的少林易筋经,几次出手想要掳走他。

可是到了最后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却是慕容皓华出手从杀手蝶舞的鬼首铜箫之下救了叶枫,为此他还被音波功震伤,又中了蝶舞的暗器。

此后就再也没有了慕容皓华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的伤势现在是否已经痊愈了?

眼下这个自称姑苏慕容的慕容俊才,他口中的“家主人”究竟是否就是当初舍身相救的慕容皓华?

叶枫心中一阵激动,不论慕容皓华当初的出发点为何,至少总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于自己有恩。

他不再犹豫,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看着他走进房间,慕容俊才没有跟进去,而是返身掩上

了房门,站在外面守护着。

一踏进房间,叶枫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香气。

屋里桌上的香炉还在袅袅的飘着轻烟,明显还在焚烧着什么香料。

屋里坐着一个身着宽大锦袍的人,看见叶枫进来,对他含笑说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人正是曾经救过叶枫的,姑苏慕容当代家主,慕容皓华!

叶枫心中一阵欣喜。

时间过了这么久,如今慕容皓华又出现在了面前,想必他的伤势已经无恙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始终感觉到他的脸色有一种奇怪的苍白,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慕容先生,你,你当初的伤没事吧?”

慕容皓华一笑,说道:“都那么长时间了,当然早就没事了,多劳叶公子挂怀。”

可是在叶枫眼中,他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勉强,他的话也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叶枫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慕容皓华的锦袍领口。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可是他竟然无力阻止。

叶枫轻轻掀起他的锦袍领口,在慕容皓华的胸口之上,还层层叠叠的缠着白布,而且已经被淋漓的血迹浸透,那下面的伤口大概已经溃烂了,散发出一阵刺鼻的恶臭。

叶枫这时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慕容皓华要在屋里燃点如此浓重的香料了,大概就是为了掩盖身上伤口溃烂所发出的恶臭味道。

这个伤口的位置,正是当初他被蝶舞的暗器打中的位置,想不到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竟然还要更加严重了。

叶枫只觉得鼻子一酸,有些哽咽的叫了一声:“慕容先生……”

下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倒是慕容皓华淡淡一笑,对他说道:“没事,叶公子不必难过,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妙音门鬼首铜箫果然不同凡响,射出的暗器之上竟然还带有剧毒!虽然我这些时日以药物勉强压制住毒性,暂时不会发作,不过这伤口却是总也好不了,倒是让叶公子见笑了。”

叶枫心里十分难过,说道:“慕容先生,都是因为我您才会……”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哽咽,再度说不下去了。

慕容皓华摇摇头,说道:“叶公子不必难过,当初我是觊觎你所学的少林易筋经,想要据为己有,这才会出手相救,如今这般光景,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自食其果而已。”

叶枫心中还是很难过,不过还是问道:“慕容先生伤势这么重,为什么不在家中好好休养,却会在这里出现?”

慕容皓华说道:“慕容世家经营多年,数代所遗,在天下各地都有一些产业。这次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处理一些家族的事务,才不得不抱恙前来。”

“却不料在这里碰见了叶公子你的行踪,这才吩咐随行的侄儿慕容俊才悄悄去引你前来相见。”

这时候,他的面色一整,有些急切的问道:“叶公子可知道和你同行的那一位贵公子打扮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文兰公子的疑点

慕容皓华的态度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感到他似乎对于与自己同行的文兰公子很感兴趣。

于是他就将与文兰公子的相识前后都一一仔细讲述了一遍。

慕容皓华听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喃喃自语的说道:“姓照?怎的会有这样奇怪的姓氏?他当真只是一个山货商人?”

片刻,他猛的摇头说道:“不对,此人绝不简单!”

叶枫一愣,问道:“慕容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慕容皓华沉声说道:“就从他带的那个忽发急症的伙计说起。”

忽发急症的伙计?叶枫记起来了,就是那个他感觉眼神很熟悉,可是却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那个一直躺着不能动弹的瘦削汉子。

他有什么问题?

慕容皓华缓缓说道:“其实我已经跟了你们好几日了,本来想要现身与你相见,却发觉你们这一行人中,有些异样。”

“每日你与那文兰公子都聊天直至深夜方才回访安歇,自然没有注意到,每一次你们到达一处客栈住下之后,安排那名身染重症的伙计的房间,总是戒备森严。”

“戒备森严?”叶枫感觉他的这个用词有些夸大其词了,一个染病的人,身边需要时常有人照顾,又谈何戒备森严?

慕容皓华看他似乎有些不信,接着说道:“那名病人的房间,从不许旁人接近,连打水送饭这样的事情也是他们自己人亲力亲为,客栈的老板伙计一概不能进入,这不奇怪吗?”

“还有,据慕容俊才的观察,一直守在那名病人身边的人之中,个个武功高强,为首的两人,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却十分面生,没有一个认识的,一个普通的山货商人,需要豢养这么多武林高手护卫吗?”

叶枫沉默了,文兰公子的那群手下会武功,他早就看出来了,而且从举手投足之间,他感觉到文兰公子自己也是身怀武功的人。

不过他认为常年在外奔波江湖的商人,养几个会武功的保镖,甚至自己习得一些拳脚以保平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现在慕容皓华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一个普通的商人怎么会手下有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一路上以来对于文兰公子的喜爱和钦佩之情,还是让他有些不能相信对方别有用心,他有些迟疑的问道:“门外那位,慕容俊才兄弟,会不会是看错了?”

慕容皓华面色一整,似乎对于他这个侄儿十分有信心:“慕容世家下一代之中,以吾儿文才和这个俊才最为出色,无论武功机智,都是同辈之中的翘楚。可惜,文才他……”

提起了当初惨死在听涛山庄里的儿子慕容文才,慕容皓华的脸色有些黯然,不过很快他就继续说道:“如今俊才得我多年细心教导,如果某一天我有什么事,那么俊才即为我慕容世家新一代的家主,所以我想他的眼光,必不会错。”

“以俊才的武功修为,在窗外窥视,却被房中的人察觉,还几乎被人截住,难以脱身,对方的武功,放之江湖上绝对是顶尖高手之列。”

“这样的人物,居然甘心供这个文兰公子所驱使,我觉得这个什么文兰公子绝不会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山货商人这么简单,唯恐他会对叶公子有什么

企图,因此这才让俊才去想法子把叶公子引来相见,提醒于你。”

叶枫点点头表示感谢。

慕容皓华的分析十分有理,门外这个慕容俊才的武功刚才他见识过了,以他的轻功身法,要说仅仅是偷偷窥视一下,寻常一般高手断难发觉。

这样说起来,那个文兰公子手下果然都是一些厉害的角色,不过细细想来这一路之上,文兰公子对他却毫无恶意,甚至于形影不离,丝毫没有提防,并不像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又或者说,其实文兰公子自己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因此才对他完全不设防?

慕容皓华看叶枫面色惊疑不定,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安慰他道:“不过叶公子也不必过于担心,我看那文兰公子将高手都派去保护那个重病之人,或许那个人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倒也并不一定会对叶公子有什么企图。兴许,你们真就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叶枫对于朋友,向来是倾心相交,毫无疑心的,何况这个文兰公子不仅是出手大方,而且他的渊博,他的气度,都让叶枫深深折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将文兰公子当做了朋友,甚至可以引为知己。

如今却忽然发现,文兰公子身上有这么多的疑点,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寒。

也许自己是有些大意了,对于慕容皓华所说的这些疑点,竟然之前毫无察觉,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对慕容皓华深深拜谢道:“多谢慕容先生提醒,先生之前为了救在下,身负重伤,如今又多劳挂心,这让在下如何过意的去?”

慕容皓华讲了这么久的话,看上去似乎也消耗了不少气力,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更显得虚弱无力了。

不过他还是很骄傲的一梗脖子,说道:“我并不是在帮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身怀的少林绝学易筋经而已。我可不是什么善长仁翁,满口仁义道德,喜欢无缘无故的做好事帮别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搞得自己好像是救世的菩萨一样。”

说到这里,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现出对于那些伪君子的不屑。

他的眉头皱了皱,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似乎是牵动到了伤口的疼痛。

大约是知道自己伤势沉重,叹息了一声,慕容皓华有些沉重的低声说道:“如今这样,我想对你动手强行逼问易筋经看来也没什么希望了,但愿,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你能把易筋经在我坟前焚化,让我在下面也能够一睹神功的真容,了却了这毕生所愿。”

叶枫有些无言以对。

慕容皓华会签先是舍身救他性命,如今拖着重伤之躯还在为他的安危而担忧,却丝毫不愿承认是出于一片善心。

要知道若他真是为了叶枫脑中所记忆的少林易筋经,即便他自己不能出手,以慕容世家的势力,想要设计抓住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叶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在叶枫眼中,这个处处宣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的慕容皓华,其实比起他见过的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其实要可爱可敬得多。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眼睛里有些湿润

了,哑着嗓子对慕容皓华说道:“在下一定会办到。”

慕容皓华点点头,他相信叶枫。

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从不轻易允诺,可是一旦应允了,那么不论如何也会办到的。

叶枫绝对就是这样一种人,对朋友他更加是如此。

慕容皓华觉得,他和叶枫之间虽然年纪相差有些大,不过,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大约是谈话谈了太久,慕容皓华有些虚弱的对着叶枫挥了挥手,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离开太久被他们发觉,起了疑心。对这个文兰公子,你小心提防就好,不必去管他的真实身份为何,一面多生事端。”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雄心壮志,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却是连多说上几句话也会如此疲惫,心中觉得难过,颤着声音对他说道:“慕容先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在下有个朋友,医术十分高明,想必一定可以治好先生的伤。”

慕容皓华一笑:“是程神医的女儿么?听说你们之前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情投意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慕容皓华打趣般的说话,却让叶枫心中一荡,他猛然想起了之前在山谷中最后那一夜,他梦见的却是唐柔。

他的心里就想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慕容皓华看他脸色难过,以为他还在为自己忧心,于是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不会有事的。虽然,我还是很希望早点看到梦寐以求的易筋经。”

说着,他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

可是他的笑扯动了胸前的伤口,刚一开始,他就痛苦的扭曲了面容,大口的喘着气。

叶枫看见他额头上因痛苦而沁出的汗珠,忽的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他不愿再看下去,不敢再看下去,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泪水。

推开门,慕容俊才沉着脸依旧站在门前守护着。

看见叶枫出来,他对着叶枫淡淡一笑:“谈完了?”

叶枫点点头,对着慕容俊才施了一礼,道声“多谢!”

接着转身就走入了夜色之中。

这一声“多谢”没头没脑的,也不知是多谢慕容俊才之前查探文兰公子一行人的辛劳,还是感谢他带叶枫前来见到了恩人慕容皓华。

慕容俊才脸上却并没有惊异,只是用一种含笑的眼光目送着叶枫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秋夜凉如水。

满含着凉意的夜风一吹,叶枫的脑袋里忽然清醒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想着之前和慕容皓华的谈话,总是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慕容皓华拖着重伤之躯来这里办事,怎么会跟了他们好几天?

文兰公子的手下都是高手,那么他也必然不是普通的山货商人了,他去深山之中的那个小镇甸做什么?

还有,那个忽发急症的病人,面目如此陌生,可是他的眼神却那样的熟悉,之前一定曾经见过,他到底是谁呢?

许多的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身旁凉风吹过,叶枫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凉。

(本章完)

第十八章 终南山

叶枫无声无息的回到客栈。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悄然离去,又偷偷回来,直到他溜回了自己房间里,一切都很正常。

叶枫暗暗的走到楼道一头,偷偷观察安排住着那个神秘病人的房间,门口始终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屋里灯光通明,隐约间人影绰绰,看来屋里还有不少人。

慕容皓华说的没错,这个病人身边看上去确实是戒备森严。

叶枫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退回了自己房中,和衣躺下。

他毫无倦意,心中疑窦丛生。

看上去这个文兰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物,更加不是什么山货商人,这个神秘的病人被如此严密的看护着,想必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可是如果他有什么秘密的话,不是应该要隐秘行事吗?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结交自己,还邀请自己同行呢?

若说他对自己也有所企图的话,又怎么会对自己毫无防备,连半夜偷偷溜出去再溜回来竟然也无人察觉?

叶枫想不明白。

在他脑海里,一个慷慨真诚的好朋友文兰公子,还有一个藏着阴谋的阴诡的文兰公子,两个小人好像在打架,直打得难解难分,直打到叶枫的眼皮沉重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当他醒来的时候,踏出房门,却看见文兰公子他们早已打点好行装,在楼下坐着等候他了。

文兰公子看着叶枫,微笑着问道:“叶公子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他的笑容那样真诚,话语那样平静,好像压根完全不知道昨夜叶枫曾经偷偷出去会见过别人,一切如常。

叶枫看着文兰公子,感觉颇有些不好意思:“贪睡起晚了,有劳公子相候。”

文兰公子看上去丝毫没有介意,微笑着说道:“不急,先用过早饭我们再出发。”

叶枫偷眼看着文兰公子,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状,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草草用过了早饭,车队继续上路。

一路之上,文兰公子一如往常的和叶枫谈天说地,甚至谈到在崇山峻岭之后遥远的极北之地,传闻有一种白色的巨熊。

这种白熊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体积巨大且力大无穷,乃是极为罕见的异兽。可惜,无缘得见。

他的博闻广记,侃侃而谈不但令叶枫深感佩服,而且心头还隐约有了一种愧疚感。

看起来,文兰公子对于自己确实是没有什么防备的,不论那个神秘的病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他如此严密的护卫,说到底,那不过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而已。

再说,一个重病不能动弹之人,身边多安排几个人照顾,原本也无可厚非。

叶枫感觉文兰公子的确是一位好朋友,倒是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心里生出了一些惭愧。

一直到过了正午,车队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文兰公子亲自把叶枫送下车来,他直着眼前的两条岔道说道:“此处向南就是终南山,而

向北则是去西安城的道路。如果不是手下伙计身患重病,急着赶去西安城,我倒是真想陪同叶公子前往终南山中,寻幽访胜,好好畅玩一番。”

叶枫眨了眨眼,脑中又闪过了那个眼神熟悉的陌生瘦削汉子的模样,说道:“在下此次前去终南山中,也为寻访以为高人,听说他的医术也十分了得,想来对于贵伙计的病情,也应该能妙手回春才是。不若……”

这提议也是他刚刚才想起来的,显得有些唐突,所以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文兰公子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开口说道:“若是如此当然更好,不过,我这位伙计的病实在耽搁不得,恐怕等不及我们再去慢慢寻访高人。”

“何况,我先前已经命人通知我这个伙计的家人赶来西安城中等候,此刻想必已经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了,因此还是先护送他回到西安城中的好。”

他的话里似乎对于即将要和叶枫分手感到十分的惋惜,透着浓浓的无奈意味。

他的话合情合理,重病之人自然最希望的就是见到家人,身边能有家人陪伴,一时之间叶枫也无话可说。

于是叶枫跟文兰公子深深的拜别,告辞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转身离去之时,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之情,反而好像有一种预感,他们之间很快就会再度见面的。

文兰公子倒是表现得很是不舍,站在道路中间,一直挥动着手,看着叶枫离去的背影。

直到叶枫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他才放下手来,怅然若失的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转身慢慢走到了载着那个神秘病人的马车前。

车上的人伸手撩开了车厢的门帘,文兰公子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躺在车上不能动弹的那个瘦削汉子,他的话语也一样的冰冷:“算你聪明,没有想着向他求救。你心里清楚,他绝非我的敌手,你若是真的向他求救,只怕是将他也会拉入这危险之中。”

这时他身边一名大汉躬着身,极为尊敬的对他低声禀告道:“少主人,昨夜那个叶公子偷偷去会面的人已经查到了。”

文兰公子眉毛一挑,问道:“哦?是什么人?”

那大汉答道:“那说宅院是属于姑苏慕容世家的,而且从引他出去的那个青年的身法看来,应该确定是姑苏慕容世家的人无疑。”

文兰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姑苏慕容?是慕容皓华那只老狐狸吗?他是想要与我们为敌吗?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他满脸的不屑,似乎堂堂的姑苏慕容世家,在他心目之中,根本不值一顾。

他望着叶枫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道:“这小子无论武功机智,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于常人之处。想不通爷爷为什么会那样看重于他,还称他是掌握着天下命运和走向的天选之子。”

他有些厌恶的啐了一口,道:“天下的命运和走向竟然会掌握在这样一个庸人手中,实在可笑,也是我们的悲哀!”

说罢,他转身走

向了自己的马车。

在他身后,门帘缓缓的放下了,那后面是那个神秘病人那双充满了惊骇和绝望的眼神!

终南山,天下名山。

《左传》中就曾经记载终南山为“九州之险”,它连绵百里,其中遍布奇峰幽谷。

相传当年老子出关,传《道德经》于散关关令尹喜,尹喜遂远涉千里至终南山中隐居修道,终成道教文始真人,名闻天下,后世历代皆有皇室在终南山中修建庙宇以祭祀老子。

北宋时期,有祖师王重阳真人在终南山上创立了道教全真派,门下七大弟子,世称“全真七子”,随着全真派的逐步兴盛,终南山也成为天下的道教圣地之一。

王重阳死后,全真派一时鼎盛无双,却遭到了朝廷的打压,于是七子纷纷在外建立支派,如马钰的遇仙派,谭处端的南无派,刘处玄的随山派,丘处机的龙门派,郝大通的华山派等等。

全真教为免树大招风,支派遍及天下,蓬勃发展,终南山中的全真本教,反而日渐没落,不再兴盛了。

如今终南山中更多的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名人隐士们聚集之所,探幽访胜的游客们流连之地。

叶枫就顺着终南山路,缓缓前行。

一面走,一面心里在暗自嘀咕,这方圆百里的终南山,要寻访一位都不知道名姓的高人,真无异于在大海捞针,不知道要从何寻起。

不过既然是师傅一再提及要他前来见一见这位“高人”,他还是要遵从师命的。

走了半晌,感觉有些疲累了,虽然时已入秋,不过这秋后正午前后的日头却很是毒辣,晒得人头眼发花。

然而这一路之上叶枫根本就没有见着其他人,这终南山里也实在太幽静了,正不知要上哪儿去打听所谓的高人。

正感觉有些灰心丧气,一抬头,却看见树荫之中隐隐有一道山门,石阶盘道,蜿蜒而上。

叶枫来到山门,抬头望去,上面高不可见,正不知山顶还有多远,一转头,看见山门西侧不远处,却有着一处石砌泉池,池前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上善池”。

上善池的传说叶枫曾经听说过,据说在元至正年间,终南山一带发生了瘟疫,无药可医,死者无数。

当时终南山楼观台的监院张志坚,晚上忽然梦见太上老君亲临,对他说山门之前一块石板下有一处泉眼,里面有老君炼制的灵丹妙药,可治百病。

张监院带着小道士依言寻找,果然在山门西边找到了这一眼泉水。他立即取水给患了瘟疫的人们服下,两个时辰后果然病患全消。

靠着这一眼泉水,终南山附近的百姓才能逃过瘟疫,得以保全。

所以此后人们取《道德经》里“上善若水”之意,把这一眼泉水命名为“上善池”。

如今既然到了此处,去寻些泉水饮用,取个祛病养生的好彩头,也是好的。

叶枫刚迈步向那边走去,就看见在上善池边上,水汽朦胧中,隐约有三个人影。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邋遢老道

上善池边这三条人影,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叶枫走近了,仔细看去,却原来是两个人正在端坐对弈,一人立于一旁观战。

对弈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身材伟岸的老道士,须发斑白,却满面皱纹,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他的头发胡乱的盘在头上,草草扎了个发髻,显得有些凌乱。他身上的道袍破破旧旧,补丁摞着补丁,更重要的是十分的污浊,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浆洗过了,领口也是一层的黑色污垢,看上去十分的邋遢。

而坐在他对面的对手,身材虽然不及他高大,却华服锦袍,色彩鲜艳夺目,显得很有些贵气。

更重要的是他须发虽然全白,却根根戟立,又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收拾,两道白眉直插入鬓,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极有气势。

再看立在一旁观战的人,叶枫却认识,赫然正是曾经在兰州城中为了救他而被东海渔重伤的南山棋。

此刻南山棋面色红润,手捋白须,低头聚精会神的正在观棋,全然没有一丝有伤在身的样子,看来他的内伤已经全然痊愈了。

叶枫心中一喜,看来墨七重和师傅口中颇为推崇的,这个隐居在终南山中的“高人”果然有些本事,连南山棋受的那样严重的内伤,也能这么快治愈,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他不禁又看了看正在对弈的两人,心中暗自猜度,不知道他们二人之中,是否就有着那一位高人?

那邋遢老道双目注视棋盘,大约在棋局之上占了上风,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不假思索,落子如飞。

相反那华衣老者虽然双眼凝视棋盘,脸上却显现出一种焦躁不安的神情,每落一子都要考虑良久,而且落子的手如同负有千钧一般沉重而缓慢,想必局势对于他是大大的不妙。

叶枫心中暗自盘算,这个华衣老者相貌不凡,比起对面的邋遢老道来说,他更加像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

或许师傅让他上终南山来要见的高人,就是这个华衣老者?

叶枫迈开步子,就要上前参见。

他身形刚动,一直静静礼遇一旁的南山棋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双眼看着叶枫,默然无语的缓缓摇了摇头。

这分明是让他不要走过来。

叶枫一愣,停住了脚步。

南山棋看他停下,于是继续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观看棋局,再没搭理他。

叶枫心中有些奇怪,可是他仔细观察之后,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发现对弈的两个人虽然神情平静,并无异状,可是站在一旁的南山棋,却神色严肃,他的衣衫隐约鼓起,猎猎而动,似乎,似乎正在运起内力在抵抗着什么!

叶枫再细细的一看,在对弈的两人坐着的四周,花草树木仿佛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四周推动着,全都弯腰低垂着。

随着两人一下一下黑白交错的落子,四周这些低垂着的花草树木全都会产生一股轻微的震颤,好像在呼应正在对弈的两人的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

叶枫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完全不能理解。

这时候,场中的情形有些变了。

那邋遢老道依旧从容淡定的微笑着,落子依然如飞,显然是优势不变。

而那个华衣老者却变得更加的焦躁起来,落子更慢,口中偶尔

还呼喝有声,好像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而站在他们一旁观棋的南山棋,这时候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他面色凝重,全身衣衫鼓起,连胡须都在猎雷飘动着,看上去已经尽了全力在抵抗着什么力量。

可是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他的身躯还是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向外推动着,一步,两步,不由自主的缓缓后退着。

这时候连叶枫也看出来了,正在对弈的那个邋遢老道和华衣老者分明是两个极为厉害的高手,表面上他们在下棋,其实是在以极为高深浑厚的内力相较量,而且,看上去这个邋遢老道明显占了上风。

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内力相互冲激,才会令四周的花草树木,包括站在一旁的南山棋,赶到了无形的力量在往外推动。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看上去,南山棋在他们面前简直丝毫不是对手,他本就已经是武林中的传奇一般的人物了,他在兰州城中和东海渔的那一战甚至刷新了叶枫对于武学境界的认识。

然而如今,在对弈的这两个人面前,他却仿佛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童一般步履维艰,这两个人的武功实在是高过他太多了。

这两个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叶枫直惊得目瞪口呆,武功能够高过南山棋这样之多的人物,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也许是南山棋重伤未愈,实力打了折扣?

可是看着南山棋那全力施为的样子,叶枫心中也知道这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两个人无疑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叶枫心里感觉到无比的震撼,原来武功修为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正在惊异之际,场中情形又有了变化。

那华衣老者面色越来越红,隐隐现出了紫色,青筋暴起,忽然大喝了一声:“我输了!”

说完,他一掌向着面前的棋盘拍了下去。

看起来他这一掌是用尽了全力,以他的武功,这一掌下去,这木质的棋盘还不被他拍为齑粉?

“啪”的一声,他的手掌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棋盘没有成为齑粉,也没有四分五裂,甚至于连跳都没有跳动一下。

叶枫这才注意到,那个邋遢老道的两根手指,这时候正搭在棋盘边缘之上。

老道微笑着对华衣老者笑道:“胜负乃常事,老道儿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得胜。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凡事皆有天意,明施主何须太看重一时之胜负?”

华衣老者看着那邋遢老道,脸上满满写着不服气,可是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说来奇怪,他一起身,四周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忽然就消失了,花草树木全都又直起了腰,一旁的南山棋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华衣老者对着邋遢老道冷冷的说道:“论武功,讲下棋,我现在确实还不如你,不过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越你的,只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叶枫听了眉头一皱,这话没有丝毫客气,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这老道的武功这样厉害,怎么会忍得下如此的侮辱?

可是老道忍下来了。

老道望着华衣老者,笑嘻嘻的说道:“施主说得一点不错,老道儿也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更加没有一点恼恨,好像那华衣老者说的丝毫与他无关一般。

华衣老者这时候忽然转头瞟了叶枫一眼,他的眼神里有种奇怪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可是看了却让人觉得为之胆寒,叶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华衣老者接着说道:“既然我输给你了,这小子就留下来给你了,不过迟早他还是会落到我手里的。”

叶枫又打了一个寒噤。

听这话,这个华衣老者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自己?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来者不善?

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来对付自己?

一想到这样可怕的人物竟然会是自己的敌人,叶枫心里真的觉得有些胆寒。

他的武功,恐怕还要远远在师傅魔刀魔五楼之上呢!

不过,刚才从他话里,似乎这个更加惊世骇俗的邋遢老道,刚才出手救下了自己。

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叶枫感觉到越想越糊涂了。

想到刚才自己以貌取人,还猜想这个华衣老者可能就是此番前来要见的那个高人,想不到恰恰相反,叶枫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惭愧。

那华衣老者说完,丝毫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身形一动,飞跃而起,闪电般向山下而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叶枫看着他消失了,回头又看了看那邋遢老道,一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邋遢老道还是带着那淡淡的笑容,看了看傻傻站着的叶枫,仔细的打量着他。

老道的眼光和那个华衣老者不同,里面似乎饱含着慈祥和关心,甚至还有一些好奇,和他的眼神接触,让人感觉到很舒服,没有华衣老者眼里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他细细的打量了叶枫一番,转头对南山棋问道:“这位小友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南山棋看上去对这邋遢老道颇为尊敬,垂首答道:“回前辈,正是此子。”

邋遢老道点点头,望着叶枫面有喜色的说道:“果然是天选之子,天赋异禀。不错,不错。”

叶枫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阵奇怪。

他感到更加奇怪的是南山棋居然称呼这个邋遢老道为“前辈”,难道这个须发花白的老道年岁比他还要大上许多?

老道回头对南山棋说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和这位小友好好谈一谈。”

南山棋恭敬地答道:“是!”

一转身,没入了山道旁的林中,不见了。

见唯一认识的南山棋忽然离去了,叶枫禁不住有些感觉手足无措起来。

一抬头,看见眼前的邋遢老道正在含笑看着他。

他有些尴尬的深施一礼:“刚才多谢前辈援手,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老道的笑容里有几分讥讽:“你与我徒子徒孙都认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徒子徒孙?

叶枫望着眼前的邋遢老道惊讶莫名,既然认识的是徒子徒孙,那么这个老道必定是祖师级别的年纪很大的人物。

形象邋遢的老道人,连南山棋都尊称为“前辈”,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渐渐的,叶枫的脑海忽然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

莫非是他?

(本章完)

第二十章 三丰真人张全一

叶枫的惊讶写满了脸上,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莫非就是,武当的张三丰真人?”

邋遢老道嘿嘿一笑,颔首道:“没错,老道儿就是张全一,道号三丰。”

他捋了捋及胸的长须,笑道:“不过嘛,我更喜欢别人送我的另一个别号,张邋遢。”

他笑起来的时候,满脸密密麻麻的皱纹忽然好像一下子舒展开来,透出了一股子神采奕奕。

张全一,又名张君宝,道号三丰,是武当派的创始人,天下闻名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传闻他生于北宋淳祐七年,十四岁就考取了文武状元,十八岁担任县令,后来辞官出家修道,师从陈抟老祖的弟子火龙真人。

到太祖朱元璋洪武十七年的时候,曾三次下诏令张三丰入京,为了避免麻烦,一心修道,他再度离开武当云游天下,不知所踪,其时他已经一百四十岁了。

从此到处都有关于张三丰的传说,可是没有人真正能亲眼看见他,想不到,现在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叶枫的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激动。

他看着张三丰那花白的须发,不禁又有些疑惑起来,算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一百六十岁的人了,为什么看上去反而胡须头发隐隐有青丝,看上去竟然似乎比南山棋还要年轻?

张三丰看着叶枫的眼神,好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手捋长髯笑道:“老道儿从一百二十岁后,须发便逐渐转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叫做返老还童?”

叶枫惊叹之余,心中也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个华衣老者临走之时所说的话,什么“只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云云,原来并不是什么威胁,一个一百六十岁的老人家,确实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仙逝了。

只不过现在看着张三丰的精神气色,看上去比刚才的那个华衣老者还要好,或许那个华衣老者只怕也不见得能比他活得更久。

张三丰含笑看着叶枫,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叶枫连忙顺从的在他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张三丰的声音很柔和,充满了一种慈祥的味道,听上去让人心境空明,很舒服:“不知叶公子此次来终南山,是为了见那位南山小友,还是想要见一见老道儿我啊?”

南山棋那么个老头,在他口中竟然被称为“小友”,叶枫听了感觉到有些不习惯。

不过细想也是,南山棋虽然是个老头,不过比起眼前的张三丰,他的岁数实在是太小了,还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前辈”,张三丰肯称呼他为“小友”,实在已经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叶枫当下不敢隐瞒,毕恭毕敬的答道:“在下是奉家师之命,来面见隐居于此的高人的,不想这位高人却是真人您。”

张三丰呵呵笑道:“什么高人?不过是行经此地,盘桓上数年的一个不爱洗澡的邋遢老道儿张邋遢而已!”

他伸手在脖子上挠了挠,手指将搓下来的泥垢揉了揉,揉成了一个小泥丸,手指一弹就随手弹了出去。

叶枫正觉得有些恶心,却听见那泥丸竟然发出了破空的

尖啸之声,直射向上善池边的一株大树。

猛然听见一声长笑,从树后闪出一道身影,破空遁去。

这身影身着颜色鲜艳的锦袍,正是刚才和张三丰对弈的那位华衣老者!

刚才明明见他离开的,可是他竟然没有走远,至于他是何时悄悄潜了回来,隐身在树后偷听,叶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张三丰双眼望着那华衣老者离开的方向,一面却在跟叶枫继续聊着:“令师是出身墨门的魔刀魔五楼,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差遣你来此见我,想必一定有深意。”

叶枫有些茫然的摇摇头,师傅只是让他来见一见这位高人而已,却没有说见了之后该怎么办,他确实不知道所谓的什么“深意”。

张三丰收回了目光,看着叶枫淡淡的一笑:“不过我料他也不会对你说的太多,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有很多事他确实不方便明言。”

什么时机未至,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叶枫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感觉张三丰好像在打哑谜,说的话感觉到高深莫测。

张三丰看他一脸的疑惑,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一面打量着他,一面说道:“老道儿听说之前,你曾经和我那徒儿玄宗还有他教出的那两个不成器的柳青云,顾青衣都打过交道?”

柳青云和顾青衣号称“武当双剑”,他们的师傅李玄宗更是武当三长老之首,威震天下,在张三丰口中却只是轻飘飘的用了一句“不成器”来评价,叶枫不由得大感惊讶。

当初听涛山庄中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叶枫不敢有丝毫隐瞒,于是把当初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讲后来见唐仇的那一段,唐仇是他的朋友,他答应过要为唐仇保守秘密,应允了朋友的事情,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听他讲完,张三丰面色黯然的摇头叹息道:“想不到,想不到为了一把松纹剑,为了所谓武当的名声,为了这些身外之物,竟然让柳青云做下如此的事来,顾青衣更是丢了性命。可悲,可叹!”

叶枫默然不语,他心里在想,其实一切也许真如当初唐仇所言,都是李玄宗幕后计划的,所为的其实是藏在松纹剑中的那本无极剑气剑谱。

一抬头,却看见张三丰一双睿智的眼睛正盯在他的身上,沉着声音问道:“叶公子你是否也认为一切都是源自于松纹剑中的那本无极剑气?”

叶枫心中不觉感到惕然心惊,莫非这张三丰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难道他和七叔墨七重一样,懂得读心之术,能够猜透他人的心思不成?

张三丰看他脸上神色变幻,嘿嘿一笑道:“老道儿并不会什么读心之术,不过是活得久了,见的人多了,人老精,鬼老灵,很多东西是活久见而已。”

叶枫心中更是一震,当下赶紧收摄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

张三丰仰首望天,默然片刻之后,说道:“也许真的就如叶公子所想,当初老道儿望向创出什么无极剑气,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叶枫不觉愕然,问道:“如此玄妙的武功,如何是错误?”

张三丰淡然一笑,反问道:“请问叶公子,你认为武学一道的目的是什么?”

叶枫更加愕然,这个问题他真的从来也没仔细想过。

思索片刻,他才答道:“应该是为了防身御敌,打败敌人吧?”

张三丰却大摇其头:“错了错了,叶公子你完全错了。要打败敌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人多,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纵使你武功通神,以一敌百,以一敌千又如何,到最后也不过力竭战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枫立即联想到了在兰州城外面对着宋琥小侯爷率领的三万铁骑的时候,他心中那种无力感,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确实在千军万马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显得多么的渺小。

张三丰对叶枫说道:“叶公子虽然错了,却并不用自责,因为老道儿也是在创出这无极剑气之后,才领悟的这个道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武学的最大宗旨,就在于突破你肉体的极限,把你的能力不断的推向更高的高峰!”

极限?叶枫听着感觉有些惘然。

张三丰淡淡的说道:“当初创出这无极剑气,老道儿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的。能够不依靠兵刃,仅凭着肉体就能发出无形剑气,伤敌百步,这时何等的神功!”

“可惜,很快我就发现这个神功有个致命的缺陷,或者说,其实它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叶枫愣了一下:“没有存在的意义?为什么?”

张三丰不无嘲讽的一笑,道:“那是因为肉体毕竟只是肉体,所能发出的无形剑气实在有限得很。先不说修炼艰难,就算修炼到了可以肉体发出剑气的境界,同等条件下,即使手中有一把凡铁,所能发出的剑气威力也会是肉体的好几倍。”

“凡铁尚且如此,如果是神兵利器的话,威力更加不可同日而语。同样的威力,我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偏偏要事倍功半去追求什么肉体发出无形剑气呢?”

叶枫听得有些倒懂不懂的,但是基本意思他还是明白了,也下意识的问道:“是啊,为什么?”

张三丰看了叶枫一眼,似乎为他能够大致懂得自己所讲的赶到有几分欣慰。

他接着沉声说道:“老道儿为此也苦思了良久,终于发现,其实我们都想错了。如果要一力的追求威力的最大化,那不如去追求神兵利器好了,因为肉体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神兵利器的威力的。”

“从那时候,我开始明白了,我们习武所追求的其实是突破肉体对我们的局限,在精神与肉体达到平衡的状态中去追求新的极限。”

他望着叶枫,面露微笑:“而要做到这一点,你就必须要去了解肉体,了解精神,了解自身,了解他人,了解天下的众生,他们的一切喜怒哀乐,生死循环。”

叶枫看着张三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就是道!”

这句话反倒让张三丰吃了一惊,他有些惊异的看着叶枫!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大宗师

张三丰看着叶枫,心中充满了惊讶。

老实说,他其实并没有指望自己先前讲的这些能够被叶枫所理解。

虽然他已经尽量简单化的讲述自己内心的这一段变化历程,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内心对于武学,对于大道的领悟,是一种感受,其实是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的。

道可道,非常道。

领悟是在于内心,并非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

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叶枫,他能经历多少事?怎么会对于自己多少年来的所经所历,所见所闻,积累下来的这一点领悟而产生共鸣?

所以张三丰在讲述自己的这一段心路历程的时候,原本就是没想过叶枫能完全理解的。

可是他理解了,他甚至说出了“这就是道”这样的话,反而让张三丰感觉到了震惊。

他怎么能理解什么是道?

全天下间多少的修道之人,穷其毕生的精力也无法参悟一二的“道”,却被眼前这个年轻小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张三丰不信。

他沉着脸问道:“你学过道?”

叶枫摇了摇头。

这辈子他除了跟随师傅魔刀魔五楼习刀十年之外,再没有别的师承,更没有去潜心学习过什么“道”。

张三丰感觉更加奇怪了:“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是道?”

叶枫想了想,似乎在整理思绪,缓缓的答道:“老子在《道德经》中曾经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虚无的莫耶斯充满了天地之间,自然万物之间的。”

“刚才前辈提到要了解自己,了解他人,了解天下众生,了解他们的生老病死,这所有一切不可改变的自然规律,我想,这就是道了。”

张三丰有些愕然,自己也是在明师火龙真人的指点,加上自己多年的经历和体会,才能有这样的领悟,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可以明白这样的道理,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意外的问道:“所以,你没有学过道,仅仅只是凭着自己对于《道德经》里一句话的感悟就知道了什么是道?”

他的神情让叶枫有些错愕,莫非自己说错了?

叶枫不敢再多嘴,有些怯生生的望着张三丰。

张三丰长叹了一声:“果然是天选之子,天赋异禀,老道儿在你这样的年纪,也完全不曾有这样的感悟。”

他摇摇头叹道:“我那徒儿玄宗,虽然在武学一道上颇有几分天赋,对于修道,却一直没什么慧根,终于还是丢不开名望,丢不开荣辱,丢不开武当。殊不知,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过眼浮云而已,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他的叹息之中充满了自嘲的悲凉:“人们都说我是开宗立派,威震天下的大宗师,可惜,我却没有遇见一个像叶公子这样优秀的徒弟。”

看样子,自己并先前并没有说错,叶枫的心里顿时定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的又多嘴说道:“其实李长老看重武当,看重声望荣辱,也没有什么错。这些就是他的本心,也是自然,如果前辈您非要去改变他,让他丢弃这些,反倒显得过于刻意

,失去了本心,也就不是自然了。”

张三丰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这正是当初老道儿没有对他横加干涉,反而选择出外云游的原因。今日的一切,对他而言,也是不失本心,是他的自然,是他的道。”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爱惜之情,忽然问道:“叶公子如此有见地,不知可对于道家有兴趣否?可愿意随老道儿一同修道啊?”

叶枫心中吃了一惊。

这话等同于表明了有收他为徒的意思了。

张三丰是何等人物,何等的辈分?成名百年以来,江湖中谁不仰慕?

可是他为人所知的仅仅只有武当长老李玄宗这一个徒弟,如今却流露出想要收叶枫为徒的意思,简直无异于天降洪福,任谁都会感觉到受宠若惊的。

可是叶枫却犹豫了。

他抬头看了看张三丰身上那件又脏又破,沾满了黑色的油腻污垢甚至有一些泛着油光的道袍,低下头没有作声。

求道之路原本就艰辛无比,这一点叶枫早就知道。

他倒并不是怕艰苦,而是他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他的朋友,他的兄弟,等待着他的程姑娘。

还有,还有那个时不时会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突如其来的美梦。

所有的一切,让他不能毫无牵挂的放下这一切去追寻什么“道”。

更何况,他从小系出名门,也算得是养尊处优,而眼前这邋遢无比的张老道儿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这一种“自然”,实在是和他的生活习惯大相径庭,格格不入,很难让他觉得认可。

再说,他可是有师傅的,他的师傅魔刀魔五楼虽然让他来终南山拜见高人,可没说让他来改换门庭,投入他人的门下。

所以他只有默不作声。

张三丰看着他的反应,当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些惋惜的长叹了一声:“叶公子,其实你现在已经在道的门槛上了,只要有明师指点,假以时日,是不难达到登堂入室,自成一家的境界的。可惜啊,可惜!”

叶枫听了这话可觉得一点也不可惜,反而打心眼里感觉到一阵轻松。

毕竟,他还是属于他的朋友们,他的兄弟们,属于这风云变幻,五彩斑斓的江湖的!

耳边张三丰还在长叹道:“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既然是预言之中的天选之子,怎么可能会抛下一切随我去云游修道呢?你身上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使命呢!”

预言?

什么预言?

叶枫心中一阵好奇。

他想起了那少年老成的小桑吉曾经对他说起过的话,似乎也提到了什么预言。

难道他们口中所说的是同一件事?

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前辈,之前就曾经几次提到了什么天选之子,到底您所说的是个什么预言,天选之子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三丰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眨巴了几下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到了时候,叶公子你自然就会知道一切了。”

叶枫一听又是这一套,和当初小桑吉所说的那些话如出一撤,云山雾绕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不禁有些丧气的说道:“在下明白,重要的不是知道结果,而是要去亲身经历嘛!这个经历的过程也许才是人生的真义。”

这话一出,张三丰更是感到诧异,瞪圆了双眼盯着叶枫。

他无法相信眼前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能懂得这样的道理,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

他哪里知道,叶枫这几句话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其实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搞明白其中的深意。

叶枫看张三丰的神情有异,情知他是被自己这几句连自己也没弄明白的话给唬住了,当下也不敢再说下去了,深怕继续说下去会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他赶紧转开了话题,问道:“不知先前和前辈对弈的那一位华衣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听他言下之意,似乎他是为了在下而专程前来,可是在下此次前来终南山,乃是奉了师命,旁人并无从知晓,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到呢?”

张三丰笑了笑,说道:“这个人是谁,以后你见到他自然就明白了。这次他上终南山,倒也并非完全是为了你而来,他原本也是想和我老道儿较量一下,分个高下的。”

叶枫听了心中一惊,这个华衣老者竟然是专程为了与张三丰较量而来,虽然落败,但是他的武功之高,也必是能横行江湖,令众人位置侧目的了。

这样一个有着如此身手,脸南山棋这样的人物也完全不是对手的绝世高手,竟然自己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号,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张三丰接着说道:“至于叶公子此行来终南山的消息,其实也并不是密不透风,无人知晓的。先前与叶公子同行的那一位文兰公子,不就是叶公子亲口告诉他的吗?”

文兰公子?

叶枫心头不觉一震,对了,他确实对文兰公子提起过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终南山。

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山货商人,所以也并没有防备,随口一说,事后也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听张三丰这么一说,他忽然想了起来,难道,这个文兰公子真的如同慕容皓华所说的那样,是个深不可测的可怕人物?

他与这个敢于寻找张三丰来较量的华衣老者,有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枫看着张三丰,从心底里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一切的答案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儿全都知道,可是既然他不肯说,那么自己就真的是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

要是,要是自己能学得七叔墨七重的读心术,知道这个老道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想到了七叔墨七重,叶枫隐隐约约中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左思右想,他忽然惊讶的“啊”的一声,脱口叫出声来。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先前看见文兰公子马车之中那个神秘的重病之人,为什么他的眼神会那样的熟悉了?

因为那个眼神,他见过。

而上一次看见这个眼神的时候,正是在师傅隐居的山谷之中。

这个眼神的主人正是当代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江南明家

叶枫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十分肯定自己绝不会认错,在兰州城外他与七叔墨七重共同面对千军万马,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七叔的那双眼睛他记得非常清楚。

墨七重身为当代墨家巨子,他的武功叶枫是见识过的,只怕不在师傅魔刀魔五楼之下。

而且七叔江湖经验丰富,冷静机智,在兰州城中如果不是他的智谋百出,叶枫等人断难全身而退,保得平安。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落在了文兰公子的手上,而且看样子是被制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他的面目,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根本认不出来,分明是被人精心的改扮过,这才让叶枫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他是谁。

能够如此改扮他人,瞒过相熟的人的眼睛,这样高明的手法,这文兰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叶枫一想到墨七重落到了文兰公子他们的手里,想必有莫大的危险,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

张三丰看着叶枫面上神情的变化,知道他想到了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出声相询。

叶枫把实情相告,张三丰也不禁一怔,说道:“我说你怎么会和他遇上,还一路同行,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在那里!”

叶枫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知道文兰公子的真实身份的,心中焦急,于是一再追问。

张三丰摇摇头叹息道:“说起来,是老道儿多嘴,告诉了墨七重你师傅隐居的所在。他送南山小友回来的时候,我便看出他身患重病,时日不多,原以为告诉他这个秘密,让他们师兄弟相见,能了结三十年来的恩怨,了却他的心事,却不料因此让他身陷险境。”

“这事情既然与老道儿有关,不论他们擒住墨家巨子有什么图谋,也就断难袖手旁观。只不过,”张三丰忽然拖慢了声调,双眼望着叶枫,“听闻叶公子机智聪明天下无双,你当真想不出来那个文兰公子是什么人么?”

叶枫愣了一下,张三丰的这话分明暗有所指。

他仔细的回想着,刚才问到那个华衣老者身份的时候,张三丰明明白白的指出叶枫之前曾经向同行的文兰公子透露过自己的目的地。

这样说来,文兰公子必定与这华衣老者有关系,甚至可能是一路人。

文兰公子自称姓“照”,这个姓氏如此奇怪,想必是个假名,而刚才那华衣老者临走之际,张三丰曾经称呼他为“明施主”。

照?

明?

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文兰公子马车上软榻之旁的那一本《诗经》,在诗经里国风中有一篇正是叫做《日月》的诗篇,其中第一句就是:“日居月诸,照临下土。”

日月为明,对了,那文兰公子也必是姓明!

姓明?

叶枫又想起了墨七重被改扮后那张毫无破绽的脸,如此高明的化妆易容之术,天下间有如此手法,而又姓明的人,绝不会如此之巧合,必定是他们!

叶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缓缓的说道:“江南明家?”

江南明家,天下四大奇门之首,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家族。

据说百余年前明家也曾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凭着家传的武功和天衣无缝的易容之术称霸武林,威震江湖。

可惜后来明家掌权的族长利欲熏心,意图凭借着

易容之术搅乱天下各派,暗杀各派掌门,阴谋独霸天下武林。

结果他的阴谋被各派识破,在各派的联手围剿之下,明家精英尽失,族长也身败名裂,自尽谢罪。

从此,明家也就没落了,剩余的人都隐居了起来,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

在今天之前,叶枫上一次听说到江南明家,还是在嵩山的时候从唐仇的口中听到的,他曾说他的外祖母,也就是火神雷惧的妻子,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

而后来收留唐仇的母亲雷凤,并利用云手唐傲的头颅制作出惟妙惟肖,甚至能骗过从小带大唐傲的唐残的眼睛的那张人脸面具的,也正是江南明家。

万万想不到,如今这个文兰公子不但是江南明家的人,还设计擒住了墨家巨子墨七重!

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张三丰看着叶枫,眼光里满是赞许之色,似乎他也在为叶枫能够自行猜出文兰公子的真实身份而感到欣慰。

叶枫从他的神情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下焦急的问道:“究竟他们为何要抓走七叔?七叔会不会有危险?这一切,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问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张胖子和唐仇都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说他体质异常,最容易招惹麻烦,不光是自己,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或许,七叔也是因为自己才会遇上这样的危险的。

张三丰看着叶枫,叹息道:“也许,这一切的确与你天选之子的身份有关,老道儿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一切,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墨家巨子现在一定身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无论对方所谋为何,必须尽快救他出来。”

叶枫点点头。

虽然他很想追问自己这个什么所谓的“天选之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知道张三丰一定又会是那一句“时机未至,天机不可泄露”。

他有些不明白,这张三丰老道和先前的活佛转世的小桑吉为什么说话总是一副腔调,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总是故弄玄虚,死活不肯明言。

难道修道参禅的人都一样,都喜欢打哑谜,喜欢装模作样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虽然这么想,对于眼前的张三丰真人来说,多少有些不敬。

张三丰说道:“为今之计,你要马上赶上那个文兰公子,想办法救出墨家巨子。你知道他们下一站是去哪里吗?”

叶枫又点点头。

文兰公子曾经说过,他们要赶去西安城。

而且他们分手之时的那一条岔道,只能是通往西安城的。

如今他们分手刚刚半日,想必文兰公子他们此刻才刚刚抵达西安城中。

可是,叶枫却忽然犹豫了一下,以七叔墨七重的武功机智,尚且会被文兰公子擒住。自己会是他的敌手吗?

更何况,明家还有那个有着惊人武功的华衣老者,他的武功自己是断断难以望其项背的,又谈何救人?

张三丰好像看出了他的疑虑,说道:“你只管放心,虽然天选之子的身份为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却也是你的护身符,他们必定不会伤害到你的。只要智谋得当,救人并非难事。”

叶枫还是有些迟疑:“就我自己前去,前辈您不一同前往吗?”

张三丰怪眼一翻,斥道:“怎么,你还想要我这个百多岁的老道儿去帮你们打架不成

?我是出家人,修道之人,讲究清静无为,可不是打手,整天跟你们似的好勇斗狠,大打出手。”

叶枫沉默了,看过了刚才张三丰和那个明家的华衣老者的那一场交手,他确实从心底没什么底气。

但是七叔墨七重在兰州城里曾经救下了叶枫他们,对他有恩,又是他的师叔,于公于私,叶枫都责无旁贷,义不容辞要救他出来。

他在心里强行给自己打着气,长长的深呼吸了几下,毅然决然的说道:“好,晚辈这就赶上去,设法救出七叔!”

张三丰赞许的点了点头,看着叶枫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伸手一指山下方向说道:“由此下山,在山下村镇可以买到马匹,快马加鞭兴许还来得及。”

叶枫当即拜别了张三丰真人,转身向山下奔去。

站在上善池边,张三丰默默的看着叶枫远去的背影,站立了良久。

忽然他一转身,对身后的树林中说道:“出来吧!”

这时应声从树林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南山棋。

南山棋看了看下山的方向,早已不见叶枫的身影了,他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前辈,就这么让叶公子独自前往,他不会也有危险吧?”

张三丰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笑道:“放心吧,他师傅魔刀魔五楼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我看着这小子身上蕴藏着无比的潜能,只怕早就已经超越了他的师傅魔五楼。”

“那个什么文兰公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至于明家那个老头子,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出手的。”

南山棋一怔,问道:“前辈不是说您是修道之人,要心平气和,清静无为,不会大打出手吗?”

张三丰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些愤然的说道:“现在是明家那个小鬼头打上门来挑事!凭着他那点微末伎俩,就目中无人,我要再不给他点教训,他小子还不得狂到天上去了?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比我活得更久!”

听见张三丰口口声声称呼那明家的华衣老者为“小鬼头”、“那小子”,南山棋不禁有些莞尔。

算起来他如今应该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岁了,在他的面前,这些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也无不只能是小鬼头,臭小子了。

南山棋在终南山中与张三丰结伴隐居了好几年,他心中深知这个看上去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与世无争的老道儿,其实胸中还有着一颗和年轻人无异的心。

他和年轻之时一样那么性烈如火,嫉恶如仇,甚至是争强好胜,哪怕是言语上也吃不得半点亏。

如果没有一颗好胜之心,他的武功几乎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又干嘛要继续不断的修行武功呢?

南山棋转身对着山下的方向,背负着双手,有些幽幽的说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情。”

张三丰问道:“什么事?”

南山棋笑了笑:“我只担心叶公子身上究竟有没有买马匹的银两?”

张三丰听了,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坏了坏了,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只怕他现在身上比老道儿还要穷呢!”

忽然,他又有些狡猾的一笑,说道:“其实,有些时候,偶尔做一两件不那么道德的错事,也是世间的一种修行,也是道法的自然。”

南山棋也笑了:“但愿叶公子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寻找唐门

叶枫牵着马走进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将黑了。

这马是他从一户农家偷来的。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到了终南山脚下的村镇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连饭钱都付不起,哪里还有钱买马?

那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张三丰真人,结果看上去穿得破破烂烂,比自己还要穷,难道要去问他借银子?

可是七叔墨七重身陷危险之中,刻不容缓需要救援,而立即快马加鞭赶去西安城,是叶枫目前关于文兰公子一行人唯一的线索。

这线索绝不能断!

所以,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叶枫也只好当了一回盗马贼。

不过他可是留下了欠条的,申明了暂时欠着主人十两银子的马钱,一旦有钱立即归还。

十两银子,在市场上足以买到一匹很好的良驹了,像眼下这样农家中的劣马,随便可以买上十匹八匹的。

在欠条下面,他还特意留下了京城之中义兄夏瑄的联系方式,只要这位马主到了京城,拿着欠条去找到夏瑄,义兄必然会双倍赔付。

以他和义兄的感情而言,此事绝无问题,叶枫有这个信心。

不过,他也十分清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一路奔破的直上京城,只怕这路途之中花费的盘缠,要比这欠款可多多了。

大约世上没有哪个蠢蛋会为了这十两银子,千里迢迢的跑去京城要债的。

而自己盗来的这匹马,大约平时在主人家都是干些拉磨套车的粗重活,算不得什么好马。

可是它却极为听话,极为温顺,这一路上叶枫一直心急火燎的快马加鞭,而这马却全无脾气,只是拼命的尽力奔跑,到现在已经累得有些口吐白沫,精疲力竭了。

大约在每一匹马的心中都有着一个千里马的梦想,只是在等待着那个能发现它的伯乐到来而已。

叶枫看着这匹马的疲态,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鞭痕,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愧疚。

这马对叶枫却毫不记恨,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叶枫的手掌,好像在感谢他能帮助自己走出农家,驰骋天下,去实现成为一匹千里马的梦想。

叶枫摸了摸马头,回过头来看了看这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西安城,心里在暗暗犯愁。

这偌大的西安城,他要如何去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呢?

对于西安城,叶枫并不陌生。

这里是他第一次和蜀中唐门唐大,以及大雷门雷卓云见面的地方。

正是从这里开始,为了追踪灰衣人,他们追上了华山,这才引出了后面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如今他再度回到了西安城,那高耸的大雁塔依旧矗立着,他身边却没有了唐大与雷卓云,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面对这一切的难题。

想到了唐大,叶枫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蜀中唐门势力广大,在各地都有分舵暗桩,当初在华山之时,唐大就曾经派唐玉来西安城中搬援兵。所以想必在这西安城中,一定有着蜀中唐门的据点。

叶枫这时候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病急乱投医了,现在他也只能求助于蜀中唐门的人手,来帮助他寻找文兰公子他们一行人的下落了。

可是该怎么样去联系蜀中唐门的人手呢?

叶枫想起了当初在兰州城的时候,唐柔曾经在街头角落看见了一个类似于小孩子涂鸦一般的记号。

看到这个记号之后,唐柔便立即离开了,好像是赶着去见

什么人。后来叶枫才知道,蜀中唐门的唐老太太当时来到了兰州城。

这样说起来,那个像是涂鸦一般的记号,就可能是蜀中唐门用来联络沟通的暗号。

好在这个记号他依稀还记得。

于是他壮起胆子,凭着记忆在街道一侧的墙角依样画葫芦的画了一个相同的记号,然后牵着马静静的躲在一旁观察。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家都行色匆匆,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这一处涂鸦,等了老半天也没有动静,叶枫开始有一些灰心了。

难道自己记忆中的这个记号画错了?

就在叶枫感觉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挑着两担柴的樵夫模样的大汉走了过来。

他穿着极为普通的布衣,一路吆喝着贩卖干柴,走在人群之中,是极为平常还不起眼的那一种人。

可是当他走过街道,瞥见了墙角画着的那个记号的时候,他的吆喝声却忽然停了。

叶枫注意到他的全身一震,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惊讶的神情。

他站在街中足足愣了有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行人嫌他担着老大的两担柴挡着道路碍事,连声催促,他这才醒悟过来。

随即,只见他将肩上的两担柴往街边一扔,再不理会,转身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叶枫心中一动,这个樵夫想必一定和蜀中唐门有所关联。

于是他牵着马匹,远远的跟在了樵夫的后面。

樵夫走得很急,也有些慌张,看得出来他的心绪很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樵夫一路疾走,一直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外。

这家酒楼装裱得金壁辉煌,一看就知道这里花销昂贵,定然是西安城中名流富商聚集的场所。

在酒楼门前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穿的是手工精美的绸缎外衣,颜色鲜艳,手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扳指,全身上下显得极为富贵。

此刻他正在酒楼门前,满脸堆着笑,对着进进出出的客人鞠躬作揖,迎来送往,彼此寒暄客气,一看就知道,他必定是这酒楼的老板掌柜之类的角色。

那樵夫到了酒楼门前,却直端端的对着他走了过去。

这胖乎乎的掌柜看见了樵夫,神情为之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樵夫几步走到了胖掌柜的身边,附耳对他轻声耳语了几句,这胖掌柜的脸上也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樵夫。

樵夫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那胖掌柜如梦初醒一般,立即转身跟着樵夫向外走去,至于身后的宾客盈门的酒楼,好像和他全无关系一般,弃之不顾了。

叶枫心中暗笑,继续不声不响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两人显得颇为慌乱,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只是一路急匆匆的奔走。

沿途之上,他们又去见了好些个人,有在街边摆摊算命的瞎子,有在米行扛米搬货的苦力,还有在街中巡视的军士,形形种种,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足有七八个人之多。

这些人见到他们,无一例外的都面露惊奇之色,然而一旦听了他二人的耳语之后,皆是面色大变,一副惶恐之色,立即丢下手边的事情,急匆匆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这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了西安城中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此刻天色已黑,小巷子里家家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

他们来到了一间店面门前,站住了。

店门早已关闭了,在门外

墙上,挂着一面褪色了的破旧的招旗,上面斗大的“豆腐”两个字,显示着这里应该是一家豆腐店。

众人在店门前默然肃立,樵夫和胖掌柜上前轻轻叩动了店门三下,片刻,又叩动了四下。

片刻,店门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进来!”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一些犹豫,可是随即他们就推开了店门,闪身入内。

而其他的人,则依旧在店门前垂手肃立,一声也没有出。

店堂中点着昏暗的油灯,微弱的灯光下,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佝偻这身子,弯腰在面前的水池中摆弄着水中的一块豆腐。

他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拿着一把小刀,聚精会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店里走进来的这两个人。

而那樵夫和胖掌柜,走到老人身后,也屏住呼吸,默默的看着老人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似乎深怕打扰到了他。

忽然,老人握着小刀的手一动,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挥动了几下。

接着,他托着豆腐的手在水中轻轻一震,之间那一整块的豆腐,忽然散开了来。

那块豆腐并不是碎裂,而是散开成了无数条细若毛发的细丝,在水中弥散开来,肉眼几乎辨认不出来。

好快好准的手法!

直到这时,那老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来,转身面对着身后低头肃立的两个人。

他的眼光扫视了一下这两个人,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说道:“按照规矩,你们之间没有接到命令之前,决不允许私下联系,更加不可以擅自来见我,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那樵夫和胖掌柜似乎极为畏惧眼前这个老人,被他厉声一问,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头垂得更低了。

片刻,那樵夫才壮着胆子低声答道:“属下自然记得规矩,不过,不过属下今日所见,实在是太过于惊人,这才不得不冒险联络,前来求见堂主大驾。”

这个被称为“堂主”的老人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是说说看,究竟有什么发现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胆敢私自破坏了规矩!”

那樵夫上前几步,对着老人一阵耳语,老人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追问道:“什么?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樵夫一脸的肯定神色:“属下绝不会看错,否则又怎会胆敢破坏规矩,冒死前来求见堂主。”

老人还是不敢相信,口里喃喃的说道:“这么说,这么说她到了西安城?”

但是随即,他又猛然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要不就是敌人的重大阴谋!”

樵夫和胖掌柜对视了一眼,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看着喃喃自语的老人。

老人一面思索着,一面问道:“你们二人,是单独前来的?”

樵夫答道:“因为无法确定真假,为防止突变,属下按照应付突发紧急状况的程序,已经通知了各队的首领,现在他们都在门前等候指令。”

老人的面色忽然一变:“不对,这一定是敌人的阴谋,是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那樵夫和胖掌柜的脸色俱是大变,有些惊恐的看着老人。

这时候,那老人的双眼忽然看向房顶,口中厉声呵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滚下来!”

他的眼中精光暴涨,神色凶狠,看样子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千手唐雨

老人看着的地方正是叶枫隐身之处。

叶枫轻叹一声,看来他虽然尽力隐藏行迹,还是被这个被称作“堂主”的老人发现了,这个老人可实在不简单。

他飘身从屋顶落下。

老人看着叶枫,面色如水,淡淡的问道:“你是跟在这两个蠢货身后找到这里的吗?”

叶枫点点头。

这时那个樵夫和胖掌柜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这一路上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发觉一直跟在身后的叶枫。

老人忽然笑了笑:“这么说来,街角的那个标记也是你故意留下的了?”

叶枫还是点头:“不错,那个标记是我画的。”

樵夫和胖掌柜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透着几分恐惧,又带着几分气愤。

老人还是笑着问道:“那么这个记号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叶枫愣了一下,怎么?难道自己的那个标记画错了?

或者,眼前的这些其实并不是蜀中唐门的人?

要不然,为什么他们的眼神如此凶狠,如临大敌一般,而这个被称为“堂主”的老人,他的笑容里也越来越冷,越来越透出一种残忍的感觉?

见叶枫没有回答,那老人那阴冷的笑容更甚,连珠炮似的发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和你背后的主使之人到底有什么阴谋?你的帮手都隐藏在哪里?”

叶枫越听越糊涂,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不成?

叶枫反问了一句:“敢问各位可是蜀中唐门的人?”

那老人傲然答道:“不错,我们正是蜀中唐门第一堂的人,你处心积虑设下如此圈套,岂会不知?又何必明知故问?”

圈套?叶枫只觉得越来越糊涂了,看起来这些人一定是把他当做敌人了。

可是自从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在江湖中已经一家独大,有什么人还敢捋虎须?谁又会是他们的敌人?

不论如何,叶枫能肯定一点,自己绝不是蜀中唐门的敌人。

他连忙分辩道:“诸位切莫误会,在下画下这个记号不过也只是为了寻找蜀中唐门的人,打听下唐门大少爷,唐大先生的消息而已。”

听了这话,那老人眼中忽然透出了炽烈的杀气,沉声说道:“既如此,那就不会是误会了!”

叶枫又是一惊,为什么提到唐大,他们却反而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在叶枫的惊愕之中,他已经出了手!

他的双手看起来并没有动,可是却有数点寒星一闪即逝向着叶枫袭来。

叶枫大惊之下,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腰间没有刀!

从他在沙漠中重伤之后,被师傅魔五楼带回了山谷养伤,到日前他离开山谷遵师命去终南山中寻访高人,这之间他一直没有佩戴刀。

离开山谷之后他身无分文,当然也不会去买上一把防身的腰刀,所以此刻他的腰间空空如也。

可是那老人所发出的寒星瞬间就已经到了面前!

叶枫无奈之下身形一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忽然就避开了那袭来的数点寒星。

他用的正是义兄张胖子的身法。

张胖子武功虽然平平,轻功却是一绝,连魔刀魔五楼也对他师父的轻功大加赞赏,虽然,到底魔五楼也没有说明,他的师

傅究竟是谁。

明师出高徒,张胖子的师傅既然轻功如此厉害,张胖子自然也十分了得,天下间在轻功上能胜过他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作为张胖子的义弟,天天在一块儿厮混,耳濡目染之下,叶枫自然也偷学了一招半式,虽然未得其中神髓,危机之下施展出来,倒也似模似样。

眼下他依样画葫芦的施展出了张胖子的一式身法,竟然以绝无可能的姿势,避开了袭来的暗器。

那老人似乎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惊讶的“噫”了一声。

但是随即,他又再度出手了!

他的双手连抖,忽然之间,出现了无数的寒星,向着叶枫罩了过来。

这些寒星的角度,方位,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叶枫的身法如何诡异,也绝难再次逃脱。

唐门暗器手法,原本就玄妙诡异,而眼前这个老人更是唐门之中的高手,深得其中精义。

更何况,叶枫只不过是偷学了张胖子的一点皮毛而已,他的轻功相较张胖子来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他躲不开!

眼看寒星就要打中叶枫的身上,这时候,还好这些寒星却忽然全都不见了。

其实也并不是全都不见了,而是全都落在了一只手掌里。

一只带着厚厚的黑色鲨皮手套的手!

叶枫抬头一看,这只手的主人年轻俊美,面如润玉,一袭白衣,头上的束发带上嵌着拳头大小的一块翠绿的美玉。

是唐玉!

蜀中唐门的人发出的暗器,原本就只有唐门自己的人最为熟悉,也只有唐门自己的人才懂得如何收暗器。

叶枫惊险无比的逃过一劫,不由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唐玉这时微笑着对叶枫说道:“叶公子,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自从兰州城中分别之后,叶枫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唐玉,可是此刻他却顾不上和唐玉寒暄,因为在唐玉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翠绿的短衫,俏面如花,那身影那面容是叶枫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无比熟悉的,唐柔!

只不过此刻在这张俏面之上却全无笑意,而是透着一种深深的忧虑之色。

看到叶枫,唐柔也只是轻轻点头为礼,没有一丝笑容。

饶是如此,叶枫一看见唐柔的身影,他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之前他所做的那个绮丽的梦。

虽然他心中明白唐柔对于唐大的感情,虽然他心中也对于之前一直陪在身边共同经历生死的程姑娘怀着深深的愧疚,可是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个梦。

尤其是现在唐柔就如此真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更是感觉到激动不已。

他就那么呆站着,傻傻的看着唐柔。

唐柔却没有在看他,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旁的那个老人的身上。

自从唐玉和唐柔似乎从天而降般到场,一出手就救下了叶枫,那个老人的脸色就变了。

此刻他和身后的樵夫和胖掌柜一起恭恭敬敬的对唐玉唤道:“十四少!”

唐玉是由唐老太太亲自调教的,直接听命于唐老太太,因此在唐门之中的地位也十分特殊,大家都要敬他三分。

唐玉对那老人笑道:

“九叔不必多礼,您是长辈,理应是侄儿见礼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还是背负双手,傲然而立着,丝毫也没有要对这个老人见礼的意思。

毕竟,他在面对唐门中人的时候,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唐老太太,是老太太那至高无上的权威。

叶枫虽然一直看着唐柔,可是耳朵却没闲着,他听到了唐玉和那老人之间的对话。

九叔?

那么这个老人果然便是唐门中人了,而且辈分还不小。

当初在华山之时,他曾经听唐大称呼唐门三奇之一的唐残为七叔,那是因为唐残在同辈兄弟之中排行老七。

如今唐玉唤这个老人为“九叔”,那么他在唐门中应该与唐残同辈,而且排行第九。

只是不知道这个九叔叫什么,既然身为堂主,必定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从他刚才的那一手暗器手法就可看出,他的武功应该绝不会在唐大之下。

这时候唐玉转过头来,对叶枫介绍道:“叶公子,这位是我的九叔,唐门之中大名鼎鼎的千手唐雨。”

唐雨?

叶枫吃了一惊,他的视线从唐柔身上一下子转到了这个相貌平平的老人身上,仔细打量着。

千手唐雨,这可是个威名赫赫的人物。

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首,唐门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传闻唐门之中历来以单名的直系子弟身份最为尊贵,如同唐大、唐玉,还包括当年的唐傲,都是如此。

而复名的旁系子弟,则多半不受重视,这个唐雨其实原本就是个旁系的子弟,以前的名字叫做唐咏章。

可是他并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在习文之上有什么发展,反而在武功一途上却极有天赋。

他多年来为唐门屡立战功,声名赫赫,深得唐老太太的喜爱,于是赐名唐雨,身份从旁系身份一跃成为了直系子弟,这在唐门之中是绝无仅有的。

不但如此,当年唐傲被称为“云手”,是因为他心灵手巧,几乎无所不能。

而唐雨的外号则叫做“千手”,则是因为他的暗器手法厉害而又多变,发射暗器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无从躲避,就好像他长了千手百臂一般,他的厉害可见一斑。

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会隐身在西安城中的一间毫不起眼的豆腐店里,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卖豆腐的老人,所谋一定匪浅。

叶枫看着唐雨的眼光之中,不禁有了一丝敬意。

这时候,唐玉又转过头对唐雨介绍道:“这位叶公子也是声名远播天下的人物,他也是阿大的好朋友,叶枫。”

唐雨听了,顿时也是一愣,神情间也有了一丝惊讶。

叶枫,这几年江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为知名的人物了,流传的故事也属他的最多。

在华山被大雷门活埋在地下却安然无恙;在嵩山揭破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在京城破了震惊朝野的厉鬼杀人奇案;在兰州城独自劝退西平侯宋琥的三万精骑,救了全城的百姓,等等。

虽然,这些传说的故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夸大其词,有不实之处,不过也充分说明了叶枫如今在江湖中的知名程度。

唐玉这时候微笑着叹息道:“所以我感到很奇怪,你们两人之间,怎么会忽然动上手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唐大的失踪

唐雨看着唐玉,虽然是长辈,态度却很恭敬的说道:“十四少,一切皆因我堂属下在西安城中街头看见了老太太召集唐门中人的暗号,以为老太太亲临,发生了极大的事件,所以惊慌失措,来见我以求证真假。”

“而我在日前才刚刚接到老太太的传书,严令不许妄动,停止一切行动,只要蛰伏待命。这个时候,老太太断无可能会亲临西安城的。因此,才判定画这个暗号的人必是他人无疑,而且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唐雨这时一指叶枫,又说道:“恰好这时候发现叶公子在一旁窥探,加上他又坦然自承就是画暗号之人,又口口声声要打听唐大的消息,因此我才会产生误会,贸然动手。”

说到这里,唐雨声音小了下去,低下了头。

他这话虽然说得是实情,却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在了叶枫身上,自己却撇的干干净净,其实,他一上来就先入为主的认定叶枫是敌人,这才是误会的主要原因。

可是他不能承认。

蜀中唐门门规极严,上下等级之间分明,唐玉虽是他的晚辈,却是唐老太太直属的人,严格说来,连他这个堂主也需要受其节制。

而这个唐玉看起来说话很温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唐雨却知道他可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角色,翻脸无情,实在是招惹不起。

加上这个叶枫可是唐大的好朋友,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而唐大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唐雨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轻易冒犯,所以他很机智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叶枫,自己是绝对没有责任的。

唐玉自然看出了这个九叔的心思,可是也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转头看向了叶枫。

叶枫这时候颇为尴尬。

他之前只是凭着印象画出了那个涂鸦一般的记号,并不知道那个记号却是唐老太太专属的标志,唐门中人看了,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了。

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提到唐大,唐雨就会一口认定他是敌人,突然动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看见他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唐玉笑了笑,说道:“叶公子在沙漠之中受了重伤,被他师父带走疗伤,一直不知道江湖中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完全不懂我们唐门的暗号,只是凭着记忆胡乱画了出来,想要打听大少的消息,这也怪不得他。”

他的眼光瞟了一下唐雨,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那一丝其实也就是说,这件事也怪不得你唐雨。

唐雨心中一松,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听着这话却好像有所指,不由得追问道:“江湖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唐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当然有,而且与我们都密切相关,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蜀中唐门上下会如此紧张的原因。”

他听了一下,舔了舔嘴唇,一字一顿的说道:“唐大,失踪了!”

唐大失踪了?

叶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自从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在江

湖上已经俨然是第一大势力,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敢于与唐门作对。

而如今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唐大却忽然失踪了,叶枫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唐大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自己躲起来了,也许是为了某一个特殊的计划?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唐大先生在失踪之前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话吗?”

唐玉摇摇头,他沉着脸说道:“大少是在去嵩山少林的路上失踪的,那一路上他屡次遭到不明身份杀手的截杀,到了嵩山脚下的时候,忽然就再无音讯,从此消失了。”

“我们出动了很多人手去查访,依然是一无所获。因此老太太才会派我和小妹一起去调查此事,只是想不到一来到西安城就遇见了你。”

叶枫的脑袋腾的一下有些犯蒙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一个小小的暗号会引发西安城中唐门手下如此之大的反应。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一提到唐大,唐雨就会暴跳如雷,认为他是敌人,忽然对他出手。

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从刚才一见面,唐柔就一直默不作声,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眼间却满是深深的担忧之色,挥之不去。

她在为唐大担心。

叶枫的心中忽然有些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当初他在沙漠之中受了重伤,被师傅带走的这段日子里,唐柔可曾有过一时一刻也这样为他担心过?哪怕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已?

只怕是没有。

叶枫面色黯淡了下去,低下了头。

唐玉看见他的神情,并不知道他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只道他也在为唐大担心,有些安慰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虽然他有些不明白原因,但是他知道唐大极为看重这个叶枫,而且他和叶枫之间的感情,甚至有些超越了一般的朋友,有些像同生共死的,兄弟!

但是随即,唐玉用更加阴沉的语气说道:“以唐大的身手,如果只是失踪,我们倒也还不会如此紧张。只不过,这时候江湖中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才让我们真正担心起来。”

叶枫被唐玉一拍肩膀,如梦初醒,赶紧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这时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大事?”

唐玉的脸色像他的话语一样的阴沉:“在西子湖畔,江南霹雳堂总堂之中,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夜之间,整个总堂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变成了一座空宅子。”

不见了?空宅子?

叶枫没听明白。

唐玉看着叶枫满脸的疑惑表情,说道:“江南霹雳堂新任总堂主雷卓云,也失踪了。不但是他,总堂之中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失踪了,连一直守在雷卓云身边的十二叔唐影,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叶枫真正是吃了一惊。

到现在他才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唐影,“唐门三奇”之一,其实就是之前潜伏在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身边二十年,他所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自从他在关键时

刻偷袭雷破天得手,最终导致雷破天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他就一直留在新建起江南霹雳堂,重新联合起雷家众多支系的雷卓云身边,既是保护他,也是为了监视雷家众人的一举一动。

而如今,连唐影也跟着雷卓云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了,这才是最奇怪的。

按常理,如果雷家有任何异动,他绝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一定会预先通知唐门有所准备的。

可是如今,他却同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雷家会有能够对付唐影这样身手的人物的高手吗?

又或者,是什么外来的更厉害的人物或势力,一举荡平了江南霹雳堂总堂,鸡犬不留?

这更加不可能,大雷门的陨灭雷家虽然损失了不少的高手,但是在霹雳堂总堂里,他们依然是高手如云。

天下间除了蜀中唐门,叶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势力能够有如此的力量。

唐玉看见叶枫的脸色不断变幻,知道他心中正在苦思,当下说道:“江南霹雳堂是我唐门极重要的盟友,所以事后我们也派人去仔细查探过,在霹雳堂总堂之中全无打斗过的痕迹,一切都井然有序,甚至连桌上的文书也只写了一半。”

“整个宅子里什么也不缺,连所有人房中的衣服都还是好好的,根本没有收拾行装外出的迹象,可是宅子里就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连尸体,血迹,全都没有。所有人就像是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消失了?

叶枫开始感觉到有些诡异了。

唐玉望着叶枫说道:“所以老太太掷下严令,唐门所有的人全部不许妄动,只能蛰伏待命。而派我和小妹除了去寻找大少的踪迹外,就是要去西子湖边调查霹雳堂总堂的奇事。”

他看着叶枫的眼光中有些期盼之色:“想不到的是,我们刚到西安城中就遇见了你,叶公子既然素来以头脑聪明著称,而且屡破奇案,不知可愿意与我们同行啊?”

叶枫点了点头。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去终南山之后,便是要上嵩山少林寺的。

可是途中却发觉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被江南明家的那个文兰公子所劫走,因此才匆匆来到西安城中,意图相救。

如今既然知道了唐大失踪,江南霹雳堂也发生了奇事,他又岂能袖手旁观?

说到底,不但唐大是他的好朋友,曾经多次在危难之际奋不顾身的救援于他,连江南霹雳堂的雷卓云,他们也曾经在华山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过的。

如今他们既然有了危难,叶枫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

更何况,叶枫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焦虑的唐柔,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也实在不愿意看见唐柔如此的担心焦虑,虽然她对自己毫无感觉,可是叶枫也希望能看见她的笑容,看见她每天都开心快乐,对叶枫而言,这就足够了。

“不过,”叶枫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在出发之前,我需要你们在西安城中也帮我一个小忙。”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围困客栈

唐玉显得并不意外。

叶枫冒险在西安城中凭着记忆画下完全不明白内容的暗号,以此来联络蜀中唐门的人,这本身就说明他现在一定有急事需要找人帮忙。

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唐门的人。

这既是一种信任,也说明了他和唐门目前是完全站在一起的。

唐玉微笑着看着叶枫问道:“说吧,什么事?”

叶枫把之前的事情一说,唐玉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南明家?

这个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奇门世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冒了出来?

连墨家巨子墨七重这样的人物也着了他们的道儿?

唐玉感觉到这个小忙,似乎还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转头看向唐雨。

唐雨沉吟着:“以我们的势力,在西安城中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落脚点并不难,不过,这个江南明家的人……”

唐玉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叶枫,去贸然招惹江南明家的人,为唐门树此大敌,是否合算?

唐玉还是对着九叔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江南明家隐居多年,从不涉足江湖,却在这个非常时刻忽然出现,难保与目前的局面没有关系。加上事情涉及到墨家巨子,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他的意思很明白,江南明家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和唐大的失踪,以及江南霹雳堂的奇怪事件难脱干系。

何况能够救出墨家巨子,得到墨家的支持,即便是得罪了江南明家,也还是合算的。

唐雨垂头应了一声:“明白了。”

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

那樵夫和胖掌柜并不言语,一躬身退了出去,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看来守在外面的人都分头行事去了。

唐玉转头对叶枫微笑着问道:“叶公子这次怎么一个人独自行动啊?你那两位义兄呢?哦,还有那位医术高超的程姑娘呢?”

他提起了程念真,叶枫的心中陡然一动,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唐柔。

唐柔这时候还是显得心绪不宁,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在讲什么。

于是叶枫只是把师父魔五楼让他先上终南山,再赴少林寺的事讲了一遍。

唐玉听说叶枫刚才终南山上下来,饶有兴致的问道:“原来叶公子先前上了终南山,不知南山棋前辈如今可还好?”

叶枫点点头,说道:“他的内伤看上去已经痊愈,没什么大碍了。”

他没有提在终南山上看见张三丰与那个华衣老者之间的那一场惊心动魄之战。没有什么原因,不过只是觉得像张三丰这样的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只怕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少人打扰越好。

唐玉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当初送重伤的南山棋回到终南山的,除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外,蜀中唐门的唐老太太也是同行的,因此终南山是张三丰隐居之处想必她也是知道的。

如今看来唐玉却毫不知情,说明唐老太太也没有对外提起过这件事。

至少,她没有对唐玉提起过。

唐玉这时皱着眉头对叶枫问道:“这个文兰公子,如果真

是江南明家的人,他的武功如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叶枫摇摇头道:“我们只是同行了数日,我只知道他行事豪爽,出手阔绰,而且见闻极广,不下于我义兄张痴,不过谈到武功,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深浅。”

唐玉点点头:“江南明家隐忍了这么多年,忽然重现江湖,还对墨家巨子下手,所谋必定匪浅。如此心机,断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深浅来。”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只有一个什么文兰公子倒也不难对付,只不过我担心,劫走墨家巨子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明家还有别的高手坐镇。”

别的高手?

叶枫心中不由一动,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身手绝高的华衣老者,如果他在这里,恐怕蜀中唐门的人加在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

叶枫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了起来。

蜀中唐门的人办事效率果然很高,不过一会儿,那樵夫就回报,已经查明,那个文兰公子带着的装满山货的车队,投宿在西安城里最大的云来客栈中。

叶枫暗自点头,这个文兰公子养尊处优,每到一处,吃住必定是找的当地最高级最出名的所在,这么看来,定然是他无误了。

唐玉拍了拍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袍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去会一会这位江南明家的贵公子。”

唐雨点点头,木然的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走出了豆腐店,向着云来客栈而去。

此刻在云来客栈外面,胖掌柜已经带领着蜀中唐门的人,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一人进出。

胖掌柜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云来客栈,心里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

作为蜀中唐门的属下,他在西安城中已经待了有十年了。

这十年以来,没有哪一天能像今天一样的令人感觉到不安。

先是城中突然出现了老太太的专属暗号标记,召集唐门属下集合。

后来却发觉这个暗号其实并不是老太太所画的,而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是敌是友殊难分辨。

就在这时候,十四少和老太太最钟爱的孙女柔小姐却忽然出现,证实这个公子哥其实是唐大少的好朋友。

再后来就是要来对付这个客栈里的什么江南明家的人了。

江南明家他从前也曾经听说过,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几乎已经成了江湖中人传说的一个故事,一段历史。

一个百余年来不敢在江湖中露面的没落世家,会有多厉害?能有多厉害?

值得动用西安城中唐门全部的力量来对付明家的一个小子?

胖掌柜颇有些觉得不以为然,不过堂主唐雨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素来十分谨慎,而且他如此紧张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连老太太身边的十四少都来了,他又岂敢怠慢?

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风云突变的局势,连唐大少那样的武功机智,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胖掌柜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偏偏在这个时候,客栈门口却忽然吵闹了起来。

胖掌柜走了过去,却原来是有一辆马车坚持想

要外出。

车上的是一位明目皓齿,顾盼生辉的美丽姑娘,说是他的父亲忽然重症发作,要马上送去医馆,刻不容缓。

围困客栈的唐门子弟不让同行,因此吵闹了起来。

胖掌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那姑娘,举手投足间,好像全无半点功夫,只是个寻常的姑娘家。

他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是老爷子病重,在下也略懂医术,不妨让在下看一看。”

话音未落,他踏前一步,伸手就去撩那马车车厢的布帘子。

那姑娘愣了一下,口里说着:“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强横霸道,不让通行,简直比官府还要蛮横,天下还有王法了吗?”

说着她就想要来阻拦胖掌柜。

胖掌柜手上戴着暗带内力,轻轻一震,那姑娘弱不禁风的“哎唷”一声,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胖掌柜一怔,这一下他分明探出这姑娘确实毫无武功,只是个寻常人。

他连忙手势一变,一把扶住了那姑娘,陪着笑道:“姑娘小心,在下鲁莽,不当心撞着了姑娘,勿怪。”

口中说着,却借机一把撩起了马车车厢的布帘子。

他看清了,车厢里只有一个脸色蜡黄,满面痛苦之色的白须老汉躺着,一看就知道身体有恙,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个人。

胖掌柜这才放下了心,连连向那姑娘作揖道歉。

那姑娘一把摔开了胖掌柜扶着她的手,愤然的对他说道:“你们如此蛮横不讲理,欺压平民,莫非还想对本姑娘不轨?这西安城中究竟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胖掌柜被指意图不轨,不禁大感尴尬,看着眼前满面怒容的泼辣姑娘,深感招惹不起。

既然他们和客栈中的明家那个什么文兰公子没有关系,倒不如乘早送走的好。

于是他赶紧对姑娘一面赔罪一面说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想帮忙看一看而已。既然令尊重病在身,还请速速前去医馆寻个大夫,才是当务之急啊!”

那姑娘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听了这话倒是深以为然,于是住了嘴,气哼哼的上了马车。

这边胖掌柜赶忙挥手示意唐门子弟予以放行。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有种送走了瘟神的感觉。

他不知道,马车刚刚驶出,车厢里那姑娘的神色忽然就变了。

她透过车厢门口布帘的缝隙冷冷的看着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的唐门子弟们,冷笑了一声:“蜀中唐门,不过如此!”

她转头对前面驾驶马车的车夫吩咐了一声:“直接出城,要快!”

车夫应了一声,“驾”的一声大喝,马车骤然加速,绝尘而去。

那姑娘却低头对着一旁躺着一动不动的面色蜡黄的老者轻笑了一声:“老爷子,恐怕我们今晚不能休息了,得连夜赶路。你的这个师侄既然传言那么聪明,只怕我这个法子瞒不过他,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西安城,越远越好。”

在她那带着江南一带吴侬软语口音的轻笑中,那满面痛苦的白须老者双眼正盯着她,眼光中充满了惊骇的神色!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消失的文兰公子

叶枫和唐玉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云来客栈。

胖掌柜迎了上去,极为恭敬的施礼参见。

唐玉看着眼前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客栈,轻轻的问道:“怎么样?他还在里面吗?”

胖掌柜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属下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这个文兰公子断然没有离开过!”

唐玉满意的点点头。

无论这个江南明家的贵公子有多么的厉害,如今,他都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被团团围困。

唐玉不相信,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年轻公子哥,能够厉害到哪里去?

他身后的叶枫却没有这样的乐观。

虽然叶枫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出文兰公子的武功深浅,或许是他有意掩盖武功,装作了完全不懂武功的寻常人,可是在终南山上,那个明家的神秘华衣老者的武功,他可是见识过的。

武林中被奉为传奇的南山棋,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如此神鬼莫测的武功,就凭着眼前这些蜀中唐门的人,是万万不能抵挡的。

如果今夜他在这里,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当然,也包括了唐柔。

想到这里,叶枫忍不住斜着眼瞟了一下跟在后面,一直显得有些神不守舍,默然无语的唐柔。

看着深蹙眉头的她,叶枫感觉到相较于平时的飒爽英姿,此刻的她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可是当一行人来到了文兰公子的房间的时候,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的。

一个人也没有!

文兰公子手下那些负责押运货车,以及负责看管不能动弹的墨家巨子墨七重的那些个高手们,全都坐在楼下饮酒吃饭,对于叶枫和蜀中唐门众人他们的到来似乎视若无睹。

可是唯独不见了文兰公子。

那个被易容了的墨家巨子墨七重也毫无踪影。

整个客栈并不大,唐门的人很快就把这里搜索了个遍,可是完全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

他们如同空气一般,神奇的消失了。

唐玉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跟在最后的胖掌柜一眼。

胖掌柜这时候有些哆哆嗦嗦的,心里也满是疑惑。

之前唐门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有人亲眼看见这个文兰公子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之后他就带人完全包围了客栈,连房顶上都有人守护着,这个文兰公子就算是轻功通玄,也绝无可能在所有人面前毫无察觉的离开客栈。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一个不能动弹的墨七重。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蜀中唐门精通机关之术,这间客栈经过他们的严密搜索,也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机关。

文兰公子也绝不会是通过密道离开了这里。

可是文兰公子确实就这样神秘的消失了,胖掌柜完全想不明白,有些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唐玉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这一眼,让站在一旁的唐雨有些站不住了,胖掌柜毕竟是他的手下。

唐雨怒视着胖掌柜,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就在这客栈之中吗?”



掌柜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哆哆嗦嗦的了:“回堂主,确实没错,属下曾派人亲眼看见这个文兰公子走进他的这间房里。”

“随即属下就带人完全围困了客栈,直到现在一直也没有任何人从这间客栈里逃出去的,只不过除了……只除了……”

说到这里,胖掌柜忽然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在这段时间之内,的确没有任何男子从这客栈之中出去,只是除了,除了有一个姑娘!

唐雨看见胖掌柜犹豫的神情,有些不耐烦的一皱眉:“只不过除了什么?”

胖掌柜有些结结巴巴的把之前发生的那一段小插曲一讲,唐雨听得眉头直皱。

他嘿嘿一阵冷笑:“一个年轻的姑娘?带着重病的父亲要去医馆?”

胖掌柜垂下了头,答道:“正是。属下亲眼看过,马车之内,再无别人,更不会有什么文兰公子。”

唐雨忽然哼了一声,怒斥道:“看你平素办事一向机灵,怎的如此糊涂?那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她父亲所患何病?既然忽然发病,为何不请大夫来客栈诊治,却要劳动病人亲自去医馆不可?”

胖掌柜听了唐雨的话,不觉全身一震,这些他确实忽略了。

唐雨如同连珠炮一般继续发问:“他们父女何时入住客栈?他们又去了城中哪一家医馆?医馆不会留宿病人,这个时辰城门已关,他们迟迟不归,现在又去了何处?”

他的双眼如电,直盯着胖掌柜,厉声喝问道:“这一切你核实过吗?如今大敌当前,你却如此麻痹大意,就不怕放跑了敌人?”

胖掌柜一愣,有些迟疑的抬起头问道:“堂主的意思,这个姑娘可能就是,文兰公子?”

唐雨哼了一声,说道:“江南明家,享誉江湖的不正是他们天衣无缝的易容之术?”

胖掌柜的心里感觉咯噔一下子,可是他立即就暗自否定了这一点。

在当时他曾经扶了快跌倒的那位姑娘一把,那触之柔软的温软玉体,还有她身上那少女所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以胖掌柜多年对女人的经验而言,绝对不会判断错。

这个姑娘绝对是个女儿之身,而且丝毫不懂武功!

这怎么会是那个令如今唐门上下,连武功卓绝的十四少都如临大敌的江南明家的文兰公子?

他不能相信。

唐雨这时没再理会他,而是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那个樵夫打扮的手下点了点头。

那名樵夫一躬身,退了下去,分明是去追查这条线索去了。

唐玉一直背负着双手,默默无语的一面倾听着他们的谈话,一面扫视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房间,直到这时他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可惜,还是被他逃脱了。”

似乎他已经认定了那个姑娘,必定是文兰公子乔装改扮的。

此刻叶枫的心里却不像唐玉一样的惋惜,反而有了一丝庆幸的感觉。

文兰公子如果真的逃走了,至少说明那个华衣老者必定不在附近,最少在目前来说,他们还是安全的。

他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唐柔,至少她还是安全的。

唐门的办事效率确实是高,不一会儿,那名樵夫就

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躬身对唐雨禀告道:“启禀堂主,今夜天黑之后,全城三十二家医馆,还没关门的有十一家,没有一家收治过一对父女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胖掌柜,继续说道:“据堂中兄弟去城门探查,确实有一对父女,乘着马车,在不久之前叫开了城门,以父亲病危需要连夜赶路回乡的理由,出北门而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属下已经派人出北门去追,他们出城时间不长,想来应该不难追到。”

他的这最后一句,唐玉和唐雨听了都毫无反应,想必他们心中和叶枫一样都很清楚,既然这个文兰公子如此机智狡诈,又怎么会让你们轻易追得上?

既然他是出北门而去,想必一定是朝南边去了。叶枫心中暗想。

可是,一旦出城,鱼入大海,道路千万条,茫茫夜色之中,只怕再也追之不上了。

想到还在文兰公子手中的七叔墨七重,叶枫这时候感觉到了隐隐的担忧。

听了樵夫的话,胖掌柜顿时面如死灰,全身颤抖着跪了下去,说道:“属下糊涂,一时不察被敌人瞒过,导致敌人逃脱,罪无可恕。”

其实他道现在也还没想明白,那个文兰公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姑娘大摇大摆的从自己面前逃脱了?难道说江南明家的易容之术果然有如此的神奇?

唐雨对着他怒冲冲的哼了一声,神色间却颇为犹豫,毕竟这个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了,他有些询问似的看了唐玉一眼。

唐玉伸手拍了拍身上洁白的长袍,转身就向房门外走去,嘴里说着:“这是九叔你堂中自己的事情,我不便插手,还是你自己决定如何处理吧!”

唐雨的神色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蜀中唐门历来门规森严,对于犯错之人,处罚极为严厉,唐雨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十四少,居然会有如此善心,大发慈悲的放过胖掌柜。

果然,走到门口的时候,唐玉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的说了一句:“只不过我想要问一下九叔,像这样办事糊涂,纵放敌人的无能之辈,留着,有什么用?”

说完,唐玉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唐雨的眼中逐渐充满了杀气。

叶枫叹了口气,跟在唐玉身后。

耳边传来了房间里那个胖掌柜有些绝望的呼叫声:“堂主……十四少……”

他暗自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人完了。

走在前面的唐玉忽然低声问道:“叶公子是不是有些觉得我过于不近人情了?毕竟这个人也是我唐门中的老人了,在西安城十年,也立下过不少的功劳。”

叶枫又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有领军上过沙场,起码的治军之道他还是明白的。

功必赏,过必罚,这是最起码的行事准绳。

自古以来,一将无能,累及三军的例子,比比皆是。

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蜀中唐门或许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威胁。

换了唐大,可能他也会同样这么做的。

想到了失踪的唐大,叶枫的心中又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雷雨云

西湖。

风景如画。

杭州古名钱塘,因而西湖古名钱塘湖,直至唐宋之时,始称“西湖”。

关于西湖名称的由来,很多传说是古时没人西施在吴国亡后,曾随名臣范蠡泛舟于此。

其实这是误传,且不说在史书中西施的结局一直成谜,即便在传说中,西施追随范蠡泛舟的也是太湖,而非此钱塘湖。

北宋时大文豪苏轼苏东坡守杭州之时,曾泛舟湖上,写下了著名诗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用西湖巧妙的与传说中在此泛舟的千古美人西施相比,于是从此西湖又多了一个名称,叫做“西子湖”。

早在唐时,湖边便建有望湖亭。

秋夜时分,清秋气爽,西湖的湖面平静宛如镜面,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而挂,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之间皓月当空,湖天一色,秋风送爽,水月相溶,正有一色湖光万顷秋之感,这便是著名的西湖十景中的“平湖秋月”。

此刻,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神针封不疑,正盘膝坐在望湖亭中,欣赏着这天下知名的美景,面前对着美酒佳肴,更有一道正宗的“西湖醋鱼”,正在大快朵颐。

相传南宋时西湖有著名的女厨师宋五嫂,高宗赵构乘龙舟泛舟西湖,曾品尝她做的鱼羹,赞不绝口。自此宋嫂鱼羹与西湖醋鱼两道名菜,便流传于世,天下闻名。

天下间有许多厨师都曾制作这道名菜,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西湖边这样原汁原味的风味来。原本天下名景配上天下名菜,才是这一道西湖醋鱼真正的精髓所在。

封不疑此刻一顿风卷残云,埋头紧吃,什么也顾不上了。

直到盘子里一条鱼全数进了腹中,这才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眺望着湖光月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美酒,叹道:“久闻西湖醋鱼之名,今日总算得偿所愿,着实是名不虚传哪!”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的说道:“只要先生能够满意,那便好了。”

望湖亭中原来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他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背负双手,眺望着平湖秋月的美景,散发随风而动。

封不疑满足的打着响亮的饱嗝,一连饮下了几杯美酒,似乎隐约已有些醉意:“满意,当然满意。你雷大公子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全都要拜老夫所赐。对于自己的得意作品,老夫自然是满意的。”

这“雷大公子”轻笑了一声,低语道:“先生不用老是提醒我,对于先生的救命之恩,在下是没齿难忘的。”

说罢,他转过身来。

月光辉映下,他一张紫棠色的面孔,五官却似乎有一些奇异的歪斜。

他穿的黑袍胸前绣着闪闪发亮的一道金色闪电图案,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在他眉心之间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

那是当初在华山之时,华山派上代掌门范上古在重伤之下,濒危之际,拼死全力一击,用“黄龙指”在他的额头留下的印记。

幸亏当时范上古已经重伤,实力大打折扣,

否则这一击势必要了他的性命。

饶是如此,他也是身负重创,卧床不起一年有余,幸亏有这个“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全力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就是当初名噪一时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自从雷破天在京城身死,大雷门陨灭之后,蜀中唐门的人便迅速的攻占了大雷门总坛,可是原本应该在总坛之中养伤的雷雨云,还有负责医治他的神针封不疑,却消失不见了。

以唐门在天下的势力,遍寻之下竟然一无所获,原本以为雷雨云一定是被封不疑带走藏起来了,谁知道他们此刻竟然会出现在这西湖边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美食,好不快活!

封不疑连饮了几杯,眼中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醉意,可是他的声音却出奇的沉静:“雷卓云那小子还没有找到吗?”

雷雨云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一点遗憾:“没有。这唐影果然名不虚传,以西门柔的身份在父亲身边隐藏了二十多年,关键时刻才一举偷袭成功,如此心机果真是深不可测。”

“原以为这次他身中剧毒,断难逃脱,想不到还是见势不妙,带着雷卓云那小子逃出了我的包围圈,隐藏了起来。急切之间,只怕很难找到。”

封不疑冷冷的一哂,道:“你们雷家的这两个孩子,真有意思。当初他想要抓你的时候,老夫带着你逃掉了,隐藏起来,谁也找不到。”

“如今你想要抓住他,他却又跟着唐影跑掉了,你居然也找不到他。这莫非是你们雷家的传统?”

雷雨云哼了一声,似乎对于封不疑把他和雷卓云相提并论感觉到很不以为然:“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行动尚且不便,要依靠轮椅的残废而已,难道我还会怕他不成?”

“再说,如今雷家四老俱都已经依附于我,雷家内外全都重新听我号令,江南霹雳堂已经名存实亡,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封不疑对于他的自信好像并不太认同,他垂下头轻轻的念叨着:“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这都是《孙子兵法》中的句子,封不疑不紧不慢的念出来,雷雨云听了,却如同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原本那自信狂妄的神色全都不见了,顿时态度恭敬了下来,垂首应道:“先生教训的是。”

回想当初,大雷门陨灭之日,如果不是封不疑设计相救,自己何尝不是早已成为案上鱼肉,任人宰割。是封不疑带着自己藏匿了起来,潜心谋划,才能有今日的反戈一击,扭转局面。

想想现在的雷卓云,和自己当时的情形何其相似?

何况在他和唐影的背后,还有着一个在江湖上势力滔天的蜀中唐门。

所以,只要一天没有找到他们,没有看见雷卓云和唐影的尸体,他都绝对不可以松懈,不可以掉以轻心。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在华山之时那个狂妄自大,急躁冲动的雷雨云了,这一切都是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代价,让他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成长了。



不疑看着雷雨云的神情变化,对于他的成长感到颇为满意。

他不想过多指责雷雨云,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去学习,于是便转开了话题:“说起来,老夫倒是对那雷家四老颇为好奇,当初是他们带头支持雷卓云,才能成立这江南霹雳堂,如今怎么会掉转头来支持你重掌雷家?”

雷雨云沉默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他们其实也并非真的支持谁,他们看重的,是整个雷家的前途。谁能帮助雷家强盛起来,重霸江湖,他们就支持谁。”

“何况,”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子弟多有实在蜀中唐门手里的,他们本身与唐门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长久的跟着雷卓云去听从唐门的号令?当初支持他,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

封不疑嘿嘿一笑,脸上醉意酣然:“什么大雷门,什么江南霹雳堂,其实他们真正看重的,不过是自己那一房能够有多大的势力而已。所谓雷家,早就四分五裂了。”

雷雨云低着头没有言语,他心里不能不承认,封不疑说的是实情。

父亲当初也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在大雷门中极力打压雷家四老为首的几房雷家旁系的力量,只是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们竟然会选择背叛父亲,背叛雷家。

而他雷雨云,如今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为了重振大雷门,却不得不再度依靠雷家四老他们的力量。

换做从前,他是打死也不会愿意这么做的,他鄙视这些小人,但是现在,他必须放下所有的仇恨和鄙视,因为他的肩上要担起的,是整个雷家的重责,也包括了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们。

封不疑的话音渐渐含混了起来:“只不过,对于这些人,物尽其用即可,还是要防着一手,不能全部相信他们。”

雷雨云一脸坚毅的点点头:“我知道,先生放心。”

封不疑嘿嘿一笑,醉意阑珊:“放心,我当然放心,若不是为了当年欠你父亲一个大人情,老夫才懒得管你们雷家明争暗斗的这劳什子破事呢!”

他的话题忽然又是一转,道:“只不过,唐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江南明家的人恐怕也快要到了,你可都准备好了?”

雷雨云点点头说道:“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仇恨的光芒:“叶枫,我这次要看看他这聪明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封不疑连连点头,道:“好,好!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他对着雷雨云挥挥手说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你去忙你的,别拿这些破事儿来打扰我老人家的酒兴,老夫现在先要睡一会儿。”

雷雨云恭恭敬敬的躬身应道:“是,先生!”

他刚说完,就见封不疑仰面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张着嘴已经睡着了,发出如雷的鼾声。

他摇了摇头,转身重新走到亭边,背负双手,望着眼前的湖天一色。

他没发现,在他的背后,那封不疑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他的眼中精光闪动,看着雷雨云的背影,无比的清醒,哪里还有一丝先前的醉意?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胭脂唐离

几日后,叶枫进入了杭州城。

杭州,自古便是名城。

史书记载,古时夏禹南巡,大会天下诸侯于会稽,曾乘舟而行经过这里,弃舟登陆,古时称方舟为“杭”,于是此地名为余杭。

唐朝时设立余杭郡,治所在钱唐。因为要避讳国号,因此改名为钱塘。杭州郡下辖钱塘、余杭、临安等八县,到北宋时,杭州为江南一带最为繁华,人口最多的州城,宋仁宗曾写诗句赞美杭州为“东南第一州”。

到了南宋时,杭州改名为临安府,绍兴八年,更是定都于此,迎来了杭州历史上的鼎盛时期。

南宋朝廷在这里大兴土木,围绕凤凰山修建了方圆九里的皇城,杭州的城垣也大为扩张,无数北方南渡的遗老流民聚集于此,人口激增,成为当时天下第一城。

到了明代,重新改为杭州府,也是浙江乘宣布政司治所,即为浙江首府。

如今的杭州,人口繁盛,风景如画,被誉为江南人间天堂。

可是当叶枫他们进入杭州城之时,却隐隐感觉到整个杭州城,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

街上繁华依旧,人流如织,不过大都面带悲容,窃窃私语,行色匆匆,似乎最近杭州城刚刚发生过什么大事。

之前在西安城中,叶枫和唐门的人仔细搜索,却还是遍寻不到那个江南明家的文兰公子和被劫走的墨家巨子墨七重,他们神秘的消失了。

无奈之下,叶枫只得和唐玉、唐柔一道,匆匆赶来杭州,调查关于江南霹雳堂总堂,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的奇事。

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蜀中唐门负责西南的堂主唐雨,也带了几名属下沿途一路护送。

毕竟唐玉和唐柔都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而如今的江湖局势扑朔迷离,连唐大也莫名失踪,唐雨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然而一入杭州城,就看见如此的景象,不由得令众人大感疑惑。

叶枫想要去找人打探,唐玉摇摇头止住了他。

初到贵境,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何况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叶枫自然也明白唐玉的意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惑,跟在唐玉后面急匆匆的向城里走去。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当然首先是要了解当地的情况,最简单的就是去见当地的地头蛇。

看唐玉急匆匆的步伐,应该是赶着去见什么人。

蜀中唐门势力遍布天下,这江南天堂的杭州城,自然也一定有他们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地头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叶枫心里忍不住开始胡乱猜想起来。

可是,无论他如何猜想,都决计猜不到,他们要去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

唐玉在杭州城曲折的老街中左弯右拐,这令人绕得头晕的老街,他却似乎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

宅院的大门洞开,院子里,他们要见的这个人已经在躬身相候了。

可是令叶枫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会如此的,如此,妖气!

这是个中年男人,年岁不小了,脸上还有了皱纹,一张面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原本茂盛的须根隐隐透着青色。

然而这张脸上,却施着浓厚的脂粉,画着蛾眉,头发如女人般盘起,珠钗玉簪,身上也穿着女装,美目流波。似乎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

可是他明明是个男身!

叶枫顿时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汗毛倒竖,如见鬼魅。

唐玉快步走了上去,对这个人施了一礼,唤道:“十六叔,劳您久候了。”

那人连忙还了一礼,他的声音就犹如一个人捏着嗓子说话,又尖锐又刺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十四少不必多礼,老太太一向可好?”

十六叔?

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蜀中唐门的人了?还是与唐雨他们同辈的,唐玉的叔父辈的人物。

唐门之中怎么会有这样奇装异服,不男不女的怪物?

叶枫正在奇怪,就听见身后的唐雨,颇有些厌恶的啐了一口,低声十分不友好的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唐离,还是这一副鬼样子!”

叶枫忽然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十六叔”是谁了。

他可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也不是因为他的事迹,而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举止。

胭脂唐离!

他叫唐离,原本也是唐门之中的直系子弟,身份尊贵,是唐老太太的亲侄子。

可惜,据说他从小父母就都死于江湖仇杀,留下了这个孤零零的还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于是,从此他就在唐门之中,受到大家的照顾,吃着百家饭长大。

唐门之中,这样父母双亡的孤苦孩子很多,唐家堡里所有的人都很照顾他们,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这个小男孩有点不太一样。

他从小就不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耍,整天和女孩子们扎堆,玩女孩子爱玩的游戏,喜欢女孩子的衣服,喜欢打扮自己,甚至说话和动作也越来越像是女孩子。

随着他越来越大,他的这些举止越来越怪异,最后终于惊动了老太太,严厉的盘问之下,他终于说出了实话,他说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投错了胎,生错了躯壳,他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

老太太起先十分震怒,蜀中唐门岂能有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

可是他的父母都是为了唐门而死的,他孤苦无依的长大,很难说他如今这样,与自小的孤儿生活不无关系。

老太太先前还很严厉的纠正他,可是这个孩子很倔,怎么也把他扳不过来,到后来,老太太心一软,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不简单,除了举止装束怪异一些之外,他的武功机智都是上乘之选,前后为唐门立下了汗牛充栋的战功,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他能完成,别人杀不了的敌人,他能杀。

渐渐的,江湖上他的名号响亮了起来,因为他怪异的装扮的举止,所以被称为“胭脂唐离”!

就凭着他这不男不女的装扮,以及为世人所不容的举止,却还能够成为蜀中唐门四大堂主之一,就足以说明他有多厉害了。

叶枫之前只是听说过他,想不到今天能够亲眼得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倒尽胃口,直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搐。

唐离和唐玉寒暄了几句,又过来和大家一一见礼。

唐柔似乎也对这个怪异的

十六叔有些畏惧,勉强招呼了一声,就躲到了一旁。

唐雨更是满脸的厌恶之情,他堂堂一个五尺男儿,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旁系子弟成为受老太太赐名,作为直系子弟升任唐门四大堂主之首,威震江湖的千手唐雨,竟然和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平起平坐,整日被人相提并论,他心里恶心得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不过唐离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那异样的眼光,依然满脸笑容的一一招呼着,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走到叶枫的面前,他却不觉一愣,这个小伙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唐玉在一旁介绍道:“这位就是近两年名动天下的叶枫叶公子,他和大少也是生死相交的莫逆好友。”

“哦!”唐离的神情看上去大感兴奋,叶枫这两年的名气实在太大,江湖上大都听说过他的事迹。

唐离笑容可掬,直笑得脸上厚厚的脂粉扑啦啦的往下直掉:“早就听闻叶公子大名,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如此年轻,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叶枫的手,叶枫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全身一震,本能的挣脱了开去。

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这个动作实在唐突,有些冒犯了唐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愣在那里,好不尴尬。

唐离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意思,还是友善的笑着,只不过,他那笑容,让叶枫越发的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寒暄客套完毕,唐离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正色说道:“十四少你们这次前来杭州,可是为了江南霹雳堂总堂的事情?”

唐玉点点头:“一点不错,我们正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前来调查。”

唐离问道:“老太太有什么看法?”

唐玉摇了摇头:“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们来调查。”

唐离也点点头,说道:“不错,老太太从来不喜欢先入为主的评论任何人和事,她总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结论,想必她此刻也正等着十四少你们的消息。”

他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大少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唐玉面色凝重的缓缓摇了摇头。

这几年唐老太太越来越少亲自出马插手江湖上的事务,而是频繁的让唐大出面,她只是坐镇唐家堡中遥控指挥,他接班人的姿态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可是现在,唐大忽然失踪了,这确实对于蜀中唐门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有一些群龙无首的感觉。

唐离尖着嗓子,声音却很低沉的说道:“大雷门陨灭之后,江南霹雳堂已经成为我唐门最大的盟友,同时也是监视雷家的重要棋子,偏偏在它出事的时候,大少也忽然失踪了,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唐玉脸色不变,可见唐离的话其实和他所想的差不多:“十六叔的意思是,袭击大少的和制造霹雳堂事件的是同一伙人?”

他眼光闪动了一下,追问道:“十六叔,是你亲自去查看的江南霹雳堂总堂,有什么发现吗?”

唐离摇头道:“没有。没有血迹,没有打斗,没有尸体,没有活人,除了一只被毒死的狗,整个院子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唐玉一愣:“被毒死的狗?”

(本章完)

第三十章 反叛

文兰公子站在西湖边。

湖面的清风拂过,些许的凉意让人感到了秋日的怯意。

那个傻子也来到杭州了。

他有些得意的想着。

他回忆起几日前他带着墨家巨子墨七重从西安城中唐门的重重包围之下安然离开的场景,等到那个傻子和唐门的人一起冲进客栈,发现自己已经消失的时候,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里,文兰公子就忍不住想要笑。

这还真是个傻子。

从他们相遇,他为这个身无分文,尴尬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傻子付了饭钱开始,一直到他们在终南山前分手,这个傻子对于他没有半分怀疑,几乎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把他当做了最好的朋友。

这一路上他也很开心。

他从小家教极严,很少与外人接触,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出外为家族办事,要不是那个一向严厉的爷爷有要事离开了,他也不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人,经历这么有趣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谈过那么多的话,天文地理,经史子集,这而是多年来,他所有看过的书,知道的一切,在短短的几日间,他全都对着那个傻瓜倾吐了出来。

原来对人倾诉的感觉是这样的舒畅。

他也并不怀疑那个傻子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对他虚与委蛇,虽然这一路上的所有开销都是他在出,但是这个傻子并不是个计较这些的人。

他身上似乎天生就有着某种特殊的潜质,能够让身边的人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就如同他信任自己,并且依赖自己一样。

文兰公子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友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傻子倾吐那么多,就像是非常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拼命想要拔高自己的形象。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将他当做知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想起他来就感觉到无比的舒畅,好像很开心?

文兰公子摇摇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自己最大的秘密这个傻瓜还不知道呢!

想起这个秘密,文兰公子的心里就如同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究竟自己是盼望着他知道这个秘密,还是害怕他知道呢?

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自己即将见面的这个人,对于这个傻子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他对这个傻子的命运开始担心起来,不过他还是安慰自己,傻人有傻福,他之前的运气那么好,经过了那么多的阴谋算计,生死劫难都能安然无恙,这一次一定也行的。

他绝对相信。

因为这个傻子的名字叫叶枫!

这个名震天下,被称为最聪明的叶枫,面对了自己好几天,却一点也没看出自己的秘密,原来他也只是个傻子而已,顶多是个比较聪明的傻子。

文兰公子的嘴角浮动,淡淡的一笑。

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公子一个人在这里独坐发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文兰公子的心里陡然一震,这个他等着要见的人,终于来了!

转过身,他看见了面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黑袍,眉心之间有一点红印的人。

雷雨云!

文兰公子对眼前之人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有些怫然不悦的说道:“本公子在想些什么,恐怕还不劳雷大少爷动问!”

雷雨云的眉头一皱,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称呼他为“少爷”,因为他总觉得这个有些纨绔的称呼与自己格格不入,可是眼前这个人每次见面都这么称呼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

他情愿相信他是故意的。

可是他丝毫没有动气,反而笑盈盈的说道:“公子说的是,雷某能够活到今日,全凭了江南明家的暗中安排,否则早就被蜀中唐门的人碎尸万段了。”

“如今雷某不过是江南明家的马前卒,公子面前的一个卑贱的奴仆而已,如何敢过问公子的心事?”

文兰公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奴仆?恐怕不见得吧?你雷少爷岂是甘心居于人下的人物?”

雷雨云满脸的惊容:“公子此话从何说起?雷某对于江南明家真的是感激涕零,愿舍身相报的啊。”

文兰公子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你不知从何处得知,墨家巨子身染重疾,又前往终南山中,于是你百般挑掇爷爷去擒住墨七重,说是有他在手,即可号令天下墨者,为我所用。”

“爷爷听信了你的话,却发现终南山中竟然另有高人隐居,此人武功之高,只怕旷古烁今,绝无仅有,你敢说你之前毫不知情?你的真实目的是不是想要让爷爷与那位高人相争,拼个两败俱伤?”

雷雨云脸上的惊容更甚,愕然道:“什么高人,雷某绝无知晓。公子如何会这样怀疑在下?”

文兰公子显然并不相信,继续追问道:“你央求我们明家出手,袭击唐大,又坚持要让我们把墨家巨子千里迢迢带来杭州,是否根本就是为了引诱叶枫和唐门的人随后而来?”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们江南明家好,其实你所设计的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引出和除去叶枫和唐门的人,为了报你自己的私仇,是也不是?”

雷雨云一脸的委屈,低声道:“在下的这一切全都还是实实在在为了江南明家好啊!你们江南明家隐忍多年没有现身江湖,如今重新出现,所谋断然非小。”

“虽然在下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付蜀中唐门,可是唐门也是我的敌人,我们是有着共同的敌人,是最坚定的盟友!在下能活到今日,全凭明家护佑,敢不对明家唯马首是瞻?”

“至于说到在下的私心,确实有那么一点,毕竟当初在华山之时,唐大和这个叶枫都是我的仇人之一,还请公子能慢慢听在下的解释。”

他竟然大方的坦承,这倒是令文兰公子有些出乎意料,神色间也是稍稍缓和了一点。

雷雨云此时满脸的谄媚之情,说道:“久闻公子爱好美酒,在下特意备下了杭州城中最好的美酒,还请公子能够赏面。”

说罢,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酒壶,远远的掷向了文兰公子。

文兰公子一手接住,打开壶塞,闻了一下,不禁赞道:“果然是好酒!”

可是他还是很小心,对于雷雨云这样的人物,一定是要小心提防的。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银针,极迅速往壶中的酒水里一探,确信没有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有些惭愧起来,料想他雷雨云也

不会有这样大胆,在对付唐门的同时,还敢对明家动什么心思。

爷爷曾经说过,这雷雨云就是一个小人,是养不熟的一条狗,只不过现在他还有用处,只要有一天等到明家重霸江湖的时候,首先要剪除的,就是这样的小人,否则明家迟早必遭反噬。

一面想着,文兰公子举起了酒壶,凑到嘴边,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

美酒入口,甘冽入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放下酒壶,文兰公子说道:“看在这壶好酒的份上,有什么解释你就快说!”

不知道为什么,雷雨云的脸上这时候感觉神情有些古怪了起来:“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在下的确是有私心。说起来,还请公子勿要见怪。”

文兰公子心里哼了一声,无非你就是想要对付叶枫那个傻子吧?

他的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保下叶枫来?说起来,他对于这个叶枫实在是很有些好感,要是被雷雨云这样的疯狗咬死,实在是有些可惜。

雷雨云低着头,沉声说道:“其实在下的私心,也并不只是想要除去唐大与叶枫,报自己的私仇。刚才在下一再表示,江南明家对我雷雨云恩同再造,粉身难报,只不过,在下可是雷家的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浮现着一丝阴恻恻的笑容:“在下身上背负的是整个雷家的命运,是雷家能够打败唐门,重新称霸江湖的希望!”

“公子你刚才也说过了,我雷雨云,我们雷家,岂是甘于久居人下的人物?”

他的眼中忽然有一种狂热的东西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这炙热的眼光看得文兰公子心头一震。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雷雨云,你想要反叛明家?”

雷雨云摇摇头,声音里也透着一种阴恻恻的感觉:“不是反叛,是合作。是请求明家配合我共同行动。”

文兰公子面带不屑之情:“你凭什么来要求?就凭你雷大少爷的一句话?”

雷雨云的神色一变,这一句“少爷”又戳中了他心头的最痛的地方。

不过他极力压制住了心头的波动,说道:“当然不止是在下的一句话,而是凭着你,文兰公子。”

文兰公子不由得一愣,他没明白雷雨云的意思:“凭我?”

雷雨云脸上又浮现起了那阴恻恻的笑容:“不错,就是凭着你,江南明家的独苗,文兰公子,有了你在手,你说江南明家还能不对我雷家言听计从?”

文兰公子总算明白了雷雨云的意思,他的脸色变了:“你是想要擒住我为人质来要挟明家?”

雷雨云嘿嘿的笑着:“没错,如果有了公子在手里,你说你那位把你视为掌上明珠的爷爷,会不会乖乖听话?”

文兰公子的神色满是嘲讽:“就凭你雷大少爷的武功?再说,你真的以为我爷爷就那么轻易能被人要挟?”

雷雨云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我想要试一试。更何况,我想要验证一下,我所猜的你文兰公子身上的一个大秘密,究竟猜的对不对?”

文兰公子神色一变,问道:“什么秘密?”

雷雨云并不答话,只是忽然身形一动,闪身就来到了文兰公子身边,双手一探,抓向了他的胸口!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文兰公子的秘密

文兰公子心中大为惊骇。

江南明家多年来虽然避世隐居,可是却从未真正的放弃过重出江湖。

为此,他们在暗中观察,对江湖上的重要事件和人物都进行了详尽的调查。

雷雨云,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的大堂主,曾经威震天下,对于他的调查自然也是极为细致。

从他的脾气秉性,武功根底,甚至到他的喜怒好恶,连他非常讨厌人家称呼他“少爷”这一点都调查到了,可以说是事无巨细,毫无遗漏了。

可是眼前雷雨云所施展的武功,竟然大大超出了文兰公子的预计,只是一闪身就到了自己身前,这鬼魅般的身法,绝不可能是负伤之前雷雨云所能达到的水平。

莫非在他受伤之后,得到了什么奇遇,以致于他的武功激增,早已非江南明家所掌握的情况了?

文兰公子不知道。

只不过,以自己的武功,也应该不会落了下风。

江南明家既然多年来一直筹谋着重出江湖,自己作为明家唯一的后人,自然也一直受到严格的训练,他完全相信自己的身手丝毫不会输给眼前的雷雨云。

可是雷雨云此刻双掌抓向的,却是,却是他的胸部!

文兰公子的脸颊忽然变得通红,啐了一口,道:“卑鄙!”

他竟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颇为狼狈的躲开了雷雨云的这一击。

雷雨云忽然收了招,没有再继续追击,反而背负双手,有些施施然的看着文兰公子。

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文兰公子怒斥“卑鄙”的那一声,他的嗓音完全变了,判若两人,没有了男性的低沉与磁性,反而如同女人一般的温柔甜美。

这应该才是文兰公子本来的声音。

雷雨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的说道:“想不到果真被我料中了,所谓的文兰公子,竟然会是江南明家的小姐!”

明文兰看着雷雨云,心中的惊讶真是难以言表,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雷雨云微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你江南明家自从被江湖各大派联手围剿,销声匿迹之后,其实一直在密谋复出,重霸江湖。”

“只可惜,明家只剩下了你这样一根独苗,而你却偏偏是个女儿身!这是天意,连你那位有着鬼神莫测武功的爷爷也只有徒呼奈何。”

雷雨云这时笑了笑:“想不到你们明家除了易容之术,连声音也可以随意改变,果然不愧是天下四大奇门之首。若不是刚才冒险一试,连我也几乎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是女儿之身!”

原来这才是文兰公子身上最大的秘密!

明文兰面色大变,厉声追问道:“告诉这些给你的究竟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明家的秘密的?”

雷雨云面有得色的笑着:“只要你乖乖的跟我走,一定有机会当面问问他本人。”

明文兰听了这话,却好像忽然间冷静了下来,她的神情平静了下来,脸上又浮现出了那不屑的神色:“就凭你,能留得住我?”

虽然她是女儿之身,可是从小爷爷就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亲自传授武功,就算眼前这个雷雨云的武功要大大高于他们的预计,至少自己也绝不会输给他。

她有这个自信。

雷雨云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一头猛兽在看着眼前孤立无援的猎物,充满了戏谑和嘲讽:“你不妨也试试

看。”

明文兰的心中大怒,难道因为我是女儿之身,你就觉得能胜过我吗?明家的家传武学可是不容小觑的!

她暗中一运气。

她的身形忽然一震,几乎站立不住要摔倒在地。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雷雨云,眨了眨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猛然一把掷出,怒喝道:“这酒里有毒?”

雷雨云笑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奸诈和得意:“一个女孩子本就不应该贪杯饮酒,更何况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的酒。你太自信了,这一点,倒是很像你的爷爷。”

明文兰还是感觉到很意外:“怎么会?我明明……”

雷雨云轻笑一声,接口道:“你明明已经用银针试过壶里的酒水了,对不对?我又岂会那么笨,在酒水之中下毒?”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其实毒是抹在酒壶壶口的位置,酒水之中根本无毒,你用银针自然是试不出来的。可是当你喝酒的时候,嘴唇接触到了壶口,就已经中毒了。”

“要没有这无色无味的夺魂香,我又怎么敢轻易捋江南明家的胡须,请得动明家的文兰小姐呢?”

明文兰心中大为失悔,深恨自己不该小看了眼前的这个隐藏极深的雷雨云,他说得没错,自己没学到爷爷武功的三成,却把他目空一切的脾气学了个尽,终于还是吃了亏。

可是她此刻并不慌乱,反而沉下了脸,对雷雨云说道:“你果真如此大胆,爷爷说你是个小人,早晚必定会反叛我明家,我还不信,想不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你果真不怕我爷爷就在附近?”

雷雨云不禁一怔。

明家的老爷子,明文兰的爷爷,他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自己是见识过的,在他面前,自己简直连半分的胜算都没有。

可是,他真的就在这附近吗?

还是面前这鬼丫头在垂死挣扎,空言恫吓?

他有些吃不准。

片刻,他忽然神情一松,笑道:“你不要再胡吹大气了,若是你爷爷果真在这附近,他又怎么会放心让你独自前来见我?”

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看明小姐还是不要再枉费心机了,还是乖乖的把墨家巨子交给我,然后跟我走吧,我是断断不会难为你的。”

他有些幽幽的说道:“至少在目前,我还不想和明家为敌。”

明文兰相信他所说的,他所看重的是明家多年培植的势力以及爷爷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他分明是希望劫持自己来要挟明家,要挟爷爷听他号令,去对付极难对付的敌人。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有些嘲弄的笑容:“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雷雨云沉默了,其实他并没有把握。

虽然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虽然他早已派人暗中监控了整个杭州城,如果明家老爷子到来,他应该会第一时间知道。

不过明家老爷子的身手实在太厉害了,如果他真的秘密潜入了杭州,避开了自己安排的耳目,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样的话,一切都会被逆转。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些不安。

于是他打了个唿哨。

明文兰忽然发现又是个黑衣人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他们身上的黑衣胸前俱都用金线绣着一道闪电标记,一步步在慢慢的逼近。

她能感觉到这四个人身上散发出极强的杀气,

他们全都是一流的高手,只怕身手不在雷雨云之下。

她的心里暗暗在叫苦。

爷爷当然不在附近,那些话不过是她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而已,可是没想到反而促使雷雨云下定了决心对她动手。

她心中有些暗自庆幸没有带着墨家巨子前来,要不然一定也就落入了雷雨云的手中。

而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虽然中了剧毒,无法与人交手,但是要是逃走的话,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江南明家作为天下四大奇门之首,保命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明文兰这时看着雷雨云,面露微笑说了一声:“后会有期。”

忽然她一跺脚,腾的从地下升起了一团烟雾,把她的身形笼罩在了其中。

雷雨云暗叫一声不好,却害怕那烟雾之中会有毒性,当下只能抬手以袍袖掩住口鼻,不敢冲入那烟雾之中。

这时从烟雾之中一团黑影猛的蹿了出来,雷雨云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拦截。

他扑到黑影之旁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原来那不过是明文兰所穿的一件外衣而已。

雷雨云心知上当,急忙回头,却见另一条人影从烟雾之中闪出,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电射而去。

雷雨云暴喝一声:“截住她!”

就见那个方向的一名黑衣人猛然跃起,截击那条人影。

“啪”的一声,两人在空中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黑衣人落下地来,而那人影借着这一掌之力加速向外飞泄而去。

那人影必是明文兰无疑!

雷雨云心中一紧,赶紧追了过去。

明文兰身影已经不见了,不过她逃走的这一路,草丛之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足见她也一定受了重伤。

决不能让她走脱!

否则自己的计划会功亏一篑,雷家将要同时面对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两个大敌!

雷雨云一挥手,喝了一声:“快追!不可放走了此人!”

那四名黑衣人一点头,纵身而起,向着明文兰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雷雨云低头看着草丛中的斑斑血迹,嘿嘿冷笑道:“中了我的夺魂香,看你还能跑多远?”

说完,他的身形一动,也跟着电射而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烟雾散尽,西湖之畔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忽然一处草丛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是明文兰!

她竟然还在这里,并未离开。

她望着雷雨云他们追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她事先有所准备,安排了自己手下的人藏身在一旁接应,恐怕今日自己断然难逃毒手。

只不过这个手下冒死引开了雷雨云他们,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体内的毒性渐渐发作,明文兰感觉到了一阵阵眩晕,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旦雷雨云他们追上之后发觉不是自己,一定会回头搜寻的。

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在草丛中艰难的行走着,眼前赶到一阵阵的发黑,可是她一定要支撑下去,她一定要支撑着把雷雨云的阴谋带出去,告诉爷爷,告诉叶枫,告诉天下人。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叶枫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靠着信念坚持着向前走去。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江南霹雳堂

叶枫站在江南霹雳堂总堂那空荡荡的院子里,望着那块高悬着的“江南霹雳堂”的匾额发愣。

这五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很有些功力,大约是请书法大家所写。

可是现在整个总堂的院子里,上至堂主雷卓云,下至跑腿打杂的仆役,一个人也没有,全都神秘的失踪了。

他们的衣物,全都还好好的,可是人却不见了。

唐离说的没错,这里里外外就只剩下了一条狗。

一条被毒死的狗。

这狗死在后院草垛旁,全身已经僵硬,这么些日子了,却丝毫不腐,连苍蝇都不叮,还有它口边已经干涸的残留的呕吐物,一望可知是被毒死的,而且是种极为厉害的毒。

除此之外,整个总堂里没有半个活物,连耗子都找不到。

唐玉俯身检查了一下那条死狗嘴边的残留物,面色阴沉。

脸上涂抹着厚厚脂粉的唐离,在一旁沉声说道:“整个霹雳堂总堂上上下下我全部检查过了,包括每一片土地,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甚至没有翻动过的新土,没有人掩埋过尸体,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唐玉对于这个十六叔的办事能力是颇为相信的,他既然说没有血迹,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那便是没有。

在唐离这样的老江湖面前,即使是事后精心打扫过,掩盖了血迹和打斗痕迹,他也同样能够找出来。

唐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可是这里的人却不见了。”

唐离点点头,皱着眉说道:“不单单是总堂,连霹雳堂在全国各地的分舵也全部人去楼空,销声匿迹,再没有一丝消息。”

“如果说各地分舵是由于总堂的异变而感到人人自危,隐匿起来避避风头的话,为什么连当初一力支持雷卓云当上总堂主,掌握着雷家所有旁支力量的雷家四老,竟然也消失无踪了?”

“我们唐门是霹雳堂最大的盟友,以我们的实力,他们为什么不与我们联系求援?就算他们信不过我们,至少还有十二哥唐影在,为什么连他也忽然消失了,完全没有一点消息?”

唐离的一连串问题,也同样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是啊,这是为什么?

除了叶枫和唐玉,来到这里的还有两个人。

叶枫抬眼看了看唐柔。

自从这一次重聚,叶枫就感觉唐柔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活泼,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全身都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相反的,她一直显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经常莫名其妙的走神。

叶枫知道,她这是在为失踪的唐大担心。

傻子也能看出来,她心中对于唐大,早就不止是堂兄妹之间的单纯感情了,比那要复杂得多。

可是唐大现在却失踪了,生死不明。

整个唐门,整个江湖都为之乱成一片,而在她的心中,只怕比这江湖还要更加的混乱。

她的人虽然在这里,她的一颗心恐怕早就飞到了遥远的嵩山,飞到了失踪的唐大身旁,恨不得立即就能过去,寻找他的下落。

可是唐老太太却命令她和唐玉必须先来杭州,调查江南霹雳堂发生的事情。

对于她心中的焦急与无奈,可想而知,叶枫感同身受。

他心中也希望能尽快解决眼前的事件,赶紧去嵩山调查唐大的下落。

这不光是为了唐柔,也因为唐大是他心目中最为信赖和尊敬的好朋友!

而站在唐柔旁边的唐雨,同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心底里对于唐离那离经叛道,特立独行的装束举止的厌恶之情,让他根本没有去听唐离到底在讲些什么,甚至连眼光也绝不向唐离望上一眼,一直在四处飘离,很明显他在走神。

只是不知道他的心里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枫望了望蹲在死狗尸体前的唐玉,又扫视了一圈这并不大的后院,忽然一指后院边上紧挨着的那间屋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离回答道:“这间屋就是十二哥唐影的居所。这里处在前后院之间,是进出的要道,又紧挨着雷卓云的房间,雷卓云下肢瘫痪,行动不便,十二哥选择住在这里既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更是为了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叶枫点点头,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可好?”

唐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非常整齐,一看便知这是一个一丝不苟,很有条理的人。

唐影用西门柔这个身份在大雷门二十多年,能够深得雷破天的器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除了他的武功高强之外,他的办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凡是雷破天吩咐下去的事情,他都能有条不紊的一一落实下去,办得漂漂亮亮的,而且计划周详,行动严谨,这也是为什么在华山之时,雷破天能放心的让他去辅助儿子雷雨云,自己却离开去对付火神雷惧的原因。

后来,当雷破天明白了一直忠心的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西门柔,其实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影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而后悔呢?

毕竟,正是从华山一役之后,不可一世的大雷门从巅峰一步步的走向了败亡。

如今看见唐影的房间,也能够看出他这个人行事有多么的一丝不苟。

这里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衣柜中的衣物都码放得很细致,丝毫不乱,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唐玉看着整齐的衣柜在想,这样看来,唐影应该绝对不会是出门远行了。

而叶枫这时候却看见房间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书,还有一碟包子。

经过了很多时日,包子都已经发硬了,可是那精致的外形,依然能够看出当初刚上桌时那热气腾腾,让人馋咽欲滴的情形。

这包子在盘中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圈,却明显少了一个。

看起来,唐影是在一边看书,一边享用包子。

叶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碟包子,忽然开口问道:“唐影是不是很喜欢吃包子啊?”

唐离明显怔了怔,似乎他并没有想到叶枫在这样的时候会提出如此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没错,十二哥最喜欢吃的美食就是包子,尤其是肉馅的包子。”

说完,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叶枫摇摇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看其他地方去了。

这确实没什么问题。

包子相传起源于四川,是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孔明所发明的,以米面为皮,内有肉馅,以作祭祀之用。

到了宋时,才逐渐有了“包子”的名称,有馅儿者称为包子,无馅儿者称为馒头。

作为蜀中唐门的人,唐影喜爱吃包子,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能有什么问题?

叶枫转身东看看,西瞧瞧,可是他之前的问题却让唐玉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伸手拿起了一个肉包子仔细看了看。

没什么异常。

只不过,唐玉的心里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肉包子打狗”这句俗语来。

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发现,叶枫对唐离说道:“我们去看看雷卓云的房间吧!”

雷卓云的房间就在隔壁,同样是收拾得十分的整齐。

书桌上摆放着从霹雳堂各地分舵送来的文书,很明显,雷卓云在消失之前还在审阅这些文书。

其中摊开的一份文书上,雷卓云批示的蝇头小楷还只写了一半,都没有写完,甚至最后那一笔还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墨痕,似乎被什么事情骤然惊吓,打断了他。

唐玉站在书桌之前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叶枫一进屋却一直站在门口,他似乎对于那两扇门很感兴趣。

忽然他抬头想唐离问道:“你到来的时候,这屋子的门是否关闭着的?”

唐离似乎对于叶枫的问题又是感觉到大出意外,想了想才回答道:“没有,当时那两扇门是大敞开着的。”

叶枫笑了笑,说道:“难怪如此,你才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唐离的眉头一皱:“没有注意到哪一点?”

叶枫一指那两扇门,说道:“这门的门闩断了。”

唐离走过去一看,果然那门的门闩断成了两截,在门外侧,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手掌印,分明是有人从外面一掌震断了门闩。

唐离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

这么说来,是有人以掌力震断了门闩强行推开了门进入?

唐柔这时忍不住问道:“莫非是有人强行闯入,劫走了雷卓云?”

叶枫想了想,断然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雷卓云的武功并非泛泛,他虽然下肢瘫痪,行动不便,不过你们可别忘记了,他所乘坐代步的轮椅可是蜀中唐门所赠送的。”

“那轮椅之上安装了多种暗器,足以防身,寻常人物想要近他身都很困难,如今这屋里却丝毫没有动过手的痕迹,如果当真有人强行闯入劫走雷卓云的话,他怎么会坐以待毙,没有一点反应?至少也应该有发射过暗器的痕迹啊?”

大家听了,不由得点点头,的确分析得有道理。

叶枫又笑了笑,问道:“而且,你们竟然一直没发现,这个屋子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吗?”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消失的雷卓云

大家都不由得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情形,奇怪道:“少了什么东西?”

叶枫笑了笑,问道:“雷卓云半身瘫痪,行动不便,需要依靠乘坐的木制轮椅进出。是也不是?”

唐离点头道:“此事天下皆知,自然是这样的。”

叶枫接着问道:“这木制轮椅是唐门精心制作,内有机关,沉重异常,如果是你想要闯入这里掳走雷卓云的话,会不会还要大费周章的把他的轮椅也一块儿带走?”

唐玉眼前一亮,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如果雷卓云是被人掳走的话,只要抓住他的人带走即可,这里应该会留下他的轮椅才对。”

叶枫微笑着看着唐玉,说道:“不错,来人既然震断门闩强行闯入,必然是敌非友,这种情况下带走他的人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推着沉重的轮椅离开?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从大门出去,院子里那么多霹雳堂的属下,岂不是多生事端?”

“可是现在这里并没有轮椅,所以我猜想,雷卓云并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他自己乘着轮椅离开的。所以这院子里才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尸体。”

唐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这样说来,他离开得如此匆忙,想必是遇上了极厉害的对头找上门来,从而才躲避出去。而江南霹雳堂天下各分舵的忽然销声匿迹,想必也是出于他的授意。”

叶枫点点头,说道:“看来正是如此。”

一旁的唐雨却对此嗤之以鼻:“当今江湖之中,还有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实力,逼得江南霹雳堂上下全部躲避隐匿起来?再说,他为什么不向我唐门求救?”

唐柔也觉得有此疑问:“对啊,如今江湖中,以我唐门势力最大,加上十二叔唐影还在他身边,雷卓云为什么会选择躲避匿藏起来,而不向我们求助呢?十二叔又去了哪里呢?”

叶枫一耸肩,无奈的说道:“我并不是神仙,不是什么都知道。我所说的不过是依据眼前情形的推测而已,至于真实的情形,恐怕只有等找到雷卓云和唐影之后才能知道了。”

他的眼光从唐离扫视到唐雨的脸上,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唐影既然选择没有通知唐门,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性,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唐雨的脸色忽然一变,怒声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唐门背信弃义想要除去霹雳堂,还是在暗示我唐门之中有奸细存在?你敢侮辱唐门?”

他的吼声如雷,叶枫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时唐玉出声止住了唐雨的话:“好了,叶公子也不过在就事论事,没有针对唐门或者谁的意思,九叔不必多虑。”

唐雨看起来虽然性如烈火,可是仿佛对于这个后生晚辈的十四少极为畏惧,或者说是对于唐玉背后的唐老太太极为畏惧,唐玉一出声,他立即闭上了嘴,低头不语。

一直沉吟着的唐离这时忽然开口说道:“按照叶公子刚才所说,如果一切都是出于雷卓云的授意的话,他自己也必定是乘坐轮椅从大门出去的。为什么我布置在大门外的唐门属下竟然

会一无所见呢?”

他这话一出,唐玉的脸色忽然一变,双目严厉的望向了唐离。

唐离的这话等于就是承认了,蜀中唐门虽然和江南霹雳堂成为了盟友,但是其实还是并不放心的。

不但他们把唐影留在了雷卓云的身边,甚至还对于霹雳堂的总堂进行了严密的暗中监视,随时防备着雷家的一举一动。

对于所谓的盟友也如此提防,看起来蜀中唐门其实并不信任雷卓云,或者说从来也不信任雷家的人。

但这毕竟是唐门自己的秘密,当着叶枫这样一个外人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妥。

唐离刚一说完,就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瞥见了唐玉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垂首不语。

叶枫却好像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平静的说道:“如果雷卓云处心积虑想要离开,一定会有所伪装,门外监视的人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不过他如果想要离开杭州城,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对那两日从城门出去的车辆记录信息稍加调查,应该会有所发现的。”

守护城门的官吏对于每日从城门进出的车马都会进行检查和登记,以唐门的势力,要想查阅这些记录也并非什么难事。

唐玉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看见十四少点头,唐离心领神会,立即应道:“属下立刻就安排人去调查。”

唐玉看着叶枫,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能够在路上遇见他,而且同来杭州调查江南霹雳堂发生的奇事,果然是上天的垂青,实在是大有裨益啊。

大家又待了一会儿,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了,于是决定先行离开,去寻个地方住下,再等候唐离的调查结果。

来到大门口,看见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面含悲愤之情的人们,叶枫不禁好奇的对唐离问起:“近来杭州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为什么看上去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面含悲戚?”

唐离有些惊讶的反问道:“你们一路上没有听说吗?杭州城里确实是发生了件大事。”

唐玉问道:“是什么事?”

唐离说道:“杭州城里的浙江按察使周新周大人,在赴京公干之后,被皇帝老儿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名下狱了,听说已经定了斩刑,就在这几日便要开刀问斩了。”

唐玉听说是朝廷官员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叶枫却极为惊讶的追问道:“你说谁?周大人,贪赃枉法?”

他并不认识周新,不过对于他“冷面寒铁”的外号却如雷贯耳。

京城之中不知道周新名字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他的铁面无私,不畏权贵,让许多人怕他恨他,却让更多的老百姓爱戴他。

要说他直言犯上,逆了皇上的龙鳞,得罪了权贵而招来杀身之祸,人们相信。

但是要说他周新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唐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周大人的确是个好官,来到浙江之后,平冤查案,处置贪官污吏,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只可

惜,这次出面在皇帝面前告他的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作证的有许多浙江的大小官员,其中还有一个姓黄的县令,据说还是周大人的学生。所以皇帝才相信了,定了周大人的罪。”

叶枫不禁有些哑然。

难怪这满大街的行人个个面露悲戚之色,周新这样的好官,一心为公为民,深得百姓的爱戴。

要说他是个贪官恶吏,谁会相信?

可是,皇帝相信了。

叶枫曾经在京城中见识过了那些王公权贵们为了争权夺利,是怎样的一副丑恶嘴脸,都有些什么样的阴险招数。

连他都能想出周新是被冤枉的,皇上又岂会不知?

不过有时候皇上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叶枫想起了在大殿之上独自面对皇上时的情景,那时的皇上充满了威严,那震慑人心的气势下面,气势还隐藏着些许无奈和悲哀。

当初对于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包括对于幕后策划了一切的赵王,皇上不也是始终没有处置吗?

朝堂之上往往没有对错,没有真相,有的只是利弊,只有平衡。

看着眼前满大街面露悲愤的人们,叶枫忍不住喟然长叹,或许这一次周新周大人,也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看见叶枫的神情,唐玉有些意外,不禁出声询问他是否认识这个周大人。

叶枫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

想起之前在京城之中的遭遇见闻,他心里又开始怀念起和师傅在山谷之中隐居的简单日子。

至于那波涛诡谲的京城,但愿再也不用回去了。

唐离带着大家去安排好的住宿地去,叶枫却感觉心情有些沉重,想要一个人走一走。

大家看他的神色,料想必然与这个即将被问斩的周大人有关,于是也不便相强,由得他去了。

叶枫独自一人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好像个个都在为周新鸣冤叫屈,感到不忿,他的心里也愈发的感慨起来。

一个人的生死,竟然可以牵动天下间这么多人的心,或许他才是真正的成功的人,而生死,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人生,如果能够看破生死名利,自然就会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

可惜,人毕竟是生活在现实中的,所以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的做到这一点。

叶枫也不能。

就在他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拉他的衣角。

回头一看,是一个矮小黑瘦的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穿着脏兮兮的破衣服,小脸也是脏兮兮的,一面用手背擦着鼻涕,另一只手拽着叶枫的衣角。

这是个可怜的小乞儿。

叶枫有些无奈的笑笑,以为这个小乞儿是要向他讨要赏钱,于是一手伸进怀中,准备掏出一些散碎银钱。

这手一入怀,才顿时想起自己还是身无分文,一下子有些尴尬的愣住了。

然而这时候,那个小乞儿却怯生生的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道:“请问,公子你是姓叶吗?”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文兰姑娘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小乞儿,点点头答道:“没错,我正是姓叶,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那小乞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没错了,给你。”

说完,把手中一张纸条向叶枫一递,他手上刚抹过的亮晶晶的鼻涕就糊在了纸条上。

叶枫皱了皱眉,感觉一阵恶心,他接过了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纸条上就写了三个字:“跟我来。”

字迹娟丽秀美,看上去倒像是女人的笔迹。

在纸条下方,寥寥的几笔,却传神的画着一株兰花。

兰花?

叶枫心里忽然一动,莫非这个鞋纸条的人是他,那个先前在西安城中神秘消失了的明家的文兰公子?

他急切的问面前的小乞儿:“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小乞儿不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叶枫跟他走,便连蹦带跳的向前奔去。

叶枫连忙跟在了后面。

这小乞儿对于这里的地形街道十分的熟悉,走不多远,当即转入小巷,左弯右绕的,叶枫只有紧紧跟在后面。

叶枫一边跟着他,一边在想,这文兰公子为什么会忽然主动现身还要见自己呢?

他既然擒获了墨家巨子墨七重,在西安城中又成功的逃脱了蜀中唐门的围截,神秘的消失了,现在却出现在杭州城中,难道有什么别的图谋不成?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只是拿定了主意,一会儿见面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解救出七叔墨七重,纵然是与文兰公子翻脸反目,也在所不惜。

虽然,在他的心中其实还是对这个新朋友蛮有好感的。

正想着,就见前面忽然绿草茵茵,绿树成荫,竟已经来到了西湖边上。

叶枫这是第一次来到西湖,看着眼前的如画美景,竟也有些如痴如醉了。

那小乞儿来到湖边,对着停在湖边的一艘小船伸手一指,说了声:“在那儿!”

接着,就自顾自的跑开了。

叶枫环顾四周,充满了戒心的慢慢走近那条小船,可是四周风平浪静,没有埋伏没有变故,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枫禁不住对于自己的过分紧张感到有些惭愧,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不过一想到七叔墨七重,他立即又重新警觉起来。

这是一艘极为普通的小船,随意的停靠在岸边,随着湖中的浪头轻轻摇摆,毫不起眼。

来到船边,叶枫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在下叶枫,船上的可是文兰公子?”

没人答话,不过船舱门口的帘子却忽然打开了,一副请进的模样。

叶枫略一犹豫,还是纵身跃上了小船,一猫腰钻进了船舱。

船舱之中的情形,与外面可是大不相同。

船舱里铺满了毛皮软裘,在这初秋时节,竟然还生着火盆,整个船仓里温暖异常,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些闷热之感。

在船舱的一角,一个人影拥裘而坐,神色黯然,面青唇白,虽然脸上没了胡须,可是叶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之前一路同行,自称是山货商人的那个朋友,明家的文兰公子!

叶枫不禁皱了皱眉,没有了胡须,文兰公子的五官轮廓此刻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

清秀,倒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只是看他此刻的脸色,以及这拥裘围炉的架势,莫不是染上了什么重病?

文兰公子这时对着叶枫勉强的一笑,说道:“叶公子请坐,终南山下一别,想不到我们竟能这么快又再度见面了。”

叶枫心中暗自一哂,若不是在西安城中,你带着七叔墨七重忽然神秘的消失了,这再会之期,原本还会更快的。

想到墨七重,叶枫脸色一整,沉着声音问道:“命人不说暗话,请问公子,墨家巨子如今何在?”

原本,他预计文兰公子会矢口否认的,甚至于撒泼耍赖,装作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可是,没想到文兰公子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回头我就派人把他送还给叶公子和唐门诸人落脚的地方。”

这么痛快的答复,甚至于没有经过叶枫原本预想中的艰难交涉,这期望的结果就这么轻易的摆在了面前,搞得叶枫一时之间反而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半天,他才喃喃的低声问道:“可是,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对墨家巨子下手呢?”

文兰公子的神情充满了疲态,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这些容我稍后再对叶公子解释,请相信我们对于叶公子绝无恶意。”

“绝无恶意?”叶枫忽然想起了在终南山上见过的那个华衣老者,武功惊世骇俗,竟然还敢挑战传奇一般的武当开宗祖师张三丰张真人,那也是明家的人。

而且,听他当时的言下之意,他之所以出现在终南山,还和张三丰大打出手,似乎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如今文兰公子却说明家对于自己毫无恶意,叶枫如何肯信?

文兰公子见叶枫神色间分明不信,有些激动了起来,说道:“我们对于叶公子确实毫无恶意,真正暗中处心积虑谋划着要对付叶公子的是另有其人,你为何不肯相信?”

叶枫有些冷冷的说道:“我为何一定要相信公子的话?公子之前连真实的身份也不肯相告,此时却口口声声说有别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叶某,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面前的文兰公子,文兰公子霍然站起身来,愤然说道:“既然叶公子不肯相信在下,多说无益,叶公子还是请回吧!墨家巨子我自会派人送还叶公子下榻之处。”

他的语气很强硬,可是说话之间声音却是一阵阵的颤抖,好像全身都在冻得发抖一般。

在这初秋时节,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拥裘围炉,连叶枫站在这里都觉得一阵阵闷热,隐约有些出汗了,文兰公子怎会还被冻得发抖?

叶枫心中一阵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公子你,你是否身体有恙?”

文兰公子倔强的一扭头,咬着牙说道:“这与叶公子无关,请回!”

他的语气十分决绝,可是忽然却感觉到眼前发黑,一阵眩晕,全身一软,顿时便软软的向前扑倒。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叶枫,见状大惊,赶紧伸手相扶。

文兰公子看见叶枫要扶,倔强的一扭身,不愿要他相帮,却不料这一扭身,叶枫伸出的手正好碰触到了他的胸口。

一触之下,叶枫只感觉文兰公子的胸部饱满柔软,富有弹性,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连忙缩手侧身躲

避开来。

他这一闪身,文兰公子顿时直挺挺的吧唧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叶枫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地上的文兰公子,又看看自己刚才碰触他的那只手,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一下的感觉。

没错,那不是错觉。

文兰公子竟然,会是个女人!

叶枫脑子里腾的一下一片空白,之前他可是从未碰触过女孩子的,的那里,这一下他顿时满脸通红,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发愣。

文兰公子,哦,不,是文兰姑娘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直摔得七晕八素的,好半天才动弹了一下,嘴里哼了一声。

叶枫这才如梦初醒,俯身想要去搀扶她。

明文兰一抬头,看见满面通红的叶枫,顿时心中又急又气,恼羞成怒,一抬手,“啪”的一下,结结实实给了叶枫一记耳光。

叶枫心慌意乱之下,根本就没躲,这一下打个正着。

幸而明文兰此时全身虚弱,没什么力道,这一下也不甚重。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还是把他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文兰这时支撑着坐起身来,无力的靠在船舱上。

她对叶枫怒目而视:“你竟敢欺负我!”

叶枫更加愣神了:“我哪有欺负你了?”

明文兰更加恼怒了:“你就有,你刚才……”

她一指叶枫的手,叶枫一下子明白了。

其实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明文兰的声音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不再是低沉的男音,而变作了清脆娇柔的女声。

可是这会儿叶枫的方寸已乱,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么许多,只是结结巴巴的拼命想要对明文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那是,那是……”

不过在这世间,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任何只要她们认定了的事情,你想要讲道理解释,那全都是徒劳。

此刻也是如此,明文兰恼怒的说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欺负我了!”

说罢,她又再度扬起了手掌。

叶枫吓得闭上了眼,却没敢躲闪。

只不过这一次,明文兰那高高扬起的手掌却没有落下来。

叶枫轻轻睁开眼,看见明文兰虚弱无力的依靠在船仓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没对他动手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竟然隐约有一些感到失望。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渴望着那一巴掌再次落下来。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明文兰是女儿身的秘密,再这么近距离的看上去,原本他还觉得文兰公子那略微缺少些阳刚,显得有些过于脂粉气的精致的五官和脸庞,其实还是蛮漂亮的。

明文兰感觉到了他眼光的异样,扭过头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在看什么?”

叶枫赶紧垂下了头,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明文兰又气又恨的看着眼前的叶枫,不知道为什么,却对他恨不起来。

她相信他绝非有意要轻薄自己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她最大的秘密叶枫已经知道了,在她的心里却反而觉得如同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终于可以用真面目和他相对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明家的往事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明文兰,感觉到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你,你竟然是个姑娘?”

明文兰柳眉一竖,嗔道:“你看不起女子?”

叶枫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我们一路同行那么些天,我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那是你蠢!

明文兰忍不住想道,明家既为天下四大奇门之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岂会是你这样的蠢蛋轻易就能看破的?

叶枫继续说道:“不光是你的外形和声音,甚至连你的举手投足,你的神情气度,无一不像是贵胄公子,这恐怕不仅仅是易容改扮能够做到的。”

想不到,这蠢蛋倒是识货!

明文兰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是被爷爷当做男孩子养大的。”

叶枫“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听下去。

明文兰并没有打算对叶枫隐瞒什么,相反的,她似乎在内心深处还在渴望着叶枫能够更加多的了解她一些。

想了想,她开口说道:“明家的历史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当年江湖上四大奇门,首推我明家,无论武功还是易容之术,都是冠绝天下,威震江湖。”

“可惜到了百年之前,我的曾祖父自恃本领高强,竟然起了称霸天下的野心。他利用易容之术和难逢敌手的武功,设计挑起天下各大门派之间的斗争,终于阴谋败露,招致了各大门派的联手围剿。”

“我曾祖父虽然武功高强,视天下英雄如草芥,却败于当时如日中天的武当宗师张三丰之手,羞愤自尽。明家高手在那一战中也几乎损失殆尽,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再无消息。”

这一段历史几乎成为了江湖中的传奇,叶枫自然也听过,可是此刻从明文兰口中听来,却依旧觉得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明文兰望着叶枫继续说道:“那一战当时我爷爷还很年轻,武功低微,对方也就没有赶尽杀绝,他成为了当时存活下来的明家的唯一男丁。”

“可是我爷爷却并不甘心,他潜心钻研明家武学,几十年间,既然武功突飞猛进,自觉已经天下无敌,于是有一天,他便上了武当,去找张三丰真人,想要为明家,为他的父亲一雪前耻。”

这一段故事叶枫倒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当下好奇心大起,追问道:“结果呢?”

明文兰幽幽的一叹,说道:“张三丰真人的武功是何等境界,我爷爷自然不敌,败下阵来。不过张真人也没有为难我爷爷,而是任他离去,不过逼他立下了重誓,除非有一日他的武功胜过张三丰,否则明家绝不会向各大门派寻仇。”

她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说道:“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爷爷找张三丰比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当年各大门派的耳中,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张三丰逼我爷爷立下重誓的事情。”

“张真人其时已经一百多岁了,各大门派深恐有一日张真人驾鹤西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我爷爷,于是他们就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

“他们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明家隐居的地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各大门派的数百个精英,血洗了那里。”

“我爷爷当场战死,明家上下一百多口,被屠杀殆尽,幸存下来的,不过只有几个人而已。”

说起这一段,明文兰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双目之中隐隐含有泪光。

叶枫却有些糊涂了,他原本心中猜测终南山上的那个华衣老者,应该就是明文兰的爷爷,此刻却听说她的爷爷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战死,不禁大出意料之外。

明文兰看着叶枫疑惑的表情,接着说道:“他们把我爷爷的尸体大卸八块,以为他必死无疑,其实他们都错了,我爷爷并没有死!”

大卸八块还能不死?

叶枫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莫非明文兰的爷爷是妖怪不成?

明文兰脸上的神情凄然,说道:“其实被他们所杀的不是我爷爷,而是为了救下他用易容之术装扮成我爷爷模

样的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了救下我爷爷,在紧急关头点了我爷爷的穴道,让我母亲带着他离开,而自己则化妆成我爷爷的模样,和各大门派的高手舍命相搏,最后竟然死无全尸!”

叶枫心中一震,原来竟然是这样!

一个儿子,为了救下自己的父亲,用易容之术扮成他的模样,慨然赴死,这个故事听起来,让叶枫感觉到胸中一股热血在沸腾。

明文兰眼中泪光在闪动:“我母亲当时其实已经怀上了我,她带着爷爷逃到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没多久就生下了我,因为我父亲的死而悲愤交加,也与世长辞了。从此就只剩下了我爷爷和我相依为命。”

“我爷爷后来也曾回去寻找过,不过那一夜所有的尸体全都被各大门派的人处理掉了,他们怕这样的事情会传扬出去,有损他们名门正派的威名,竟然连一块骸骨也没有留下。”

“我爷爷有五个女儿,除去已经出嫁的两个以外,连同他最小的独子,我的父亲,全都在那一夜被杀害了,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我爷爷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何其之深?”

“可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却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心抚养我长大。或许他还是限于当年对张三丰所立下的重誓,可是自从那一夜惨案之后,武当派的张三丰真人便出外云游,不知所踪了。他没有参与各大门派那一夜的惨案,可是他的消失也让我爷爷再也没有机会去破除那个誓言,对各大门派进行复仇。”

“我爷爷只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偏偏我却是个女儿之身!明家祖训,家传武功,传子不传女,可是明家如今只剩下了我这一根独苗,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于是他从小就把我当成男孩子抚养,家里的下人们也都称呼我为文兰公子,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竟然会是个女儿之身。爷爷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希望我能担当起明家将来的重任。”

叶枫这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文兰装扮城男子会如此惟妙惟肖了,原来她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一样长大,她不过是本色出演而已。

明文兰继续说着:“我爷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他自己除了暗中培植明家新的势力以外,更是苦练武功,并且在天下间遍寻探访张三丰真人的行踪,期望有一天能够找到他,破除掉誓言。可惜,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息。”

叶枫这时已经确定了那终南山上的华衣老者,必定就是明文兰口中的“爷爷”。

想起在终南山上所见到的那一战,那样的惊心动魄,连南山棋这样的传奇高手都难以望其项背,这个明家老爷子的武功,除了张三丰真人之外,恐怕已经当真是天下无敌了。

可是他还是败了,他还是没能破除掉当年的誓言。

叶枫忍不住问道:“既然你爷爷没能打败张真人,没有破除誓言,明家如今为什么又会重出江湖了呢?”

明文兰说道:“我们并没有违背誓言,我们只是应允不向各大门派复仇,并没有说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之事。何况我们此番出手,不过只是为了受人之托而已。”

叶枫一愣,问道:“是谁?”

明文兰咬了咬牙,说道:“就是这个人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才会把我害成这样,还图谋要加害于你,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想要提醒你,你一定要当心。”

叶枫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是谁?”

明文兰说道:“在一年多之前,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忽然在京城身死,大雷门陨灭。就在这个时候,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封不疑忽然找到了我爷爷。”

“封不疑和我明家历来就有交情,这次找到我爷爷,是为了求得我明家收留庇护一个人,他说他欠下了这个人的父亲一个人情,如今只想能保住这个人的性命。”

听到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的名字,叶枫几乎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当初在大雷门陨灭之际,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高手们都想要找到他,可是他却随着封不疑一块儿神秘的失踪了,原来是受到了明家的庇佑



果然,明文兰恨恨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个人就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儿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这个名字叶枫并不意外,可是他奇怪的是雷雨云为什么会求助于明家,求助于这样一个隐居起来,多年不曾露面于江湖的家族?

对于叶枫的疑问,明文兰冷然一哂,说道:“经过我爷爷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你以为明家还是当年那个仅剩下我和我爷爷两人相依为命的样子吗?如今明家的实力,恐怕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这一点叶枫并不怀疑,从明家敢于对墨家巨子下手这一点看来,明家如今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所图也必然不浅。

他不禁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对身为墨家巨子的七叔下手?”

明文兰白了他一眼:“我们和墨家无冤无仇,这一切其实都是雷雨云的主意。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一向行踪神秘的墨家巨子墨七重要去终南山,于是就对我爷爷进言,说是能够拿住墨家巨子,就能掌控住天下的墨者,为我所用,对于今后我们的复仇行动会大有裨益。”

“我爷爷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会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就带着我去了终南山。谁料想在终南山上除了南山棋之外,竟然还住着另一个老道儿打扮的高人,高深莫测。”

“虽然我能看出来,爷爷一见到这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儿就有些激动,跃跃欲试,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在旁边,考虑到稳妥起见,我们并没有在终南山动手。”

“后来,墨家巨子果然离开了终南山,直接进入了深山之中。我们追踪他而去,正感觉他消失无影的时候,却发现他好像重症发作,病倒在了一处荒郊野外。”

“于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墨家巨子。之后,爷爷说他有要事要办,让我把墨家巨子带到杭州城来交给雷雨云处置,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在附近遇见了你这个身无分文的笨蛋!”

被明文兰骂作“笨蛋”,叶枫一点也没有生气。

按照明文兰所说的,墨七重应该是在终南山上得知了师傅魔刀魔五楼的隐居之处的消息,因此才匆匆赶来。

算起来,明文兰他们遇见墨七重病倒的时候,应该正好是他来山谷中见过师傅之后的事情,他重症发作,毫无还手之力,这才落到了明文兰他们的手里。

再之后,就是叶枫上终南山所看见的明家老爷子再度挑战张三丰失败的事情。

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连贯了起来。

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似乎耗费了不少的力气,明文兰的脸色更加苍白,忽然张开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叶枫既然已知她对自己全无恶意,此时也对她关心起来,看她吐出黑血,不禁手足失措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可是那雷雨云打伤了你?”

明文兰嘴角带血惨然一笑:“凭他那点功夫,我又岂会惧他?若不是他先行对我下了毒,他哪里又是我的对手?”

叶枫心中更是焦急:“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明文兰想了想,说道:“他提到了一种叫什么夺魂香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

叶枫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毒,对于医术,他原本就一窍不通,此刻更是慌乱,连忙说道:“要不,我这就去请杭州城最好的大夫来?”

明文兰凄然一笑,道:“没用的,寻常大夫都能够医治得了的毒,雷雨云这样的人又如何敢用来对付我?”

叶枫一听,也觉得有理,不过现在应该如何是好?他搓着手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文兰看来已经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有些费力的对叶枫说道:“雷雨云此人居心叵测,他对我下手是想要以我为质,要挟我爷爷,为他所用。而对于你,他一直是记恨着的,你千万要当心。”

叶枫连连点头。

明文兰这时却忽然全身一震,又是喷出了一口黑血,身体一软,竟然昏迷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以血解毒

明文兰一口黑血喷出,身体软软的斜靠在了叶枫的怀里,昏了过去。

叶枫感觉怀里的她,身体如同火一般的滚烫,微微颤抖着,分明还在发着高烧。

低头看着明文兰,叶枫心里忽然一阵感动。

自己中了剧毒,生死关头,她竟然还不忘提醒叶枫,要小心提防,雷雨云一直想要对付他。

这份情义似乎已经超出了两个初识的朋友之间的范畴,到底是因为什么,叶枫不明白,也没工夫去想。

他现在满脑子只关心眼前昏迷不醒的明文兰。

怎么办?

去请大夫吗?

要丢下昏迷不醒的明文兰一个人,这绝对不行。

雷雨云说不定现在正在四处搜寻她,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何况雷雨云既然敢于对一直收留庇护他的江南明家动手,必是筹谋已久,蜀中唐门在杭州城中的眼线之前对于雷雨云竟然毫无察觉,说明他的势力不可小觑。

既然他对明文兰用毒,势必也会想到请大夫医治解毒这一途径,杭州城里的大小医馆,只怕此刻早已被他监视起来了,自己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再说,明文兰之前说得有理,雷雨云用的这种什么“夺魂香”的毒药,也怎么会是寻常的郎中大夫能够医治得了的?

面对昏迷不醒的明文兰,叶枫一时束手无策,心中焦急万分。

要是程念真程姑娘在这里就好了。

叶枫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

程念真的医术几乎已得其父神医程三思的真传,当初在兰州城中医治同是中了剧毒的知府周子然,头一日还是昏迷不醒的周大人,第二日竟然就已健步如飞,实在是神乎其技。

可惜的是她此刻不在。

而她在自己身边这一年多以来,每日都为自己治疗金蟾之毒,可惜自己一直对于每日要喝的那药汤十分排斥,对程姑娘解毒的手法竟然没有丝毫的了解。

若是当初能学得一二,此刻也不会面对中毒昏迷的明文兰赶到如此的束手无策了吧?

叶枫心中感到深深的悔意。

想到了兰州城,想到了周大人,叶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些什么。

当初在兰州城之时,他和周大人同往军营去见小侯爷宋琥,两人都喝下了剧毒的茶水。

回城路上,周大人毒发昏迷,而他却没有丝毫异常,那毒药似乎对他完全无效。

后来回到城里,程姑娘曾解释过此事,说他体内所中的金蟾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首,有它在,叶枫便是百毒不侵之体。

想起了这件事,叶枫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不知道这金蟾之毒能否克制眼前明文兰所中的夺魂香?

眼看明文兰危在旦夕之间,左右也是没有办法,叶枫决定冒险一试。

他在船舱之中寻得一柄小刀,在手腕处轻轻一割,鲜血顿时泊泊流出。

接着,他再把流血的伤口凑到了明文兰的口边。

明文兰在高烧昏迷之际,正是干渴异常,口边忽然有液体渗入,自然而然的就大口吮吸起来。

片刻之后,估计她吸得也差不多了,见伤口也没有鲜血再流出了,叶

枫这才收回手臂,撕下一片衣襟包扎好了伤口。

其实他这个举动实在是非常的冒险。

他不通医理,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毒性相生相克的道理,不知道不同的毒性相遇,会产生不同的反应,有的可能会彼此相克,而有的却会彼此相互激发,变得更加的猛烈,甚至会立即致命。

就算是极有经验的医师,甚至如同神医程三思这样的人物,在用以毒攻毒这样的手段的时候,也会异常小心的先做试验之后才敢对病人下药。

而且,剂量的控制需要更加的小心,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对病人的身体造成影响,就算能够解毒,也会对病人造成极大的伤害。

叶枫现在既不知道这金蟾之毒是否对于夺魂香有效,也不知道什么剂量的大小,更是对于明文兰饮过他的血后,会不会也染上金蟾之毒一无所知。

可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眼看着明文兰命悬一线,死马当作活马医,他能想到的只有以毒攻毒这一个冒险的办法。

好在他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看起来也不例外,饮过他的鲜血之后,明文兰的气息逐渐平复了下来,身体那如火烫一般的热度也渐渐减小,看起来,叶枫的这个冒险的方法还真的奏效了。

叶枫也不知道究竟被她吸了多少鲜血,此刻只觉得有些头晕疲倦,于是就守候着明文兰,坐在一旁闭目休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耳边传来两声轻轻的呻吟之声,睁开眼一看,明文兰已经幽幽的醒转了过来。

叶枫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一睁开眼,明文兰就看见叶枫带着微笑,关切的望着自己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明文兰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内力流转周天,感觉较之前确实好了很多,体力所中的毒,似乎已经被解了。

她感觉既欣喜又疑惑,抬头看见叶枫用布条包扎好的手腕,用询问的眼光望去。

叶枫淡淡一笑,把之前的事情大略的说了一下。

听说叶枫用鲜血为自己解毒,明文兰先是一愣,紧接着感觉到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四肢百骸,最后流到了眼眶里,闪闪的想要涌流出来。

她对着叶枫娇嗔道:“你怎么会这么傻?你这个大傻瓜,哪里会有人这样去救别人的?”

她的话虽然在嗔怪叶枫,可是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而是充满了连她自己听来都觉得惊讶的娇羞。

叶枫却没有听出来,对于这方面,他一直没什么经验,显得很笨拙。

不过明文兰能够醒过来,显然他的心情也很不错,半开玩笑的说道:“从前听说天下曾有人把别人从小就用奇珍异药喂食长大,称为药人,这药人的血饮用之后大有裨益。想不到今日,我也为明姑娘当了一回药人。”

明文兰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可是她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是暖暖的。

叶枫这时忽然想了起来,有些急切的问道:“之前我曾经中了金蟾之毒,虽然现在看来可以克制姑娘所中的夺魂香,不过姑娘饮用了在下的毒血,不知道会不会也因此中了此毒?”

明文兰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不过,她也不在乎。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大傻子,用自己的鲜血救了她的命,也完全打开了她的心扉。

一生之中,能够有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用他的血,他的命来救你,这一生也就值了。

至于是否会因此中了和他一样的毒,她根本不在乎。

也许,能够和他中一样的毒,一样的毒发身亡,这都是天意,也是老天的恩赐。

叶枫却会错了意,以为她的摇头是表示不会因此而中毒,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对明文兰轻松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那什么夺魂香的毒性可已经全解了?要是还需要,我这里可还有新鲜的血,保证货源,随时供应的。”

明文兰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啊,要是不够,本姑娘再割下你两块肉来烤着吃,一定恢复得更快。”

说完,她先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嫣然一笑。

叶枫却没有笑,他看着眼前的明文兰,有些痴了。

之前明文兰女扮男装,刚才又莫名其妙凶巴巴的打了他一记耳光,好像一直是很凶悍,很阳刚的样子。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娇美的温柔的女孩子,和之前仿佛判若两人,他情不自禁的望着明文兰那柔美的面部轮廓,有些发呆了。

在这风景如画的西湖上,一叶扁舟,美人在侧,他似乎已经有些陶醉了。

看见他在傻傻的发愣,明文兰柳眉一竖,轻斥道:“你这傻子又在想什么?”

叶枫被她这一声唤醒,随口掩饰答道:“没什么,我在想,雷雨云。”

是的,雷雨云。

这个当初神秘消失,如今又忽然出现,甚至对于一直以来庇护自己的江南明家下手的雷雨云,他到底有什么图谋呢?

按道理,大雷门陨灭之后,他就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可是如今看来,他敢于对明文兰动手,想必身后还有什么势力在支持着他。

江南霹雳堂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还有蜀中唐门唐大的失踪,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提到了雷雨云,明文兰表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冷哼道:“这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爷爷曾说他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如今看来,他更像是一只狼,一只随时可能反噬的恶狼!

叶枫还是忍不住向她问起了关于江南霹雳堂总堂发生的事情,关于雷卓云和唐影,还有总堂之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神秘失踪,是否和江南明家有关?

明文兰摇了摇头,她所知道的,只是江南明家在雷雨云的撺掇下,对墨家巨子墨七重下手,其他的,关于江南霹雳堂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蜀中唐门唐大的神秘失踪,她都是一无所知。

叶枫点点头,他相信明文兰的话,至少现在,她绝不会骗他。

他隐约感觉到,这些事情一定都和这个雷雨云息息相关,可是,江南明家却没有参与这些事情。

雷雨云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寄人篱下,他自己绝不可能有力量去对付整个霹雳堂还有唐大。

所以,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什么人。

可是,到底是谁呢?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一只死狗和一碟包子

外面忽然飘起了细雨。

江南的秋雨,淅淅沥沥,落在西湖之上,击起层层涟漪,煞是好看。

叶枫却无心观赏这西湖雨景,他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情也沉了下来。

这风云诡谲的江湖之上,看来一场风雨,又将要来临了。

明文兰望着面露焦急的叶枫,轻声说道:“你这是准备要走了吗?”

她的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话语里隐约带着一丝幽怨。

叶枫却没有听出来,他望着外面密集的雨点,点了点头:“原本现在应该还有要事要去办的,不过嘛……”

他看了看面前还显得很虚弱的明文兰一眼,明显有些不放心。

一个姑娘家,毒伤刚愈,身体还很虚弱,就这么一个人躺在西湖上的一叶扁舟之上,的确让人很不放心。

明文兰看出了叶枫的担心,心中不由得感觉到有几分欣喜,可是她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

她嫣然一笑道:“你尽管放心去吧,这里附近自然有明家的人接应照顾我,不必担心。”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如果你有闲暇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叶枫义不容辞的点头道:“当然!”

明文兰说道:“杭州城南十里有一座土地庙,你在三更时分,把庙里供桌上的三根烛火点亮,自然会有人来见你。你把雷雨云对我下毒,想要对付明家的消息告诉来人,这便够了。”

叶枫点点头,江南明家作为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虽然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起来果然还是有很多的秘密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明文兰,嚅嗫道:“那你现在……”

明文兰这时忽然有些不耐烦的坐起了身子,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我堂堂江南明家的传人,自然早已安排下人手接应。”

“我不过是一时不察,才中了对方的奸计,如今既然毒性已解,稍事休息,凭我的武功,小小的一个雷雨云又岂会放在我的眼里?”

她伸手抓起船舱之中的一把油纸雨伞,掷给了叶枫,说道:“你快走吧,不要打扰了我的休息。”

叶枫一愣,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好好的她会忽然变脸,感觉她的心思就犹如这江南的天气一般,变幻莫测。

自己刚刚才救了她,现在她却出言赶自己离开,这女人的心思,真是不懂。

他有些颇为尴尬的起身道了个辞,一猫腰钻出了船舱,撑起了雨伞,回到了岸上。

明文兰坐在船舱里,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叶枫的背影,眼光里满是依依不舍的神情。

她现在还是个病人,还很虚弱,还很需要有人在一旁照顾。

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此刻这个刚刚救了自己,让自己动心的男人,即便只是守在身边,什么也不坐,那便是足够了。

可是她没有挽留叶枫。

她是谁?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她是江南明家的大小姐,她是明文兰。

她骄傲的绝不会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成为别人的负担,别人的包袱。

更何况,是

这个男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明文兰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他手腕上包裹着的那白色的布条。

她已经喝下了他的血,他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们之间,这一生只怕都难以再分得清了。

她闭上了眼睛,幽幽一叹。

这一切,叶枫全都不知道。

他撑着雨伞,沿着来时的道路,慢慢的在往回走。

他看样子好像在沉思,其实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很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来到杭州城的短短半日之间,他得到的讯息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看上去阴沉老辣却奇装异服,女子装扮的唐离;霹雳堂总堂之中神秘失踪了的雷卓云和唐影;原本以为是翩翩公子,却是江南明家大小姐的明文兰;还有那个失踪已久,却在此刻忽然现身杭州的雷雨云……

这些人的面孔不断反复的在叶枫的脑海里浮现,彼此交错碰撞着,却始终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

可是叶枫感觉眼前的一切就如同杭州城这阴沉的天空一般,风云变幻,只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外。

这里正是他之前走出来的,江南霹雳堂总堂!

只是此刻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做什么?

推开两扇紧闭的大门,在院子里同样有一个人撑着雨伞背对大门站在那里。

听见大门被推开,这个人回头望过来,却赫然正是蜀中唐门的十四少,唐玉!

叶枫却对于唐玉在这里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径直走上前去,两人如同事先约定好一般的相视一笑。

唐玉对着叶枫点点头:“来了?”

叶枫一笑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

唐玉笑道:“你若是不回来,你便不是那个天下闻名,聪明绝顶的叶枫了。”

叶枫也笑了,说道:“就像我知道你也一定会回来的一样,你若是不回来,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十四少了。”

这高帽戴得实在太过明显了,不过却让唐玉心里十分舒服,他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一回身,他对叶枫说道:“请!”

两人不约而同的迈步,走向了雷卓云的房间。

雷卓云的房间他们之前已经细细的检查过了,难道还有什么遗漏之处吗?

走进房间,唐玉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形,和刚才他们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点点头,笑道:“下面就交给叶公子了,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回来?”

叶枫的双眼却看着敞开的两扇房门,说道:“我回来是因为这断裂的门闩。”

唐玉微笑着问了一声:“哦?”

叶枫继续说道:“这房门的门闩是被人从外面用掌力震断的,这说明来人在进入房间的时候,这两扇门是紧闭着的,而且门闩应该是从里面插好的。”

唐玉点头道:“不错,正该是如此。”

叶枫说道:“可是屋里没有半点打斗挣扎的痕迹,整个房间一丝不乱,而雷卓云的轮椅却不见了。这说明,在他们进来的时候,雷卓云其实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唐玉还是点头:“不错。”

叶枫一指房间四周:“这个房间造型奇特,为了雷卓云的安全,根本连窗户都没有,房门一旦从里面插上,就成了一间密室。那么雷卓云是怎么离开的呢?”

唐玉的眼光里带着笑意,重复的问道:“是啊,他是怎么离开的呢?”

叶枫看着唐玉眨了眨眼,却忽然话题一转,说道:“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是唐影。在他的房间,我们看见了桌上的那一盘包子和翻开的书,分明那个时候他正在休息,边吃包子边看书。”

“可是包子只少了一个,书也是很随意的放在桌上,这说明他是非常匆忙的放下书离开了,我当时就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让他忽然匆忙离开了?”

唐玉好奇的望着他:“是什么事?”

叶枫一笑,说道:“这时候我想起了后院那只被毒死的狗。”

唐玉眉头一皱:“那只狗?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枫说道:“从那只死狗的呕吐物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一些包子的残屑,狗死了这么久尸体一点没有腐坏,甚至连苍蝇都不敢近身,说明它中的毒十分厉害。这一切都和唐影房中桌上的那一碟包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所以,我猜想,这只狗正是吃了那包子而被毒死的。可是桌上的包子却只少了一个,桌上那本书的书页之上还留有油渍,说明唐影确实在看书的时候吃过包子,所以,只剩下了一个解释。”

他看着唐玉说道:“唐影在看书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包子。可是只咬了一两口,他就发觉包子有毒。于是他立即弃之于地,冲出了房间,很有可能是来了雷卓云这里,带走了雷卓云。”

“然而,他丢弃在地上的包子却无意中被院子里的狗捡来吃掉了,于是狗就被毒死了,而唐影却不见了。”

唐玉点点头,说道:“十分合理。”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问题又回来了,唐影发现有人下毒,料到必有强敌来袭,自己中毒之后明知不敌,他来到这间屋子里,插上了门闩之后,他和雷卓云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唐玉笑了,他知道叶枫已经清楚了一切,所以也没有必要在隐瞒什么,他说道:“他们应该是从这屋里的密道离开的。”

叶枫也笑了:“当然是密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当来犯的敌人震断门闩冲进这间密室的时候,为什么会空无一人?”

“这也是为什么你唐家十四少现在会回到这里的原因,因为你早就已经看出了这间屋子里有密道了。”

唐玉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唐家素来擅长机关之术,从一进这间屋子开始,我就看出这间屋子里一定建有暗室密道一类的机关。”

“只不过我没有叶公子如此的才能,竟然能够凭着一碟包子和一直死狗推论出当时所发生的情形。实在是让唐某佩服。”

叶枫看着唐玉,说道:“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了,既然十四少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屋子里建有密道,为什么你当时不讲出来?”

唐玉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狡黠的笑容,口中重复着叶枫的问题:“是啊,为什么我当时不当众讲出来?”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包子和叛徒

叶枫看着意味深长的唐玉,也笑了,说道:“十四少你到现在还不肯和盘托出全部实情吗?”

唐玉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都被你看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隐瞒的实情?我不过是刚才在拿起包子查看的时候,有了一些小发现而已。”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狡黠的眼光看向叶枫。

叶枫知道他是想要考考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接口说道:“你拿起包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用银针试探过了,包子之中的确有毒。”

唐玉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叶枫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还有就是,你发现这包子,竟然是羊肉馅儿的!”

唐玉没有说话,眼中已经带着笑意。

叶枫继续说道:“江南地处南方,养的都是山羊,肉质粗糙且膻味重,烹制时需要用大量的香料来调味,根本不适合做包子馅儿。”

“而北方的羊肉以绵羊为主,肉质细腻肥美,膻味小,这羊肉包子本身也是陕甘一带的传统美食,颇为出名。”

“既然现在这羊肉包子有毒,那么它的来历就成了问题。”叶枫忽然眨了眨眼,看着唐玉说道,“当时在场的唐雨唐九爷,可是来自西安的。”

唐玉也望着叶枫,脸上的笑容渐渐已经不见了,说道:“不错,还有呢?”

叶枫丝毫没有犹豫,接着说道:“原本唐雨知道唐影喜欢吃包子,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从以羊肉包子闻名的陕甘一带来南方,给唐影带上一些尝尝鲜,原本也是人之常情。”

“唐影卧底大雷门在雷破天身边多年,行事自然极其谨慎小心,对于这羊肉包子他竟然没有事先检查就放心大胆的食用,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不过若是这包子是唐雨所送,这就讲得通了。唐雨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他带来的东西自然让人放心。所以唐影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误食了包子因而中毒,也是合理的事情。”

他看着唐玉,说道:“所以这时候,你的心里首先就开始对唐雨起了疑心。”

唐玉还是点点头,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还是说道:“不错,还有呢?”

叶枫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道:“可是,这包子的线索指向也未免太过于明显了。如果真的是唐雨所送的,从事发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完全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毁灭掉这个证据,只需要有人把包子带走,我们便再无半点证据。”

“可是到如今,这包子还是好端端的放在唐影房间的桌子上,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把疑点引向唐雨,这一点很不合理。或许,这一切正是对手希望我们发现的。”

“而且,唐雨是在西安城中和我们一同出发,刚刚赶到杭州城的,如果他之前曾经私下来过,负责在杭州城中监视霹雳堂的唐离和他遍布城内的手下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这里原本就是唐离的地盘,要做什么手脚他自然十分的方便,所以,这个时候,你的疑心又开始转向了唐离。”

他对着唐玉也耸了耸肩,说道:“当时在场的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中的两个,居然全都有疑点,所以十四少你才没有在

当时把你的发现讲出来。”

唐玉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回他是真的服了叶枫了:“叶公子讲的一点不错,果然不愧是真正的聪明人。”

叶枫微笑着说道:“过奖了。”

唐玉沉声说道:“其实我对这两人的怀疑,并非只是因为这羊肉包子的事。在此之前,我们就发现有人一直暗中把我们唐门的一些秘密泄露出去,这些秘密都是唐门中极为机密的信息,只有像堂主这样高位的人才可能知道。可惜我们始终也没有线索查出这个人。”

“而这一次唐大的离奇失踪,在失踪之前,他其实一路都在遭到不明身份的杀手的截杀。而这些杀手对于他的行程路线如此清楚,一定是内部有人泄露了消息。”

“而唐大从西北沙漠出来之后,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行程路线,一个是他首先去见的西安城中的唐雨,还有一个就是途经江南时他见过的唐离。”

“因此在我们这一次从唐家堡出发之前,老太太专门单独告诫过我,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两个人,他们中间,必定有一个人是叛徒。”

叶枫恍然大悟道:“难怪十四少你此次从蜀中出来,没有直奔杭州,而是先去西安城见唐雨,之后还带着他一同赶来杭州,其实就是为了调查他。”

唐玉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叶枫又开口问道:“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唐玉问道:“什么事?”

叶枫说道:“江湖上都知道蜀中唐门除了暗器之外,对于建筑机关之术也颇为精通,既然十四少能够一眼看出这房中建有机关密道一类,难道唐雨和唐离他们二人竟然会看不出来?”

唐玉说道:“唐雨九叔看不出来并不奇怪,他原本并非直系子弟,乃是因功而被老太太赐名转为直系的。而这机关之术历来是唐门直系子弟才能从小学习的,他并没有学过,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叶枫点点头,又问道,“那唐离呢?”

唐玉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起唐离十六叔来,就颇有些奇怪了。他本是唐家直系子弟出身,自小又因怪异的装束举止被老太太收在身边教养,对于机关之术应该绝不比我逊色,绝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可是他既然看出来了,却对此一言不发,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这个人真的会是他?”

看着唐玉陷入了沉吟之中,叶枫笑了笑,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日后自然会见分晓的,我们眼前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看一看这房中的密道究竟通向哪里?这唐影和雷卓云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唐玉点头说道:“没错,正该如此。”

他转身走到了房间里一面墙之前,开始四处摸索敲击起来,叶枫知道他这是在寻找开启密道的机关。

片刻之后,唐玉在这面墙的靠墙书架之上发现了一个小香炉,伸手一拿,竟纹丝不动,好像是生了根一般。

他立即改为左右旋转,喀嚓一声,香炉被转动了。

一阵喀喀声中,那一面书架忽然向一旁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幽深的入口。

唐玉转

身和叶枫对视了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举起,小心翼翼的迈进了入口之内。

密道之内是用整齐的方石砌成的,年代看起来颇有些久远。不过却很干净,没有什么太多的灰尘蛛网,想必一定时常有人从这里行走。

这是一条直道,没有分岔,行走不多时,就已经到达了另一端的出口。

唐玉摸索着找到了机关,打开了出口。

跨出出口,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有些冷清荒凉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房屋都很陈旧了,四周荒草丛生,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两人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就地处在霹雳堂总堂的后面,两个院子背向相靠,中间隔着高墙和一条小巷。

两个院子互相面朝南北开门,出门是不同的街区,虽然是紧挨着的,可是两个大门之间绕得十分的远,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原来这两个院子竟然靠得如此之近。

当然也更加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院子之间竟然会有一条密道相连。

看来当时唐影带着雷卓云就应该是沿着这条密道,来到了这所院子里,然后从这里逃走无踪了。

叶枫好奇的打量着这座院子,对唐玉问道:“当初霹雳堂总堂的选址是谁选的?”

唐玉想了想,答道:“应该是雷家四老。”

叶枫想起了在京城郊外,雷破天引爆炸药身亡的那个院落中,以雷家四叔为首的那四个极为威严的老头。

那四个老头的身后代表着雷家所有的旁支力量,课时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以雷破天为首的直系子弟的打压。

当初正是他们的支持,雷卓云才能推翻大雷门,坐上霹雳堂总堂主的位置。

霹雳堂总堂的选址由他们来决定,也合情合理。

叶枫点点头,说道:“原来是他们。”

唐玉接着说道:“据他们讲,霹雳堂总堂的房子是雷家当年祖传下来的老屋,是当年江南霹雳堂建立之初的产业,因此具有特别的意义。”

他转头看着周围这萧索的院子:“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这里面既然还有一条密道通到这后面的院子里来。”

叶枫指了指院子里最中央的大堂,说道:“这里面有烛光,这里空气中有香烛的气味,没猜错的话,这里可能是雷家的宗祠。”

唐玉一怔:“雷家宗祠?怎么会如此破败?”

叶枫摇摇头叹道:“雷破天心狠手辣,大雷门树敌众多,为了免遭对手破坏,雷破天把雷家宗祠藏在这么个破败的院子里,也很合理。”

唐玉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迈步走进了那间大堂。

叶枫说得一点不错,这大堂一进门就是一排排的神龛,密密麻麻摆放着雷家众位先祖的灵牌,顶上还点着长明灯,香气弥漫。

大堂的门被他们推开,外面的风灌了进来,长明灯的火光一阵闪动,隐约好像有几个影子在摇晃。

叶枫和唐玉抬头一看,不由得都大吃了一惊。

在屋顶长明灯四周,高高的悬挂着四具尸体,正在随着风在来回的晃荡摇摆!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雷家四老的尸首

虽然是大白天,骤然在这阴森森的大屋里,梁上悬着四具飘来晃去的尸体,看上去还是让叶枫吓了一跳。

唐玉飞身而起,割断了悬着尸首的绳索,四具尸首都跌落了下来。

叶枫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睛。

四具尸首他都认识。

这四个人正是代表着雷家旁支那几房人的雷家四老!

想当初在京城,雷家四老反叛雷破天的大雷门之际,是何等的威严,此刻却成为了悬在这雷家祠堂之上的四具尸首!

唐玉俯身检视了一下尸首,叹了口气:“两日之内死的,全都是被天雷掌掌力震断心脉而死的。”

天雷掌?

叶枫的眉头一皱,这怎么可能?

天雷掌是雷家家传武功,而在雷家,这四老的武功可是数一数二的,除了雷家武功第一的雷破天,谁还能用天雷掌击杀他们?

可是雷破天已经死了。

早在京城之中他就引爆炸药被炸死了。

那么谁还能有这样的功夫,用天雷掌杀了雷家四老?

叶枫想不明白。

唐玉也在哀叹。

雷家四老所代表的雷家的旁系势力,是如今支持江南霹雳堂的主要力量,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雷家旁支力量也必然分崩离析,江南霹雳堂已经名存实亡了。

没有了这个盟友,蜀中唐家将来在江南一带的势力,恐怕就会大打折扣了。

唐玉的心里隐隐感到,针对唐门的一场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叶枫心中也不是滋味。

原本想要通过这条密道,寻找到失踪的唐影和雷卓云的相关线索,却不料找到的,竟然是雷家四老的尸首!

看来这条密道早就被人发现了,对手也已经发现了这雷家祠堂,不过把雷家四老的尸首悬挂在祠堂里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当初背叛了大雷门,反叛了雷破天?

凶手会是那个神秘的雷雨云吗?

叶枫摇摇头,不太可能。

在华山之时,他见识过雷雨云的武功,他的身手应该和唐大在伯仲之间,要想对付雷家四老,恐怕还远非其所能。

他忽然想起了在终南山上所见到的那个华衣老者,明文兰的爷爷,他的武功应该是足够的了。

可是他是江南明家的人,怎么会雷家家传的天雷掌?

看起来也应该不会是他。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

想到了明文兰,叶枫猛然想起了明文兰还托付自己去办的事情。

抬头看看天色将晚,他急忙向唐玉告辞。

唐玉点点头说道:“这里的事情我会通知唐门的人来跟进处理的,你有事尽管放心的去。只不过……”

唐玉有些犹豫了,现在的形势如此扑朔迷离。敌我难辨,叶枫此刻独自行动,对他的安全难免有些顾虑。

叶枫明白唐玉的犹豫,可是他却不能把明文兰以及她所托付的事情告诉唐玉,尊重朋友的隐私,这是朋友间最起码的一点,至少叶枫是这样认为的。

他对唐玉宽慰了几句,不愿多说,就转身离开了雷家祠堂。

看着叶枫离开的背影,唐玉皱了皱

眉,他感觉叶枫好像有很多事没有对他讲明,可是他又不好继续追问。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还是比较相信叶枫的,至少,他绝对不会是唐门的敌人,唐玉这么想。

离开了雷家祠堂,叶枫撑着雨伞慢慢的信步向城南走去。

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街上的行人稀少,叶枫有意走得很慢,这样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自己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

什么也没有。

看来唐玉对自己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他们是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的人,在叶枫心目中,唐玉早就已经是他的朋友。

他看了看天色,加快了脚步。

都说秋雨绵绵,可是当叶枫走到城南十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树林中的鸟儿在欢快的鸣叫着,一切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

可是这丝毫没有减轻叶枫心中的沉重。

来到杭州之后的一切,都让叶枫感到困惑,感到有些不安。

先是明文兰劫走了墨家巨子七叔墨七重,却又无巧不巧的也来到了杭州城。

然后是明文兰居然是女儿身,还被失踪已久的雷雨云暗算,身中剧毒。

幸好叶枫救了她,也幸好他血中的金蟾之毒可以解除她所中的夺魂香。

想到明文兰,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她的近况来。

一个女孩子家,拖着初愈的虚弱身体,独自一人在西湖的一叶扁舟上,外面还有雷雨云的人在寻机追杀,确实很让人担心。

至于七叔,他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既然明文兰说他现在很安全,并且允诺稍后会把七叔送还,她就一定会办到。

叶枫相信她,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对叶枫讲述的,什么江南明家的往事,什么雷雨云的阴谋,可是叶枫就是相信她。

人生中往往有很多事就是这样,明明没道理,明明解释不清,却还是会去相信,去认定,只是凭着一种感觉。

或许,在叶枫心中,也早就把明文兰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除了明文兰,还有就是蜀中唐门那两个敌我难辨,神秘的堂主,唐雨和唐离。

按唐玉所说,他们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隐藏的叛徒,与霹雳堂总堂发生的事,还有唐大的神秘失踪都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个叛徒会是谁呢?

是看上去性如烈火,毫无城府的唐雨,还是特立独行,举止怪异的唐离?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对于唐门而言,都会是巨大的损失。

想到雷家四老的死,江南霹雳堂的销声匿迹,叶枫感觉到,一个针对雷家和唐门这两个曾经分庭抗礼,称霸江湖的家族的阴谋,正在一步一步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湖上,或许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而叶枫的预感,一向都很准。

城南十里的土地庙,叶枫找了很久。

杭州城中虽然人流如织,繁华非常,可是在城南十里的郊外,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叶枫寻找了好半天,才在一处树林中看到了一角残垣断壁,走近一看,正是一座土地庙。

这座土地庙已经很多年头了,破败不堪,想必久已断了香火,无人照看,年久失修,小庙的半边已经快要坍塌了。

四周的墙壁到处是大洞,呼呼的往里面灌着风,到处结着蛛网灰尘,连座上的神像不但彩漆剥落,连脑袋都有半个不翼而飞了。

这样破败的一座残庙,会是明文兰嘱托他前来的地方吗?

叶枫感到一阵怀疑。

可是当他看到神像前的那张供桌之时,就深信不疑了。

如此破败的一间庙宇,那供桌却是油光漆亮,分明是崭新的。

而且在供桌上,不多不少刚好立着三根蜡烛,和明文兰所讲的一模一样。

看来就是这里了。

叶枫走上前去,一一点着了那三根蜡烛。

这三根蜡烛显然并非寻常蜡烛,点着之后,火焰蹿得老高,必然是特制的信号。

叶枫看看天色早已黑尽,在漆黑的夜色中,这烛火的光芒分外显眼,一定在很远之外就能看见。

他坐了下来,静静的猜想这个被烛火召唤前来的人会是谁?

天色黑尽,唐玉这时候也还坐在雷家祠堂里,静静的面对着地上的雷家四老的尸首。

他早已经派人去通知唐离,带人前来处理尸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唐离他们到来。

唐玉一面沉思着,一面看着地上的尸首,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抢上前几步,一把抓起了其中一具尸首的手掌,仔细端详着,接着又拨开他的眼睑查看。

紧接着又检查了另外的三具尸体,心中霍然一惊,原来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尸首若有所思,就在这时,他背对着的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唐玉转身一看,心中却是一愣,走进来的并不是唐离,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个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很合体的短衫,俏丽的脸上带着微笑,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进门看见站在大屋门口的唐玉,似乎也愣了愣,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点头笑着说道:“晚上好!”

唐玉一呆,没料到这大晚上的居然进来了这么一位姑娘,还如此的客气,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应答。

那姑娘对他的愣神也不以为意,只是嫣然一笑,径直走上前来。

来到了雷家祠堂的门口,她一抬眼看见了地上的四具尸首,顿时脸色惨变,转头看了看还在一旁发愣的唐玉,怪叫了一声,猛的扑了上来。

唐玉没想到这个姑娘上来一言不发就动手,出乎意料之外,毫无防备,手忙脚乱的躲避开了她的攻击。

那姑娘怒喝一声,一招紧接着一招,暴风骤雨一般的向着唐玉攻来。

唐玉看清了,这个姑娘使的正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看起来她的武功还非常不错,和她那年纪轻轻的年龄颇不相符。

唐玉连喝了几声住手,那姑娘都置若罔闻,只是状似疯狂的一味抢攻,唐玉叹了口气,终于一伸手,打出了三枚钢镖。

看唐玉使出暗器,那姑娘忽然收手后退,避开了钢镖,一双秀眼眨巴着看着唐玉:“你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玉松了一口气,对这姑娘说道:“在下唐玉。”

(本章完)

第四十章 明老爷子

那姑娘看起来也听闻过唐玉的名字,愣了一下,问道:“你就是唐玉?”

唐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指发带之上镶着的那颗拳头大小的翠玉,说道:“如假包换,正是在下。”

那姑娘信了,不过立即面露愤怒之色,厉声喝问道:“既然是蜀中唐门的人,为什么要背信弃义,残杀盟友?”

残杀盟友?

唐玉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她所说的是屋里的四具尸体,不由得大呼冤枉,苦笑着说道:“在下刚刚至此不久,而屋里这四位已经死了有两日了,而且,他们是死于雷家的天雷掌之下,并非在下所杀。”

那姑娘怔了一怔,转身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果真如此。

她抱歉的望了一眼唐玉,随即扑倒在其中一具雷家四叔的尸首上,放声恸哭起来。

唐玉知道她必定是雷家的人,只是不明白与四老是什么关系,于是开口相询。

那姑娘抬起头来,指着雷四叔的尸首,满脸泪珠,梨花带雨般的说道:“这是我爷爷,我是他的亲孙女,我叫雷小兔。”

雷小兔?多可爱的名字。

唐玉看着恸哭的雷小兔,想要出言安慰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只言片语,默然以对。

这时候在杭州城外十里的破土地庙,叶枫看见,土地庙外面,也走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须发皓白,一身鲜艳的华衣,正是当初在终南山上见过的,曾经和张三丰真人交手的那一个华衣老者。

这一定就是明家老爷子,明文兰的爷爷了,叶枫躬身相候。

华衣老者大步走进土地庙,看了看桌上燃动的三支蜡烛,又回头看了看一旁躬身而立的叶枫,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异样的神情。

好半天他才开口问道:“小子,这蜡烛是你点燃的?”

叶枫恭敬的答道:“正是在下。”

华衣老者默然片刻之后,沉声问道:“那丫头现在在哪里?”

叶枫一五一十的把他和明文兰如何相识,后来西安城中她带着墨七重忽然失踪,之后在杭州城中又如何相遇,直到自己如何为她解毒,完完本本的讲述了出来。

听到说雷雨云对明文兰下毒,想要以他为质要挟自己,华衣老者双眉倒竖,冷哼了一声:“竖子敢尔!”

当听到叶枫用自己的鲜血为明文兰解了所中的毒,华衣老者脸色连闪,半晌才问道:“你的血中有金蟾之毒?”

叶枫点头应道:“正是。”

华衣老者脸色一变,思忖片刻,暗叹道:“莫非这就是天意?”

随即,他转头对着叶枫哼了一声,冷然说道:“既然是那丫头让你带话,话已带到,你还不走?”

叶枫愣了一下,自己乃是报信而来,虽然原本也不指望对方会感激涕零,甚至于有什么报答,不过总也不至于是这样一副冷漠的样子吧?

他忍不住对华衣老者问道:“那她如今……”

话未说完,华衣老者那如电一般的眼神就直投在他脸上,厉声喝问道:“你还好意思问吗?她一个弱质女子,大病初愈,正是虚弱之时,你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西湖小船之

上,去查你的劳什子破案子,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丫头的命的份上,老夫今日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番!”

一番话训得叶枫默然无语,低下了头。

不过他的心中却暗暗奇怪,自己离开明文兰之后,返回霹雳堂总堂查案,这件事他之前只字未提,这明老爷子是怎么知道的?

眼见明老爷子怒气未消,叶枫只得告辞准备离去。

这时候,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问道:“老爷子息怒,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您。”

华衣老者脸上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枫谈谈一笑,丝毫不以为忤,问道:“在下有一位朋友,曾经跟我提起过,说是当初大雷门火神雷惧的结发妻子,当年正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不知是否如此?”

华衣老者眉头一皱,反问道:“你的这位朋友,是雷凤的儿子唐仇吧?”

叶枫点点头,看来这个明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明老爷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的外祖母,雷凤的母亲,正是我的妹妹,当年江南明家的三小姐。”

叶枫问道:“所以,当时为雷凤制出足以乱真的唐傲的人脸面具的,也是你们明家了?”

明老爷子傲然一笑,道:“那正是老夫的杰作。除了江南明家,谁有如此神技?”

叶枫心中喟然长叹,正是那张面具以及那充满了仇恨的唐仇,还有那为了仇恨暗中谋划的火神雷惧,才发生了华山上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引发了直到今日这一连串的事件。

明老爷子冷眼看着叶枫,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冷然说道:“当年雷凤那丫头捧着唐傲的人头,千里迢迢从华山而来,那样的惨状,谁能拒绝?当年老夫不过是应了雷凤的请求,做了一张面具而已,如果要怪,倒不如去怪害得雷凤失去爱人,唐仇失去父亲的那个满手血腥的元凶巨恶,他才是罪魁祸首!”

叶枫默然,他不得不承认明老爷子说得有理。

今日的一切,终究是由于当年轩辕公子和其手下的十殿阎罗所造成的。

如今这十殿阎罗已经逐渐一个个纷纷暴露身份,付出了代价,只是那神秘的轩辕公子依旧不知是谁,依然神秘莫测。

叶枫看着眼前态势威严的明老爷子,现在连这绝迹江湖几十年的江南明家也忽然卷了进来,这下子这个江湖,又要热闹了。

他忽然缓缓的问道:“雷雨云对付江南霹雳堂,是否出自江南明家的授意?”

他的问话很大胆,也很难无礼,明老爷子的一双如火般的眼光,直盯向叶枫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叶枫也不示弱的对视着,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明老爷子不会为难于他。

片刻之后,明老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沉声问道:“那丫头都告诉你了些什么?”

叶枫答道:“很多,不过大多是一些往事。”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女生外相,看来果然一点不假,这就连亲爷爷都卖掉了。”

他又转头看向叶枫,点了点头:“不过总算她还有点眼光

,这样的胆色,这样的气度,不愧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

叶枫曾经不止一次的听到别人用这个名称来称呼自己,可是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今,连明老爷子也这么说,他感觉,这个明老爷子所知道的,也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可惜,明老爷子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对于这个话题一样那么的讳莫如深,刚刚略一提及,立即就转开了话题。

他看着叶枫说道:“雷雨云做的一切,没有老夫的任何授意,当初明家只不过是收容了他,他如今却恩将仇报。他的一切行为,和我明家断然无关!”

他说得那样的斩钉截铁,反而更加让叶枫开始怀疑起江南明家在这个时刻忽然重现江湖的目的。

也许,在这销声匿迹的几十年里,江南明家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退出过江湖,只不过,他们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明老爷子有些戏谑的对叶枫说道:“我们现在也在寻找这个雷雨云的行踪,如果叶公子知道了他的下落,请一定要告诉老夫,让老夫亲手把这个畜生碎尸万段!”

叶枫听了这话,越发的相信雷雨云之前的所作所为,多半是受了江南明家的指使,他就是江南明家养的一条狗,手中的一把刀,冲在前面,为江南明家去和江南霹雳堂斗,去和蜀中唐门斗,直到两败俱伤,至少能大大的消耗他们,这样,明家人到最后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只可惜,雷雨云是大雷门雷破天的独子,岂能甘心去当一条狗,做一把刀?

他终于反戈一击,这一回江南明家只怕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着:“雷雨云的下落,我怎么会知道?”

明老爷子望着叶枫的眼光里充满了一种绝对自信的感觉:“叶公子这样聪明,老夫相信你很快就能查出他的下落的。”

“更何况,”他顿了顿,不无嘲讽的一笑道,“就算是你不去找雷雨云,他也一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叶枫一愣:“为什么?”

明老爷子笑道:“他是个真正的小人,小心眼的人,睚眦必报,你和唐大在华山让他尝到了平生中最大的惨败,他要不朝思暮想找你们复仇,那才是怪事呢!”

叶枫默然无语。

在华山击败了雷雨云的,其实根本不是叶枫或者唐大,而是他自己那过于急切和狂妄自大的性格。

可是现在天下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叶枫和唐大联手击败了雷雨云,雄霸一时的大雷门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步向了衰落,最终灭亡。

如今雷雨云自然更是把他们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明老爷子嘿嘿冷笑道:“叶公子,你还是善自珍重,好好想想该怎么样应付这条疯狗的进攻吧!”

笑声中,明老爷子的身形一动,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展开双臂,凌空向后飞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叶枫有些怔怔的望着明老爷子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想道,疯狗?

恐怕这次要面对的是一头真正穷凶极恶的饿狼!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雷小兔

唐玉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在看着雷小兔吃饭。

雷小兔说她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很饿,于是唐玉就带着她进了一家酒楼,叫了一桌子的酒菜。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雷小兔,这么个长相俏丽的小姑娘,她的吃相怎么会这么,这么……令人吃惊。

很难想象,一个刚才还趴在爷爷尸体上伏尸恸哭的小姑娘,现在居然可以坐在桌上,面对满桌的菜肴,狼吞虎咽。

她的那个样子,不但是一整天没吃过饭了,简直就像是一整年没有吃过东西,各种菜肴拼命的往嘴里面塞。

唐玉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姑娘的胃究竟是什么构造?怎么能装得下这许多的食物?

这样的吃相,让唐玉想起了认识的另一个人,张痴张胖子。

只有张胖子的吃相才能与眼前的雷小兔相媲美。

可是这雷小兔可是比张胖子好看得多了。

唐玉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雷小兔狼吞虎咽的吃着,他甚至都没忍心动筷子夹上一口菜,因为这吃相让他老有一种什么口夺食的感觉。

雷小兔埋着头一顿痛吃,直到大部分的盘子都亮了底,这才抬起头来,端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嘴就倒,好像那根本不是酒,而是清水。

唐玉皱了皱眉,这女孩儿,她的吃相不一定能胜过张胖子,可是她的酒量绝对是令张胖子望尘莫及的。

他心里对这个女孩儿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雷小兔看样子吃饱喝足了,放下酒壶,嘴里打着响亮的酒嗝,看着唐玉,露出了微笑:“谢谢你请我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顿,你真是好人。”

唐玉也笑了,满是好奇的问道:“这不算什么。你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了?”

雷小兔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从小爷爷就把我送去山里跟着师父学武,每天都是粗茶淡饭的,连肉都很难吃到。有时候馋的急了,我就在山里偷偷打两只野兔子,烤着吃了。”

“你不知道,那烤野兔的肉啊,真的是……”她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唐玉描述起烤野兔的美味来。

唐玉看着她努力憋住笑,小兔兔吃小兔兔?想起那个场面他就忍不住想要乐。

等到雷小兔滔滔不绝的讲完了她的美食,唐玉问道:“你师傅是谁?你们住在那座山里?”

他原本也就是顺着雷小兔的话随口一问,可是雷小兔却霍然警觉起来,有些紧张的看来他一眼,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玉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你要不愿意讲就算了。”

雷小兔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菜,好像对于拒绝回答唐玉的问题颇有些感到不好意思,有些犹豫的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答应过爷爷和师傅,绝不会对别人提起我师傅的名字和隐居的地点。哪怕你请我吃了肉,也不成。”

唐玉笑了,他愈发的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更加的可爱起来。

他柔声对雷小兔说道:“你不想说,没有人能勉强你。我也绝不会这么做。”

雷小兔有些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唐玉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你既然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你爷爷呢?”

雷小兔不假思索的答道:“原本我一直是跟着师父住的,爷爷每年也会来小住一阵子,看看我。可是这两年,爷爷却没有来了。师父说,江湖上发生了大事,爷爷很忙,没时间来看我。”

她忽然抬头看着唐玉,一脸

的天真问道:“大哥哥,江湖在哪里啊?”

唐玉看着眼前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江湖”这个概念,想了半天,只能说道:“江湖嘛,就是指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凡间,你和你师傅住的地方是人间仙境,超出凡尘的。”

雷小兔信以为真了,摇着头喃喃的说道:“人间仙境?怪不得师傅住在那里乐此不疲的。都说快活似神仙,原来神仙连肉都没得吃,这神仙也没什么好当的。”

唐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却又想不出怎么去纠正她的说法,只能由得她了,继续追问道:“后来呢?你为什么又下山来了?”

雷小兔说道:“大约在十天之前,师傅忽然把我叫去,说是我爷爷写了封信,里面讲雷家眼下遇见了强敌,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于是我师傅就让我下山来杭州这个什么江南霹雳堂总堂来找爷爷,为雷家出一份力。”

唐玉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就下山来了?”

雷小兔说道:“是啊。可是师傅真抠门,只给了一点点盘缠,我下山以后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光是肉,还有那甜甜的糖果,一直甜到人心里去了,还有水果,一咬下去汁水都会喷出来的……”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各种美食起来,唐玉暗叹了一声,这还真的是个吃货。

他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语气问道:“所以,你师傅给的那点盘缠很快就用完了?”

雷小兔点了点头,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两天之前,我的身上就一文钱也没有了,连一个馒头也买不起。”

唐玉微笑着,这也什么难猜的?像她这样胡吃海喝一路行来,能支撑到两日前才用尽,也足见她的师傅给的盘缠其实也并不少了,一点也不抠门。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这两日是怎么过的?你是怎么支撑到杭州城的?”

雷小兔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说道:“我在路上饿得发慌,就拦住了一个赶路的大叔,问他借钱。那个大叔真是豪爽,真的给了我一些钱,还给我指明了来杭州城的路,我才能饱饱的大吃了一顿之后,赶了一天的路到了杭州城。”

借钱?

唐玉心里暗笑,这借了该怎么还?恐怕就是要钱了吧?

这个雷小兔的师傅听来也应该是颇为严格的人,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徒弟竟然在路上向人乞讨钱财,只怕不得气得背过气去。

雷小兔继续说道:“我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什么江南霹雳堂总堂,原以为爷爷能好好请我吃一顿,想不到,想不到他……”

说到了爷爷,雷小兔的脸色难过了下来,嘴巴一扁,看起来就想要哭了。

唐玉怕她难过,连忙指着桌上的菜肴对她说道:“没关系,你这不是也吃到了丰盛的一顿吗?”

雷小兔一想也是,顿时展颜笑了:“幸亏遇见了大哥哥你,你真是好人。现在爷爷也不在了,以后小兔兔还能跟着你吗?”

唐玉很认真的点头说道:“当然,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哥了,每天都有肉吃。”

雷小兔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唐玉看着喜气洋洋的雷小兔,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雷小兔是雷家四叔的孙女,如今雷家四老都已经死了,今后想要重新掌控雷家的旁支势力,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工具。

更何况,他对眼前这个可爱的雷小兔,也很有些好感。

雷小兔高兴完了,忽然开口问道:“大哥哥,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

人害死的吗?”

唐玉有些沉重的点点头:“恐怕是的。”

雷小兔问道:“是谁?”

唐玉说道:“他和雷家其他三老,全都是被天雷掌震断了心脉而死的。”

雷小兔瞪大了双眼:“天雷掌?是雷家的人?”

唐玉点头道:“是的。我们怀疑,是从前大雷门的大堂主,失踪已久的雷雨云干的。”

雷小兔眨巴了几下眼睛:“雷雨云?我听师傅讲起过这个人,不过师傅说他老子雷破天的武功还不错,至于他武功稀松平常,绝对不会是我爷爷的对手。”

唐玉听她师傅竟然如此评价雷破天父子,又能调教出雷小兔这样的身手,想必也是一位身手极高的高人了,从雷小兔的武功路数看,走的也是雷家家传武学的路子,这样看来她的师傅也是雷家中人。

雷家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隐世不出的高手?

唐玉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他会是谁呢?

可是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即便问了,雷小兔也不会回答的。

他只是淡淡的说道:“雷雨云虽然武功比不上你爷爷他们,不过他失踪了很久,难保没有什么奇遇,以致于武功大进。而且,眼下雷家的人只有他有理由对雷家四老下手,他想要重新掌控雷家上下,重建大雷门,就一定要进行大清洗。”

“何况,”唐玉幽幽的说道,“在雷雨云动手之前,很可能你爷爷他们已经中了剧毒。”

雷小兔的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剧毒?”

唐玉点点头:“我发现你爷爷他们四人的尸首,指甲乌黑,嘴唇发紫,眼白下有血点渗出,这都是中了剧毒的征兆。很可能你爷爷他们在遭到雷雨云毒手之前,已经身中剧毒,失去了抵抗能力。”

雷小兔默然了片刻,咬牙切齿的问道:“这个雷雨云在哪里?我一定要为爷爷报仇!”

唐玉摇摇头:“我们还在找他的踪迹。你放心,他一定逃不掉的,到时候一定会有机会让你亲手报仇的。”

雷小兔点点头,猛的抓起了盘子里的一只螃蟹,双手用力,一下掰成了两半,咬牙切齿的说道:“雷雨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唐玉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不愿她继续沉浸在仇恨之中,于是转开了话题,问道:“对了,那个借给你钱的大叔,你准备怎么把钱还给人家?”

雷小兔想了一下,说道:“那个大叔没说他叫什么,住在哪里,不过他长得很有特点,我一见到他就能认出来的。”

唐玉好奇的问道:“哦?他长得怎么有特点?”

雷小兔边想边说:“他披头散发的,穿一身黑衣,胸前绣着一个金色的闪电标记,最明显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印,非常特别,一定不会认错的。”

金色闪电,额头上的红印?

唐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这个人,莫非是,雷雨云!

路上帮助了雷小兔,还给她指明了道路的人竟然会是她的仇人雷雨云!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唐玉一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候雷小兔仔细的端详着手里的两半螃蟹,忽然大声嚷嚷了起来:“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一点儿肉都没有,里面全是黄黄的脏兮兮的内脏一样的东西,这到底是要吃什么啊?”

她竟从来没有吃过螃蟹。

连一旁刚刚还在感到震惊的唐玉,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又见毒蛇

叶枫站在回城的道路上。

他站着没动。

原本他是要赶回杭州城的,他想要去西湖边看看那一叶扁舟是否还在,看看明文兰是否还好,看看唐玉他们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可是他现在没动。

杭州郊外的道路和城里不同,冷冷清清,除了叶枫以外,现在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很高大的人。

叶枫曾经见过不少高大的人,之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就十分高大魁梧,肌肉发达。

可是眼前这个人竟然比起黑鬼来,还要高大壮实了一圈。

他精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很随意的站在路中央,很随意的望着叶枫。

至少,他逼黑鬼要白净多了,叶枫想。

他的姿势,他的眼光都那样的随意,看上去是那么的温和,可是叶枫却感觉到眼前的这条路上,就如同横亘着一堵高墙,难以逾越。

他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这个高大的大汉,等待着。

可是这个大汉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只是一堵墙一般挡在叶枫面前,却什么也没做。

叶枫终于沉不住气了,对大汉点点头道:“你好。”

大汉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非常温和的笑容,看样子好像他对于叶枫非常的友善。

他对着叶枫点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叶枫指了指面前的道路:“我能过去吗?”

那大汉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叶枫问道:“为什么?”

那大汉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说话。

叶枫面色沉了下来,看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冷冷的说道:“如果我一定要过去呢?”

那大汉脸上保持着友善的微笑,终于说了一句:“你可以试试看。”

他挡在路中央,虽然很随意的就这么站着,但是叶枫知道,无论他从左边还是右边想要绕过去,都是不可能的,这个大汉的一击之威,一定不可小觑。

叶枫的手摸向了腰间的腰刀。

自从沙漠中被师傅带回来之后,在师傅的指点下,他感到自己的刀法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师傅教给他的新的内功心法,完全不同于之前所学习的,却如同打开了他身体里的一道闸门,他感到如今他的内力大增,所使出的那一刀的威力有时让他自己都感觉到诧异。

可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与人动手,没法真正验证一下自己的感觉。

看来,眼前是个机会了。

叶枫的手摸到了腰刀的刀柄,他想要试一试。

眼前那个大汉依旧很和善的微笑着,全身上下很放松的站在那里,他的和善几乎要让叶枫开始犹豫,这一刀到底该不该使出全力?

可是,这时候叶枫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没有拔刀。

因为在他的身后,道路一旁的树林中,这时候,缓缓的滚出来了一个人。

其实这个人是走出来的,而且施施然的走得很慢,不过他生得又矮又胖,滚圆的身体活脱脱的像是一个酒桶,所以他的走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酒桶在滚动。

他的身材让叶枫想起了自己的义兄,张痴张胖子,只不过张胖子比起这个人要高得多,而且还要胖的多。

张胖子虽然自己长得胖,可是却从不引以为耻,反而常常嘲笑其他肥胖的人,如果他今天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指着这个人跳着脚的大笑:“快看,酒桶都能成精了!”

以往想起张胖子的种种奇行异状,叶枫总会禁不住忍俊不禁。

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反而感觉到连全身的寒毛似乎都在颤抖了。

因为背后这个矮胖子的

身上,散发出极强的杀气!

这个矮胖子一出来,脸上就带着一种凶悍的恨意,好像全天下的人都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他就那么恶狠狠的瞪着叶枫,全身散发着极强的气势,似乎恨不得把叶枫一口咬死,然后嚼碎了吞下去。

叶枫停住了动作,他没有拔刀。

现在他前后都有强敌环伺,腹背受敌,无论他对谁出手,他的空隙都会暴露给另一个人,这两个人站的位置恰到好处,配合得天衣无缝,哪怕把一丝空隙暴露给他们,无疑就是死。

叶枫只能不动。

他不动,这两个人也没动,三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如同凝固住了。

叶枫忽然面对着前面那个和善的大汉笑了笑,问道:“贵姓?”

那大汉依旧和善的微笑着:“免贵姓雷。”

叶枫一怔:“雷家的人?大雷门还是江南霹雳堂?”

那大汉脸上的笑容不变:“天下间就只有一个雷家,在下雷震。”

叶枫回头望向身后那凶恶的矮胖子,矮胖子哼了一声,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雷滚。”

叶枫心中一沉。

雷震和雷滚,是雷家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是由于他们是旁系子弟出身,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打压排挤,其实论武功论实力,绝对不在四大堂主之下。

这两人联手之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击,叶枫心里委实没有半点把握。

更何况,这两人应该是雷家四叔的左右手,是江南霹雳堂的得力干将,可是如今雷家四叔已死,这两人却忽然现身拦截自己,莫非,他们已经背叛了四叔,投靠了雷雨云?

叶枫的声音很沉,他的心更沉:“你们背叛了霹雳堂,背叛了四叔他们?”

雷震脸上还是那样和善的笑容,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子坚定:“我们只忠于雷家!”

叶枫沉默了,看来是没错了,他们一定是雷雨云派来对付自己的。

可是奇怪的是,这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也并不主动攻击,看起来他们的目的倒好像仅仅是阻止住叶枫的去路,并没有想要杀他。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叶枫有些疑惑了,他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不变,雷震和雷滚也一动不动,局面就这么继续僵持着。

就在这时,忽然从道路一旁的树林中,出来了两个小孩儿。

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粉嘟嘟的笑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爱,天真活泼蹦蹦跳跳的拉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往道路中间叶枫站立的地方走来。

那个老婆婆看上去很不情愿,一面有些惊惧的看着叶枫和站在他前后的雷震和雷滚,似乎想要后退,却被两个小孩儿拉扯着,身不由已的向这边走来。

这荒郊野地的,哪儿来的祖孙三人?

叶枫来不及细想,这老婆婆看上去脚步沉重,身形笨拙,分明丝毫不会武功,这里现在的局势这么紧张,这祖孙三人岂不是非常的危险?

他身形一动就迎了上去,想要阻止这祖孙三人走过来。

就在他迎上去的一瞬间,忽然面前的一切都变了。

那个老婆婆忽然“哎哟”一声,似乎被什么大力猛的一拉,飞身就向叶枫的方向摔了过来。

叶枫一愣,就要伸手去接。

就在这一愣神间,那两个天真活泼的小童那粉嘟嘟的小脸上忽然神色一变,变得极度的凶恶,甚至比雷滚脸上的神情还要凶狠。

两个孩童一左一右,猛的飞身跟在老婆婆身后,向着叶枫扑来,手中各自挥舞着一把蓝汪汪的锋利的铁爪,朝着叶枫袭来!

叶枫吃了一惊,想要回手拔刀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身后还有着雷震和雷滚这两

个高手,他只能退,这一推他背后的空隙就完全卖给了雷震和雷滚!

可是雷震和雷滚却并没有出手。

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带着鄙夷的神色看戏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或许,偷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他们可是雷家的人!

那两个孩童目露凶光,如影随形的向叶枫追击过来,他们的目的看起来和雷震雷滚他们不太一样,他们就是想要置叶枫于死地。

可是在这时候,地面忽然“轰”的一声爆裂开了。

尘土飞扬之中,一条人影忽然蹿了出来,迎面截住了这两个孩童。

两道淡蓝色的刀光一闪,人影一触即分。

两个孩童倒在了地上,咽喉处一处血红的刀痕,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似乎至死都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从地下蹿出来的那条人影,此刻正傲然独立着。

他穿着土黄色的紧身衣,满身泥尘,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淡黄色的瞳仁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

看着眼前这个手持两柄蓝汪汪匕首的人,叶枫认识他,他就是冷血十三杀中最厉害的杀手之一,在沙漠中曾经和唐大交过手的,毒蛇!

这一连串的突变让叶枫有些瞠目结舌,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看毒蛇,又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孩童的尸体。

毒蛇那阴冷的眼睛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小孩儿?他们其实就是冷血十三杀里的鬼婆婆。”

鬼婆婆?

叶枫有些不明白,看了看跌坐在一边,那个惊魂未定的老婆婆。

毒蛇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颇为失望:“鬼婆婆不过是个名号而已,老太婆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手就是这一对扮成小孩儿的侏儒,他们其实是一对夫妻,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每次都找个老太婆来掩人耳目,暗中下手偷袭。”

他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疏于防范,加上我也是偷袭得手,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一举杀掉他们的。”

叶枫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想起刚才被这两个侏儒追杀的情景,也是暗自心惊不已。

毒蛇看他明白了,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并肩而立,转头面对着一旁的雷震和雷滚。

雷震脸上刚才那和善的笑容消失了,他望着毒蛇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一丝惊惧:“你是毒蛇?”

毒蛇点点头,双眼有些挑衅的望着雷震。

雷震和雷滚对望了一眼,默默无语的同时向后退去,很快就隐入了路旁的树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对付叶枫一个人,也许他们还有胜算,可是现在加上了一个刚刚一举击杀了冷血十三杀中一流杀手的毒蛇,无论在实力还是气势上,他们先就已经输了。

既然不能胜,不如早退。

于是他们走了。

江湖中很多事情气势原本就无所谓面子,无所谓名声的,审时度势,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了性命,一切都将是虚幻。

雷震和雷滚走了。

叶枫望着毒蛇,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毒蛇看也没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我是杀手,唯利是图,我肯帮你自然是收了别人的钱财。”

叶枫又是一愣,追问道:“是谁?”

毒蛇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身后飘来他的声音:“这你没必要知道。你不如抽空想一想,这两个雷家的高手为什么要在这里拦截你,又是什么人会请来鬼婆婆这样的杀手要想除掉你?”

声音越来越小,毒蛇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叶枫低头思索着,是啊,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呢?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私下会面

从酒楼出来,雷小兔打着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的走在前面。

唐玉跟在身后,苦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可真能吃!

这是唐玉对雷小兔最大的印象。

一顿饭能吃掉他十两银子的人并不多,要知道,现在一个大户人家给孩子请的私家教师,一年的工钱也不过五十两银子。

他现在倒很想见一见这个雷小兔的师傅,他并不是心疼钱,只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位高手师傅是怎么把徒弟教得如此的,如此的……穷凶极饿。

至少,在饭桌上是这样。

杭州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雷小兔被眼前五花缭乱的小贩们卖的东西吸引住了,什么绫罗绸缎,泥人糖果,每一样她都感觉到那么的新奇,蹦蹦跳跳的像一只初入花丛的花蝴蝶,来往穿梭,流连忘返。

唐玉只能跟着她。

他看着欢呼雀跃的雷小兔,越发的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可爱。

前方的石拱桥桥头,有个小贩在卖风车,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在秋日的微风中滴溜溜的转动着,阳光下煞是好看,

雷小兔欢呼着奔了过去,站在摊子前把玩着风车久久不愿离去。

唐玉无奈,只有掏出银子,给她买下了一个,雷小兔欢呼起来,对他说道:“大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说话间,她的眼神忽然一阵闪动,指着唐玉身后叫道:“大叔,那个大叔!”

大叔?唐玉一愣,杭州城里还会有雷小兔认识的熟人吗?

他随口问道:“哪个大叔啊?”

雷小兔指着唐玉身后的方向:“那个借给我钱的大叔。”

雷雨云!

唐玉霍然心惊,立即转过头去,在身后涌动的人潮之中,他隐约看见有一个披散着头发,一身黑衣的人,远远的在人群里走着。

可是这只是一个背影,没有回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雷雨云。

唐玉的心中一紧,一把抓住了雷小兔的手,说道:“我们跟去看看你的这个大叔,好不好?”

雷小兔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我没钱还给他。”

唐玉双眼一直盯着那个远远的黑衣人,一面一拍胸口说道:“没关系,我有!”

拉着雷小兔,唐玉奋力挤开人群,远远的跟在那个黑衣人的后面。

那个黑衣人走得并不快,这样虽然街道上人流众多,可是唐玉还是能牢牢的盯住了他。

穿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处河边,忽然失去了这个黑衣人的踪迹。

唐玉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丝毫没有踪影,他就像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唐玉心中正在焦急,忽然雷小兔停住了脚步,一指河对岸,嚷嚷道:“那个大叔,在那儿!”

唐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河对岸,一棵大柳树下面,黑衣人正站在那里。

他披散着头发,五官隐约间有一些扭曲,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感,眉心之间有一个明显红印。

没错,他就是雷雨云!

唐玉的心里一震,看起来

之前猜测的一切都被证实了,随着失踪已久的雷雨云的现身,所有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

一切的幕后真凶都是这个本该在华山就死在范上古那一指之下的雷雨云,他苟延残喘,侥幸活命,却为了让已经覆灭的大雷门死灰复燃,而搞得江湖上再度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现在,唐玉的心里反倒是落了实了,知道对手是谁总是好事,总比蒙着双眼被人牵着鼻子走要好得多。

何况,蜀中唐门从来不缺乏挑战的对手,也从不害怕任何对手。

雷雨云这回恐怕是挑错了对手。

唐玉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河对岸的雷雨云。

他很好奇,雷雨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敢于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难道不怕唐门的暗哨发现他的行踪?

除非,除非他有非出现不可的理由,有非见不可是人。

唐玉耐住性子,他想看看雷雨云接下来要做什么?

雷小兔这时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有些奇怪的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老在这边盯着那个大叔看啊?我们过去把钱还给大叔好不好?”

唐玉转过头问她:“你现在有钱还给他吗?”

雷小兔摇头道:“没有?”

唐玉奇道:“那你拿什么还给人家?”

雷小兔望着唐玉说道:“大哥哥你有啊,你可以替小兔兔还债的。”

唐玉一愣:“我为什么要替你还债?”

雷小兔一脸稚气的回答道:“因为你答应了小兔兔今后就跟着你了,所以你就要替小兔兔还债了。”

唐玉心里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

可是他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办法去和雷小兔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他只能说:“可是大哥哥身上的钱都给了饭钱了,现在已经没有钱还给那位大叔了。”

雷小兔很认真的问道:“真的?”

唐玉一脸的严肃:“真的。”

雷小兔的脸上马上变为了惶恐之色:“那我们还是走吧,我说过下次见面就还他钱的,现在要是他问我们要起债来,多尴尬。”

唐玉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尴尬也是你雷小兔尴尬,干我何事?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的对雷小兔说道:“我们先跟着看看这位大叔住在哪儿,回头有了钱才好给人家送回来。这也是起码的诚信啊!”

雷小兔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师傅也常常说做人要讲信用,借钱是一定要还的。”

于是她静静的呆在一旁,再不打搅唐玉了。

唐玉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应付起来还真是麻烦。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唐玉的心里对雷小兔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挺有趣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觉。

安抚好了雷小兔,唐玉扭过头看了看河对岸的雷雨云。

雷雨云还在,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脸上带着一丝焦急的神色。

他在等谁呢?

唐玉越来越感觉到好奇。

接着他就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走到了雷雨云的身边,两人开始交谈起来



这个人穿着一身女装,头戴珠簪,脸上还涂抹着厚厚的胭脂,这个人唐玉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悉。

胭脂唐离!

唐玉感觉到震惊。

唐离是他的十六叔,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

虽然有些离经叛道,特立独行,为世俗眼光所不容,但是他为唐门立下了赫赫功绩,他也是唐门老太太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他怎么会忽然单独来到河边与雷雨云见面?

他就是那个雷雨云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非见不可的人?

唐玉的心渐渐感到沉重了起来,他想起了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那个隐藏在蜀中唐门高层中间的奸细,难道真的是他?

是他出卖了唐大,唐大在见过他之后,一路之上都不断遭到神秘杀手的截杀,正是因为他泄露了唐大的行踪。

也是他负责监控江南霹雳堂总堂,负责接应和协助唐影掌控雷卓云,而现在这两人都失踪了,江南霹雳堂名存实亡。

唐影失踪前最后吃的,应该是那一碟羊肉包子。如果说那包子是唐雨暗暗送来想要毒害唐影的话,未免太过牵强了一些。

着杭州城可是他唐离的地盘,他早已对全城监视布控,要说唐雨如果有这样的行为,他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还有就是雷卓云房中的密道,唐玉相信唐离一定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他始终一言不发,连一个字也没提起过关于密道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结合在一起,太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

唐玉的心里逐渐在下沉,其实一直以来,他内心中还是挺欣赏这个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十六叔的。

可是到了现在,亲眼看见他和蜀中唐门的大敌,大雷门的余孽雷雨云私下会面,唐玉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一定就是他了。

胭脂唐离,竟然敢背叛唐门!

唐玉感觉心头逐渐有一股火在燃烧,不知是为了对唐离的失望,还是为了对自己一直有眼无珠,错信了他人的悔恨和恼怒。

唐离和雷雨云的见面时间很短,交谈得并不多,不过从唐离脸上的神情看来,雷雨云告诉他的消息让他很震惊。

到底雷雨云告诉了他什么?

不管是什么,只怕都远不如在河对岸远远看着他们见面的唐玉心里更震惊的了。

雷雨云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唐离呆呆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也悄然离去了。

雷小兔这时候看着离去的雷雨云,对唐玉问道:“那个大叔走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唐玉摇了摇头。

雷小兔很诧异:“你不是说要知道他住在哪儿吗?要不今后怎么还给他钱?”

唐玉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们根本不用去找他,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的。有些事情,就算你想要去躲,也躲不掉的。”

雷小兔似懂非懂的看着唐玉,没有再追问下去。

唐玉这时却看着胭脂唐离的身影,难以抑制心中的那一团火。

现在有比对付雷雨云更加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清理门户!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清理门户

唐离回到住处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负责统领江南一带的唐门子弟,杭州一直是他的老巢,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

他治下一向极严,处事小心谨慎,这所作为他发号施令的大院,历来是集戒备森严,明桩暗哨密布,连一只鸟也别想飞进来。

可是今天,他从外面一直走进内院,却没有看到一个自己的手下。

他们都去哪儿了?

如今细雨早已停了,午后的秋日光芒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一阵阵的犯困。

可是要说他的那些手下都是擅离职守,偷懒躲清闲去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信。

那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每个人都知根知底,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除了自己之外,在这个大院里,可以调动他们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蜀中唐门的十四少,唐玉!

他可是奉了唐老太太的钦命前来调查的,他的话自然也有着无上的权威。

就算他身后是老太太在撑腰,也不用这么肆无忌惮的随意调动自己的手下吧?唐离忍不住有些悻悻然的想道。

唐离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他喜欢把一切都做好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而且他最恨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变化。

如今这变化就让他有些不满,毕竟这里是江南,这里是杭州,是他唐离的地盘。

就算是有急事要调动他的手下,至少也应该要事先给他打个招呼吧?

唐离心里感到了一种被无视的挫败感,这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正想着,一踏进内院的院门,一抬头他就看见了十四少唐玉,正背着手站在堂屋的屋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唐离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不满,脸上重新又堆起了笑容,对唐玉招呼道:“十四少。”

唐玉也是满脸笑容,回应道:“十六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侄儿可是久候了啊!”

这话问得唐离心里愈发的不舒服,调走了我的手下,却说是我回来得晚了,这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他心里没好气,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如女子般迈着妖娆的小碎步,款款而行,一面问道:“不知道十四少在此久候了,这才回来得晚了,实在是抱歉得很。只是十四少急着找我又什么要事吗?”

唐玉没有直接回答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十六叔要见的人也见了,不知道有什么收获没有?”

这话一出,唐离被问得为之一窒,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中暗自在心惊,莫非唐玉知道自己去见雷雨云了?

这是绝密的事情,连自己身边的手下也没有一个人知情的,唐玉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之前自己心中的猜测当真应验了?

唐离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盯在了唐玉的脸上:“十四少在说什么?我去见谁了?”

唐玉毫不示弱的回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字一顿的说道:“十六叔去见谁,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唐离冷哼了一声,看起来唐玉真的知道他去见雷雨云的事情了。既然他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他真的和这事有关,他一定涉及其中了。

唐离刚想说话,院子里的形势却变了。

原本院子里就只有唐玉和唐离两人对峙,现在,院门口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千手唐雨!

唐雨带着几个手下,堵住了院门,也堵住了唐离的退路。

左右两侧的厢房中,也忽然走出了两个人,左边的是唐老太太追宠爱的孙

女唐柔,右边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比唐柔还要小几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一种天真的神情,他并不认识。

这个小姑娘当然就是雷小兔。

唐离没有见过,只有唐玉清楚,这个雷小兔虽然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是她的武功绝对一点也不弱,甚至还要在唐柔之上。

这本是蜀中唐门自己的事情,本不应该动用雷小兔的,毕竟她怎么说也是雷家的人。

但是这里是杭州,唐门的子弟除了唐柔和唐雨从西安城带来的几个随行手下外,全都是唐离的部下,而且都跟了他许多年,唐玉实在没办法信任他们。

唐玉现在能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这才不得已用上了雷小兔,唐离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绝对不敢小觑了这副女装之下的可怕。

唐离转头看了一圈小院周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们,忽然笑了,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唐玉要调走自己的那些手下了,他已经决心要对自己动手。

只是还有一点他不明白,他转头对着唐玉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背叛?”

唐玉被问得愣了一下。

背叛?这从何说起?

也许,是唐离明知今日之事难以幸免,在垂死挣扎,想要搅浑这局面?

他冷冷的看着唐离,说道:“背叛的人不正是你吗,十六叔?”

这时候,站在院门口的雷雨按捺不住,大声暴喝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老怪物!就凭你私会雷雨云,背叛唐门,出卖唐大,就足够将你碎尸万段了!死到临头你还要攀咬他人!”

唐离忽然明白了,他看着周围这些跃跃欲试的人们,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全都是一伙儿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想怎么污蔑我,早在意料之中,只是……”

他忽然转头对雷雨怒目而视,厉声道:“我平生最恨别人说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唐老九,你敢放肆!”

他的声音尖厉而愤怒,雷雨被他一喝,不禁为之一呆。

唐离还想要开口说什么,这时雷小兔忽然大喊了一声:“雷雨云杀了我爷爷,你和他是一伙儿的,就是大坏蛋,我要杀了你为爷爷报仇!”

喊声未落,雷小兔已经纵身扑向了唐离,亡命似的攻了过去。

唐玉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冲动,原本他只是想要用这样的阵仗来逼迫唐离束手就擒的,要知道胭脂唐离名震江湖多年,那可是绝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材实料的。

如果一旦逼得唐离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只怕自己这一方面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时候心中同样吃惊的还有唐离,想不到眼前这个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身武功竟然如此厉害,她的进攻犹如长江大海,连绵不绝,逼得自己不得不凝神对付。

更加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小姑娘施展的竟然是天雷掌,她是雷家的人!

唐玉他们竟然公然与一个雷家的高手为伍,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唐离明白自己今天恐怕很难走出这里了,他于是一上来就施展了全力,他要先声夺人!

他毕竟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一旦全力施展,雷小兔顿时觉得自己的进攻全都犹如打入了水中,使不出力量。

而唐离这时,从他的宽大的女装之中,袍袖里,衣领中,甚至衣服上那些金线绣成的一朵朵大红牡丹花的花蕊里,无数的暗器嗤嗤的射出,全都罩向了雷小兔。

雷小兔顿时花容失色,惊呼了一声,眼看就要避不过去。

唐玉叹了口气,他飞身扑到了雷小兔的身前。

他的双手带着厚厚的漆黑的鲨皮手套

,迅捷的手法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射向雷小兔的那些暗器就纷纷都到了他的掌中。

唐门发射暗器的手法是江湖一绝,能发就能收,他们收暗器的手法,更加是唐门的不传之秘。

唐玉救下了雷小兔,这一边,唐柔这时候却行动了。

唐柔信任她的十四哥唐玉。

唐玉办事素来谨慎小心,从无差错,既然他说亲眼看见唐离悄悄和雷雨云私下会面,那唐离必是老太太口中的那个叛徒无疑。

在加上刚才听见门口的唐雨所说的什么唐离出卖了唐大云云,更是令她将唐大遭到劫杀,神秘失踪的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唐离的头上。

所以她一出手就毫不留情,上来就打出了“唐花”!

唐花是唐老太太的独门绝技,当初就连东海渔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幸免,就算现在施展出来的人不是老太太本人,仅仅只是唐柔,那威力也绝对不可小觑。

所以当唐离看见这样一朵闪烁着冷艳的金属光泽的,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向自己罩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几乎是打着滚从地上贴着地躲开了唐花,可是在他再度站起身来的时候,地上还是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血迹。

再看他的身上,衣服上那几朵金线绣成的牡丹花也被鲜血浸透,鲜红欲滴。

唐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连声说道:“不愧是唐花,很好,很好……”

他的笑容和他脸上那厚厚的脂粉加在一起,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的诡异和凄厉。

看见唐离受了伤,一直站在院门口紧张的观战的千手唐雨忽然发一声喊,带着几名手下就冲了进来。

趁你病,要你命!

他们要趁着这绝世良机,诛杀唐离,立下这不世之功。

功劳可是他唐雨的!

就在唐雨眼中燃烧着对功劳的渴望,奋力前冲的时候,唐离那因伤痛而蜷曲的身体忽然站直了,站得笔直!

他的头一摆,在他那高高盘起的头发上插着的几支珠钗忽然间粉碎了。

珠钗的碎片四散激射而出,前冲的唐雨首当其冲。

他脸色大变,立时趴了下去,像狗一般的趴在地上,躲开了袭来的碎片。

跟着他向前冲的那几名手下却没这么好运了,一阵惨叫声中,纷纷被碎片射中,翻身倒地不起。

趁着大家都在躲避碎片的工夫,唐离忽然长身而起,飞身向着院墙飞去。

他想要逃!

唐玉立时跟着纵身追去,跃上了院墙。

看着眼前逃窜的唐离近在咫尺的背影,他手里扣了满把的暗器,只要他一出手,唐离一定难以幸免。

可是他呆住了。

他没有出手。

他眼睁睁的看着唐离逃出了他的视线之外,消失不见了。

唐玉愣愣的站在墙头上,动也没动。

因为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忽然瞥见在院墙之外的树林中,一个身影,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这个身影,这个目光是如此的熟悉,他几乎要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可是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晃动,那个身影忽然不见了。

唐玉完全忘记了逃走的唐离,他的眼光反复的在树林之中搜寻着,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树林里什么也没有。

但是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真真实实的存在着,那个人的的确确曾经站在那里过。

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一时间,唐玉有些恍惚了。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钱培光

唐离逃走了。

唐玉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呆呆的发愣。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唐玉的心里有些乱,他需要时间好好静下来想一想。

可是他的心里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他的眼前一直在闪现的是院外树林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和眼神。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难道那真的只是自己那一瞬间的眼花看错?

可是那真真切切的熟悉的感觉,怎么会错?

难道,之前大家所猜想的一切全都错了?

唐玉心乱如麻,他从来对老太太的命令毫不怀疑,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

可是这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开始怀疑此行的目的何在?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个局?自己也不过只是局中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感觉到了一阵迷惘,对于前路的迷惘。

这时候,门外有唐门子弟来报:“叶公子回来了。”

唐玉不由得精神一振,起身迎了出去。

在这个时候,他很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分析分析眼前的局势,尤其是一个像叶枫这样的聪明人。

一踏进大院,叶枫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却又在拼命的压抑和遮掩着。

一定是出事了。

当他看见唐玉的时候,就更加的肯定了这一点。

唐玉的焦躁不安和自我怀疑,简直就写在了脸上,原本这个总是带着自信的微笑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却显得如此的心神不宁,甚至连走路的步伐都失去了方寸,显得有些慌乱。

当他走进堂屋,听完唐玉急不可耐的讲述完了发生的一切后,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对唐玉说道:“恭喜。”

唐玉的神情一窒,问道:“恭喜什么?”

叶枫说道:“十四少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结识了雷四叔的孙女,为以后重新掌握雷家旁支派系埋下了伏笔,又查明并揪出了了老太太口中的叛徒是谁,难道不值得恭喜?”

直到这时,唐玉的神情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叶枫的话说明他的判断并没有错,一切还都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他相信叶枫,相信他的判断,或者说,他愿意去相信叶枫的话,毕竟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错误的,何况还是他唐家十四少这样素来高傲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对叶枫讲起他最后看见的那个身影,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那个身影当时是否真的存在,也许是他自己一时眼花看错。

即使,即使他当时真的在那里,他的消失也表明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此刻的存在,他心里一定有了全盘的计划,而自己一定要去配合他,唐玉这么想。

一向如此,自己已经习惯了去配合他,听从他的号令,因为他总是代表着蜀中唐门,代表着老太太的意志,因为他就是唐家的大少,唐门未来的接班人,唐大!

一路遭到神秘杀手的截杀,已

经失踪了的唐大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忽然消失而不现身相见,唐玉很困惑,可是他不想去追问。

也许这是唐大的计划,也许这是老太太的安排,无论如何,在蜀中唐门里,该你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半个字也不准多问。

这一点,唐玉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便是一枚棋子,也要发挥好自己该有的作用。

此刻唐玉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从前的老样子,连脚步也重新又气定神闲起来。

在他身后,叶枫偷偷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唐雨那宏亮的声音:“十四少,门外有人求见!”

这里是蜀中唐门江南分堂,是极为隐秘的所在,外人绝难得知的,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

唐玉皱起了眉头,问道:“是谁?”

唐雨大步走进来,双手递给唐玉一张名帖,没有说话。

唐玉一看名帖,眉头皱得更高了:“天意楼,钱培光?”

这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蜀中唐门的分堂虽然隐秘,但是天意楼的生意遍及天下,各行各业,无论你日常生活中的任何需求,只要你还活着,就难免要与天意楼名下的买卖打交道。

所以天意楼知道蜀中唐门的分堂所在,一点也不稀奇。

更何况这个人他是富甲天下的天意楼总管,钱培光。

他的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搞笑,可是唐玉心里清楚,他这个人可绝不好笑。

一个人能得到天意楼姬家两代楼主的信任,稳坐大总管的位置几十年,掌管那天意楼天下的所有生意,毫无动摇,这个人一定是极有本事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鹰爪功高手,这个人就不止是有本事,简直就是可怕了。

在这个时候,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忽然前来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唐玉神色一肃,说道:“快请!”

钱培光走进来的时候,唐玉和叶枫都感觉到有一些意外。

这个名满天下的天意楼大总管看上去已经六十上下,是一个老头子,却丝毫不像一般商人那些长得肥头大耳,一副脑满肠肥,福气满满的样子。

他很瘦,几乎是皮包骨,长着一个很显眼的鹰钩鼻子,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民间挂在屋檐下的一只风干了的腊鸡。

他脸上堆着生意人那常见的职业性的笑容,走起路来点头哈腰的,看上去十分和善谦卑,让人一望就生好感。

这就难怪他能当上天意楼的大总管了,和气生财嘛!

可是唐玉心里清楚,这个人恐怕绝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笑里藏刀的人他见得多了,越是和气的人,越是危险。

他的心里暗自提防着,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这时候跟着钱培光进来的人却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在钱培光的背后,一个肉球一般的人影滚也似的冲了进来,一进门他就扯着嗓子大喊:“老四!老四!”

这个人唐玉认识,他就是叶枫的义兄,当今英国公世子,张痴张

胖子!

他竟然会和钱培光走在一道,确实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叶枫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奔了过去,一把和张胖子抱在了一起,他们忘形的大笑大叫着,宣泄着心头的喜悦。

唐玉看着他们的眼光中,已经有了暖暖的笑意。

他走上前去,对钱培光深施一礼,说道:“钱大总管驾临,实在让唐门上下蓬荜生辉。”

钱培光连忙还礼,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鸡公一般尖锐刺耳:“老朽不过是奉了敝东家姬公子之命,在江浙一带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这么巧,就遇见了张世子和解公子他们几位。”

他对着叶枫笑了笑,说道:“敝东家曾经吩咐过,叶公子和他的朋友就是我天意楼的朋友,一定要尽力相帮。所以张世子他们向老朽打听叶公子的下落,老朽敢不尽力?”

“因此才打听得叶公子和唐家十四少一道来了杭州,于是带着张世子他们一道赶了过来。因为值此特殊时刻,原本不宜打扰的,不过张世子实在心急,这才把解公子他们留在客栈,带着张世子冒昧前来叨扰,还乞恕罪。”

他这话说得十分的客气,可是唐玉听了心里不由得一动,他说的“特殊时刻”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发生的唐离的事情,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哪有什么特殊,莫非钱大总管知道些什么?”

钱培光压低了声音,依旧堆着笑说道:“老朽知道的,不过要比十四少多上一点点。”

唐玉愣了一下:“什么?”

钱培光低声说道:“刚才唐离从这里逃走之后,身负重伤,在外面却又遭到了一伙人的截杀。”

唐玉心中一惊,自己并没有在外面安排人手啊,他不禁脱口问道:“是什么人做的?”

钱培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这伙人身手都不错,可是看不出来历。不过唐离最后却被一个人给救了。”

唐玉追问道:“是谁?”

钱培光脸上也现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这一点老朽至今也还未想明白,救走唐离的人是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这一次连一旁的叶枫也感觉吃了一惊,毒蛇救了唐离?

毒蛇不过是个杀手,他和唐离也非亲非故,忽然出手相救,想必一定是有人花钱雇了他。

这个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和之前请毒蛇来解救自己的是同一个人呢?叶枫忍不住这么想。

唐玉心里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谁让毒蛇救走唐离的?截杀唐离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看着钱培光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了一丝惧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力量果然可怕。

唐离逃走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天意楼不但知道了详情,甚至连唐离逃走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天下间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吗?

唐玉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寒意,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势力,如果有一天与唐门为敌的话,一定会成为唐门最可怕的敌人的。

钱培光依旧笑着,可是那笑容在唐玉的眼中,已经不再像之前的那样和善了。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重逢

张胖子亲热的一拍叶枫的肩膀,问道:“怎么样,你的伤已经全好了吧?”

叶枫点点头:“嗯,多亏了师傅,如今我不但是伤势复原,连身体里的毒性也已经不再发作了。”

张胖子脸上露出了惊容:“想不到魔刀前辈不但刀法独步天下,连医术也如此了得,连程姑娘一直以来也束手无策的毒,他竟能轻易化解。”

叶枫笑了笑,没有再多加解释。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不是师傅的药有什么功效,反正他现在体内的金蟾之毒其实并没有解除,甚至他那含着毒性的鲜血可以用来为别人解毒,可是血中的毒性却再也没有发作过。

师傅曾经告诉他,他的毒性已经解除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安慰他的话,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但已经复原,他的内力更是激增了不少,而这毒却再也没有什么影响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情,自然更加没法向张胖子解释,于是他只能转开了话题,问道:“二哥他们现在在哪儿?”

张胖子含着笑,说道:“二哥他们留在客栈之中休息,原本大家都想要一起来的,是钱先生说此处是唐门的秘密堂口,太多人来不太方便,所以他们都没来,只有我一个人跟来了。”

他眨了眨眼又说道:“二哥,黑鬼,还有程姑娘都在客栈等着你,只可惜她爹程三思老头儿在来杭州之前说是还有要事,忽然离开了,要不他也可以给你看看身体。”

“要说他的医术还真是厉害,之前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原以为不死也要躺上个一年半载的,想不到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我的身体就完全复原了。真是厉害,厉害……”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述起自沙漠出来后这一路之上他们遇见的趣事来,叶枫只有含笑听着。

他注意到,张胖子刚才在提到“程姑娘”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而且脸上一副揶揄的表情。

这不奇怪,在之前西北沙漠的那一段出生入死的旅程中,大家都能看出他和程姑娘之间那特殊的感情。

可是,当此刻张胖子提起程姑娘的时候,叶枫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

提到她的时候,叶枫脑子里最先闪过的身影是为了唐大的失踪而失魂落魄的唐柔,还有西湖上那一叶扁舟里用自己的血解毒的明文兰,这让他的内心隐约感觉到有一丝负疚感。

也许,是自己这一段时间遇见了太多事,心里太过杂乱,这才没有想起程姑娘来。

他暗暗为自己辩解着,可是在内心深处,他自己真的相信吗?

良久,他终于打断了张胖子滔滔不绝的讲述,问道:“他们都还好吗?”

张胖子连连点头:“好好,大家都很挂念你,你不过去看看吗?”

叶枫转头看向唐玉,问道:“我能过去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这里毕竟是唐门的分堂口,叶枫毕竟是跟着唐玉他们来到杭州的,礼貌上也需要询问一下。

唐玉点点头:“叶公子当然有自己的自由,住在哪里全凭你的意愿。只不过……”

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唐离现在可

还在逃,外面还有神秘的江南明家,唐玉有些为叶枫他们的安全担心起来。

这时候,一旁的钱培光忽然轻轻说了一句:“这家客栈是鄙号的产业。”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有着极重的分量。

天意楼的产业,天意楼的生意,那就意味着安全。

没有人会蠢到去与天意楼为敌,就像没有人会去和钱作对一样。

惹上了富甲天下的天意楼,以它的势力和财力,几乎就和在阎王殿上报了到一样,飞天遁地也逃不掉那无穷无止的追杀。

所以,天意楼开的客栈,就意味着绝对安全。

唐玉放下了心,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稍后我会在贵客栈设宴,一则庆贺叶公子他们兄弟重逢,二则稍尽地主之谊,欢迎钱大总管驾临杭州城。”

钱培光满脸堆着笑,客气道:“既然你是鄙号的生意,该尽地主之谊的自然是在下,唐十四少原来是客,自当在下设宴接风洗尘才是。”

两人不断的客气,互相打着哈哈,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生意场上的商人,圆滑世故,丝毫看不出来他们竟然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高手。

其实很多时候,江湖中各门派之间和生意场上做生意实在是差不多,和气才能生财,为了利益就要不断的相互结交抱成团,这样才能争取更大的利益。

自然,为了利益,昨天还抱成团的,称兄道弟拍拍握握的,今天也可以打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利益。

当叶枫来到客栈的时候,解祯亮他们已经等候了很久了。

解祯亮有些激动的拉着叶枫的手,数月不见,眼前这个义弟不但毫发无伤,反而更显得健壮了。

隐约中,他似乎感到这一次重逢,叶枫的神情气度,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想必之前,他的一对星目更亮了,神情更加的镇定沉着,充满了一种自信。

也许,这就是成熟,解祯亮想。

黑鬼看见了叶枫虽然还和从前一样的少言寡语,可是他却一直咧着嘴在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是真正的友情,真正的开心。

程念真坐着没有动,她没有起身来迎接叶枫,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叶枫,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自从离开沙漠之后,她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听叶枫他们师徒的下落,她担心他的伤势是否严重,担心他中的毒是否会复发。

她的一颗心一直系在他的身上,直到此刻看见他出现在眼前,她的心才算真正的放了下来。

而这一刻,她仿佛虚脱了一般,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呆呆的望着叶枫,百感交集。

叶枫看见了程念真,看见了她眼中闪动的泪光。

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沉静了下来。

之前一直在他眼前闪动的唐柔和明文兰她们的身影,忽然全都不见了。

他感觉到了一种满满的洋溢的幸福感觉,一种充实的温暖,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如此的在意你!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身旁的其他人在这一瞬间好像全都不存在了,

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程姑娘两人,他情愿陪着她就这样一直静静坐着,一直就这么坐下去。

这两个人的神情自然逃不过在场众人的眼睛,张胖子有些面露尴尬的顾左右而言他:“唐玉那小子说是要设宴请我们吃饭,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解祯亮立时反应过来,接口说道:“正是,今天赶了一天的路途,我也早就饿了,不如出去看看什么时候开宴?”

两人一拍即合,拉了拉站在一旁杵着像根木头一样的黑鬼赫连铁,就要往外走。

黑鬼傻愣愣的没明白他们的意思,站着没动,急得两人好一阵子的挤眉弄眼。

还没等他们出去,就听见客栈大门口传来一个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高叫着:“大哥哥说要请吃饭,在哪儿呢?小兔兔早都饿死了,想要吃肉肉。”

张胖子愣了一下,竟然有人比他还要关心吃饭,而且还是个女的,忍不住就探着头向外看去。

只见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看上去约莫有十六七岁,然而举止间却透着一股子与她年纪不相符的童真。

在她的身后,走进来的正是唐家十四少,唐玉。

看起来,他就是这个小姑娘口中要请吃饭的“大哥哥”了,可是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张胖子他们有些好奇的望向叶枫。

叶枫苦笑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

不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姑娘是谁,雷小兔。

她一定就是雷小兔。

在唐玉口中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身手不凡,雷家四叔的亲孙女,雷小兔。

这间能让钱培光引以为傲的天意楼名下的客栈,果然很有些本事,短短的时间内,全杭州城里所有知名酒楼的知名菜品,几乎无一遗漏的全部摆在了桌上,钱培光依旧带着职业性的笑容邀请大家入席,不过他的笑容里,大家多少感觉到了一种骄傲在里面。

一上饭桌,张胖子这一惊实在是不小。

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竟然不管不顾的直接开始大吃大喝,大快朵颐起来,一瞬间,面前的几个盘子就亮了底,她的吃相,连张胖子看了也觉得有些心惊。

“喂……”张胖子想要开口提醒这个小姑娘注意一下形象,至少,也给桌上的其他人留上几口尝一尝。

可是话到嘴边,却看见这一桌宴席的主人唐玉正含笑默默看着正在胡吃海喝的雷小兔,他不由得把想说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主人家都没发话,自己一个客人怎好喧宾夺主?

起码的礼仪他还是明白的。

算了,动口不如动手,再不赶紧下手,只怕这一桌子的好菜全都要进了雷小兔一个人的肚子了。

张胖子也就不再啰嗦,顾不上形象礼貌了,赶紧抓起竹著,也开始大口大口抢也似的风卷残云起来。

于是一桌子的人都在愣愣的看着这两个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人,在疯狂的把桌上的美味佳肴迅速的变成一个个空盘子。

叶枫也在看着,他看着雷小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三个疑点

宴会后,叶枫送走了唐玉。

他决定留下来住在客栈,好好的和这帮子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朋友们叙叙旧。

唐玉没有反对,他很放心。

天意楼的钱大总管既然已经开口为叶枫他们的安全打了包票,他们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因为没有任何危险是天意楼所不能应付的。

雷小兔打着响亮的饱嗝跟着唐玉走了,她刚一出门,客栈里的张胖子就瘫坐了下去。

刚才和雷小兔在饭桌上比赛似的一通胡吃海喝,即便是张胖子那挺得溜圆的肚子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他素来喜爱美食,可是像这样狼吞虎咽的一个人吃两三个人的量,他的肠胃早就被撑得不行了。

只不过他不愿意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示弱,这才强顶着拼命往嘴里塞各种食物,这会儿,他已经捧着大肚子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此刻,张胖子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像雷小兔这样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肚子塞得下那么多的食物?

关键她还一副心满意足,吃得恰到好处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怪物!

张胖子一面愤愤不平的想着,一面捧着肚子痛苦的哼唧着,身旁最了解他的义兄解祯亮轻声安慰着他:“没事儿,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嘛,说不定她也是在人前强撑着,指不定一上了马车,也像你一样撑得满地打滚,丢人现眼。”

张胖子哼了一声表示同意,随即忽然反应过来,解祯亮这话是在安慰他吗?

他斜着眼睛盯着解祯亮,心想,二哥你可真会安慰人。

叶枫站在客栈门口,目送着唐玉和雷小兔上了马车,返回唐家大院去,他的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他在担忧什么?

莫不是因为唐柔姑娘因为忧心唐大的安危,而推说身体不适,并没有前来赴宴?

程念真缓缓走到了叶枫身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是在为柔姑娘担心吗?”

叶枫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程念真一眼,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在为唐玉而担心。”

唐玉?

他的话让大家都疑惑不解,唐玉身上难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枫转头看了看四周,客战之中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甚至连跑腿的伙计都早已退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钱大总管特意的安排。

叶枫对着大堂内侧的屏风后面大声说道:“钱大总管,你怎么看?”

随着他的话音,从屏风后面背着手缓缓走出来一个干瘦的身影,正是天意楼大总管钱培光。

钱培光一双眼睛有些狡黠的看着叶枫,口里问道:“在下也不是很明白,叶公子怎么会为唐家十四少而担心呢?”

叶枫知道他在明知故问,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朋友们问道:“你们大家之前都是见过唐玉的,这一次见面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变化?”

什么变化?

大家都面面相觑,忽然解祯亮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指的一直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雷小兔?”

他刚一问完,一旁瘫坐着的张胖子就扯着嗓子说道:“你是说唐玉和那个雷小丫头有点那个什么意思?不可能!那个小丫头看上去什么都还不懂呢,除了吃在行,我看她什么也不会!”

叶枫摇了摇头,说道:“不!听唐玉说,他们之间交过手,你眼里的这个小丫头除了吃东西厉害

,她的武功也同样很厉害。”

“哦?是吗?”张胖子瞪圆了眼睛,眨巴了几下,他很难把雷小兔饭桌上风卷残云的英姿和武林高手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叶枫把话题又重新拉回了唐玉的身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唐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家相顾着摇了摇头,好奇的望着叶枫,等着他的下文。

叶枫轻叹了一声,说道:“之前我们看到唐玉,他总是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这一次我和他这几日的接触,我发现他变了。”

他的眼里又透出了那种深深的忧虑之色:“这一次唐玉同样表现得很镇定,很有信心,可是在他的外表之下,我感觉他的心里其实很无助,很彷徨。”

大家都是一惊,他们全都没有感觉出来。

只有一旁的钱培光面带着微笑,好像并不意外,缓缓问道:“哦?叶公子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叶枫想了想,似乎在梳理自己的思绪,说道:“之前唐玉一直冷静沉着,充满自信,那是因为这些年他一直跟随在大少爷唐大身边,他所有的行动都是接受了唐大的指令,由唐大所策划的。”

“他的沉着和自信其实都是源于他对唐大的信心,他相信唐大的判断和决定,他相信唐大绝不会错。他需要的只是按照唐大所说的去做而已,所以他那时才会那样的自信和从容。”

叶枫摇摇头,叹息道:“可是现在,唐大遇上了危险,失踪了,老太太不得已派他前来调查。如今没有了唐大,他开始怀疑起来,连唐大都不能对付的这样的危险,自己究竟能否应付得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负着老太太的希望,身背这唐门的安危,这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感到心慌,感到不堪重负,所以虽然他故作镇定,但是在深入的接触后,你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畏惧。”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些半信半疑,只有钱培光手气了笑容,点点头道:“叶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观察入微,洞察人心,的确是名不虚传。”

叶枫欠了欠身,道:“钱总管谬赞了。”

钱培光这时又问道:“你的担心恐怕还不止是因为他此时内心的软弱吧?”

叶枫点点头:“那就是因为刚才提到的他身边的那个小尾巴,雷小兔。”

张胖子皱起眉头:“那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枫笑了笑,问道:“那小丫头姓什么?”

张胖子一呆:“姓雷啊,她不是雷家四叔的亲孙女吗?”

叶枫点头道:“的确不错,她姓雷,她是雷家的人,不过作为眼下唐门在这里权力最大的负责人,唐玉是不是对于这个雷小兔有些过于信任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在静静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叶枫舔了舔嘴唇,说道:“唐玉告诉我,据雷小兔自己讲,她是自小跟着师父在山里长大,因为接到了爷爷雷四叔的一封信,才不远千里来到杭州,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江南霹雳堂总堂,来找她的爷爷。”

他顿了顿,说道:“那么,第一个疑点就来了,她既然一路打听的是霹雳堂总堂,为什么唐玉最初遇见她的地方,却是在总堂后面的那件院子里的雷家祠堂?我和唐玉是通过雷卓云房里的暗道才找到这个地方的,她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叶枫扫视了一下众人,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接着说道:“紧接着第二个疑点就来了,唐玉和雷小兔在大街上竟然无巧不巧的看见了招摇过市的雷雨云!而且他们一路盯着雷雨云,竟然看到了他和唐门三大堂主之一的唐离私下会面谈话!”

“这几乎就成了唐离是叛徒的铁证,丝毫不容辩驳。可是我却感觉到有些奇怪,真的有这么巧吗?”

“假设我们当初的推断是正确的,是雷雨云策划袭击了霹雳堂,而且他还杀掉了当初背叛他父亲的雷家四老。可是以他目前的力量,完全无法和蜀中唐门相抗衡,明知道唐门的人此刻一定在掘地三尺的寻找他的踪迹,他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而且那么巧,发现他的恰恰就是唐玉?”

张胖子有些迟疑的说道:“也许,也许真的就是那么巧呢?”

叶枫摇摇头:“不是凑巧。从唐玉自己的讲述中我发现,最早发现雷雨云并提醒唐玉的人,恰恰就是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雷小兔!”

解祯亮奇道:“她不是一直在深山隐居吗?她怎么会认识失踪已久的雷雨云的?”

叶枫说道:“问得好!据说是两日前雷小兔来杭州城的路上,遇见了雷雨云还曾经向她借了点银子。这个说法你们相信吗?”

大家纷纷摇头,雷雨云是什么样的人,他会那么好心借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银子?

钱培光这时也沉声说道:“不对,时间上也说不通。如果袭击霹雳堂的是雷雨云,他十日之前就该在杭州城,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会在两日前在外地遇见他?”

叶枫点点头,对钱培光的疑问表示赞赏。

他接着说道:“在他们跟踪雷雨云,发现唐离之前,这时候我去郊外办点事情,正在回杭州城的路上。可是这时候,我却遇见了两个雷家旁系的高手,雷震和雷滚!”

“嗄?”这事大家都并不知道,听说之后不仅都为他感到担心。

叶枫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两人好像并不急于向我出手,看样子只是想要截住我,阻止我回城而已。这样我就有了第三个疑点,在他们背后指使他们来阻止我回城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震和雷滚都是雷家旁支的高手,素来不服大雷门的号令,只听从雷家四叔的调遣。如果说现在雷家四叔已死,他们转而听从他的孙女的指令,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听了这话,大家全都感觉到很意外,张胖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说,指使他们的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胡吃海喝,看起来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这怎么可能?”

在他看来,叶枫所说的这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叶枫神色一点不为所动,坚定的说道:“这有可能。你能相信像她那样不谙世事,甚至表现得有些愚蠢的小姑娘能练就一身不在唐玉之下的武功?”

张胖子愣了一下,沉默了。

叶枫继续说道:“我猜想,正是因为她想要引领着唐玉去发现雷雨云和唐离之间的私会,却又忌惮于我的名声,怕我在场会看出破绽,所以这才派了雷震和雷滚两大高手来拦截我。”

“这也是为什么雷震和雷滚拦住我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他们并不希望我出事,至少现在不希望,因为他们不想让唐家人警觉起来,他们一定还有着更深的计划。”

他说完了,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这就是我对于雷小兔的三个疑点,你们有谁反对吗?”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各自的算盘

没有人反对。

大家都还沉浸在叶枫刚才的那三个疑问里,都陷入了沉思。

只有程念真在呆呆望着叶枫,没有和大家一样。

她并不关心什么雷小兔,什么唐玉,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她的眼中只有叶枫。

她喜欢叶枫这时候这种挥斥方遒,慷慨陈词的样子,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竟然误以为他在担心唐柔姑娘,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惭愧。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立刻就联想起了唐柔?难道自己对于他曾经对唐柔的感情还在耿耿于怀?

莫非,这就是吃醋?

程念真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好半天,张胖子有些嚅嗫着问道:“老四,你的意思是,这个看起来傻了吧唧,蠢到挂相的雷小兔,其实隐藏得非常深,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绝不会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她在唐玉的身边,必定有着重大的图谋。”

钱培光沉着声音问道:“你的这些疑点,为什么不向唐玉提起?老朽看他倒是很信任你的。”

叶枫苦笑了一下,说道:“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唐玉信任我,并非他对我有多了解,而是因为我是唐大的朋友,他真正信任的,是唐大。”

“而现在唐大已经失踪了,他的内心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之中,不堪重负了,如果这个时候我告诉他他遭人利用,犯下了大错,只怕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担心他承受不了。”

“何况,”叶枫抬头压低了声音,“你们认为他自己看不出来这些疑点吗?我刚回城见到他的时候,他当时的表现正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与矛盾之中,已经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时为了稳住他,我根本不可能指出他的错失之处,只能够安慰他,稳定他的情绪。而他,竟然相信了。”

叶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从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是拒绝承认自己的错失的。”

钱培光的神色也黯然了下去,不错,要一个人承认他反洗的错误,承认自己的无能是很难的。

尤其是当他内心在抗拒承认这一事实的时候,你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解祯亮有些无奈的问道:“那怎么办?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看着这个装疯卖傻的雷小兔的阴谋得逞?”

叶枫微微一笑:“那倒也不是,雷小兔既然当初派雷震和雷滚来拦截我,说明她对于我还是有些忌惮的。索性我就搬来客栈,远离唐玉,让她觉得放心。”

“没有了我在身边,唐玉身边就只剩下了性烈如火的唐雨,还有为了唐大的失踪而神魂颠倒的唐柔,她的心机如此之深,这两个人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她一定会加快发动她的计划。”

“她一旦放松了警惕,才有可能露出破绽,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至少我们首先应该搞清楚她究竟有什么图谋才行。”

钱培光颇有些赞赏的看着叶枫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鄙东主如此推崇叶公子,叶公子的聪明机智果然非常人所及,天意楼上下如今愿意全力协助叶公子。”

他忽然狡猾的眨了眨眼,低声说道:“即使在唐门分堂的大院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我天意楼的耳目的。”

叶枫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惊。

他喜的是有天意楼这样的抢援相助,以他们的财力和势力,今后自然是事半功倍,要免去了许多麻烦。

而他惊的是像蜀中唐门这样的家族门派,结构严密,行事严谨,竟然天意楼也有办法混入自己的暗探,只怕江湖中没有哪个门派的秘事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这样的组织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想了想,忽然对钱培光说道:“眼下倒是有一个人需要借助天意楼的力量去查一下,查明他的行踪或许对于我们目前的事情有很大的帮助。”

钱培光问道:“是谁?”

叶枫说道:“冷血十三杀中的杀手,毒蛇!”

钱培光问道:“为什么要查他?”

叶枫说道:“在雷震和雷滚拦截我的时候,有人聘请了冷血十三杀中的鬼婆婆来向我下杀手,幸亏毒蛇忽然出现,击杀了鬼婆婆。”

“哦?”众人这才知道之前还有这么一段经历,鬼婆婆是冷血十三杀中极厉害的杀手,大家不禁为叶枫感到后怕。

叶枫继续说着:“毒蛇先是救了我,后来又救了负伤逃走的胭脂唐离,他是杀手,他的背后一定有人主使。找到他,我是希望能找到这个主使之人,他就算不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也必然是知情人。”

钱培光明白了,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既自信又骄傲的神情:“叶公子请放心,只要他还要上馆子吃饭,还要进旅店住店,就一定逃不过我天意楼的耳目。只在今明两日间,必定有他的消息。”

钱培光非常的自信。

可惜这一次,他错了。

毒蛇既没有上馆子吃饭,也没有进旅店住店,他在烤鱼。

他在小河边架起了一对篝火,坐在旁边正在悠闲的烤着一条鱼。

这时他的习惯,自从他当上杀手以来,就再也没有上过饭馆吃饭,也没有住过旅店。

这些地方人太多,太杂,人多的地方就可能会有想要啥你的人,就会有危险。

所以,他一直都是风餐露宿,行踪飘忽不定。

饿了,就打几只野味,捉几条鱼来吃,困了,就在溪边林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时多么的逍遥自在,而且,重要的是,安全。

行踪越是没有规律,对手也就越是无迹可寻,危险也就越小。

像他这样两手血腥,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人,如果不小心谨慎一点,只怕尸体早都已经发臭了,哪里还能成为天下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之一?

毕竟,无论你武功再高,老虎也需要有打盹的时候。

树枝上穿着的鱼在火苗的炙烤下“滋滋”作响,呈现着一种焦黄的颜色,一股让人馋咽欲滴的香气飘过来。

毒蛇看着鱼烤得差不多了,转头对着一旁的大石头叫道:“老板,鱼烤好了,快请享用吧!”

说完,一把将手中的烤鱼连着树枝一同扔了过去。

在大石头下面,有一个人用衣衫盖住了脸,正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烤鱼扔了过来,他忽然伸手一把接住了。

他坐起身来,一把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衣衫,露出了他的面目,这个人赫然正是早已失踪了的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

只不过,此刻他的神情有些委顿,面有病容,看起来没有了往日丰神玉朗的气度。

他接住了烤鱼,转头对毒蛇说道:“你不用一口一个老板的提醒我,我知道是我

请了你,到现在还没付给你银子,还挂着账呢!”

他看了看手中的烤鱼,又问道:“你这条烤鱼又准备收我多少银子?”

毒蛇哈哈一笑,说道:“到现在你唐大少爷已经欠了我三千两银子了,至于这条烤鱼嘛,就当做是额外的优惠大酬宾,免费赠送给你,不再额外计费了。”

唐大有些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烤鱼,说道:“你这钻进钱眼子里的家伙,会有这么好心?你手下还会有免费的东西?”

毒蛇转过头开始往树枝上穿另一条洗剥好了的鱼,一面说:“反正我现在给你算再多的银子,也还是一两也收不到,只能先挂账。我还要提心吊胆深怕你撑不住死了,我的钱可就全都见财化水了。”

唐大一面嚼着嘴里的鱼肉,一面点点头说道:“是啊,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可真是他娘的贵。”

毒蛇眼睛一棱,说道:“我在沙漠的时候早就告诉你了,我可是很贵的,可是我物有所值啊,要不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会来找我?”

唐大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毒蛇的确是物有所值。

毒蛇回头看了看唐大,感觉笼罩在他脸上的黑气又更浓了一些,摇了摇头,问道:“你现在还是坚持不去找郎中看一看你的伤?”

唐大哼了一声,说道:“那个人既然能伤我,当然也能料到我会去找郎中解毒,一定有了防范,我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了,这追魂针的毒,岂会是寻常郎中能够医治的?”

毒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使的双刀之上就抹有剧毒,他自然也能看出唐大所中的追魂针的毒绝非寻常的毒药,当然也不是轻易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医治的。

蜀中唐门,精通暗器毒药,唐门子弟未学使毒,先学治毒。

如今连身为唐门大少爷的唐大自己也束手无策的剧毒,去找什么郎中大夫的自然也没什么用。

毒蛇一面埋首烤鱼,一面说道:“我按你的吩咐,从劫杀的人手里救下了唐离,然后放他自己离开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唐大双眼凝视着天空,沉思着说道:“唐离在杭州城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他要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自然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我猜他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的,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只有他们自己先动起来,等到两边打起来,我们躲在一边才能看清楚究竟他们谁忠谁奸,谁才是唐门真正的叛徒。”

毒蛇哼了一声:“你就那么肯定叛徒一定在他们两个人之中?”

唐大斩钉截铁的说道:“除了唐门的人,迷人可能破得了销魂小青衣,这个人既能清楚的知道我的行踪,又能创出追魂针破了销魂小青衣,必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无疑。”

毒蛇冷哼一声说道:“即便是你最后知道了他是谁,以你现在的身体,你能对付得了谁?”

唐大笑了:“你别忘记了,现在的杭州城里,就有一个人能够治好我身上的伤,我毫不怀疑。”

毒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人?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要去见那小子了?”

唐大大笑道:“你叫什么毒蛇?你该改名叫蛔虫,真是知道我的心思!”

毒蛇假意怒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唐大的大笑之声忽然戛然而止,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这一笑之下,扯动了伤势。

这一下,是真的疼极了!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明文兰的话

天色已黑了。

叶枫和大家久别重逢,兴致都挺高,胖子不住口的讲述着分别之后所经历的事情,都停不住口。

当讲到最近江浙一带百姓最关心的,浙江按察使周新被人陷害,不幸惨遭杀害的时候,大家的神色都有些黯然了。

张胖子愤愤不平的一拍桌子,怒道:“想不到,出面作证诬陷周大人贪赃枉法,欺压官民的,竟然就是当日那个口口声声尊他为恩师的那个黄县令!实在是狼子野心,欺师灭祖,真是该杀!”

解祯亮冷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人家黄县令不但没有死,还被赞誉为大公无私,为了国家朝廷舍小义而取大义,被升任了州府大官,现在只怕正在得意洋洋的赴任途中呢!”

张胖子咬牙切齿的又是一拍桌子:“这样的小人,迟早会有报应的!只是那周大人一心为民,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令人不平。”

看着眼前愤愤然的两位义兄,叶枫心中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在京城的时候他见过皇上朱棣,当初皇上处置京城案件时的英明果敢以及冷酷决断,让他在其无伤的威严面前五体投地。

要说皇上会相信周新贪赃枉法,鱼肉治下官民,叶枫第一个就不信。

可是皇上还是杀了周新。

也许,杀周新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出面举报周新的那个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自从父亲卸任回乡,纪纲继任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他秘密抓捕杀害的朝中官员不在少数,而且这些官员中大多数都是蒙冤而死的。

周新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

皇上对于这些不可能一无所知,可是他还是不闻不问,睁只眼闭只眼,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纪纲的背后,还有着给他撑腰的人。

回想起自己当初也是锦衣卫中的一员,当初在父亲统率下的锦衣卫也曾经是为朝廷,为法纪,刚毅无比的一支力量。

可是到如今,在纪纲的带领下,锦衣卫已经成为了令朝中大臣,令天下万民闻名色变,为之切齿痛恨的鹰犬之辈,叶枫想起来就觉得有些痛心不已。

张胖子咬着牙对解祯亮说道:“二哥,你不是惯会占卜看相之类的玩意儿吗?你倒是看看,这个该死的黄县令,到底是不是一个短命相?”

解祯亮摇摇头:“上次我出去寻找天意楼钱总管去了,回来之时程姑娘已经破了疑案,我连周新周大人也没见着,哪儿会知道这个黄县令长得什么模样?”

张胖子被他一提醒,回头对程念真说道:“对了,程姑娘见过这个黄县令的,你来说说看,这个坏胚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程念真淡淡的说道:“短命相,他长得就是一副短命相!”

张胖子恨恨的说道:“对!这样的小人,一定就是一副短命相,一定!”

气氛渐渐有些沉重了起来,叶枫于是提议大家各自回房歇息了。

面对身份不明的雷小兔,隐藏在暗中的江南明家,还有那个神秘的杀手毒蛇,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麻烦呢,需要养足了精神去应对。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叶枫把程姑娘一直送到了她的房门前。

也许是这段日子分隔两处的思念,让两人倒生出了些间隙,乍一见面,竟然满腹的心思都说不出口了。

叶枫默默的陪着程姑娘一直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他感觉到心里有

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的感觉,很恬淡,很舒服。

他相信程姑娘也一定有着同样的这种感觉,他从她的眼光里能感受出来。

来到门前,程姑娘微笑着对叶枫说道:“晚安,好好休息。”

简单的一句话,叶枫却感觉到深深的关心。

他心里一热,可是眼光一转,他忽然愣住了。

在程姑娘房门之上,有人在门楣上用墨笔潦草的画了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很不起眼,看上去似乎是顽童在不经意间留下的。

寥寥的几笔,却传神的画着一株兰花。

叶枫心里咯噔的一下,这图案他见过。

明文兰当初约他去西湖相见的那张字条上,也有着相同的图案,一株兰花。

是明文兰来了?她已经没事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程姑娘的房门上留下这个记号呢?

叶枫不明白。

看着他的神情有异,程念真关切的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之前长久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叶枫经常性的会灵光一闪,想到一些事情。

叶枫的心里忽然一慌,脱口道:“没事,没什么。”

可是,为什么会心慌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

强堆笑容,他对程念真说道:“晚安,你也好好休息。”

房门掩上了。

叶枫迅速的回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门前,略一犹豫,他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果然坐着一个人,明文兰。

她就坐在椅子上,手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无聊奈的望着叶枫,眼睛里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又似乎有些叶枫看不明白的东西,轻声问道:“这么快回来?把美人送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又是感觉到一慌,连忙斥道:“别胡说!”

可是,为什么又会心慌呢?

他一闪身进了屋子,立即关好了房门,转身对着明文兰:“你怎么来啦?”

明文兰哼了一声,盯着叶枫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叶枫不敢去看她的眼神,目光闪躲着随口说道:“我以为你现在跟在你爷爷身边呢,你的身体不是需要休养吗?”

明文兰哼了一声:“成天跟在一个老头子身边多无趣啊,你希望我跟着他吗?”

忽然,她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我只是中毒,又不是受了伤,你给我解了毒就没事了,还休养什么?”

叶枫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问道:“你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明文兰有些调皮的反问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还是怪我打搅了你和美人的独处?”

叶枫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明文兰看他嚅嗫着说不出话来,语气忽而又转柔和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之前听了你关于那个雷小兔的那些高谈阔论,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雷小兔?

叶枫心中陡然一惊,那时候钱培光明明已经遣开了所有的人,叶枫还仔细观察过,确定当时客栈中再没有别人了,这才讲出了心中的疑问。

想不到那时候明文兰竟然就在现场,以钱培光那样的高手竟然都毫无察觉。

然而叶枫此刻心中所担心的是,如果当时钱培光发觉了的话,明文兰岂不是会有

危险?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为明文兰而担心,只是很自然的就这么想。

明文兰似乎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轻轻冷哼道:“你是怕那个干瘦的糟老头发现我?我江南明家的人如果连偷偷听个墙根儿都会被人发现,也不配被称为江湖四大奇门之首了。”

她的话语里颇为自傲,不过叶枫却略略有些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明文兰的武功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连钱培光这样的人物也没能发现她,看起来确实是有些门道。

一转念,他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雷小兔是什么来历?”

明文兰摇了摇头:“不知道,之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只能是相信她的说辞,当她是雷四叔的亲孙女了。”

叶枫还是有些狐疑:“据她所说,她从小就被送去深山一直跟随她师傅,从她的武功路数看,她师傅也应该是雷家的人,雷家还有这样的高手能调教出她这样的身手吗?”

明文兰嗤了一声,说道:“雷家多少代以来一直在和蜀中唐门对抗,每一辈都有很多杰出的高手,又不是只有雷破天他们三兄弟,是你孤陋寡闻了。”

叶枫只得点点头承认。

明文兰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想不出雷家还有什么出名的高手还在世,不过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个雷小兔的师傅是谁,但是我们明家却查到雷雨云这一次对江南霹雳堂动手,他在雷家之中一定有一个同盟的人。”

叶枫一愣:“你是说雷雨云在雷家的内应就是这个雷小兔?”

随即他又大摇其头,否定道:“不可能,雷雨云刚刚才杀了雷家四老,雷四叔是雷小兔的亲爷爷,她怎么可能和自己的仇人联手?”

“再说,袭击霹雳堂乃是十日之前的事情,雷小兔不过昨日刚刚抵达杭州城,她怎么可能是内应?”

明文兰不禁嗤之以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雷家四老是雷雨云所杀?你又怎么知道雷小兔是昨日才抵达的杭州城?”

叶枫无言以对。

雷家四老的尸体显示他们都是死于雷家绝技天雷掌之下,所以从此判断,能够有此功力又有这样做的动机的人,只可能是雷雨云。

而雷小兔昨日才到达杭州城,也是雷小兔自己告诉唐玉,而叶枫也是从唐玉口中听来的。

现在被明文兰这么一问,这两个事情忽然都变得站不住脚,扑朔迷离起来。

叶枫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难道真相会是这样?

他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雷小兔,难道会是她……”

话音未落,他又立即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雷小兔真的是雷四叔的亲孙女,那就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明文兰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的说道:“你别忘记了,雷小兔说她从小就被送去深山,跟随着师傅长大,她对于她这个亲爷爷究竟有多深的感情?而且她的背后,可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神秘的师傅呢!”

叶枫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种恐惧的神色,屋里的烛火这时候忽然跳动了几下,火光闪动中,叶枫的神情变得更加的难以置信。

烛火跳动的时候,一个干瘦的身影站在叶枫屋外的房顶之上。

月光下,这个人正是天意楼大总管钱培光!

他静静的聆听着屋里的谈话,神色间,显得那样的若有所思,高深莫测。

(本章完)

第五十章 雷小兔的计划

月色如水。

唐玉站在唐家大院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多,让他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倒好像是所有的事情推着他在往前走,一切都有些失控了。

三大堂主中的胭脂唐离竟然会是叛徒,这个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凭心而论,唐离能够得到老太太的信任,成为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他的办事能力当然是出类拔萃的。

可是就算是像唐玉这样平时对他非常尊敬客气的人,其实在内心里,对于这个总是奇装异服,不容于世俗眼光的十六叔,也是很有些看法的。

所以当老太太断言叛徒一定在三大堂主之中的时候,在潜意识里大家首先怀疑的,一定就是这个胭脂唐离。

亲眼看到唐离和雷雨云的私下会面,这成了绝对的铁证,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到如今,唐离重伤而逃,自己已经下令由千手唐雨暂时执掌江南分堂,接替唐离的职务,并且负责追捕唐离。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唐玉的心里老是感觉到不踏实,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也许是最后树林间那个极像唐大的身影一闪而没,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安。

究竟那是不是唐大呢?还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唐大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唐大的失踪和老太太的重托,让唐玉感觉到了无形的沉重压力,压在自己的胸口,经常让自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怀念起唐大在的时候,一切都是唐大做决定,发号施令,自己只需要遵照他的话去做,唐大的判断从来不会错。

他信任唐大,这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建立起来的信任,几乎是坚不可摧的信念。

也正是因为这种信任,唐玉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压力。

如今唐大不在,自己就更加不能犯错,跟随了唐大多年,天下人都只知道蜀中唐门有个唐大,有谁知道他唐玉?

如今就更不能让人认为没有了唐大,蜀中唐门就不行了,就再也没有能撑起天地的英才了。

至少,还有他唐玉!

所以,他现在就更加不能够行差踏错,不能够犯一点点错。

他忽然想起,唐大这些年来执掌唐门的事务,是不是也时常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虽然唐玉在人前总是尽量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神情,可是他的内心中,却感觉到一阵阵的慌乱。

他讨厌每天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突发的事件,他讨厌每天每件事都会突破自己的设想,打乱自己的计划,他讨厌去做决定。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他需要找人倾诉。

可是能找谁呢?

叶枫太聪明了,又是唐大的好朋友,自己决不能在他的面前露怯。更何况,他现在住在客栈之中,和他的朋友兄弟们在一起。

唐柔?她为了唐大的失踪整天心神不定,魂不守舍,她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来听自己的倾诉?

想来想去,只剩下了一个雷小兔。

不知道为什么,唐玉心里对于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有几分好感。

说实话,雷小兔长得有些娇小,米有那种万人迷的姿色,可是也许正是她的这种娇小,她的天真,她对于唐玉的信任,反而让唐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一种强烈的存在感。

就算天下人都只知道蜀中唐门的唐大,把他唐玉当做是唐大的影子,都没关系。

至少在雷小兔的心中,自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大哥哥,是她现在

最重要的人。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唐玉感觉到强烈的满足感,让他对雷小兔也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也许,只有她能够明白自己此刻的烦闷,就算不能明白,和她坐下来谈谈天,想必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唐玉迈步走向雷小兔居住的房间。

快要走到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

毕竟,雷小兔还是姓雷,她可是雷家的人。

唐玉招了招手,一旁原本空无一人的草丛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来到他面前躬身行礼:“十四少。”

唐家大院看似是一个普通的宅院,其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像这样的暗桩比比皆是。

唐离曾经自豪的夸口说过,这里连一直飞鸟也休想只有的出入。

现在唐离不在了,唐玉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充满你了一种紧张和自危的情绪,虽然他们都在极力掩饰着。

唐玉并不想去管这种事情,需要他去做决定的大事太多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交给唐雨去管理吧。

唐玉对着这个暗桩轻声问道:“雷家小姐在房里吗?”

那暗桩一点头:“在!天黑之后她就进了房间,再没有出来过。”

唐玉点点头,挥挥手,那名暗桩一躬身,退入了草丛中,又再度消失了踪影。

唐玉看着眼前没有灯火的黑漆漆的房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叩门。

雷小兔这个时候多半已经入睡了吧?

他竖起耳朵,隐约似乎听见了雷小兔的那轻微的鼾声。

唐玉摇了摇头,这还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

终于,他还是没有去打搅雷小兔的美梦。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不过他实在没有把握,要是搅扰了这个傻乎乎的宝贝大小姐的瞌睡,会不会搞得自己今晚也别想再好好休息了呢?

他可不想一整夜不得安生。

所以唐玉犹豫了再三,还是转身离开了。

就让这位大小姐好好安睡吧。

可是唐玉他错了。

雷小兔根本没有睡着。

她也根本不在房间里。

她此刻在西湖边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全身,站在湖边的一处小亭子外。

亭子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桌旁坐着一个黑袍披发的人,雷雨云!

看见雷小兔,雷雨云站起身来,含笑说道:“妹妹来了?”

雷小兔冷哼了一声,走进亭子里坐下,一眼不发。

雷雨云陪着笑脸说道:“妹妹果然算无遗策,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胭脂唐离竟然真的如妹妹所言,接到我的口信,马上就赶来和我相见,如此人物也被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了不起!”

雷小兔冷冷的说道:“这没有什么难猜的。唐离精明能干,早就猜出唐门之中有叛徒,你派人去传口信说愿意用唐门叛徒的信息来换取你平安离开杭州城,他必然会心动。”

“他早已将杭州城严密监视,料你插翅也难飞,你如此示弱正中他的下怀。要知道在他眼中,一个唐门叛徒的信息可比你这个穷途末路的雷家余孽的命有价值得多,所以他一定会上当的。”

雷雨云看着雷小兔的眼光中充满了赞赏:“妹妹果然演得一出好戏,引着唐玉看见了我们的私下见面,从而令他对唐离是叛徒深信不疑。”

“如今唐离重伤逃遁,蜀中唐门在江南的势力已经折了一臂,目前这里唐门的手下全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再无余力对我们形成威胁。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雷小兔听到这里,脸色也舒缓了下来,眼中

也闪着希冀的光芒。

雷雨云看着雷小兔,轻声问道:“妹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雷小兔想了想,说道:“我准备离开唐玉身边。”

雷雨云一愣:“怎么?妹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能成功混到唐玉身边,可以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要放弃?”

雷小兔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智商很是看不上眼:“你懂什么!反正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我们雷家各地的势力,很快都可以名正言顺的集中到杭州城来,并且不会引起唐门的丝毫怀疑。我们的成功之日,就指日可待了!”

雷雨云看起来还是不太明白,一脸的迷糊之色。

雷小兔的脸色忽然一沉,声音转而严厉的问道:“那个在城外想要杀掉叶枫的鬼婆婆是你派去的吧?”

雷雨云神色一黯,低下头去:“是,这个,这个你怎么知道?”

雷小兔轻声一哂:“这有什么难猜的?鬼婆婆一直就是江南明家请的杀手,你和明家之前一直在合作,而且最痛恨叶枫和唐大的,不就是你吗?”

雷雨云有些汗颜,不知道该说什么。

雷小兔瞪着他:“而且我知道,在半路劫杀唐离的人也是你派去的!”

雷雨云无可辩驳,只能点头。

雷小兔怒斥道:“自以为是,画蛇添足!早就告诉过你,叶枫现在决不能死!”

“他是唐大的好朋友,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丧命的话,唐玉心中必然警觉,他可能会重新梳理整件事情,有可能会发现我们的破绽,导致我们的计划功败垂成!”

雷雨云点点头,无言以对。

雷小兔接着说道:“唐玉在唐家大院最后时刻明明可以一举击杀重伤的唐离,他却住了手,放任唐离逃走,这件事原本就有些蹊跷。”

“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放唐离逃走的,你在这个时候派人劫杀唐离,不是说明自己做贼心虚,要杀人灭口吗?真是愚蠢之极!”

雷雨云脸上冷汗直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小兔的脸色转而阴沉,说道:“我现在更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个暗中请了毒蛇来救了叶枫和唐离的,究竟会是什么人?也许这个隐藏在背后的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雷雨云赶紧拍马屁的说道:“不论他是谁,有妹妹这样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也休想阻止我们成功。”

雷小兔一瞪雷雨云,吓得雷雨云一缩头:“早就告诉过你了,再说一遍,以后不许称呼我为妹妹,要称呼门主!”

雷雨云低头道:“是,门主!”

雷小兔看着战战兢兢的雷雨云,忽然面色一转,温柔了起来,柔声说道:“不过嘛,以后只有你我独处的时候,还是可以称呼我为妹妹的,我还是哥哥你的好妹妹,乖妹妹。”

她忽然一撩身上的斗篷,斗篷掉落,她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半透明的亵衣下,大红色的肚兜,还有她身上白花花的肉体清晰可见。

她的个头虽然娇小,可是身体一点不输给成熟的女人,凹凸有致,该有的她全都有,在桌上的烛火照耀下显得分外的诱人。

雷雨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奇景,连呼吸都停顿了,只觉得喉咙发干。

雷小兔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媚笑,伸出玉藕似的胳膊,挽住了雷雨云的脖子,媚声说道:“要是我们成功了,我当上了门主,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话间,一使劲,两个人缠在一块儿滚到了地上,滚进了桌子下面。

桌子一阵摇晃。

明亮的月光照在空旷的亭子里,似乎这里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人也没有。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中计

第二天,当听到雷小兔要离开的消息,叶枫真的大吃了一惊。

雷小兔是这么跟唐玉告辞的:“大哥哥,我是雷老四的孙女,我爷爷现在被雷雨云害死了,我要召集雷家旁支的人来共同抓住凶手,为我爷爷报仇。”

她一脸的依依不舍,对唐玉说道:“大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是,带领雷家旁支为爷爷报仇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要去。”

“等到小兔兔报了仇,我一定带着他们来找你,雷家要重新和唐门结盟,这是爷爷的遗愿。到时候,小兔兔就再也不离开大哥哥了。”

唐玉也很意外,而且,他也很不舍。

眼前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居然要独自走上江湖,去快意恩仇,面对无数的明刀暗箭,凄风冷雨,还要去带领雷家旁支这样的家族,她能胜任吗?

她能面对的了吗?

唐玉非常担心。

可是雷小兔的理由冠冕堂皇,顺理成章,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叶枫的心里也很惊讶。

原以为,雷小兔可能是雷家派来唐玉身边的卧底,可是为什么她会主动要求离开呢?

难道自己的想法错了?难道自己关于雷小兔的三个疑点全都错了?

不,不可能!

他看着眼前那一副天真面容,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雷小兔,他绝不相信她会真的像外表的这样单纯,这样不谙世事。

或者,她的离开是新的计划,有着更深的阴谋,决不能让她得逞。

一定要设法阻止她!

趁着雷小兔回房去收拾行装,叶枫对垂头丧气的唐玉说道:“你真的让小兔走?”

唐玉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如今的他内心其实早已不堪重负了,只有从雷小兔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一种存在的满足。

现在她却要走了,今后只怕再也没有人能给自己同样的感觉了,他的心里顿时空荡荡的一阵心慌。

可是他却没办法去阻止雷小兔的离开。

他有些心烦意乱的对叶枫说道:“不让她走还能怎么办?现在人家是要为她爷爷报仇,要去联络各地的雷家旁支势力,要带着他们与我唐门结盟。这件事无论对她们雷家还是我们唐门,无疑都是最好的,我能阻止吗?”

叶枫愣了一下。

唐玉的话里明明白白的透露出了他的心思,短短的时日,他对于雷小兔的这一份感觉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叶枫的想象。

想不到雷小兔对于唐玉的影响竟然会如此之深!

唐玉是目前这里唐门实际上的最高统帅,有着最大的权力,也有着最大的责任,他应该保持冷静客观的心态,不应该被这些人和事所影响才对。

可是唐玉目前的状态明显已经有些不对劲了,雷小兔留下来真的好吗?

叶枫犹豫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雷小兔的辞行当中一定有着某种阴谋,放她离去等于放虎归山,倒不如把她留在身边,这样也便于监控,至少她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对,这大概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叶枫微微一笑,对唐玉说道:“其实要留下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唐玉眼中的希望顿时如同火焰一般炽热的燃烧起来,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抑制住了激动的情绪:“什么办法?”

叶枫淡淡的说道:“她说的想要离开的理由,是想要为他爷爷雷四叔报仇,是不是?”

唐玉点点头:“不错。”

叶枫说道:“可是她需要离开吗?凶手雷雨云如今就在杭州城里,你还亲眼看见过他。现在整个杭州城内外全部被唐门的人监控起来,犹如铁桶一般,雷雨云根本逃不出去,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报仇的?”

“更何况,对付一个穷途末路的雷雨云,如今蜀中唐门在这里的力量已经绰绰有余了,又何必要去舍近求远去求助那些分散在各地的雷家旁支势力?岂不是多此一举?”

唐玉听了深以为然,不过一转念他又问道:“那关于小兔子要召集雷家旁支和我唐门联盟这件事,又当如何?”

叶枫听了轻轻一哂,道:“这事就更加简单了,虽然这些雷门旁支分散各地,可是蜀中唐门的势力也同样遍布天下,要想联络他们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只需要雷姑娘把联络他们的方法告诉你,你再令各地的分舵去进行联络,让他们前来杭州会合,共商结盟之事。若是奉了号令前来的,想必皆是对雷四叔忠心耿耿之人,今后当然也会听从雷姑娘的调遣。”

唐玉听到这里,心领神会道:“如若是不奉号令前来的,想必就是有异心之辈,就算不是雷雨云的同党,今后也断难与我唐门联盟,更不会听从小兔子的调遣,现在就要开始提防了。”

叶枫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唐玉不禁抚掌大笑道:“真不愧是叶公子,果真聪明绝顶,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够思得如此妙计,实在令人佩服!”

他笑容满面的往外就走,嘴里说道:“走,我们这就去留住小兔子去!”

叶枫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不禁有些深深的失望之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唐玉如今的开心,并非由于雷家和蜀中唐门又将重新联盟了,也不是因为唐门从此将少了一个江湖的大敌,而是纯粹的因为雷小兔,因为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

身为身负重责的唐门首领,竟然没有把唐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沉溺与个人的感受,这不是他从前所认识的那个唐玉。

从前的唐玉,冷静自信,温文尔雅中透着一种逼人的英气,可是自从唐大的失踪,他就已经变了。

世间有些人,在重压之下会把压力转为动力,越挫越勇,会更快的成熟起来。

不过唐玉很明显不属于这一类人,在重压之下他逐渐已经迷失了自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冷静和从容。

看来,这一次选唐玉来接替唐大的位置,老太太是看错了人了。

可是,老太太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叶枫心里不由得深深的叹息着。

雷小兔在房里收拾行李。

其实根本就只有两件衣服,压根儿就没什么好收拾的。

可是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了好半天。

她在等。

一面等,她的心里也一面在忐忑不安,都说叶枫聪明绝顶,他会上当吗?唐玉会留下自己吗?

要是这个傻乎乎的唐玉不上当,真的放自己离开了,那倒还真的是麻烦了。

不但失去了唐玉身边这样一个绝好的位置,而且雷家高手们该如何集结到杭州城来,又不会引起蜀中唐门的警觉,倒是一件伤脑筋的麻烦事。

所以她才会特意选择了那个传闻中最聪明的叶枫在的时候,才向唐玉提出辞行。

她早已敏锐的感觉到了叶枫看她的眼光里已经带着些怀疑,如果那个叶枫足够聪明的话,就一定会设法阻止自己离开,而且,就一定会用那个办法,那个她早已算计好了的办法。

可是,这个叶枫毕竟只是听说而已,他是否真的有那么聪明她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她行事素来谨慎,滴水不漏,当初为了让唐玉能亲眼看见唐离和雷雨云的私下会面,她不惜出动了雷震和雷滚,在城外截住叶枫,就是忌惮于他的名气,怕他的聪明会在关键时刻让自己功败垂成。

现在,雷小兔反而真的希望叶枫能像传闻一般的聪明,善泳者溺,只有聪明人才会掉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的。

因为聪明人,往往都是自作聪明!

两件破衣服,雷小兔翻来覆去的收拾了好几遍,可是唐玉他们依旧没有出现。

雷小兔的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难道这个叶枫只是徒有虚名?难道他们没有掉进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她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这一招棋实在有些冒险了。

不过她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在心里暗暗咒骂雷雨云,如果这个废物能再得力一些,能想出办法把雷家众多高手秘密带进杭州城,以配合她的计划的话,也不用她行此险招了。

这样的废物,以后绝对不能久留!

不过眼下,他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目前,雷小兔的计划中还需要他。

雷小兔寒着脸,有些不甘心的把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搭,走出了房门。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院子的大门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看来自己真的高估了叶枫,平生第一次,她开始为对手的愚蠢而感觉到愤怒,在之前,她面对愚蠢的对手时总是感觉洋洋得意的。

来到了大门前,她伸手要去推开那两扇大门,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掌。

愕然回首,眼前是唐玉那带着笑容的温柔的面庞:“小兔兔,你不用走了。”

忽然间,雷小兔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眼前唐玉的脸也变得那么的顺眼,竟然有了几分吸引力。

不过很快,一种喜悦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她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这带着一些得意的笑容看在一旁叶枫的眼里,叶枫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感觉就像是猎物落入陷阱之前的危险预感,让他全身有些发冷,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的预感一向都很准,叶枫想。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消失许久的两个人

走出唐家大院的时候,叶枫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定。

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雷小兔被唐玉挽留下来的时候,脸上那一抹带着得意的笑容。

难道她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她做的这一切只不过在等待唐玉出面挽留她?

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女孩儿的心机就实在太深沉,太可怕了!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建议唐玉留下她,这样做就大错特错了。

可惜,现在叶枫已经无法再向唐玉多说什么了,当初建议留下雷小兔的人可正是他自己。

只希望,这个错误不会太大,大到无法补救的地步。

叶枫暗自叹息着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这时间,忽然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条街道并不繁华,行人稀少,只有寥寥的几个,一般乞丐绝不会选择这里来乞讨,所以这个乞丐就显得有一些扎眼。

这个乞丐靠近了叶枫,身上一股酸臭的味道熏得叶枫直皱眉头。

他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姓叶,从京城来的?”

叶枫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乞丐忽然很恭敬的施了一礼,对叶枫轻声急切的说道:“请叶公子随在下来,有人想要见你。”

说完,也不待叶枫答话,转身就走。

叶枫愣了一下,只能跟了上去。

这个要见自己的人会是谁呢?

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那个给自己传字条的小乞儿,想起了那字条上画着的那一株兰花,这一次会不会又是明文兰呢?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急切的感觉,希望能快些见到她。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想要急于相见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刚犯下的那个错误,他想要找明文兰商议一下,毕竟前一晚在客栈中她对于雷小兔的那一番分析,让叶枫对于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感到十分的佩服。

当然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叶枫安慰自己说。

可是他还是颇为警觉的回头左右看了看,这一瞥之下,他看见街角有一个身影匆匆的一闪而过。

叶枫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一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跟在乞丐的身后,在杭州城七弯八拐的小巷之中穿行,叶枫都几乎都快要被绕晕了。

直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房子,那乞丐终于停住了脚步,对叶枫一躬身道:“叶公子请进。”

叶枫心中忽然有些小激动,里面等着他的会是明文兰吗?

推开门,叶枫走了进去,才知道他想错了。

在屋里等着他的并不是明文兰,而是两个人,两个消失了很久的人。

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的是江南霹雳堂的堂主雷卓云,而他的身旁,躺在一张躺椅之上,瘦瘦长长像是一根竹竿一般,面有病容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西门柔,也是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

叶枫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能见到这两个失踪了许久的关键人物。

也许,他们可以为他解答所有的疑问,叶枫想。

他快步走了过去。

雷卓云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欠了欠身为礼,而唐影看上去则是更加的虚弱,只是躺在躺椅上对叶枫笑了笑,说道:“你总算来了。”

叶枫看着唐影的脸色有些发黑,嘴唇乌紫,双眼血丝密布,不禁骇然色变道:“你中毒了?”

唐影点了点头,说道:“夺魂香果然厉害,虽然我当日只咬了一

口包子便发觉有异,可是依然已经中了剧毒,到现在也无法可解。”

夺魂香?

叶枫心中一动,岂不是和明文兰之前所中的是同样的剧毒?

他立即对唐影说道:“前辈请放心,在下之前有一位朋友也中了这种毒,饮用了在下的鲜血之后即刻毒性全解,安然无恙。”

说着,他立即就要开始撸起袖子。

唐影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叶公子的血液中含有金蟾之毒,乃是百毒克星,可是没用的。”

叶枫一愣:“为什么?”

唐影叹息道:“我中毒的时日太长,试过多种方法,也不能解,到如今毒性已经攻心,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叶枫脸上的神色一黯,唐影是何等人物,他既然说是回天乏术,想必真的是无法可想了。

唐影看叶枫的神情,微笑着安慰道:“叶公子不必难过,生死有命,我在大雷门卧底二十余年,每一日都行走在生死的边缘,对于这个早就看得淡了。只不过自知时日无多,因此才冒险请叶公子来此处,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叶枫心中更觉得难过,如此了得的人物,在大雷门卧底二十年,无数的大风大浪全都安然渡过了,想不到今日竟然会死在下毒这样的卑鄙伎俩之下。

他想了想,开口向唐影问道:“究竟在包子里下毒的人是谁?”

唐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叶枫有些惊讶:“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有毒的包子究竟是何人所赠?”

唐影说道:“送包子来的人说是唐雨命他从西安带来的,可是若真的是唐雨,不远千里从西安城带着有毒的包子到杭州来毒害我,这岂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正如叶公子之前在我房间里的分析,若下毒之人真的是唐雨,为何不将毒包子这一线索索性毁去,反而在我房中放置多日,分明是有意把线索引向自己。做得如此明显,倒像是栽赃嫁祸之计了。”

叶枫不由得一呆,脱口问道:“你怎知我在你房间里的这番分析?”

他分明记得,当时房中只有自己和唐玉,再无别人。

唐影有些虚弱的一笑道:“我来协助监管江南霹雳堂,身边当然会带着一两个得力的心腹的,虽然他们不见得在武功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像打探下消息,藏在暗处听一听墙根儿这样的事情,还是很有一套办法的。”

叶枫想起了刚才引他前来的那名乞丐:“就像刚才的那人?”

唐影笑着点点头。

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下毒的会是胭脂唐离吗?”

唐影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不太可能,唐离在杭州城经营多年,又负责暗中监视雷家的一举一动,若是想要下毒害我,有着大把的机会,又何必设个陷阱去栽害千里之外西安城里的唐雨?”

“虽然我知道十四少现在已经认定了唐离是勾结雷雨云的叛徒,但是我依然觉得此事有颇多疑点,唐离也很有可能是被人栽害的。”

叶枫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他没有说出雷小兔的种种疑点,只是在心里疑惑,唐玉说老唐太太曾经断言,唐门的叛徒必定在唐雨和唐离这两人之间。

如今听唐影说来,下毒害他的既不像是唐雨,又不像是唐离,那还会有谁?

看着叶枫满脸的疑惑,唐影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毒害我的人必然是唐门之

中的人,而且一定身居高位。知道我情况的人唐门之中寥寥无几,能够知道我喜欢吃包子,借而设下圈套栽害唐雨,此人所谋定然不浅。”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江南霹雳堂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影淡淡的一笑,说道:“其实叶公子之前你对十四少所推测的那一番话,基本上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顿了顿,继续讲述起来:“在那日之前,其实江南霹雳堂早就有所异象了。各地的分舵负责人忽然纷纷销声匿迹,全都失去了联系,霹雳堂总堂已经很明显的被孤立了。”

他看了一眼一旁神情有些黯然的雷卓云,接着说道:“于是我们派出了总堂中几乎所有的好手去各地调查,总堂因此变得有些空虚。不过我并没有担心,因为我知道杭州城里还有唐离带着的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弟兄在周围。然而恰在此时,总堂却出事了。”

“那一日,忽然有人自称是西安城负责唐门西北分堂的千手唐雨所派来的,说是知道我喜爱吃包子,特意从西安城带来当地有名的羊肉包子让我尝尝鲜。”

“唐门之中了解我习惯的人本就没有几个,外界当然更是无从得知,此人能说出我的喜好,我当然不疑有他,毫无防备。岂料送来的包子我刚咬了一口,就发觉其中有剧毒,而且是来自云南苗疆的夺魂香!”

“我扔下包子冲出房间,却发觉此刻整个霹雳堂总堂上下,上至守卫的帮众,下至干活的仆役,竟然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我和雷卓云,整个总堂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叶枫听了不觉感到一阵心惊:“一个人也没有了?”

唐影点点头:“正是!我预感到必然有大事即将发生,所以才有人会提前调走了总堂里的所有人。于是我赶紧冲进雷卓云的房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插好房门,带着他从房间里的密道逃出了霹雳堂总堂。”

叶枫皱着眉头:“这密道是谁告诉你们的?”

唐影道:“是雷家四叔。当初霹雳堂总堂的选址就是由他主持的,总堂所在的宅院本就是雷家从前的老宅,这条通向后面隐秘的雷家祠堂的密道也是他先前告诉我们的,这是应付不得已情况的最后手段。”

“当我们从密道逃到了雷家祠堂的时候,却发现雷家四老早就在这里等着接应我们了。他们备好了马车,把我们送离了那里,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真的就不太清楚了。”

叶枫听到这里不禁感到奇怪:“雷家四老怎么会预先就在那里等着接应你们?难道他们知道那一天会出事?”

唐影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或许他们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许霹雳堂总堂之中的人原本就是他们暗中调走的,只为不愿徒增伤亡。”

他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雷家四老后来也全都遭了雷雨云的毒手,悬尸在雷家祠堂之中,当时的真实情况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

叶枫眨了眨眼,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雷家四老是遭了雷雨云的毒手?有什么证据吗?”

唐影听了这话似乎反而吃了一惊:“难道不是雷雨云吗?除了他,还能有谁会有动机杀害雷家四老?”

叶枫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机械的重复着唐影的问题:“是啊,除了雷雨云,还能有谁呢?”

他的心中,却想起了前一晚明文兰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眼前老是闪现着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雷小兔!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唐影的决心

唐影看着沉思的叶枫,没有打搅他。

好半天,叶枫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身中剧毒的唐影,说道:“前辈,我有一位好朋友,现在就住在杭州城中,她的医术精湛,想来必定可以解除这什么夺魂香之毒。”

唐影笑了笑,问道:“叶公子说的可是那位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念真程姑娘?”

叶枫点点头。

唐影叹息了一声:“程姑娘的医术得自神医程三思的真传,自然是毋庸怀疑的。只不过我唐门对于用毒之道,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这夺魂香其实是云南广西苗疆部族的一种秘药,传说是用多种毒花毒虫的汁液反复熬煎制成,本是用以饲养蛊虫的原料,中原地区从未得见。”

“这些毒花毒虫在长期的制作中互相影响,其毒性已经发生了变化,才能够消除表征,做到无色无味,因而其毒性十分复杂,绝非寻常药物能解。”

“加之我躲藏多日,虽以各种解毒药物压制毒性,可惜收效甚微,如今毒血攻心,纵使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叶枫看他惨然一笑,心中难过,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可一试,我是唐大的朋友,前辈请一定要相信我。”

唐影微笑道:“如若我不相信你,也不会不顾危险冒险找你来此了。我的性命其实已不重要,我又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叶枫知他心意已决,当下肃然道:“前辈请讲,在下一定尽力。”

唐影对呆坐一旁,满面忧色的雷卓云一指,说道:“我要托付给叶公子的,就是他。”

雷卓云面有悲色,叫了一声:“西门叔!”

唐影之前在大雷门几十年,用的是西门柔的名字。他可以算是看着雷卓云长大的,如今虽然身份曝光,用回了本名唐影,可是雷卓云还是习惯称呼他从前的名字。

唐影对叶枫说道:“此子是雷家四老共同推举的江南霹雳堂堂主,对于雷家上下就是莫大的权威。如今雷家四老已亡,他便是唯一名正言顺的雷家继承人,只要他还活着,别人就无机可乘,雷家上下就不会完全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

“对方既然谋而后动,想要重新控制雷家,就势必想要除掉他,一旦他们的阴谋得逞,雷家和唐门之间又会出现无休止的厮杀,江湖上又会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他伸手一把握住了叶枫的双手:“所以叶公子,我拜托你,为了唐门,为了江湖,为了无数人不会无辜送命,一定要设法保住此子的性命。”

叶枫坚定的点点头:“我一定拼死保住他!”

唐影喘息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在唐门的叛徒没有真正查明之前,切记不可让他现身,须得寻个妥善之处藏身。”

叶枫不断的点着头:“我知道了。”

唐影似乎放下了心,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从后门走吧。”

叶枫一愣,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唐影微微一笑:“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我冒险找你前来的话吗?对方如今遍寻我们不着,又料定了我们无法逃出布控严密的杭州城,必定会想到从其他人身上下手。他们一定对相关的人,尤其是叶公子你布置了严密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只怕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叶枫暗暗点头,不错,否则他当时出城去见明老爷子,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雷震和雷滚怎么会那么准确的在回城的路上截住他的?

正想着,唐影的脸色忽然一变,急声催促道:“你们赶快走,带上他立刻走!”

叶枫心知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那前辈您呢?”

唐影淡淡一笑:“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了,再说,若果我不留下来,恐怕谁也走不掉了。”

叶枫还想要说什么,唐影猛的腿了他一把,厉声道:“快

走,大局为重!”

叶枫无奈,只能起身推着雷卓云的轮车,向后面奔去。

雷卓云恋恋不舍的回头唤着:“西门叔,西门叔……”

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闻。

唐影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面对着大门。

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粒火红色的药丸,一口服下。

顷刻之间,他面露痛苦之色,可是脸上的黑气却迅速褪去,整个面上出现了一种红晕之色,看上去精神饱满,精力十足。

他的双眼一睁,眼中精光闪动,霍然长身而起,站得笔直望着大门。

这时候,大门外忽然传出了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随即,吱呀一声,门扇被推开,一个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黑色的宽大衣袍,看不出身形如何,可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青铜鬼脸面具!

唐影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十殿阎罗!

他早感觉到了来的人杀气凌厉,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可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然会是十殿阎罗之一!

那鬼面人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只有唐影一个人笔直的站在屋里,似乎有些意外。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唐影,好像更加惊讶了,有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你不是已经中毒了吗?”

唐影傲然站着,双目如电直瞪着鬼面人:“你看我像中毒了吗?”

鬼面人迟疑了一下,没有言语。

唐影如今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还有半分像中毒的样子?

唐影看着鬼面人,忽然开口问道:“十殿阎罗之中,你是第几?”

鬼面人轻笑道:“在我眼中,天下众生平等,皆为刍狗而已。”

唐影点点头:“你是第九的平等王?”

平等王呵呵笑道:“经我亲手超度,你离轮回转世也就不远了。”

唐影冷然一哂:“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超度我?”

平等王不说话了。

唐影,唐门三奇之一,曾经用西门柔的名字在大雷门雷破天身边卧底二十多年,被雷破天引为臂膀,身居大雷门双杀之一。

他号称“水神”,武功本就独树一帜,非同寻常,如今又是唐门子弟,加上唐门的暗器绝技,自然绝对不好对付。

原本平等王认为他已经中了剧毒,此刻只怕早已奄奄一息了,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现在眼前的唐影却精神奕奕,神采依旧,没有半点中毒委顿的样子,他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他心里虽然狐疑,他的双手却已笼入了长长的袍袖之中,他已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唐影却抢先发动了。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他双手一抖,双袖之中忽然抖落出层层叠叠的水袖来,他挥动双手,长长的水袖翻飞舞动,眼花缭乱间,他已扑向了平等王!

在大雷门中他被称为“水神”,与擅使火器的“火神”雷惧齐名,他的水袖功可是成名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

平等王不敢大意,身形一动,双手从袖中抽出,一片明晃晃的暗器如暴雨一般打向来袭的唐影。

唐影的武功他心里有数,唐影这时候只能后退,避开这些暗器,绝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唐影没有退。

他的身形一转,从绝不可能的角度,以绝不可能的速度堪堪避开了暗器,继续向着平等王袭来。

平等王大吃了一惊,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轻功,绝不可能是唐影能做到的,不可能!

可是唐影真的做到了,还在他惊愕之中,唐影的水袖依旧袭到了面门,他只有拼尽全力双手一挡。

一股巨力把他震得连退了五步,双臂酸麻,几乎抬不起来。

唐影怎么会

有这样的功力?

愕然间,平等王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脱口叫道:“你,你居然服食了五内丸?”

五内丸是唐门秘药,是一种剧毒的药丸,本是唐门中执行重要任务的特殊之人在最后自尽之时服用的毒药。

这毒药服食之后犹如五内俱焚,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可是却能在短时间内大大激发服食者的潜力,让他瞬间功力提升,只不过时间很短,他就会力竭而死。

这是为了让服食的人在最后关头有机会拼得和敌人同归于尽,唐影在这时候服下了五内丸,强行燃烧潜能逼住毒性,说明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可是五内丸是唐门的秘辛,唐门之中知道它的人都不多,外界更是无从知晓,平等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唐影忽然收了手,没有接着攻击,他看着平等王的双眼瞳孔在收缩,恨恨的说道:“真没想到,原来竟然会是你!”

平等王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

唐影瞪着他:“同为唐门子弟,我怎么会认不出你的暗器手法,何况你居然还知道五内丸的事,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若是再想不出你是谁,那我就是在是太愚蠢了。”

他顿了一下,怒问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唐门?”

平等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我没有背叛唐门,我背叛的不过是那个糟老太婆而已。谁说她就一定代表了唐门了?”

唐影怒道:“老太太待你有天高海阔之恩,你能有今日全凭着老太太青眼相加,你不思报答反而反叛,是何道理?”

平等王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憋闷,透着一股子邪气:“你管这叫恩情?我不像你,被人逼着数典忘祖,连姓氏都改了,却还以为是理所当然,是天大的恩情!”

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天下那么多姓唐的,为什么偏偏要听一个糟老太婆来指手画脚?为什么我就不能代表唐门?”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很慢,显示着无比的愤怒和野心。

唐影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白费口舌了。

自己看穿了他的身份,这下子这个平等王更加不可能让自己生离此地了。

他只有拼死一搏,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不想这么死。

如今他知道了平等王的秘密,他决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他一定要活着冲出去,他要让唐玉,让叶枫,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的真面目。

一定要冲出去!

刚才的那一击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可是平等王接下来了。

以唐影对这个人的认识,他的武功应该没有这么高,绝对是借不下自己全力一击的,何况自己还服食了五内丸,这一击之力比起平常还要更为厉害。

可是他接下来了,这说明他平素就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唐影心里没底。

能够身为十殿阎罗之一,和雷破天这样的人物平起平坐,想必他的武功早就超越了自己,除了老太太之外,唐门之中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是他的对手了。

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野心,无怪乎他会有这样的背叛。

唐影缓缓的开口问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和雷雨云合作?”

平等王笑了:“和谁合作真的那么重要吗?反正都背叛了,谁有利当然就与谁合作了。何况,你真的以为像雷雨云这样的小人物也配跟我合作吗?”

他的脸藏在面具之后,看不见表情,不过他的笑声很得意,难道和他合作的并不是雷雨云?

就在这得意的笑声中,唐影忽然就动了!

他身影一起,一对水袖如同两条长龙,带着雷霆之力直袭平等王。

他这一击是尽了平生之力,他要一击成功!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唐影之死

唐影是什么人?唐门三奇之一,蜀中唐门的最神秘的杀手之一。

西门柔是什么人?名震江湖的大雷门双杀之一,雷破天的左膀右臂。

这样的一个人拼尽全力的一击,是何等的威力?

平等王不敢怠慢,也凝聚了平生的功力,双掌推出,全力相迎。

可是他的双手一接触到袭来的水袖,立即就发觉有异。

虽然两条水袖的声势颇大,可是力道却远远没有想象的厉害。

不对,唐影未尽全力!

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一击,而是……

他想要逃!

在一双水袖袭出之时,忽然间就断裂开了。

唐影身形一动,直跃向屋顶,这一跃他才真正使出了全力,他是真的要逃走!

来的人是十殿阎罗中的平等王,以武功而论,即便服食了五内丸,他想要同归于尽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平等王的秘密,他知道了他是谁!

他现在不想死,他现在不能死!

他一定要逃出去,在生命燃尽之前,把平等王的秘密带出去,告诉叶枫,告诉唐玉,告诉天下人,这个满手血腥的平等王的真面目。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走!

他的身法已经用到了极致,身影已经要蹿上了屋顶,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逃离,平等王也不能。

唐影的这一逃大大出乎了平等王的意料之外,他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迎击那一双水袖的袭击,等到他发觉上当之时,招式已老,已经来不及阻止唐影的逃离。

眼看着唐影的身形已经跃上了屋顶,平等王一咬牙,发出了他的绝招,追魂针!

他在唐门中潜心研究了十年,为了破解唐老太太创出的“销魂小青衣”而专研苦练的绝技。

在嵩山之下他曾经用追魂针破掉了销魂小青衣,重伤了唐大。唐大也自此失踪,生死不明。

如今对付想要逃走的唐影,他更是全力施为,务求一击即中。

两根钢针一前一后,迅若闪电一般射向唐影的后背,他身在空中,已经无法躲闪!

完美的一击!

可是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追魂针射中了唐影,可是却如同泥牛入海,再没了踪迹。

唐影的身形根本没有丝毫受到影响,一闪之间,消失在了房顶。

追魂针没有伤到他。

这怎么可能?

平等王不由得一愣。

追魂针连唐老太太亲手制作的销魂小青衣都能穿透,怎么会明明命中了唐影,却毫无影响?

这时候,他想起了唐影在跃起之际,他隐约间看见唐影的长袍之下,露出了一角鲜红色的衣襟。

莫非,莫非那是,夺命大红袍?

平等王在蜀中唐门多年,自从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从云手唐傲的尸体上得到销魂小青衣之后,苦心专研,费了十年的光阴才创出了追魂针,连销魂小青衣也不能挡。

可惜,他却从未见过传闻中“唐门双宝”中的另一样,夺命大红袍!

不但无缘得见,甚至连它的模样,功效,也全然不知,这夺命大红袍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只流传在传说之中。

然而眼前的一切除了夺命大红袍之外,又该如何解释?

难怪唐影在中

毒垂危之际,还想要强行服食五内丸来拼个同归于尽,原来他是依仗着这个宝贝!

平等王沉默的抬起头,他没有追击。

这么多年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他善于审时度势,知道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恰当的选择。

比如现在,在完全不了解这个夺命大红袍为何物的情况下,他就绝对不会冒险去追击唐影。

既然叫“夺命大红袍”,必然就有着它的杀招,在没有完全了解清楚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冒险,也绝对不会给唐影反败为胜的机会。

更何况唐影是什么样的人物,他非常清楚。现在唐影的逃走,很难说不是一个陷阱,等待着他追击之时,再突释杀招。

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从来不会冒险。

他只是默默的抬头望着唐影消失的那一片房顶,既然中了毒,又服食了五内丸,性命已在须臾之间,还怕你能逃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平等王面具后露出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意。

唐影在拼命的逃。

以他对平等王这个人的了解,他料定对方一定不敢贸然追击。

这个人一贯就是小心谨慎,从不冒险,在他没弄明白自己身上的夺命大红袍的真相之前,他绝对是不敢冒险追击的。

唐影很有信心。

可是他还是得加快速度,不止是逃命,更重要的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五内丸的药效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他需要赶在生命燃尽之前,追上叶枫他们,告诉他们平等王的秘密,告诉他们这个可怕的叛徒的真正身份。

只有这样他才算死得有价值,只有这样蜀中唐门才能避免遭受更大的损失,也许这样才能避免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

他把身法提升到了极限,一路飞奔,远远的看见前面的一片树林。

只要进了树林,平等王就算现在想要来追击,也来不及了,他暂时也就安全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设法追上叶枫他们了。

唐影的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风驰电掣一般,他奔到了树林边缘。

一纵身,他向着最高到最茂密的那棵大树跃了过去。

不断的全力奔行,让他感觉很疲惫,他很想要休息一下。

可是不行,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抓紧。

就在他一面想着,一面快要跃入树荫之中的时候,那棵大树那浓密的枝叶忽然分开了。

树荫掩映之中,露出了一张他极为熟悉的,同时也令他胆寒的面孔,面孔上还带着一抹狰狞的笑容。

唐影猛吃了一惊,脱口高呼道:“是你!这怎么可能?你已经死了!不可能!”

就在他无比惊讶的表情中,看见那个人伸出了手,手掌闪电般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

唐影如同折翼的飞鸟一般,从空中掉了下去。

两天之后,蜀中唐家堡唐老太太的书桌上放着一纸快报:

“八月初九,唐影死于杭州城,死因:被天雷掌击中脑门,颅脑破裂而亡。注:唐影身穿的夺命大红袍不知去向。”

“啪”的一声,唐老太太颤抖着的手中的茶杯,被捏碎了。

唐影掉下去的时候,发出了长长的惨呼,这惨呼声传的很远。

可是叶

枫他们并没有听到。

他们这时候正坐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之中。

刚才从宅子的后门出来,街边就停着一辆早已准备好了的黑漆车厢的马车。

马车车夫是个满面虬髯的精壮汉子,想必也是唐影的心腹之人。

钻进车厢,车夫立即就启动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坐在摇晃不已的车厢里,叶枫抬眼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担忧之色的雷卓云。

雷卓云这时嘴里念念叨叨的问道:“西门叔他不会有事吧?”

叶枫默然的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不过,唐影身中剧毒,毒已攻心,就算他不会死在循迹而来的敌人手里,只怕也难逃毒发身亡的下场。

雷卓云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他面露悲戚之色,口中念念有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西门叔。”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多愁善感甚至于有一些软弱的男人,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丝忧虑。

他真的能够执掌雷家上下?

雷家威震江湖,与蜀中唐门争斗了数百年之久,历代以来的执掌之人,无不是武功卓绝,心智深沉的一代枭雄。

远的且不说,就说前一代的雷破天,被誉为雷家第一高手,虽说是弑兄夺权,但他用铁腕手段之力门下,联络雷家上下建立起大雷门,在江湖上的声势一度压过了蜀中唐门,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

如今虽然身死,大雷门也不复存在,不过江湖中人提起他来依旧闻名色变,其影响力之大可见一斑。

再看看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雷卓云。

先不说他眼下双腿残疾,行动不便,以他的武功如今自保尚且不足,却高居霹雳堂堂主的位置,号令整个雷家上下,也难怪会有人想要起异心夺取他的宝座。

到如今,不但他自己遭到别人的追杀,而且还连累了保护他的唐影,恐怕唐影此刻也已经遭了毒手。

连一力拥戴他成为江南霹雳堂之主的雷家四老也全都遭到了不幸,不知他们现在会不会为当初推举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执掌雷家而感到后悔?

可是,真的如果要是一个像雷破天那样的铁血人物再度统治了雷家,对雷家,对江湖,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

叶枫有些矛盾起来,思绪逐渐有些混乱了。

车厢中放着一壶水。

自打从唐家大院出来,这一连串的事情紧赶慢赶,他也是滴水未进,此刻早已口干舌燥了。

叶枫端起水壶,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水壶递给满面悲容的雷卓云,安慰道:“来喝口水,不必太过担心了,唐影前辈是什么样的人物?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雷卓云点了点头,接过了水壶,却并没有喝,而是顺手放在了一旁。

叶枫还想要说什么,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忽然感觉到舌根麻痹,嘴唇沉重,竟然张不开嘴。

紧接着,他感觉面前的景物全都开始晃动起来,晃动得越来越剧烈,最后几乎是开始旋转起来。

叶枫内心无比的惊异,难道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下,倒在了车厢之中。

倒下去的时候,他抬眼看见面前的雷卓云,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经不见了,而是冷然的望着自己。

是他?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引狼入室

雷卓云冷然看着躺在车厢中的叶枫,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叶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对你并无恶意。这水中并未下毒,只不过是一些迷药而已。”

叶枫心中不觉暗自恼怒,自己应允了唐影,要全力保雷卓云的安全,却不料反而被这小子算计了。

若是他真的下毒,自己倒是不怕,可惜对于这迷药却是毫无办法,只是不知道这雷卓云如此做,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虽然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却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当下对雷卓云怒目而视。

雷卓云的神色渐转悲戚,仰面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霹雳堂名存实亡,雷家四分五裂,连西门叔也身处险境,生死未卜,这全都是因为我的错。”

见他如此自责,叶枫心中更觉奇怪,难道所有这一切背后还有隐情?

只可惜此刻全身麻痹,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躺在车厢中,用焦急的眼光盯着雷卓云。

雷卓云看着叶枫的样子,有些凄然的一笑,说道:“叶公子请放心,今日我便要将这一切都做个了断,对于雷家四老,对于西门叔,我也会有一个交代的。”

叶枫此刻心中恼怒之意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腹的疑问,这个雷卓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雷卓云也不再说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静坐养神,只剩下了一旁无法动弹,既焦急又满腹疑惑的叶枫。

马车一直在疾驰,车厢摇晃了好一阵子,忽然停了下来。

那车夫下车撩开了车厢的布帘,对雷卓云恭敬的说道:“公子,到地方了。”

雷卓云闭着双眼点了点头,问道:“你把信已经送到了?”

车夫答道:“已经送去了,按时间算来,对方应该就快要来了。”

雷卓云点点头,双目睁开,眼中露出一片坚毅之色,缓缓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到这时,一旁的叶枫才明白,原来这个车夫并不是唐影的心腹之人,他是雷卓云的手下。

这时候车夫一躬身,钻进了车厢之中,先把那木制的轮车搬了下去,又小心翼翼的将行动不便的雷卓云抱下车去。

最后他才返身回来,把全身麻痹的叶枫负在背上,背下了车。

出了车厢,叶枫才看见他们现在早已出了杭州城,这是在一座山顶,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木和草丛,只有一条小道直通上来,这车夫能驾驶着马车上到这里,也足见其技术非凡。

那车夫把叶枫背负着走近了草丛之中,把他放在了地上,有用一些杂草树枝盖住,把他隐藏了起来。

叶枫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其摆布,心中却大为奇怪,雷卓云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时他耳边传来了雷卓云的声音:“叶公子勿急,这迷药只有两个时辰的效力,到时候你就可以活动自如。”

他又长叹了一声说道:“如今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又犯下如此大错,我之所以出此下策,不过是想要叶公子来做个见证,告诉你一切事情的真相。如果到时候我还活着,自当亲自向叶公子叩头赔罪,得罪之处

,还请海涵。”

听他这样说,叶枫更觉奇怪,这雷卓云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那车夫藏好了叶枫,转身回到了雷卓云身边。

雷卓云对那车夫柔声说道:“好了,此间事已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在此等候便好。一个时辰之后,你再回来,若是,若是我还活着,你便接我离去。”

那车夫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对雷卓云说道:“小人当年被恶霸欺凌陷害,全家被杀,又蒙上不白之冤,被官府下狱问斩,如非公子仗义出手,从刑场上救了这条命回来,又为我出头报仇雪恨,小人的尸骨只怕早成乱葬岗上的一堆白骨了。”

“小人有幸能苟活了这十年,都是公子的恩情,又岂会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弃公子而独自逃生?小人如今横竖已经无牵无挂,只求能陪在公子身边,同生共死,以报公子的厚恩!”

雷卓云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起来吧,只不过到时候你万不可犹豫,这样才能保得住叶公子。”

那车夫欢天喜地的站起身来,说道:“小人绝非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明白。”

一旁草丛中的叶枫听了心中大为疑惑,这雷卓云似乎要见一个极为危险之人,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

他到底要见什么人?这车夫为了保护自己,又要做什么?

只可惜他此刻毫无办法,连一声也出不了,只能泥塑木雕一般躺在这里静静的聆听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从山道之上,忽然隐约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一直默默坐在轮车上闭目养神的雷卓云忽然一睁双目,冷冷的说道:“来了!”

叶枫的精神也为之一紧,来了,谁来了?

他听见了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两个,三个,总共是三个人,走上了山顶。

雷卓云冷冷的说道:“你总算是来了。”

一个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堂堂江南霹雳堂的堂主大人相邀,岂敢不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一哆嗦,这个声音他认识,是她,那个在唐玉面前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雷小兔!

只听雷小兔对其余两人说道:“堂主大人在此,你们还不赶快拜见?真是没点规矩!”

于是她身后的两人一齐向雷卓云说道:“参见堂主!”

叶枫停在耳中,心里又是一震,这两个声音他也听过,是当初在杭州郊外拦截自己的雷震和雷滚!

他们果然是雷小兔的手下!

虽然说是参见,可是他们的语气之中却并无半点恭敬之意,反而充满了戏谑调侃的意味。

雷卓云冷冷的怒哼了一声:“什么堂主,现在哪里还有江南霹雳堂?我也不过是一个被你们追得东躲西藏的走投无路的人罢了。”

雷小兔微笑着,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动听,没有一点杀气:“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堂主大人不赶快学老鼠一样挖个地洞藏起来,反而主动派人送信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雷卓云心中怒极,可是他强行压制住涌动的怒气,说道:“不过是我心中还有一些疑问,不问清楚了我死不

瞑目,所以才会再来见见你这心如蛇蝎的天真面孔。”

雷小兔对他的恶言毫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想必你也觉得如此下去东躲西藏的了无生趣,所以索性想要死个明白。好吧,你只管问,本姑娘自是知无不言。”

雷卓云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初,大雷门陨灭,雷破天身死,为了重新团结雷家上下,江南霹雳堂成立,你爷爷雷四叔他们合力保举我坐上了堂主之位。”

“可是很快,我发现一切远没有如此简单。表面上,江南霹雳堂和蜀中唐门结盟,江湖上从此少了许多纷争杀戮,好像平静了下来,可是暗地里其实暗流涌动,更甚于大雷门之时。”

“你爷爷他们表面上拥戴我为堂主,实则所有任命和堂中事务皆由他们一手掌控,他们任人唯亲,提携雷氏旁支子弟,排挤迫害原来的直系子弟,搞得人心惶惶,雷家的力量被大大的被削弱了。”

雷卓云叹息着说道:“不仅如此,你爷爷表面上和唐门结盟,可是实际上却在暗中积聚力量,想要有一天等待时机,一举爆发,给唐门致命一击,让雷家重新称霸江湖。可是以雷家现有的情况,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反倒会让雷家陷入危险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蜀中唐门虽然成为了我们的盟友,其实对我们也并不放心。他们不但以保护之名,派了唐影时刻在我身边监视我,而且胭脂唐离统领的江南分堂也对霹雳堂严密监控,虎视眈眈,一旦有所异动,雷家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这样的形势下,要想保全雷家的实力,重新团结雷家上下,以便今后能够和唐门相抗衡,就势必首先要推翻你爷爷他们这四老对雷家的掌控,重新夺取霹雳堂的实际权力。”

听到这里,雷小兔笑了笑:“所以,你想到了我?”

雷卓云点了点头:“不错。那是你爷爷有一次喝醉了酒,无意中说漏了嘴,说是他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一直藏而未用。我好奇之下暗中多方调查,才知道他把孙女自幼就送入深山,拜在一个神秘人物门下,将来要作为雷家的秘密武器使用。”

“于是我暗中派人去试探你的心意,原来你对于你爷爷多年来不念亲情,对你不闻不问也早有不满,你还口口声声说为了雷家的将来,你不惜大义灭亲,愿意协助我推翻你爷爷的掌权。只恨我当时被你天真无邪的表演骗过了,竟然相信了你!”

雷小兔脸上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接口说道:“所以,你就和我暗中约定,共同推翻我爷爷,之后由我掌握雷家旁支的力量,而你来执掌雷家直系,我们合作共同将雷家发扬光大。”

听到这里,叶枫的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惊,原来这个搅动风云,引发一切事件的雷小兔,当初竟然是雷卓云暗中请出山的!

雷卓云悲叹道:“只不过,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这么做,竟然会引狼入室,没想到……”

雷小兔这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你没有想到,我来到杭州城,不但没有帮助你推翻我的爷爷,反而首先推翻的就是你这个堂主大人!”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雷小兔的自白

雷卓云看着得意的笑着的雷小兔,悲叹道:“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和雷雨云勾结到了一起,也许你早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们就已经联系上了。”

雷小兔愣了一下,调皮的眨巴了几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有些意外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勾结在了一起?”

雷卓云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若是没有雷雨云,你怎么可能得到雷家直系的支持?没有雷家直系子弟的力量,你想要统御雷家上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雷小兔微笑着点点头,有些轻蔑的对雷卓云说道:“想不到你这个傻子竟然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雷卓云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的冷嘲热讽,接着说道:“你通过你爷爷的关系控制了像雷震和雷滚这样的雷家旁系高手,又借助雷雨云的关系控制了雷家直系子弟,他们如今受到雷家旁系的排挤,在霹雳堂里过得很不如意,自然与你一拍即合。”

“这时候你几乎已经得到了雷家上下的全力拥戴,下一步,当然就是要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了,因为我是当年霹雳堂老堂主雷惊天的儿子,我只要还在一天,你就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夺取位置,统领雷家上下。”

雷小兔这时噗嗤一声笑了,她边笑边说道:“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不是我的眼中钉,你根本算不得一颗钉子,充其量,你只是挡在我面前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而已。”

她逐渐收起了笑容,有些森然的说道:“挡我的道,我就会一脚踢开它!”

雷卓云苦笑了一下,说道:“所以,你和雷雨云就策划了对霹雳堂总堂的袭击。你的本意是准备除掉总堂中的所有人,连同我和西门叔在内,这样你们就能挑起雷家和唐门之间的相互猜忌,让那些原本不肯归顺你的雷家势力,也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对抗唐门。”

“你们忌惮西门叔的武功,所以事先,利用了在唐门内的叛徒,对他下了毒。没有了西门叔,你们的计划就再也没有了阻碍,简直就是探囊取物一般的容易。”

雷小兔点点头:“一点不错,要想给唐影这样的老狐狸下毒害真是不简单。若不是我们从西安城不远千里用冰块保鲜,快马加鞭借唐雨的名义给他送去了西北的特色羊肉包子,让他不加提防,只怕很难有机会成功。”

雷卓云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们的计划终究还是出了问题。首先就是你爷爷洞悉了你的计划,为了爱惜霹雳堂总堂之中的旁系子弟们,不愿他们无辜送命,他事先调走了总堂之中的所有人员。”

“第二点就是你们不知道当初你爷爷在当初选址建立霹雳堂总堂只是,在我的房间之内秘密修建了一条暗道,直通向总堂后面的雷家祠堂,作为一旦发生意外应变的最后手段。”

“而西门叔在发觉中毒之后,立即就带着我通过这条暗道逃出了霹雳堂总堂,由你爷爷安排在雷家祠堂的人接应,躲藏了起来。这样一来,最终导致了你们的袭击行动扑了个空,功败垂成。”

雷卓云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悲痛之色:“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居然连你自己的亲爷爷也会杀害!”

此话一出,隐身在一旁草丛中不能动弹的叶枫不由心中剧震,什么?杀害雷家四老的竟然会是雷小兔?

不过

想想也是,雷家四老当初背叛雷破天,以致于雷破天身亡,大雷门陨灭,他们与雷雨云之间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

他们对雷雨云必然是小心提防,怎么会有机会让雷雨云对他们四人同时下毒?

只有雷小兔,她是雷四叔的亲孙女,只有她才会让雷家四老不加提防,中毒之后全部死于天雷掌之下。

天雷掌,雷小兔的最拿手的不就正是雷家绝技天雷掌吗?

雷小兔这时候脸上已无笑容,她傲然说道:“没错,我爷爷是我亲手所杀,他们这四个老家伙全都是我杀的,就是因为他们破坏了我的计划!”

“我的计划,我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恢复雷家的荣耀,为了雷家的将来,为了雷家子弟从此不必再屈居在蜀中唐门之下,仰人鼻息!在雷家的利益面前,任何人阻挡我,都必须死,即便是我的亲爷爷也一样!”

“他们四个老家伙,首鼠两端,见风使舵,先是背叛大雷门,让雷家成为了唐门的附属,立了你这样一个傀儡做什么江南霹雳堂堂主,让雷家蒙受了莫大的屈辱。”

“原本我想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同意加入我的计划,重新直起脊梁对抗唐门。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却胆小怕事,唯恐这么做会得罪唐门,招惹麻烦,竟然合谋破坏我的计划,暗中救走了你,如果不是后来我发现了那条暗道,还不知道在背后从中作梗的竟然会是他们四个!”

“他们四个老家伙再度背叛了雷家,他们愧对天下的雷家子弟,他们愧对雷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我要杀掉他们,把他们的尸体挂在雷家祠堂,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忏悔赎罪。同时也要警示所有的雷家子弟,看谁还敢背叛雷家,投靠唐门!”

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说完了这一番话,却听得叶枫的心里一阵阵的冒起寒意。

真是想不到,平时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样子的雷小兔,竟然会是这么样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狠毒之人!

雷卓云长叹道:“你爷爷他们无论是当初背叛大雷门也好,还是如今阻挠你的计划也罢,全都是为了爱惜雷家子弟的生命,不愿意他们再卷入无谓的江湖厮杀里去,不愿意他们再枉自送了性命。再说,那可是你的亲爷爷啊!”

雷小兔冷哼了一声:“自幼我父母就为了雷家的利益在与唐门的争斗中亡故了,我自小就背负着刻骨的仇恨,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一个道理,为了雷家的利益,雷家的将来,连我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牺牲掉,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雷卓云冷哼了一声,不无嘲讽的说道:“更何况是一个自小就把你送进深山,跟着师父长大,对你不闻不问,毫无感情可言的爷爷!”

雷小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雷卓云冷然一哂道:“你口口声声为了雷家,为什么又会和唐门中的叛徒搅在了一起?”

雷小兔一脸的肃然:“只要是为了雷家,任何人都可以合作,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一个唐门的叛徒,又有什么不能利用的?”

雷卓云双目如电直瞪着雷小兔:“就像你现在戴着一副天真的面具利用唐玉一样?”

雷小兔一笑道:“这个是自然。原本我的计划是要把屠杀江南霹雳堂的罪名嫁祸到唐门身上,从而召集天下雷家子弟齐聚杭州,共同联合起

来共讨唐门。”

“可是我的计划被破坏了,如今天下人都认为破坏霹雳堂,杀害雷家四老的是雷雨云,把矛头全都对准了他,我也不得不改变我的计划了。”

“我现在潜伏在唐玉的身边,不但可以随时知道唐门的一举一动,而且我还成功的利用了唐门的势力去通知各地原本就已联络好了的雷家子弟,共同来到杭州城,我们要在这里彻底铲除掉唐门在江南的势力,竖起对抗唐门的大旗!”

她忽然有些得意的一笑道:“只可笑那个愚蠢的唐玉,还有那个自作聪明的叶枫,中了我的圈套却不自知,此刻还在洋洋得意的以为前来杭州的众多雷家高手都是为了来与他们结盟,共同对付雷雨云的呢!”

一旁的叶枫听了,这才知道自己果然上了这小妖女的当,还力劝唐玉阻止雷小兔离开,把她留在身边,果然是自作聪明!

雷卓云沉着一张脸,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对唐门动手?”

雷小兔想了想,答道:“以现在雷家的各路高手来杭州的行程看来,到仲秋团圆节的时候,差不多就能聚首一堂,对唐门发动致命一击了。”

雷卓云叹息道:“到时候恐怕不只是对付唐门,像雷雨云这样的人,只怕也会被你一并除掉。”

雷小兔点点头道:“他如今被认为是霹雳堂一案的罪魁祸首,是杀害雷家四老的真凶,更何况他和我们并不是一条心,他一心只想恢复大雷门,为他父亲报仇,自然不能留他。”

她抬头望向天空,幽幽的说道:“等到他联络的雷家直系的高手到了杭州城,他就没什么用了,最后的作用恐怕就是把他的人头放在我爷爷的灵位前,以平息天下人对我爷爷之死的种种疑虑。”

雷卓云冷笑道:“恐怕想要恢复大雷门的不只是他吧?你重新统领雷家上下之后,当然绝不肯再用江南霹雳堂的名字,在你心中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对唐门臣服的屈辱,失踪有一种阴影。”

“我想你一定还会用回大雷门的名号,因为那代表着雷家在江湖上最为叱咤风云的二十年,代表着雷家的荣耀!”

雷小兔脸色肃穆的说道:“不错,我正有这个想法。不但我要用回大雷门的名号,而且,我就是新一代大雷门的门主!”

雷卓云一愣:“你?一个女人,大雷门门主?谁会甘心听你的号令?”

雷小兔面色一变,怒声道:“女人又如何?谁说女人就不能当上大雷门的门主,就不能统领雷家再创辉煌?当年汉代的吕后,唐时的武则天,不也都曾经驾临天下,指点江山吗?”

雷卓云反唇相讥道:“这两个女人确实厉害,不过最后,她们死后给她们的家族带来的结果却都只有灾难而已。”

雷小兔面色一变,两眼怒视着雷卓云,那眼光似乎想要活吞了他。

半晌,她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身后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为雷家所作的一切,岂是你这样的一介蠢夫所能理解的?”

她的眼光中透着一股杀气,直看得雷卓云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

躺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叶枫这时心中的惊诧更是难以言表。

大雷门门主?

居然还自比吕后、武则天?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雷卓云的赎罪

雷小兔阴冷的望着雷卓云,森然问道:“如今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雷卓云轻叹了一声,说道:“只剩下一个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雷小兔想了想,反问道:“你以为我会怎么处置你?”

雷卓云叹息着:“我想你绝不会大发善心,忽然放过我的,所以今日来这里,我就没有准备活着离开。”

雷小兔笑了,她的笑靥如花:“不,我不会杀你。”

雷卓云有些意外:“哦?那么我倒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雷小兔的笑容里透出一股子阴狠毒辣的味道:“我会把你交给你的好堂兄雷雨云,他一定会很高兴。在大雷门里你们从小到大斗了二十年,我想他一定朝思暮想着该如何收拾你,他的办法一定有很多。”

“只不过,你今日听到的已经太多了,在把你交给雷雨云之前,我不得不先割掉你的舌头,斩断你的双手,免得你向他泄露我的计划。”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再说吃饭睡觉一样寻常的事情,可是听的人听在耳中,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她这时又笑道:“不过我想就算你把我的计划告诉给了雷雨云,他也是不会相信的,谁会听信一个临死敌人的挑拨,而去怀疑自己的同伴呢?”

雷卓云恨恨的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毒妇!”

雷小兔这时忽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但是在这之前,你首先必须要告诉我,刚才和你一起逃出来的叶枫藏在哪里?或许,我还可以考虑现在就给你一个全尸。”

雷卓云冷笑了一声:“叶公子身中奇毒,不能使用武功,此事天下人皆知,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雷小兔冷笑了一声:“无所谓怕不怕,只不过他是唐大的好朋友,他的话对于唐玉的影响是很大的,我可不想让他把今天我们的对话告诉唐玉,破坏我的计划。”

说着,她的眼光瞄向了雷卓云身后不远处的那辆黑漆车厢的马车。

她几乎已经能确定,叶枫一定就藏身在车厢之中。

雷卓云的脸色一变,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那名车夫急道:“快走!”

车夫一躬身应道:“是!”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雷卓云一眼,一转身一跃而上了马车,长鞭一挥,大叫一声,那马儿奋蹄就向着下山的来路奔去。

雷小兔脸色也是一变,低声说道:“拦住他!”

她身后的雷震和雷滚立即就开始行动了。

雷震跃身而起,力贯双臂,大喝声中向拉着马车疾驰的那两匹骏马扑了过去。

这的这一击声势极大,威力自然也非同小可。

可是就在他要击中那两匹骏马的时候,赶车的车夫忽然拉动缰绳,口中呼喝有声,那两匹骏马竟敢灵巧的忽然拐了个弯,避开了雷震的这一击。

只听轰的一声,如同雷霆炸响,地面上被雷震的这一击竟然击出了一个直径一人长短的大坑,尘土飞扬。

要是这一击真的击中那两匹骏马的话,只怕那两匹马全都会筋骨尽碎了。

雷震一击不中,起身又要再度攻击,就在这时,

雷卓云动了。

他的双手已经按在了乘坐的轮车的扶手之上。

这轮车是当初唐大赠送给他的,乃是蜀中唐门精心制作的,上面一共有十八道机关,包含各种暗器,即可伤人也可自保,是唐门工匠的心血之作。

雷卓云的双手一按上扶手,心里就镇定了许多,他要发动机关挡住雷震,掩护马车逃离。

可是这时候他的眼前忽然一花,雷小兔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奇异的身法,不对,这不是雷家的身法!

雷小兔她的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雷卓云还来不及想下去,就看见面前的雷小兔带着一抹残酷的笑容轻声说道:“你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话声未落,雷卓云手中的机关竟然已经按不下去了,他的双手已经被雷小兔生生折断!

雷卓云高声惨呼,可是他的惨呼声也戛然而止,雷小兔已经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

雷小兔依旧带着笑容说道:“真吵,你还是安静一会儿吧,回头还要把你交给雷雨云呢!”

说罢,她不再搭理已成为废人的雷卓云,转头向正在逃窜的马车望去。

那车夫的驾驶技术果然不同凡响,马车疾驰之下,已经再度避开了雷震的一击,眼看着就快要脱离雷震的追击范围了。

可是还有一个雷滚。

雷滚忽然出现在了马车的侧面,他向着马车车厢滚了过去。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在滚,而是他奔行起来那圆滚滚的犹如酒桶一样肥胖的身体就好像在滚动一般。

马车避无可避,雷滚的身体撞上了车厢。

雷滚这一撞的力道十分怪异,这车厢十分沉重,可是被他这一撞之下,倒像是四两拨千斤一样,整个车厢忽然被一股大力向着旁边猛地一掀,翻滚了起来。

车夫的驾驶技术再高超也无济于事了,车厢翻滚过去的方向,是万丈的悬崖深壑。

随着两匹骏马的嘶鸣之声,整个马车拖拽着两匹骏马一同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深壑之中!

雷小兔纵身来到了悬崖之旁,探头向下望去,下面云雾缥缈,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纵然是铁打钢铸的,也会摔得粉身碎骨了。

站在雷小兔身后的雷滚也探着头向下望了望,有些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这么高,必死无疑了吧?”

雷小兔一回头,一双眼睛瞪了雷滚一下,吓得他一缩脖子:“自己找路下去查探,无论如何,就算是叶枫摔成肉泥的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我要亲眼看见!”

雷滚苦着脸应了一声:“是!”

雷小兔不再搭理他,她知道雷滚一定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她的命令,因为现在她的命令就代表了雷家的意志。

她转身回到了雷卓云身边,可是,雷卓云已经死了。

略一检视,她发现原来在轮车的踏板上还设有一处机关,雷卓云用脚触动了机关,从座椅靠背处弹出了一把利刃,直接从后面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自尽了。

他宁愿死,也不愿被交到雷雨云的手里受辱,那样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

雷小兔看着眼前雷卓云渐渐冰凉的尸体,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唐门机关,真的是防不胜防。”

静立了片刻,她回头对身后的雷震说道:“把他的尸体带走,交给雷雨云,想必雷雨云也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她再不停留,迈步向着下山的道路大步走去。

雷震点了点头,伸手一把抓住了轮车,连车带雷卓云的尸首一块儿举了起来,扛在肩上,随即跟在雷小兔身后,向着山下走去。

这轮车的重量何止百斤,再加上雷卓云的尸体,这个雷震走起路来却看似毫不费劲,此人的力气之大,恐怕只有一直跟随着叶枫的,天生神力的黑鬼赫连铁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

他们三人径直下山而去了,山顶上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除了刚才雷震击出的地上的两个大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叶枫还躺在草丛之中,一直到他听见雷小兔他们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了,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刚才的一连串的变故发生的太快,搞得叶枫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明白了进来这一切事情背后的真相,也明白了雷卓云如今这么做的原因。

原来这个雷小兔竟然是雷卓云邀约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她独揽大权的爷爷雷四叔,取而代之统领雷家旁支势力。

只可惜,雷卓云低估了这个小姑娘的能力和野心,她想要的不止是统领雷家旁支势力,她想要统领整个雷家上下,想要重建大雷门,称霸江湖!

到现在,雷卓云的错误不但连累害死了雷家四老,还害得一直保护他的唐影身陷险境,生死未卜。

更重要的是,按照雷小兔的计划,雷家如今与唐门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即将开始一场血腥的大厮杀,两大家族中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会无辜丧命,江湖上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一切,都是缘于雷卓云的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他现在已经无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他双腿残疾,自身难保,雷家上下如今都已经在雷小兔的控制之下,而唐门中又出现了不明身份的叛徒和她相互勾结,眼下寻求唐门的帮助也已经不可能了。

雷卓云愧对雷家四老,愧对唐影,愧对雷家和唐门即将逝去的那些冤魂,可是他已经毫无办法,无力回天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枫的身上,或许凭着叶枫的聪明才智,凭着他和唐门之间的交情,能有机会揭破雷小兔的阴谋,挽大厦于将倾。

所以,他不惜冒着危险约见雷小兔,让藏在一旁的叶枫从头到尾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知悉了雷小兔的阴谋。

而他自己,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知道,雷小兔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早已不再有活下去的勇气,死亡,或许是他对于死去的雷家四老,对于唐影,对于把雷家陷入如此险境之中的一种赎罪。

叶枫不禁想起了当初在西安城初见雷卓云,同上华山之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心比天高的少年,他在心底长长的悲叹着。

这就是雷卓云的选择,这就是他的赎罪!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对策

叶枫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草丛中,一动不能动。

他内心无比焦急,可是却只能这么静静躺着,等待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感觉到手指有了一些感觉,可以微微的动弹了,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肌肉也终于慢慢开始恢复了知觉了。

叶枫迫不及待的一骨碌跳了起来,可是长久的麻痹让他的肌肉还是感觉迟钝,双腿一软,他又跪倒在了地上。

他着急的想要站起来,想要去追雷小兔,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这么着急的想要去哪里?”

叶枫愕然的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青衫青年站在他的背后,正在注视着他。

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引领他去见姑苏慕容家主慕容皓华的人,慕容俊才!

慕容俊才是慕容世家这一代中的翘楚,听慕容皓华的意思,已经有意让他继承慕容世家家主之位。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到底有多久了?

叶枫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俊才看着满面惊容的叶枫,淡淡一笑道:“叶公子不必惊讶,其实在下奉了家主之命暗中保护叶公子你的安全,所以一直就悄悄跟在你的左右。”

叶枫心中的惊讶之情更甚,脱口说道:“这么说,从西安城开始你就一直偷偷跟着我?”

慕容俊才皱了皱眉,似乎对于“偷偷”这个词不太满意,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叶枫心里不由得深深感到懊悔,自己怎会如此大意?慕容俊才从西安城到杭州城跟了这一路,竟然自己会一无所觉?

猛的,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慕容俊才问道:“那刚才的一切,你全都看见了?”

慕容俊才面无表情的又点了点头。

叶枫怒问道:“那你眼睁睁看着雷卓云被杀,你为什么不出手相救?”

慕容俊才神色不变,淡淡的说道:“家主只是让我保护你的安全,并没有让我去招惹其他的麻烦。对我而言,雷家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雷卓云又是谁,值得我去相救?”

叶枫有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慕容俊才的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无情,不过却确实在理。

他与雷卓云素不相识,与雷家毫无瓜葛,为什么要出手相救?

慕容俊才这时缓缓的又说道:“再说,刚才雷家的那个小姑娘的武功,再加上她身后的那两个高手,即使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敌,何况那时只有我一个人?”

“只要他们没有威胁到你的安全,我便绝不会出手。这就是我的原则。”

这话的意思就等于是说,一旦威胁到了叶枫的安全,他慕容俊才即便明知不敌,也会拼死出手的。

这话说得叶枫更是没有了脾气。

刚才叶枫出于对雷卓云的死,对雷小兔的冷酷阴险,心中憋着一股气,所以想着要追上去。

现在被慕容俊才这么一提醒,想象也是,即便追上了雷小兔,自己以一敌三,也毫无胜算。

一时间感觉到心灰意冷,索然无趣的坐了下来。

他有些灰心的低声对慕容俊才问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慕容俊才没有吱声,只是背着手望着叶枫,那表情很清楚的表明,我只负责你的

安全,可怖管拿主意的事。

叶枫有些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算了,还是靠自己想吧!

雷卓云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饵,引雷小兔说出了她的全部阴谋,就是想要让叶枫了解所有的一切,从而有机会去破坏她的计划。

可是雷小兔一旦下山找到了马车的残骸,发现没有叶枫的尸首,势必会加强防范,她时刻跟在唐玉的身边,自己想要通知唐玉她的阴谋一定是难如登天。

该怎么办呢?

叶枫的心中感到了一阵烦躁,他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冷静与自信。

也许是因为刚刚雷卓云的死,他明明向唐影保证过会全力保护雷卓云的安全,可是刚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惨死在雷小兔面前。

也许是因为他刚才发现自己也掉入了雷小兔的圈套之中,正是自己力劝唐玉留下她,还动用了唐门的势力去联络各路雷家高手来杭州齐聚,这正中了雷小兔的下怀。

这些事情一件件都击碎了叶枫的冷静和自信,让他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什么天下最聪明的人?不也照样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办法?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急,越急他就越是想不出办法来,一时之间,只恨不得狠狠的捶自己两拳。

慕容俊才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轻轻的说了一句:“看刚才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厉害得很,竟然还想要做大雷门的门主。光凭你自己是应付不了她的,需要找帮手才行。”

帮手?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他的脑子里就像被忽然激活了一般,一连串的想法瞬间都涌现了出来。

叶枫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他霍的一下跳了起来,对慕容俊才说道:“走,我们先回城里去!”

慕容俊才点了点头,也不问下回城里去做什么,看他的神色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了叶枫心中想的是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叶枫已经回到了杭州城里。

他知道雷小兔必然会安排人去监视他所居住的那间客栈,所以他并没有回去。

他坐在杭州城一个角落里一间僻静的茶楼上,从二楼的这个窗口看出去,整条街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就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他就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慕容俊才的身影。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圆滚滚的胖子,那是他的义兄,张胖子。

还有一个干瘦得如同腊鸡一般的老头,那是天意楼总管钱培光。

无论你如何严密的监视,如果天意楼的钱总管想要悄悄溜出来,无论如何总是会有他自己的办法的。

钱能通神,更何况,那客栈原本就是天意楼的产业。

街上的人并不多,叶枫站在窗口警惕的观望着,直到他确定他们的身后并没有尾随的人,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张胖子他们满腹狐疑的走上茶楼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天叶枫经历了些什么,并不知道唐影和雷卓云已经丧命,并不知道雷小兔的阴谋计划,他们对于叶枫忽然这么故弄玄虚的安排见面感到很奇怪。

可是当听完叶枫讲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之后,他们都大吃了一惊,张胖子的嘴巴都惊得快要合不拢了,圆瞪

着双眼看着叶枫。

唐影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雷卓云已经惨死,连尸首都不知所踪?

雷小兔看上去天真烂漫,竟然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主使,而且还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张胖子只感觉好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迷迷糊糊的有些欠缺真实感。

可是讲述这一切的是叶枫,是他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讲的一定不会错。

钱培光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只是轻轻的捻动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思。

半晌,他缓缓的问道:“那叶公子有什么对策?”

叶枫说道:“雷家的各路高手现在正在陆续赶来杭州城,雷小兔计划发动的时间是八月十五仲秋团圆节,距离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

“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又暂时无法通知唐玉他们,现在就需要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去寻求外援。”

他换头看着张胖子:“这就要靠三哥你的轻功了。”

张胖子坚毅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问题,你就说怎么做吧!”

叶枫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张胖子说道:“你只需要在这几天里去附近的州府,能跑多少是多少,在街角的墙上按纸上的图案画上记号,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来接头的人,让他们务必在八月十五前赶到杭州城来援助。”

张胖子打开那张纸,纸上画了一个类似儿童涂鸦一般的图案,看得他一阵迷惑:“这是什么?”

叶枫来不及给他细细解释了,只是粗略的说道:“这是唐门联络的暗号,你照画就行了。”

张胖子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了。”

叶枫转头又对钱培光说道:“唐门的人到时候能赶来多少还是未知之数,现在我需要你们天意楼的支持。”

钱培光微笑道:“鄙东主早就有言,对于叶公子的要求,天意楼上下无不尽力相助,但请吩咐。”

叶枫点点头,他探过头去,在钱培光耳边细声低语了一番,听得钱培光不住的点头。

待他说完,钱培光神色坚定的说道:“叶公子放心,老朽这就开始联络安排。”

叶枫点了点头,安排完了一切,他现在心里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不待他松弛下来,张胖子忽然有些犹豫的说了一句:“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叶枫一愣:“什么事?”

张胖子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今早用过早饭之后,客栈之中便再也没有人见过程姑娘,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她的踪影。她,她失踪了!”

叶枫心中如同被惊雷一击,全身一震,什么!程念真竟然失踪了?

她素来文静,平素只会呆在房中研究医书,从不会单独出外闲逛,在这个时候她忽然不见了,莫非是被人掳走了?

会是雷小兔吗?

叶枫有些忐忑不安的想着。

很有可能,她发觉自己没死,掳走程姑娘为人质来要挟自己,以防自己破坏她的计划。

这样的事情雷小兔绝对能干得出来!

之前一直没察觉,当得知程姑娘有危险了之后,叶枫才忽然感觉到她在自己的心中竟然有如此的重要,她的安危是如此的牵动着自己的心。

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谁对谁动手

八月十四日,夜。

明日便是仲秋团圆节了。

古时有在二十四节气的“秋分”一日进行祭月的习俗,称为“祭月节”。

后来被改到八月十五这一日,又称为中秋节,八月节或者月节。

最早关于这一节日的记载见于汉代的《周礼》,唐宋之时已经成为非常普遍的民俗节日,许多文人都留下了赏月咏月的著名诗句,并且与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等神话故事相结合起来,使中秋节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到了大明,民间普遍称之为“团圆节”,取“月圆人团圆”之意,人必归家团圆,家中果饼皆取圆,分之必牙错,瓣刻如莲花。

自古中秋团圆节就有扎灯燃灯的习俗,家家户户用彩纸扎成灯笼,其形或瓜果,或鸟兽,或鱼虫,用竹竿高挂于瓦檐或露台之上。

江南一带还有放河灯,放灯船的习俗,夜里观之,整条河流星星点点,一河灯火随水流淌,蔚为壮观。

天色已黑,雷雨云这时候站在西湖之畔的望湖亭中,隔湖眺望着满城繁星一般星星点点热闹的灯火,独自在沉思着。

这些日子以来,各地雷家的高手陆陆续续到达了杭州城里,由于雷小兔的妙计,他们的到来不但没有引起唐门的警觉,反而因为他们打着来为雷家四老报仇,与唐门结盟的招牌,唐门子弟对他们都热情接待,毫无提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明日就是原定的计划发动之日了,雷雨云此刻心情隐约感到颇有些激动,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一夜,只怕有很多人都再难以安睡了。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壶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桂花酒,团圆节对月饮桂花酒,可是件十分应景的事情。

酒壶之前整齐的摆放着两个酒杯,他似乎在等人,他在等着谁来团圆?

他等的人很快就来了。

雷小兔,身穿一身黑色的劲装,来到了望湖亭之前。

雷雨云看到了她,满脸堆笑的道:“妹妹你来了?”

雷小兔扫了一眼桌上的桂花酒,轻笑道:“哥哥倒是好兴致,大战在即,还有闲情逸致饮酒庆贺团圆节。”

雷雨云干笑道:“这不是正等着妹妹前来庆贺团圆么,有妹妹的无双妙计,我们定能手到擒来。在大战之前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是大有裨益的。”

说着,他的目光有些贪婪的在雷小兔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上下打量着,停留在她那饱满的胸部上,想起那黑色劲装下面包裹着的那一对令人神魂颠倒的颤动的小白兔,他的心里不由得为之一荡。

雷小兔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只怕难以如哥哥的愿,我们没时间放松了。”

雷雨云似乎一愣,看着雷小兔这一身的劲装,讶然问道:“莫非,莫非妹妹决定今夜便要动手?”

雷小兔点点头:“不错,蜀中唐门是什么样的对手?如今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何况还有一个失踪了的叶枫,我们也不得不防。”

提到叶枫,雷雨云咬了咬牙说道:“不错,这小子号称聪慧过人,又福大命大,当初被活埋都能够逃出生天,中了奇毒尚

且不死,实在是不能不防。”

他哼了一声又恨恨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剥皮抽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一般福大命大!”

雷小兔知道他素来痛恨叶枫与唐大,这两人在华山曾让他功败垂成,还险些丧命,被他引为平生之耻。

当下她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雷雨云听了不由得一愣,问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小兔没有搭理他,继续说道:“只不过,在今夜对蜀中唐门发动总攻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雷雨云问道:“什么事情?”

雷小兔没有答话,只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望着雷雨云。

从她身后的夜色之中,走出了两条身影,也来到了观湖亭两侧,和雷小兔呈“品”字形,把站在观湖亭中的雷雨云围在当中。

这两个人正是雷震和雷滚。

雷雨云一皱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对我动手?”

雷小兔笑靥如花:“我的好哥哥,你居然没想到我会对你动手吗?如果不除掉你,我要如何向天下人交待雷家四老的死,堵住他们的悠悠众口?”

“如果不除掉你,雷家直系的众多高手如何会心甘情愿的听从我的号令?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在重新建立的大雷门中与我平起平坐?”

雷雨云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像是一朵鲜花一般水灵,却心如蛇蝎的女人,没有说话。

半晌,他忽然摇摇头说道:“我当然不会相信我能和你平起平坐,就像我坚信你不会成为大雷门门主一样,因为大雷门,原本就不可能是你的。”

他的话让雷小兔心中一惊,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雨云却顾左右而言他,指了指一旁的雷震与雷滚,问道:“你觉得凭着你们三人就能够对付我了吗?”

雷小兔冷然一哂道:“你的武功进境都全靠这一年来我的指点,你有多少斤两难道我会不清楚?莫说我们三人,即便只有我一个,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雷雨云摇摇头叹息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小小年纪就有着无比的自信,不过你的缺点也正在于此。有时候太过自信就会令人盲目,总以为自己能算计尽天下间的事,可惜,人力有所限,有很多事情是你永远无法计算到的。”

他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和教训的口吻让雷小兔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难道他早有防备?

雷小兔的脸色渐渐变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雷雨云笑了:“其实刚才我看见你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感到惊讶,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惊讶于你为何会和我想的一样,都会提前到今夜动手。”

他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恻:“今晚,到底是谁对谁动手,还不一定呢!”

他的话音一落,四周的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出现了十几条身影,黑衣蒙面,悄悄的向着雷小兔她们三人包围了过来。

雷小兔甚至不必回头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雷雨云事先伏下的雷家直系的高手。

雷小兔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果然你早就有反心,当真是条养不熟的狗!”

她一边怒骂,心中却并不担心,因为就算雷雨云事先安排了众多高手埋伏,可惜,他百密一疏,他自己现在可是在己方三人的包围之中。

她完全有把握三人联手,在十招之内就能够拿下雷雨云。

只要雷雨云在自己的手里,这些埋伏还不是都如同浮云一样?

只要拿住他,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切都还是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雷雨云所做的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雷雨云,你果然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可是,现在这个蠢货却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背负着双手站在观湖亭中,静静的望着她。

雷小兔觉得他的眼神之中好像充满了一种嘲讽的神情,她真恨不得把这双眼珠子给挖出来。

她握紧了双手,已经准备动手了。

可是就在她准备发动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停住了。

她感觉到有一种极强的气势从观湖亭中散发出来,她从未见过有人有这么强的气势,这么强的杀气!

是谁?

是雷雨云?

怎么可能?他绝对没有这样的修为。

那么会是谁呢?

她核实后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观湖亭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亭子里没有燃灯,这个人就默默的站在亭子里的阴影之处,夜里湖面的雾气飘了过来,朦朦胧胧的,就那么站在那里。

雷小兔的心里陡然一惊。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来的时候,亭子里明明只有雷雨云一个人啊?

这个人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进入了亭子,站在了那里,自己居然毫无所觉,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的武功该有多么的可怕?

雷家直系之中绝不可能还有如此武功的人!

雷小兔只觉得惕然心惊,变色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不认识我吗?”

接着那个人影就动了。

他缓步走出了亭子里的阴影处,温柔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上,雷小兔看得真真切切。

这个人她当然认识,雷家上下恐怕没有人会不认识他的。

雷小兔顿时全身如同被雷击一般战栗起来,浑身上下的寒毛根根直立,张口结舌的喃喃说道:“是你!不可能是你,你明明,明明已经死了!”

她眼前的这个人苍白的须发戟立,一张面孔散发着极度威严的气势,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黑袍的前胸之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

这个人赫然正是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总堂主,雷雨云的父亲,雷破天!

雷小兔瞠目结舌,只感觉好像是见鬼了一般,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雷破天,大气也不敢出。

雷破天早在一年之前,在京郊荒宅之中,不是已经被自己埋下的炸药炸死了吗?

此事天下间无人不知,那么自己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难道,真的是见鬼了不成?

(本章完)

第六十章 雷破天的智计

雷小兔呆呆的看着眼前死而复活的雷破天,如同看见鬼魅一般。

雷破天却只是扫视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走到桌前,端起了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原来桌上的酒与酒杯,是雷雨云预备下与父亲团圆的。

雷小兔直到这时候才确定眼前的雷破天是实实在在的活人,她惊骇莫名的说道:“你,你还活着?”

雷破天转头看向她,目光冷酷而锐利:“是啊,天下皆知,老夫不是已经死了吗?”

雷小兔惊魂未定的说道:“原来,原来当初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假死的大戏,骗过了蜀中唐门的人,骗过了天下的人,其实你毫发无伤,还好端端的活着!”

雷破天看着她呵呵大笑道:“不错,真是不错,一个小姑娘看见了死去多时的人,竟然没有被吓破胆,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真不愧是雷老四亲自选定,从小就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可惜,雷老四以为他打造了一把用来对付我的利刃,却不曾想到这把利刃第一个割断的居然会是他自己的咽喉。”

他口中的“雷老四”,自然便是雷小兔的亲爷爷雷四叔。

雷小兔的心开始沉了下去,她有些不甘心的大声喝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雷破天看着她,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怎么,我的贤侄女,以你的聪慧才智,难道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或者,你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一切的真相?”

他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始了讲述:“早在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锐损失惨重,蜀中唐门乘机大肆在江湖上扩展势力,许多原本支持大雷门的门派纷纷见风使舵,临阵倒戈,令得唐门一时声势滔天,大雷门败像已现。”

“这时候,更为严重的是以你的亲爷爷,我的好四叔为首的雷家四老,带领着雷家的旁支力量,也是蠢蠢欲动。”

“雷家旁支子弟在大雷门中一直遭到直系势力的打压排挤,郁郁不得志,他们在这种时候却忽然变得异常活跃起来,已经有了叛心。”

“面对着如此内忧外困的形势,大雷门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重症之人,已经无力再与蜀中唐门正面对抗,更不要说反败为胜了,更为严重的是,老夫渐渐发觉,在大雷门之中竟然有人与唐门相互勾结,是唐门的奸细!”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我身边素来信任的西门柔会是唐门派来卧底二十年的唐影,所以我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这个奸细究竟是谁。而眼下的局势,却逼迫得我不得不做出决定。”

雷小兔忍不住插嘴问道:“所以你就决定诈死?”

雷破天笑道:“重病需要下猛药,危局之中只能兵行险着,才能反败为胜。只有我死了,所有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跳梁小丑们才会争先恐后的跳到台前来表演,我才能看清楚,谁是我真正的朋友,谁还是我真正的敌人。”

“于是我设下了圈套,借口最近损兵折将,人手不足,先

是请雷家四老带着雷家旁支势力出山相助。为了雷家的荣誉,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于是,我的第一步计划就达成了。”

“接下来就是我假意设局在京城要诱杀蜀中唐门的唐大。之所以选在京城是因为当时京城正在连续发生大案,风云际会,而我的死讯和过程也会更快的传遍天下,更加令人信服。”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设下的这个局,竟然还引出了我那个没死的二哥,雷动天!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更加惊喜的是他这二十年来居然和当年一样,一点没有改变,一样是暗中野心勃勃,竟然忘恩负义的要和唐门翻脸。所以我顺手就连他一起除掉了。”

雷破天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除去雷动天之后,藏在我身边的唐家奸细就发动了突然的偷袭。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西门柔,他的偷袭真的让我受了伤,后来养了数月才痊愈。”

“再后来,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逃入了密道,点燃了预先埋好的炸药,表面上我似乎和那宅子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其实我早就凭着过人的身法沿密道逃离了爆炸的范围,毫发无伤。”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哂:“大雷门历代精于火药制造,对于炸药爆炸的威力和范围,可以计算到非常精确的地步,堂堂大雷门的总堂主,竟然会死在自己埋下的炸药之下,这居然还令天下人深信不疑,真是何其愚也!”

“后面的事情就如同我之前预料的一样,我一死,西门柔立即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他就是唐门三奇之一的唐影,卧底在我身边二十年,真是厉害,只不过,最后还是难逃死在我的掌下。”

想起几日前唐影临死之前乍一看见他时,那副惊恐莫名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雷破天心里就觉得一阵痛快。

“雷家四老也如同我设想的一样,果然推举了雷卓云成为江南霹雳堂的堂主,其实他也就不过只是个傀儡而已,真正实际掌控着雷家上下的,其实是你的爷爷,他重用雷家旁支子弟,把持大权,终于引起了雷卓云的不满。”

“而这时的蜀中唐门,也早就以为我已经死了,雷家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唐大甚至开始热衷于去帮助他那个聪明的小朋友叶枫去寻找什么沙漠中的宝藏,他不知道,这个宝藏已经引起了另外一股沉寂已久的江湖势力的觊觎,那就是江南明家。”

“到了这个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就要到来了,”雷破天得意的微笑着,“下面就该我的儿子雷雨云出场了。”

“我先是利用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的关系让雨云和江南明家搭上了线,暂时寄于他们的荫庇之下,让他们对我们也掉以轻心。同时,我又让雨云设法和你联系上了,共约重建大雷门,恢复雷家的荣光。”

雷破天转头盯着雷小兔,他的笑容让雷小兔感觉到一阵阵的心寒:“你爷爷以为你是他最大的秘密武器,其实我早就查明了你的行踪,只不过,我始终无法查清你师傅究竟是谁?”

“不过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是一个野心勃勃,自视甚

高的小姑娘,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让雨云向你承诺,重建大雷门之后,你会是门主,而他会带着雷家直系的势力全力支持你,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丝毫没有怀疑,照单全收了。”

看着雷破天得意的神情,雷小兔的心里异常的懊悔。

太大意了!

自己早该想到,凭着雷雨云这么一个穷途末路的公子哥儿,雷家直系众多的高手为什么会俯首帖耳的听他号令?

现在才明白,这当然是因为他背后还有着一个统领雷家上下二十年,无论武功和威望都无人能及的父亲雷破天在的缘故!

只不过,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死讯早已传遍江湖的雷破天竟然还会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所以雷小兔也丝毫没有疑心到这一点。

雷破天急着讲述道:“我首先让雨云煽动江南明家,利用他们对宝藏秘密的贪欲出手对付唐大,果然,唐大遭到劫杀而失踪了,生死不明。不过这一来,我也得以看清楚了江南明家的真正实力,为今后设法对付他们打下了基础。”

“再接下来,雷卓云这小子沉不住气,竟然主动联络你,希望你能帮助他推翻你爷爷的掌控,从而能够真正的统领雷家上下。这一来,不单是正中了你的下怀,也让我们惊喜莫名。”

“一切都朝着我说预计的方向在发展,唯一的意外是你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竟然为了扫除障碍,避免掣肘,真正掌控雷家旁支力量,连自己的亲爷爷也不放过,亲手杀掉了雷家四老。”

雷破天嘿嘿笑道:“这样一来也好,免了我自己亲自动手。雷四叔他终于死在了亲孙女的手上,让他也能尝一尝被亲人背叛是个什么滋味!”

“再后来就是你装疯卖傻的演戏接近了唐玉,并且利用他把各地的雷家高手都召集到了杭州城。殊不知这些雷家高手早已全部归顺与我,那些忠于你爷爷的,反对我的已经全部被我暗中剪除了。”

“当你做了一切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料定你一定会在行动前对我儿雨云下手,以便于你掌控雷家直系势力,所以我们父子就在这湖边恭候你的大驾。”

“和你所想的一样,只要除掉了你,从此雷家旁支势力便群龙无首,只能俯首帖耳,再无可能三心二意,从此雷家上下就同心同德,重创辉煌!”

雷破天望着雷小兔,他笑容里透着深深的残酷:“所以,贤侄女,既然你也是口口声声为了雷家,那么今天,为了雷家到了该你牺牲的时候了。”

他的眼光中透出的寒意让雷小兔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她直到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叱咤江湖二十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雷破天的可怕。

他的可怕不仅仅是由于他的武功,而且他的心机,他的智谋才是大雷门屹立江湖二十年的真正最有力的武器。

之前雷小兔自以为得意的那些小心机,小智谋和雷破天一比,简直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的幼稚可笑。

这个雷破天,简直是太可怕了!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雷震与雷滚

雷小兔看着眼前得意的雷破天,他已经胜券在握,他眼里露出的寒光让雷小兔打心底感觉到不寒而栗。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雷雨云,这个她曾经以为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裙下之臣。

雷雨云此刻一脸的肃穆,正以极为崇敬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雷破天。

这和当初在雷小兔面前满面堆着讨好般的笑容,一副贪图美色和权力的无耻登徒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想不到,机关算尽,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始终被玩弄于别人股掌之间的蠢蛋!

雷小兔心里在哀叹着。

看着她的眼神,雷破天忽然嘿嘿冷笑着:“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总以为自己有多么的特别,多么的与众不同。你真的以为我雷破天的儿子,会是个轻易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好色之徒?”

雷小兔默然垂下了头。

她的所有雄心壮志早已灰飞烟灭,心丧若死,如今的她早已提不起任何力量,更别说和雷破天一战了。

雷破天可是公认的雷家第一高手,她自忖完全不是对手,再说,垂死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雷破天现在想要杀她,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走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低沉的声音对她说道:“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快走!”

雷小兔一愕,抬头看去,是雷震!

雷震走了过来,毅然决然的挡在她的身前,毫无畏惧的面对着雷破天!

雷震和雷滚都是爷爷雷四叔的心腹之人,他们也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虽然他们的性格完全的不同。

这一次雷小兔之所以能够背叛爷爷,并且顺利的掌控住雷家旁支势力,和他们两人的倒戈相助是密不可分的。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帮助自己,雷小兔没有问过,他们也从没提起。

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出于女人的直觉,雷小兔能感觉到雷震对于自己总有着一些特别的情愫。

虽然他在极力隐藏,但是雷小兔还是能感觉到来自这个高大魁梧而沉默寡言的汉子的那份关心。

可是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会挺身而出,还是让雷小兔感觉到深深的意外。

他现在面对的可是令人闻名丧胆的雷破天,被传为雷家百年来武功最强的第一人!

连雷小兔都完全丧失了与之对抗的勇气,武功还不如她的雷震,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于站出来?

雷小兔眨了眨眼,有些惊奇的望着雷震那高大的背影。

雷破天看着眼前的雷震,心里同样也感觉到惊奇。

他甚至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勇气,暗自有了一丝惜才之心。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为了自己能够重建大雷门,振兴雷家的计划,他还真的有些不愿意杀掉这个汉子。

可是他现在同样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他的计划一定要进行下去,雷小兔必须死!

所以,轻叹了一声,雷破天就动了。

他一动,雷震也跟着动了。

雷震大吼了一声,右手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挥掌迎了上去。

雷破天的武功很高,是雷家第一人,这是大家所共知的,可是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却没有人真的见过。

现在,他们见到了。

雷震这聚集了平生之力的一击其势何其猛烈,只怕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人敢于直擢其缨,可是雷破天却能。

他去势不变,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掌,雷震就觉得自己打出去的所有力量仿佛被人引导着以加倍的威力回噬了回来。

他没有办法,他身后就是雷小兔,他不能躲闪,也不能后退,他只有硬接。

“嘭”的一声巨响,盘随着“喀嚓喀嚓”骨骼碎裂的声音,雷震的一条右臂软软的垂了下来。

他的右臂骨骼已经全都被震碎了



雷破天止住了身形,满眼哀怜的望着雷震。

雷震头也不回的大喊了一声:“快走!我挡住他!”

一面喊,一面挥动仅存的左臂,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向雷破天击去!

又是一阵“喀嚓”声,他的左臂骨骼也全都碎了。

雷震还有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目眦欲裂的一转头,对着身后的雷小兔大吼道:“快走!为什么不走?为什么……”

他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雷小兔已经走不了了。

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人站在了雷小兔的身后,挡住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雷滚!

这个人竟然是雷滚!

雷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嘴里喃喃的问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雷滚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道:“这还用问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雷震对着他怒目而视,斥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枉自这些年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雷滚还是摇着头:“你错了,我不是小人,我是俊杰。”

雷震摇晃着软软垂着已经废了的双臂,还要开口再骂,雷滚身形一闪,忽然到了他身前,全力一掌就击在了他的胸前。

“嘭”的一声,雷震那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终于委顿的倒了下去,断了气。

倒在地上他的双眼依然圆睁着,充满了愤恨和不甘。

雷滚对着他的尸身叹息道:“可惜,毫无价值的死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他满脸谄笑的抬头望着雷破天,一脸的奴才相。

雷破天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他讨厌雷滚这样的人。

像雷滚这样的小人,他见得太多了,他们没有立场,没有尊严,见风使舵,贪生怕死,一切都要视眼前的形势而定,可是往往是这样的人,才能够活得长久。

而像雷震那样的铁铮铮的汉子,往往却是活不长的。

所以,现在世上的小人才会越来越多,而真正的汉子却越来越少了。

可惜!

雷破天看着地上雷震的尸首暗想。

雷小兔看着面前倒在地上血泊中雷震的尸体,悲愤的嘶喊了一声:“雷震!”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雷震为了自己送掉了性命,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她只能怒视着雷滚,寒声问道:“为什么?他可是你的兄弟!”

雷滚笑了,他看着雷小兔说道:“别着急,就因为他是我的好兄弟,我才会亲自送他走。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雷小兔盯着雷滚,激动得全身簌簌而抖。

雷破天皱了皱眉,虽然他并不喜欢雷滚这样的小人,可是他却决不愿雷滚出事,特别是在现在。

如果他雷破天连一个立功投靠过来的人也无法保护他的安全,传了出去,今后还会有人愿意选择投诚吗?

那自己的威望,自己的颜面何存?

雷破天迈开步子,向着雷小兔走了过去,沉声说道:“他说得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们可以结伴上路。”

他迈步向前,很快就走到了雷滚的身旁。

就在他和雷滚擦肩而过的时候,猛然间他感觉到不对,他从雷滚的身上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气!

他立即做出了反应,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雷滚那圆滚滚的身体如同肉球一般弹起,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撞在了他的腰部,饶是他反应得快,即使避开了要害,还是被撞得半边身子一麻,几乎摔了出去。

原来这才是雷滚的真正意图!

他假意背叛雷小兔,甚至亲手击杀已成废人的好兄弟雷震,做出一副摇尾乞怜的小人模样,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让雷破天放下戒备,好寻找机会进行这最后的一击。

他早已看出了形势,

不击倒雷破天,今夜他们谁也没有机会生离此地。可是要对付雷破天,即使是他们三人联手也难有胜算,更何况如今雷震已经双臂尽毁,如同废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偷袭。

这一击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务求一击制胜!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雷破天。

即使雷破天被他全力一撞,半身为之一麻,即使他已经使出了平生之力,可是雷破天的双掌还是在他装上去的那一瞬间,准确无误的按在了他的脑门上。

于是雷滚也倒下了。

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颈骨已碎,歪歪耷拉的头正好看着一旁雷震那圆睁的双眼。

雷滚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的说道:“我说过了,我,我不是,小人……”

声音消失了,雷滚咽气了。

不知道为何,雷震那原本圆睁的双目,此时也静静的闭上了。

雷滚倒下的那一霎,雷小兔忽然动了。

她没有扑向雷破天,相反的,她选择了向外电射而去。

她要逃!

当她目睹着雷震倒下,当雷滚对她说出那一语双关的“下一个就是你了”的时候,她忽然就懂了。

她懂了雷震,她也懂了雷滚。

她懂得了他们所以拼死也要给她争取这一丝逃生的机会,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雷家!

雷家决不能落在像雷破天这样一个阴险深沉的人手里,这样下去带给雷家的只会是危险和灾难,所以绝对不能!

她一定要逃!

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一线对抗雷破天重振雷家的希望,哪怕是只有这小小的一线希望。

所以她必须逃!

她不能让雷震和雷滚白白的牺牲。

可是她一动,一直静静站着观战的雷雨云也动了,他身形一闪,挡在了雷小兔的身前。

他一直在暗中戒备,就是为了防止雷小兔的忽然逃遁。

他的出现让雷小兔心中一惊。

从身法上看来,这个雷雨云的武功其实要远远比他从前在自己面前所显示出来的要高得多。

看来这一年多以来,在他的父亲雷破天的暗中调教下,他的武功真的早已远非当日吴下阿蒙,令人刮目相看了。

只不过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只不过直到现在,自己也一直隐藏得很好。

雷小兔咬了咬牙,忽然拧了拧腰。

她的身形忽然在空中从不可思议的方向一折,以一条奇异的曲线完美的避开了面前的雷雨云,瞬间电射进了他身后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雷雨云被眼前这奇异的身法惊呆了,脱口而出:“这,这是什么鬼身法?”

他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醒悟了过来,转身就要去追。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算了,由得她去吧!”

是雷破天!

雷破天双目中带着沉思之色:“难怪我一直查不出这丫头的师傅是谁,真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雷雨云一愣:“是谁?”

雷破天一笑道:“现在你没必要知道。反正这个人不好惹,在这样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她走吧!”

雷雨云一扭头急道:“父亲,可是她,她知道得太多了……”

雷破天一摆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没关系,就算她现在想要去对唐玉坦白一切,想要破坏我们的计划,也不过是徒劳而已。如果你是唐玉,你还会相信一个一直欺骗你的人的鬼话吗?”

雷雨云点点头,安静了下来。

雷破天望着雷小兔消失的方向嘿嘿冷笑道:“况且,她也根本没有破坏我们计划的时间了。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在开始进行了!”

雷雨云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他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崇敬之意,好像他们此刻已经成功了一般。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雷九天

杭州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高高挂出的彩灯把整条街道照得恍如白昼。

这些彩灯造型各异,或花鸟或鱼虫,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可是整条街道甚至整座城市全都冷冷清清,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早早就关门闭户,一点也不像是佳节将至的光景。

今夜注定将有大事发生,这些寻常百姓一定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所以全都龟缩在家里,只求可以避祸。

雷九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一面欣赏着各家各户挂出来的彩灯,一面这么想。

他今年刚四十出头,在雷家直系“天”字辈中,他是最年幼的一个。

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能够像他的堂兄们,像是“雷家三杰”雷惊天、雷动天、雷破天一样,可以名震天下,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惜,在大雷门里,雷家直系和旁支子弟相互争斗,彼此倾轧,或许是为了势力平衡的缘故,他虽然作为雷家的直系子弟,辈分又和雷破天相当,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不过,等到过了今夜,明天天一亮,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在雷九天的身后,整齐的跟随着五十名这些天从各地感到杭州城来的雷家直系和旁支的高手。

他们全都是雷家的精英,有着一流的身手,还有着对雷家无比的忠心。

而此刻,他们全都一身黑色劲装,静静的紧跟着自己的步伐前进,而自己,则是雷破天亲口任命的今晚这些雷家精英们的统领之人。

也许有人会质疑为什么会选择雷九天来统领他们?莫非大雷门已经真的无人可用了,所以才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不过雷九天自己绝不会这样认为。

今晚这样大的行动,当然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又老练稳重的人来统领指挥,而自己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像他从不怀疑堂兄雷破天的决定一样,只要跟随着堂兄的步伐,雷家必将复兴,重回荣耀巅峰,就像这二十年来的大雷门一样。

提到蜀中,蜀中唐门,今晚过后,他们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就会被完全铲除,随着明天的朝阳升起,大雷门的名字会如同日光一般,再度洒满这江南的土地,洒遍天下。

而自己的名字,也同样会传遍江湖,名扬天下。

雷九天对此非常有信心。

所以他此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坚定,都显得那样的踌躇满志。

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蜀中唐门在江南一带的分堂所在了,在那个大院之中的人,唐玉,就是今晚最重要的目标。

雷九天毫不怀疑,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可以在弹指之间就摆平这个大院里所有的防卫力量,胜利仿佛就像是在面前树枝上那带着露珠的,红艳艳的果实一样,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摘取。

可是就在这时候,雷九天的步子却停住了。

他一停,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也全都停下了脚步,没有疑问,无一例外,五十个人同样的动作,如同机械一般的准确无误,而他们的开关机簧,就是前面的雷九天。

此刻的雷九天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注视着面前这最后的一段街道。

一路行来,街道两旁所有的商铺无一例外的全部关门闭户,黑灯瞎火,没有一个人。

可是眼前的这一段路,两旁的商

铺全都门户洞开,灯火通明,而且里面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可是他们既没有在选购东西,也没有交头接耳,只是在静静的站着,好像全都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空旷的街道正中,却摆放着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干干瘦瘦,长着一个显眼的鹰钩鼻子,看上去如同一只风干的腊鸡一样的老头,正端着一壶茶,悠闲的在那里自斟自饮。

雷九天站在原地,默默的盯着干瘦老头看了好久,老头恍如未觉,还在自顾自的饮着茶。

雷九天忽然抬起脚,往前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他一动,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英也整齐划一的往前大大迈进了一步。“啪”的一声,连脚步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整齐划一,雷九天听在耳中,心中感觉到无比的满意。

面对着眼前这样的有些诡异的景象,他心中难免感觉到有一些紧张,可是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这时他从堂兄雷破天身上学来的,堂兄无论遇见什么样的情况,永远是无比威严的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惜雷九天天生面相就不够威严,脸一板起来就耷拉下来,像是一副哭丧脸,所以他特意给自己设计了一副笑脸,不管什么情况下他总是面带微笑,这样能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假象。

就在雷九天试探性的迈进了一步之后,那干瘦老头忽然也动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茶壶对着雷九天微笑着问道:“来了?一路辛苦了,这是今年的新茶,很不错,要不要尝尝?”

他的笑容看上去比雷九天更加的胸有成竹,看得雷九天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一跳。

可是他还是竭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摇了摇头:“不必了。老人家,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更深寒重,何不回家歇息了?”

干瘦老头呵呵笑道:“老朽倒是也想回去早些安歇,迎接明日佳节,可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在这条街上守着,如之奈何?”

雷九天好像有些饶有兴致的问道:“守着这条街做什么?”

干瘦老头嘿嘿笑道:“等你们哪!如果你们此刻能够早早回去安歇,那么老朽也就可以回去了,如此夜凉风大,还望诸位多多体谅,拜托拜托。”

雷九天心中冷笑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这个老头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开口问道:“如此说来,老人家是专程在此守候,不让我们通过喽?”

干瘦老头叹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这不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多多体谅,多多体谅。”

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丝毫的敌意,倒像是一个圆滑世故的商人在谈生意一般。

雷九天在借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可是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友善了:“如果今晚我们非要通过不可呢?”

干瘦老头连声叹息着:“唉,那老朽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大可以试一试看看。”

他话音刚落,两旁商铺之中一直站着的那些人,好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呼啦一下子潮水一般全都涌了出来,站在了那干瘦老头的身后。

这些人年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看起来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甚至还有些穿着官府中捕快差役的官衣,林林总总,不下上百人之众。

此刻他们却同样的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甚至还有扁担菜刀,面带坚毅之色,挺着胸膛站在干瘦老头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那气势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雷九天看得出,这些人绝非寻常百姓,看上去个个都是身负武功的江湖汉子,他倒是并不惧怕这些人,只是如果当真硬闯,只怕自己身后这五十个雷家精英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皱起了眉头,对着那干瘦老头问道:“尊驾究竟是谁?”

干瘦老头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不敢不敢,老朽不过是别人的一介奴仆而已。老朽钱培光,正是区区天意楼总管。”

雷九天的心中顿时一惊,天意楼?钱培光?

这个名字只怕天下无人没有听说过。

天下间只怕没有人愿意与天意楼为敌,钱能通神,就像没有人会愿意和钱作对一样。

雷家自然也不愿意。

天意楼的生意和势力遍布天下,富可敌国,得罪了天意楼,恐怕今后在江湖上是寸步难行了。

雷九天犹豫了。

可是他并不甘心,毕竟这是雷家筹谋已久最重要的行动,是堂兄雷破天亲自交给他的最重要的任务,关系到大雷门能否复兴,雷家能否重新崛起的关键,就这么放弃掉,他实在是无法交代。

包括对自己也无法交代。

他沉吟着问道:“原来是钱大总管亲自驾临,既然如此大的阵仗,想必自然也知道我们此行所为何事。只是不知天意楼何时开始支持起蜀中唐门来了?”

钱培光呵呵笑道:“老朽早已说过了,只不过是受人之托,还人人情而已。天意楼是生意人,从不插手江湖事务,素来中立,两不相帮。”

雷九天怒哼了一声:“可是今夜你却在帮助蜀中唐门。”

钱培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托我们的并非蜀中唐门的人,老朽也只是负责在这里挡住你们,不让通过而已,至于唐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天意楼是绝不会插手的。”

雷九天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再保持微笑了,他沉着脸说道:“如此说来,天意楼今日是决意要与我为敌了?你就不怕付出的代价太大?”

钱培光依旧微笑着:“天意楼虽然想来不愿意做赔本的买卖,不过偶尔做上一次也无妨,毕竟在鄙东主眼中,人情的价值绝非钱财可以衡量的。”

“至于说到代价,老朽早已派人在民众之中散播消息,让大家今夜都归家闭户,不可外出,避免了无辜的损伤。至于我背后的这些人嘛,就对没有一个怕死后退之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最后这一句,他是问身后的这百余人,人群中异口同声的爆出了一声:“是!”

声震霄汉,气势逼人,一时间雷九天的心中更加犹豫了。

自华山之役后,大雷门接连损兵折将,加上这一次对江南霹雳堂的大清洗,雷家的高手能动用的已经不多了。

他身后的这五十名雷家精英,几乎是现在雷家上下可以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原本计划是要对蜀中唐门进行致命一击的。

要是在这里和天意楼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先不谈从此与天意楼成为死敌,对今后的发展大大的不利,就算今夜能冲过去,只怕这五十名精英也会折损大半。

就算今夜计划成功,明日大雷门复兴,其力量也会遭到大大的削弱,这样做对于大雷门,对于雷家,绝非上策。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雷九天陷入了深深的为难之中。

这时候他忍不住开始想念起堂兄雷破天来,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究竟在哪儿呢?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危机现

唐玉站在唐家大院中,有一些心神不宁。

五天之前,叶枫向自己提出建议挽留要离去的雷小兔,并且用蜀中唐门的势力去召集各地的雷家高手前来杭州城会盟。

那之后,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在那一天之后,叶枫却忽然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唐玉派出人手找遍了全杭州城,可是也一无所获。

不但如此,唐玉甚至发现在客栈中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也不见了。

他们两人的失踪一定是有所关联的,可是,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

隐约中他感觉到叶枫一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自己。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叶枫是唐大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他和唐门之间有着很深的关系,他绝不会做任何对唐门不利的事情,这一点唐玉毫不怀疑。

加上他是那样的聪明,以他的才智,既然选择不告诉自己他的去向,就一定会有他的理由。

唐玉此刻唯一担心的,是现在外面的局势还很混乱,雷雨云和唐离都还在逃,不知所踪,他担心叶枫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会遇见危险。

唐玉这会儿的心很乱,却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叶枫,也因为另外一个人,雷小兔。

就在刚才,他忽然发现雷小兔不知去向了。

这些天以来,随着各地的雷家高手们纷纷抵达杭州城,雷小兔也变得忙碌起来。

她一一和所有抵达杭州城的雷家高手们见面,向他们哭诉爷爷雷四叔的惨死,说服他们与唐门联手,共同对付凶手雷雨云。

刚开始唐玉还耐着性子陪同她去见他们,后来他也托词唐门分堂之中事务繁多,不再作陪,任由雷小兔自己去和他们见面。

毕竟人家是雷家人自己的会面,他一个蜀中唐门的人在场算是怎么回事?

何况他实在是不愿意每一次都看见雷小兔痛哭流涕的一遍遍去讲述雷四叔的死状,他见不得雷小兔伤心的样子。

只是今夜,中秋团圆节的前夕,她难道又出去见那些雷家人了吗?

明日就是佳节,原本今夜唐玉还想着约着雷小兔去街面上逛逛,看看家家户户挂出来的彩灯,放松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想着要转而去约小妹唐柔同去吧,又想着她这段日子以来一直为了唐大的失踪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的,想来也不会有出去游玩赏灯的兴致,于是也只能作罢。

他只有悻悻然的在院子背负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心里忍不住的在想,小兔子,现在你在哪儿啊?

没有等到雷小兔回来,却等来了急匆匆闯进来的九叔唐雨。

自从胭脂唐离府上逃走之后,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事务,唐玉全都交给了唐雨暂时代理,当然也包括了这江南分堂内外的防卫调度。

如今看见风急火燎闯进来的唐雨,唐玉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子,一定是出事了。

唐雨急匆匆的来到了唐玉的面前,都顾不上见礼,直接开口就说道:“十四少,外面好像出事了。”

唐玉素来知道这个九叔性格火爆,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是个出名的急性子,也是一个粗枝大叶之人,因此并没有觉得会有多大的事情,只是问了一句:“九叔莫急,你慢慢说,外面出了什么事?”

唐雨一脸的焦急之色:“分堂外面的街道上不知为何,现在忽然聚集了百余人,手持兵刃截断了道路,不知道意欲何为?”

“百余人?”唐玉眨了眨眼,心中一阵奇怪,“唐雷两家如今结盟在即,这种时候,有谁会想

要与我唐门为敌?”

唐雨想了想说道:“这伙人想要干什么还不清楚,不过一个个看上去都全副武装,不是寻常百姓,绝非善类。而且,领头的是个干瘦老头,倒像是前几天来过这里的那个什么天意楼的总管,钱培光!”

钱培光?天意楼的总管?那不是叶枫的朋友吗?

唐玉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钱培光带着一百多个手持兵刃的江湖人物来到了唐门分堂门口,难道是要和唐门为敌?

以天意楼的富可敌国,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势力,如果他们要与唐门为敌,倒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以天意楼和叶枫之间的交情,难道这是叶枫的意思?

可是叶枫现在是绝不会和唐门为敌的,所以这一定不是叶枫的意思。

莫非,莫非叶枫的失踪也与这个钱培光有关?

唐玉越想越多,心里越发的烦躁起来,为什么这许多的事情竟然会全在今天同时发生?

可是身为此地蜀中唐门权力最大的负责人,他必须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情绪,必须保持冷静。

唐玉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对唐雨说道:“需要我现在出去和钱培光面对面问个清楚吗?”

唐雨想了想却摇摇头道:“目前对方的动机未明,十四少不可轻易露面。如果你有什么损伤的话,这里的唐门子弟全都会士气受损,群龙无首的。到时候若是天意楼果真是要来找麻烦,只怕就再难抵挡了。”

唐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于是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么难道我们就闭门不出,要示弱不成?”

唐雨说道:“自然不是示弱。老夫这就带人去加强前门的防御,并且由我出面和钱培光先行交涉,看看他们天意楼到底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弄明白了之后,再由十四少出面不迟。”

唐玉想了想,眼下的情形这样的处理方法无疑是最稳妥的了。

只是九叔唐雨居然甘冒其险,代自己前去交涉,这让唐玉感觉颇有些意外。

唐雨在蜀中唐门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而且自视甚高,平时对待他们这些晚辈向来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这一次要不是自己奉了老太太的均令,只怕这个九叔才不会肯听从号令呢!

想不到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居然会挺身而出,不避风险冲锋在前,实在令唐玉感到颇有些感动。

也许大家之前都误解了这位九叔了。

唐玉心中暗自感觉到有些惭愧,饱含深情的叮嘱道:“九叔还请千万小心。”

唐雨坚定的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手势,院子里花丛树荫之间,墙角旮旯之处,不约而同的站起了十几个身影,全都是预先布置下的暗哨,保护着这个院子的安全。

唐雨现在带着所有的暗哨,赶去前门布防,以防有变。

院子里这时候剩下的真的就只有一个唐玉了。

他在心绪不宁的沉思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

唐雨口中天意楼的行为让他有些狐疑,叶枫的失踪究竟与天意楼有没有关系?是否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和明日即将进行的唐门与雷家的结盟有关?

到底背后是什么人在搅动风云?

唐玉感到这一切的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影,这个影子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从他背后的树丛阴影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慢慢的逼近,月光之下,他身穿一袭黑袍,脸上戴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

具。

十殿阎罗,平等王!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他盯着唐玉的背影,嘴里忽然发出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唐玉一惊,霍然转身,看见了身后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的平等王。

他吃惊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平等王的声音在面具后面嗡嗡作响:“你不认识我吗?”

唐玉看着眼前的这个青铜面具,隐约间觉得有些眼熟。

是了!他猛然想起了兰州城中的关四,当初在关四的密室之中,曾经发现了他遗留下的黑袍和青铜面具,关四可是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

他的面具和眼前的这个何其相似,可是仔细看去又好像略有些不同之处。

唐玉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十殿阎罗?”

平等王桀桀的笑了,笑声显得那样的邪恶:“老夫正是平等王!”

唐玉的心中一凛。

之前他已经知道十殿阎罗中的宋帝王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卞城王是前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泰山王是兰州城中武功绝高的关四老爷子,还有一个都市王是已死在兰州的东海第一高手东海渔。

这些人无一不是名震江湖,傲视一方的武林巨擘,江湖魁首,那么这个出现在眼前的平等王,能够与他们齐名,同为十殿阎罗之一,必定也是极为难对付的人物。

唐玉的心沉了下去,可是他是唐门子弟,决不能在敌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惧意,于是还是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厉声问道:“十殿阎罗素来受命于那个轩辕公子,不知道尊驾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平等王冷冷的哼了一声:“老夫当然不会是专程来找你聊天赏月的吧?自然是为了取你的性命!”

唐玉的心里又是一震:“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轩辕公子,竟然要劳动十殿阎罗的大驾?”

平等王嘿嘿冷笑了起来:“十殿阎罗做的每一件事情,可不见得都是那个轩辕公子的意思,你不必动则提起他的名号,今晚之事,却是与他无干。”

唐玉又是吃了一惊,之前关四每提及轩辕公子之时,都是尊称“公子”的,而眼前这个平等王,语气间似乎对于轩辕公子却颇为不以为然。

而且,从他话语之中可以判断出,今夜的事情,并非出于轩辕公子的命令。

自己与十殿阎罗素不相识,平等王自然不会是为了私仇前来,那一定是有人请他前来的。

究竟是谁,居然可以请动十殿阎罗之一前来取自己的性命?

唐玉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是什么人能请动尊驾来取我唐玉的性命?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平等王还是冷笑着,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原本刚才老夫就可一击取你性命的,只不过老夫从不屑于在人背后偷袭下手,所以才准备给你一个正面对敌的机会。”

“至于是什么人请动的老夫,又是因为什么要取你性命,你根本不必知道,依老夫所见,你还是和唐影一样,就这么去做一个糊涂鬼吧!”

说完,他的双手笼入了黑袍宽大的衣袖之中,全身瞬间迸发出了一种强烈逼人的气势。

他已准备出手!

唐玉这才知道唐影已经死了。

他心中感觉冰凉彻骨,论武功机智,他决计远远不如唐影,连唐影也难免遭了毒手,自己只怕是涛涛此劫了。

他暗自一咬牙,唐门子弟,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他也已经准备好迎接对方的一击。

就在这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对决

雷九天站在街口,还在犹豫着。

他不想退。

这次派他来统领这五十名雷家精英,是堂兄雷破天第一次让他担当如此重要的角色,给了他如此重要的任务。

这时他企盼了多少年的机会,一旦成功,明日大雷门复兴,他就会居功至伟,名扬天下,真正的像他的名字一样,青云直上九重天。

多少年来,他勤奋练功,努力办差,期望有一天能够得到赏识,能够和雷家三杰一样名动江湖。

可惜,无论怎么练,他的武功始终难以望及雷家三杰的项背,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只能被分派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跑腿打杂的小任务,没有人赏识他,重用他。

他在大雷门中默默无闻,如同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连那些个雷家的旁支子弟看他的眼神之中都透着一种鄙夷,一种无视。

他受不了这个,他可是堂堂雷家直系,有着纯正的雷家血脉,是雷家的精英。

他一定要扬名立万,光耀雷家门楣,他一定能!

一直到了这一次,当雷破天决定让他带领这五十名精英从正面进攻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被人重视,被人青睐的感觉。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被认同的感觉,一种温暖的感觉。

所以,这一次他绝不可以失败!

更何况面前只是一个干瘦的糟老头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绝不可以破坏他的行动,毁掉他的希望。

雷九天暗暗握紧了拳头。

钱培光眼睛一瞄,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缓缓的说道:“你真的想要硬拼吗?”

雷九天没有回答,他的拳头握得更紧。

耳边传来了钱培光那缓慢的语声:“你身后的可是雷家如今几乎全部的精英,雷家今后所有的希望,如果在这里拼光了,你就会成为雷家的千古罪人。”

雷九天全身一震,钱培光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击中了他心里的要害之处。

雷家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实力大大受损,如果在这里拼光了雷家的最后这一点血本,即使明日大雷门重开,又要拿什么去与天下群雄争锋?又何谈什么称霸江湖?

雷九天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低下了头。

钱培光知道雷九天心有不甘,他转身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对雷九天说道:“不过,眼下你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身后的五十精英毫发无伤的黯然通过这里。”

雷九天猛一抬头:“什么机会?”

钱培光那干瘦得有些佝偻的身躯忽然站直了,全身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势,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是击败我!还要你能胜过老朽,这里所有的人都马上为你们让道,你们这一路将再无半点阻碍。”

他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盯在雷九天身上:“怎么样啊?你考虑考虑。”

雷九天看着钱培光,这个干瘦的老头,江湖传说他是鹰爪门辈分最高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可是他的武功有多高,却从来没人见识过。

因为他钱培光是天意楼的大总管,而天意楼却富甲天下。

通常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是根本不必亲自动手的,而天下间钱财解决不了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所以这位钱大总管一向不怎么亲自动手,自然也无人真正清楚他的实力。

现在,看起来这位钱大总管已经准备亲自动手了,雷九天忽然感觉到心脏开始砰砰乱跳。

那不是畏惧,甚至不是紧张,而是兴奋,是激动,是一种渴望。

几十年来雷九天勤学苦练,却从未有机会与真正的高手一较高下,因为他的身份和名气,也遇不上真正的高手。

不过今天不同,眼前的这个钱培光,名震天下的天意楼的钱大总

管,绝对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能够与真正的高手较量,一展平生所学,掂量下自己究竟有多少分量,这对于像雷九天这样长期以来怀才不遇的人来讲,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

而关于怀才不遇,至少他自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雷九天松开的拳头又重新握紧了,他无比坚定的踏前了一步。

无论如何,他想要试一试。

这一次,他身后的五十名雷家精默默站在原地,没有跟随他的步伐。

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他们其实也很想看看,这个被雷破天亲自委以重任来统领他们的,之前一直是默默无闻的雷九天,究竟有多少斤两?

也许,他们正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吧?雷九天忍不住这么想。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绝对不能输。

雷九天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激荡,走到钱培光身前,气定神闲的缓缓施了一礼:“前辈请了。”

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有了大将之风,钱培光看着他的眼神里已经隐约有了赞赏之意。

雷九天舒展了一下身体,他全身的骨骼一阵啪啪作响,长吸了一口气,他就出手了。

他一出手,钱培光的眼神又变了。

也许,自己小看了这个雷九天,也许天下都低估了这个雷九天。

雷九天使的是天雷掌,雷家家传的绝技。

许多人在练同一套武功之时,往往都会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发挥,这样有时候会有助于提升武功的威力。

雷九天却没有。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朴实无华,有些呆板甚至是笨拙,没有一点自己的理解,也许在很多师傅的眼中会斥责为不动脑筋,没有天分。

可是钱培光不这么看。

在他眼中雷九天的每一招每一式虽然没有花哨的东西,甚至于有些破绽百出,可是却胜在扎实。

他的基本功很扎实,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很扎实,看得出来,在这每一招上他都曾经下过苦功。

正是由于他的扎实,这些招式中的破绽反而不成其为破绽了,他的招式也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其实天下间所有的武功在创立的时候都是呕心沥血,反复揣摩过的,那些所谓的破绽,所谓的不足之处,都是因为你还没有练到一定的境界,没有发挥出它真正的精髓。

可是往往有很多的聪明人却总是愿意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投机取巧的所谓改进和完善,其实只是他们不愿意去下苦功而已,在他们眼中,是不屑于去做那些事倍功半的事情的。

殊不知,这样一来,就难以发挥这些招式真正的威力,他们的改进和完善,不过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而已。

雷九天却和他们不同,他相信天雷掌的每一招每一式,相信这些招式都有着那无穷的威力,所以他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只有苦练。

他从不怀疑雷家祖先创下的这套武功一定有着极深的智慧,极大的威力,就像他从不怀疑自己体内的流淌着的雷家的血脉一样。

这就是信心。

而信心往往能够给人无穷的力量,就像他现在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着无穷的力量,看得他身后的那五十名雷家精英全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叫好。

钱培光也在心底暗自叫好,他见过许多比眼前这一套更有威力的掌法,可是没有见过像雷九天使的这样扎实的掌法,这样扎实的人。

他心里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几乎不忍心去出手击败他。

可是他不能不击败他,他必须要击败他。

因为他是钱培光,是天意楼的大总管,因为他答应了叶枫的承诺,也因为如今

这剑拔弩张的形势。

为了不会有更多的死伤,为了在场的这些人的性命,无论是天意楼的人,还是雷家的人,他必须要出手。

所以,长叹一声,钱培光还是出手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和人动手了,有“天意楼”这三个字,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和钱财作对的。

可是今夜,他为了“天意楼”这三个字却一定要出手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连钱财也无能为力的。

就算多年不出手,他还是钱培光,还是鹰爪门的第一高手,他的武功从未撂下过。

一出手,他的那对鹰爪就紧紧扣住了雷九天的手腕。

鹰爪功与擒拿手、分筋错骨手相类似,都是以指腕之力拿锁关节要穴,从而让对手丧失掉战斗能力。

手腕是人身重要部位,有多处要穴,拿住手腕,足以令人丧失掉反抗能力。

钱培光很有信心。

可是雷九天却丝毫没有慌张,他的双臂忽然一抖,手臂骨骼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他的手臂忽然间变长了寸许,钱培光这一下居然捏拿歪了。

钱培光心中一凛,他知道雷家除了天雷掌,还有一种内功叫做“九节鞭”的,共分九层,练至五层以上便可随意伸缩骨节,变化长短。

听说练到九层之后,内力犹如波涛拍岸轰击对手,一层强似一层,到第九层可以将对手震得骨骼全碎,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练到过,据说连雷家第一高手的天才雷破天,也只不过练到了第七层而已。

这个雷九天竟然可以练到五层以上,实在是不简单。

可惜,他遇见的是钱培光。

钱培光的鹰爪一连几变,最后还是准确无误的抓住了雷九天的手腕,只听“喀嚓”一声,雷九天的右手手腕关节被卸,捂着手腕颓然而退。

雷九天盯着面前的钱培光,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名状。

十招!

一共只走了十招!

自己的多年苦练,在这个干瘦得像是一只风干的腊鸡一样的老头面前,只撑了十招。

雷家的天雷掌和九节鞭在这个老头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的心中先是震惊,然后逐渐演变成了无比的愤怒,炽热的怒火吞噬着他的心灵,他的理智,他狂吼了一声,身后那五十名雷家精英也齐声呐喊了一声,随时准备着扑上前来。

钱培光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要食言么?你不要他们的性命了?”

雷九天惨笑一声:“为了雷家,这五十个人里,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钱培光忽然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错了,不是五十个,只有四十九个。”

雷九天一愣,就听见耳边一声惨呼。

从背后的街道尽头忽然闪电一般射来一支箭矢,没入了其中一名雷家精英的身躯,直透胸腹。

这名雷家精英惨呼一声,倒在地上,这支箭矢竟然直接没入了地面,将他生生钉在了地上!

什么人?竟能射出如此威力的一箭!

雷九天霍然回头看去,就看见从接到尽头,忽然黑压压的涌过来一片人影,正不知有多少人,高举火把,迅速靠近。

来到近处才看清,他们个个身披锃亮的盔甲,全副武装,列好了阵势。

前排是手持圆盾和长刀的盾牌兵,他们身后的士卒个个张弓开弩,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雷九天和这些个雷家精英们。

军队?他们是哪儿来的军队?

雷九天正在震惊间,这支队伍忽然阵势一开,中央一个人影提马步出,手持长弓,威风凛凛。

在他的身后一面旗帜飘扬,上书四个大字:“隆平侯张”!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平等王的身份

一声“住手”让唐玉和平等王两人都吃了一惊。

转头看去,从院落一角的阴影之中大步走出了两个人影,前面的一个他们认识,正是失踪了数日的叶枫。

身后的一个青年他们却不认识,那正是一直在身边保护叶枫的姑苏慕容家的青年才俊,慕容俊才。

唐玉乍一见叶枫,忍不住惊奇的问道:“叶公子,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怎么毫无音讯?”

叶枫这时候现身出来,也不知之前隐身在一旁有多久了,不过很明显的他听到了刚才平等王的说话,此刻的他圆睁双目,并没有理会唐玉的问话,而是对着平等王有些激动的问道:“你杀了唐影?”

当初唐影身中剧毒,却依然独自留下抵挡强敌,掩护叶枫和雷卓云离开,是何等的大义凛然!

可惜,叶枫终于还是没有做到他对唐影的承诺,没能保全雷卓云的周全,只能够在草丛中眼睁睁看着雷卓云死在雷小兔之手,却无能为力。

他辜负了唐影的嘱托,如今却得知唐影已死,他的内心如何能够不激动?

平等王看着激动不已的叶枫,淡淡的一笑:“严格的说来,唐影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却是死在我那位搭档的手下,和死在我手上其实没有区别。”

搭档?

唐玉不由得一愣,这个十殿阎罗之一的平等王竟然还有搭档?竟然能够一举击杀唐门三奇中的唐影,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叶枫瞪着平等王,怒声斥道:“都是同宗兄弟,你竟然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痛下杀手,他本已身中剧毒,时日无多了,你却赶尽杀绝,于心何安?”

同宗兄弟?

唐玉此刻更加大吃一惊了,他瞪着平等王脸上那狰狞的青铜面具,似乎想要看穿它看清那下面的真实面孔,难道平等王竟然是蜀中唐门的人?

平等王听了这话也是全身一震,他有些惊讶的盯着叶枫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叶枫冷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平等王大感惊奇,话语之中透着不信:“老夫并未露过破绽,你如何知道老夫的身份?”

叶枫摇摇头:“不!其实你早就露出了破绽了。”

平等王惊疑的说道:“哦?老夫倒想听一听,看看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破绽?”

叶枫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其实你一直掩饰得很好,发生了这么多事,旁人也决计难以想到你的身上,最初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直到我见到了一个人。”

平等王问道:“是谁?”

叶枫说道:“自从来到了杭州,其实我一直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这双眼睛的监视之中,包括我单独出城去见江南明家的人,这些都是由于这双眼睛的通风报信,才会有人在我回城的途中阻截我。”

“我心中一直有疑惑,可是却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监视我。一直到了那一日唐影派人送信约我见面,这时候我才偶尔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我没有想起来他是谁,紧接着,你就闻讯而来,唐影拼了性命留下来挡住你,掩护我和雷卓云离开。”

“只是很可惜,我没能如唐影所愿好好保护雷卓云,他牺牲性命换来我们生的机会,可我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卓云死在雷小兔的手上,毫无办法,我愧对唐影的英魂!”

什么!雷卓云死了?杀他的还竟然是天真烂漫的雷小兔?

一旁的唐玉只感觉如同遭到五雷轰顶

,整个人完全懵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里,平等王却好像并不惊讶,明显他早已知道雷小兔的真实身份以及雷卓云的死讯了。

叶枫冷冷的看着他:“我说的这些你自然早已知晓,因为你就是雷小兔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她还以为你是她的合作伙伴,可惜,她不知道你的搭档其实另有其人,她自己也不过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顿了顿,叶枫问道:“既然此刻你们的计划已经发动,雷小兔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我想她现在已经被你们处理掉了吧?”

唐玉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虽然从叶枫的话语之中他已经猜出之前雷小兔一直在欺骗他,她的那些天真烂漫和不谙世事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可是乍一听到她有危险,心中还是不免担心。

平等王呵呵冷笑道:“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现在这只小兔子应该已经被我的那个搭档彻底解决了,自作聪明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完,他忽然醒悟,说道:“别扯远了,老夫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如何识破我的真实身份的?”

叶枫哼了一声,说道:“原本我一直没有想起来那个暗中跟踪我的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谁,可是在雷卓云死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我之前见过这个人。”

“你实在是不该派他前来监视我的,我想你真正的心腹手下也应该不多,人员调度上也是捉襟见肘,毕竟敢于追随你背叛蜀中唐门的人并不多,你也并没有想到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我见过一次的人,总会能辨认出来的,哪怕只是他惊鸿一瞥的背影。”

平等王沉默着,等于默认了叶枫的话。

如果实在不是人手不足,能够真正放心的心腹并不多的话,他也实在是不愿意让这个人冒险去监视叶枫的,毕竟他和叶枫是照过面的。

现在看起来,这果然是他最大的失误。

一旁的唐玉早已等不及了,连声追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叶枫笑了笑:“其实十四少你也见过的,这个人就是在西安城里因一时大意而放跑了江南明家的人,应该已经被处置掉了的那个胖掌柜!”

唐玉一愣。

那个酒楼的胖掌柜,那个唐雨的手下?

原以为他应该已经被唐雨给处理掉了的,为什么又会在杭州城出现?

叶枫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放跑了江南明家的明文兰,当然并不是因为一时大意,而是完全出自于你的授意。”

“如果我们当时在西安城成功的拿住了明文兰,不但能从她那里得知雷雨云的相关消息,甚至可能以她为质,胁迫江南明家倒戈相助。”

“明家在江南一带暗中经营多年,势力非凡,如果他们一旦相助我们,就极有可能会破坏你们之后的计划,这是你们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你才会暗中密令胖掌柜放走了明文兰,也正是从这个胖掌柜,让我开始怀疑到了你身上。”

平等王低着头沉默着,就凭着一个眼熟的背影,叶枫竟然可以把当初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推断得一清二楚,还能联想到自己的身上,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意外。

或许,自己真的小看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叶枫接着说道:“想明白了胖掌柜这一节,我立即开始把之前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时候,我发现了你的一个更大的漏洞。”

平等王面具之后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那么有自信了:

“什么漏洞?”

叶枫直盯着他说道:“就是那个不远千里之遥,从西安城快马加鞭,用冰块保鲜运到杭州送给唐影的那几个被下毒了的羊肉包子!”

唐玉没听明白:“这包子有什么漏洞?”

叶枫说道:“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这有毒的包子是用西安城中千手唐雨的名义送来给唐影的,加上事发之后又故意留在现场一直到被我们发现,把所有的线索引向了唐雨的身上。”

“这一切故意的痕迹太过明显了,所以当时我们就断定了,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唐雨,真凶绝不会是唐雨。可是这样的话,有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就是为什么?”

唐玉还是没明白:“什么为什么?”

叶枫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就是为什么要嫁祸,为什么要选择唐雨?如果只是为了嫁祸给蜀中唐门的话,大可以选择在杭州城中的胭脂唐离,这样不但更加可信,而且也能为他们今后在杭州城的行动扫清障碍。”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千里之外的唐雨呢?如此大费周章,用千里送包子这样一听就觉得不靠谱的手段,栽陷唐雨究竟对他们又什么好处呢?”

唐玉摇了摇头,他回答不出。

叶枫接着说道:“我们并不蠢,他们这样做很容易会被我们识破的,所以他们真正的目的一开始就并不是想要瞒过我们,而是想要我们识破它!”

唐玉听得忽然已经,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你,你是说……”

叶枫点点头:“不错,他们这样做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唐雨给撇清了,他反而成为了最没有嫌疑的一个人。”

“联想到了当初唐老太太的论断,蜀中唐门的叛徒必定在唐雨和唐离两人之间。唐老太太何等的睿智,阅人无数,她这么说必定有她的依据。”

“再想想后来发生的事情,雷小兔设法引十四少你看见了唐离和雷雨云的私下见面,一切似乎都指向唐离就是那个蜀中唐门的叛徒,好像这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并不难做到,一个看似穷途末路的雷雨云,只需要假意以唐门叛徒的消息作为交换自己安全的条件,就能很轻易的打动唐离。”

“很遗憾,唐离真的上钩了,他原本也在怀疑唐门之中有叛徒,甚至他还怀疑上了你十四少,因为毕竟你是和唐雨一道从西安城过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我们勘察霹雳堂总堂的时候,在雷卓云的房间里他明明看出了有暗道,却绝口不提的原因,因为他不知道该信任谁。”

“果然,十四少你上钩了,你已经认定唐离就是唐门中的叛徒,并且开始了清理门户。唐离负伤逃走了,到现在,所有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因素全都被铲除了,而且唐雨还变得无比的干净,得到了你的完全信任,接掌了蜀中唐门江南分堂。”

叶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平等王说道:“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在为这一刻服务,都在为你而服务,你利用了所有人,包括自以为聪明的雷小兔,成功的削弱了蜀中唐门在杭州城的力量,还把自己放到了最为有利的位置上。”

“可怜雷小兔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还在你的授意下利用唐玉把雷家高手全部调集到了杭州城,她还在做着大雷门门主的美梦,而你们的目的这时候已经达到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双眼直盯着平等王,缓缓的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唐雨先生!”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揭破真相

平等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叶枫,眼中的惊异逐渐化为了赞赏。

平等王就是千手唐雨?这怎么可能?

唐玉看着那张有些狰狞的青铜面具,无论如何与平素里唐雨那性如烈火,毫无城府的面孔联系起来,他的声音里充满着不信:“九叔?”

平等王还是默默的望着叶枫,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实在是不该让那个死胖子去监视你的,可是他是我最出色的手下了,非常的忠心,更重要的是,我手下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你所说,敢于追随我和唐门作对的人,确实不多。”

“可是没想到,就这一点小小的破绽竟然还是被你抓住了,你凭着一个眼熟的背影,竟能够一直联想到了我身上,还把一切的事情都推断得如同亲眼所见,果然是非常的聪明,真的是令人佩服。”

说着,平等王缓缓的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须发花白略显苍老的真面目,他果然就是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千手唐雨!

虽然唐玉早已从叶枫的讲述中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乍一看见面具之下这张熟悉的面庞,还是止不住从心底发出震惊的哀叹。

竟然真的会是他!

唐雨望着叶枫,平静的问道:“你如何猜出了我的身份,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猜出我们会在今夜动手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对唐玉下手,所以预先藏身在这里来揭破我?”

叶枫望着眼前的唐雨,如今自己的一切推论都已经被证实了,可是他心中毫无一丝欣喜之情,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哀。

他对唐雨答道:“其实你们今晚的行动并不难猜。在雷卓云死之前,从雷小兔口中,我知道了她计划在明日仲秋团圆节雷家和唐门结盟的仪式上动唐门动手。”

“雷小兔一门心思想要利用你这个内应打击唐门,一统雷家上下重振大雷门,可是就凭她一个小丫头,纵使她心机深沉,智计百出,要想服众已经是很困难了,又如何让雷家直系和旁支的众多高手都团结起来听命于她?”

“而且我从明文兰那里已经知道了一路截杀唐大,导致他失踪的是江南明家派出的杀手,而鼓动明家做这些事的,却是假意依附于明家的雷雨云。”

“既然泄露唐大的行踪给明家的唐门叛徒是你,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和雷雨云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雷小兔虽然非常聪明,但是她多年来一直随着师傅隐居深山老林之中,对于外面江湖的事情一定不是非常清楚,你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作为合作伙伴,一旦事败,你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这样做太危险了。”

“以雷小兔的江湖阅历,不可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从而主动联系你作为唐门的内应,设下这样庞大的计划,所以我猜想会不会其实是你主动联系的她,她的所有计划全都是你在暗中引导帮助她设定的。”

唐雨看着叶枫微笑着,淡淡的说道:“想得不错,很合理。”

叶枫继续说道:“雷小兔既然不会是你真正的合作伙伴,只是一个被你们利用的棋子而已,那么你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拍档,他才是真正想要利用这一切打击唐门,重建大雷门振兴雷家的人,所以,我想到了雷雨云。”

“他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独子,又担任大堂主多年,统领雷家上下多年,以他和他父亲的威望,要想号令雷家直系和旁支的众多高手绝非难事。更重要的是,我忽然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本雷破天当年亲手所写的小册子。”

唐雨眉

头一皱,他对于这个小册子并不知情:“什么小册子?”

叶枫简单的向他解释道:“那是雷破天当年作为十殿阎罗之一的卞城王参与了二十年前的华山秘窟之中的大屠杀之后,记录下的关于对十殿阎罗真实身份的一些线索和猜测。”

“那记载中显示着雷破天其实对于轩辕公子对他的控制一直是心有不甘,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查访其他九个人的真实身份,以求能够联合他们或者以此为资本摆脱轩辕公子的暗中操控。”

“在他的小册子当中记录下了十殿阎罗其中有一人的武功和暗器手法很像是出自蜀中唐门,这个大概就是你唐雨先生了。以雷破天的精明和大雷门当年的势力之大,要想查明你的身份我想应该并不困难,所以我想,雷破天应该掌握了一些关于你就是十殿阎罗之一的证据。”

“现在虽然雷破天已经死了,可是他儿子雷雨云极有可能掌握了这些线索和证据,并且以此为凭联络你作为蜀中唐门中的内应来帮助他。你之所以甘冒其险去帮助他重建大雷门,复兴雷家,很可能是因为这些证据而受到了他的要挟。”

唐雨看着叶枫依旧微笑着,点点头:“很不错,非常的合理。”

叶枫接着讲述道:“想明白了关于你的真正合作伙伴,我就断定你们既然利用完了雷小兔这颗棋子,必定会在她行动之前对她下手,除掉她。而最佳的时机莫过于她计划下手之前的一天,也就是今晚。”

“雷小兔聪明绝顶,心机颇深,她对于你一定是怀着深深的防备之心的,加上现在唐玉公子又那么倚重你,你时时刻刻都留在唐家大院,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有机会对雷小兔下手。”

“可是雷雨云不同,他看似穷途末路,完全处于下风,只能依附于别人之下,反而容易让人对他掉以轻心。所以他对雷小兔下手成功的机会反而更大,这在他之前对江南明家的明文兰下手一事上就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既然你们要在今夜对雷小兔动手,明天一早发现雷小兔失踪,这势必会引起唐玉公子他们的警觉,有可能会影响你们之后的计划实施,所以我判断,你们一定会把行动提前到今夜,在今夜对蜀中唐门江南分堂发动总攻。”

“可是,纵然我猜到了一切,却苦于无法来通知唐玉公子。唐家大院如今由你接受,上下的防卫力量都听从你的号令,我想要避开你的阻扰见到唐玉公子,无异难如登天。”

“所以,我请求了天意楼的钱大总管利用天意楼的势力,设法阻止雷家的高手们来进犯唐家大院。因为之前我和天意楼的姬无双公子还算有一些交情,所以钱大总管答应倾力相助,动用了所有天意楼在这一带能动用的力量,成功的阻挡住了那些要进攻这里的雷家高手们。”

唐雨看着叶枫的眼神中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说天意楼为什么突然插手这件事,却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叶枫点点头,又说道:“我料想雷雨云此刻必定正全力对付雷小兔,加上准备进攻此处的雷家高手们又被拦在中途,眼见计划受阻,这时候你一定会有所行动,也许会忍不住亲自动手。”

“果不其然,你来向唐玉公子谎报说外面的天意楼的人是准备对付唐门的,并以此为借口把这里所有的守卫全都调去了大门防守,唐家大院之中这时候已经毫无防卫,所有防备都被撤走了,我也是借这个机会悄悄溜了进来。”

“果然,我一进来就看见了你换上了十殿阎罗的衣服和面具,来到后院想要对唐玉公子下手,只要他一死,唐门上下必定大乱,你再和你的手下从唐家大院内部发动,不但计划可成

功,而且还能顺势把这个黑锅丢给门外的那些天意楼的人,真正是一石二鸟,打得好如意的算盘!”

叶枫讲完了,唐雨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看着叶枫,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果然并非虚言,你当真是聪明绝顶,非常人所及。”

听了他的赞赏,叶枫却毫无喜悦之感,只是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唐雨,沉着一张脸。

倒是一旁的唐玉,这时候盯着九叔唐雨,异常激动的问道:“身为唐门子弟,老太太又对你有大恩,把你从一名旁系子弟赐你改名成为了唐门的本宗,还委以三大堂主之一的重任,想不到你竟然会选择背叛她,背叛唐门!”

唐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猛的转头对着唐玉厉声问道:“大恩?只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为她卖命,逼迫一个人改换名字,背祖弃宗,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能相认,你竟然管这叫做大恩?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耻辱,是一生之中洗刷不掉的污点!”

“至于说到背叛,我背叛的只是那个冷酷无情,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太婆而已,并非真的背叛了唐门,背叛了唐家。谁说她一个人就代表了整个唐门的意志,你和唐影他们一样,只不过是长期臣服在这个糟老太婆的淫威之下,形成了惯性的思维方式。”

“而我不同,我偏要反对她,推翻她,唐门的命运应该由所有唐门的人自己来做主,决不能由这个心肠歹毒的老太婆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我才要反对她,我只是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有什么错?”

唐雨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唐玉反而有些无言以对了。

他说的好像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其实都是仅仅考虑了自己的感受,强调了自己的意志,而根本没有考虑整个唐门,所有唐门子弟的共同意志,是极端自私的想法。

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够在几十年间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副胸无城府,性格直率的样子,他的真面目却无人得知,这样的人物,是何其的阴险,何其的可怕!

对于这样极端自私的人,满心只考虑自己的人,有的道理是完全讲不通的。

唐玉只是在心里不断哀叹,看来这一次唐老太太一直以来对唐雨的青睐有加,真的是看走眼了。

看着唐玉沉默不语,唐雨也就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对着叶枫,露出了一丝微笑:“叶公子的聪明才智果然令人佩服,不过你刚才的讲述之中却有一个很大的错误之处。”

叶枫一愣:“是什么?”

唐雨脸上露出满面的骄傲之色:“你以为像雷雨云那样的后生小辈,无能的小子,他有什么威望和能力能够一统雷家上下?你真的以为他会有资格成为我的拍档?”

叶枫迟疑了一下,听唐雨的意思,他的拍档其实并不是雷雨云,而是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他想着想着忽然心中一惊,难道,难道真相会是这样?那个人竟然会是他?

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

看着叶枫脸色大变,唐雨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也显得异常的轻柔:“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你现在就算想明白了所有这一切的真相,揭破了这一切,你又有什么办法阻止我继续进行下去?”

他望了望眼前的唐玉、叶枫还有叶枫背后的那个一直不言不语,他并不认识的青年:“你觉得就凭你们几个,能够挡得住我做任何事吗?”

唐雨有些轻蔑的笑了。

他的笑容之间,忽然露出了一种残酷的意味,一股极大的杀气!

第六十七章 唐离之死

唐雨的笑容散发着杀气,让人看了感觉到一阵心寒。

叶枫明白,揭破了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活着离开这里的。

唐雨是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武功本就很高,加之他多年以来一直暗中隐忍,或许他的武功要比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还要高。

否则,轩辕公子也不会看上他,从而让他成为十殿阎罗之一,与关四、雷破天、东海渔这样的人物齐名了。

唐玉本是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少有的高手,可是唐雨却满怀信心的只身前来,要取唐玉的性命,所以他的武功应该远远在唐玉之上。

而叶枫自己呢?

虽然从沙漠回来之后,在师傅指点之下武功大有进益,可是要想对付像雷破天和关四他们那样的对手,还无异于此人说梦。

即使他和唐玉联手,面对十殿阎罗之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个问题叶枫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必须来,他已经眼睁睁的看着雷卓云在他的面前死去,他却无能为力,现在,他不能再看着唐玉出事而什么也不做。

如果这样的话,他就更加无颜面对蜀中唐门,无颜面对死去的唐影,更无颜去面对已经失踪了的好朋友唐大。

而最无颜面对的,是他自己。

所以他必须要来,即使他明知不敌,明知要面对巨大的危险,也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更何况,自己这边还有一个人呢!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姑苏慕容未来的家主接班人,慕容俊才!

慕容俊才的武功到底如何,他没有见过,不过从他当初现身引自己去见慕容皓华的轻功身法看来,绝不会差。

否则姑苏慕容的当代家主慕容皓华也不会说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他之类的话了。

不过这个人却是个死脑筋。

几天的接触下来,这时叶枫对他的全部印象。

这个人非常闷,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只喜欢默默的跟在叶枫身后,就好像是一个影子,有时候叶枫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而且叶枫可以肯定的是,除非叶枫遇见了生命的危险,否则他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的,旁人的生死更是与他毫无关系。

因为他接到的命令就是保护叶枫的安全,这仿佛就是他现在生命的全部意义,没有其他的。

叶枫觉得慕容皓华派他来保护自己真的是找对人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死板得甚至有些木讷的人,真的适合做慕容世家的下一代家主吗?

叶枫很怀疑。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倚重这个慕容俊才的力量了。

既然唐雨现在一定是不可能让自己生离此地的了,那么慕容俊才就要不得不出手了。

假如结合唐玉、自己和慕容俊才散人的力量,也许可以和眼前这个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唐雨斗一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是叶枫心中的如意算盘,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他觉得完全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可是现在当他转头看向慕容俊才的时候,他却失望了。

慕容俊才还是一如既往的抄着一双手,默默的站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看着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要加入的意思。

难道他不明白唐雨的用意?他不知道唐雨是不会放这里任何一个人离开,从而有机会泄露他的秘密的?

慕容俊才又不傻,他当然能看出来。

也许他就是个令人头疼的一根筋,除非唐雨对叶枫动手,否则他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死脑筋!叶枫忍不住恨恨的想。

唐玉看

着面前面露杀机的唐雨,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愤交加的神情,颤抖着声音问道:“九叔,刚才叶公子所说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唐雨并不否认,大方的点点头:“没错,全都是真的,真的就像是他亲眼看见的一样。”

他转头看向叶枫:“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一会儿我一定要亲手打开来仔细研究一下。”

说着,他桀桀的怪笑起来,那声音听得叶枫寒毛直竖,一阵阵浑身发冷。

他看上去完全无视唐玉的存在,他打心眼里就没把唐玉瞧上眼,唐玉的性命只需要他一伸手,就好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可是这是唐玉,是蜀中唐门年青一代之中的翘楚,是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得意子弟,岂容你小觑?

这些日子以来,唐玉被欺骗,被背叛,自己犯下的错,还有积攒在心中的那巨大的压力,此刻全都逐渐转化成了怒气,他猛的暴喝一声,就已经抢先出手!

唐雨正等着他出手。

他早就看明白了,场中的唐玉武功底细他太清楚了,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至于叶枫,早就听说他身中剧毒不能动武,不过即使他没有中毒以他的武功,他师傅魔刀魔五楼如果在场或许自己还会忌惮三分,单单就这个叶枫却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唯一不知底细的就是叶枫身后的那个陌生的年轻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跟着叶枫?他武功究竟如何?

完全不知道。

唐雨只知道一点,他既然站在叶枫身后,就一定是叶枫的朋友,是自己的敌人。

不过这么一个年纪轻轻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高的武功?他会是自己的对手吗?

唐雨一点也不信。

只不过唐雨隐忍了多年,早已养成了谨慎的性格,他从不会低估自己的对手。

眼前这三个人若论起来单打独斗,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如果他们三人联手起来,只怕一时之间自己也难以拿下。

尤其是这个唐玉,同为唐门子弟,深知唐门暗器的优劣之处,他又是老太太亲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之人,难保老太太没有教他一两样保命的绝技。

所以,唐雨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要首先毁掉他们三人中的一人,他们无法联手,就完全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而这个首先要毁掉的,就是唐家十四少,唐玉!

所以他故意做出一副藐视对手的样子,完全不把唐玉放在眼里。

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他早已看出这个十四少还是太年轻,心浮气躁,虽然他处处在模仿唐大为人行事的风格,可是他完全没有唐大的那种老成持重,他的自视太高,志大才疏,这样的性格在关键的时候可是会害死人的!

果然,唐玉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抢先出手了。

只要出手就必定会露出破绽,这一刻正是唐雨在等待的时机。

他的身形一晃,就避开了唐玉打出的一把暗器,同为唐门子弟,他当然比谁都更清楚该如何应付唐门的暗器。

在闪避的同时,他的双手一抖,两支细如牛毛的钢针疾如闪电般的射向了唐玉。

追魂针!

这是他秘密苦练的绝技,当初正是他用这追魂针在嵩山后山破了“**小青衣”,重伤了唐大。

如今他一上来就使用绝招,说明他已对唐玉起了必杀之心,他要一击致命!

两根追魂针无声无息的闪电般到了唐玉身前,他已来不及躲闪,更没有什么“**小青衣”之类的护身宝甲,眼看钢针就要射入他的身体。

唐雨已经可以预见到唐玉中针之后倒

地惨呼的情景,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

可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暴喝,一条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挡在了唐玉的身前!

两根追魂针不偏不斜,正正射入了这个人的身体,他闷哼了两声,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唐雨更是万分惊讶,明明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自己调到前门去防守了,这里怎么会忽然有人出现,还替唐玉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定睛看去,倒在地上的这个人,穿着一身女人的宽大华椴锦袍,锦袍上绣着的大红的牡丹花,被慢慢浸出的鲜血给染得更红。

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抹着脂粉,头发高高盘起还插着珠钗,完全是一副女人打扮,而他却是个男人。

胭脂唐离!

这个卫唐玉挡住了致命一击的人竟然是已经重伤逃遁,消失已久的胭脂唐离!

原以为他一定早已隐身匿藏起来,甚至早已逃出了杭州城,却不料他一直藏在附近,还在关键时刻忽然出现,救了唐玉的性命。

唐雨叹息一声一跺脚,心中大为懊恼,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一举击杀唐玉最好的时机。

唐玉一惊之后,立即蹲伏了下去,伸手扶住躺在地上的胭脂唐离,颤抖着声音:“十六叔,你,我冤枉了你还打伤了你,你却为什么要舍身救我?”

唐离那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艰难的说道:“你是中了这老狐狸的圈套,不是你的错,换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么做的。要知道,当初我也曾怀疑过十四少你呀!”

唐玉一阵羞愧,加上极度的自责,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唐离费力的抬起头,怒视着站在面前的唐雨,厉声喝道:“老匹夫,你胆敢背叛唐门,勾结外敌,杀害同门子弟,你就不怕老太太的追究吗?你就不怕唐家的列祖列祖不容吗?”

唐雨用有些怜悯的眼神望着他:“难道非要像你这样的下场,为了那个连丈夫都敢对付的疯老太婆,弄得丢了性命,客死异乡,才算得上对唐家的忠心?”

唐离忽然扬声呵呵大笑道:“我对唐家的忠心日月可鉴,我不像你一样自私,为了唐门而死,我死得其所,死而无……”

一个“憾”字还没有说出来,他宏亮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脸笑容和皱纹全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唐离死了。

他之前中了唐柔发出的唐花,本就已经伤重,此刻再挡住了那两枚致命的追魂针,此时已是油尽灯灭,魂归极乐了。

这个一生特立独行,为世俗所不容,却我行我素毫不在意他人眼光,只是守着自己心中信念的人,走了。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再没有人会排斥他的奇装异服,没有人会视他为异类,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人品。

唐玉低头看着他凝固着笑容的脸庞,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

不但叶枫感觉到悲愤莫名,连站在那里的凶手唐雨,望着唐离的尸首,也禁不住面露悲容,黯然神伤。

他是因为被唐离的浩然正气所感染,还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从而兔死狐悲?

没人知道。

只不过,这时候唐玉却忽然放下了唐离的尸首,抹去了眼泪,霍然站起身来,面对着唐雨。

他没有时间悲伤,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报仇,他要清理门户,他不能让唐影,让唐离他们白白死去。

他圆睁双目瞪着面前的唐雨,眼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唐雨感觉到,此时的唐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全身散发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杀气!

第六十八章 麻烦

唐雨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唐家十四少,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甚至陌生得有些让人感到畏惧。

他所认识的唐玉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仇恨和杀气。

他并不畏惧唐玉的武功,唐玉有多少斤两他一清二楚,不过有时候决定胜败的往往并不完全取决于武功的高低,而在于意念和决心。

而唐玉此刻明显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他不畏惧死亡,不过即使他会死,他也要拉着唐雨这个恶魔一同下地狱,去向那些死在唐雨手下的,死在他的阴谋下的那些唐门子弟们忏悔,认罪!

这就是决心,这就是意念!

唐雨的心里已经生出了一丝畏惧,他已经胜券在握,可不愿意被垂死的兔子咬上一口,何况唐玉的旁边还有两个帮手。

所以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

他要首先毁掉唐玉的帮手。

此刻的唐玉正是杀气最巅峰的状态,不宜正面硬碰,不如先毁掉他的帮手,既可以削弱对手的力量,又能够让唐玉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失控,自然就会破绽百出,那样自己就能够有十足的胜算了。

唐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叶枫和他身后的那个陌生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自始至终一直站在叶枫的身后,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甚至连刚才唐离死的时候,唐玉和叶枫都显得悲愤交加,他却依然毫无反应,就像是一个作壁上观的看客,眼前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和叶枫是什么关系?

唐雨的心里也不禁生出了疑问。

不过像这样的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还是不要轻易碰触的好,尤其在这样的局面下。

所以,唐雨选择了叶枫。

在他心目中,叶枫已经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要拿住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是蜀中唐门的朋友,有他在手里,唐玉无论如何也会忌惮三分的。

掌握住他,就等于掌握住了不败的王牌!

于是,唐雨立即就行动了。

他身形一动,就径直扑向了站在一旁的叶枫,伸出手掌要一把抓住他。

唐玉一愣,他原本已准备好和唐雨拼死一战,纵然明知不敌,也有信心能博个两败俱伤,毕竟同为唐门子弟,对于暗器一道实在是太了解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唐雨这时候竟然会弃他不顾,反而直奔一旁的叶枫而去。

在他们的印象中,叶枫应该早就身中奇毒,武功尽失,毫无抵抗之力了。

在这种时候,竟然选择自己一方最薄弱的环节下手,唐雨真的是只老狐狸!

唐玉直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毫无办法。

事起突然,加上唐雨又是全力出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根本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唐雨全力施为,闪电般到了叶枫身前,叶枫即将落入他的掌中,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叶枫,你就算再聪明又如何?你纵然洞悉了我所有的秘密,可是你又能够改变什么?不过是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而已。

唐雨得意的想着。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在这一刻,他看见叶枫抬起了头,正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畏惧,有的却是一种悲悯的感觉,好像在对他说:这一次,你选错了!

唐雨一瞬间惊觉不妙,想要变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叶枫的手忽然自下而上,并指如刀,斜斜的撩了上去。

人影一合即分,唐雨一翻身退了回去。

姜还是老的辣,叶枫的这一击,唐雨凭借着经验和过人的武功底子,还是基本闪躲掉了一大半。

叶枫的手根本没有能够碰到他,只不过在他的胸前虚虚的划过,连衣服都未曾触及。

但是此刻,唐雨却是满面惊骇莫名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他胸前的衣衫完好无损,可是有一抹鲜红的颜色正在速速扩散,衣衫之下,他竟然受伤了!

其实他还能清楚,自己伤的并不重,只不过是划破了稍许皮肉而已。

可是他心中的震惊却是无比的强烈的。

叶枫明明根本未曾触及自己,手中也没有任何兵刃,只不过是手掌在自己胸前这样虚晃了一下,连衣衫都完好无损,可是那强烈的刀气却划破了衣衫之下的皮肉。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功?

而且,叶枫不是应该身中奇毒,武功尽失了吗?

他骇然的看着自己殷红的前胸,伸手摸了一把衣衫之上的那一团鲜色,看看手上沾着的鲜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猛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种武功,手刀!

一定是手刀!

这传说中魔刀魔五楼独创的绝技,以手为刀,没有任何兵刃,却能发出如宝刀利刃一般的威力。

而魔五楼却正是叶枫的师傅!

这一定就是手刀!

他抬起头看着冷冷站着的叶枫,想起了自从沙漠中叶枫被他师傅魔五楼带走之后,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也许正是在这段时间之中,魔五楼治好了自己徒弟的毒伤,并且把手刀的绝技传给了他。

可是不过只有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叶枫的手刀就能拥有如此的威力,可以隔空划破对手的皮肉,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魔刀魔五楼的手中,那手刀又将有如何的威力?

他真是个可怕的人!唐雨不禁骇然的想着。

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三人,原本以为最薄弱一环的叶枫,想不到他的武功不但已经恢复了,而且明显更上一层楼,甚至应该绝不在唐玉之下,现在的局面真的变得有些棘手了。

要是这三人联手的话,自己一个人不但不能轻松取胜,只怕还要吃大亏。

决不能让他们三人联手!

唐雨打定了主意,他的想法不变,必须要先行毁掉他们中的一个。

于是他便出手了。

千手唐雨,之所以被称为千手,正是因为他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法,好像有千手百臂一般,能同时打出如雨点般密集的暗器来。

这一次,他是选择面对唐玉出手。

他的身形一动,从手中,脚上,肩上,腋下,甚至是脖子里,漫天的各种暗器发出呼啸之声,向着唐玉罩了过去,声势惊人。

不愧是千手唐雨!

可是唐玉并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感到有些奇怪。

同为蜀中唐门子弟,对于暗器的收放手法彼此都十分的熟悉,唐雨应该知道,这样普通的暗器即使再多,对他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个老狐狸绝对不会这样的简单,他一定安排下了什么后手,唐玉暗自的提防着。

很快,他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唐雨在对他发出如雨般暗器的同时,身形一动,却是全力扑向了站在一旁的叶枫!

叶枫此刻正在注目并惊异于他在一瞬间打出的这狂风骤雨一般的暗器,等到发觉他的行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唐雨已经到了身

前,全力的一掌击来!

这一掌并不是蜀中唐门的武功,而是他多年来暗中帮助雷家,为大雷门效力的报酬之一,雷家的家传绝技,天雷掌!

他这一下实在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

刚才他选择首先出击,想要拿下叶枫,却吃了一个小亏,谁能想到他竟然原封不动的故技重施,再次选择了叶枫作为攻击的首选目标。

不同的是,刚才他只不过是想要擒住叶枫,而此刻他已经是全力一击,要一举毁掉叶枫!

他早已看出叶枫纵然已经习得了手刀的绝技,但是刚才的那一下不过只是因为唐雨对他太过麻痹大意,没有提防才能侥幸成功而已。

唐雨的武功毕竟远远在他之上,只要有所防备,他根本完全没有施展手刀的机会。

更何况这全力一击的天雷掌!

唐雨几乎已经能看见叶枫中掌之后,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的情形,他的脸上显出了狰狞的神色。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却发觉自己这一掌竟然已经已经不能再打在叶枫的身上。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一直站在叶枫身后的那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忽然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笔直的戳向唐雨打过来的手掌掌心。

他高高抬起手臂,反拧着手,四指弯曲如钩,食指却竖立前戳,这古怪的姿势让他脑海中瞬间想起了一个名字,拈花指!

传说中拈花指法本是少林祖师达摩,根据佛珠拈花一笑的神态而创,为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

不过后来不知何故流传了出来,得到它并且使之名震天下的,正是曾经叱咤江湖的武林世家,姑苏慕容!

这个年轻人莫非正是姑苏慕容家的人?

年轻人的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可是如果继续下去,就等于是唐雨把自己的手掌往对方的这一指上送。

唐雨的面色一变,赶紧收招住手。

两次选择叶枫下手,都功败垂成,还险些吃了大亏,唐雨的心里难免有些懊恼。

他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姑苏莫容家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唐雨,淡淡的说道:“在下正是姑苏慕容家的人,慕容俊才。”

唐雨感觉到有些头大。

原以为自己面前的强敌只有一个唐玉而已,是稳操胜券的局面,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原以为武功尽失的叶枫不但恢复了武功,而且更上一层楼。

现在又忽然冒出来一个姑苏慕容家的人,看样子这个慕容俊才的武功只怕在对面三人之中是最高的。

现在的局面变得愈加的复杂起来,自己的胜算正在一分一分的流失。

唐雨的心有些沉了下去。

他有些不甘心的对慕容俊才问道:“这里的不过是蜀中唐门自己的家务事,姑苏慕容多年已经不问江湖事了,这一次为什么要插手?”

慕容俊才微笑着答道:“在下对于你们蜀中唐门自己的事情全无兴趣,只不过在下是奉了家主的严令,必须保证这位叶枫叶公子的安全。所以你想要对他动手的话,就请恕在下不得不出手了。”

慕容家的家主,慕容皓华这个老狐狸!

这样帮助叶枫,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些什么药?

唐雨不知道,他现在所知道的是,当他抬眼看向叶枫的时候,叶枫眼中那无比坚毅的神色分明说明了今日之事他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看来,原本以为这有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的事情,现在变得越来越麻烦起来了。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慕容俊才

唐雨的神情逐渐沉静下来。

他有些阴恻恻的对慕容俊才问道:“你觉得你真的能够保住他的安全吗?”

他的神态间显示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可是慕容俊才的神情却显得很轻松,他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在下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唐雨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话几乎是对于他的一种挑衅,一种蔑视。

他明白现在这样的局势下,他首先必须要面对的就是眼前这个姑苏慕容家的小子了。

姑苏慕容在江湖中一度曾经威名赫赫,人才辈出,这百余年来虽然人丁凋落,隐世而居,再不过问江湖事务,可是破船还有三千钉,谁也不愿意去得罪这样的武林世家。

不过眼下的情形,唐雨已经没有了选择。

计划进行到了今天,他已经不能回头,他今夜一定要取唐玉的性命。

而且现场这些知道了他所有秘密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跑了,否则从此之后在江湖上,他将面临着不止是蜀中唐门的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会变成丧家之犬,再没有容身之处。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容许它发生。

唐雨默默的暗中调匀了呼吸,面对着慕容俊才。

慕容世家家学渊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更是天下闻名,不过唐雨明白,这样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小巧功夫,最倚靠的施放者自身的武功修为。

如果施放者自身的武功修为不够,面对强大对手暴风骤雨一般的进攻,就会像是在飓风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倾覆,被撕碎。

而自己,恰恰就是那威力巨大的飓风。

几十年的苦练,加上身为十殿阎罗之一,与关四、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齐名,唐雨绝对有这样的信心。

眼前的慕容俊才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他的武功修为能有多高?

唐雨已经准备好出手。

这一战,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他要用自己的实力,碾碎对手。

他出手了。

唐雨并没有使用暗器,虽然他号称千手,可是近身搏斗暗器并不是那么的顺手。

他用的是掌,天雷掌。

他亲眼见识过雷破天手中的天雷掌,那威力实在是让人侧目。

自从雷破天把雷家的天雷掌传给他之后,他暗中日夜苦练,自信虽然威力比不上雷破天本人,在大雷门中也已经鲜逢敌手了。

可是一交上手,他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

眼前这个看上去乳臭未乾的慕容俊才,他的武功要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自己的每一掌,每一招每一式,全都被他的拈花指所克制住,无法尽展其威,自己发出的所有劲道,全都被他以奇异的手法给反弹回来,反噬自身,到需要自己用更大的精力去化解。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十几招后,唐雨感觉到越打越是心寒。

慕容俊才的武功明显远远超出了现场的唐玉和叶枫,超出了他的预料,竟然和他平分秋色,对了个半斤八两。

更让他感觉到心寒的是,他的天雷掌不但远不如雷破天手中使出的威力,甚至比起自己的想象中还要弱,临阵对敌只是总是感觉很难运转自如,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莫非,莫非雷破天在传他这

套天雷掌的时候,暗中留了一手?

难道雷破天传给他的这套天雷掌原本就有问题?

唐雨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有些乱了,他的掌法也变得越来越乱。

在一旁观战的叶枫心里是很紧张的。

唐雨是蜀中唐门中少有的高手,他的武功原本就是很高的。

加上他身为十殿阎罗中的平等王,到底平时隐藏了多少的实力,实在是无从得知,叶枫心里一度在为慕容俊才而担心。

可是真的一交上手,唐雨竟然让人吃惊的弃本门武功不用,反而用上了一套半生不熟的天雷掌,实在是相当的出人意料。

而且他使出的天雷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是而非,运转迟滞,好像到处都是破绽。

难道这又是他的什么阴谋不成?

反观慕容俊才,他所显现出来的武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看起来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可是却不知如何练就了一身这样好的武功。

他面对唐雨的进攻不但应付自如,而且还时不时的屡屡还击,搞得唐雨反而感觉有些应接不暇,手忙脚乱起来了。

这样打下去,慕容俊才反而隐隐占据了上风。

叶枫的心里这才逐渐踏实了下来。

无怪乎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皓华,会让这个侄子来负责保护自己的安全了,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现在看起来唐雨所学的这一套天雷掌,或许本身就有问题,他大概当初由于觊觎天雷掌的巨大威力,才会和雷家的人合作,借以换取天雷掌法,却不料画虎不成反类犬,引致现在反而落于下风。

叶枫皱了皱眉头,也许,这整件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他忽然大声向着场中正在激斗的唐雨喊道:“唐先生,你曾说过你的真正搭档绝非雷小兔,甚至连雷雨云也没有资格与你合作,那么我想,你的这一套天雷掌法,也一定是你那位引以为傲的搭档所传授的了?”

唐雨怔了一下,没有出声,等于是默认了叶枫的话。

叶枫接着说道:“既然此人在雷家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物,那么他又怎么会违背雷家祖训,把这套向不外传的天雷掌法传授给你呢?”

“我看你这套天雷掌法徒有其表,得其形而没有得其神,威力全无,根本和雷家高手手里施展出来的是两回事,完全没有得到精髓。”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正在和慕容俊才交手的唐雨,缓缓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那位好搭档蓄意所为的?”

唐雨听了这话心头剧震,这话也恰恰击中了他心中隐隐的担忧,难道真的会是这样?

但是随即,他的心里在疯狂嘶吼着:“不可能!我不会被骗的,他不会骗我,绝对不会!”

他的心中一乱,手里的掌法更是捉襟见肘,左右支绌,慕容俊才手上一加劲,顿时将他牢牢压制住了。

叶枫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了,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的那位搭档,知道现在还不现身,分明是希望你能和蜀中唐门拼个两败俱伤,最后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到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无论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他允诺过你什么,对一个完全不再有价值的人,是根本不必信守什么承诺的。”

他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重,猛的听见唐雨大吼了一声:“住口!”

他这一声如霹雳一般炸响,他的浑身上下忽然射出无数暗器,直朝着慕容俊才罩了过去。

慕容俊才眉头一皱,只能后退,一面连拍带打,才堪堪避过了这些如雨般密集的暗器。

唐雨一招逼退慕容俊才,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对叶枫怒目而视,厉声道:“你这小屁孩儿休要信口雌黄,我和他合作了十余年,其实你们能够明白的?”

叶枫冷冷的说道:“可是他也骗了你十余年,刚才一交手,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到了,他教给你的天雷掌法根本就是一个空壳,毫无神韵,你却把这样的垃圾掌法苦练了十几年。你就是个被彻头彻尾欺骗了的大傻瓜!”

唐雨全身簌簌而抖,却无言以对,他无法否认叶枫的话,刚才那一刻,他的感觉的确如同叶枫所说,自己学的这一套天雷掌法的确是有问题。

叶枫盯着他紧紧逼问道:“既然你根本就看不上雷小兔和雷雨云这样的角色,那么你合作了十几年的搭档一定在雷家高高在上,举足轻重,这样的人说的话,你才能够相信。”

“你们连雷家四老这样的人物都计划暗杀掉了,那地位比他们还要高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你这十几年的搭档就只能是他,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唐雨全身一震,却低着头没有反驳,分明是默认了。

一旁的唐玉直惊得目瞪口呆:“雷破天?他,他不是早就已经被炸死了吗?”

叶枫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是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成为今天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呢?这一切,恐怕就要问问唐雨先生了。”

目光投向了唐雨,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唐雨这时候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咯咯的:“炸死了?其实他那只不过是诈死而已。当时蜀中唐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形势对于大雷门已经十分不利,轻易之间难以反转局面。”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唐门已经在大雷门中安插了奸细,却无法查出这个人来,而且连统领雷家旁支力量的雷家四老也隐隐有了反意。这样的局面下他独木难支,暗箭难防,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他首先诈死,让所有暗中的反对他的力量都能够主动跳到前台来,同时让蜀中唐门也对他从此掉以轻心,放松警惕,这样他才能策划一次大的行动,一举反转形势,重新让大雷门走向辉煌!”

他桀桀的怪笑着:“像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能明白他心中的睿智,个个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一个个还额手相庆,实在是可笑至极!”

听了他的话,叶枫心中不禁感觉到一阵阵发凉。

当初在京城,雷破天进入密室与整个宅子一同化为齑粉是他亲眼所见,想不到的是雷破天一定是事先就安排好了密道及时离开,逃过了一劫。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身边最为信任的水神西门柔其实就是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如此大事,他竟能做得密不透风,居然连身边最信任的部下也一无所知。

这个雷破天的心思之阴险毒辣,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他布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局,反对他的雷家四老、唐影还有雷卓云已经尽数被杀,自作聪明的雷小兔、唐雨甚至包括现在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他局中的棋子,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今夜铲除蜀中唐门在江南的势力,重振大雷门。

这个雷破天,真的是太过可怕了!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唐雨的梦想

唐玉看着面前桀桀怪笑着的唐雨,忍不住问道:“九叔,雷破天到底允诺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值得你这样帮他,甚至不惜背叛唐家?难道说,就为了这似是而非的天雷掌不成?”

唐雨止住了笑声,转头看向唐玉,这个年轻的堂侄,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他其实没有允诺过什么,我帮他既非为了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为了那些如烟尘一般的虚名,我为的只是我自己的名字,为的仅仅只是平等!”

唐玉一愣,他不明白九叔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唐雨惨然一笑,说道:“你十四少生来就是唐门中的贵族,唐家的直系子弟,从小就受到老太太的青睐,得到她的指点,羡煞旁人,你怎么又会明白这些?”

“我们虽然出身不好,是外姓所出的唐家旁支,虽然也姓唐,在族谱之中有一席之地,可是唐门上下有谁真正把我们当做真正唐家的亲人?”

“我们之中也有不少天资聪颖的人,我们也同样热爱唐家,热爱唐门,可是我们从小开始就没等得到公允的对待。唐家的直系子弟们自小就被当做栋梁来培养,一有成绩,即可青云直上。”

“可是我们呢,一直饱受冷眼歧视,不论多么的努力,为了唐门流血流汗,到最后也还是事倍功半,被排挤打压,被认为是非我族类,最后还要暗自流泪!这公平吗?”

唐雨声色俱厉,一旁的唐玉却被说得默默垂下了头,唐门之中唐家直系把持权力,打压其他的旁支子弟,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这是天下间几乎所有的大姓世家所普遍的现象,据说是为了种族血统的纯正性,这样非常可笑的理由。

唐雨拍了拍自己挺直的胸膛:“我自小勤学苦练,无论武功还是能力,都远在那些所谓的唐门直系子弟之上,可是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一眼,老爷子和老太太甚至要培养那个武功智计都远不如我的唐情,想要他来做唐门未来的接班人。”

“难道就因为我的出身不好,父亲不是唐家的人,就要一辈子被人踩着,没有出头之日?这公平吗?”

(在本书第一卷中已有简述,唐家为了拉拢各家各派,采取联姻的手段,出嫁女子,但是唐家的姑爷必须跟随唐家宗族,所生的孩子也不能随父姓,而必须姓唐。这些人就被称之为唐家的旁支子弟。)

“尤其是这个唐情,处处不如我,论比武斗智总是输给我,却仗着自己是长子嫡孙的身份,骄横跋扈,总是纠结一帮子直系子弟来欺压我们,还辱骂我努力为唐门出力是刻意表现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雨说得须发蓬飞,激动不已。

唐玉却有些惊异的望着他。

他口中的唐情,正是如今唐家大少爷唐大的父亲,当初被公认的唐门接班人,可惜英年早逝,早早就已经病死了。

他病死的时候唐玉还很小,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当然也不知道唐雨所说的这些事情。

唐雨对着唐玉嘿嘿一笑说道:“你没想到吧?唐门中一直流传着唐情当年是天纵之才,文武双全,如何的了不得,其实全都不过是那些唐家直系们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已!”

“可惜,唐情三十出头就病死了,没能如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愿,接掌唐门,光耀唐家。这真的是天意!我当时甚至还有些高兴,我以为唐情一

死,没有了他长子嫡孙的身份,我的机会就要来了。”

“可惜,我又错了。虽然在他死后,我拼命努力,屡立奇功,可是像老太太这样的老顽固却连正眼也没有看一下我,反而开始培养唐情的儿子唐大,准备让他来做接班人。”

“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懂得什么?难道说,我竟然还不如一个懵懂无知的黄毛小儿?这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因为我的血统,我这一生休想在唐家扬眉吐气,永远要被那些自命正统的直系子弟们踩在脚下!”

唐雨说到这里,凄然一笑道:“不过老太太总算没有抹杀我所立下的功绩,为了以示嘉奖,竟然破天荒的下了一道命令。”

“她让我放弃原来的名字唐咏章,按他们直系子弟的规矩改名为单名唐雨,从此之后视为唐家直系子弟,享受相同的待遇。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荣耀,莫大的恩典!”

“可是,她却命令修改了族谱,抹去了我的父母的所有记载,今后我也不可以再承认我的出身,甚至再不能与他们相见。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荣光,这样的恩典!”

唐雨说得激动不已,一旁的唐玉和叶枫却不由得默然垂下头去。

的确,让一个人背主弃宗,甚至不认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是如何残酷的一件事情,这是怎样残忍的一种恩典?

唐玉轻声问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有了背叛之心?”

唐雨呵呵大笑:“背叛?难道不是唐家,不是老太太先逼我背叛了自己的身世,背叛了自己的父母?现在又谈何我背叛唐门?”

唐玉无言以对。

唐雨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说是背叛,不错,从我改名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推翻这个老太婆,推翻这些自命正统的老顽固,推翻这不公平的规矩!我想要的,只是不论直系还是旁支,能够得到平等的对待,能够拥有平等的机会,能够平等的站在一起!”

他双目如电,扫过面前的人:“这过分吗?”

没人应声,这确实一点也不过分。

良久,叶枫忽然开口问道:“所以,你才叫做平等王?”

唐雨点点头:“不错,当初我之所以追随轩辕公子,并且选择这个名号,正是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来创造一个公平平等的新世界。”

“可惜,到后来我发现这位神秘的轩辕公子对于我心中的理想丝毫不感兴趣,在他的眼中,我们只不过是他豢养的一群听命行事的杀手而已。就在这个时候,雷破天忽然找到了我。”

唐玉和叶枫听到提及了雷破天,都不由精神一振,抬起头来。

唐雨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如何查明我的身份的,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之中那一战,他从我的武功路数上认了出来,毕竟大雷门和唐家对抗了多少年,对于唐门的暗器手法,他是非常熟悉的。”

叶枫问道:“于是,他就用你十殿阎罗的身份来要挟你帮他?”

唐雨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们见面之后,他并没有用我的真实身份相要挟,只是像是一个朋友一样对我大吐苦水。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大雷门之中同样有着派系之争。”

“雷破天告诉我,他费尽心力,团结雷家上下成立了大雷门,原本是想要大家齐心合力,光耀雷家门楣。可是没想

到,雷家直系子弟和旁支力量之间的争斗,也早已根深蒂固,难以调和。”

“虽然他身为大雷门总堂主,得到了所有雷家直系的支持,却处处遭到代表雷家旁支力量的雷家四老这样的老顽固的暗中作对,处处掣肘,甚至已经有了反意。一旦派系之间决裂,势必造成雷家分崩离析,从此一蹶不振。”

“看着他为了派系之争而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我感同身受,甚至于有些同情他。我这才知道,无论雷家唐家,无论直系旁支,其实都渴望着一个团结一致,平等相处的大家庭,一个人人都有着平等机会的新世界。”

“所以我答应帮他,他也愿意帮助我,我们改变不了天下,至少可以想办法先改变雷家和唐家,我们要推翻原来的限定,打破派系之间的壁垒,让所有的雷家子弟和唐家子弟都能享受到平等的机会,让明媚的阳光能普照到每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唐雨说得两眼闪闪发光,好像已经看见了那个他梦想中全新的唐家,全新的世界。

叶枫默然了片刻,问道:“所以你要帮助雷破天实施他的计划,铲除异己,一统雷家?”

唐雨点头道:“不错,要改变就一定会有牺牲,首先推翻并铲除掉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叶枫叹了口气又问道:“所以,他对你允诺等到他重振大雷门之后,再来设法帮助你推翻老太太,改变唐门的现状?”

唐雨傲然说道:“不错,老太太的势力太过强大,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大雷门支持,我根本无法独自撼动她的统治,所以这是没办法的选择。”

叶枫苦笑了一下,叹息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雷破天会欺骗你吗?就像他传给你的天雷掌,在掌法之中很明显他留下了后手,说明他其实一直对你就是有所防备的。你还是那样的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唐雨神情一愕,他确实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雷破天,就像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那个梦想一样。

叶枫继续叹息着:“当雷破天的计划成功之后,大雷门再度强势崛起,那时候的你对于他来说,也许就没有用处了。他却还要为了曾经对你的承诺去冒险首先与唐老太太为敌,这是偶的你就不再是他的搭档,而变成了一种负担。”

“我之前说过,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其实是不必去信守承诺的。所以,我猜想在大雷门重出江湖之时,恐怕他就会先对你下手了。”

唐雨的神情满是不信:“你是说他会除掉我?”

叶枫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把握,之时尽量把这种可能性进行夸大,借以扰乱唐雨的心神,这样才可能增加己方的胜算。

唐雨愣了一下,猛地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骗我的,他和我一样都如此痛恨派系之争,痛恨直系旁支间的隔阂,一样希冀着一个平等共处的美好世界,他不可能会骗我的!”

叶枫还在坚定的点头:“相信我,绝对有可能的。”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确实有可能,你应该相信他的。”

话音未落,一条身影忽然闪电一般从一旁的阴影之中飞泄到了被叶枫言语打动,有些神志不清楚的唐雨身后。

然后就听见唐雨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叫!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又见雷破天

那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唐雨的身后,一道雄浑无匹的力量结结实实的全数击打在了唐雨的后背之上。

唐雨只觉得有如遭受雷击一般,五脏六腑一阵剧震,一口逆血夺口而出,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颓然倒下。

天雷掌!

这是真正的天雷掌!

倒下的唐雨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一张带着微笑的,令他难以置信的脸庞。

雷破天!

大雷门总堂主,他所深信不疑的那个雷破天!

雷破天此刻正以带着几分悲悯的眼光看着他,轻叹道:“你应该相信他的,因为他是叶枫,天下最聪明的那个叶枫。”

唐雨的口中涌出血沫,吐字已经含糊不清,可是他还是很艰难的问道:“你,为什么?”

雷破天脸上的微笑不变,不过这微笑里一点也看不出有得意的成分,反而好像带着几分无奈:“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命运,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你姓唐,而我姓雷。”

唐雨还是不明白,他仰望着雷破天的眼光中带着绝望,也带着疑惑。

场中的人们也都无比震惊的望着突然出现的雷破天。

大雷门总堂主,十殿阎罗中的卞城王,天下皆知明明早已在京城众目睽睽之下被炸死了的雷破天!

此刻却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而且一出手就毁掉了场中那个口口声声视他为可靠的伙伴的另一个十殿阎罗之一的唐雨。

这样有些匪夷所思的情形忽然出现,大家望着他的眼神都如同看见了一个鬼一般,厉鬼!

雷破天没有看地上的唐雨,他的那一掌的威力他自己非常清楚。

唐雨已经完了。

他现在看着的是叶枫,那个号称天下最聪明的人,他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语气里透着一种戏谑的感觉:“聪明的叶公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枫不知道。

不但是他,连躺在地上的唐雨也始终想不明白,他一直无比信任的雷破天,为什么会突然从背后对自己下手?

雷破天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都不知道,因为这是唐家和雷家之间最大的秘密,也是二十年前,我不惜弑兄夺权也要阻止雷家和唐门合作的真正原因。”

叶枫不禁和唐玉有些惊异的对望了一眼,静静等着雷破天说下去。

雷破天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着思绪,考虑着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二十年前,在朝廷的暗中牵引下,当时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和蜀中唐门,抛开了数百年来世世代代的彼此争斗和仇怨,开始了秘密的合作,并且在华山一处秘窟之中派出了精英一同研制一种全新的武器,唐雷。”

他看着叶枫:“这一切叶公子不但已经都知道了,而且你还险些就葬身在了那秘窟之中。”

叶枫这时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初在华山秘窟之中经历的种种,还有那只可怕的夺命金蟾,不由得仍然

感觉到心惊肉跳。

雷破天接着说道:“当时的唐雷两家,经过世代的仇杀和争斗,都损失了不少的精英,人丁逐渐凋落,都十分的厌倦了,人心思定,所以我大哥雷惊天决定抛下世仇,选择和蜀中唐门和平共处。”

“当时的我不过是个醉心于武学的毛头小子,什么两家的世仇,江湖的霸业对我而言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当然对于大哥的决定毫无意见,甚至还十分的赞成。”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神秘的自称轩辕公子的人物出现了,他在五十招之内就彻底击败了我,并且告诉了我雷家和唐家世代仇杀的真正原因。”

这些叶枫都早已听过了,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雷破天诈死之前就曾经当众讲出过这件事,也包括了雷家和唐家成为世仇的原因。

当时在场的人很多,除了叶枫和唐大之外,还有雷家四老和后来被证实为唐门三奇中唐影的西门柔。

(相关内容请参见本书第二卷京师疑云第五十四章雷动天的结局,此处不再赘述。)

因此这事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然而雷破天这时候接下来讲的,才是叶枫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当初雷家世代要和蜀中唐门为敌,也不全是因为在很久之前,雷家曾经背叛过当时和唐家共同效忠的那个伟大人物,更重要的是,蜀中唐门其实世世代代都暗中在保护着一个巨大的宝藏。”

宝藏?

叶枫和唐玉面面相觑,连地上的唐雨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宝藏?为何从来没有人听说过?

雷破天看着在场的人们惊讶的神情,缓缓说道:“这是在很久之前,唐家一直效忠的那位伟大人物所遗留下来的宝藏,蜀中唐门世世代代的使命就是保护它的安全,让世人永远不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问道:“所以你们雷家其实世代以来就是一直想要夺取这个宝藏,所以才和蜀中唐门世代争斗不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鄙夷的感觉。

雷破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于叶枫的浅薄无知很不满:“宝藏也有很多种的,唐家世代守护的宝藏也许是金银财宝,也许是其他的,或者是什么威力巨大的武器之类,总之,没有人真的知道那是什么。”

“雷家世代和蜀中唐门争斗的原因也并非如同你们所想的财迷心窍那么简单,主要是因为害怕有朝一日唐门会动用这宝藏的力量来对付雷家,到时候只怕雷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问道:“那么二十年前既然雷家已经和唐门摒弃了仇怨,而且开始了共同合作,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雷破天冷笑了一声:“可怕的正是雷家和唐门之间的共同联手。因为那个轩辕公子告诉我,唐家世代守护的宝藏绝不可以现世,如果它一旦出现,就会带来巨大的浩劫,不但是唐雷两家,连天下也会为之倾覆。”

天下将为

之倾覆?巨大的浩劫?

在场的人不由都愣住了。

什么样的宝藏会带来这样的结果?

叶枫还是觉得这有些危言耸听:“这些全都是那个轩辕公子告诉你的?你就那么相信他的话?”

雷破天点点头,他的脸上出乎意料的出现了一种带着几分崇敬的感觉:“我相信他。不但是因为他的武功,也因为他的言谈举止之间的气度,完全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虽然戴着面具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那种贵胄的气质还是让人不禁为之折服,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他的话。”

“他告诉我,他们轩辕家族世世代代其实也在暗中保护着这个宝藏,他们的使命就是决不能让这宝藏现世,甚至不能让世人知晓它的存在。所以雷家决不能和蜀中唐门联合起来,更不能去碰触那个宝藏,否则一定会引起天下的大劫!”

叶枫眨了眨眼,问道:“所以你投身于这个轩辕公子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之一,甚至于不惜弑兄夺权,成立大雷门,也要破坏唐雷两家的联合?”

雷破天斩钉截铁的说道:“不错!只有大雷门这样的强敌才能让唐家无暇他顾,全力应对,再没有余力去动那宝藏的脑筋,宝藏才会继续安全下去。”

叶枫摇摇头反问道:“还是不对,你怎么知道唐门和雷家联合之后就一定会去动那个宝藏?”

雷破天冷笑道:“那是因为他们在华山秘窟之中正在合力研制的那个秘密武器,其来源的那幅古卷之上的武器设计草图,正是源于这个神秘的宝藏!”

叶枫大感震惊:“你不是说过这幅草图当初是太祖皇帝派人带来,借以调节雷家和唐门之间争斗的吗?怎么又会和宝藏有关的?难道这宝藏的秘密还有别人知道?”

雷破天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相信轩辕公子,既然他说这幅草图来源于这个宝藏之中,那么唐雷两家的联合就一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为了雷家上下,为了天下大劫,我必须要阻止这件事。”

叶枫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你就那么相信这个轩辕公子的话?”

雷破天坚定的点点头:“不错,我相信他,就算这二十年里我不停的回想起那一夜的情形,我也依旧相信他,他绝对没有骗我!”

叶枫看着雷破天那坚毅的神色,不禁有些默然,一个人能够让像雷破天这样的人物深深为之折服,这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是他还是觉得奇怪:“既然你那么相信这个轩辕公子,后来又为什么会不甘心受到他的控制,转而暗中调查其他十殿阎罗的身份,想要摆脱他?”

雷破天望着叶枫,似乎对于叶枫能够看破其中的玄机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赞赏。

他缓缓的说道:“那是因为我发现,后来出现的这个轩辕公子,已经不是当初我最早见的那一个了!”

叶枫不由得一呆:“什么?难道竟然会有两个轩辕公子?”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雷破天的设计

雷破天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究竟有几个轩辕公子,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名号的由来,但是我可以明确的感觉到,从二十年前华山秘窟那件事,之后所出现的轩辕公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一位了。”

“他们虽然从装扮,声音,甚至连动作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他的身上感觉不到先前那位轩辕公子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气场,那种令人不禁为之折服的魅力。”

叶枫点点头,一个人的外表,言语,动作这些都可以模仿,可是他的内在的气质却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正所谓画虎画形难画骨。

他开口问道:“之后这二十年,先前的那一个轩辕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雷破天点点头:“不错,这二十年来所出现的轩辕公子再也没有让我感受到那样令人折服的气场,而且他所交待的任务也不再与保护宝藏相关,所以我断定,先前的轩辕公子如果不是出事了,就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叶枫明白了:“所以你就开始暗中进行调查?”

雷破天说道:“不错,可惜无论我如何调查,始终无法得到关于轩辕公子身份的一丝一毫的线索,他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而且我遍查雷家所有的宗谱典籍,也没有关于雷家和唐门结仇起因的只言片语,更没有关于那位很久之前的伟大人物的丝毫记载,一切都只是出于那位轩辕公子之口,没有半点实据。”

说到这里,雷破天忽然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只不过,我在一本关于雷家宗族起源古书之中,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叶枫问道:“什么图案?”

雷破天眉头紧锁:“这个图案我在华山秘窟之中曾经见过,是在一个巨大的雕像之上,那图案就像是一条龙,一条盘旋欲飞的龙!”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哑声问道:“龙纹?”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华山秘窟之中,那个巨大的远古雕像手中按着的一柄长刀之上的龙纹,还有在少林寺中凝然了改大师手中的那张纸上画着的一模一样的龙纹,那个在自己背上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

难道雷家的起源竟然和自己背上的龙纹之间有什么关联?

雷破天点点头:“不错,正是龙纹。不过那本古书之中语焉不详,加上年代久远很多字迹模糊不清,实在是看不明白,所以我只是猜想雷家的起源莫非和当年建造华山秘窟的人有什么关系。”

叶枫有些失望的默然了片刻,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了现今的轩辕公子已非当初的那人,于是你就开始调查十殿阎罗的身份,并且把所有线索都记载在一本手册之中?”

这本手册正是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叶枫所得到的那半本。

虽然只有半册,却已经足够能让他们认定了当时听涛山庄的主人,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正是十殿阎罗之一,宋帝王!

可是听到叶枫提及这本册子,雷破天却忽然呵呵的笑出声来。

看着叶枫大惑不解的眼光,雷破天带着几分狡黠的开口说道:“你真的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有随手记录重要事情的习惯?”

叶枫愣了一下。

雷破天,弑兄夺权统一雷家建立起了大雷门,二十年来与蜀中唐门对抗厮杀,见过无数的腥风血雨,面对了无数的阴谋奸计,如今他还煞费苦心设下了如此之大的一个诈死之局,以求既能清除雷家中的异己,又能对唐门反败为胜。

像他这样一个心思阴沉,城府极

深的人,怎么会去相信一支破笔杆,会白纸黑字的把自己的这些秘密都实实在在的记录下来?

可是他确实这么做了。

而且他的手下,火神雷惧,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诱饵,引开了雷破天,让他那身负血海深仇的外孙唐仇,得以有机会去暗中盗取了这本册子。

这之后,十殿阎罗之中,宋帝王林随风,卞城王雷破天,泰山王关四,都市王东海渔,一个个都身份暴露,相继不是身亡就是发疯。

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雷破天不过只是诈死而已。

而十殿阎罗之中还有一个使双刀的和一个使大斧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毕竟江湖上使用这两种兵刃的顶尖高手实在是不多。

轩辕公子的实力无疑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现在看起来,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这本册子被盗而开始的。

叶枫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难道说,难道这本册子的被盗原本就是雷破天设计好了的?

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呵呵笑着的雷破天。

雷破天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写这本册子的目的原本就是要雷惧他们来盗走的。”

叶枫讶然的脱口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雷惧和,和……”

他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唐仇的名字了,猛的惊觉,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雷破天却不以为意的笑道:“你是想问雷凤生下的那个小杂种吧?其实我早就知道,雷惧这二十年来虽然在我麾下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可是他的女婿被杀,女儿失踪,他怎么会丝毫无动于衷?”

“而我又怎么可能信任这样一个身上藏着秘密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他把雷凤送去江南明家庇护,暗中教导雷凤生下的那个小杂种武功,这些我全都一清二楚。”

“可是出于大局考虑,我一直不动声色,隐忍不发,我就是想要看看,雷惧这个老家伙到底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到后来,雷惧开始从西域一带秘密购买炼制好的石脂石油,我就猜到,他一定是在暗地里偷偷继续研制当年他们在华山秘窟之中没能研究成功的秘密武器,唐雷!”

“既然他手里有了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我又想要摆脱现在这个轩辕公子的控制,那为什么不让他为我所用去削弱轩辕公子的力量呢?毕竟十殿阎罗可全都是那个小杂种的杀父仇人。”

叶枫冷冷的说道:“于是你就故意引诱他们来盗取你的这本小册子?”

雷破天呵呵大笑:“不错,我只是故意把这本小册子的消息稍稍透露了一点给雷惧,果然这爷孙俩就上当了,处心积虑的盗走了册子,雷惧还为这事送掉了性命,真是愚蠢!”

“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叶公子你就全都知道了,在你叶公子聪明头脑的帮助下,你们先后查明了林随风、关四还有东海渔的身份,弄得他们死的死,疯的疯,十殿阎罗一下子少了好几个,加上现在地上的平等王唐雨,只怕这位轩辕公子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得意洋洋的点了点头:“想不到那个雷家和唐家的小杂种办起事来还真是顺手,倒是一员福将。”

他左一个“小杂种”,右一个“小杂种”,听得叶枫怒火中烧,喝道:“住口!他不叫小杂种,他也有名字的,他叫做唐仇!”

雷破天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倒是忘记了,他和你之间可是朋友来的,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哪儿能除掉这么多个十殿阎罗,其实叶公子你才是居功至伟。”

叶枫瞪着雷破天,心中气恼万分,想不到不光是唐仇,连自己也被雷破天给利用了,成为了他铲除十殿阎罗,削弱轩辕公子实力的工具。

雷破天看着地上已经动弹不得,只是瞪着一双怨毒的双眼盯着自己的唐雨,冷笑了一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得怪你自己太天真,竟然会相信我会帮你推翻唐老太太重建唐门,去建造你心里的那个所谓平等的新秩序。”

“你根本就不知道唐门和雷家之所以成为世仇的起因,也不顾及现实环境的约束,只是一心做你的那个平等梦,活在你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根本就不能面对这冷酷多变的江湖,所以,你的结局是你自己造成的。”

雷破天长长叹息了一声:“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平等,所有的道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

唐雨眼中的怨毒之色渐渐淡了下去,反而充满了悔恨之意。

他是在悔恨不该错信了雷破天,还是悔恨自己不该太过天真去做那人人平等的白日梦,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才清楚了。

雷破天满意的抬起头,面对着叶枫他们,轻松的说道:“好了,如今你们一切都已经明白了,现在,你们就和他一起上路吧!”

叶枫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雷破天之所以之前完全不加掩饰,大大方方把一切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给了他们,分明是有恃无恐,他早已算定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既然没人能逃得掉,他的秘密自然也就不会被泄露出去,所以他才能那样坦诚的有问必答。

叶枫心里在快速的盘算着,雷破天虽然被称为雷家第一高手,可是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人真正见过。

不过他既然和唐雨一样名列十殿阎罗之一,而且还要趁唐雨不防备的时候用偷袭的手法,一举击垮唐雨,想必他的武功应该和唐雨在伯仲之间。

这样看起来,如果自己这边三人联手的话,未必没有胜算。

叶枫想到这里,心里略微定了定。

可是就在他还在考虑的时候,一个人却忽然走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面对着雷破天。

这个人是慕容俊才。

刚才对于雷破天那长篇累牍的讲述,慕容俊才一直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些事情原本也和他并没有关系。

他不在乎雷破天设计了些什么,他也不关心什么唐门和雷家之间的所谓什么恩恩怨怨,天底下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叶枫的安全。

因为这是家主给他的命令,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

所以,只有当雷破天转过身来,准备对叶枫他们动手的时候,他才站了出来挡在了叶枫的身前。

雷破天淡淡笑了笑,姑苏慕容,如雷贯耳,这个慕容俊才的武功他刚才也已经躲在一旁见识过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有些慵懒的年轻人问道:“你以为你可以保得住身后的人?”

慕容俊才还是一脸慵懒的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唐雨,淡淡的说道:“我想要试一试。”

他的表情之中,分明在说,天雷掌,不过如此!

可是,当他的眼光回到面前的雷破天身上的时候,他发现雷破天竟然变了。

雷破天脸上带着笑,那是一种狰狞的笑,全身绷紧了,骨骼都在喀喀作响,他在蓄势,他即将要发出的这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慕容俊才的脸色不禁也微微有些变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隆平侯张信

雷九天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军旗下跃马而出的那个人。

这个人紫棠色面皮,精练的短须,浓眉入鬓,一身戎装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

隆平侯张?

莫非这个人就是隆平侯张信?

隆平侯张信可是皇上的宠臣,早在靖难之役之前,张信受建文帝指派,驻北平城监视当时的燕王朱棣。

后来建文帝密令张信擒拿朱棣问罪,张信却毅然决然的反而投靠了朱棣,将建文帝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才使得朱棣提前起兵,发动了靖难之役。

登基大宝之后,朱棣对张信更是宠信有加,不断加官进爵,听说最近还委派张信巡查各地藩王,代圣驾安抚诸藩,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想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领兵出现在这里?

雷九天心里在暗暗犯着嘀咕,不敢妄动。

他手下这五十名,哦,不对,只剩下了四十九名雷家的精英也有些惶然的四顾着,没有人敢妄动。

他们面前整齐的军阵,那些军士手中弓箭那闪动着寒光的箭镞,早已对准了他们。

纵然他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可是在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之前,也绝不会是这训练有素,军容严整的军队的对手。

真要是厮杀起来,这些个精英,只怕也是杯水车薪,白白送了性命。

更何况在他们的背后,还站着钱培光带着的那些天意楼的人!

腹背受敌的雷九天看来已经陷入了绝境,什么也做不了。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压抑住狂跳的心脏,扬声问道:“敢问来的可是隆平侯张信张侯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骑在马上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沉声答道:“正是本侯。你是什么人?”

雷九天心中一震,果真是他!

他的态度愈发恭谨的说道:“在下一介江湖草民,贱名不足挂齿,不敢有污侯爷清听。”

隆平侯张信手勒马缰,皱了皱眉头:“深更半夜,你们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手持兵刃,莫非是想要私下械斗不成?”

他的声音很严厉,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雷九天连忙对着张信施了一礼,答道:“王法昭昭,草民们岂敢私下械斗。只因明日便是仲秋团圆节,因此在下和家族子弟相约前来街市观灯,岂料今夜家家户户尽皆关门闭户,走到此处,正巧遇见了侯爷。”

张信扫了一眼这一群雷家精英,冷冷的哼了一声:“观灯?你们倒是好大的阵仗!只怕你家族之中的子弟都来了吧?”

雷九天躬身应道:“是。”

张信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雷九天,让他心中一凛。

原本雷九天败于钱培光之手,颇为不甘心。

要知道,这可是总堂主雷破天第一次交给他这样重要的任务,他的身后站着的可是雷家几乎所有的精英,如若就此退去,他今后在这些精英面前颜面何存?

他又要如何向雷破天交待?

第一次的重要差事就给办砸了,今后他雷九天在大雷门中,在雷家要如何自处?他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所以他是不甘心的,甚至他想要凭着身后的这些雷家精英的力量,不及代价硬闯过去。

他就不信,凭着这些雷家精英会敌不过面前这些天意楼临时召集来的乌合之众。

可是现在的局面又已经不同了。

隆平侯张信带着麾下的这些军士出现了,他对于钱培光和那一群手持形形色色武器的乌合之众置之

不理,反而连连逼问自己,分明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现在的局势自己一方腹背受敌,一旦硬拼,只怕这些雷家精英会遭到灭顶之灾,会全军覆没。

这些可是雷家现在能集中的几乎全部力量了,如果损失殆尽,今后雷家要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更不用说重振大雷门,与蜀中唐门争锋了。

那样的话,他雷九天就会成为雷家的千古罪人。

所以他决不能硬拼,只能服软。

张信高踞马上,俯视着面前的雷九天,似乎对于他的态度很满意。

他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今夜街市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要赏灯的话,还是明日团圆节再来吧!”

随着他的挥手,那整齐的军阵忽而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雷九天不禁一愣,这是要放过自己和这些雷家精英吗?

以现在的局势,要想全灭这些雷家精英绝非难事,对方却忽然放出了一条生路,倒是令他感觉有些踌躇起来。

张信眉头一皱,厉声喝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还不想走么?”

他的话音未落,手下的军士们齐整整的重又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们,那整齐划一的“哗”的一声响,透出了无比的杀气!

雷九天暗暗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施了一礼,答道:“草民岂敢?谨遵侯爷所命。”

他摆了摆头,手下的那些雷家精英们都垂下了头,列队准备从军阵之中让出的道路退走。

雷九天正要迈步,耳边却忽然传来张信的一声断喝:“站住!”

他全身一颤,难道张信要改变主意了?

抬头看去,却见张信用手中马鞭遥指着地上那具雷家子弟的尸身喝道:“关于他的死,你们可有不满之处?”

雷九天肃立答道:“是草民等人不知进退,挡住了侯爷大队的道路,实在是罪该万死,些许贱命,何敢对侯爷有所不满?实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又出现了那种轻微的颤抖,这让雷九天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羞愧的感觉。

张信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们把他的尸身也带走吧!”

雷九天应了一声:“是!”

于是一众雷家精英们抬起了那名同伴的尸体,垂头丧气的从军阵之中鱼贯而行,向着黑暗的街道尽头退去。

走在最后的一个正是雷九天,他抬头看了一眼拒马而立威风凛凛的隆平侯张信,心中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快步的走了。

知道雷家众人消失在了视野里,张信这才拨转马头,来到了钱培光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对钱培光点头为意说道:“钱大总管,这回可多亏了你的及时报信啊!”

钱培光深深的施礼道:“侯爷谬赞了,幸好侯爷正好在杭州城附近,钱某这才能够及时派人送信,请侯爷前来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张信笑道:“如非你天意楼势力遍及天下,旁人又如何能知本侯的行程?此事你钱大总管当然是居功至伟。”

“一接到你派人送来的信,本侯就立即带着这数百随身卫队星夜赶来,总算是没有来迟一步,多造无辜杀戮。”

钱培光赔笑着的答道:“正是多亏了侯爷及时赶到,我这些天意楼兄弟们的性命才能得以保全,钱某实在是感激涕零。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张信望着他:“只不过什么?”

钱培光小心翼翼的问道:“只不过在下有

一事不明,刚才明明是铲除雷家力量的绝好时机,张侯爷何故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为今后徒留隐患?”

张信看着钱培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你知道什么!

想来隆平侯张信,既然是奉了圣意巡抚诸藩,查访个藩王的情况,难道真的就这么巧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杭州城附近?

而且钱培光送来的求救信上语焉不详,只写了叶枫有难,需要救援,他当即什么也不问,立即带着麾下卫队星夜赶了过来。

他与叶枫素不相识,又没什么交情,为何会对叶枫的事情如此上心?

或许这一切其实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皇上朱棣!

朱棣一直很宠信张信,并且让他出京来巡抚诸藩,这本身就是因为张信足够聪明,能够领会皇上的心意。

当然他也知道皇上是如何重视这个叶枫的,虽然他并不完全清楚刺中的原因,只要明白叶枫的重要性,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行程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许也是因为叶枫在这里的缘故。

他自然也清楚刚才绝对是一举铲除掉雷家力量的绝好时机,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皇上是否想要铲除掉雷家?

在皇上的眼中,最重视的,只有叶枫的安全而已,至于铲除掉雷家,其实他并没有兴趣。

在他心里,或许雷家的存在,反而能够牵制制衡蜀中唐门,避免江湖上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对于朝廷而言,绝对不希望这样的局面出现。

所以张信只能放走了这些雷家的人,只要雷家的这股势力还存在,蜀中唐门就不能独霸江湖,他们会继续斗下去,消耗下去,皇上也就会继续对江湖放心下去。

可是他的这些理由,这些想法都不能对钱培光明言,因此他只能是笑而不答。

钱培光当然也是一个聪明人,看张信的神色,自然明白他一定有不能明言的原因,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张信左右张望了一下,开口问道:“叶公子呢?他现在在何处?”

钱培光答道:“叶公子只是让我设法一定要挡住今晚进攻唐门江南分堂大院的雷家人,他自己相比此刻已经悄悄溜进去了,据说是要在今夜揪出蜀中唐门里的叛徒来。”

张信面有惊色:“哦?他自己一个人去的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钱培光沉吟了一下,说道:“叶公子的机智实在是天下无双,他必定有了万全之策,何况,以我观之,他身边还有一个高手在保护他。”

张信点点头道:“钱总管本身就是绝顶的武林高手,眼光自然不会差,既然钱总管都说这人是高手,想必他一定是真正出类拔萃的高手,一定能保护好叶公子的安全了。”

钱培光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除了这位高手之外,我还知道有一股暗中的力量也在帮助着叶公子,这股力量的强大可是真正的不容小觑的。”

张信看着钱培光那故作玄虚的样子,料他不肯明说,不禁暗自哼了一声,不过他却有些放心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样说来,叶公子的安全当可确保无虞了。”

钱培光还是赔着笑脸:“这个自然,叶公子素来福大命大,这一次又早已计划妥当,自然是万无一失了。”

两人相视,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叶枫现在所面对着的,除了蜀中唐门的叛徒之外,还有一个死而复活的雷破天!

要是他们知道的话,一定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得意的雷破天

蜀中唐门江南分堂,大院之内。

原本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嘈杂和喧闹之声忽然全都平静了下去,叶枫心里明白,他托付给钱培光钱大总管的事情,估计已经办好了。

雷家挖空心思集中到杭州城来的众多高手精英,估计这会儿已经知难而退了。

面对着眼前蓄势待发的雷破天,叶枫忽然开口问道:“雷总堂主,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的那些来自各地的雷家精英们为什么还没有进攻到这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的本意是想要打乱雷破天的心神,只要他不能集中注意力,那么自己这一方的胜算就又大了几分。

雷破天连头也没抬,还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慕容俊才,嘴里淡淡的说了一句:“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你请的天意楼的帮手们挡住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叶枫听得一惊。

什么?雷破天竟然不但知道了他的计划,还清楚的知道他所请的帮手是天意楼?

他的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耳边传来雷破天沉稳的声音:“你以为我真的想要用那些雷家精英来进攻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太让我失望了。”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说道:“难道,难道他们只是虚晃一枪?”

雷破天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你还不算太笨,要是我动用雷家现在所有的力量来进攻这里,唐门子弟的誓死抵抗,还有你们的那些江湖朋友的帮忙,雷家付出的代价一定会很大。”

“我现在只要取了唐家十四少的性命,剩下来这里的唐门势力就会不战自乱,要铲除他们就会易如反掌。唐玉一个人的性命,犯不着雷家拼上这么多精英的死伤。”

“他们之所以声势浩大的一路过来,其目的不过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把这里所有的防守力量都调走罢了。要取唐玉和你们的性命,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叶枫默然不语。

雷破天果然是只老狐狸,处处料敌机先,大张旗鼓的故布疑阵,真正的目的却是他自己来进行的这致命一击!

叶枫感觉他的这一番话不但没有扰乱雷破天的心神,反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心。

这个雷破天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

可是,雷破天就这么有信心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己方三人的联手?

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很快,叶枫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雷破天已经出手了。

他用的还是天雷掌,还是刚才唐雨所使用过的天雷掌。

可是他一出手,对阵的慕容俊才就吃了一惊,这已经完全不同于唐雨刚才使用之时的那一套天雷掌了。

同样的招式,可是威力和效果却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套掌法。

原本他还想要用拈花指法去应对,可是他这套曾经让唐雨无可奈何的指法,他的手指在雷破天的掌力面前,却变得那样的无力,就犹如狂风暴雨之中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完全不由自主了。

他的手指在雷破天的手掌之前,虽然极力支撑着,却止不住的一阵阵开始筛糠一般颤抖摇晃起来。

慕容俊才又试着用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想要卸掉雷破天的掌力。

可是像这样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最讲求的是一个取巧。

可是雷破天的掌法却完全无处可以取巧。

他的掌法毫无花俏之处,甚至比起刚才唐雨所使的更加的朴实无华,可是却十分的扎实。

有时候,往往扎实本身才是真正的威力所在,雷破天的掌法就是这样,他的每一掌都让慕容俊才感觉到

如同那一波波袭来的海浪,滔滔不绝,而且无处借力,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雷破天的掌力所淹没了。

慕容俊才的脸色变了。

慕容世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居避世,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也鲜少与外界接触。

所以慕容俊才自从成名之后,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像雷破天这样的真正的高手。

纵然他曾经对于雷破天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可是绝计想象不到他的武功竟然会高到这个地步。

在他心目中,武功最高的应该就是他的叔叔,慕容家的当代家主慕容皓华了。

这个雷破天既然与唐雨同为十殿阎罗之一,想必武功也应该在伯仲之间。

可是现在看起来,眼前的这个雷破天的武功不但要远远超过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什么平等王唐雨,即便是叔叔慕容皓华亲来,只怕也远远不是对手。

生平第一次,慕容俊才感觉到了畏惧,那是一种对于失败,对于死亡的止不住的恐惧。

以雷破天的武功,自己绝对支撑不住几招的,只怕就算是加上了叶枫和唐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慕容俊才脸色铁青,一面拼尽了全力应对雷破天,忽然扬声向着叶枫大吼了一声:“走!”

这时候叶枫和唐玉也早已看出了形势不妙。

雷破天的武功很明显远远高于刚才的唐雨,慕容俊才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狂风之中的一片枯叶,风雨飘摇的勉力支撑着,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住。

现在和唐玉赶紧逃走还有机会,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要让叶枫抛下慕容俊才,独自挡住这可怕的雷破天,自己却逃之夭夭,这实在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慕容俊才和他之间虽然相识不久,而且这个人很闷,不爱说话,可是毕竟一直在全心全力的保护他,在他心目中,早已把慕容俊才当做了朋友。

在关键时刻丢下朋友自己逃走,这怎么会是他叶枫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在犹豫之间,慕容俊才又是一声狂吼:“快走啊!”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已经在勉力强撑着了,可是却透露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他已决意要拼死挡住雷破天,让叶枫有机会逃走。

保证叶枫的安全,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是叔叔对他的重托,他一定要完成,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叶枫还是没有动。

他旁边的人却动了,是唐玉!

唐玉忽然冲天而起,身形直向一旁的屋顶跃去,他要逃!

他早已看明白了,慕容俊才支持不了多久了,而唐玉自己则是雷破天今晚最大的目标,决不能够让他得逞!

既然三人联手也毫无胜算可言,那么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逃!

只要自己还活着,雷破天的计划就无法得逞,蜀中唐门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不能让慕容俊才白白牺牲!

唐玉一面跃身而起,一面也向着叶枫大喝道:“快走!”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上跃的身形就为之一顿。

因为有一条身影从屋顶之上出现,飞身截住了他,双掌向他拍来。

唐玉提气聚力,全力双掌迎击。

四掌相对,“轰”的一声响,唐玉如中雷击,被震得飞泄下来,又重新落在了原地。

天雷掌!

又是天雷掌!

定睛一看,这个截击他的人,赫然正是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难怪雷破天如此的胸有成竹,那么有把握今夜在场的三人绝对没有一个能逃得掉,更不会泄露他的秘密。

原来他早已安排好了自己的儿子在屋顶守候,叶枫和唐玉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雷雨云站在屋顶之上俯视着满面惊容的唐玉,嘿嘿冷

笑道:“十四少,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就想要离场啊?未免太心急了一些吧?”

唐玉沉着脸没有作声,他的一双手掌只感觉到一阵阵发麻,从这一掌看来,这雷雨云的武功可比当初精进了不少。

想要从他面前脱身,看来绝非一件易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如此可怕的雷破天!

唐玉的心就如同他的脸色一般,沉了下来。

雷雨云那得意的声音还未结束,场中情形忽然一变。

只见那原本一直躺在地上,看似已经不能动弹的唐雨,忽然动了!

他突然一弹而起,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屋顶电射而去。

雷雨云愣了一下,刚想要腾身截击,唐雨的身形一转,只听“嗖嗖”的破空之声,黑暗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罩向了雷雨云。

雷雨云顿时手忙脚乱,忙着躲避袭来的暗器,再无暇顾及逃走的唐雨。

趁这一会儿功夫,唐雨跃上了屋顶,再一闪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唐雨逃掉了。

不愧是十殿阎罗之一,不愧是千手唐雨,被雷破天那样的偷袭一击命中,不但没有立即毙命,竟然还能有余力一直假装伤重,不能动弹,等待时机一举逃走,真是大大出乎了他人的预料之外。

这一切的发生太过突然,实在是兔走乌飞,发生在瞬息之间,连雷破天也是吃了一惊,根本没有想到。

等到回过神来,唐雨已经逃走了,想要追击已然来不及了。

雷破天心中暗自恼怒,手下一加力,只听慕容俊才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雷破天的手掌结结实实的击在了他的拈花指上,慕容俊才只听“喀嚓”一声,他的手指顿时向后折弯,断了!

雷破天手上的劲道丝毫未减,只听一连串的“喀嚓”之声,紧接着慕容俊才的右臂骨骼尽碎,在接着是他的右肩,他的整条右手顿时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他已经废了。

雷破天不再搭理他,而是转头看了看唐雨逃走的方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雷雨云情知自己犯了错,一时大意放跑了唐雨,有些畏惧的问道:“这,要追击吗?”

雷破天看着唐雨逃走的沿路留下的斑斑点点的血迹,忽然脸上的怒容全都消失了,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就算逃走也没用了,被我全力一掌击中要害的人,逃不了多远的。”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叶枫和唐玉,脸上重新又浮现出了那胸有成竹的微笑,轻声问道:“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叶枫和唐玉都沉默着没有作声,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即便他们两人联手,也万万不是雷破天的对手。

雷破天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两人,忽然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们可是还想拖延时间,还在幻想着蜀中唐门的援兵到来?”

叶枫心中一震,抬头有些愕然的望着雷破天。

雷破天还在微笑着,他的笑容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狡黠和残忍:“叶公子是不是还在指望着你那位义兄,那个张家的小胖子?”

叶枫全身都是一震,惊诧莫名的看着雷破天。

雷破天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以为你让那个小胖子去附近城镇鬼画桃符的画一些记号去召集附近的蜀中唐门的人,我会毫不知情吗?”

他咯咯的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得意之色:“我早就暗中在监视着你们所有人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这个小胖子忽然出城离开,你觉得我又怎么会不做出应对之策?”

叶枫的脸色变了,厉声问道:“你把我义兄究竟怎么了?”

雷破天还在笑着,顿了顿才答道:“现在这个时刻,你的这位义兄应该已经先行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和你团聚了。”

听了这话,叶枫的心一下子变得透凉。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唐雨的结局

唐雨在逃。

他在拼尽了全力的逃跑。

他受的伤很重。

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口鼻之中溢出,他奔逃的这一路上都洒满了滴滴点点的血迹。

雷破天的全力一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受得了的。

唐雨自然也不能。

可是他没有死,甚至还有余力一直蜷缩在地上假装不能动弹,等待最好的时机来一举逃脱。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功深厚,也不是他有什么天赋异禀,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一件“销魂小青衣”。

“销魂小青衣”是唐老太太亲手制作出来的,被称为唐门双宝之一,不但能够抵御各种暗器,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卸去一部分的内家力量的攻击。

自从二十年前在华山秘窟之中,唐雨得到了这件“销魂小青衣”开始,他就一直在研究它。

那时候,他是从唐傲那无头的尸身上扒下来的这一件,也只有唐傲这样所谓的唐门直系的精英子弟,才有资格穿上老太太亲手制作的这“销魂小青衣”。

没想到这件“销魂小青衣”没能保住唐傲的头颅,二十年后却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唐雨心里感觉到很讽刺,要是唐老太太知道她自己亲手制作的这玩意儿,竟然救了叛徒的一条命,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起老太太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唐雨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只要能让那死老太婆感到难受,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即使自己已经身受重伤,即使五脏六腑此刻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奔逃越来越慢了下来。

终于,他在杭州城郊的一片树林之中停了下来。

逃了这么远了,应该已经摆脱了雷家的控制范围了。

再说,雷破天这会儿还忙着进行他自己的大计划呢,才没空搭理自己这么一个在他眼中已经必死无疑的废人。

唐雨有些艰难的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他现在非常的需要休息。

不但是因为他身体上的伤势,更是因为他心里所受的伤痛。

自己一直信任的雷破天竟然欺骗了自己,他利用了自己,还处心积虑的偷袭,想要除掉自己。

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帮助自己打破现在那些不公平的条条框框,去建立一个真正公平平等的唐门,一个平等的雷家,一个平等的天下。

他从来也没有真正认同过自己心中的梦想,一切都不过是他在演戏而已。

可是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会竟然那么轻易的相信了他?唐雨有些无比懊恼的想着。

身体传来的阵阵伤痛在提醒着他,他抹了抹嘴角还在不断溢出的逆血,伸手一把拉下了身上穿着的“销魂小青衣”,不禁也感到一阵骇然。

这件刀枪不入,还能抵御内家气劲攻击的贴身小袄,背部竟然已经被雷破天的那一掌震得四分五裂,一条条破烂的碎布挂在后背,轻轻一把就把整件小袄拉了下来。

唐老太太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物,处心积虑制作出的护身宝甲竟然在雷破天的掌力面前如此的不堪一击,这雷破天的武功着实让人感觉到咂舌。

自己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这伤势实在是很重,必须要赶紧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的养伤才行。

可是能去哪里呢?唐雨皱着眉头。

如今他已经是蜀中唐门的叛徒,在唐门的势力范围内他是万万不敢停留的。

他作为唐门三大堂主之一,自然清楚唐门对付叛徒的手段,更何况他还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唐影和唐离,和唐家已经结下了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唐老太太势必会发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掘地三尺,遍寻天下来搜寻他的下落。

而雷家呢?

无论雷破天今晚的计划成功与否,大雷门是否会重新崛起,他都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雷家的人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杀自己,江南这一带又是雷家的地盘,也不能久留,要速速离开为上。

其他江湖上的大小门派,不是依附蜀中唐门,就是紧跟大雷门,所以也全都不可靠。

还有一个人,那个手眼通天,势力

强大的轩辕公子呢?他会收留自己吗?

唐雨摇了摇头。

十殿阎罗作为轩辕公子的属下,只听命于轩辕公子一人,彼此见面都需要戴上面具,互相之间自然也是丝毫不知道各自的身份,私下更加是严禁往来。

如今他却和同为十殿阎罗之一的雷破天不但私下往来,甚至还背着轩辕公子密谋了对付唐门的计划,这无疑已经严重的违背了轩辕公子的禁令。

这种时候,自己要是找上门去,以轩辕公子那冷酷无情的作风,只怕是会被他立马拿来立威,以儆效尤,这不是找死么?

更何况,轩辕公子身份神秘,向来只有他来联系属下,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去找寻他,如之奈何?

这时的唐雨,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悲凉的感觉,今夜之前,自己还是堂堂蜀中唐门的三大堂主之一,更是十殿阎罗之中的平等王,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不可一世!

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一夜之间,自己就沦落到要面临唐门、大雷门甚至还有轩辕公子这诸多势力的共同追杀,天下之大竟然几乎无自己立足之地,真是讽刺!

唐雨此刻身上禁不住开始一阵阵颤抖起来,就像是一条丧家的老狗,独自走在风雨之中,又冷又饿却无家可归之时的那一种颤抖。

一阵微凉的轻风拂过树林,树叶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唐雨身上的颤抖却忽然停止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一股杀气!

他霍然站起身来,全身站得笔直,扭头警惕的望着黑黝黝的树林,沉声喝问道:“是谁?”

秋天的枯叶落满了树林中的地面,在风中,一些枯叶被卷了起来,无力的随风转动,显得一股说不出的萧索意味。

在飞卷的枯叶之中,一条灰色的人影慢慢的从树后踱了出来,站在了唐雨的面前。

他戴着一顶竹斗笠,一身灰衣,背上还背着一个用布裹着的长形的包裹,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唐雨面前,活像是一个幽灵。

唐雨可不会认为这个灰衣人是个幽灵,他能明确的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丝丝寒意,杀气!

他绷紧了身体,站的笔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身负重伤,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灰衣人没有回答,还是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这是谁?是唐门的杀手?又或者是雷破天安排下的追兵?

不可能!唐雨摇了摇头。

他们两家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闲工夫来对付自己?更何况自己背叛的消息不会传得如此之快,就算要追杀自己,也不可能这样的神速。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灰色衣服,长形包裹?

唐雨皱着眉头,忽然他心里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灰衣人动了。

他摘下了头上的竹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得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不过现在这张脸上满满的全都是仇恨。

他点了点头,寒着声音说道:“你猜对了,正是我。”

他的声音里透出的杀气老龄人感到不寒而栗。

唐雨这会儿却感觉松了一口气,来的人既不是唐门也不是雷家的杀手。

这两家人都太了解自己了,深知自己的深浅,所以他们派来的杀手一定是顶尖的高手,是极为难对付的角色。

可是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看上去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唐雨的心里稍微定了定。

他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容,声音里透出了几分轻松:“你就是之前传闻的那个灰衣人?那个唐傲和雷凤留下来的野种?”

听到他的话,灰衣人的双眉一下子陡立起来,双目喷涌着怒火,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叫唐仇!”

看着面前愤怒的唐仇,唐雨的心里一阵得意。

还是太稚嫩了!

这么轻易就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挑起了怒火,丧失了冷静,这年轻人实在是太缺乏对敌的经验了。

高手对决的时候,往往失去冷静的头脑和判断,就意味着会失去生命。

唐雨心中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依然用着那轻松的口吻不

紧不慢的问道:“唐仇?听上去挺吓人,你到底跟谁有仇?”

唐仇眼中的怒火似乎已经无法抑制,恨恨的说道:“跟你,跟所有当年参与杀害我父亲的十殿阎罗,还有你们背后的那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轩辕公子,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唐雨哼了一声,口气倒真是不小!

这样稚嫩的面孔,这样的年纪,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就敢夸口要面对十殿阎罗,还有背后的轩辕公子?

他觉得一阵好笑。

可是当他的眼光扫过唐仇背上的那个布包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曾经听说过的十殿阎罗之一的都市王东海渔的死状。

东海渔是什么人,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唐雨心中自然有数。

可是他死了,听说死状还极惨,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包裹里的东西?

唐雨冷冷的盯着这个布包裹,忽然开口问道:“这个就是,唐雷?”

唐仇眼中的怒火忽然全都不见了,他望着唐雨的眼神很空洞,没什么感情,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他一伸手取下了背上的长形包裹,一面开始解开上面层层包裹着的布,一面毫无感情的说道:“没错,这就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唐雷,他要用这个向你们一一讨回血债!”

唐雨知道现在是他最好的时机。

趁着这小子在解开布包裹的工夫,他只要抢先出手,不让对方打开包裹,就有极大的胜算。

这样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多高的武功?纵然此刻他已经身负重伤,他也有绝对的信心能在十招之内制住这个臭小子。

可是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唐仇缓缓的解开包裹。

他很好奇。

这个传说中由唐门和雷家的精英所共同研制了两年也没有成功的唐雷,这个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想要看一看。

更何况他素来相信,无论再厉害的武器,也要看是谁在使用它。

面对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臭小子,他有必胜的信心。

包裹着的布匹被一层层的揭开,这神秘的唐雷终于露出了真容!

唐雨愣了一下,甚至感觉到有些失望,那不过是一截黑色的金属圆管而已。

圆管的尾端有一些东西,应该是触发它的什么机关,整个铁管看上去平淡无奇,甚至于做工显得十分的粗糙。

唐雨心中暗笑,无论这铁管里面发射出的是什么样的暗器,自己身上可是有着刀枪不入,专门克制各种暗器的“销魂小青衣”的。

唐门双宝之一可是真正的名不虚传,刚刚还靠着它才救了自己一条命。

唐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胸前,却不料摸了个空。

他一怔之下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把这件已经破碎的“销魂小青衣”给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树下。

他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就作势想要向唐仇扑过去。

他要先下手为强,决不能给对手发出暗器的时机。

一抬头,却看见唐仇已经双手捧着那黑铁管,黑洞洞的管口已经对准了他。

唐仇看着他的眼光里还是毫无感情,是那样的空洞,那些的虚无,从那里面,唐雨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东西,就像是死亡!

他大叫了一声,飞身扑了出去。

与此同时,唐仇手中的黑铁管一声巨响,喷出了一个燃烧着的火球!

于是,唐雨死了。

两天后,唐家堡。

一纸快报送到了唐老太太的手上。

快报上面写着:

八月十四,夜,唐离死于唐门江南分堂。

死因,被唐雨暗器所杀。

同夜,唐雨死于杭州城郊。

死因,被神秘武器击杀,胸口洞穿,尸体焚烧如焦炭,疑为唐雷。

唐老太太用颤抖的手握着这一纸快报看了好几遍,忽然愤怒的一把把它撕成了碎片,扔了出去。

那一片片白色的碎片,就像是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慢慢的落下。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败局已定

雷破天脸上带着微笑。

他看着叶枫脸上那震惊的表情,心里感觉到很享受。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感觉。

无论你如何拼尽全力的挣扎,如何费尽心思的算计,到最后丝毫也改变不了命运的车轮,你还是一个失败者。

胜利的人是他,雷破天!

尤其是看见被传为天下最聪明的叶枫叶公子此刻束手无策,那绝望的表情,更加让雷破天感觉到满足。

孙猴子再有本事,也始终跳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而此刻他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如来佛祖一般,志得意满的俯视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叶枫和唐玉。

他感觉脸自己的声音里都充满着得意:“好了,还是不要让小胖子等得太久了,你们俩准备谁先上路?”

在这得意的话语里,分明充斥着森森的杀机。

叶枫暗自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想到对方会连客栈中的人也一并严密监视起来呢?

如果他早知道雷破天没死,早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策划者正是这只老狐狸,他一定会提高警觉的。

可是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雷小兔和雷雨云,所以他才会掉以轻心。

他不该让张胖子去的,虽然张胖子的轻功独步江湖,可是他的拳脚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要对付雷破天派出的杀手,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线希望,就是张胖子能凭借着他那高超的轻功,可以逃得掉,保住一条性命。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希望十分渺茫,像雷破天这样可怕的人物,要是想要你的命,他设下的局你是没有机会逃走的。

就像眼前,自己和唐玉也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

要拼吗?

从刚才雷破天和慕容俊才的交手来看,他的武功实在是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即使三人联手,也绝对没有一点胜算。

更何况,如今慕容俊才右臂已折,完全变成了个废人。

真的是没有一丝的机会了。

可是难道要他坐以待毙?

他可是名震江湖的魔刀魔五楼的弟子,他可以败,可以死,但是绝不能丢了师门的脸面!

一面想着,叶枫暗自五指并拢,伸掌如刀,他还有他师父的绝技,手刀!

一抬头,却看见雷破天在摇头:“没用的。你想要用手刀吗?如果你刚才没有对唐雨出手,没有被我看见,也许我们都还会以为你身中奇毒,武功尽失,对你麻痹大意,那么你也许还会有一丝的机会。”

“可惜,刚才你对唐雨的那一击被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已经恢复了武功。不过,恕我直言,你的手刀比起尊师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就你现在的功力,连尊师一半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只怕是连偷袭得手也伤不了我分毫,手刀,哼,嘿嘿!”

他的最后一句像一柄铁锤,无情的捶在叶枫的心上,把他的所有信心和勇气都击得粉碎。

他说得一点不错,自己的手刀比起师傅来,确实是差的太远了,就凭这样的武功还想要和雷破天这样的顶尖高手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叶枫的手指松开,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弛了下来。

他已没有了斗志。

站在一旁的唐玉此刻正在浑身发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自从雷破天现身,从头到现在,他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唐玉一眼,更没有说过一个字,在他眼中,唐玉的性命仿佛早已准备好了,就摆放在那里,只要他愿意的时候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这对于唐玉而言,简直就是侮辱!

他可是唐玉,唐家的十四少,唐老太太亲自委命来调查江南霹雳堂一事的人,他是唐门的精英。

可是在雷破天眼中,他却如同蝼蚁草芥一般,不屑一顾,怎能不让唐玉气得浑身直哆嗦?

忽然雷破天转过头来,对他说了唯一的一句话:“如果你有勇气你就出手,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试

,因为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唐玉满腔的怒气一瞬间就全部消失了,他的内心空荡荡的,这种空虚就像是对于死亡的恐惧,那样的难以承受。

雷破天说得没错,他的武功连一个重伤逃遁的唐雨都远远比不上,更何况眼前这个有着可怕的实力,成竹在胸的雷破天?

他的那些微末伎俩,只怕根本伤不到雷破天的分毫,不过徒增羞辱而已。

唐玉高昂的头垂了下来,他已经没有了勇气。

雷破天看看面前垂头丧气的两个人,感到无比的满意,仅仅靠着两句话,他就让对方完全丧失了斗志和勇气,这就是气势。

他们现在败局已定,再也没有丝毫的机会。

雷破天近乎嘲弄的问道:“你们还没有决定吗?究竟是谁准备先上路?”

他的眼光投向了叶枫:“还是你先来吧,别让你那位义兄小胖子等得太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目光。

是慕容俊才!

那个断了一臂,连站立也摇摇晃晃的慕容俊才。

他铁青着脸,满头都是因疼痛而沁出的豆大的冷汗,咬着牙对雷破天说道:“要杀他,先过我这关!”

雷破天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小子竟然会如此的刚毅,如此的……呃,一根筋。

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怜悯对着慕容俊才说道:“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拦得住我吗?”

慕容俊才瞪着他,目眦欲裂,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还站着!”

雷破天摇着头,他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个倔强的青年,像他这样血性的汉子,现在实在是不多了。

可惜,他已经是个残废了,可惜,他绝对活不过今夜了。

今夜,这个院子里听到他秘密的人,都不可以活下去。

雷破天握紧了拳头。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慕容俊才的肩膀上,一个人站在了慕容俊才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是叶枫!

他也缓缓的说道:“我也还站着!”

这时一旁的唐玉也走了过来,把手放在了慕容俊才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我,也还站着!”

三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全身好像都充满了力量,随时准备好迎接雷破天的攻击。

雷破天有些惊讶,他看着眼前刚才还垂头丧气,全无斗志和勇气的两个人,此刻却全身散发着前所未见的气场,他们的眼神和气势,纵然雷破天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和信心,也止不住从心里涌起了一丝畏惧。

这感觉很不好,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慕容俊才的一句话。

这个已成废人的臭小子的一句话,竟然能够完全逆转场上的气势,这让雷破天非常的吃惊。

不论怎样都好,他们的败局已定,现在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而已。

雷破天咬了咬牙,提起了手掌,阴恻恻的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如此迫不急待,我就送你们一道去见那个小胖子吧!”

他蓄足了全部力量,将要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忽然在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雷总堂主何必这样麻烦,还想着送我的兄弟来见我。我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这声音一起,场中的人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

叶枫的脸上瞬间透出了喜色,他听得出来,这分明是义兄张胖子的声音!

雷破天也听出来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惊讶,张胖子为什么还活着?

大家都扭头看去,从院子外的拱门里出现了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正是张胖子张痴!

他嘿嘿的笑着,望着雷破天:“雷老鬼,想不到你胖爷爷居然还活着吧?而且,现在还来找你算账了!”

雷破天惊讶的看着他,满是疑惑:“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派去追杀你的雷家杀手呢?”

张胖子身后一个宏亮的声音呵呵笑道:“你派出的那几个死鱼臭虾,当然是被我们两位老人家给解决掉了!”

随着声音,从张胖子的身后,忽然又有两个人影大步迈进了院子。

其中一个一身布衣,满面笑容,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正是唐门三奇中的唐残!

另外一个老头面沉如水,双手环抱胸前,捧着一把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剑。虽然被包裹在其中,但是雷破天还是分明能感觉到它在发出一种炙热的感觉,剑意!

这个人就是古剑掩日的主人,泰山姜慕白!

看着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唐玉不禁大喜过望,扬声唤道:“七叔,老姜叔!你们怎么来了?”

雷破天怔怔的看着走进来的这两个老头,他的瞳孔止不住的在收缩,他心里也有着同样的问题,他们怎么会突然到来的?

唐残对着雷破天笑了笑,有些戏谑的说道:“若不是我们赶来,又有谁能对付这位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老怪物,我们的雷总堂主?”

雷破天的脸色变了:“难道你们是唐老太太事先安排好了的?难道她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诈死?”

唐残摇了摇头:“谁会有你这样的阴诡毒辣,竟然会想到你用诈死的法子?老太太原本是派我们两人去处理别的事情的,只不过在半途之中收到了一封信,这才昼夜兼程赶来了杭州城。”

雷破天一愣:“信?什么信?”

唐残说道:“信里只是说月圆团圆节之夜,杭州城中将有大事发生,唐门就面临极大的危险,所以我们老哥俩就赶来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姜慕白忽然插嘴说道:“就你个老东西慢悠悠的,还一直说明日才是团圆节,如果不是我催得紧,等到明天晚上,只怕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唐残反唇相讥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家伙臭规矩多,吃要吃最好的,住要住最好的,没这么多麻烦事的话,我们早就该到了。”

两个老头旁若无人的开始打嘴仗,完全没有理会站在院子里的雷破天,如此的目中无人,把雷破天气得浑身哆嗦。

这时候叶枫打断了两个老头的斗嘴,扬声问道:“到底是谁送的这封信?”

唐残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只不过这个送信的人很有些实力,一夜之间,杭州周遭城市的三十六个唐门分舵全都接到了这封信,因为事关重大,这才连夜送到了我的手里。”

他顿了顿有说道:“这封信虽然没有署名,不过在信纸的最后却画着一株兰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代号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画着一株兰花?

叶枫心里一动,对了,一定是她!

江南明家的明文兰!

除了江南明家,杭州城中谁还能有本事一夜之间给唐门送出三十六封密信?

雷雨云曾经对明文兰下毒,她自然是不希望雷家的阴谋得逞。

更何况她与自己一见如故,在信纸末端画上一株兰花,这分明就是对自己打招呼,这个记号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想起了那明文兰古灵精怪的表情,叶枫情不自禁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去注意他的表情变化了。

雷破天望着唐残和姜慕白,心在慢慢下沉,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片刻之间,竟然已经逆转了!

现在唐门的援军已经到来,且不说那三十六处唐门分舵的人,就只是面前的这两个老头,雷破天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他们。

尤其是那个姜慕白,他手中的名剑掩日,几乎就已经是武林中的神话了,真要动手的话只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心里不禁感到深深的懊恼,怎么事情就会变成这样了呢?

他此刻正在心乱如麻,忽然听见从屋顶上传来了雷雨云的声音呼喝道:“什么人?哎唷……”

听声音分明是吃了亏。

大家一抬头,就看见在屋顶檐上,背负双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着青衫的身影,微笑着对下面的众人说道:“大家好,好久不见了。看起来,我还没有来晚。”

唐大!

这个人赫然是已经失踪了很久的唐家大少爷,唐大!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唐大的讲述

当看见屋顶上的唐大,在那一瞬间,唐玉忽然很想放声大哭。

从小他就很仰慕自己的这位大哥,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是并不像普通的玩伴一样,而是充满了一种敬畏。

他习惯了唐大自小就被当做了唐门的接班人培养,被视为唐门的未来和希望。

他习惯了自小就跟随在唐大的身后,照他的吩咐跑前跑后,处理一切事务,而且不论什么事情,唐大总是正确的。

他也习惯了唐老太太把所有的希望和宠爱都给了唐大,把所有的难题和棘手的问题也全部抛给他,而唐大却总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无差池。

然而有一天,唐大却忽然失踪了。

于是,这一切就忽然全部压到了唐玉的肩上。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肩负着老太太的嘱托,肩负着唐门的未来,面对这一切乱如麻的问题的时候,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压力。

这压力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他做的每件事,每个决定,都关系到唐门的未来,关系到唐家的生存,这让他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不敢犯错,他也不能犯错。

他这时候就常常在想,原来从小到大,唐大都是背负着这样的压力在成长,可是他却始终都是一脸轻松,面带笑容。

这是怎样强大的心脏,这是怎样强大的人!

每当这时候,他对唐大的敬仰就加深了几分。

可是唐大失踪了,自己必须要去试着承担起这一切,尽管,这沉重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他也决不能退缩。

然而现在,当活生生的唐大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唐玉心里顿时就像被抽空了一般,所有的压力全都在瞬间释放了,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委屈,让他想要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他抬头看着唐大,拼命压抑住眼眶里的泪水,几乎哽咽了。

叶枫也在看着唐大。

他在微笑,就像现在唐大也在对着他微笑。

这时一种温暖的微笑。

自从他们相识以来,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境,每一次,唐大总会不计代价,拼尽全力的在叶枫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在他的身边。

无论多么困难的境地,每一次叶枫都能化险为夷,人们都说他是福大命大,可是叶枫自己清楚,那是因为自己有着一帮子像唐大这样,为了自己可以奋不顾身的,朋友!

每一次看见唐大的微笑,他都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这一次也一样,他再度化险为夷了。

唐大含笑对着叶枫和唐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目光一抬对着走进院子里来的唐残和姜慕白扬声招呼道:“七叔!老姜叔!你们二位安好啊!”

唐残望着唐大,感到既欣喜又意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段日子你没出什么事吧?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唐大笑了笑,把眼光转向了愣愣的站在场中央的雷破天,说道:“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恐怕现在心里感觉到最惊讶要数我们的雷总堂主了。”

唐大一出现,这些人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忙着打招呼,问长问短,把雷破天晾在了一边,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似的。

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让雷破天怒火中烧,他们居然胆敢藐视他!

可是眼前的形势却由不得他发火,他只能把怒火压制在心里,狠狠的瞪着屋顶上的唐大。

面对唐大的话,

他没有搭腔,只是恨恨的哼了一声。

唐大微笑的看着雷破天,那笑容自信而镇定,在雷破天眼中却觉得无比的嘲讽和得意,直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个粉碎。

可是不行,局势已经变了,站在一旁的唐残和姜慕白让他丝毫不敢妄动,他只能听着唐大缓缓的说道:“雷总堂主之所以对我的出现感到惊讶,那是因为我的失踪原本就是他所策划的一场阴谋。在他的计划里,现在的我不是应该命丧黄泉,也必定在某个地方身负重伤,潜藏起来,决计是不会如此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的。”

雷破天又怒冲冲的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一旁的唐残忍不住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大沉声说道:“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雷破天当着我们的面被炸死在京郊的废宅之中,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与此同时,他的计划就已经在开始执行了。”

“他先是利用天下第三神医封不疑和江南明家的关系,安排儿子雷雨云去投靠明家,以便暗中挑动明家的力量为他所用。”

“他应该早就查到了当年江南明家的老爷子并未战死,以明老爷子的绝世武功,加上他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暗中培植了极强的势力,其谋必大。所以雷总堂主非常想要利用江南明家的力量来打击蜀中唐门,这是他的第一步。”

“后来,当他从唐门的叛徒唐雨口中得知我从沙漠中出来,即将带着楼兰古城中找到的卷轴上少林寺的时候,他感觉到,时机到了。”

“他利用雷雨云出面,成功的挑起了江南明家对于我身上的上古卷轴的野心,于是明家杀手尽出,利用唐雨所泄露的我的行程,对我一路劫杀。”

唐大望着雷破天笑了笑:“我说得没错吧,雷总堂主?”

雷破天冷冷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劫杀你的就是江南明家的人?有怎么知道是我在背后挑唆?”

唐大笑道:“其实我在少林寺后山遇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疑心了。明家派出的杀手杀掉了四个少林小沙弥,并且利用他们的新鲜面皮制成面具来伏击我,这样的手法除了易容术天下第一的江南明家,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又如此的本领。”

“而且我们唐门早就查明了,截杀我的杀手中冷血十三杀之一的鬼婆婆,原本就是江南明家所豢养的杀手,这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截杀我的人必定是江南明家派来的。”

“在少林寺后山的那一次伏击中,你们唯恐不能得手,甚至还不怕暴露,派出了潜藏了多年的平等王唐雨。可是他的唐门暗器手法那么明显,那么老练,一出手我就知道唐是唐门中人,而且应该身份很高。”

“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唐雨,更没想到他竟然有一手绝技追魂针竟然能够破唐门双宝之一的销魂小青衣,一时不防之下,竟然身负重伤,只能仓皇而逃。”

讲到这里,场中众人不禁都为之骇然变色,唐雨竟然能有这本事,能破号称唐门双宝之一的销魂小青衣?

唐大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逃走之后,因为不能确定这个袭击我的唐门中人的确切身份,加上身负重伤,一时不敢和蜀中唐门各地分舵联系,于是在大家的眼中,我便神秘的失踪了。”

“就在这时候,远在杭州城的江南霹雳堂总堂却出事了,消息传遍了江湖。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件事一定和江南明家截杀我一事有关,况且我一直不明白蛰伏了多年的江南明家为什么会忽然对我动手,于

是我便决定要亲自来杭州城。”

“可是那时候的我身负重伤,行动尚且不便,因此要来杭州城就需要有帮手。既然唐门的人暂时我谁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局外人,现在的情况下,他反而最值得我相信。”

说到这里,唐大扭头看向身旁。

大家随着他的眼光,看见了一个黑色装扮的人,静静的蹲在一旁,如同融化在这黑夜之中一样,不仔细看都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他的一双眼睛尤为特别,一点不像是人的眼睛,那黄色的大大的瞳孔,就像是,一条蛇!

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

毒蛇这时候面无表情的冷冷哼了一声:“提醒你一下,到今天你可就该欠下我五千两银子了!”

唐大一脸无奈的表情:“不用老是挂在嘴边上吧?今天你已经说了五遍了,难道我还会赖账不成?”

毒蛇缩了缩头,没再吱声,不过满脸都是那可保不齐的表情。

看着唐大他们一脸轻松的插科打诨,雷破天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可是他只能压抑着。

屋顶上原本是他的儿子雷雨云在镇守着。

可是唐大出现了,现在还有一个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而雷雨云自从那一声“哎唷”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雷破天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论武功的话他顶多能和唐大打个半斤八两。

可是要说到狡诈和机智,他比唐大就差的太远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杀手毒蛇,偷袭突击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雷破天的心里不禁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深深的担心起来。

可是眼下的局面还需要支撑下去,只有拖下去他才能寻找机会,所以唐大的讲述还不能停。

雷破天于是开口问道:“你能判断出截杀你的杀手是江南明家的,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是我在背后策划唆使的?”

唐大笑了笑:“那是因为我到杭州的时候,正巧十四弟和叶公子他们也到了。在暗中跟踪叶公子的时候,我偶然的发现了另一个人,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姑娘!”

叶枫闻言心中不觉一紧,明文兰一直是男装打扮,对外也都宣称是“文兰公子”,可是唐大却一口道出她是女儿之身,既然他一直在跟踪自己,莫非,莫非他也看见了西湖船中自己以血为明文兰解毒的那一幕?

不知为何,叶枫的心里陡然一阵狂跳,只觉得脸颊也有些火烧火燎起来。

唐大这边还在继续讲述着:“我找了个机会和明文兰姑娘见了一面,是她告诉了我关于雷雨云的一切。不过当时我就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我太了解雷雨云了,他绝对没有懂得挑拨江南明家与书中唐门相斗的这样深的心机,所以我判断他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指点。”

他的双眼笔直的投向了雷破天:“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雷总堂主,你!”

雷破天嘿嘿一阵冷笑:“为什么是我呢?”

唐大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当初在京城你死得太过突然了,也许是因为没能好好的和你斗上一斗,难免感觉到遗憾,反正在那一刻,我就隐约感到了你藏在幕布后面的隐隐约约的影子。”

雷破天笑了。

有时候老话真是说得没错,这个世上最懂得你的人,往往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真正的敌人。

所谓,难为知己难为敌。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雷破天逃走

雷破天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

唐大接着说道:“可是你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从始至终你一直藏在幕后,却搬出了个雷小兔这么个小丫头在台前上蹿下跳的。没办法,我也只能暂时隐身起来,静观其变。”

“终于,在我暗中跟踪雷小兔的时候,看见她去和雷卓云的见面,听到了她全部的计划,还亲眼看见她如何杀掉了雷卓云。”

叶枫听到这里猛地浑身一震,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唐大。

雷卓云死的时候,当时唐大也在?

他为什么不出手救下雷卓云?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他送命?

唐大这时也正注视着叶枫,他似乎知道叶枫在想些什么,深色之间略带了一丝歉然:“可惜,我当时不能出手救雷卓云,首先我自己身上也有重伤,不见得是雷小兔的对手。”

他叹息道:“其实那辆马车滚落山崖的那一瞬间,我其实也在担心你会在马车之上。不过我想你一向福大命大,应该不至于如此短命才是。”

他淡淡的一笑,可是叶枫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暗自发沉。

“再者,”唐大转过了头,盯着雷破天说道,“要是我的忽然出现打草惊蛇,让雷小兔见势不妙,改变了计划,我又怎么来放长线,钓你这只一直躲在暗处的老狐狸?”

雷破天面色赭红,只是从鼻孔里充满怒意的哼了一声。

唐大笑了笑,说道:“既然知道了雷小兔计划在仲秋团圆节动手,在这几天里,我就必须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拜托明文兰姑娘,动用江南明家的力量,帮我向杭州城附近的所有蜀中唐门分舵送信示警。”

“因为担心信件会落到你雷总堂主的手里,从而会暴露我的行踪,影响之后的计划,为了稳妥起见,这信件不能用我的名义送出。”

他对着唐残和姜慕白笑道:“幸亏七叔和老姜叔正好在这附近,接到了信也没有怀疑真假,立即赶来相助,否则今夜要怎么对付这个雷老狐狸,还真是一件让我头疼的事情。”

唐残呵呵一笑道:“不论真假,我们两个老家伙过来看一眼总是没错的,这也真的是天意,让我们两个老家伙正好就在这杭州城附近,也是合该这老狐狸命数将尽!”

这时候唐玉忍不住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唐大笑道:“你没看见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既然我中了唐雨的追魂针,身负重伤,当务之急当然就是找人医治伤势。幸好,在这杭州城中就有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他转头又对着叶枫笑道:“叶公子现在可以放心了,你的那位程姑娘,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我暗中接走了,来治疗我的伤势。如非程姑娘的回春妙手,我又怎么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伤势尽复,恢复如常呢?”

叶枫听他这么一提,才猛然想起了程念真失踪的事情来,心中不觉泛起了一阵子惭愧。

如果不是唐大提及,自己今夜以来还真的把程姑娘这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想起程姑娘在客栈中等候自己的深情,心中不免感觉到一阵自责。

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悄悄的接走程姑娘,连个招呼也不打?”

唐大笑道:“还是考虑到安全问题。唐雨既然重伤了我,必然会想到我需要疗伤,所以也很有可能会派人监视客栈中的程姑娘,毕竟程姑娘的医术得到了她父亲神医程三思的真传,这是天下皆知的。”

“要是我光明正大的来接走程姑娘,难保行踪不会泄露,唐雨和雷总堂主他们再顺藤摸瓜,岂不是就把我逮个正着么?所以我只能悄悄的进行,跟谁也不敢打招呼。”

叶枫点了点头,这倒也可以理解。

他紧接着问道:“程姑娘一直住在天意楼的客栈之中,耳目众多,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给接走的?”

唐大神秘的眨了眨眼:“不是我,其实还是我请求的明文兰小姐的帮忙。要说当今世上谁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天意楼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只能是非江南明家莫属了。”

叶枫叹了口气,不错,江南明家精通易容之术,把程姑娘装扮成别人带出客栈,确实也不过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这么说起来,程姑娘的失踪就并不是自己先前所以为的是雷小兔的所为了,她现在应该在明文兰那里,她的安全也定然无虞了。

叶枫的心里稍稍定了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程念真和明文兰这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叶枫就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唐大转向雷破天又接着讲述下去:“这短短的忌日内,在程姑娘的妙手下,我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而各地的雷家高手们也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正大光明的集结到了杭州城,而唐门上下却丝毫没有堤防。”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一旁的唐玉,唐玉只觉得羞愧难当,低下了头去。

“可是就在今天,我却发现雷小兔和唐家的高手们有所异动,他们真正行动的时间并不是明天的团圆节,而是今夜!真的是狡兔三窟,如此狡猾,果然不愧是雷小兔。”

“可是再狡猾的小兔子也是算计不过经验丰富的老狐狸的,我跟在雷小兔后面,就亲眼看见了真正的老狐狸,我们的雷总堂主,不但没有死,而且他也把计划的时间提前到了今夜,他要提前除掉雷小兔!”

周遭的人们全都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想不到像雷小兔那样心机深沉,惯能算计他人的也会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有唐玉,这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是真的在替雷小兔担心。

雷小兔不会有什么事吧?他的对手可是狡猾之极的雷破天啊!

唐大又瞟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唐玉,若无其事的说道:“幸亏了雷震和雷滚两兄弟拼死掩护,雷小兔才能幸运的逃掉了。不过,说起来她的轻功身法倒是……”

唐大这时忽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下,话题一转又说道:“雷小兔逃走之后,我们的雷总堂主就带着他儿子雷雨云,一道赶来了这里,却先躲在了暗处,一直等到唐雨那个傻瓜在这里自说自话,自鸣得意的一通表演。一直等到唐雨完全没有了防备的时候,他才突然现身,偷袭得手。”

“只不过,雷总堂主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那一掌并不能要了唐雨的命,因为机缘巧合,他身上穿着唐门双宝之一的销魂小青衣。正是这件护身宝甲保住了他一条命,还让他有余力逃走。”

“雷总堂主没想到唐雨竟然还能逃走,你更加想不到的是他其实也逃不掉的,我早就安排好了人对付他了。”

唐大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夜空,说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没准儿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雷破天脸色一变:“什么报应?你安排的是谁对付他?”

唐大咯咯的笑了:“其实我原本并不是要对付他的,我请这个人来是要对付你这个卞城王的。他对你们十殿阎罗仇深似海,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才能消他心头之恨。只是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倒是买一送一,先送了一个平等王给他。”

雷破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请来的是唐傲和雷凤留下的那个小杂种?”

唐大冷冷的看着他:“他叫唐仇,仇恨的仇!”

雷破天面色蜡黄:“你不是请他,你是想要借用他手上的那一把唐雷,你这是借刀杀人!”

唐大冷哼了一声:“我确实没有请他,我只是设法把你可能还没有死,而且你可能会在这里出现的消息透露给了他,他自己就心急火燎的跑来了。毕竟,追杀你们可是他现在生命的全部意义。”

这时候,一旁的叶枫却充满了惊异的望着唐大,他是怎么会知道唐仇的秘密的?自己从来没有向别人透露过关于唐仇的一字半句信息,唐大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莫非,他与唐仇也曾经相识?

叶枫忍不住这么

想。

可是他的心里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唐仇的秘密泄露这件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可是究竟自己是什么时候透露过关于唐仇的一星半点呢?他始终想不起来。

唐大看着雷破天说道:“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有了七叔和老姜叔在这里,或许根本就轮不到他和你动手了。也罢,就算我给他做了个顺水人情,好歹,还交给了他一个平等王。”

唐大说的很轻松,那模样丝毫没有把雷破天放在眼里,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威震江湖的雷家第一高手,大雷门的总堂主雷破天,而只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这样的态度让雷破天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哆嗦。

可是他必须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心里很清楚,站在这里的唐门三奇中的唐残和泰山姜慕白,都是极为难缠的角色,任何一个,自己都断无必胜的把握。

要是这两人联手,只怕自己也绝非其敌。

既然打不过,那就要走!

可是屋顶现在站着唐大和冷血十三杀中的毒蛇,自己的儿子雷雨云又踪影全无,生死未卜,这条路情况未明,实在太危险了。

更何况,他一旦飞身跃起,背后的空门就完全的暴露给了身后的唐残和姜慕白,这完全就是取死之道。

可是雷破天没有别的选择,因为这也是唯一的生路,向死而生!

他没有一点犹豫,趁着唐大说话话音未落的一瞬间,忽然间飞身而起,直向着屋顶蹿去!

身在半空中,他就已经看清了屋顶上的情形。

唐大和毒蛇全都一愣,满脸惊疑的望着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雷破天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危险的死路来逃跑!

而自己的儿子,雷雨云,此刻正蜷缩着躺在一旁的屋顶上,看样子分明是被制住了穴道。

他此刻也骇然而焦急的望着父亲,那眼神里分明在说:“父亲,快救我!”

雷破天一咬牙,身形一转,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在空中一折,笔直的扑向了儿子雷雨云!

这一瞬间,唐大首先醒悟过来,

他大喝一声,一扬手,手中七道寒芒,闪电般向雷破天袭来。

天芒七星!

可是这令江湖中无数人为之闻名色变的唐门杀器,在雷破天面前,竟然如同孩子手中的玩具一般。

只见他仰起手掌,一股罡风,天芒七星那七道寒芒顿时一起飞落到了一旁,对雷破天没有丝毫威胁。

唐大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雷破天想必,真是天差地别,难以望其项背。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一条人影从院子里一跃而起,手中一道炙热的剑气,直袭向雷破天的后背!

泰山姜慕白,掩日神剑!

姜慕白很满意自己的这一剑。

他算的很准,雷破天此刻正在空中,无处借力,就算他来得及回身闪避或者招架,但是接下来这剑招的后着就会接连发动,那连绵不绝的攻击也会把雷破天困在其中,不死不休。

雷破天这一次必败!

姜慕白确信这一点。

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不可一世的雷破天这一次,绝无生机。

雷破天这时候已经扑到了他儿子雷雨云的身旁,他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身体,却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一把抓起了儿子,向自己的背后一挡!

那炙热的剑气过出,雷雨云连一声惨呼都发不出来,拦腰被剑气斩为两段,从空中洒下了一片血雨!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姜慕白的身形在空中也是一窒,随即落了下来。

这一剑斩杀了雷雨云,这一剑的剑意已尽,已经不能再继续追杀雷破天了。

而雷破天却趁着这一瞬间,连头也不回的,闪身电射而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雷破天逃走了。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唐雷与夺命大红袍

雷破天逃走了。

雷破天竟然成功的逃走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场中的众人不由得全都是一呆。

虎毒不食子。

然而雷破天为了脱身,用自己的独子雷雨云挡住了姜慕白那绝杀的一剑。

牺牲掉亲生儿子的性命,雷破天竟然毫不迟疑,没有丝毫的犹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人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大家这才如梦初醒的缓过神来。

姜慕白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的叹息道:“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几乎就不像是个人,毫无感情的。”

唐大也叹息道:“真不愧是一代枭雄,他若不死,江湖必然风波不断。”

叶枫却愤愤然的想着,雷破天真是一个自私冷酷到了极点的人,为了自己能逃掉,连亲生儿子的性命也完全不放在心上,这还算是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唐玉却忽然纵身跃起,满面怒容的向着雷破天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唐大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可是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任由唐玉追了过去。

叶枫有些着急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他根本就不是雷破天的对手。”

唐大淡淡的一笑:“雷破天一心逃命,十四弟应该是追不上他的。况且,我现在也不能拦着他。”

叶枫奇道:“为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一次十四弟被委以重任,却屡屡犯错,从始至终被雷破天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陷入彀中而不自知,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这会儿他心中必然是万分的恼恨,让他追一下雷破天,发泄一下也好,否则憋在心里,反而让他今后在唐门之中无法自处。”

叶枫听了深感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唐大说得对,叶枫就曾经亲眼看见过唐玉那不堪重负,大失从前的冷静与自信的失常表现。

也许在这个时候,他的确是很难面对唐大,面对唐门的众人的。

叶枫叹息道:“只可惜最后还是让雷破天这个老狐狸给逃脱了,他设计害死了这么多人,让他跑了真是有些不甘心。”

唐大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那倒也未必,你忘了我还安排下了一步棋,早就在等着这只老狐狸了,没准现在,他们已经对上了。”

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是唐仇!唐大所说的安排下的伏子就是唐仇。

他一心要向十殿阎罗复仇,自然绝不会让雷破天轻易的逃掉。

可是他小小年纪,是雷破天这只老狐狸的对手吗?

叶枫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唐大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轻松的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这个唐仇手里可是握有秘密武器的,连东海渔那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幸免,雷破天一定也逃不掉。”

叶枫点了点头。

他原本很想问,唐大究竟是如何知道关于唐仇的事情的,可是现在人太多太杂,实在不是个好的时机。

再说,他也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唐大开口,毕竟,关于唐仇的一切他一直守口如瓶,瞒着这些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好兄弟。

从这一点上,他心中是有愧的。

所以,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怔怔的望着雷破天和唐玉消失的方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唐大说得不错,雷破天一心逃跑,怎么会让唐玉有机会追上他?

他全力奔逃,很快就逃出了杭州城。

刚才从唐家大院逃走的时候,他是向着东面而逃。

唐家大院在城东,东面也是离开杭州城最近也是最快的方向。

可是雷破天离开了唐家大院之后,却没有径直从东面出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转而从杭州城西面出了城。

这条路线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无论是蜀中唐门江南分堂,还是雷九天带领的那五十名来自各地的雷家精英,他们都在位于杭州城东边的区域内。

换句话说,今夜所有的事件,都集中在了杭州城东面,而西面,却风轻云淡,毫无事情发生。

所以,从西面走,就能避开所有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杭州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做每件事之前先要想好退路,想好各种对策,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这是雷破天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纵横江湖,大雷门之所以能屡战屡胜,越来越强大的不二法门。

在今晚的行动之前,雷破天早就已经想好了逃走的退路,用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失败的情形。

虽然,这失败的概率实在是小的可怜,可是还是必须要考虑进去。

结果,现在果然就用上了。

虽然,这失败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大,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儿子雷雨云的一条命。

不过不要紧,雷破天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只有他雷破天还在,大雷门就还在,雷家的希望就还在。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找到机会卷土重来,把蜀中唐门,把叶枫,把姜慕白,把这些所有反对他,阻碍他的人全部踏在脚下。

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白死的!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隐隐感觉到一丝酸楚,两眼有些湿润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悲伤,雷破天警惕的提醒着自己,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逃离危险。

他的警惕一点也不错,一出城,他就看见了一个人影。

灰色的人影。

头戴着竹斗笠,一身灰袍,背上还背着一个长形布包,静静的站在路中央面对着自己。

雷破天停下了脚步。

从装束他就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沉声问道:“你是唐仇?”

灰衣人摘下了斗上的竹笠,露出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冷漠的看着雷破天默然点了点头。

雷破天笑了笑,一脸轻松的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唐仇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早就料到你这只老狐狸一定会走这条路出城的,所以一早就在这里等你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稚气,反而透出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雷破天又笑了笑,问道:“你是想要为你父亲报仇?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唐仇的脸上毫无表情,说道:“就在刚才,也有一个自称什么平等王的老头也是这么问过。”

雷破天心头一惊,问道:“现在他人呢?”

唐仇有些旁若无人的身手掸了掸灰袍上的灰尘,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了。”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么说,唐雨已经死在了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青年之手了?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想不到雷凤那臭丫头和唐家人生下来的你这个小杂种,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似乎是被他这一句“小杂种”给激怒了,唐仇霍然抬起头来,瞪着雷破天,眼中怒火燃烧。

他默默的一伸手,从背上取下了那个长形的布包裹。

雷破天看着这个布包裹,他的瞳孔在收缩,寒声问道:“这个就是唐雷吗?”

唐仇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雷破天冷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雷惧那老家伙这二十年来,到底研究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阴森起来:“当初他在我手下被我打得全身骨骼寸寸断裂的时候,直到咽气他也没有勇气拿出这个东西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东西究竟是不是有传说里那么大的威力?”

唐仇的眼中怒火更盛,咬着牙说道:“你很快就会看见的,你很快就会去向我父亲,向我外祖父磕头赔罪的。你会比他们死得更加痛苦,要惨上十倍,一百倍!”

雷破天嘿嘿冷笑着:“那就要看你这小杂种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唐仇不再答话,他强压住怒火,低头开始解开那布包裹,解开包裹的双手却有些颤抖了。

雷破天看着眼前的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心里却是一阵子得意。

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愤怒得几乎不能自已,完全失去了冷静。

对敌之际,保持冷静的头脑,不要被对方的言语说挑拨,这是起码的常识,可惜,这小子不明白。

他的父亲早亡,母亲已疯癫,看起来,他那个外祖父雷惧也没有好好的给他上过这一课。

如果他能够保持冷静,保持住清醒的头脑,那么凭着他手里的这个威力巨大的武器,也许他还能有一丝胜算。

可是现在,狂怒的他根本发现不了自己的秘密,他已经毫无胜算,没有一丝机会了。

想到这里,雷破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上。

在身上这件胸前绣着金色闪电标志的黑袍下面,他其实还穿着一件衣服,一件红色的衣服。

夺命大红袍!

正是那件他杀了唐影之后,从他身上得来的,夺命大红袍!

唐影当年用西门柔的身份,在雷破天身边卧底二十年,成为了他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叛了他,从背后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直到今天,雷破天被这一击击中的地方,还经常隐隐作痛,就像他的心里也在隐隐作痛一般。

可是他其实并不憎恨唐影,反而还有些欣赏他。

一个人隐姓埋名二十载,默默的潜伏在自己的身边,丝毫没有被发觉,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

他甚至对唐影起了爱才之心。

可惜,他叫唐影,他是蜀中唐门的人。

当最后他在树丛之间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恐惧和惊讶?雷破天得意的想着。

虽然自己亲手杀死了唐影,杀死了这个欺骗和背叛自己的人,可是杀死他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身上的这件,夺命大红袍!

自从自己诈死之后,一直躲在暗处暗中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包括了唐影。

当雷破天发现了唐影身上竟然穿着唐老太太奖赏给他的夺命大红袍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筹划杀掉唐影,夺取这件宝物了。

夺命大红袍,唐门双宝之一,名气还远在唐老太太创出的销魂小青衣之上,传说曾是当年唐太公纵横江湖之时的战衣。

传说此物不但是刀枪不入,能防御各种暗器飞蝗,更可贵的是它遇火不燃,入水不浸,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如今,雷破天更是尤其的需要它。

自从得知连东海渔这样的高手也死在唐仇之手开始,雷破天就对于唐仇手里的这件秘密武器刮目相看了。

他丝毫没有把唐仇放在眼里,他不过只是个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可是对于这件集合了当年唐傲和雷惧两人智慧的武器,却实在是真的很厉害,不容小觑。

所以,他一定要有所防备。

而最好的应对,就是这件夺命大红袍!

所以,唐影一定要死,因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现在,雷破天就面对着唐仇,面对着他手里那神秘的武器,唐雷!

这传说中威力无比的武器,对上传说里能避水火的传奇宝衣,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雷破天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是他现在必须要赌上一赌,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面前的唐仇已经解开了布包裹的最后一层,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那段黑色的铁管。

他把铁管那黑黝黝的管口对准了雷破天,这一瞬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无比强大的杀气,令人胆寒。

雷破天知道现在时机到了,他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身形一动,闪电一般的扑向了唐仇。

唐仇愤怒的大叫着,他手中的铁管也发出了一声怒吼,从管口喷出了一团耀眼的火球!

那炙热的火球一出,雷破天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胡子头发,甚至连眉毛全都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的气浪,让他感觉到几乎已经不能呼吸!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唐玉之死

唐玉没能追上雷破天。

他一直追出了杭州东门,也没看见雷破天的影子。

他自然不知道雷破天其实早就想好了退路,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从西面已经逃掉了。

何况,即使让他追上了雷破天,以他现在的武功,又岂会是雷破天的对手?

可是他不管,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一定要追。

自从亲眼看见失踪已久的唐大出现在面前,唐玉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羞愧难当,无颜相见。

从小他就跟在唐大的身后长大,唐大一直是他的偶像,是他学习的目标,他的一举一动,行事风格,无不有意无意的在模仿唐大。

他以为,他已经学得很像了。

可惜,这次唐大一失踪,当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压力全都到了他的肩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学习一些皮毛。

面对唐雨,面对雷小兔,面对雷破天,他们一个个无不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而自己面对他们的阴谋圈套,却一错再错,几乎在今夜要让蜀中唐门面临大劫。

最后还是要靠唐大,靠着他的冷静和智谋,暗中的安排,才能令蜀中唐门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可是自己犯下的错,却令到蜀中唐门短短几日之间,失去了唐影,失去了唐离,江南分堂几乎要遭受灭顶之灾,自己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那些死去的唐门叔伯,去面对信任自己的老太太,去面对唐大?

所以他只能选择来追雷破天,即使明知不是对手,即使是死在雷破天的手上,也好过呆在唐家大院里去面对唐大要来得好。

就算是死,也不过权当自己以死赎罪了,这样自己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反正现在唐大回来了,蜀中唐门有了他,再不需要有唐玉来支撑这一切了。

可惜,他没有追上雷破天,上天没有给一心求死的他机会。

站在杭州城外,秋夜的凉风吹拂过他那微微有些滚烫的面颊,唐玉怔怔的站了好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继续追雷破天已经不可能了,现在他完全踪迹全无,看上去自己根本就是追错了方向。

要回去面对唐大么?

自己又有什么颜面回去见这位一直信任自己,把自己视为左膀右臂的大哥?

现在要让他站在唐大的面前,他真想不如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

唐玉茫然的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回去面对唐大,面对自己造成的这个烂摊子。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迟早还是要去面对的,男子汉就要扛起自己犯的错误,哪怕是苦酒,自己酿的也要自己去喝。

他打定了主意,刚准备转身往回走,忽然听到了一旁的树林中传来了一些轻微的淅淅索索的声音。

他警惕的立即面对树林,喝问道:“是谁?快出来!”

随着他的喝问,一个娇小的身影,有些迟疑的从树林中犹犹豫豫的慢慢走了出来。

仲秋明亮的月光下,唐玉看得明明白白,这个人影竟然是,雷小兔!

看着雷小兔那熟悉的面容,唐玉的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娇小柔弱的女子,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直装疯扮傻,假装天真烂漫的模样,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她欺骗自己,其目的不过是利用自己,以达到她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自己,居然真的如同一个傻子一样,被她牵着鼻子走,竟然还甘之若饴,甚至想要去保护她,去照顾她,对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唐玉想着,心头不觉有一股怒火腾的燃烧了起来,那火苗舔过心口,烧得胸口一阵疼痛。

可是当雷小兔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唐玉,对唐玉小

声的叫了一声“大哥哥”的时候,唐玉那满心的怒火,又瞬间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立即化为乌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雷小兔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表情,他就是恨不起来。

可是他没有忘记之前雷小兔对他的欺骗,他硬着心肠哼了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来见我?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一样的耍弄么?”

雷小兔的样子更加的可怜,看上去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大哥哥别生气,我也是被雷破天那个老狐狸给骗了,就在刚才,他该想要杀了我,如果不是雷震和雷滚牺牲自己救了我,只怕我……”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唐玉,轻声的问道:“大哥哥,你,你是有点恨我的,是么?”

唐玉叹息了一声。

面对这样子的雷小兔,他心头的唯一的那一丝恨意也已经全部灰飞烟灭了,剩下了全都是怜悯和同情。

他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恨你,你也只是被雷破天欺骗算计了,再说,你所作的一切也全都是为了雷家,并非为了你自己。所以,我不恨你。”

他说得充满了诚恳,一听就知道绝对是肺腑之言,雷小兔听了,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感激之色。

她低声的喃喃说道:“幸亏最后雷破天那老狐狸没能得逞,幸亏你没事。”

唐玉觉得心里一暖,原来她还在关心自己!

唐玉感觉很好,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形象也高大了起来,可惜他忘记了,雷破天的计划失败不过是发生在刚才的事情,雷小兔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只是不无关切的对雷小兔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雷小兔垂着头满脸的彷徨无措,低声说道:“如今雷破天的计划失败,大雷门再难复兴,雷家重又回到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说,那个老狐狸也再难容得下我,雷家那边看来我是回不去了。”

她抬头瞟了一眼唐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大哥哥,小兔兔还能再跟着你吗?”

唐玉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出乎意料:“你是说,你想要投靠我们蜀中唐门?”

雷小兔幽幽的叹了口气:“现在除了和唐门合作,我还有别的路吗?毕竟我是雷老四的孙女,在雷家旁支子弟中,说话还是有些用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今后要对付雷破天那个老狐狸,多少我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唐玉感觉心里隐约一阵喜悦。

他知道雷小兔说得不错,她现在走投无路,蜀中唐门自然是她眼下最好的靠山。

而她那特殊的出身,今后蜀中唐门要收服雷家各股势力的时候,要倚重她的地方也不少。

这的确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不过唐玉心中的喜悦倒好像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说到底,倒像仅仅是因为今后雷小兔又可以跟在身边,自己又能天天看见她了。

就这么简单。

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对雷小兔说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阿大,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雷小兔眨了眨又圆又黑的大眼睛,问道:“是唐家的大公子,唐大?”

唐玉点点头,“嗯”了一声。

想到唐大,他心里忽然感觉轻快了起来。

虽然之前他犯下了很多错误,虽然蜀中唐门险些因为他的错误而面临一场劫难,可是,这些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有惊无险。

现在他还带回了雷小兔,雷四叔的孙女,今后可以利用她分化对付雷家旁支势力,削弱雷破天的力量,她一定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虽然说,唐玉不敢以此居功,这也无法抹去他因

之前犯下的错误给蜀中唐门带来的损失,至少,也证明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并非一事无成。

他轻松的对雷小兔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一面转过身去在前面领路。

雷小兔那怯生生的模样,让唐玉一下子想起了原来她并没有见过唐大。

唐大在江湖中名气很大,毕竟他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未来的接班人,很多人把他传说得武功智计神乎其神,甚至于是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人。

像雷小兔这样一个弱女子,对他有些害怕也很正常。

唐玉笑了笑,一面走一面对雷小兔说道:“其实,你不必害怕阿大的,他虽然被传说的很凶很厉害,但那只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其实你根本不用怕他,他人很好的,很和善,很爱笑……”

他一面说着,脑海里一面浮现着唐大那带着微笑的神态,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雷小兔深深的一声叹息,还有轻声的一句:“我知道。”

紧接着,唐玉就感觉从背后袭来了一股巨力,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他的后背要穴上。

他全身如中雷击,只听见脊柱发出喀嚓喀嚓的断裂的声音,五脏六腑全被震得撕裂般巨痛,全身被击得飞起,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天雷掌!

唐玉瞪大了眼睛,努力的看去,他身后的位置,只有雷小兔!

但是这怎么可能?

雷小兔竟然要杀他?

唐玉想要开口问她,可是一张口,嘴里全是不断喷涌出的血沫:“为,为什么……”

雷小兔缓缓的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唐玉身边,低头用一种很怜悯很惋惜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唐玉的眼里满是愤怒,无比艰难的说道:“你,骗,我……”

雷小兔却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要与书中唐门合作,只不过,我所要合作的,当然是在蜀中唐门里能一言九鼎,有着绝对权力的人。很可惜,这个人不是你。”

她望着地上垂死的唐玉,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惆怅,似乎也在为唐玉而难过:“我其实也根本不想杀你,只不过,那个人和我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我除去你。你不要恨我,就当,这辈子我欠你的。”

说到最后,雷小兔自己好像也有些动情了,声音竟然也开始有些颤抖了起来。

唐玉躺在地上,他相信雷小兔这一次真的没有再骗他,他的目光中不再有愤怒和憎恨,而是无比的惊讶与疑惑。

是谁?和雷小兔合作的人究竟是谁?

蜀中唐门里能一言九鼎,有着绝对的权力的人?

难道是唐老太太?或者是唐大?

不可能!

老太太如果要自己的命,易如反掌,何必去借助一个外人的手?

唐大就更加不可能了,他跟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手足!

那还能是谁呢?

难道在蜀中唐门里,还有其他位高权重的叛徒不成?

唐玉的心里一阵焦急,他眼前浮现着唐大那带着微笑的身影,他想要大喊:“小心啊,阿大!”

可是他已经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

唐玉死了。

两天后,记载着唐玉死讯的一纸快报摆在唐老太太面前的案几上的时候,老太太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只是盯着面前的这一张纸,全身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泪花在涌动,却强压着没有让它流出来。

半晌,她“啪”的一掌重重的拍在那张纸上,那纸片顿时四分五裂,迸飞开去。

紧接着,“哗啦”一声,那张厚重的案几,也同样四分五裂,坍塌了下去,散落一地。

就像是此刻,唐老太太的心。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黎明

天渐渐的亮了。

这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在这一夜,雷破天的阴谋破产了,蜀中唐门安然渡过了危机,江湖中暂时又平静了下来。

叶枫站在唐家大院里,心里却感觉到出奇的悲凉。

在他面前的那间屋里,现在安静的躺着四具覆盖着白布的尸首,在这一夜,这四个人全都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雷雨云,大雷门的大堂主,一代枭雄雷破天的独子,曾经是那样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如今却一动不动的成为了一具残尸。

他爱大雷门,爱他的父亲,可是在危急关头,却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的用来挡住了泰山姜慕白的致命一剑,被活生生斩为两段。

也许他的父亲其实并不爱他,这是他的命运,他的悲剧。

另一个同样悲剧的人是胭脂唐离。

堂堂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一生因为性格怪异和古怪的癖好为世人所不容,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他同样热爱唐门,可是却遭人构陷,被人怀疑,指他为唐门中的叛徒。

可是就算被同门误会,被他们伤害,他却抱定了一颗忠诚的心,在关键时刻,毅然现身救下了误会他的唐玉,没有一点记恨。

而他自己,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叶枫不禁想起了在少林寺里曾经听到如今的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讲法,他曾说过,世间原本就是误会丛生,善恶颠倒难辨。贪嗔痴时时覆盖,轮回无有出期,以苦为乐,不知出离,以假似真,不知真意。

或许对于唐离而言,离开这个虚妄颠倒的世间,才真正是一种解脱,在另一个世界,或许不再有人误会他,不再有人把他视为异类。

而唐离拼出性命救下的唐玉,此刻却躺在他的旁边,和这个鲜活的世界,隔着一层肃穆的白布。

唐玉是凌晨时分被发现倒在杭州城东门外的,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是被人从身后用天雷掌击中背心要穴而亡的,所以杀他的这个人一定不是雷破天。

以雷破天的武功,要想对付唐玉,正面出手都用不了十招就足以取他的性命,根本不必干背后偷袭这种卑鄙的事情。

再说,雷破天的天雷掌,他们都见识过了,而偷袭唐玉的这一掌,威力比起他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可是还有什么会天雷掌的高手呢?

是唐雨?不对,唐雨也已经死了。

他那被烧成焦炭一般的尸体也是在凌晨时分被发现的,很明显是死在唐仇手中的那个神秘武器之下的。

可是他的尸体并没有运回来,而是按照唐大的意思,把他就地掩埋了。

用唐大的话说,唐雨是唐门的叛徒,是个阴险狡诈,忘恩负义的小人,背弃了他的姓氏,背弃了他的祖宗,甚至还不如唐门的敌人雷雨云,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们几个的尸体摆在一起。

可是连唐雨都已经死了,杀唐玉的会是谁呢?

雷小兔!会是她吗?

如今在杭州城里会天雷掌的真正雷家高手并不多了,在当初雷卓云死的时候,叶枫曾经看见过雷小兔的身手,她的天雷掌绝对有这样的功力。

可是真的会是她吗?

想起她成天跟在唐玉身边,“大哥哥”长“大哥哥”短的叫着的场景,叶枫感觉到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唐玉对她可是有恩的,即便是她一直在欺骗唐玉,可是连叶枫都能看出来,唐玉对雷小兔的那一份心思。

面对这样

的人,她真的能下得去手?

叶枫的心里很乱,虽然他与唐玉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唐玉却帮过他好几次,在嵩山,更是为了帮他查案而身负重伤。

这份恩情一定要报。

他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雷小兔,一定要弄明白,唐玉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眼下,这是他能为唐玉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唐玉的死虽然令他悲伤,可是更加令他悲伤的却是第四具尸体,唐仇!

唐仇的尸体是在杭州城西门外的树林中被发现的。

发现的时候,他尸体前面的一大片树木全部被拦腰击断,而且焚烧殆尽,光秃秃的一大片地方简直是烧得寸草不生。

可是唐仇却死了,被人一掌击中了额头,他的脑袋就像是个西瓜一样的碎裂开来,死得极惨。

天雷掌,又是天雷掌!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杀他的人,一定是雷破天!

可是从现场看来,唐仇手中的神秘武器唐雷一定是发射了的,因此才会造成他面前那么大一片的树木尽毁,寸草不生。

这武器的威力既然如此巨大,那么雷破天是如何在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之下活下来,反而一掌要了唐仇的命的?

叶枫想不通,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痛心。

唐仇才二十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年纪,他一出生就已经背负上了父亲的仇恨,他的生命除了报仇似乎就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他还没有见识过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还没有体会过世间的繁华和美丽,就这么匆匆的走了,甚至连朋友,也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叶枫。

其实叶枫能感觉到,在唐仇那冰冷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柔软的心,也渴望友情,渴望温暖,渴望欢乐。

可是现在这一切他全都再也体会不到了,他只剩下了连提问也没有了的冰凉的尸体。

叶枫甚至不敢去看白布之下唐仇那碎裂的脸庞,那曾经那样稚嫩,那样好看的微笑的脸。

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在嵩山嵩阳镇上,唐仇与他初见只是的情景,那时他还扮作了一个小捕快,怯生生的对叶枫他们自我介绍道:“我叫任九,在下父亲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任九,多可笑的名字,可是叶枫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耳边老是回响起当初唐仇对他说:“我希望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受一下那种温暖。”说这话的时候,唐仇眼中那种炙热的,对于友情的渴望,让叶枫一生也不会忘记。

想起这些,叶枫的眼中忽然忍不住湿润了,喉头有些哽咽了。

他转过头去看站在一旁的,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唐大。

自从见到了唐玉的尸体,唐大就一直站在这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或许,他在为自己当时错误估计了形势,没有阻止唐玉追出去,从而导致了唐玉的死而在深深的自责。

毕竟,唐玉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原本叶枫并不想去打扰他的悲痛,可是现在,他要问唐大的问题却是关于另一个人的。

不过他还是必须先安慰一下唐大:“关于唐玉的死,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当时的情形谁也估计不到的。关于凶手,有什么线索吗?”

唐大还是埋着头:“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只知道绝对不会是雷破天,因为唐玉遇袭的时候,雷破天当时应该正在西门外的小树林遭遇了唐仇。”

叶枫的眉毛一动,问道:“

唐仇手里有着秘密武器唐雷,从现场看,这个武器的威力实在是惊人。可是雷破天为什么会没事,还能一举击杀了唐仇的?”

唐大还是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他的武功真的就有那么深不可测,可以闪避开唐雷的攻击。”

雷破天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还远远没有到达叶枫曾经见过的张三丰那样的境界,更别说什么闪避开那样大范围和威力的武器了,这话说出来,只怕是连唐大自己也有些不信。

顿了顿,他又说道:“又或许,雷破天的身上穿着什么护身宝甲一类的宝物,据我所知,唐门双宝之一的夺命大红袍就能够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说不定就可以抵御唐雷这样武器的攻击。”

叶枫沉默了片刻,只怕眼下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唐大看他沉默不语,忽然开口说道:“你是想要知道唐仇为什么会适时的出现在这里吧?”

叶枫点点头:“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是你故意散布消息引他前来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从哪里知道关于唐仇的一切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其实是从你那里知道的。”

叶枫一愣:“我?”

唐大叹息了一声:“其实当初在兰州城外,你和他私下见面的那一次,就已经被我看见了。从他的穿着打扮,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之前我们一直追查的灰衣人。”

“可是看样子,你和他之间关系不错,而且关于他的事情你对我们竟然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过。所以,我就暗中派人盯住他,很快,我就查明了他的身份,他的目的,甚至还有他居住的地方。”

叶枫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以为我和他之间的交往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一早就被你发现了,而且你查到的,竟然比我所知道的还要多。”

唐大有些愧疚的望了叶枫一眼,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之所以不肯透露关于他的消息,必然是他对于我们毫无恶意,而且,你们之间是朋友。”

“可是,当我知道了他是谁以及他的目的之后,我就想,连东海渔那样的绝顶高手,也不能在他手中的唐雷之下幸免,这件武器的屋里可想而知。”

“既然他的目的是要对付雷破天以及其他的十殿阎罗,和我们的目标不谋而合,我当时就觉得,他日后必定会对于我们大大的有帮助。”

“果然到了这一次,当我发觉了雷破天的阴谋之后,我自忖面对雷破天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我就暗中派人把这消息散布给了他,想要借助他手中的秘密武器唐雷来对付这只老狐狸。”

唐大长叹了一声,遗憾的说道:“只不过还是想不到这个老狐狸一定是事先有所准备,竟然连唐雷也没能对付得了他,反而连累唐仇兄弟送了性命。也许这真的是我错了。”

顿了顿,他又沉声说道:“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情。”

叶枫问道:“什么事情?”

唐大沉着脸低声说道:“我们找遍了唐仇的尸体和附近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唐雷的踪影,看起来,这件秘密武器应该是落入雷破天的手里了。”

叶枫心中顿时一惊。

雷破天虽然这次阴谋破产,可是他隐身暗中,复兴大雷门之心不死,迟早还会跳出来搅动风云的。以他的武功,如果再有了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那么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想到未来,他们的心里都只觉得惕然心惊。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狼狈的雷破天

雷九天正在用一种很好奇的眼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他的堂兄,总堂主雷破天。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雷破天像这样的狼狈。

雷破天好像刚刚从一场大火之中逃出来,浑身衣服只剩下了贴身的亵衣,还被烧得到处是洞,冒着焦烟,破烂不堪。

他的胡子眉毛被烧掉了大半,花白的头发也被火燎得蓬松杂乱,一张脸都被熏得有些漆黑,那样子更是气急败坏。

在雷九天的印象中,堂兄雷破天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的样子威严无比,宛如天神一般。

是谁竟然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搞得他如此的狼狈?他很好奇。

可是他不敢问,甚至他只能低下头,目光注视着脚面前的地面,因为他害怕让雷破天发现自己在注意他那狼狈的模样,他怕触怒雷破天。

雷破天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这个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目的,连两个名满天下的亲生哥哥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杀死,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一直以来寂寂无名的堂弟。

他只能一面盯着地面,一面向雷破天报告昨晚在大街上所发生的事情。

雷破天静静的在听。

当听到天意楼总管钱培光带人截住了雷九天所率领的雷家精英的时候,他只是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

天意楼固然是强敌,轻易不易招惹,但是他们会出手帮助叶枫,帮助蜀中唐门,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当他听说后来隆平侯张信忽然带兵到来,围住了雷九天他们,这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隆平侯张信不是奉了圣旨代圣驾去巡抚天下诸藩了吗?为什么会那么巧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杭州城?

他既然随身还带着兵马,想必是有备而来,那么莫非这个隆平侯张信赶来相帮的气势并不是蜀中唐门,也不是什么天意楼,而是那个人,叶枫?

这么说起来,难道说那个传说是真的,叶枫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而且他的背后,还潜藏着一股极强的势力在支持他?

雷破天沉吟着,如果是这样,也许自己又有了一个新的机遇。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雷九天。

雷九天已经报告完了昨晚的情况,对于没能按照计划带着雷家精英进攻唐家大院,反而却临阵退缩了,他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雷破天会如何处置他?

看着他心怀忐忑的样子,雷破天感觉有些好笑。

看起来他还当真了!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指望他带着那五十名雷家精英就能够攻下唐家大院,把蜀中唐门江南分堂一举荡平,立下头功。

其实自己安排这一出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唐门和其他人的视线,把所有防守唐家大院的力量都调走,方便自己的行事。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一直以来寂寂无名的堂弟雷九天来主持这次的行动,就是因为这个堂弟素来行事小心谨慎,从不犯险,也因此从没立下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他足够的胆小。

这次的行动原本就是一次冒险,是一次赌局,雷破天赌上的,是雷家现在几乎能调动的所有的五十名精英,如果一旦他们损失殆尽,雷家必定会元气大伤,今后即使能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难以再与蜀中唐门这样的强敌相抗衡。

所以,他需要雷九天,他需要一个像雷九天这样胆小谨慎的人,在关

键时刻不会被热血冲昏头脑,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不要面子,不怕羞耻,能够把这股雷家最后的力量平安的给带回来。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雷九天自己或许不知道,其实他能够把那些雷家精英们毫发无伤的给保全下来,昨晚他就是全雷家居功至伟的人。

虽然,最后雷破天的计划还是失败了,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不过这些和雷九天并没有关系,他也不愿让雷九天看到自己心里的沮丧。

他尽量压抑住心里的感情,用很温和的声音对雷九天说道:“没关系,九弟你已经尽力了,是我们的对手太过狡猾,我对他们估计不足,所以才会失败的。”

雷破天并没有责罚自己,雷九天禁不住有些意外。

顿了顿,雷破天又补充道:“你昨晚做得很对,很有大局观念,能够为雷家保存下这些有生力量,你就是雷家的大功臣。”

雷破天治下极严,向来以严厉冷酷闻名,天下间能够被他当面亲口称赞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人,雷九天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喜悦,忍不住喜上眉梢。

他强忍着满心的喜悦,毕恭毕敬的对雷破天说道:“属下不过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努力揣度总堂主的深意,不敢居功。今后也当尽力向总堂主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雷破天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什么“努力揣度总堂主的深意”,我的心思要都被你给揣度透了,我这个总堂主是干什么吃的?

可是他不能随雷九天表现出他的鄙夷之情,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通知下去,这段时间大家都先行蛰伏待机,一旦时机到来,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雷九天垂着头应声道:“是!”

他没敢抬头看雷破天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就这么转身离去,大概这也是雷破天现在最希望自己做的了。有谁会愿意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还有个讨厌的人一直守在身边呢?

所以他最好赶紧离去。

一面走他一面还在回味着刚才被雷破天夸赞之时的那一股喜悦,隐约的,他好像看见了他在大雷门,在雷家,今后那飞黄腾达,不可限量的锦绣前程。

望着他喜气洋洋离去的背影,雷破天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这曾经人才济济,傲视天下群雄的大雷门,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了呢?

不过这一仗,他雷破天虽然败了,却也并非毫无收获。

蜀中唐门三大堂主死了两个,千手唐雨和胭脂唐离,还有一个老太太视为心腹的十四少唐玉,连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之中的唐影也连带着送了性命,堂堂蜀中唐门,顿时如同坍塌了半壁天空,想必这时候,唐老太太一定是心痛得如同刀绞,眼泪汪汪了吧?

想到能让那个令全江湖都闻名色变的古怪老太婆暴跳如雷,心痛不已,雷破天就感觉到心里有一丝痛快。

可惜,这一次却赔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想起儿子雷雨云,雷破天的心里陡然感觉到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楚,儿啊,不要恨父亲,父亲也是没有办法!

当时的那种情况,雷破天一定要走,只有雷破天走掉了,雷家今后才能继续保持着东山再起的希望,而雷破天当时唯一能够挡住泰山姜慕白那无匹一剑的办法,就是牺牲掉自己的儿子。

儿啊,谁叫你生来就是雷家的子孙?所以,你就要准备为雷家随时牺牲自己!

雷破天回想当初,雷雨云和雷卓云两个孩子自小在他膝前承欢,亲眼看着他们一点一点长大,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会两个人全都送了性命,和自己阴阳永隔了!

心中忍不住的酸楚,令身上的阵阵疼痛再度袭来。

他伸手捂住剧烈作痛的胸口,直不起腰来,心里暗自惊叹,想不到那唐雷的威力竟然能够强大如斯!

他亲眼看着从唐仇手中的黑铁管子里喷出的那个炙热的火球,也亲眼看见那火球如何在空中迸裂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那火球的碎片是如何击中了自己的胸口,击倒了他身后那一大片树木。

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唐门双宝之一的“夺命大红袍”,恐怕自己早就像东海渔一样,成为了一具散发着焦臭的焦尸了。

可是即使有着夺命大红袍的保护,那碎片还是击断了他一根肋骨,那混合了西域石脂石油的火焰也甚为怪异,连水火不侵的大红袍也沾之即燃,烧得自己狼狈不堪,最后连同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夺命大红袍也不得不丢弃了。

不过大红袍不愧是护身宝甲,能护得一时半刻就已经足够了,这已经足够他冲上前去,一掌击碎了唐仇的脑袋。

唐仇就这么死了,他那件神秘的武器唐雷也落到了自己手中。

当时雷破天是何等的兴奋,何等的欣喜若狂?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像唐雷这样威力的武器相助,休说一个小小的蜀中唐门,就算今后想要座南面北,君临天下,又有何难哉?

可是当他略一检视了手里的那根黑铁管之后,却不由得大失所望。

雷家精通火器,又与蜀中唐门为敌多年,对于机括之术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一看就发现,手中的这个黑铁管,不过只是发射火球的一种机括而已。

真正的唐雷,真正的奥妙,全部在那个火球之上!

可惜,雷破天现在得到的,不过只是这个黑铁管子而已,这在他手中简直与废铁无异!

雷破天简直是失望至极,一直到刚才,他都是很沮丧的。

可是当他听完了雷九天的汇报之后,他的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其他的想法。

叶枫,就是叶枫!

雷破天知道,二十年前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之所以秘密的联合研制唐雷,完全是因为朝廷拿出的这一张图纸。

而图纸,又和唐门一直以来所暗中保护的那个秘密宝藏有关。

这样看来,在那个宝藏之中,像唐雷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图纸,必然不止这一件,还有许许多多。

如果预言是真的,如果叶枫真的是那个天选之子,那么他终将打开这个传说中的宝藏,这个宝藏无论到了谁的手上,都将改变命运,改变天下,改变这个时代。

想来,躲在叶枫背后的那股强大的势力想必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是为了这神秘的宝藏而来。

雷破天捂着剧痛的胸口坐了下来,刚才在雷九天面前他还在强自硬撑着,现在只感觉到疼得站立不住。

他放眼望着远处,心想,既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分一杯羹?

蜀中唐门守护了宝藏这么多年,或许,只有这股真正强大的势力,才能击败他们,令宝藏现世。

一旦现世,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雷破天越想越激动,连胸口的疼痛也似乎渐渐忘怀了,只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在胸口涌动。

叶枫,今后咱们走着瞧!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此间事了

叶枫从唐家大院回到客栈的时候,那位多日不见的客栈的店小二似乎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一早已经守在门口,带着笑迎接他了。

叶枫对着这位小二哥点点头致意,他心里清楚,这座客栈既然是天意楼的产业,钱培光既然敢放心的把叶枫他们安置在这里居住,想必连这客栈之中的店小二,也必然不是寻常的人物。

说不定,昨夜拦截准备进攻唐家大院的那些雷家精英之时,这位小二哥也曾出力相助。

想到这里,叶枫不禁对着这位店小二笑了笑。

不曾想,这店小二却走上前来,交给叶枫一封书信,说是清晨时分有人留下给他的。

叶枫拆开信,信纸上只有四个字:完璧归赵。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所写,在信纸下方,还有寥寥几笔画着一株兰花。

明文兰!

虽然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叶枫却认得这个标记,那正是江南明家的大小姐,明文兰的标记。

他对店小二追问道:“把信交给你的人呢?可有留下什么言语?”

店小二伸手一指楼上客房,说道:“那位姑娘此刻正在叶公子的房中相候。”

店小二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好像在羡慕叶枫能有如此艳福,会有一位姑娘在房中等候了好几个时辰。

叶枫也顾不上向他解释了,姑娘?那么在房中等候的想必就一定是明文兰了。

想起即将和明文兰见面,叶枫心底不禁油然而生起一股欢快的激动。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叶枫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昨夜那一役中,明文兰帮助了唐大,帮助了自己。

如果不是她动用了江南明家的力量,向杭州周边的所有蜀中唐门分舵送信,唐残和姜慕白就不会接到消息及时赶来相助。

如果不是这两位老人家及时的赶来相助,自己的义兄张痴张胖子就只怕难逃毒手,昨夜唐大即使现身,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雷破天,自己恐怕也无法脱离危险。

这么说起来,明文兰还着实对自己有些恩情呢!

或许,自己的这一丝小小的激动,正是因为能够当面向她致谢吧!叶枫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想到唐大,叶枫的心里又忽然有些阴郁起来。

江南明家果然厉害,这一次连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也遭到他们的截杀,最后身负重伤。

可是唐大并未因此与明家记恨结仇,反而来到杭州之后与明文兰合作,才能在昨夜一举挫败了雷破天的阴谋。

这或许就应了那一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之所以能够不计前嫌携手合作,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雷破天!

而如今雷破天已败,下次见面,蜀中唐门和江南明家之间又会是敌是友呢?现在还殊难预料。

唐大显然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从前每次叶枫看见唐大的时候,他的微笑,总能带给叶枫一种温暖如阳光一般的感觉,他觉得,这就是友情!

要不然,每一次唐大都会不顾一切的支持他,甚至在危急时刻不计代价的赶来救援他,又能是为了什么?

可是在昨夜,叶枫才知道,其实唐大在重伤失踪之后,其实一直还在暗中活动。

从叶枫和唐玉他们一到达杭州城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唐大都是一清二楚的。

包括了唐玉的犯错,唐离的冤屈,甚至唐影的被杀,连雷卓云的死亡,他应该全都在现场,全都了如指掌。

他本可以一早就现身制止这些事情的发生的,这样也许就不必死这么多的人,唐离、唐影、雷卓云说不定都能被救下来。

甚至唐玉最后也许也不会因为心中愧疚,不能面对唐大,而执意要去追击雷破天,从而枉自送了性命。

他们这些人也许到现在都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唐大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没有出手救过任何一个人,他完全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一直等到唐门中的叛徒唐雨原形毕露。

这和之前叶枫心目之中为了友情,数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那个唐大温暖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相去甚远。

这些人,无一不是唐大的同宗叔伯兄弟,连雷卓云也是唐大的朋友,是唐门的盟友。甚至于唐玉,还是唐大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左膀右臂。

可是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都没有伸手拉上一把。

如果他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那么又为什么会几度奋不顾身的救自己呢?难道说,自己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枫想不明白,只不过,他看着唐大那温暖的笑容的时候,再也没有从前那种从心底感觉到暖洋洋的,如同阳光普照一般的感觉了。

如今,他不愿意再想这些令他心烦意乱的事情了,他只想放松心情,他想要见见明文兰。

他快步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可是当叶枫推开那两扇门的时候,看清了在房里等待自己的人,叶枫不由得一愣。

房间里的人并不是明文兰。

而是程念真。

他这才想起昨夜唐大曾说过,他曾经委托江南明家帮他暗中接出了程姑娘来为他疗伤,伤愈之后想必程姑娘就应该还在江南明家的手里。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刚才那封书信上“完璧归赵”那四个字的含义,这是明文兰把程姑娘送还给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这四个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酸溜溜的意味。

看见叶枫推门进来,神情间这么一愣,程念真一下子站起身来,对叶枫微笑着招呼道:“你回来啦?”

对于程念真,叶枫心中是感觉到有一些愧疚的,这之前竟然完全把她忘在脑后了,根本丝毫没有想起她来,也没有为她的失踪而有多么多么的担心。

然而此刻,当听见程姑娘那温柔的话语,说不出为什么,叶枫的心里却顿时感觉到一阵舒适,就好像是狂风暴雨之后,再翘首欣赏天边的那一道彩虹一般的恬静惬意。

他也微笑着对程姑娘招呼道:“你回来啦?”

他走了过去,两人并肩而坐。

叶枫没有去追问程姑娘失踪之后的遭遇,他既已知道大概,也不必细问。

程念真也没有去追问叶枫昨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惊险的事情,叶枫此刻能够平安回来,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其他的都并不重要。

两人握着手,就这么含笑静静的对望着坐在那里,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良久,叶枫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不过明天一早,我又要出发了。”

程姑娘一低首“哦”了一声,轻声问道:“去哪里?”

叶枫说道:“上嵩山少林寺,原本我就是准备要去少林寺面见了改大师的。我和唐大已经说好了,明早就上路。”

程姑娘点点头,又问道:“解二哥和张三哥他们呢?”

叶枫笑了笑:“我这两位义兄一向是好热闹的,去少林寺这样的大事情,他们又岂会愿意不去?只怕是想拦也拦不住他们的。”

程姑娘还是低着头,低声说道:“知道了,我今夜也会打点好行装的,明早上路。”

叶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危险重重,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我想让黑鬼陪着你先去找程神医,等我从少林寺回来,一定马上去找你。”

他说的是实话,昨夜他险些就要命丧在那个诈死的老狐狸雷破天之手了,虽然现在成功渡过了危机,可是如今雷破天依然在逃,不知所踪,江湖上又冒出了个神秘的江南明家,实力也不容小觑,他的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踏实。

另外,一想到这次也许要和唐柔一道上少林,想起程念真和唐柔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心里中还是感觉到有些怪怪的。

却不料,一听这话,程姑娘却霍然抬起头来,直盯着他说道:“你自从在沙漠之中被你师父带走之后,为了寻找你的消息,我和你那两位义兄苦苦寻找了这么久,日夜担心,好容易才刚刚见面,你这就又要离去。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心的离开吗?”

她的眼神炙热而坚毅:“这一次,我是绝不会就这么离开你的,你去哪儿,我也就去哪儿!”

叶枫实在是无法拒绝她的眼神,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握着程姑娘的手说道:“好吧!我们这次就一起去,不再分开。”

程姑娘点点头,重又带着些娇羞的低下头去。

在这一瞬间,叶枫忽然发觉她背后的那一扇窗户外似乎有个影子晃了一下,一闪即逝。

叶枫定睛看去,在那扇窗户的窗棂上,有人用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的记号。

是她?

叶枫心

里长叹一声,有些失神了。

……

西湖之畔。

一株大垂柳下,江南明家的明老爷子背负着双手,正有些意兴索然的默默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好半晌,他忽然叹息了一声,道:“雷破天果然还是败了!”

从大垂柳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岂非正如你的预料,合了你的心意?”

明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老东西,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是什么?”

这时从树后缓缓的转出了一个人影,赫然正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封不疑!

封不疑脸上一副慵懒的表情,缓缓说道:“雷破天想要统一雷家上下,重振大雷门,却自毁长城,害死了与他意见不和的雷家四老,如今一败,连儿子也丧命当场,今后雷家自然是四分五裂,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不过雷破天虽然败了,蜀中唐门却也没有赢。他们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折了一个唐影,三大堂主中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十四少唐玉,以及原本是他们的提线傀儡的雷卓云。”

“没有了雷卓云,所谓的江南霹雳堂也就灰飞烟灭了,蜀中唐门再也难以掌控雷家的各股力量,这样看来,昨晚之后,蜀中唐门几乎是损失惨重,折损了半壁江山。”

明老爷子依旧双眼望着西湖湖面,点了点头,似乎对于封不疑的说法很是赞同,说道:“继续说下去。”

封不疑接着说道:“这一场阴谋,雷家和蜀中唐门均是损失巨大,实力大损,江湖上这双雄并立的时代只怕要就此结束了,那些早已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们,又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只怕这江湖,又会回到群雄并起争霸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时代了。”

他抬头看着明老爷子的背影:“只怕你江南明家,会是这其中最有机会的一股力量。你们,才是昨晚真正的赢家。”

明老爷子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被封不疑说中了心事,他缓缓的说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什么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在我眼中,真正能够与我争锋的也许只有那一个人!”

封不疑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是说。轩辕公子?”

明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轩辕公子,那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他手下的十殿阎罗无一不是威震江湖,纵横天下的绝顶高手,也许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算作明老爷子心中的对手。

最可怕的其实在于,直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轩辕公子究竟有何图谋?

想起了这个人,封不疑不禁也沉默了。

明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安慰道:“不过这一次的事情,还真是多多仰仗你这位天下第三神医的功劳了。”

封不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哪里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老爷子你的计谋定的好。”

明老爷子笑道:“你当然有功劳,如果不是你的医术和名气,雷破天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又岂会如此看重你,视你为至交?”

“如果不是有了你这样的一位至交的有意无意的言语挑动,他又怎么会想到诈死之计,想要让儿子雷雨云投靠我们明家,要利用我们的力量去对付蜀中唐门?”

“如果不是他雷破天冒险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能将计就计,让他们两家最后拼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从而让我明家能坐收渔人之利?你说说你是不是居功至伟?”

封不疑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雷破天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我这个至交竟然会是你明老爷子一手安排好了的。”

明老爷子呵呵大笑道:“所以才说,真正最可怕的根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身边最好的朋友!”

封不疑却皱着眉头说道:“只不过这一次,却令得大小姐身陷险境,险些送掉了性命。她如果知道……”

明老爷子不待他说完,就斩钉截铁的打断他道:“不必担心,兰儿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封不疑却显得还是有些迟疑:“大小姐这一次好像对于那个叫叶枫的,有点那个什么意思?”

明老爷子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我自会料理的,我们江南明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兰儿她既然是明家子孙,岂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情而坏了大事!”

封不疑立即闭上了嘴。

明老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西湖湖面,目光一阵闪动,似乎有一股子杀意。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蹊跷的掌印

第二天天一亮,叶枫他们就出发了。

唐大把蜀中唐门江南分堂的善后事宜一并托付给了七叔唐残,早早就来到了客栈之中催促叶枫启程。

毕竟雷破天如今还逃脱在外,加上还有一个不知敌友,高深莫测的江南明家在一旁虎视眈眈,尽快把唐大身上的那一卷他们从楼兰古城之中带出来的上古卷轴交给少林寺的凝然了改大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不出叶枫所料,唐大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唐柔!

经历了唐大的这一次身负重伤,失踪多日之后,自打唐大重新现身开始,唐柔的喜出望外就丝毫不加掩饰的溢于言表。

她几乎是对唐大寸步不离,除了睡觉和上茅房之外,根本是唐大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如今唐大要上少林寺,她自然也执意要同去。

出乎意料的,叶枫的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却没有同行。

他们据说是要留在杭州城中与隆平侯张信叙叙旧,顺带打听一下京城之中他们二位父亲的近况,因而决定盘桓几日,没有与叶枫他们同行。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总感觉这两位义兄似乎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可是他们没有说出来。

他们京城四少自小以来就甚为亲密,无话不谈,也彼此非常了解。这隆平侯张信素来深居简出,和这二位义兄可以说从无来往,有什么好叙旧的?

叶枫完全想不出来。

可是关心父母亲人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叶枫自然也不便强行追问下去,只能听任他们二人留了下来。

两位义兄一直把叶枫他们一行人送出了杭州城门,张胖子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了老远,还在拼命挥手,大喊着:“过几日我们一定会去少林寺找你们的!”

叶枫有些悻悻然的远远看着张胖子努力挥手,一副不放心的身影,心中暗自奇怪,不知道这两位义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一路之上,叶枫眼见得唐柔一直对唐大百依百顺,犹如贴身膏药一般跟进跟出,双眼一直就只看得见唐大一个人,完全不记得同行的其他人了。

他心里虽然感觉到有一些不舒服,可是好在身边的程念真程姑娘丝毫不以为意,举止得体,态度也落落大方,让他感觉似乎也没有先前想象中的那样尴尬。

黑鬼依然紧紧跟在后面,一直也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没看懂这四个男男女女之间这复杂的纠葛,反正他就是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

他们一行五人就这样一路快马加鞭,匆匆忙忙的赶路,一路无事,没过得几日,就又来到了嵩山北麓之下。

叶枫仰面望着掩映在少室山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的少林寺的佛堂亭阁的一角,心中想起了当初自己住在少林寺里修习易筋经,治疗毒伤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待自己亲如子侄的少林了尘大师,以及少林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心里止不住有了一些激动。

当初叶枫住在少林寺中的时候,为了替他疗毒,程念真程姑娘也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少林寺中向来从不留宿女客,因而安排程姑娘住在少室山下一个小村庄里一户普通的农户家中。

历代朝廷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对少林寺却一直是礼待有加,历代以来都对少林寺大加封赏。

如今整个少室山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这里的农户们全都是为少林寺而耕种,每日都需要向少林寺缴纳一定的自己种出的粮食蔬菜。

收留程姑娘留宿的这一户农户姓周,大家都叫他们周叔周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无儿无女,正是为少林寺种些蔬菜,每日除了为寺里送些新鲜蔬菜外,其余留与自家享用,以此维持生计。

这老两口对程姑娘极好,把她当成亲闺女一般看待,每天变着法儿的弄些好吃的,搞得程姑娘心里对他们很是感激。

如今既然来到了这少室山下的小村庄,又岂能不去

探望一下这对善良的老夫妇?

可惜,他们来晚了。

当他们来到那一对老夫妇的家门前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家了,只剩下了一对残垣断壁,到处是被烧焦的痕迹,看起来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大火。

程姑娘的心里焦急起来,四处打听,这才从邻居口里得知,就在几日之前,一个深夜周叔周婶家里忽然发生了大火,大家抢救不及,火势越来越大。

幸亏那一晚天上下起了雨,到最后大火熄灭的时候,只剩下了周叔和周婶两句已经烧焦了的尸体。

那邻居哀叹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周叔周婶那是多好的人哪,偏偏天降这样的祸事!幸好那一夜天上下了雨,要不然的话,这里恐怕早就成了一片灰烬了,连这些残檐断壁也没有了。”

程姑娘听闻这样的噩耗,直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枫一直饶有兴致的听着,这时开口问道:“既然出了人命,你们可曾报官?”

那邻居摇头叹息道:“这里的土地全都是少林寺所有的,我们都是少林寺的佃户,归寺中统一管理。再说,少林寺这样的背景,连当今朝廷都要顾忌三份,寻常小小地方衙门又哪里敢过问这里的命案?自然我们是要报给寺里。”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合情合理:“那么寺里来人调查了没有?”

邻居点点头,道:“自然是来了人了,听说来的还是少林寺中一个辈分和地位都挺高的一个老和尚。他查验了尸首之后,宣布这是一起意外失火,周叔周婶他们都是死于火灾无疑,于是此事便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叶枫一面在听这位邻居的讲述,一面小心翼翼的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来回查看,忽然抬头问道:“周叔周婶他们的尸体呢?”

邻居一指后面:“已经安葬了,就在屋子后面的那片空地上,连盛殓尸体用的棺材都是这些个村民们你一点我一点拼凑起来的。唉,周叔周婶真的是好人哪!死得真惨!”

叶枫连声道谢后,目送着这位好心的邻居蹒跚着离去。

程姑娘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低着头回想着周叔周婶的音容笑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唐大却忽然缓步走上前来,来到叶枫背后,轻声问道:“叶公子对这一对老夫妇的死这样感兴趣,莫非是从中发现了什么蹊跷不成?”

叶枫笑了笑,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黑鬼说道:“你去把那个东西拿起来看看是什么?”

黑鬼应了一声,走到废墟之中,伸手扫开了面前的一片残砖碎瓦,“嗨”的一声,一发力,双手从废墟之中端出了一块厚重的木板。

那应该是一块寻常人家的门板,严格说起来其实只算得上是半块,因为大火已经烧掉了上面的一半,好在下面的半块还比较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叶枫对着这半块门板一指,说道:“要说蹊跷的话,就在这个上面。”

大家定睛一看,在这被熏得焦黑的半块门板之上,赫然清晰无比的有着一个凹下去的印记,每一根手指都非常清楚,看上去像是一个五指张开的手印!

唐大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掌印!”

叶枫点点头:“没错,这正是一个掌印。”

唐大不由得骇然变色道:“天下间能够在木板上留下如此清晰如此深的掌印的武功可并不多,像雷家的天雷掌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只会将这门板轰碎,也无法留下这样清晰的掌印。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叶枫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倒是想起了一种武功,足有这样的威力。”

唐大问道:“什么武功?”

叶枫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大愣了一下:“嵩山少林寺下啊!”

紧跟着,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缓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摔碑手

?”

叶枫点了点头,说道:“大摔碑手虽说是刚猛的掌法,可是刚中有柔,这个掌印如此的清晰却丝毫没有破坏这块门板,可见这个人的大摔碑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收发自如的境界了。”

“刚才在查看废墟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这样一个掌印,就感觉这件事颇为蹊跷。这周叔周婶的死有可能并不是死于意外失火,而是别有隐情。”

听说周叔周婶的死有别的隐情,程姑娘赶紧走了过来,焦急的问道:“有什么隐情?”

叶枫笑了笑,说道:“周叔周婶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农户,丝毫不会武功,他们家的门上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掌印?这一点就显得很奇怪了。”

唐大沉吟着,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叶枫指着这个掌印说道:“从这个掌印的位置看来,我倒是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想要用掌力去震断这扇门后面的门闩。既然这个人想要如此强行进入屋内,想必定然是个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或许他们的死也与这个人有关。”

唐大皱了皱眉:“何以见得?”

叶枫摇摇头:“周叔周婶对待程姑娘这样的陌生人尚且如此热情,平时也是极为友善的大好人,如果来的这个人他们不认识,或者是没有恶意,只需叫门即可,他们断断没有不开门的道理。”

“可是从这个人需要震断门闩强行入内来看,周叔周婶他们必然是认识这个人的,而且他们一定知道一些什么,害怕这个人会对他们不利,恐惧之下,才会闭门不开。”

程姑娘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些道理,然后呢?”

叶枫愣了一下才说道:“然后?然后这里就莫名其妙的失了火,周叔周婶就莫名其妙的全都被活活烧死了,所以我觉得他们的死一定是另有蹊跷的。”

程姑娘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呢?”

叶枫摇摇头:“不知道。”

程姑娘又问道:“那周叔周婶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会引来这杀身之祸呢?”

叶枫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程姑娘有些失望了:“那你说了这半天,你到底知道什么?”

叶枫有些无奈的苦笑道:“这些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凭空推断出这么多事情?”

程姑娘也情知是为难了叶枫,当下垂首不语。

叶枫知道她感恩周叔周婶,也不愿她如此的失望,于是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现在知道了两点。第一,就是这个凶手必定是少林寺中的人,少林寺里有资格能修炼大摔碑手的并不多,相信范围并不大。”

“第二就是,这个凶手既然是少林寺中的人,武功还如此厉害,却要对这一对毫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妇下此毒手,想必周叔周婶他们所知道的这个秘密,一定是极为重要的,而且很可能与少林寺有关。”

一旁的唐大听了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叶枫看着地上的这半块块烧焦了的门板叹息了一声:“凶手这一把火原本是要把所有的证据都全部毁灭掉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想到那一夜忽然下起了雨,所以这块门板得以保留下了半块,让我们能看见这个清晰的掌印。”

“既然连老天都帮我们,给我们了线索,我们一定会找出这个凶手,为周叔周婶他们两位老人家报仇的。”

听叶枫这么说,程姑娘感觉稍稍好受了一些。她抬起头,“嗯”了一声,用无比信赖的目光看着叶枫。

其实这时候叶枫自己的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的,他也抬着头,远远眺望着在山腰之上,树木掩映中的少林寺,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唉,又来了!每次有这样的预感的时候,从来也没什么好事发生的。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这么想着。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密室毒杀

带着些许不安的心情,叶枫来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前。

不知何故,一看见门前站立的两名知客僧,叶枫就感觉到他们身上透着一种奇异的紧张的情绪。

得知前来拜访的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还有名满天下的叶枫叶公子,其中一名知客僧忙不迭的跑进去通报。

叶枫装作漫不经心的走上去,对另一名知客僧搭讪道:“大师,这寺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那名知客僧满面紧张的看了一眼叶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从他那充满恐惧的紧张神情,叶枫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一定是出事了!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人影从寺内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

叶枫定睛一看,领头的一个老和尚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正是少林当代住持仁山毅公大师。

堂堂住持竟然会亲自出迎,这让人感觉到有些诧异,叶枫和唐大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仁山大师走上前来,对着叶枫和唐大合十为礼,两人连忙深拜还礼。

仁山大师看着叶枫的气色,微笑着说道:“一别数月,看叶公子的气色较之前暂住鄙寺之时大有不同,益见饱满,想来必有奇遇,身上的毒伤可痊愈了否?”

叶枫再拜答道:“多蒙大师挂心,在下的身体已无大恙了。”

他抬头瞥了一眼仁山大师,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大师的眉宇之间,分明透着一股子焦虑之色,叶枫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少林寺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眼之间,他看见在仁山大师身后的人当中,有一个高大魁梧,满面虬髯的和尚。

这个和尚他认识,在京城之中他曾见过,正是当初为凝然了改大师来送信的了空大师。

了空站在住持身后,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叶枫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叶枫也回以微微的一笑。

仁山大师寒暄了几句,开口问道:“不知道叶公子和唐公子此番前来鄙寺,所为何事?”

叶枫恭恭敬敬的答道:“我等此番前来,只为求见凝然了改大师一面,别无他事。”

仁山大师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好办,老衲即刻派人前去通传,不过了改师兄深居简出,何时接见诸位要等候他的谕示。”

叶枫他们都纷纷点头道:“这个自然。”

仁山大师忽然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叶公子和唐公子你们此刻前来鄙寺,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使然。”

叶枫觉得他话中有话,顺势问道:“看大师眉眼之间似乎带有忧色,不知贵寺可是发生了什么难解之事?”

仁山大师低头迟疑了片刻,才答道:“鄙寺今日却有大事发生,寺中慌乱,如有怠慢,还请诸位海涵。”

叶枫追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

仁山大师叹息道:“昨夜之时,鄙寺之中有高僧圆寂,往生极乐。”

原来是有高僧死了,叶枫随口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师圆寂了?”

仁山大师摇摇头叹道:“这位高僧原本叶公子你也认识,正是了尘师弟。”

了尘大师?叶枫呆了一呆。

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他与了尘大师初见,当时了尘大师是为了其俗家弟子江南书生杨君的命案而来查探消息的。

不过在后来揭破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的真面目之后,正是了尘大师的建议,以及他的一力帮助,叶枫才得以有机会进入少林寺,破天荒的以外人的身份修习少林的不传之秘,易筋经。

如无易筋经的帮助,程姑娘医术再高明恐怕也难以控制住叶枫身上的金蟾奇毒,恐怕他早已一命呜呼了。

这样说起来,了尘大师对于叶枫来说,实在是有恩情的。如今忽然听闻了尘大师骤然圆寂,叶枫的心里还真有一些难过。

他追问道:“了尘大师是如何圆寂的?”

仁山大师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宇之间的忧虑之色更重了,缓缓的说道:“了尘师弟是中毒而亡的!”

什么?中毒?

少林高僧竟然会在少林寺内中毒身亡?

叶枫他们都不觉相顾失色,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叶枫才开口问道:“了尘大师之死究竟是意外,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没敢说“遭人谋杀”,这么说无疑是指责少林寺中有奸人下毒谋害,这对少林寺的百年清誉来说,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仁山大师却摇了摇头,叹息着:“麻烦的正在于此,昨夜了尘师弟是在自己禅房之内中毒身亡的,老衲实在是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否是被人毒害的。”

仁山大师毫不避讳,直接说出“被人毒害”这样的话,可见他心智已乱,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是大感疑惑,是否他杀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仁山大师会说无法判断呢?

唐大想了想,忽然沉声说道:“不知在下等是否方便前往现场看看,或许能为大师一解疑惑。”

仁山大师的脸上忽然放松了下来,看上去似乎他早就在等着他们这句话了,当下说道:“唐公子出身唐门,对于毒药深有研究,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天下皆知,加上一个医术高超的程姑娘,诸位如肯相助,实在是鄙寺求之不得的事情,有何不方便的?”

他一侧身,伸手相邀道:“诸位请入内!”

叶枫在迈步跨入大门的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仁山大师先前的那句话,“你们在此刻前来鄙寺,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使然。”

看起来,这个老方丈早就盘算好了,想要邀请叶枫他们来帮忙查勘此事。

这就难怪他一听说叶枫和唐大求见,当即就亲自率众出迎,原来是当时就打好了这个如意算盘。

也亏得他一直说话这么绕来绕去,不过是顾忌少林寺的颜面,不好主动开口求助外人,就等着叶枫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而已。

能让堂堂的少林寺住持如此这般,想必这个事件一定很棘手,叶枫感觉到有一些意思了。

少林寺内并不太大,了尘大师居住的禅房在少林寺的西北角上,不多时叶枫他们就来到了现场。

众僧都留在屋外的院子里,房里只有仁山大师陪同着叶枫他们在仔细查看。

屋里不大,很简单,也很整洁,只有一张禅床,面前摆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有一个已经熄灭的小火炉,上面一把小水壶,还有就是一副茶具。

除此之外,屋里除了一个简陋的木箱盛装着几年衣物之外,连一把多余的椅子也没有。

看得出来,了尘大师不但平时过的生活十分简朴,也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他的禅房平时应该也没有什么人来。

此刻了尘大师就盘腿坐在禅床之上,双目紧闭,面色乌黑,全身都已经僵硬了。

程念真上前查验了一下了尘大师的遗体,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是中毒死的,而且是一种毒性极猛的毒药,当场毙命。”

她又用银针探了探案几上的水壶和茶具,又点了点头,道:“毒在水中,水壶和茶里都有毒。”

那就是被人投毒无疑了?

叶枫转身对着仁山大师问道:“了尘大师每天晚上都会要在此烹煮茶水吗?他这个习惯有些什么人知道?”

仁山大师点点头道:“了尘师弟素来简朴,别无其他爱好,只是每天夜里晚课归来,必会在禅房之内烹煮香茶,研读佛经直至深夜方才安歇,这个习惯几乎寺内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这个范围可就实在太大了,叶枫禁不住摇了摇头。

他又问道:“今早是谁发现了尘大师的尸体的?”

仁山大师答道:“是掌管伙房和膳食的契斌,他是了改师兄的弟子,因为今早发现了尘师弟没有前来用早膳,了尘师弟平时的生活极有规律,几十年来从来不曾违了时辰,他觉得奇怪,因此才来查看。”

“来到了尘师弟的禅房之时,却发觉门窗紧闭,且均是从内锁住,拍门久久没有回应,因此才强行撞开房门入内,就发现了尘师弟已经圆寂了。”

叶枫一面听着仁山大师的介绍,一面回身查看房内,确实各处窗户紧闭,都是从内插住了插销,而那两扇打开的房门,门闩断裂,看来确实是从外面强行撞开所致。

那么被毒死的时候,房里就只

有了尘大师一人?

叶枫仔细看了看案几上的火炉水壶和茶具,甚至还趴在地上看了看这案几有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看了半晌,摇了摇头。

案几上只有一个茶杯,看起来确实是只有了尘大师一个人在屋里。

那么会不会是凶手预先知道了尘大师每天夜晚都要烹茶的这个习惯,所以预先把毒下在了水壶之中?

可是叶枫刚一提出这个疑问,就被仁山大师给否定掉了:“了尘师弟素来极为爱洁净,每天夜里烹茶之前,必会亲自在院子里水井旁清洗水壶和茶具,日日如此,很多寺内僧人都曾亲眼得见。”

“而院子里的水井与寺内其他水井相通,寺中每日饮水做饭皆是用的这些井中之水,除了了尘师弟之外,其他寺中僧人并无异状,所以,绝不可能是预先下毒的。”

叶枫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不得不承认,仁山大师说得有道理。

他东看看细看看,并无其他的线索,只能用手敲了敲小火炉上那个没有壶盖,大敞着壶口的铜制水壶,问道:“这个水壶为什么没有盖子?”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随口答道:“了尘师弟素来节俭,这把铜壶很早之前盖子就破损了,他却一直觉得还能使用,于是就一直没有更换,一直都在用这没有盖子的铜壶。”

叶枫抬头看了看头顶,头上出去一根横亘着的房梁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他看了一眼唐大,唐大会意,纵身上去细细查看,连房顶上的瓦片也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着叶枫摇了摇头。

房梁之上没有人曾藏身过的痕迹,连瓦片也没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叶枫苦笑了一下,了尘大师的武功不弱,内功尤为深厚,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之中他就已经知道了。

即便是有人潜藏在屋内,伺机下毒,以了尘大师的身手,又怎会毫无发觉?现场没有一点动手的痕迹,想来这一点可以排除掉了。

叶枫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不可能预先下毒,中毒之时了尘大师又肯定是一个人呆在禅房之内,门窗紧闭,从内反锁,这分明就是一个密室。

这个凶手又是如何下毒的呢?

叶枫感觉到有一些头疼了。

……

几乎于此同时,在寺外塔林边的小树林中,那座竹庵门前,一个中年僧人正在垂首默默的等候着。

片刻,竹庵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契斌啊?快进来吧!”

这个中年僧人正是凝然了改大师的徒弟,契斌和尚。

听见召唤,契斌低着头快步走进了竹庵之内。

竹庵内光线昏暗,大白天的还要点着烛火,烛火下了改大师手捧书卷,坐在桌案之后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么着急前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契斌还是垂着头:“了尘师叔他,他圆寂了。”

了改大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住持大师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契斌摇摇头:“没有,仁山大师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说,他只知道师叔是中毒而死的。”

了改大师叹了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即便是看出了点什么端倪,也是决计不肯讲出来的。”

默然片刻,他对契斌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契斌忽然抬起头,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个叶枫叶公子,还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他们就在刚才也到了寺中。”

“哦?”了改大师双眼闪过一丝疑虑,“这么巧?他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契斌和尚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迟疑着说道:“那个叶枫叶公子据说聪明机智,天下无双,会不会他能够查出一些什么?”

了改大师想了想说道:“无妨,他想查就由得他查,何况这事应该是住持大师说了算,我们也无法左右的。”

契斌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了改大师对他挥了挥手:“你去吧,不必担心,为师一切自有计较。”

契斌躬身退了出去。

竹庵内只剩下了了改大师一个人,他低着头沉思着,眼光中似乎有精光在闪动。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投毒的手法

少林寺方丈室内。

少林寺本代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坐在上首位置,正在烹煮香茶。

茶叶是山下佃户种植的新茶,水是刚刚命人从寺外后山取来的山泉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今早知道了尘大师死于被下毒的茶水之后,他便打定主意不再用寺内水井中的水来烹茶。

虽然,他明知那井水之中其实并没有毒。

他摒退了一旁伺候的小沙弥,亲自烹茶,只为了招待屋里的叶枫和唐大他们几位。

他很想听一听他们几位对于了尘大师的死,到底有些什么看法?

唐大倒是若无其事,绝口不提关于了尘大师被毒杀一案的任何东西,只是捧着手中翠绿的茶水,细细的品味着,连声称赞好茶。

一旁的叶枫却明显全无品茶的心思,坐在那里一直在发愣。

自从了尘大师的禅房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发愣。

在禅房现场,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连头顶横亘的房梁他也亲自上去检查过了,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末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起来,他也是一无所获。

仁山大师看着愣愣出神的叶枫,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同情,虽然被称为天下最聪明的人,可是遇上这样的奇案,还不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原本他对于叶枫和唐大他们还抱有的一线希望,现在也全部都凉透了。

可是失望归失望,对于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的帮忙,仁山大师还是心怀感激的。

毕竟,这是少林寺自己的家事,原本他们大可以袖手旁观,不必如此劳心劳神的。

想了想,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叶公子,唐大公子,你们对于今日了尘师弟一事究竟有何看法,可否告知老衲?”

叶枫依旧低着头冷冷的望着面前的茶水,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倒是唐大微微笑了笑,反问道:“不知住持大师对此事又有何想法?”

问题又被抛回给了仁山大师,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的说道:“这毒是下在水壶里的水中,既然不可能预先下毒,而了尘师弟烹茶之时又几乎是一间密室,现场只有他自己一人,莫非……”

他停了下来,这结论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唐大却追问道:“莫非什么?”

仁山大师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莫非,这毒是了尘师弟自己下的,他是死于自杀?”

话音未落,忽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对!”

说话的其中一个是唐大,仁山大师一说出来他立即就大摇其头。

而另一个,竟然是一直低着头在发愣的叶枫!

仁山大师原本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却不料他此刻也在缓缓摇着头,说着不对。

说完之后,他依旧低着头冷冷的出神,好像还有什么没有想明白。

因为看见他还在沉思,于是仁山大师先对唐大问道:“唐大公子说不对,是说了尘师弟不是自杀的?”

唐大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

仁山大师充满了好奇:“愿闻其详。”

唐大笑了笑:“首先是这毒药的来历,关于这个,程姑娘应该最有发言权。”

仁山大师的目光于是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念真。

程姑娘说道:“了尘大师所中的乃是一种见血封喉,毒性极强的毒药,这种毒药虽然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是只要服用一点点,就会立即致命。”

“最特别的是这种毒药应该绝非中原地区出常见的什么批霜、鹤顶红一类的寻常毒药,而是一种用各种毒

虫毒草炼制而成的,应该是属于西南苗疆一带出现的特有毒药。”

西南苗疆?

仁山大师听得有些半信半疑,虽然他对程姑娘的医术早有耳闻,不过毕竟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而已,对于毒药她真的也如此有研究?

看见仁山大师脸上的神情,唐大点了点头,补充说道:“程姑娘说得极是,而且据在下所知,这种制毒方法,应该是云南一带的五毒门的手法。”

五毒门之名,仁山大师显然也曾经听说过,此刻骤然听闻,不觉骇然色变。

唐大接着说道:“了尘大师在少林修习多年,武功高强,他如果想要自杀,当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会选择服毒自尽这样一条路呢?而且,他身为少林高僧,极少离寺外出,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这种远在苗疆的五毒门的毒药的?”

仁山大师被唐大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愣,无言以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了尘大师自杀的说法,完全有些站不住脚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转头对一旁还在沉思的叶枫问道:“叶公子又以为如何?”

一直在默默的低头沉思的叶枫这时候抬起头来,缓缓的说道:“我说不对,是因为大师你刚才的话里就有说错的地方。”

仁山大师奇道:“我的什么话?”

叶枫说道:“大师适才说道,这下在水壶之中毒死了尘大师的毒药,绝不可能是预先下好的,这一句其实就错了。”

他抬头直视着仁山大师的双眼,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这毒,早就已经下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仁山大师摇头不信:“这怎么可能?了尘师弟每日烹茶之前,必先清洗水壶与茶具,此事大家都知道,这毒是如何预先下好的?”

大家都惊讶的望着叶枫,唐大开口问道:“莫非,莫非你已经知道下毒的手法了?”

叶枫点了点头:“不错,刚才在禅房之中我就已经知道凶手下毒的手法了。”

他扫视了一下在座众人惊讶的眼神,说道:“这个凶手十分狡猾,而且他对于了尘大师的日常起居和生活习惯,必定是十分熟悉。他知道大师每日烹茶均会先行清洗水壶茶具,所以提前在水壶和茶具之中下毒,断无可能。”

“我刚才检查过来了了尘大师的禅房,大师是一个生活非常有规律,甚至于有一些死板的人。从印迹上看,他的案几以及案几上的水壶茶具,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几乎成了习惯,多年不曾改变过。”

仁山大师一面听着一面回忆着了尘大师的屋子里的情况,多年来似乎确实从来没有发现他有所改变,不觉连连点点。

叶枫接着说道:“这个凶手对了尘大师的生活细节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大师生活简朴,一直用的是一把没有盖子的铜壶。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来投毒。”

“他先是找个时机预先在摆放火炉和铜壶位置的正上方,那根横亘的房梁下端,挖了一个小洞。他把毒药粉末塞在洞里,再用一层很薄的蜡,封住了洞口。”

“禅房比较低矮,房梁距离下面也并不高,于是当了尘大师在下面生火烧水之际,热气上涌,封住洞口的那一层薄薄的蜡就会融化,而洞中的毒粉也就露了出来,飘飘洒洒掉下来,落进了没有盖子的铜壶之中。”

“这种毒粉极细,又无色无味,飘洒下来与灰尘差不多,加上在了尘大师的尸体之旁还有翻开的书卷,显示他在烹茶之际正在翻阅经书,一时不察,饮用了沾有毒粉的水,这才当即毒发身亡。”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缓缓说道:“这,就是了尘大

师中毒身亡的真相。他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精心策划的投毒!”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未免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仁山大师有些难以置信的喃喃问道:“叶公子此言虽然合乎逻辑,不过可有证据?”

叶枫点点头说道:“先前我在房梁的下端已经发现了一个小洞,正对着下面的铜壶的位置,洞口残留有的薄薄的蜡层,洞里还有一些没有掉落完的毒粉,足可印证我的推论。”

这么说,这就是证据确凿,了然大师确系是被人投毒害死的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眼下大家也只能接受这个最合乎逻辑的说法。

不过这时叶枫脸上却现出了犹豫之色,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仁山大师追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叶枫说道:“毒粉从上面飘落下来,应该是飘飘洒洒的,绝对没有可能准确无误的全部落入铜壶之中,因此在铜壶的外壁,以及周遭的案几桌面之上,一定也会飘落沾染上这些毒粉的。”

仁山大师点点头说道:“正是。”

叶枫这时抬起头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可是,刚才我们在检查现场的时候,铜壶外壁和案几上面却是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残留的毒粉也没有。”

仁山大师惊问道:“这却是为何?”

一旁的唐大摇了摇头,说道:“自然是已经有人先行打扫过了,把那些铜壶外面和案几上的毒粉都抹去了。”

仁山大师似乎有些不信:“怎么会?自从发现了尘师弟的尸体,老衲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妄动禅房之中的任何物品,更加不会有人去打扫了。”

叶枫说道:“这个打扫的人自然就是凶手了。他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无人注意之际,清除了这些痕迹,不愿意被人发觉这些毒粉,从而能推断出他下毒的手法。你们找不出他下毒的手法,自然也就无从追查凶手了。”

仁山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连连称是。

叶枫双眼望着仁山大师,缓缓的说道:“所以在下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住持大师,还望不吝相告。”

仁山大师说道:“老衲自当知无不言。”

叶枫问道:“在大师您到达现场之前,有些什么人到过了尘大师的禅房现场?”

仁山大师想了想,说道:“当时是负责寺中厨房和膳食的契斌师现了了尘师弟的尸体,他立即赶来向老衲报告,老衲当即带领众人感到现场,这之后就再没他人进过禅房,一直到叶公子你们到来。”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这禅房的房门是契斌师傅撞开的,所以凶手一定是趁着他赶去报告大师您的这段时间,进入禅房清理掉痕迹的。”

仁山大师说道:“当时全寺的僧众都在膳堂用饭,并无一人缺席,正是因为只有了尘师弟一人没有在,因此契斌师侄才去查看的,所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进入了。”

叶枫眨了眨眼:“这么说来的话,在大师您之前进入过现场的就只有这位契斌师傅了?”

仁山大师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他话里所指的意思,连声说道:“你是说凶手会是契斌师侄?绝无可能!他是了改师兄的亲授弟子,佛法修为深厚,断断不会是杀人凶手!”

叶枫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契斌师傅的武功如何?”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叶枫又补充问道:“或者干脆这么问,这位契斌师傅,他是不是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问话

仁山大师显得有些诧异:“不知叶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铁指禅功,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虽然听名号没有易筋经、拈花指、般若掌那样威名赫赫,不过却也是大大的有名,传闻练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可以单凭血肉之躯的手指,直入木石,如切豆腐一般。

唐大这时面色一变,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发现?”

叶枫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发现在那房梁下端用来藏毒粉的哪一个小孔,并非利器兵刃所挖,而是有人用手指生生插入造成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除了铁指禅功,还有什么武功能有这样的威力?”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他明白叶枫的意思了。

想了想,他才缓缓答道:“契斌师侄乃是了改师兄的亲授弟子,在寺里除了负责伙房和全寺僧众的膳食之外,每日只是参禅礼佛,至于他的武功究竟如何,老衲实是不知。”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嘛,这了改师兄在武学之上极有天赋,老衲曾听闻,他是少林寺数百年以来,唯一能够练成七十二绝技之中十种以上的人。不过,其中是否也包括了这铁指禅功,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叶枫和唐大他们的眉毛都动了动,心中暗自吃惊。

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俱都是威力极大,却也极难修习的武功,特别是像铁指禅功这样的外家功夫,据说寻常人光是基础功夫就得修习五年以上,才能进而研习,十年左右,方可有小成。

这了改大师以一人之身,竟能精通十余项绝技,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见他的天赋的确远远超出寻常之人。

看来,这凝然了改大师的名号传遍天下,除了他的佛学修为极为博大精深之外,这武功也想必是无人能及的。

仁山大师的这一番话,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可是隐约间,似乎又说了很多。

既然师傅武功超群,而且极有可能会这铁指禅功,那么这徒弟如果会这武功,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叶枫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个凶手在少林寺中,甘冒奇险,想出了这么一个巧妙却也是极险的法子,一定要害死了尘大师,想必一定有他迫不得已的理由。”

仁山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此言不错,不过这了尘师弟多年来担任少林戒律院首座一职,负责调查监管寺院内外的僧众各种违规事务,本来是应该得罪不少人的。”

“可是,他却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处处与人为善,对于犯戒的僧众从来不忍苛责,大家全都对他心悦诚服,无比敬重,绝对是不会有人对他怀恨报复,甚至于要投毒加害于他的。”

戒律院首座?

叶枫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既然戒律院是负责处理全寺上下所有的违规事件,不知在此之前,了尘大师最后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仁山大师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老衲记得,了尘师弟最后处理的事情,其实是一件小事。三日之前,寺院下辖的田地中,有一户农户深夜失火,一对负责每日为寺里送新鲜蔬菜的老夫妇全都被活活烧死了,就在山下的那个小村庄。”

“说来也奇怪,这事本来并不大,只需要派遣一个执事僧前往处理即可,不过了尘师弟却坚持亲力亲为,亲自去了现场调查,处理后事。”

叶枫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想起了上山之时,途径那个小村庄之时,听到的周叔周婶失火遇难的事情。

三日之前,深夜失火,不正是指的他们吗?

他连忙追问道:“那了尘大师调查的结果如何?”

仁山大师说道:“结果还不就是意外失火,死于天灾。只可怜了那一对老夫妇,多年来每日为寺里提供蔬菜,风雨无阻,劳苦功高,却遭遇如此飞来横祸,只希望他们能够解脱凡尘,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他宣了一声佛号,又抬头有些奇

怪的望了一眼叶枫,问道:“怎么?这件事莫非与了尘师弟的死有什么关联不成?”

叶枫一面沉思着,一面摇了摇头:“没有。既然了尘大师都断定这是意外失火所致,又会有什么关联?在下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大师勿怪。”

仁山大师道:“叶公子所言有理。这凶手既然如此行险,毒杀了尘师弟,极有可能是与他之前所调查处理的事情有关,老衲这就命人前去调阅了尘师弟之前处理的一些卷宗,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叶枫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实话,虽然仁山大师说了尘大师在调查之后已经断定周叔周婶是死于意外失火,可是叶枫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疑虑。

连自己都能发现残存的那半扇门板上的那个掌印,看出周叔周婶的死有蹊跷,难道了尘大师他没有发现?

他既然任职戒律院首座多年,专司调查寺院上下的大小事件,必定是个心细如发,谨慎仔细的人,绝不可能这么明显的证据也会视而不见。

叶枫心中隐约感觉到,这周叔周婶深夜忽然被一个会大摔碑手的高手杀害,还伪装成意外失火,这件事与昨夜这个会铁指禅功的凶手,冒险毒杀了尘大师一案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究竟是什么联系呢?叶枫一时完全没有头绪。

仁山大师看着沉思不语的叶枫,问道:“叶公子还需要了解些什么情况?”

叶枫想了想才答道:“我想见一见这个发现了然大师尸首的契斌师傅。”

仁山大师好像早有预料,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当即答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老衲这就叫人把契斌师侄请来相见。”

他站起身来,大步向方丈室外走去。

等到仁山大师走出方丈室之后,一旁一直静静倾听着,没有说话的程念真姑娘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位住持大师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太好。”

叶枫沉思着没有搭腔,唐大笑了笑说道:“寺里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哪一个住持的脸色都不会好的。”

程姑娘却摇了摇头:“不对,他的脸色不好不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倒像是他的身体有什么病症,我不会看错的。”

程姑娘自幼跟随父亲神医程三思学习医术,见过的病患无数,她说不会看错,自然也就不会有错。

唐大也叹息了一声,说道:“等到此间事了,程姑娘还是找个机会为仁山大师好好诊视一下,这样偌大个寺院上上下下每日要打理的事情想必也极为繁琐,积劳成疾也是有的,看来当这么一个住持,还真是不容易!”

程姑娘点了点头。

她的双眼这时候却看着沉思中的叶枫。

她喜欢看叶枫这样沉思不语的样子,这种全神贯注的神态,她觉得特别的有魅力。

而往往在这样的沉思过后,叶枫经常能够想到一些其他人所根本想不到的东西,让大家的眼前为之一亮。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才华了,也是程姑娘觉得叶枫与众不同的最重要的一点。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很快,契斌和尚就来到了方丈室。

他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方脸满满的都是诚恳,让人一看就很顺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特别老实的人。

他说的话也让人感觉很老实,那低沉的声音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信任感,感觉可信度很高。

他说的发现了尘大师尸身的经过,大致上与先前仁山大师所说的一般无二,叶枫反复的追问了一些细节的地方,也没有发觉有什么可疑之处。

叶枫想了想,忽然问道:“三天前的深夜,山下小村庄的一户农户,忽然意外失火身亡,这事你知道吧?”

契斌和尚明显的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叶枫会问起这件事情。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事

情贫僧自然知道。周叔周婶他们老两口多年来一直为寺院伙房种植和运送新鲜蔬菜,贫僧正好是掌管伙房,因此平日里自然也是十分熟识。他们可都是好人哪!遭此横祸,真是不幸。”

叶枫看着契斌和尚,满含深意的问道:“他们果真是意外失火而死的?”

契斌和尚一听这话,满脸吃惊的表情,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莫非他们的死有什么可疑之处?”

叶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也就是随便问一问。他们老两口平时可与什么人结过怨?”

契斌和尚想了想才答道:“没有听说过。他们都是极善良的人,待人热情,从不斤斤计较,甚至从未听说过与什么人发生过口角,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人结怨呢?”

叶枫点了点头,片刻,忽然又问道:“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明白,还望契斌师傅不吝赐教。”

契斌和尚说道:“叶公子何必客气,但问无妨。”

叶枫皱着眉头问道:“在下看着少林寺中僧众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每日饮食消耗甚巨。周叔周婶老两口就算日夜辛勤劳作,所种植的蔬菜也不过寥寥无几,如何能够常年供应寺中伙房所需?”

契斌和尚淡淡一笑道:“叶公子误会了。少林寺中僧众极广,因此历代以来,得蒙圣恩,所赐的土地却也不少,因而山下的村庄之中的农户,尽皆耕种的都是本寺的土地。”

“他们除了留足自家每日所需之外,蔬菜粮食都要按土地多寡,按照比例为寺里送来粮食和蔬菜,因而其实他们都是属于寺里的佃户。”

“除了周叔周婶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农户每日也负责为寺里运送来新鲜蔬菜,只不过其他人的蔬菜都是供大伙房使用,而周叔周婶为人老实,又是寺里多年的老佃户,因而他们送来的蔬菜比较放心,仅仅只是供小伙房而已。”

叶枫愣了一下:“除了大伙房之外,原来还有一个小伙房?只是不知这大小伙房究竟有什么区别?”

契斌和尚解释道:“大伙房主要是负责寺内所有僧众每日的饮食用度,所以消耗甚巨。不过这小伙房其实只是负责寺内两位大师的饮食,因此周叔周婶每日送来的蔬菜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使用了。”

叶枫问道:“不知小伙房负责的是哪两位大师的饮食?”

契斌和尚答道:“小伙房主要负责的是本寺住持仁山大师的日常饮食,还有一位就是隐居在寺后塔林旁小树林中的家师,了改大师。”

他看叶枫满面疑惑,接着说道:“仁山大师忝为本寺住持,事务繁忙,而家师又隐居竹庵之中,日夜研习佛经,因而他们二位的饮食均难以定时,也不能与寺内其他僧众共同进食,所以才设立了个小伙房,专供二位大师的饮食。”

叶枫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心中暗想,佛家都说众生平等,想不到在寺院之中这和尚们竟然也分了三六九等,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连饮食也有特权。

问完了话,叶枫有些默然的沉思着,倒是唐大却异常热情的一把握住了契斌和尚的双手,连声道谢,还送他出门。

等到唐大回来,叶枫抬起头询问的望了一眼他。

唐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

一旁的程姑娘和唐柔都感觉到莫名其妙,唐大解释道:“修习铁指禅功的人,长年累月的苦练,手指之上必定有着厚厚的老茧。刚才我握住这个契斌和尚的手,他的两手十指全都没有老茧,所以他一定不会铁指禅功,也不是那个投毒的人。”

大家都“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了唐大刚才如此热情的原因。

这时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却幽幽的说道:“不会铁指禅功,只能说明他不是那个投毒的人,却丝毫也不能说明他就不会是那个清理了现场,抹去案几上残留毒粉的那个人。”

大家听了他的话,一时都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开棺验尸

月正当空,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洒在地面上。

叶枫仰头望了一眼明亮的圆月,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忙碌。

在这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却还不能休息,还必须在这里辛苦的劳作。

在他身边,唐大和黑鬼也都同他一样在辛劳着,他们在做同一件事,挖坟!

他们正在挖的,正是山下村庄中三日前失火而死的周叔周婶的坟。

本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不宜再行打扰的。

可是叶枫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疑问,不搞清楚,他是不会甘心的,而且,周叔周婶想必也希望能够找出真凶,洗雪冤仇。

于是他叫上了唐大他们一同前来,趁着夜晚来对周叔周婶再度开棺验尸,他一定要弄明白他心里的疑问。

只不过他没有叫上唐柔,像唐柔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让她来跟着一起挖人坟头,检验死尸,只怕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

不过程姑娘是一定要带上的,早在京城中他就见识过程姑娘的验尸手法,那真是一绝,今晚可就全看她的了。

程念真这会儿就蹲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叶枫他们嘿哟嘿哟的挖坟,他那笨拙的动作,在她眼里也显得是那样的可爱。

叶枫和唐大都是练武之人,身手也都还不错,可是对于这铲土掘地的活儿,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毕竟他们一个是官宦子弟,一个是唐门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苦活儿?

他们现在手里的铁锹一点儿也不听使唤,空费力气,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是进展缓慢。

幸好还有一个天生神力的黑鬼赫连铁在,这小子看起来以前也是吃过苦,干过农活的,一把铁锹使得上下翻飞,如同杂耍使得,看得叶枫和唐大都一愣一愣的。

叶枫一面干活,一面不禁想起了他的那位义兄张胖子,要是他现在在这里的话,要他在这明月清风下挖坟掘墓,只怕他这会儿早就牢骚满腹,怪话不断了。

想到了张胖子,叶枫心中止不住一阵牵挂,不知道两位义兄现在在哪里呢?

正想着,只听“喀”的一声,黑鬼的铁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看来是挖到了周叔周婶的棺材了。

叶枫和唐大对望了一眼,精神俱都是一振。

一阵忙活,周叔周婶的棺材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在周围插在地上的火把光芒的照耀下,看得出这是一口简陋的薄木棺材,据说还是由了尘大师做主,寺里出钱为这老两口操办的后事。

想想这么善良的两位老人,辛劳一生,死后却身无长物,连一点积蓄也没留下,只能用这样简陋的薄木棺材收殓,如此寒酸,程姑娘也不禁感觉到鼻子一阵阵发酸。

程姑娘掏出了一片早已准备好的姜片,含在口中,又用一方香薰过的方巾蒙在面上,掩住了口鼻,对着黑鬼点了点头:“打开吧!”

黑鬼没费什么力,就打开了棺材盖。

一股烧焦了的焦臭味和腐烂的尸臭味飘了出来,黑鬼那黑黑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扭身走开一旁,不敢再看。

唐大略有些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这么大个汉子,竟然还会怕两具尸体!

他探着头向棺材里望去,周叔周婶的尸体并排着整整齐齐的躺在棺材里。他们全身上下都被烧成焦炭一样的漆黑,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叶枫也已经沉着脸走开了,转身目光投向一旁,不敢朝这里看。

他心中正感觉奇怪,就看见程姑娘动了。

她走到了棺材旁边,先是用带着白布

手套的双手抚摸接触两具尸体的全身上下。

唐大不禁感觉到深深的佩服,一个娇小的姑娘家,竟然面对尸体毫不畏惧,还敢去触碰,这要是换作是他,也许都要考虑一下的。

可是接下来唐大看到的一幕,才真正让他惊心动魄!

他看见程姑娘摸出了一把小刀,轻轻的切开了两具尸体的胸口。

随着她那把小刀的切割,“噗”的一声,从尸体里涌出来一股股淡黑色粘稠的尸水,满溢了出来。

唐大仿佛能够立刻闻见那尸水的臭味,他的胃就像忽然被一直大手紧紧的攥住,一阵阵的翻腾,张开口发出几声干呕,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他赶忙转过身走开,走过来和叶枫以及黑鬼他们肩并肩站着,望着一旁,勉强压抑住翻腾不止的胃。

一转头,看见叶枫和黑鬼都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他这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忽然走开了,看起来他们一定是早就已经见识过了程姑娘这种骇人听闻的验尸方法。

三个大男人就这么背对着棺材肩并肩站着,眼睛望着面前月光下的田野,耳边传来程姑娘切割尸体之时传来的那些奇怪的声音,这种场景要是被别人看见一定会感觉十分的有趣。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程姑娘已经检查完了两具尸首,一面脱着手上的手套,一面慢慢走了过来。

看着她手里那沾满了粘稠尸水的手套,唐大那刚刚勉强压抑下去的胃,顿时又开始翻腾了起来。

叶枫望着程姑娘,满含热切的希冀,问道:“怎么样?”

程姑娘点了点头:“你又猜对了,周叔周婶老两口根本不是被大火烧死的,在起火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唐大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尸体已经烧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

程姑娘伸手摘下了脸上的方巾,面色黯然的说道:“但凡被大火烧死的人,烈焰焚身,浓烟滚滚,他们一定会大声呼号,这样就会大量吸入周围的烟尘他们的口里和喉部不定充满了烟尘。可是我检查了他们的口腔、喉部甚至肺里,完全没有烟尘。”

“再加上他们两人的喉部骨骼全都已经碎裂,这样很明显,他们是先被人用大力扼碎喉骨致死,然后才被人放火焚尸的,这样大火起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呼吸,也就不会再吸入烟尘了。”

唐大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回头,忽然想起刚才程姑娘既然还要切开两具尸体的喉部,切开他们的肺,一时间胃里又止不住的一阵子翻腾起来。

叶枫这时候却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就对了。”

程姑娘看着他,问道:“什么这就对了?你想到什么了?”

她曾经受到过周叔周婶的热情照顾,此刻自然是非常希望能够找出凶手,以告慰泉下的二老。

叶枫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今天仁山大师曾经说过,这意外失火之事本来是一间小事,派一个寻常的执事僧就可以处理的,可是了尘大师身为戒律院首座,却坚持亲自前来调查此事,这实在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了,我就感觉到此事一定不寻常。”

“现在我们检查了周叔周婶的尸体,他们分明是先被人扼断了咽喉致死之后,才纵火焚尸,伪装成意外失火的现场的。了尘大师担任戒律院首座多年,一定是极为细心谨慎之人,这二老的尸体又是他亲自安排的后事,他岂会看不出来?”

“可是仁山大师却明明说,了尘大师调查之后的最后结论却是意

外失火致死,这样他分明就是没有说实话。”

唐大听到这里,眨了眨眼说道:“他这么做的原因,莫非是……”

叶枫点了点头,接口说道:“除非是他此时已有了怀疑的对象,而这个疑凶却身份地位极高,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了尘大师不愿明说,为免打草惊蛇。所以他才会谎称这是意外失火,草草结案了事。”

大家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唐大沉声说道:“了尘大师虽然明里了结了此案,可是暗地里一定还要继续追查下去的。”

叶枫长叹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凶手会甘冒奇险,设下了这么一个巧妙的计策投毒杀害了了尘大师的真正原因。”

唐大想了想,忽然开口对程姑娘问道:“不知程姑娘是否能看出扼断两位老人咽喉的,是用的什么样的武功?”

程念真并不会武功,所以对于武功招式什么的并不熟悉,可是她还是尽量详细的描述了二位老人喉骨断裂的形态。

唐大沉思了一下,忽然脸色就变了,他抬头看着叶枫,低声说道:“少林龙爪手!”

叶枫的脸色也变了:“你是说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爪手?”

唐大点点头,叹息道:“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一点,如果这个杀害两位老人和了尘大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个人至少同时身兼大摔碑手,龙爪手,还有铁指禅功这三项绝技,而且他在寺里的地位一定非比寻常。”

他皱着眉又摇了摇头,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少林七十二绝技,除了要有身后的根基之外,还需要在寺里有一定的地位才行,寻常僧人多年苦练,要精通一项绝技已是极为难得了,这个人却同时身兼三项绝技,还可能远远不止这三项,这可能吗?”

叶枫沉默着,仁山大师今天不就曾经说过,现在少林寺中就有一位高僧精通七十二绝技中的十种以上,旷古绝今的吗?

这位高僧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可是要说了改大师就是凶手的话,叶枫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一个像他那样身份和地位的有道高僧,怎么会去杀害两个完全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年农户呢?更别说还要投毒杀害自己的师弟了尘大师了。

了改大师不是已经隐居在那片小树林之中,专心研究关于上古卷轴的事情,寸步不离了吗?

所以凶手一定不会是他!

叶枫很坚决的告诉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一种不确定呢?

他想得出神,嘴里也低声的念叨着:“怎么会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姑娘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娇嗔的说道:“管他为什么,现在你们都得先把周叔周婶的棺材埋回去。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干完好回去休息了,回去再慢慢想吧!”

想起还要把挖开的坟墓给回填回去,叶枫顿时感觉到一阵气馁,不过这活儿是躲不掉的,迟早总得要干的。

他转身开始寻找铁锹,准备开工。

就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忽然听见身旁的唐大有些惊异的“咦?”了一声,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前面的一片田地不动了。

程姑娘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也是惊讶的惊呼了一声,站住不动了。

叶枫扭转头去定睛一看,也是吃了一惊。

他看见,在不远处周叔周婶家的那一片废墟后面的那片菜地里,此刻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那一片黑黝黝的土地里竟然隐约闪动着一种荧光。

淡淡的蓝色的荧光!

第八十九章 鬼影子

魔五楼此刻正站在一片桃林前。

这片桃林在大山深处,人迹罕至,此时已是深秋季节,满地的枯叶也难掩那些曾经落满了一地的缤纷的落英,完全可以想见春暖花开之时,这里的桃花连绵成片,是何等的一片绚烂美景。

只可惜这是深秋。

光秃秃的桃林此刻偏生让人看了感觉到有一种萧索的感觉。

桃林之前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是宋代秦观的一首《点绛唇?桃源》: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字迹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却透着一种勘破一切的狂傲之气,天下富贵如浮云,均不及眼前这一片灿烂桃林。

好一个“不记来时路”!

魔五楼默默的站在石碑前,看着这桀骜狂放的字迹,心中不禁感叹着,纵使你想要在这世外桃源之中,安享天伦,与世无争,可是别人何曾真正忘记过你?

人的一生,其实完全是由不得自己的。

叹息了一声,魔五楼慢慢的走进了桃林深处。

在桃林的中央,有一间小屋。

或者说,曾经有过一间小屋。

如今,已经只剩下了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看起来,这里至少有十余年不曾有人来过了。

魔五楼默然的对着这片废墟,呆呆的站了片刻,转身面对着废墟之前的一个小土丘。

这个小土丘并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野坟,不过现在已经掩映在一片纷乱的杂草之中,而且,没有墓碑。

不知道孤寂的躺在这其中的,到底是什么人?

魔五楼或许认识埋在这里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带香烛纸钱,看起来没有丝毫想要祭拜扫墓的意思,又或许,是他不敢。

他只是在坟前低着头,闭上眼,呆立了半晌。

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看得出,他不但认识坟里躺着的人,而且还很熟悉。

好半天,魔五楼才睁开了眼,不过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份坚毅的神色。

他走到了坟前,忽然拔出来腰间黝黑的魔刀,蹲下身来,在坟前的杂草从中开始挖掘起来。

莫非这里埋藏着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看这长长的杂草,也至少埋藏了十余年了。

不过,看起来这东西埋藏得并不深。没多久,他伸手拨开浮土,从土坑里取出了一个沾满泥土的木盒子。

魔五楼小心的抹去木盒子上的泥土,打开来,里面竟然只有一块黑色的布巾!

魔五楼把布巾拿在手里,展开来,这是一块一尺见方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巾,看起来如绸缎一般光滑,黑色的底色上,正中却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看起来很眼熟,就像,就像一条腾空欲飞的龙!

这龙纹和华山秘窟之中那一尊巨大雕像上的,还有叶枫背上那个时隐时现的龙纹,竟然一模一样!

魔五楼手捧着这一方布巾,看着那金色的龙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可是神色之间却仿佛有一些痴了。

他就这么痴痴的看着这块方巾,好半天,忽然他全身一震,似乎发觉了什么,一把把方巾攥在手里,猛的回头喝问道:“是什么人?”

他的话声刚落,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他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身法,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

魔五楼的瞳孔在收缩,他认识眼前的这个人:“是你?”

那个幽灵一般的黑衣人一张惨白的脸上露

出淡淡的笑容:“自然是我。能发觉我的人并不多,真不愧是你魔刀魔五楼,看起来多年不见,你的武功一点也没有退步。”

魔五楼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厌恶的表情,仿佛非常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一路跟着你来到这里的。连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回到这二十多年前的旧地来。”

他左右顾盼着看了看,幽幽的说道:“这里比起二十多年前荒凉了一些,可是什么都没变,回想起当年我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海洋,真美!”

他似乎在回想着当年的美景,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

魔五楼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你一路都跟着我?”

他有些警惕的向着树林里望了望。

黑衣人淡淡一笑:“放心吧,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再说,如果那个人真的想要对付你的话,来再多的小喽啰也是没用的。”

魔五楼冷冷一哼:“他派你来对付我?”

黑衣人连忙摇头:“绝无此意,他只不过是让我跟着你,看看你的行踪而已。要对付你魔刀魔五楼,我只怕还差得远了。”

这话一半实话一半恭维,魔五楼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说道:“不过你鬼影子的轻功身法天下无双,我拿你也是毫无办法的。”

这个被称为鬼影子的黑衣人这时却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就算是有你那个好师弟为你作保,你以为那个人真的就会那么相信你?你是叶枫那小子的师傅,等于是捏着那个人最要紧的命脉,他又岂会不对你有所提防?”

魔五楼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他派你来监视我?那他对你就那么放心?”

刚问出口,他忽然醒悟,追问道:“莫非,莫非他也掌握着你的什么命脉不成?”

鬼影子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魔五楼有些默然了,看起来在那个人眼中,他们不过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

良久,鬼影子叹息道:“当年我们一同来这里为他办这件事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大胆,竟然暗中将那小子的襁褓上这块布偷偷埋在了这里。你从那个时候就想着要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了么?”

魔五楼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这块方巾,叹息道:“他的手段,我们太清楚了,他这样的人物,我们如果手里没有一点保命的东西,只怕迟早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鬼影子沉默了一下,大约也感觉魔五楼说的确是实情,片刻才开口问道:“那你现在又把他挖出来,是准备做什么?难道你想要向那小子揭破一切,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世?”

魔五楼还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方巾,没有回答。

鬼影子看他似乎是默认了,有些焦急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了没有?”

魔五楼霍然抬起头,双目之中精光暴射,说道:“有什么后果?难道我还会爱惜自己的这一条命,害怕他来对付我吗?当年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他,加入他的计划,完全不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不是他用我墨门的安危相要挟,又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图景,我怎么会怕连累墨门,比武故意输给墨七重,让出巨子的位置?”

“后来我又不惜背负骂名,叛出了墨门,甚至改了姓氏,被江湖上称为魔刀。别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墨门能够平安的好好的延续下去,对得起墨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如今墨七重已经身患绝症,墨门眼看就要群龙无首,面临存亡的危机,我当年做下的错事如今竟然报应在了墨门的身上。到了今天,难道我还会爱惜我自己的这条贱命?”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感觉像是吐出了胸中的块垒,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鬼影子看起来是和魔五楼相交多年的,自然是知道他当初之所以要让出巨子之位,甚至不惜叛出墨门的这些事背后的原因的,当下听了他的这一番话,也是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当年我们做的这事,究竟是对是错,现在评判似乎还为时过早吧?”

魔五楼冷冷的说道:“你难道还相信他当年对我们描绘的那所谓的美好的未来,还认为我们做的一切都没错?二十年了,我们没有看到什么美好的未来,无辜的人倒是因此死了不少。”

他一指一旁的小土丘,有些激动的说道:“躺在这里的那对夫妇,他们做错了什么?难道他们该死吗?”

“在华山之上,被轩辕公子和他的那些手下屠杀的人们,他们该死吗?还有这些年来,因为那个人的这个计划,引发的这些江湖纷争,死掉的这些人们,难道他们又该死吗?”

“最无辜的就是叶枫那小子,从出生开始他就成为了别人的一枚棋子,他的人生就是被别人操控,被别人利用,这难道也应该吗?”

看着有些激动的魔五楼,鬼影子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就算你现在已经无所顾忌了,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好徒儿想一想吗?”

魔五楼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影子沉声说道:“我知道你的这个徒儿是你从小一手带大,情同父子,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能活到今天?你以为他真的是福大命大,老天庇佑?”

魔五楼全身一震,沉默了。

鬼影子接着说道:“这些年,所有的计划,所有的人全都是围绕着他在运转,他是那个人计划中的核心。这才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是因为他对那个人还有用!”

“要是你把真相告诉他了,你认为他还会继续按照那个人的计划做下去吗?你破坏了计划,让他对于那个人失去了作用,你认为他还能活多久?你不是亲手把他往死路上在推吗?”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魔五楼,轻轻叹息道:“你可别忘了,对于他来说,一旦知道了真相,我们这些人,包括你这个师傅,都会立即成为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你真的想要变成这样吗?”

魔五楼还是没有说话,可是他手中的那一张方巾,却攥得更紧了。

鬼影子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想,你会想清楚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无知是福!”

魔五楼长叹了一声,垂下了头。

鬼影子摇摇头说道:“好了,我要走了。那个人还等着我向他报告你的行踪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我今天看到的一切,今天你和我都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没有交谈过。”

说完,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

魔五楼抬眼望了一下他的身影,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忽然开口说道:“之前我见过你的徒弟了。”

鬼影子准备离开的身影停住了,有些惊异的“哦?”了一声。

魔五楼说道:“就是那个英国公家的小胖子,和我徒儿成天混在一块儿的那个。”

迟疑了一下,他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孑然一身,他是你唯一的传人,会不会他就是你的命脉?”

鬼影子的背影震了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忽的一下,他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如同他出现一般的突然,如同幽灵一般。

这里只剩下了魔五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张方巾,心里在念叨着鬼影子先前说过的那句话。

无知是福!

第九十章 曼性毒药

仁山大师坐在方丈室内,和颜悦色的看着面前的契斌和尚。

契斌和尚依旧面色平静如常,恭恭敬敬的站在住持大师的面前。

仁山大师看着契斌和尚,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起来。

据说这契斌和尚本是山西垣曲人氏,俗家本姓王,少年之时便有慧根,常于本地重光寺内听无相法师**,后来因家中生计艰难,即师从无相法师剃度出家。

到后来他二十余岁之时南渡黄河,赴宝丰香山寺月印长老座下修习,精研佛法多年,颇有领悟。两年前方才来到少林寺,慕名投在了凝然了改大师座下。

了改大师彼时已经隐居塔林之畔小树林中,本不欲再度收徒。于是,便召来契斌和尚,以生死大事的偈语相考,意欲令其知难而退。

契斌和尚却偏偏知难而进,誓要勘破此偈语的奥妙,他朝夕不怠,用功研读,却始终难解。

一日间他正灰心丧气的独自坐在树下,抬头忽然看见秦土封上的一棵千年古槐树,却突然间豁然开朗,登时大彻大悟。

了改大师不相信他能有此悟性,因而接连用机锋问答考验他,他却对答如流,毫无迟疑。

于是了改大师这才确认了契斌和尚已经契悟,非常高兴,遂予认可,纳为亲授弟子,并赞叹道:“洞上一宗,密在尔躬矣!”其意就是夸赞契斌和尚可以继承曹洞正宗一派的衣钵了。

自此之后,契斌和尚日日侍奉在恩师座前,照顾起居饮食,几乎无微不至。一直到后来,了改大师才向住持仁山大师推荐他来掌管寺中的伙房和全寺僧众的饮食。

不过契斌和尚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却都是寺内私下间流传的传闻而已,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过了改大师是如何考验他,又是如何收他为徒的。

这个契斌和尚平素又甚少与其他僧众交往,连话语也不多,仁山大师对于他实在是不怎么了解,唯一的印象就是他为人很和善,对大家都很有礼貌,在寺里的口碑也很是不错。

像他这样一个老好人,会和了尘师弟的命案有关吗?仁山大师有些不敢相信。

沉默了片刻,仁山大师问道:“近来寺里发生了了尘师弟的事情,搞得众僧人心惶惶,不知道师侄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契斌和尚低着头,想也没想就答道:“了尘师叔的事情事有蹊跷,全凭住持和戒律堂各位师叔做主。听闻住持已经委托叶公子他们在调查此事,叶公子的聪明机智天下闻名,想必一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如有需要,契斌自当全力配合。”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丝毫没有提到他自己对此案有什么看法,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仁山大师有些无奈,只得转开了话题问道:“听闻几日前山下有农户因夜晚意外失火而葬身火海,不知对于近日来伙房的运作,可有影响?”

契斌和尚恭敬的回答道:“意外失火而死的那一对老夫妇本是专司向小伙房提供蔬菜的,每日的量并不多,自他们出事之后,小僧已经挑选了其他农户补缺,小伙房的运作正常,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请住持大师放心。”

仁山大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契斌和尚行事素来老成持重,严谨稳妥,伙房的事务在他的管理下一直都是井井有条,很是让人放心。

想了想,仁山大师又问道:“不知了改师兄近来饮食状况如何,身体可还安好?”

契斌和尚低着头答道:“自从昨日小僧亲手把那位唐公子带来的那上古卷轴交到师傅手中之后,师傅这一日夜间,废寝忘食,夙夜匪懈,全心投入解读其中的奥妙,连饮食也不及平时的一半了。师傅已经上了年纪,只恐这样下去,会有损身体。”

仁山大师听了他话里的担忧之意,不禁也为他的一片孝心深为感动,安慰道:“你且宽心,有空老衲定当前往探视,自然也会好好劝解一番,提醒了改师兄保重身体的。”

契斌和尚深

施一礼,连声称谢。

仁山大师说道:“劳烦师侄还要再跑一趟,问一问令师,既然他已经拿到了叶公子和唐公子他们带来的卷轴,却为何到现在还是吝于一见啊?难道了改师兄非得要等到他解读完成了之后才肯相见?”

“依老衲之见,叶公子他们带着两名女子,寺中不便留宿,就这样老是让他们借宿在山下农家之中,时间长了似乎也不太好吧?还请了改师兄早做打算。”

契斌和尚连连点头,领命而去了。

等到他离开方丈室走远了,仁山大师这才回过身来,对着寺内的一处屏风扬声说道:“叶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从屏风后面这时候转出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却赫然正是叶枫和程念真!

仁山大师对叶枫说道:“老衲已经按照叶公子所说的,打发契斌师侄去后山小树林中去见他的师傅去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叶枫笑了笑说道:“什么也不必做,我们调开了契斌和尚,唐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检查他的房间,一切都等他带回结果再从长计议。”

仁山大师皱起眉头:“只不过,真的会像叶公子你怀疑的那样,这契斌师侄会真的和了尘师弟的死有关吗?”

叶枫沉默着没有回答,然而一旁的程姑娘却对仁山大师说道:“大师稍安勿躁,能否容小女子先为大师号一号脉象?”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这程姑娘的医术他是早有耳闻的,自然放心,当下伸出了手,说道:“当然可以。”

程念真把手指放在仁山大师的脉门之上,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仿佛遇见了极为疑难的情况,皱着眉头,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半天,她才放开了仁山大师的手,长长呼了一口气。

叶枫有些急切的盯着程姑娘,满怀着期待的问道:“怎么样?”

程姑娘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果然如我们所料,住持大师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中了毒?仁山大师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姑娘有些抱歉的看了仁山大师一眼,说道:“其实从我们一到少林寺,看到大师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发觉大师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大师因为过于辛劳患上了什么隐疾,却不曾想到竟然是因为中了毒。”

仁山大师惊问道:“什么毒?谁下的毒?”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尘大师那冷冰冰的尸体,脸色顿时变得有如死灰一般。

程姑娘看他的脸色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当下轻声安慰道:“大师不必惊慌,你中的这毒与了尘大师所中之毒大有不同,毒死了尘大师的是见血封喉,服之即死的烈性毒药,而大师您所中的,却是一种温和的曼性毒药。”

“曼性毒药?”仁山大师不觉一愣。

叶枫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一切还要从昨夜说起。昨晚因为对于山下那对老夫妇的死因存有疑惑,因此在三更时分,我们几个悄悄跑去了那户农户的坟前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仁山大师不觉大惊失色,佛家讲求圆满,像掘坟开棺,开膛破肚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在民间难以被接受,在佛家也更加是不可想象的。

叶枫假装没看见仁山大师的脸色,接着说道:“结果果真被我们发现,山下死的那一对老夫妇,其实是被人先用少林龙爪手杀死之后,然后再纵火焚尸,制造出意外失火的假象的。”

仁山大师更觉得心中骇然:“少林龙爪手?难道这个凶手竟然会是少林寺里的人?”

叶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据我推想,了尘大师也一定是事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会坚持亲自去调查这对老夫妇失火致死的**。然而以他的见识和能力,断无可能看不出这对老夫妇的真正死因。”

“可是最终他却掩盖了这件

事,不但草草处理了那对老夫妇的尸首,回到寺里也宣称他们是死于意外失火,他这么做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他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因为这个疑凶的身份特殊,地位极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了尘大师也不想打草惊蛇,因此才会这么做。”

仁山大师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叶枫叹息道:“只可惜这个凶手实在是狡猾,他还是看出了破绽,明白了尘大师已经开始怀疑到他了,因此才会冒险设计,毒杀了了尘大师。”

仁山大师说道:“合情合理。”

叶枫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这样,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个凶手身份特殊,地位极高,他为什么会要去杀这样一对完全不懂武功的老夫妇呢?难道是这对老夫妇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

仁山大师也紧张的追问道:“什么秘密?”

叶枫笑了笑,说道:“原本我是想不出来的,可是昨晚偏巧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加上刚才为大师您诊脉,发现你身中一种曼性毒药,这样就让我想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仁山大师问道:“什么奇异的景象?”

叶枫说道:“我们发现,在死去的那对老夫妇的菜地里,月光之下,那一片土地竟然反射出一种淡蓝色的荧光!”

仁山大师愣了一下,没听明白。

一旁的程姑娘开口解释道:“我检查过了那一片菜地,发现在那土里含有一种很奇特的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可是却能够渗入那些栽种在这片菜地上的蔬菜里,让蔬菜也含有了这种毒素。”

“而且蔬菜中虽然含有这种毒素,却因为含量很少,一般的检验方法完全检查不出来,真正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虽然这蔬菜之中的含量很少,可是这毒素并不会被人体自身分解排除出去,而是积累在体内,当毒素越来越多,到了一定的量的时候,就会有一天突然毒发身亡。”

仁山大师听得不觉惕然心惊:“好厉害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计!”

程姑娘冷笑了一声,说道:“更可怕的是这种曼性毒药的来历竟然和毒死了尘大师的那种毒药一模一样,都是来自于苗疆五毒门!这种毒药十分隐秘,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月光之下会显现出淡蓝色的荧光,若不是刚巧在深夜被我们看见,只怕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叶枫点头接道:“或许正是因为那一对老夫妇发现了自家菜地里的这一异象,起了疑窦,因此才会被凶手杀人灭口。”

仁山大师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你们为何又会怀疑上契斌师侄?”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大师请想一想,这死去的一对老夫妇他们种植的蔬菜都是提供给哪里的?”

仁山大师不假思索的答道:“小伙房!”

叶枫继续问道:“而掌管并设立小伙房,专职为你们二位大师提供饮食的,又是何人?”

是契斌和尚!正是他鉴于两位大师的辛劳,才主动设立了这个小伙房。

他自己掌管着这个小伙房的日常运作,用谁家的蔬菜,还不全是由他做主?这样一来,这些有毒的蔬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仁山大师的日常饮食当中。

仁山大师的脸色变了:“莫非,莫非其实这个凶手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暗中毒杀我?”

叶枫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恐怕还不止于此,虽然还没有见过面,无法判断,但是我猜想,由这小伙房提供饮食的另一位大师,想必也已经同样中了毒。”

仁山大师这时感觉到无比的震惊:“你是说了改师兄?他可是契斌师侄的师傅啊!难道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对自己的师尊也会痛下杀手?”

叶枫低头不语,其实他也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只可惜,这时候从房门外传来了唐大的声音:“找到了!”

唐大回来了!

第九十一章 揭破真凶

契斌和尚回来了。

一迈进他所居住禅房的院子里,抬头就看见少林寺住持仁山毅公大师站在他禅房的门外,正注视着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僧人,正是罗汉堂首座,了空大师。

契斌和尚赶紧上前深施一礼:“参见住持大师!”

其实他的心里不是太明白,住持大师为什么会站在自己禅房的门口等着自己回来?

仁山大师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的说道:“见过令师了?了改师兄他怎么说?”

契斌和尚恭恭敬敬的答道:“家师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暂时还不方便和叶公子会面。”

仁山大师皱了皱眉,问道:“不到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方便呢?”

契斌和尚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小僧不知道,想来师傅认为合适的时候,他自会吩咐。”

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了改大师即使吩咐了,只要大师你认为不是时候,恐怕我们就还得继续等下去。”

契斌和尚一惊抬头,之间从他的禅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影,赫然正是叶枫!他身后还跟着面色铁青的程姑娘。

叶枫他们怎么会在自己的禅房里?契斌和尚脸上露出惊容,可是言辞之间却还是非常客气:“叶公子说的此话是何意?小僧不甚明白。”

叶枫有些冷冷的说道:“不是吗?了改大师隐居在竹庵之中,足不出户,关于他的所有消息我们都是从你口中得知的,平时也只有你每日照顾大师的起居饮食,能够日日见到大师,你若是觉得不是时候,我们岂非依然是见不到了改大师的?”

契斌和尚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对此话很是不以为然:“叶公子此言差矣,除我之外,了空师叔,还有住持大师也时常去竹庵见师傅,岂是我一个人能只手遮天的?”

叶枫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看向仁山大师。

仁山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与了空师弟虽然也隔三岔五就会去向了改师兄问安,不过为免打扰师兄清修,都是站在竹庵之外请安几句即可,如无要事,师兄也断不会邀我们进入竹庵叙话。”

他抬头看着契斌和尚:“所以,其实日常能够随时自由出入竹庵,真正明白了改师兄心思的人,只有你一人而已。”

契斌和尚的脸色微变道:“你们的意思是我故意谎传师傅口信,蓄意阻止叶公子他们去见师傅?”

叶枫微笑道:“这恐怕就只有大师你自己猜知道了。”

契斌和尚涨红了脸,说道:“可是小僧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从契斌和尚背后响了起来:“也许,是我们这位叶公子太过聪明了,你担心他与令师见面之后,会横生枝节,从而破坏你筹谋已久的计划。”

契斌和尚霍然回头,却见唐大带着唐柔和黑鬼,站在他刚刚走进院子的门口,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有些面带茫然的问道:“筹谋已久的计划?什么计划?”

叶枫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恐怕就说来话长了。还是让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两年之前,这位契斌大师来到了少林寺。他之前在外漂泊多年,辗转各地寻名师研习佛学,这一次他是慕名前来拜凝然了改大师为师,深研佛法的。”

“他多年研习,对佛法本就有所心得,加上本身悟性极高,了改大师深爱其才

,收为亲授弟子,并大家夸赞,俨然欲以少林曹洞正宗一派衣钵相传。”

(曹洞宗,为禅门五宗之一,初为良价禅师在江西宜丰洞山创宗,其地址曹山本寂在吉水曹山的曹山寺传禅,因而得名。

自从十五世雪庭福裕禅寺担任少林寺住持之后,曹洞正宗遂成为少林寺禅宗正宗,历代住持几乎皆由曹洞正宗传人担任,唯独仁山毅公是在凝然了改大师辞去住持之位后,奉了当时周王朱橚的令旨,出任少林住持一职,他并不是曹洞正宗一脉传人。)

这些事情少林寺中人人皆知,并非什么秘密,契斌和尚一面听着,脸上神色自若。

叶枫望着契斌和尚,继续说道:“可是这个时候,麻烦就来了,既然成为了曹洞正宗的接班人,可是如今的少林住持一职,却是一个并非曹洞一派的外来和尚所担任着,这就成了契斌大师的一块心病。”

“多少代以来,少林住持无不是由曹洞正宗的掌教禅师出任住持,这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可是眼前的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却与当今的周王和晋王都关系密切,深受他们的敬重,连担任少林住持一职也是由周王殿下下令的。”

“少林寺虽然住的都是出家的和尚,方外之地,却仍然难以脱离尘俗,更惹不起这些当朝的王公贵胄们。这样一来,下一任的少林住持,就极有可能是由这位仁山大师来推荐,即便他所推荐的不是曹洞正宗的传人,有背后两位王爷的支持,想必也没人敢反对。”

“眼见得这位仁山大师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而自己的师傅了改大师虽然德高望重,却一心沉溺于解读什么上古卷轴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要为自己争取的意思,这时候的契斌大师,开始为了少林寺住持的宝座开始感觉到愤愤不平了。”

契斌和尚这时候忍不住愤然斥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这么说完全是毫无根据!”

叶枫摇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与你的师叔了空大师之前就认识,而据了空大师证实,你曾经不止一次的为曹洞正宗不能担任少林住持一职,而有可能从此日衰而感到担心,甚至有所怨言。”

契斌和尚全身一震,目光投向了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却低着头,闭着眼,双手合十,一言不发。

叶枫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曹洞正宗在少林寺僧众当中依然是主流,人数众多,如果仁山大师忽然暴毙,来不及推荐接掌之人的话,由众僧推选,曹洞正宗依然会大获全胜,你契斌大师依然可以如愿当上少林住持。”

“可是仁山大师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毕竟是当今住持,身后又有朝廷背景,如果遭遇横祸的话,不但会引起朝廷的重视,连在少林寺内也难以服众。所以,你绝不可以对他下手,让他遭遇横死。因此,你想到了下毒。”

仁山大师的脸色一变,皓白的胡须也微微颤动了起来。

契斌和尚怒斥道:“自相矛盾,信口雌黄!我若是投毒,住持大师岂非还是横死,若不寻出凶手,寺内僧众岂肯善罢甘休?”

叶枫微笑着说道:“所以,你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先是借口方便照顾两位大师的饮食,设立了小伙房,专供二位大师的饮食,由你亲自掌管,这样方便了你的投毒。”

“其次,你规定了山下的那对老夫妇周叔周婶,他们的蔬菜只供应小伙房所需,除此之外,在不使用别家的蔬菜。到

了现在,你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接下来,就是下毒了。你用了一个很巧妙的方法,你并不是在食物中下毒,而是把一种来自苗疆五毒门的毒粉,洒在了周叔周婶的那片菜地之中。”

“这样一来,那片菜地里种出的蔬菜就都会含有毒性,却因为含量极少,能够避过普通的检测手段,堂而皇之的进入小伙房,到了仁山大师的面前。”

“虽然含量极少,暂时对人无害,很难察觉出来,但是这种毒却有一个特性,它并不会被人体自身分解代谢掉,反而会在人体内渐渐积聚,人的身体也就会越来越差,到了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毒发而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久病不愈,最终不治身亡一样,连寻常大夫也查验不出来。”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好计谋,好手段!”

契斌和尚冷笑一声,说道:“这样神奇的毒药,源自遥远的苗疆,小僧自入寺以来,每日侍奉恩师,从未出寺一步,我又岂能轻易得到?”

叶枫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笑道:“这也是最初把疑点引向你自己的一点。暗中毒杀住持大师,觊觎住持宝座,这凶手必定是在少林寺中身份极高,能够有望接掌少林住持之位的人。”

仁山大师点点头,说道:“此言不错。”

叶枫说道:“我已经查过所有寺内了字辈以及前一代的子字辈的高僧,他们在寺中最短的也有十余年了,他们平时根本连少林寺的大门也少有踏出,更别说下山了,他们自然更无可能得到这样的毒药。”

“然而,在你这一辈弟子中,最有希望接掌住持之位的,就当属你无疑了,这么巧,你却是两年之前才来到少林寺的。在此之前,你游历在外,遍访名师,交游广阔,绝对有机会能得到这样的毒药!”

契斌和尚似乎恼羞成怒,对叶枫连连斥道:“放屁,放屁!一派胡言!”

可是对于叶枫的分析,他却难以找出漏洞反驳。

好半天,他才想起了一点,说道:“既然我设立的小伙房是专供两位大师的饮食,那么我如此下毒,岂不是除了住持大师之外,还会毒害我的恩师了改大师?难道我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欺师灭祖?”

叶枫用一种悲哀的眼光望着他,叹息道:“很遗憾,你的确是这样的人。你每日侍奉在了改大师的身边,看起来对师傅极为孝顺,其实你对他也是充满了怨恨的。”

“你怨恨他心无旁骛,只一心去解读什么上古卷轴,怨恨他竟然不为你这得意弟子考虑一下将来,甚至不为你争取一下,你怨恨他那五内皆空,视名利如浮云的态度。”

“而且,你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这些计划,最终逃不过他的眼睛。以了改大师的睿智,以他对你的了解,一旦你稍有不慎,恐怕他会立即察觉到你的阴谋。你如今的一切全都是他说给予的,到时候你就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法不但要害死住持仁山大师,连你自己的恩师也不放过!只有他们全都不在了,曹洞正宗真正以你为尊了,你才能名正言顺的接任少林住持的宝座,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听到这里,一旁一直低头闭目,默然不语的了空大师那魁梧的身躯也不禁微微激动的颤抖起来。

契斌和尚此时却没有分辩,只是不住的“呵呵”冷笑着,看起来似乎已经无言以对

第九十二章 原形毕露

叶枫望着契斌和尚继续讲述道“你的计划虽好,可惜,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开始出漏子了。”

“首先就是五毒门的那种毒粉,你不知道这种毒粉虽然神奇,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在月光之下,它会显现出淡淡的蓝色荧光。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我们发现这个秘密。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害死了无辜的周叔周婶他们老两口。”

“他们想必也是因为发现了夜间菜地里的荧光,因而产生了疑心。我想他们一定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你,在他们眼中,你自然是了改大师的高徒,曹洞正宗的接班人,有道的高僧。”

“你听说了这事想必也是大吃一惊,眼看你的阴谋就要败露,你不得已只能当机立断。你一面嘱托两位老人家此事决不能声张,稳住他们,一面却趁夜去到他们家中,杀人灭口,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做成意外失火的样子。”

这时一直站在叶枫身后的程姑娘,想起那一对热情善良的老夫妇就这样无辜惨死,不禁怒道“连这么善良的两位老人家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契斌和尚低着头,没有理她。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痛下杀手,他所有的一切阴谋就会全部败露。只不过,他原以为杀掉了那对老夫妇,他的奸计就无人察觉了,想不到,更大的意外来了。”

“他在了改大师座前侍奉了两年,了改大师对他自然是极为了解了。虽然他极力掩饰,可是凭着了改大师的睿智,只怕还是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更严重的是,了改大师把对他的怀疑,告诉给了寺里的戒律堂首座,了尘大师。”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了空大师忽然扬声道“此言不错,老衲可以证明。老衲负责竹庵周围的警戒,保护了改师兄的安全,在几日前,我亲眼看见,了改师兄曾经数次召见了尘师兄,不过当时竹庵之中只有他二人,至于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无从得知。”

叶枫点点头,说道“想必那个时候,了改大师就已经把一些疑点全都告诉给了了尘大师,所以周叔周婶他们之死一报到寺里,了尘大师很自然的就起了疑心,因此虽然此事不大,他却坚持要自己亲自去调查。”

“周叔周婶之死存在着那么多的疑点,以了尘大师的精明细心断断没有理由看不出来。可是他回到寺里的时候,却只字未提,只是宣称是意外失火所致。这不但让我们的契斌大师大感意外,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

“他自然也明白,了尘大师这样做,一定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不过这个疑凶身份地位都不同寻常,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隐忍不发。而且,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从了尘大师的举止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感觉到了尘大师怀疑的对象就是自己”

“事到如今,他就不得不铤而走险了。他利用了了尘大师的生活习惯,用极巧妙的手法预先藏好了毒粉,毒杀了大师,造成了密室投毒杀人的现场。至于他所使用的手法,我之前已经向大家解释过了。”

“他的手法很高明,不但为他自己了不在场的证明,而且保证了他能顺理成章的在第二天一早能够成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有很充裕的时间能够清理掉现在留下的蛛丝马迹。”

“我问过仁山大师了,了尘大师住的那个院子里,只有他和了空大师居住,了空大师因为负责守护后山树林中的竹庵,十天里也难得回来一次,那一日他正在树林中守护,除此之外根本没人进过那

个院子。”

了空大师似乎感觉十分震惊,身躯连连晃动,口里低声说道“连了尘师兄也是他”

他没有说完,足见这件事给予他的震惊有多大。

叶枫有些感慨的说道“是啊,了尘大师这一死,一切的线索就全都断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他又再度成为了那个了改大师的得意弟子,曹洞正宗的接班人,那个在少林寺里名望极高的有道高僧。”

“他可以继续他那个邪恶的计划,继续憧憬着那个少林住持的宝座。我问过了周叔周婶的邻居,在他们下葬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原本的那一块菜地,就被划给了别家继续种植蔬菜,而且继续给小伙房。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又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说到这里,叶枫似乎有些惋惜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这个时候,却来了一群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而且无巧不巧的仁山大师竟然会相信我们,委托我们协助调查了尘大师的死因。”

“更巧的是,我们不但查出了向了尘大师投毒的真相,还在半夜里多管闲事的跑去挖那老两口的坟,竟然发现了那片菜地的秘密。我想契斌大师现在的心里一定很懊恼,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看着契斌和尚的眼神忽然坚毅起来,面色一整说道“其实,这么多的巧合夹在一起,就不止是巧合了,而是一句老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的罪孽,迟早是要偿还的”

叶枫说完了,大家都盯着站在场中央的契斌和尚,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契斌和尚这时候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对着叶枫夸赞道“说得好,说的实在是精彩,引人入胜,遐想连篇。可是你所有的这一切推论,却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片菜地里的毒粉是我洒的”

叶枫沉默了。

确实,如果不能证明这一点,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都站不住脚,都会被推翻。

看着叶枫的沉默,契斌和尚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他的笑容更显得越发的狰狞。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唐大却忽然幽幽的开口说道“很遗憾,我能够证明。”

契斌和尚大吃了一惊,面色剧变,猛然回头望向唐大。

唐大背负着双手,淡淡的说道“我们蜀中唐门不仅以暗器与机关之术威震天下,唐门的用毒之术也是闻名江湖的,这一点相信你知道。”

这一点契斌和尚知道,他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唐大微笑着“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们蜀中唐门除了精通用毒之外,更需要精通解毒。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定要了解天下的各种奇毒,所以江湖上大凡以毒出名的门派和人物,我们都会进行研究,有点甚至还和唐门很有些渊源。”

唐大脸上的微笑不变“很不巧,苗疆五毒门被称为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以用毒独步天下,和我们唐门怎么会没有交情他们的门主蓝婆子,和我们家的老太太,却也是多年的挚友。”

契斌和尚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了惊讶。

唐大还是微笑着“如果不是保持着互相学习,我们蜀中唐门何以在这日新月异的江湖上,屹立这么多年保持不倒如果不是熟知五毒门的毒药,谁又能知道那深夜菜地中闪现出淡蓝荧光的真相”

他看着契斌和尚,眼中充满了信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有办法找出你把那些五毒门的毒粉藏在哪里”

契斌和尚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紧张,随即马上恢复了过来,愤然说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唐大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愤怒,接着说道“在你去后山小树林中竹庵见了改大师的时候,我悄悄搜查了你居住的禅房,我发现在你的榻前墙角,残留着少许毒粉的痕迹,相信是你在不小心之时遗落的。虽然你已经清扫过了,可是这五毒门的毒粉有个特性,它留过的地方都会有迹可循,就算你反复清扫也没有用。”

“我这里有一种药水,只要洒在地上,凡是曾经有毒粉洒落过的地方,十日之内,这药水都会有反应,改变颜色。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五毒门的毒粉曾经出现过在你的禅房之内。”

契斌和尚大声斥道“胡说八道从没听说过如此荒谬的事情,完全是你自说自话,毫无根据”

虽然他的声音很大,可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的话语之中,已经没有了那么的肯定,他有些动摇了。

唐大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可是我搜遍了你的禅房之内,却没有发现这毒粉你藏在何处。这么重要的毒粉以你那种小心谨慎的性格,相信你绝不会藏在其他的去处,一定会放在随时能够看到的地方,这样你才能够放心。”

他的眼睛直盯着契斌和尚的身上,大声说道“我断定这毒粉现在应该就藏在你身上你可敢让我们搜上一搜,证实你的清白”

契斌和尚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是那种极为难看的惨白色,他的双眼眼珠不自觉的瞟向了自己的身上,但是随即醒悟过来,赶紧移开了。

这一眼就已经够了,唐大已经能够很肯定的确信自己猜对了,那毒粉就在契斌和尚的身上

其实原本他并无把握的,刚才的一番言语只不过是想诈一诈这契斌和尚,却不料这一个眼神,已经把真相完全给出卖了。

唐大这时候就已经动了。

他身形一起,扑向了契斌和尚,伸手如爪,向他身上抓去。

契斌和尚平时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不多言不多语,其实他的武功深浅,谁也不是太清楚。

不过这一瞬间,他的武功完全展示了出来。

只见他也伸手如爪,向着扑过来的唐大迎了上去。

这一下后发先至,反攻唐大的面门,令唐大吃了一惊,不得不赶紧闪避。

少林龙爪手

这契斌和尚果然会这一项少林绝学

大家正感觉诧异间,忽听得耳边一声炸雷般大吼,一条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直扑入场,却是一直在旁边垂首默然不语的罗汉堂首座,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跃入场,就和契斌和尚对上了。

只见他单手屈指如爪,大吼声中对着契斌和尚的龙爪手不避不让,当头就迎了上去。

他用的居然也是少林龙爪手

两下龙爪手碰在了一起,高下立判,了空大师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而契斌和尚却当当当的一连退了三大步,脸上涨的通红,气息不匀,看上去明显气血翻涌。

看起来,了空大师在龙爪手上的造诣,明显要比契斌和尚高得多了。

契斌和尚输了一招,却并未后退,他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双臂平抬,两脚一跺,一掌缓缓的向着了空大师推了过来。

一旁的唐大面色一变,惊呼道“大摔碑手”

第九十三章 擒凶

程姑娘听到唐大这一声,立即想起了周叔周婶家废墟那半块门板之上的那个掌印,先用大摔碑手破门而入,再用龙爪手杀人灭口,不正是眼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吗?

她忍不住怒哼道:“凶手果然是这个贼秃!”

话一出口,便自觉不对。

这可是在少林寺,从住持仁山大师,还有了空大师,包括全寺僧众全都是和尚,她这一句可是全都骂进去了。

程姑娘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仁山大师,还好大家都好像专心致志的在看场中的情形,没人真正注意到她的话。

看见契斌和尚使出了大摔碑手,了空大师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毫不退避,圆瞪双目大喝了一声,钢针般的虬髯根根直立。

只见他也抬起了双臂,两脚一跺,单掌缓缓推出。

他也使出了大摔碑手!

二人双掌相击,发出巨大的响声。

了空大师依然屹立在原地,巍然不动,而契斌和尚却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一只手臂软绵绵的耷拉着,即使他骨骼未断,这一只手臂只怕也被震得是酸麻难当,一时之间难以动弹了。

这一下胜负已分,了空大师真不愧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用龙爪手破了契斌和尚的龙爪手,再用大摔碑手击退了他的大摔碑手,看来他的武功造诣要远远凌驾在契斌和尚之上。

契斌和尚败得如此彻底,似乎有些出乎他自己的预想之外,看他一时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发呆。

唐大却趁这个时候动了。

他一闪身到了契斌和尚的背后,一抬手,几根银针瞬间制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大局已定。

唐大这才悠闲的慢慢踱步来到契斌和尚的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搜出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唐大慢慢的打开了纸包,这个纸包居然被小心翼翼的包裹了好几层。打开之后,纸包当中是一撮黑色的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黑色细细的粉末。

唐大凑近了小心的闻了闻,回头对着叶枫点了点头,示意这正是五毒门的毒粉。

这毒粉果然藏在契斌和尚的身上,唐大没有猜错。

叶枫叹息了一声,没有言语。

唐大把手中的毒粉一扬,对着契斌和尚问道:“人赃并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契斌和尚虽然几处大穴被制,浑身麻痹不能动弹,可是仍然可以说话的。

他有些无奈的叹息道:“估计我现在说什么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唐大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胜利者的骄傲:“你且说说看。”

契斌和尚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我要是说着些毒粉是在我师傅的竹庵之中发现的,我藏在身上正是为了查明它的真正来历,我看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了。”

一旁的程姑娘气呼呼的反问道:“你说呢?”

契斌和尚不无嘲讽的一笑,低下了头。

这时仁山大师开口了,他双手合十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契斌师侄,你天资聪慧,极有悟性,深得了改师兄的器重,还一心要将曹洞一宗的衣钵相传。想不到你竟然执念于门户之见,得陇望蜀,贪图权力,一心想要登上住持之位。贪嗔痴三戒你竟然全部没能勘破。”

“更严重的是,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遮掩你的罪行,痛下杀手,不但害死了那对老夫妇,连你的师叔了尘大师竟然也下得去手,你如此丧心病狂,如何还配做这佛门子弟?”

契斌和尚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起来似乎已经无言以对了。

就在这时,刚才出手击败契斌和尚的了空大师却开口说道:“住持师兄且慢,师弟心中尚有疑虑。”

仁山大师两道白眉一挑,有些意外的说道:“师弟还有何疑虑,但讲无妨。”

了空大师抬眼望向叶枫,沉声说道:“叶公子聪慧机智,名闻天下,刚才的一番推理丝丝入扣,精彩绝伦,了空深为佩服,果然是名不虚传。”

叶枫谦虚的欠了欠身,答道:“大师谬赞了,实不敢当。”

了空大师却话锋一转,说道:“要说我这位契斌师侄一时糊涂,为名利所蒙蔽,下手杀害了山下种菜的那对老夫妇,甚至于设下毒计,投毒杀害了了尘师兄,这些老衲都还可以相信。”

“可是要说他因为觊觎住持的位置,竟然投毒暗中毒害自己的师傅了改师兄,这一点老衲实在是难以置信。”

一旁的唐大他们都惊讶的望着他,完全难以理解。如今已经是人赃并获了,从他的身上甚至于搜出了五毒门的毒粉,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了空大师丝毫没有理会旁人的惊讶目光,继续说道:“契斌师侄来到本寺已经两年,这两年以来,他侍奉了改师兄无微不至,处处考虑周到,简直如同亲子一般,如此的行为,断难相信他是伪装出来的。”

“而且这两年来,他待寺中僧众有如兄弟,和睦亲爱,处处忍让,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纷争。加上他极有慧根,连了改师兄也夸赞他已经契悟大道,还欲以曹洞一宗衣钵相托,这些难道也是能够装出来的?”

“然而如今,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却被你们指为利欲熏心,为了住持之位毒害师尊,杀害无辜,双手沾满血腥,欺师灭祖的大恶徒,这似乎是在有些难以让人接受。”

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家一时都默然无语。

像这样一个平素心性纯良的人,忽然设下如此毒计,干下这滔天罪恶,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除非,他平时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可是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也未免太可怕了,这人的心机之深沉,之歹毒,真是闻所未闻。

仁山大师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其实老衲也十分不愿相信契斌师侄是如此歹毒阴险之人,更加不愿相信以了改师兄的睿智眼光,竟然会看错了人。”

“可是如今事实俱在,证据确凿,连他本人也难以自圆其说,无可辩驳,老衲虽非曹洞一宗的人,却也忝为本寺住持,如不能秉公处置,实在难以服众。不知了空师弟有什么好建议,如今老衲该如之奈何?”

仁山大师这话说得很委婉,可是意思却很明确了,虽然契斌和尚是了改大师的徒弟,是曹洞一宗的传人,可是他毕竟还是少林寺的僧侣,应该按照少林寺的寺规处置。

这也是在提醒了空大师,不要因为他是曹洞一宗的人就有心加以偏袒,说到底,仁山大师才是少林寺的住持。

听了这话,眼见得此事就要即将演变成为少林寺内的宗派之间的斗争,叶枫和唐大他们都有些愣神了,面露尴尬之色。

了空大师却好像完全没有听明白仁山大师话中的意思,他挺直了腰板,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大声说道:“依了空之见,应当先将契斌师侄收押看管起来,由了空去禀明了改师兄,看看了改师兄有什么指示,毕竟此事重大,住持也还需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吧?”

这话软中带硬,毫不退让,听得叶枫皱起了眉头。

这少林寺历代以来,不仅仅是在江湖上是

泰山北斗,在朝廷和天下人的心中,也是佛门的圣地,这不光是因为当初达摩所创的少林武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它在佛学上的造诣修为也是天下敬仰的重要原因。

可是如今看来,这少林寺内,虽然都是出家的和尚,方外之地,可是一样有着各种纷争。这曹洞正宗和别派之间的宗派之争,恐怕也是由来已久的了。

仁山毅公大师自奉了周王令旨,担任少林寺住持以来已经多年。然而像了空大师这样辈分的高僧却依然口口声声要去请示早已不是住持,且隐居多年的了改大师,要听从了改大师的“指示”,这岂非是件极为滑稽的事情?分明就是严重的无视一寺住持的权威!

现在面对着毒害住持大师,杀人灭口,背负三条人命这样的大事尚且如此,平素之时寺中的那些小事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叶枫看了看仁山大师,要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处理好寺里的大小事务,一碗水端平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不禁从心中对仁山大师又添了几分敬重。

面对着了空大师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仁山大师却并未动怒,甚至听上去连情绪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了空师弟所说有理,既如此,契斌师侄就暂时看押在寺内,辛苦了空师弟去向了改师兄禀明这里的一切,看看了改师兄有何法旨,在做决断。”

了空大师神色不变,似乎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对着仁山大师躬身施了一礼,连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径直转身就向着后面走去了。

仁山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和叶枫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看起来他们都各怀心事。

望着了空大师走远的背影,他们两人都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了空大师站在了后山树林的竹庵之内。

他恭恭敬敬的站着,向坐在案桌后面的凝然了改大师详细的汇报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听完了了空大师的讲述,了改大师很久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沉思着。

了空大师则垂首而立,等待着他的指示。

好半天,了改大师才开口,却只字未提关于契斌和尚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晚上你把叶公子带到这里来,我看是时候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了空大师明显愣了一下:“那么契斌那边怎么办?大家可都还在等着师兄您的法旨。”

了改大师冷哼了一声:“什么法旨?一切不是有住持大师做主吗?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何必问我?”

了空大师怔了一下,有些略显焦急的说道:“契斌师侄可是师兄您钦点的我曹洞一宗的传人,如今被住持大师就这么给处置了,恐怕会成为他人打压我曹洞一宗的契机,再说,对于师兄您的权威也是大大的不利啊!”

了改大师的声音忽然冷峻了起来:“契斌是我曹洞一宗的人,难道了尘师弟就不是吗?你这种狭隘的门户之见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改?再说,我不过是个隐居起来读书的老和尚而已,什么威望不威望的?万事万物皆是空!”

了空大师还想要说些什么,了改大师却已经埋下头去,又开始翻阅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卷了,只是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去吧!”

了空不敢再多说,垂首应了一句:“是!”慢慢的倒退着退出了竹庵之外。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了改大师忽然抬起了头来,望着门外空空的景象,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东西,可是没有人能看明白

第九十四章 夜谈

天色已黑。

叶枫跟在了空大师的身后,走入了少林后山的这片小树林。

这时他第二次来到小树林中去拜见了改大师了,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却和上一次大为不同。

上一次当时他还住在少林寺中,蒙了改大师垂青得以能够休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易筋经,以辅助解除体内所中的金蟾奇毒。

那一次来见了改大师之际,心里是充满了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的敬仰之情,感激之心。

然而这一次去拜见大师之时,他的心情却有些不同了。

经历了之前少林寺中发生的这许多事情,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虽说今日揭破了契斌和尚的奸计,可以说是人赃并获,铁案如山,可是还是存在着许多的疑点。

比如说契斌和尚虽然身怀大摔碑手和少林龙爪手两项绝技,符合杀害周叔周婶的凶手的特征,可是设计投毒杀害了尘大师的凶手,一定是会铁指禅功的绝技,而契斌和尚双手十指全无老茧,分明并不会这一项绝技。

这样看来,对了尘大师投毒的人却是另有其人。难道说,这个契斌和尚在少林寺中还有同谋不成?

说起来,虽然他身为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又是曹洞一宗的指定接班人,可是怎么说来也不过只是个晚辈弟子,执掌寺内伙房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职位。

而这个凶手却令了尘大师都颇为忌惮,需要表面上了结了周叔周婶的命案,暗中加以调查,这样看起来,契斌和尚似乎还没有这样的分量。

还有,契斌和尚说他身上的毒粉是从了改大师的竹庵之中发现的,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当时大家都早已认定他就是真凶,如此栽害恩师完全已经毫无意义,他这么做到底是何原因?

想来想去,叶枫总觉得这件案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从这件案子里,他明显看出了少林寺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实际上寺中曹洞正宗和其他派别的门派之争,则是愈演愈烈,暗流涌动,实在是和少林寺这样祥和安宁的佛门圣地有些格格不入。

想到这些,令得叶枫的心中颇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虽然有些心烦意乱,可是他还是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上一次他来到这片小树林的时候,是由住持仁山大师引路的,虽然树林之中也是空无一人,可是他明显能感觉到在树林中其实还潜藏着很多人,应该都是在保护着树林中的这座竹庵,护卫着了改大师。

就算看不见他们,叶枫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所散发出的那股萧肃的杀气,足见都是些一流的高手。

当时他还感觉到很奇怪,了改大师虽然名满天下,是得道的高僧,在少林寺也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可是他早已不再是少林寺的住持了,他隐居的地方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的高手护卫?

直到后来和了改大师一番长谈之后,他猜想这些高手所要护卫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了改大师一人,还有藏在这竹庵之中的这些关于上古卷轴的秘密。

然而今夜,当叶枫走进这一片树林之中的时候,却完全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杀气,那些护卫着竹庵的高手们,竟然全都不在了。

这显然不大可能是疏忽所致,而是有意安排的。

了改大师之所以遣退了树林之中的那些高手,也许和他今夜忽然召见自己所要讲的东西有关,这一定是极为机密也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做此安排。

莫非他已经解读出了叶枫他们从楼兰古城中带出的那一卷上古卷轴?

隐隐约约的,叶枫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子莫名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心中的这些烦乱和兴奋的感觉,一直到进入了竹庵,看见了改大师的那一刻,却忽然全部都消散了。

了改大师依旧如故,坐在堆满了如山书籍的案桌后面,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望着叶枫,只是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句:“叶公子你来了?”

就这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叶枫这一瞬间顿时忘却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和纷扰,胸中一片空明,整个人感觉到非常的放松和舒畅。

了空大师领着叶枫到了门口就退走了,并没有进来。听脚步声,他应该是直接退出了小树林之外。

连了空大师这样的身份也需要远远避开,这也足可见今夜了改大师要对叶枫说的这些内容,有多么的重要了。

叶枫恭恭敬敬的对着了改大师深深施了一礼,问候道:“拜见大师,一别数月,大师别来无恙否?”

了改大师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一面面含微笑答道:“老衲这副老骨头倒还无恙,不过叶公子这一趟沙漠之行倒是充满了凶险,几历生死,不过还好,总算是达成了目标。”

他的眼光盯着叶枫脸上打量了许久,又说道:“看来叶公子这几个月还有奇遇啊,已经不再为身上的奇毒所困扰,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叶枫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惊讶。

了改大师足不出户,一直待在这竹庵之中,可是却好像对于他的这趟沙漠之行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他身上的金蟾之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如果说他是仅仅凭着现时面对面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叶枫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不禁对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多了几分又敬又畏的感觉。

当下他毕恭毕敬的对了改大师说道:“晚辈这次前往寻找楼兰古城,一路之上的确经历了颇多险阻,不过所幸在下福泽深厚,又有着一班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这才能最终化险为夷,幸不辱命。”

了改大师听了,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叶公子真的以为你这一路行来处处化险为夷,福大命大,真的只是因为你福泽深厚的缘故吗?”

他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叶枫不觉一愣。

可是了改大师似乎并不愿多说,说了这一句之后就闭口不言,再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叶枫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转了话题,开口问道:“不知大师今夜召见晚辈,可是与之前令徒契斌大师的事情有关?”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非也。契斌的事情先放一放,以后自会有分晓,今夜老衲要对叶公子所说的,是关于你们从楼兰古城带回来的这一卷上古卷轴的事情。”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问道:“大师已经解读了?”

了改大师微微颔首道:“结合之前华山的上古卷轴和老衲手中的几本推-背图,虽然还没能完全解读出来它的全部内容,不过大致的意思已经有点明白了。”

(关于上古卷轴和奇书推-背图之间的关系,大家可以参见第二卷京师疑云中的第八章和第九章的相关描述,此处不再做过多赘述。)

叶枫不禁追问道:“这一个上古卷轴是什么内容?”

了改大师轻声说道:“这上古卷轴共有三份,华山秘窟之中的得到的是阳之卷,叶公子在沙漠中楼兰古城里寻得的是荒之卷,还有一幅阴之卷,必是藏于一处极为隐秘,极为阴寒之地。”

“这三幅卷轴合起来,应该讲述的是关于上古的一个宝藏的

故事,因为目前还不能完全解读,因此这个故事的全貌还不得而知,不过若是凑齐了这三份卷轴,就能够指引寻找这个宝藏的途径。”

上古的宝藏?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杭州城中,雷破天曾经说过,轩辕公子告诉他蜀中唐门最大的秘密也是在守护着一个很久之前遗留下来的宝藏。

这两个宝藏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开口问道:“这最后的一份阴之卷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了改大师看着有些急切的叶枫,微微一笑道:“叶公子如此心急,莫非也对这宝藏什么的感兴趣?”

叶枫没有说话。

其实他对于什么上古宝藏,什么金银财宝,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自小出身官宦之家,父亲叶知秋也算一直是皇上朱棣身边的宠臣,自小锦衣玉食的他,对于财富的渴求之心,并没有那么重。

相较之下,他更为关心的,其实是他背上这个时隐时现的神秘的龙纹图案。

这个龙纹图案既然在上古卷轴之中出现,想必也与这上古宝藏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叶枫隐约感觉到,这个龙纹图案背后,也许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改变他的人生的秘密!

了改大师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话锋一转,说道:“这三幅上古卷轴说讲述的,大约就是关于这个上古宝藏的由来,以及它埋藏的地点。不过要想打开它,或许,我们还需要寻找另外一样东西。”

叶枫问道:“什么东西?”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的对叶枫问道:“关于九鼎,你知道多少?”

九鼎,叶枫当然知道。

相传这是在夏朝建立之初,夏王大禹一统天下之后将天下划分为九州,令九州之民贡献青铜,铸造了九个大鼎,并将九州之图刻于其上,象征天下九州,尽归夏朝所有。

这被作为了象征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被夏商周三代都作为代表着国家权力的传国之宝,作为君王祭祀天地的神器。

后来到周朝后期,周王室衰落,天下到了诸侯纷争的春秋战国时期,当时各路诸侯都开始觊觎王权,也开始觊觎起这象征着天下九州的九鼎来。

周定王之时,楚庄王就曾经来到周都洛邑,尝问鼎之轻重,当时被忠于周王室大夫王孙满驳回。

后来到了周赧王之时,秦武王带领一帮大力士直入洛阳,以窥周室。他傲慢无礼,直入太庙名堂之中观赏九鼎,啧啧称奇。

当时他指着代表雍州的龙文赤鼎说:“此雍州之鼎,乃秦鼎也。”想要带走此鼎,周赧王阻止,推说鼎有千钧之重,无人可动。

秦武王大怒,自恃力大,勇武过人,愤然尽平生之力,竟然将鼎举起离地半尺。结果力尽脱手,被鼎砸得双目出血,胫骨折断,到夜里就气绝身亡了。

这件事更加为九鼎添加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到了周赧王死后,秦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出兵,迁徙了周王室,九鼎也就归属秦国所有了。

《史记》中关于九鼎有记载:“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这些关于九鼎的记载和故事流传已久,叶枫自然也曾经读过。

可是,这了改大师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了这九鼎呢?难道这九鼎和那什么上古宝藏有什么关系?

了改大师笑眯眯的听叶枫讲完了他对于九鼎的所知,缓缓的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九鼎现在何处?”

第九十五章 九鼎

叶枫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开始怀念起自己那个圆滚滚的义兄张胖子了,虽然他平时说话做事老石没个正经的,看起来很不着调,可是他那满满一肚子的渊博的知识,可真不是吹的。

各种经史子集,包括各种稗官野史,江湖流言,只要他看过的,就能够过目不忘,而且他博览群书,天下间他不知道的事情,可真是不多。

要是张胖子现在在这儿就好了,叶枫忍不住开始想,这位义兄如今不知道正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了改大师看他没有答话,知道他也所知有限,于是开口说道:“之前你所讲的的确不错,九鼎在周赧王死后,就落入了秦国之手。可是在这里,历史上却有着两种说法。”

“其中一种是秦国将九鼎带到了秦都咸阳,史记中秦本纪就记载着,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赧王死,秦从洛邑掠九鼎入秦。不过从此之后就再无记载,而且当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九鼎也没有了踪迹。”

“还有一种就是后世班固所著的《汉书》之中记载着,周显王四十二年,九鼎沉没在彭城泗水之下。后来秦始皇南巡之际,派了数千人在泗水中进行了打捞,终究是江水滔滔,无从寻觅,只得徒劳无功。”

“总而言之,上古流传下来的九鼎已经不见了,而现存于世上的,则是后世帝王为了彰显皇权而仿制铸造的。其中又以唐时武周年间,和宋徽宗崇宁三年这两次仿制尤为有名,不过都是凭空想象,早已不是原来九鼎的原貌了。”

叶枫听得入神,只觉得大大增长了知识,问道:“原本九鼎是什么样子,史书上有记载吗?”

了改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九鼎的形状样式甚至鼎上的花纹究竟如何,史书上很少有记载。老衲只是在东晋的《拾遗记》卷二中,找到了这么一段记载。”

他说着,把面前的一本翻开的书册递给了叶枫。

叶枫接过来一看,看见上面记载着“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

大概意思是这九鼎是用来测国运兴衰的神器,后世帝王也纷纷仿效铸造并供奉。

不过这其中的什么雄金雌金,阴鼎阳鼎这些,叶枫却看得一头雾水,丝毫不明白。

了改大师微笑着对他解释道:“这个雄金雌金,估计是指的铸造之时使用的材料而言,而这个阴鼎阳鼎,则有可能是暗指鼎上的花纹铭文了。”

他看叶枫依然不太明白,于是继续解释道:“钟鼎之上的花纹铭文,通常分为阴阳两种式样,阳文图案凸起,而阴文图案则凹陷。书中记载的九鼎五阳四阴,据老衲估计应该就是指的这个意思了。”

叶枫挠了挠头,说道:“不过这《拾遗记》乃是一本志怪录,它记载的这些内容究竟有多少可信,实在就不得而知了。”

了改大师笑道:“不光是在这本书上,老衲在《推-背图》上也解读出了相关的谶语。”

叶枫不觉精神一振,《推-背图》被奉为天下第一奇书,自然可信度也是比那些个志怪录要高出许多的。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解读出的谶语,九鼎之上的花纹不但分为阴阳两种,而且花纹其中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传说夏禹铸造九鼎之时,将九州各自的名山大川,奇珍异兽都一一对应镌刻在鼎身,其实不对。”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在九鼎的鼎身花纹之中,隐藏着关于上古卷轴的那个宝藏埋藏之地的机关图!”

机关图?叶枫不禁感觉霍然心惊,在夏商之时就出现了机关之术了?这委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了改大师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嘿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古时的机关技术,《墨子》

之中又记载,春秋时名匠公输鲁班曾经向墨子炫技,他制作的一个木头雕刻的木鸟,腹中藏有机关,可以连续飞在空中,绕梁三日而不落。”

叶枫自然也曾经听过这个传说,不觉对鲁班的神乎其技的技术大为赞叹。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可是墨子却对他说,你的这个木鸟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如寻常木匠制作出来的一个木辖,木辖按在车轴上,就可以负载五十石的重物,可是你的木鸟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对老百姓有用的技术才能称之为巧,而对人民大众没用的就只能称之为拙了。鲁班听了之后,大感佩服,于是就毁去了那只木鸟,这个技术也支持失传了。”

叶枫听了,感觉到深深的惋惜,不过对于墨子的见解,却也无言以对。

不过说起来也实在是,鲁班的技术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们的想象,超越了他所在的时代,甚至于超越了几千年后的现在,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技术的?

了改大师听了叶枫的疑问,笑了笑答道:“奇怪吗?叶公子可还记得二十年前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合作研制新式武器的事情?那种武器有何尝是现在这个时代所应该拥有的技术?”

叶枫点了点头,深觉有理,可是他记得在杭州城中那一夜,雷破天曾经说过,这个“唐雷”的图纸与蜀中唐门历代守护的那个宝藏有关。

他还记得雷破天的话,宝藏可不一定就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

莫非,那宝藏其实是一些超越现实的技术?而当年的鲁班的神乎其技其实也有可能是来自这个宝藏?

他越想越远,越想越混乱起来。

了改大师咳嗽了一声,把思绪混乱的叶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谶语中的意思,这九鼎上花纹有阴有阳,而要得到这幅完整的机关图,就必须要把九鼎之上的花纹铭文全部拓印下来,再重叠在一起,这时唯一的办法。”

叶枫皱着眉头:“既然这九鼎是夏禹所铸,那么就是说这个宝藏应该是在他之前出现的,而且他也完全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的?”

了改大师点点头:“老衲认为不止是他,恐怕历代拥有这个九鼎的帝王,全都知道这个宝藏的秘密。”

叶枫冷冷一哂,说道:“既然他们这些帝王全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打开这个宝藏呢?”

了改大师笑了:“他们手里虽然有这样的一个机关图,可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上古卷轴,他们完全不知道宝藏究竟埋藏在哪里啊?”

叶枫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他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了改大师对叶枫笑道:“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了九鼎,并且凑齐了三份上古卷轴的话,我们就将成为几千年来第一个打开这个宝藏的人。我们将完成这几千年来所有帝王都梦想着却无法完成的事业!”

他的话语有些激动起来,叶枫从他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一种炙热的希望,也许,是玉望。

像了空大师这样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竟然在提到这上古宝藏的时候也会这样,叶枫不禁有些愣住了。

看到叶枫的反应,了空大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有一些小小的失态,他笑了笑,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他盯着叶枫,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找到宝藏,你身上这个龙纹图案的秘密,也就真相大白了。”

叶枫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最后的阴之卷的下落,我们也不知道九鼎究竟在哪里,这个宝藏看起来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却也不一定。”

叶枫面露惊容:“莫非大师您知道它们的下落?”

了改大师说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却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叶枫追问道:“在什么地方?”

了改大师说道:“根据老衲

的研究,最有可能藏有阴之卷,甚至于藏有华夏九鼎的地方,就是在秦皇陵之中!”

叶枫愣住了。

秦皇陵,天下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据历史记载当年秦王嬴政登基的那一年,即秦王政元年就开始了在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滨的地方营建自己陵寝的浩大工程。

这个工程之浩大,工期之漫长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足修建了四十年,一直到秦始皇驾崩之后的秦二世二年,因为当时的陈胜吴广起义,乱军逼近咸阳,当时担任皇陵监工的少府令章邯上奏秦二世,因调动各地军队勤王有所不及,请求将修建皇陵的军队和民工武装起来,抵抗乱军。

秦二世无奈,只得同意章邯所请,于是皇陵的修建工作这才不得不草草结束。

传说秦始皇统一天下,搜罗了无数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全都藏在了他的陵寝之中,他的陵寝规模之巨大,设计之复杂,简直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这样看起来,如果当初九鼎真的落入了秦国之手,那么被秦始皇带进了自己的陵寝之中,也是极为有可能的事情。

叶枫想了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根据史料记载,秦皇陵可是曾经遭受过许多次灾难性的掠劫。

《史记》和《汉书》都有记载,当年楚霸王项羽攻破关中,曾经大肆破坏秦皇陵,地面上的建筑全部被付之一炬,地下陵墓也遭到了挖掘和洗劫。

一直到了汉高祖十二年,刘邦为了笼络天下人心,才下令军队对秦皇陵进行保护。即便如此,秦皇陵却依然没有逃脱多灾多难的命运。

根据《汉书》和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中的记载,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在秦皇陵附近放羊,不料有一只羊掉到了地洞之中,小孩打着火把进洞寻找,不料却走入了秦皇陵地宫之中,不小心引发了大火,大火绵延了九十日不灭,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

到了就来的新莽末年,赤眉军也大肆挖掘盗掠皇陵之中的器具和铜椁,融化掉取铜材以冶兵。

再后来唐末的黄巢,以及五代之时的地方军阀,都曾经大规模的盗掘过秦皇陵,一直到了宋代之后,朝廷注重了保护,才没有再发生什么重大的盗掘**。

经历过如此多劫难的秦皇陵,是否还完好的保存着华夏九鼎这样的神器,实在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听了叶枫的疑虑,了改大师微笑道:“无妨,这秦皇陵若是能够轻易被他人盗掠一空,当年又何须修建四十年之久?秦皇陵中的复杂与奇妙,是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的,对此不必多虑。”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一次老衲托人找了有名的关中老孙家来帮手,想来叶公子此行定然可以大有收获,不虚此行的。”

关中老孙家?叶枫自然听说过。

当初他和唐大被雷雨云的奸计困在了华山秘窟之中,全仗有关总中老孙家出手相救,才能掘通密道,逃出生天。

虽然叶枫从秘窟之中出来的时候身中金蟾之毒,一直昏迷不醒,没有机会和老孙家的人见上一面,可是对于他们的土工技术,却是十分敬仰的。

而且,不能当面感谢关中老孙家的救命之恩,对于叶枫来说,一直是一种遗憾。

如今,这样的机会来了。

叶枫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了改大师的脸色却忽然严肃了起来。

他沉下脸,双目之中精光暴闪,忽然暴喝了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偷听,还不现身出来?”

叶枫吃了一惊,猛回头向竹庵的门外看去。

随着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个人一身黑色斗篷,把全身罩得严严实实,脸上却带着一个极为眼熟的鬼脸面具。

叶枫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十殿阎罗!

第九十六章 阎罗王

轩辕公子手下的十殿阎罗,现在所知道的,无一不是威震武林,名动天下的高手。

宋帝王是从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不过他身份被揭穿之后,身败名裂,死在嵩山听涛山庄之内了。

泰山王关四,武功极高,连唐大也完全不是对手,不过在楼兰古城里遭到重创,如今神志不清,痴痴呆呆,只不过有儿子照顾,得以终老,也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都市王东海第一高手东海渔,在兰州城中被唐老太太和墨家巨子墨七重联手重伤之后,逃跑的途中死在了唐仇的手上。

平等王千手唐雨,身为蜀中唐门三大堂主之一,却联合大雷门出卖唐门,不久之前在杭州城阴谋败露,也同样死在了唐仇手中的秘密武器唐雷之下。

而卞城王就是大雷门总堂主,曾经诈死的雷家第一高手雷破天,他在杭州城中复兴大雷门的计划失败之后,竟然杀掉了拦截他想要报仇的唐仇,如今逃去无踪。

十殿阎罗,到现在已经有五人非死即逃,那么现在出现在竹庵里叶枫面前的这一位,又是谁呢?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用有些惊异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人脸上的那个鬼脸面具。

了改大师沉声问道:“十殿阎罗中,不知你是哪一位?”

这个人冷笑了两声,声音在面具后面显得异常的沉闷:“十殿阎罗,本座忝为第五的阎罗王,正是本座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叶枫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忽然笑了起来。

这自称阎罗王的鬼面人一愣,问道:“你笑什么?”

叶枫摇摇头说道:“阎罗王之说,原本是源自于天竺一带古神话中阎摩罗王,后来佛教传入中原,是道家首先把阎罗王归入阴司十殿之一,合称十殿阎罗。”

他转头对着了改大师问道:“敢问大师,在下说得可对?”

了改大师颔首道:“叶公子说得一点不错,十殿阎罗正是道教所创的说法。”

那阎罗王冷哼了一声:“即便如此,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叶枫笑容不变,答道:“在下只不过觉得,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对于这道家的称谓却显得如此自得,看起来好像还蛮受用的。”

阎罗王不禁大奇道:“你怎知我是佛门子弟?”

叶枫伸手一指,笑道:“在下有不是瞎子,大师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这么大一双僧鞋,又岂能视而不见?”

阎罗王一惊,低头看去,果然在自己的黑色斗篷下面,露出了两只月白色僧鞋的鞋尖,分外显眼。

叶枫笑着揶揄道:“这大概就叫做露出了马脚吧?”

阎罗王霍然抬头,一双眼中精光闪动,盯着叶枫,好像很奇怪他现在这样轻松的神情。

好半晌,他才开口问道:“知道本座是佛门中人,又能如何?”

叶枫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不光知道大师是佛门中人,还知道大师就是这少林寺中的和尚,甚至,还知道大师您的法号。”

阎罗王目光一阵闪动,满是惊疑,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信。

这时候,一旁的了改大师双手合十,低头长叹道:“佛说,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师弟又何必如此在意外表,处心积虑的乔装打扮,想要掩盖你的身份呢?”

阎罗王听了这话全身一震,万分惊讶的望着了改大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枫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的身份我们都已经清楚了,你又何必老是戴着那个难看的鬼脸面具呢?了空大师!”

阎罗王默默无语的站了半晌,终于缓缓的身手摘下了脸上的那个鬼面青铜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容。

他果然就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白日里刚刚击败了契斌和尚,了改大师的师弟,了空大师!

此刻的了空大师一脸铁青,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连满脸钢针般的虬髯也止不住的在颤动着。

好半天他才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枫微笑着:“你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今天一早契斌大师就来私下找过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一切都想通了,自然也知道你就是少林寺这一连串血案的真凶!”

“哦?”了空大师看着叶枫,表情里满是怀疑,“想不到叶公子有这么聪明,我倒是愿闻其详。”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契斌大师来找我,那是因为他昨晚在这竹庵之中发现了一包毒粉。今天白日间他并没有说谎,那东西确实是他在这里发现的,当时他立即就联想到了了尘大师的中毒身亡,他感觉此事绝不寻常,于是就把那包毒粉藏在了身上。”

“其实这件事只要稍加分析,就可以判断出这包毒粉是了空大师你故意放在这里的。了改大师住在这竹庵之内,他整日埋首书卷,足不出户,竹庵之外树林中一直有高手警戒,除了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契斌大师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轻易靠近这里,即使是本寺住持仁山大师,也需要先行通报,才能进来面见了改大师。”

“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负责这树林之中警戒的了空大师你了。你既然负责这里的警戒,那么想要在竹庵之中藏上一个东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契斌大师来找我,把毒粉的事情向我和盘托出,这本身就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如若他是凶手的话,只需要把毒粉处理掉,回去这唯一的线索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来多此一举,给自己徒增危险。因此,我就想到了你了空大师。”

“这时候,我又想起仁山大师曾经向我介绍过,了尘大师居住的院子里,还有一间禅房是你曾经居住的,只不过你自从负责这座竹庵的警卫以来,几乎吃住都在这里,很少回去。”

“可是正因为这样,你完全对于了尘大师的生活习惯,甚至于他的禅房之内的布局结构,才会如此了如指掌,才能想出这样巧妙的投毒手法。”

“同时,也正是因为你长期在这里守护竹庵,寺内上下才不会有人真正去注意你的行踪,你的所有行动,包括溜出寺外去菜地中投毒,还有后来杀害那对老夫妇灭口,都有充裕的时间。”

叶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了空听了不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说得有理。”

叶枫接着说道:“这样就又有了一个问题,寺内寺外能藏匿毒粉的地方何其多也,你为什么偏偏要把这包毒粉藏在这竹庵之内?又为什么会那么巧被契斌大师碰巧给发现了?”

了空大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种神秘的微笑,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事先策划好了的!你是故意把毒粉藏在了竹庵之中,又算准了有意让契斌大师发现的。”

“少林寺中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了尘大师中毒身亡,仁山大师又被人投毒,现在这些毒粉又从了改大师居住的竹庵之中被发现,很容易让人把这些事情和了改大师相联系起来。”

“你料定了契斌大师发现这些毒粉之后,由于不愿此事牵涉到他的恩师,有损恩师的名誉,他必定不敢声张,一定会偷偷把毒粉收藏起来暗中调查。只要毒粉到了他手里,那就成为了他是凶手的铁证,你也就能够安然脱身,置身事外了。”

说到这里,叶枫耸了耸肩:“可惜,你没有想到,契斌大师在发现毒粉之后,竟然会带着毒粉来找我,而这一举动却使得你这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

划变得破绽百出,从而让我知道了你就是真凶。”

了空大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不错,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契斌他居然会相信叶公子你,你们之前素未谋面,毫不相识,他竟然会把一切都对你和盘托出,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叶枫笑了笑,说道:“像你这样工于心计,处心积虑算计他人的人,也许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什么叫做信任!在你们心中,以己度人,永远只相信人心隔肚皮,怎么会相信素未谋面的人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信任,那种生死相托的信任!”

了空大师面色黯然,垂下了头半晌不语,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所以,白日间你们的那一出擒凶的好戏,就是故意演给我看的了?”

叶枫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个是自然,当契斌大师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你是一直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凶手。可是,我并没有证据。”

“别说证据,我连你这么做的动机也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缘于我的猜测,我拿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你相信我们对于契斌大师是凶手一事已经深信不疑,只有你放松了警惕,才又可能露出破绽,我才会有机会。”

了空大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道:“所以,今晚的这一番谈话,自然也是为了引诱我的诱饵了?”

叶枫大笑道:“要钓大鱼,必须香饵,要想引出你这样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不用点猛料怎么能行?今晚的见面确实是我们和了改大师事先约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现身。事关上古卷轴之中的大秘密,我不信你会不动心。”

了空大师怒道:“那么你们先前所说的什么九鼎,什么秦皇陵,全都是在瞎扯了?”

一旁了改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老衲对叶公子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叶枫摇摇头说道:“你虽身为佛门弟子,却全无半点佛家之心,在你心中,别人都如同你一般的肮脏污浊,投毒杀人,不择手段,没有一点慈悲之心。”

“我早料到你知道我们今夜所谈的是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必然会忍不住前来,只是没想到,你堂堂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竟然会是恶名昭著的十殿阎罗之一!这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意外吗?”了空大师冷笑道,“能让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感到意外,我岂不是该感到与有荣焉?”

叶枫摇着头叹道:“其实我早该怀疑到你的。当初你来京城为了改大师给我送信,半路遇见了东海渔的阻截,身受重伤。”

“从伤口看,东海渔的武功实在要高出你许多,可是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夺走你送的信件,也没有对你下毒手,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你,实在是有违常理。”

“可惜啊,当时我认为你是少林高僧,完全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这无非是你和东海渔之间演的一场戏而已。十殿阎罗之间虽然互不相识,可是你看他戴着鬼脸面具出现,自然明白他是何人。”

“于是你也亮明了身份,你们商议好了,故意在你身上留下伤口,造成被东海渔劫杀的假象,无非是为了在了改大师面前多些同情分,更加信任你而已。”

“你虽然身为十殿阎罗之一,其实你们并不真正忠于公子,你们为的还是你们自己,所以当你有机会得知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宝藏的秘密的时候,你一定是按捺不住的,所以才会中了我们的圈套。”

“圈套?”了空大师的脸上露出了惊容。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竹庵之内,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何谓圈套?虽然你们看出了我的真正身份,可惜在我眼中,眼下的形势没有丝毫改变,我依然胜券在握!”

第九十七章 圈套

叶枫和了改大师又对视了一眼,笑道:“你就那么有信心?”

了空大师傲然道:“你们虽然看穿了我的身份,可是你们并没有万全的安排,你们要如何对付我?”

叶枫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万全的安排?”

了空大师呵呵笑道:“你们想要拿住我吗?凭谁?就凭你么?天下皆知,你早已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要不然,你也不会之前厚着脸皮跑来少林寺中央求着学那易筋经了。”

“外人不知道,我自然知道那易筋经到底是什么玩意,不过只是一种促进内息和经脉运行的辅助法门,完全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神奇。即使你修习了易筋经,又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为你以百草压制,你中的奇毒依然无药可解,你现在根本不能和人动手,比一个普通的壮汉还不如。”

叶枫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有了改大师在此,他可是少林寺数百年以来唯一身兼十种以上绝技的不世出的天才,难道不能够对付你?”

了空大师点点头,说道:“不错,了改师兄的确是旷古烁今的人物,他的武功天赋和修为确实令我们望尘莫及。如果是以前,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呢?”

他望着了改大师,得意的说道:“我在菜地之中下毒,毒素经由蔬菜到了了改师兄的体内。他吃了这么久有毒的蔬菜,竟然丝毫不觉,如今他眼圈黝黑,双目赤红,中毒已深,若是强行运气与我动手,只怕性命也难保!”

叶枫有些吃惊的回头观察了一下了改大师,果真如了空所说,本来他以为了改大师的这些症状不过是连日熬夜,疲惫所致,如今看来竟然是中毒!

了空大师看见叶枫脸上的惊容,得意之色更甚,大声说道:“叶公子你的确不愧是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人物,在我现身之前,你纵然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也毫无证据,不过是有些疑心而已。你来见了改师兄,原本就是希望能来求证一些事情的。”

“可是我的现身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之外,你明知眼下的情况,我早已调走了外面树林之中守护的高手们,就凭你们两人断断不是我的敌手,于是你故意言辞凿凿,虚言恫吓,说什么你们早已看破我是真凶,今日之事全是你们安排好的一出戏云云。”

“你的演技还真是不错,若是去演戏想必会成一代名角的,你强作镇定的一番说辞,显得你是那样的胸有成竹,连我刚开始都几乎信以为真了。这也正是你想要达到的效果,你希望出其不意的令我惊慌失措,慌乱之下只想着如何脱身,我一退走你们也就安全了。”

了空大师嘿嘿的冷笑道:“你的这一出空城计演得实在不错,比起茶寮酒肆里那些说书的人讲的三国故事要精彩多了。只不过你不是当年那个智计无双的诸葛孔明,我也不是那个胆小愚笨的司马懿,会被你的装腔作势所吓倒。”

“到最后,你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得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九鼎的秘密,而你们两人,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叶枫和了改大师,那眼神就好像是猛兽在看着面前正在瑟瑟发抖的猎物。

叶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了空大师你可实在是聪明,竟然能够想得如此之深远,看来想要在你面前玩弄什么花招,全都是徒劳。”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你心思太过阴沉,惯于算计他人,又自视过高,老觉得别人都不如你聪明,这个毛病,这一次恐怕真的

要害死你了。”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原本的得意之色尽消,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一说完,他忽然感觉到竹庵的门口,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谁?树林中所有的守卫全都已经被他借故调走了,现在竹庵周围应该空无一人。然而这个人却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穿过树林来到竹庵门口。

是因为自己专注于谈话一时大意了,还是这个人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能够避开自己的耳目的境界?

他到底是谁?

了空大师猛然回头看去,之间此刻站在门口的这个人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可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势,让人觉得他仿佛极为高大,宝相庄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了改大师的亲授弟子,契斌和尚!

看到来的人是契斌和尚,了空大师的神色明显的有些放松了下来。

毕竟白日间才刚刚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退大摔碑手,完全是完败了对方,契斌和尚的武功有多少斤两,他自然已经一清二楚了。

此刻再度面对着曾经的手下败将,自然是要放松一些的。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契斌和尚,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契斌和尚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正是小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叔你切莫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无比,足见其内功修为不俗。

了空大师的脸上神色变了变,他忽然想到,此刻契斌和尚不是应该让唐大制住了穴道,被住持仁山大师给关押起来了吗??

他此刻又怎么会如此若无其事的站在自己面前呢?

难道,叶枫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并非虚言恫吓而已?

其实他确实早就已经判断出了自己才是真凶,白日间他们的确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要让自己相信,他们已经把契斌和尚当做了真凶,从而放松警惕,好引诱自己入圈套。

他忽然扭头看向神态自若的叶枫,心中充满了狐疑。

如果说这真的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圈套的话,那么他们最厉害的一步,他们的杀招又在哪里呢?

既然是想要引诱真凶现身,那么自然也有擒拿真凶的把握,否则就是反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这叶枫叶公子以聪明机智而闻名天下,难道他不过只是浪得虚名而已,真的会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

可是了空大师凝神静气,仔细的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信在竹庵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们竟然想着凭眼前的契斌和尚就可以令自己束手就擒不成?

带着满腹的狐疑,了空大师面对契斌和尚说道:“你来这里又能如何?你难道还想要阻止我吗?”

契斌和尚垂首叹息道:“师叔何必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傲慢的说道:“就凭你的功夫,能够阻止得了我吗?”

契斌和尚忽然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神色坚毅无比的说道:“小僧愿意一试!”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坚定,自信,还有着一股子正气!

不知道为何,了空大师先前的信心却在慢慢动摇了,面对着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他那高高在上的自信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出手了。

他的右手手指并屈如爪,向着契斌和尚抓了过去。他一出手就是少林龙爪手!

契斌和尚并未躲闪,他面色一沉,低声喝了一声,不闪不避,同样并指如爪,迎了上来。

他用的竟然同样是少林龙爪手!

双爪相交之间,了空大师竟然感觉自己的龙爪手难以撼动对方分毫,他不觉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间,契斌和尚的龙爪手忽然一变,径直抓向了他的手腕之处。

了空大师脸色一变,大喝了一声,龙爪手伸指为掌,双手平抬,一跺脚,一掌向着契斌和尚推了过去。

大摔碑手!

契斌和尚这时神色不变,同样伸指为掌,一模一样的姿势,也是一声断喝,毫不退让的一掌迎了上来。

两掌相交,一声巨响,人影一合即分。

只见契斌和尚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举着手掌神态自若。

而了空大师却一连退了两大步,手臂低垂,一阵酸麻几乎要抬不起来。

高下立见。

了空大师满脸的惊讶之色,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

在白日间他面对契斌和尚的时候,还曾经以龙爪手破龙爪手,用大摔碑手击败了大摔碑手,明明他的武功要远远在契斌和尚之上的。

为什么到了晚上,这一切却全都颠倒过来了?

了空大师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竟然完败了!

他在这几项绝技上浸淫了几十年的时间,下足了苦功,怎么可能会输?

纵然他自认在武学天赋上比不上了改师兄,能够一人精通十余项少林绝技,可是勤能补拙,他自信在自己的这几项绝技上,绝不比了改师兄要差,甚至于要比他更加的炉火纯青!

可是现在,他居然会败在了改师兄的一个弟子手中!

他的自尊自信,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击得粉碎,散落了一地。

他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契斌和尚,感觉自己好像身在一场梦中,噩梦!

看起来契斌和尚在白日间其实根本就未尽全力,压是故意输给自己的,那果然不过是他和叶枫他们串通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而已!

可是契斌和尚来到少林寺才多久?他怎么可能在这少林绝技上的修为能够超越了苦练了几十年的自己?

这怎么可能?

了空大师脑子里一片混乱,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契斌和尚愣住了。

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了改大师的一声长叹,还有他那语重心长的声音:“这世间,有些事情,是要看天份的。”

了空大师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一下子想明白了。

难怪了改师兄在这样的年纪,还要执意收下契斌和尚这么一个外来的僧侣为自己的亲授弟子,还一心想要把曹洞正宗一派的衣钵相传。

现在看来这个契斌和尚不单单在禅宗佛学上悟性极高,在武学上他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短短三年时间,竟然就能够将少林寺的这两项绝技练得超越了苦练几十年的自己,果然是不世出的人才!

看起来,他也正是叶枫设计的这个圈套之中最重要的那一环,他就是那个被安排来对付自己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了空大师丝毫也没有迟疑,他的身形忽然就动了。

不过,他并不是对着契斌和尚出手,而是返身扑向了坐在一旁的叶枫叶公子,还有他的师兄了改大师!

第九十八章 败了

了空大师的这一击很突然,也很迅速。

他看得很明白,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其实深藏不露,他在龙爪手和大摔碑手这两项绝技上的造诣已经在自己之上。

了空大师并不惧怕契斌和尚,就算他在某一项绝技上能够超越自己,可是武功是讲求日子有功,长期不懈的,他两三年的功力毕竟难以和自己几十年的苦练相提并论,真正动起手来,百招之内,了空绝对有着必胜的把握。

可是现在了空大师需要的是时间,他不想在这里和契斌和尚这么耗下去。

契斌和尚的出现提醒了他,看来叶枫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确实就是他们精心设计,用来印有自己上钩的一个圈套。

以叶枫的聪明,他们一定还会有后招,一定还安排了其他的厉害人物来阻截自己逃跑,也许是一直还没现身的唐大,也许是少林寺中其他的高手,了字辈中还存于世上的高僧可还有好几位,他们可全都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人物。

所以,了空大师必须要争取时间,他的阴谋现在已经暴露无遗,留在少林寺里对于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关于上古卷轴,关于九鼎的秘密,他不能在这里束手就擒,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在叶枫的所有安排完全发动之前逃出去。

而现在最简单的,就是劫持人质。

眼前的叶枫和了改师兄,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叶枫在这个**当中出力最大,他和唐门唐大的关系也非同寻常,而了改大师也身份尊贵,威望极高,有他们中任何一位在手里,少林寺和唐门的人必定都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叶枫早就已经身中奇毒,武功尽失,而了改大师食用了这么长时间有毒的蔬菜,应该和住持仁山大师一样,中了五毒门的毒,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使不出来了。

比较起来,劫持他们二人,要比打败面前的这个契斌和尚和那些埋伏在暗中的高手们,就这么闯出少林寺去,要简单有效得多了。

所以,了空大师的这一扑,完全是狮子搏兔,已经尽了全力,以求一击得手。

他首先向着端坐在桌案旁的叶枫伸出了手,一把抓了过去。

在他的印象之中,叶枫此刻应该手无缚鸡之力,他完全应该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是眼前的叶枫,不慌不忙,不闪不避,甚至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却镇定自若的看着了空大师向着自己扑过来。

了空大师怔了一怔,隐约中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身形于是就缓了一缓。

正是因为这一缓,他救下了自己。

只见叶枫忽然迅捷无比的一把拔出了身上的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由下至上反劈了上来。

刀光闪动间,那凌冽的刀气就已经割得人皮肤一阵生疼。

了空大师本能的一闪,堪堪避开了这一刀,饶是如此,他感觉到这刀光贴着自己的身子掠过,连脸上那钢针般的虬髯,也被刀气割下了一片,在空中飞散着飘落下来。

了空大师的心中真是无比的震惊。

叶枫不是一直以来都身中金蟾奇毒吗?他不是一直都不能使用武功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这一刀看来,他不但没有武功尽失,反而他的刀法还远远超出了空大师

的想象。

刚才的这一刀之快捷,之狠辣,全都是了空大师平生所仅见。

听说叶枫是魔刀魔五楼的徒儿,徒弟的刀法已经如此,这魔五楼手中的一柄威震天下的魔刀,真不知会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了空大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深深的震慑住了,看起来,这个叶枫也绝非易于之辈,绝对不是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可不想在这里和叶枫继续纠缠下去,他需要速战速决,他需要时间。

于是了空大师当机立断,他侧身避开了叶枫的那一刀之后,顺势就扑向了坐在叶枫对面的了改师兄。

他的这一下变招十分突然,看起来似乎很出乎他人的意料之外,连叶枫望着了改大师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惊诧莫名的表情。

了空大师对于自己的这一下随机应变非常满意,甚至有几分得意,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叶枫的吃惊似乎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一下变招,而是因为,了改大师!

他惊异的扭头看去,只见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了改师兄,原本那枯槁灰暗的脸色竟然忽然间变得红润了起来,那一双充血而不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竟然精光闪动,他脸上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微笑正盯着自己!

了空大师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危险的预感,一种如同野兽掉进了陷阱之中的感觉。

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的招式已老,已经变无可变,更何况,眼下能够抓住了改师兄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赌一赌!

了空大师一咬牙,伸向了改师兄的手掌五指竖起,笔直地插了过去,这一下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铁指禅功!

传闻这铁指禅功练到极致,手指可以直插入木石之中,如同切割豆腐一般。

了空大师虽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可是他的五指,已经可以毫无损伤的直插入石碑之中了,加上此刻他已是全力施展,威力自然非凡。

他其实并不想要伤害了改师兄的性命,毕竟师兄一直以来是他极为敬佩的人之一,可是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选择了,他只想先伤了了改师兄,借以震慑住其他的人,这样才能确保自己能够安然退走。

所以,他的五指伸向的是了改师兄的肩头。

可是,就在这时,本应该已经身中剧毒,不可能再有动手之力的了改师兄,却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来,伸出了手掌,挡在了了空大师的五指之前。他手指轻微而迅速的弹动了几下,如同抚琴一般的拂过,了空大师只觉得自己那原本练得无坚不摧的五指,忽然间劲力全消,软软的垂了下来。

了空大师的脸色大变,这是,大慈大悲千叶手!

他心中暗叫不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见了改大师的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缓缓向他虚点了过来。

虽然速度很慢,虽然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描淡写,可是了空大师却感觉根本无从防御,避无可避,被他一指点中了胸口的要穴。

了空大师被这神奇的一指封住了穴道,全身一麻,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脑中脑中在大喊着,无相劫指,这一定就是无相劫指!

无相劫指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是最为难练的几项绝技之一,了空大师也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它威力无比,不过需要修习之

人有几位深厚的内功基础方才可以练习。

刚才了改大师使出的这一指,虽然平淡无奇,可是却无从抵御,无可闪避,佛家说,无色无相,正因为这一指没有花招,没有变化,所以它也就处处都可以有花招有变化,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或许,这就是它被称为“无相劫指”的原因了。

能败在这一指之下,了空大师真的是心服口服。

可是他毕竟是败了,他抬头望着了改师兄,完全想不明白,难道说他并没有中毒?

看着了空大师那惊骇莫名的眼神,了改大师似乎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师弟,你猜对了,老衲其实并未中毒。”

了空大师惊骇之色更重,问道:“这怎么可能?你与住持仁山大师一同食用了有毒的蔬菜那么久,他中毒已深,你怎么可能丝毫无恙?”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老衲明明是和仁山师弟一同食用的小饭堂中的饭菜,又怎么会没有中毒呢?那是因为,你根本就并不了解你下的这种毒究竟为何物!”

了空大师有些茫然的看着了改大师,等着他说下去。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在菜地之中下毒这一招真可谓既隐蔽又巧妙,蔬菜之中含有的毒素很轻微,很难被人发觉,可是这种毒有一个特点,就是它虽然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可是潜伏在血液之中,当调息运功之时,气血加快,便会感觉到阻塞难受。”

“刚开始,老衲确实没有丝毫疑心,可是两日之后,每当运气练功之时,就会有强烈的感觉,这时候,老衲就已经察觉到,自己中毒了。”

“老衲隐居于此,与外界隔绝,不费什么力气,就查出是每日送来的饭菜之中有毒。这饭菜既然是小饭堂特制的,那么掌管饭堂伙食的徒儿契斌,自然脱不了嫌疑。”

“不过,正如叶公子所言,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虽然拜入老衲门下的时日不长,但是老衲对于契斌十分了解,经过简单的试探之后,老衲就断定了投毒之人绝不是他。”

“从那时候起,在契斌的安排下,老衲就已经不再食用小饭堂做出的饭菜,对外却一直不露痕迹,让大家都以为和从前一般无二。”

了空大师摇头叹道:“难怪,原来你早已经发觉了,却还惺惺作态,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光如此,你只知道这种毒药进入体内极难代谢,会集聚在体内,却不知这种毒药凭借深厚的内力是可以慢慢逼出体外的。你以为老衲一直没有察觉,一定中毒越来越深,却不知老衲早已暗中将毒素逼出体外了。”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只可惜仁山师弟并不会武功,因此一直也没有察觉。而为了不露出破绽,打草惊蛇,老衲一直隐忍不语,没有告诉他,以致他如今中毒越来越深,这也让你相信老衲必定也同样的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了空大师怒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一旁的叶枫闻言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了改大师仅仅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要查出真凶,就根本没有提醒仁山大师饭菜中有毒一事,拿仁山大师的性命做赌注,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望着了改大师那略有些得意的面庞,叶枫感觉在灯光下,他的面目忽然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了空的往事

了改大师并没有注意到叶枫表情的变化,他望着瘫软在地上委顿不堪的了空大师说道:“在确定了投毒之人不是契斌之后,老衲就秘密的会见了担任戒律堂首座的了尘师弟,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他,希望他能秘密调查投毒的真凶。”

“没有几日,山下村庄中就发生了那对老夫妇半夜意外失火致死的**。了尘师弟在调查之后,对外宣布他们确系意外失火,可是他却悄悄告诉我,关于投毒一案的真凶,他已经有些眉目了。”

“岂料转眼之间,了尘师弟居然也被人投毒害死了!从那时候起,老衲就开始怀疑你了,因为凶手杀害了尘师弟,分明就是为了阻止调查继续下去。而老衲几次秘密会见了尘师弟这件事,除了契斌之外,就只有负责竹庵周围警戒的师弟你知道了。”

了改大师长叹了一声:“老衲实在是万万想不到,你不光是憎恨老衲,竟然对了尘师弟也能下得去毒手!”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并不答话。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你却想不到虽然害死了了尘师弟,可是叶公子他们一行却无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少林寺中,而且开始插手调查这个案子。叶公子果然聪明,仅仅用了一天,就查明了你投毒杀害了尘师弟所用的手法,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山下那对老夫妇的死,认为他们是先被人灭口之后,再纵火伪装的意外失火现场。”

“这时候的你应该是有些惊慌的了,于是你决定要陷害契斌来做你的替死鬼。其实你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疑点引到契斌的身上,因为发现了尘师弟师弟尸体的那个早上,全寺僧人几乎全都在饭堂用餐,只除了负责守护竹庵附近的你,还有就是去寻找了尘师弟的契斌。”

“其实你一直以来负责守护竹庵,行踪向来不定,寺中僧众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所以你的缺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而正是你,利用契斌发现了尘师弟尸体之后匆匆前去通知住持大师的这段时间,悄悄潜入了现场抹去了案几上散落的毒粉,这样即使你投毒的手法被发现了,大家也会怀疑这唯一进入过现场的契斌,真的是好毒的计策!”

了空大师嘿嘿冷笑道:“不错。”

了改大师说道:“然而你更加毒辣的手段还在后面,你竟然把那包毒粉暗中藏在了竹庵之中,还故意放在让契斌能发现的地方。你这样做不单单是转移了罪证,还能让契斌疑心到老衲身上,让我们师徒之间相互猜疑,产生隔阂,这样可以把水搅得越来越浑,而你也就更加的安全。”

“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老衲和契斌之间早就已经开诚布公,相互信任了,契斌发现毒粉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老衲,而老衲给他的第一个建议就是让他带着毒粉去见叶公子。”

了空大师这时豁然开朗的叹道:“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让契斌去找叶公子的,我说他们二人素不相识,怎么会有着如此的信任,却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了改大师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不错,正是老衲。因为老衲清楚叶公子的为人,绝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才会让契斌走这一步。接下来,我们就设下了圈套,故意当着你的面演戏,让你认为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契斌是投毒的真

凶,这样你才能放松警惕。”

“最后,就是利用老衲和叶公子见面的机会,用上古卷轴里的秘密引诱你现身。果然,你禁不住好奇和贪心的诱惑,遣走了竹庵周围守卫的高手,从那一刻起,老衲就知道,你已经中计了。”

了空大师嘿嘿苦笑着:“是啊,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有道高僧,了改师兄你,为了让我相信你也中了毒,竟然任凭住持大师每日食用有毒的饭菜,完全不以他人的性命为重,要说到狠毒,只怕师弟我比起你来还差得远呢!”

了改大师对于了空的自责毫不在意,面色如常的说道:“老衲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为住持大师解毒的把握,五毒门的毒粉也不是什么天下无双的无解毒药,更何况还有神医程三思的女儿程姑娘在此,你就不需要杞人忧天了吧?”

一旁的叶枫听了这话,深感有理,不由得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学贯古今,博览群书,绝对有可能知道解除五毒门毒粉的方法,加上还有程姑娘,她的医术自己也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毒药对于她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更何况,再不济还有自己身上的血,自己的血里含有金蟾之毒的毒性,正是天下万毒的克星,当初在西湖船上就曾经解除了明文兰所中的夺魂香之毒。

如此看来,仁山大师所中的五毒门之毒,实在是不足为虑。

了改大师望着了空师弟,柔声说道:“师弟,平素我向来待你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如此信任你,万不曾想到,你竟然会是十殿阎罗中的人!你如此处心积虑想要毒死老衲,莫非是出于那个什么轩辕公子的命令?这到底是为什么?”

了空大师神色木然的呆了半晌,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待我不薄?好一个待我不薄!在你心中,一向只有你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的名声,何曾有过我们这些师弟,何曾有过曹洞正宗一派的未来?”

了改大师神色一怔,似乎颇为意外:“此话何意?”

了空大师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我原本是半路出家的和尚,年轻之时,我也曾是一个强盗,仗着会一些拳脚,带着一班兄弟,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那时候被人们称为活阎罗。”

叶枫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个“活阎罗”的名号他也曾经在众多积压多年的案卷之中看见过,据案卷记载,这个活阎罗聚众为恶,称霸一方,不过武功高强,又十分狡猾,朝廷数度捉拿都无功而返,大约在几十年前却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想不到,这个活阎罗就是眼前的少林高僧了空大师!

难怪在十殿阎罗里他号称阎罗王呢!

了空大师继续讲述着:“后来因为所作的恶行太多,臭名昭著,引起了当时少林寺中的高僧,松庭子严大师的注意。大师找到了正在行劫为恶的我们,我从来不曾见过有人有如此之高的武功,几招之内,就擒住了我,那些党羽也都作鸟兽散了。”

“原本我自忖恶贯满盈,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子严大师见我酷爱习武,又觉得我还有一念良知未泯,于是苦口婆心,对我一连讲了三日三夜的佛法,来开导我。终于令我大彻大悟,

决心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拜在子严大师门下为徒,法号了空。”

叶枫不自觉的点点头,原来当年活阎罗忽然消失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是松庭子严大师为江湖为天下除了一害,还导人向善,把他劝化入了佛门。

了改大师也点了点头:“这些老衲全都知道,你既已入我佛门,自当与从前一刀两断,那个为害一方的活阎罗便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少林弟子了空。”

了空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果真如此?果然可以既往不咎,从头活过?”

了改大师变色道:“为何不可以?”

了空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讲述道:“自从来到了少林寺,我便安安分分,再不想从前之事,勤读佛经,苦练武功,侍奉师傅全心全意,如同我父。师父也极为喜爱我,我以为我可以真的成为了空和尚,与过去再无关系了。”

“谁知道,到了师尊圆寂之前,将所有师兄弟全部斥退,唯独留下了了改师兄你一人单独谈话。那时我凑巧为师尊煎药,送药前来,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你们之间的谈话,却也并非有意偷听。”

“那时候正好听见师尊问你,觉得了空此人如何?你是如何回答的,你可还记得?”

了改大师明显一愕,看样子他完全不曾想到了空竟然会听到他当年的话。

了空大师愤然道:“你对师尊说道,了空此人,好武寡文,难明禅宗深意,德行浅薄,又出身草莽,满手血腥,恐心魔难消,实难担负重任。是也不是?”

了改大师默然不语,等于便是默认了了空所说的。

了空大师怒气难平的说道:“自我入门以来,一直佩服师兄您的佛学修养,武功修为,皆为举世难寻的奇才,我一直对你无比尊敬,岂料你竟然在最后关头,为了得到师尊的传位,背后恶语相加,挑拨离间,是个真真正正的小人!”

了改大师低声道:“从那一刻起,你便恨上了老衲?”

了空大师哼了一声说道:“当日师尊就圆寂了,并且传位于你,你便既是曹洞一宗的掌派,又是少林寺的住持,如愿以偿,誉满天下,好不风光!可是又有谁会知道你在背后做下的那些龌蹉事?我其实从未想过要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以我的威望修行皆不如师兄,可是你这落井下石,背后一刀的小人行径,我却深以为不齿!”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你错了,师尊圆寂当日,他其实并未向我征求过关于继承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关于少林住持和曹洞一宗的继承人,他就已经属意老衲,从未考虑过别人。”

了空大师怒哼道:“如今已经死无对证,当然由得你自说自话,我当日耳朵却并未聋!我亲耳听到的又该作何解释?”

了改大师摇摇头说道:“诸相皆空,有时候眼见的都未必为实,耳听的也并非全部。师弟你偏听偏信,已经犯了执念,师尊曾反复教导我们,诸事诸物都当以心眼观之,你如何全都忘了?”

了空大师不禁有些默然了,反问道:“我当如何相信你?”

了改大师有些无奈的叹息道:“师弟你可曾清楚这上古卷轴与我曹洞一宗和少林寺之间的渊源?”

第一百章 师尊的嘱托

了空大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关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以及曹洞一宗之间的渊源,了空大师并非完全不知,毕竟他跟在了改大师身边多年,被选为“佛五心”中的佛手,协助了改大师处理了很多与上古卷轴有关的事情,因此对于上古卷轴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

只不过了改大师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对于有关上古卷轴的事情更是极少吐露只言片语,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了空大师对于上古卷轴的来历以及其中蕴含的真正的秘密,还是知之甚少,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了改大师料他所知也不甚多,缓缓说道:“自从前元至元年间华山派掌门贺至真真人来访,交给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月岩永达禅师他在华山秘窟之中发现的上古卷轴阳之卷后,每一代担任少林寺住持的我曹洞一宗弟子,都肩负着解读这上古卷轴,寻求其中秘密的重任。”

(关于上古卷轴和少林寺之间的渊源,请各位参见第二卷《京师疑云》第八章“上古卷轴”其中的详细描述,此处不再赘述。)

“师尊松庭子严大师圆寂那一日,斥退了其他弟子,单独留下了老衲一人,正是对老衲亲口讲述这我曹洞一宗代代相传的秘密。他不但将曹洞禅宗掌教和少林寺住持的位置传与老衲,更是要老衲从此肩负起这解读上古卷轴其中秘密的重任。”

“不过师尊致力于研究这上古卷轴多年,以师尊的智慧,穷其天年尚不能解读出其中的奥秘。师尊对老衲自然极为了解,他明白如果就凭老衲一人之力,要想破解这其中的秘密是断然无此可能的,于是建议老衲选择几位师兄弟辅助,共同研究破解这其中的奥秘。”

了改大师望着师弟了空大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一日你在旁边听到我们对话的时候,应该是师尊正好对老衲提出了这一建议。只可惜,当时老衲正值壮年,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又从未接触过这上古卷轴,根本不知其中的艰难深奥之处,对师尊的建议,竟然完全不以为然。”

“师尊对于师弟你确是十分的喜爱,他还特别向老衲推荐了你。可是当时老衲以为,解读上古卷轴如此机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了一分泄露的危险,所以便借口推辞掉了。”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想不到,当年老衲的那一番借口托辞竟然被一旁的师弟你听了去,以致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老衲误会重重,怀有恨意,看来都是老衲当初自己种下的因果。”

了空大师听到这里,有些愣愣的望着师兄,心中一片混乱。

原来师尊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传位于自己,原来这几十年来自己对师兄的怨恨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的误会而已!

说来也是,像解读上古卷轴这样重大的事情,自己一介粗人,如何能及得上博学多才,学贯古今的了改师兄?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不二之选。

那自己这些年以来的怨恨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对师兄的嫉妒?

他的思绪凌乱了。

了改大师缓缓的接着说道:“可是,当老衲真正接手了解读上古卷轴的工作

之后,这才发现其中的艰难之处,远非老衲当初所能想象的。整整三年时间,以前面百余年历代少林住持大师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以少林寺天下无双的藏书之丰,老衲竟然完全没有取得一星半点的进展,实在是愧对师尊当年的嘱托和期望。”

“在解读这上古卷轴的重压之下,老衲对于少林寺内那些繁琐的日常事务更是没有精力继续打理,加之当时老衲一时不察,处理寺中食物之时犯下大错,于是在继任少林住持三年之后,老衲以身体原因为由,辞去了少林住持一职。”

“辞去住持之后,老衲便隐居在这竹庵之中,誓言不再踏出这树林一步,专心致志的一心研究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然而在这时候,老衲想到了当初师尊圆寂之前的建议,才感觉到确实是金玉良言。”

“这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浩瀚如海,要想静静凭借老衲一人之力,闭门造车,想要解读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老衲便挑选了三名师弟和一名弟子,连同老衲自己一共五人,组成了佛五心,来协助老衲收集线索和资料,来破解上古卷轴之中的秘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师弟你,你就是佛手。”

关于“佛五心”的事,之前在兰州城中,叶枫已经听了改大师的弟子兰州知府周子然讲述过了,却不知原来它的由来如此的带有传奇色彩。

(关于“佛五心”的具体内容,各位请参见第三卷《沙海飞城》第五十三章“佛五心”的相关描述。)

了改大师这时禁不住一声长叹,说道:“只可惜现在,佛眼了凡师弟已经在京城战死,佛耳老衲的徒儿周子然,也于不久前在兰州城遇刺身亡,佛五心已经名存实亡了!”

听了这话,叶枫不禁大吃了一惊:“什么,周大人死了?”

了改大师面色黯然的叹道:“原来叶公子你还不知道,就在你们离开兰州城出发去沙漠之时,他便在兰州城中他的府内遇刺身亡了。”

周子然周大人竟然遇刺身亡了?

叶枫实在是感到无比的震惊。

周大人虽然长得又矮又胖,肥头大耳,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平时又隐藏极深,游戏风尘,可是实际上,他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流高手。

他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先天罗汉拳传说是由少林达摩祖师所创,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曾经一拳就将冷血十三杀中的顶尖杀手货郎,打得骨骼尽碎,成为废人。

像这样的顶尖高手,要什么样的刺客才能杀得了他?

叶枫感觉到简直难以置信:“刺客?这到底是谁干的?”

了改大师摇摇头,沉痛的说道:“不知道。刺客当时就逃去无踪,也没有人看见。官府调查了旬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只知道他是被剑所杀。”

剑?叶枫脑子里飞快的转开了。

兰州城中用剑最厉害的就属关四和荒月先生了。

可是关四在沙漠之中的楼兰古城里已经遭到重创,整个人都已经痴呆了。

荒月先生么,他的剑法还是靠着关四的指点才练成的,说实话,以他的武功,只怕还不是周大人的对手。

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江湖上能够用剑杀死周子然周大人的高手可实在是不多,叶枫一时也想不出是谁。

了改大师望着委顿在地上发愣的了空师弟,哀叹道:“想不到你入了佛门几十年,深受佛法熏陶,竟然最后还是心魔难除,戾气难消,就为了当年对老衲的一些怨恨,竟然投靠了轩辕公子,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一员,助纣为虐,为害江湖!”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原本木然的神情忽然变了,竟有些歇斯底里的狂笑了起来。

好半晌,他才止住了笑声,说道:“我对你当年的那番话的确有怨恨不假,不过你若真的以为我仅仅为了这么一丝怨恨就会去做这劳什子的什么鬼阎罗,你就真的错了。”

了改大师面色一变,问道:“那究竟你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吧!”

他双眼盯着竹庵的屋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师尊当时还健在,你也还没有继任少林寺的住持,有一日,我在一个人在后山练功。当时我刚刚成为罗汉堂首座,有资格开始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少林绝技的玄妙无比令我万分欣喜,就如同眼前推开了一扇窗户,看见了一个全新的奇妙世界,自然是如痴如醉。”

“谁知道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全身黑袍,带着青铜鬼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他打扮十分怪异,便大声喝问他是何来历。谁知道他一言不发,就和我动上了手。”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样高的武功,他的武功绝对不在师尊之下,甚至还要更高。他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破了我的少林绝技,而且每一招都让我匪夷所思,前所未见!”

叶枫和了改大师不由对望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名字,轩辕公子!

了空大师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狂热的激动之色,足以可见当时这个鬼面人的武功对于他所带来的震撼:“他只用了几招就完全击败了我,而且我败得心服口服。然而当我请教他的名号的时候,他只是自称轩辕公子。”

叶枫心头一动,果然是他!

了空大师叹息了一声,说道:“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轩辕公子是何方神圣,更加不知道他居然会成为这个天下皆知的大恶人,我只是对于他击败我的那几招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可以学习到。”

“他很大方的同意了,可是随即,他便提出了他的条件,那便是我加入他的麾下,秘密的成为他手下的十殿阎罗之一,要听从他的号令。”

“我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目的何在,不过从这个十殿阎罗的名称上,我就感觉到了绝对不是什么正义的组织,我又岂能答应他?于是我当即决定不学他的武功了,而且当面拒绝了他。”

叶枫追问道:“那么最后你又为什么会加入呢?”

了空大师长叹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后来他拿出了一样东西,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一百零一章 了空的供述

了改大师似乎猜到了什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他威胁你?”

了空大师的面色凝重:“不错,轩辕公子拿出的,正是当年我皈依佛门之前,官府出具的对于活阎罗的海捕公文。他也当然已经知道了,我就是当年的活阎罗。”

“他说的没错,如果此事一旦宣扬出去,一旦天下人都知道,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居然窝藏庇护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堂堂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座,竟然是一个满手血腥,无恶不作的大盗,那么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师尊,如何看待少林寺?”

“是师尊煞费苦心点化了我,让我脱离苦海,是少林寺给了我一个可以回头是岸,从头活过的地方,我决不能让师尊,让少林因为我而名誉受损,被天下人质疑。可是就算我遁入空门,却依旧无法改变那个事实,我就是当年那个恶贯满盈的活阎罗!”

“所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其他选择,为了师尊,为了少林,我只能加入了轩辕公子的麾下,成为了十殿阎罗中的阎罗王。”

叶枫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不错,利用这些顶尖高手的过去和秘事作为要挟,逼着他们受到自己的控制,加入十殿阎罗,这正是轩辕公子一贯的做法。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息道:“师弟你错了,万般皆为业,既已种下了因,便需要去面对那终将到来的结果,遁入空门并非逃避这一切的借口。”

了空大师愣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能让师尊和少林为了我过去的错误,而声名受损,成为天下人的话柄。”

了改大师叹道:“师弟你又错了,无色无相,诸相皆空,无人相,无我相,你我本来皆是空,又何必在意身外的所谓名声?老衲相信以师尊的大智慧,在当初点化你入我佛门之际,便早已料到了这后面将有的结果,他却依然收你为徒,想要以佛法化解你胸中的戾气,如此胸怀,岂会去在意什么名声是否受损?”

“只可惜师弟你只是对于武学一道感兴趣,对于佛学禅理却始终不甚了了,终究胸中戾气难除,难逃俗世眼光,只怕是辜负了师尊的一片苦心了。”

了空大师听了,默然垂首,一语不发,似乎被深深的触动到了。

了改大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此番师弟的这般行径,便是出于那位轩辕公子的命令行事了?”

了空大师这时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你错了,这一回我所作的这一切,确实和轩辕公子无关,至少是和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无关。”

了改大师不由得一怔,完全没有听明白:“现在的这个轩辕公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了空大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当年轩辕公子之所以要处心积虑的要挟我,逼着我加入十殿阎罗,也许正是因为我是当时师尊最信任和宠爱的弟子之一。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我能够利用我的身份,能够打探并且向他汇报师尊解读这上古卷轴秘密的进展情况,至于他是如何得知师尊在解读上古卷轴这件事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师尊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在我们面前从来也不曾提起过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丝毫消息,所以我一直是一无所获。此后不久,我们十殿阎罗便被召集到了华山,对华山秘窟之中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的精英们进行了大屠杀。”

叶枫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想起了华山秘窟之中遍地的干尸,唐傲留下的那具无头的骷髅,还有前不久在杭州城中遇害的他的那个朋友,唐仇!

唐仇是唐傲的遗腹子,是了空大师,十殿阎罗他们不

共戴天的仇人,更是他叶枫的朋友!

只可惜,现在唐仇已经不在了,这些仇恨是否也会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了呢?

了空大师接着讲述道:“可是自从二十年前华山的那场惨案之后,这位轩辕公子就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对于师尊解读上古卷轴一事,似乎不再那么关心了,甚至于不再主动与我联系。”

“而这之后,师尊圆寂了,师兄你继任了少林掌门,却在三年之后主动请辞,隐居在这里专心研究上古卷轴,并且还让我加入了佛五心,协助你的工作,这样一来我便有了能够了解到关于解读这上古卷轴的一些情况。可是,这轩辕公子竟然一直没有再主动来找过我,这让我感觉到很疑惑。”

“终于,在上次师兄你令我出寺赴京去给叶公子送信的那一次,我借着这次机会,按照我和轩辕公子早就约定好的秘密方法联系上了他。”

“这一见面,我就立即断定眼前的这个轩辕公子,绝对不是当年那个几招之内就击败了我的人。虽然他们的装束打扮一模一样,可是他身上没有那个人身上所透出的那种君临天下一般逼人的王者气势!”

了改大师不觉大惊失色:“竟然会有两个轩辕公子?”

叶枫却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之前他就曾经从身为十殿阎罗中卞城王的雷破天口中,听到过对于轩辕公子身份的怀疑。

现在看来,觉察出这轩辕公子身份有异,对他产生疑心的绝非只有雷破天一人。

了空大师说道:“当时我也觉得此事实在难以置信,不过当年这轩辕公子所做的一切,分明是想要保住这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不会有人能真正的解开,而现在的这位轩辕公子,对于此事却好像并没有这么在意了。”

“当时我身上带着了改师兄你写给叶公子的亲笔信,心中提到了另一卷上古卷轴的下落,这对于解开上古卷轴背后的秘密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可是这位轩辕公子却并没有阻止,反而催促我赶紧送来京城交给叶公子,倒像是他想要极力促成此事一般。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那一位应该绝非同一个人。”

叶枫点了点头,照他这样的说法,这个轩辕公子的身份确实比较可疑。

他开口对了空大师问道:“那么你当初来到京城见到我之时,你身上受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了空大师苦笑了一下:“因为我要联络轩辕公子见面,所以路上耽误了几日行程,为了能够自圆其说,不引起别人的疑心,所以在轩辕公子的安排下,由在附近的都市王东海渔在我身上留下了几处不轻不重的伤口,推说是我半途中遭到十殿阎罗的截杀,用以掩人耳目。”

叶枫不由得暗自点头,当初他就对于了空大师身上的伤和他遭到东海渔截杀的说法有些怀疑,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了空大师继续说道:“送完了信件,叶公子托我将一本推-背图带回少林交给了改师兄,可是我却发觉路途上有人暗中跟随。此人武功极高,我根本不知道此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

“为保万全,我暗中留言让东海渔的徒弟飞鱼前来假意刺杀我,抢夺书籍,以引诱那个暗中跟随的高手出手。却不料这个人竟然是泰山姜慕白,他不但一剑杀掉了两个飞鱼之一,还一路护送我一直回到了嵩山少林寺。”

叶枫皱了皱眉:“老姜叔?他怎么会暗中跟着你?”

了空大师面露惊色:“他说是受了叶公子你的嘱托前来护送我的,难道不是吗?”

叶枫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

完全说明了,泰山姜慕白当然不会是受他所托去护送了空大师的。

了空大师摇摇头,说道:“这姜慕白看来果真并非叶公子所托,能够指使像泰山掩日神剑姜慕白这样的高手为他做事,这藏在他背后的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物?”

叶枫默然,他想起了这姜慕白与蜀中唐门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难道让他护送了空大师的会是唐大?可是唐大当时并不在京城,他又是如何知道关于那本《推-背图》的事?

叶枫还在疑惑不解之际,了改大师对了空师弟沉声问道:“既然你说这里所发生的这一连串的**并非是受到轩辕公子的指使,那么,你究竟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了空大师猛的抬头直视着了改师兄,说道:“我做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师尊,为了少林,为了我们曹洞一宗的未来!”

“当年师尊何等的信任你,将少林住持和曹洞禅宗掌教的位置都传给了你,可是你呢,却醉心于研究这什么破上古卷轴的秘密,仅仅三年时间就辞去了住持一职,隐居在这里足不出户。”

“偌大的少林寺没有了住持大师,群龙无首,自然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于是一个朝廷的周王莫名其妙的下了一道令旨,一个外来的和尚莫名其妙的就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大师。”

“自从当年雪庭福裕禅寺担任少林寺住持,让曹洞禅宗一派成为少林寺正宗流派以来,历代少林寺住持无不是由曹洞正宗僧侣担任,让一个外人来担任,这还是百年来的头一遭。”

“这些年来,仁山大师担任少林寺住持虽然循规蹈矩,并无错失之处,可是我曹洞正宗一派在少林寺僧众之中,乃至于在天下的威望却日渐式微,大不如从前,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的少林寺住持又会落入外人之手,我曹洞正宗再难有出头之日。”

了改大师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因此你就定下了这条毒计,是你想要做这少林寺的住持?”

了空大师大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个住持之位!我是半路出家的,在寺里论资历,轮声望,在我之上的师兄比比皆是,我只不过希望少林住持能回到我曹洞正宗的手中,曹洞禅宗能回到当初光耀天下的时代!”

他指着了改大师喝问道:“当初师尊传位于你之时,自然是希望你能光大少林寺,光大我曹洞正宗,而你却如此毫不上心,你如何对得起师尊当初的殷殷期望?”

了改大师摇摇头,叹道:“因此,你就要毒死仁山师弟,甚至连老衲也要一并毒死?”

了空大师昂首道:“不错,如若师兄你不死,契斌就势必会成为曹洞正宗的掌教,少林寺的心住持。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刚来少林寺三年的外来和尚而已,他对于少林寺,对于我曹洞正宗有过什么贡献,做过什么牺牲?”

“由他来做曹洞一宗的掌教,众心难服,如若他当上了少林寺的住持,是否今后就会一力推行曹洞禅宗,不会再有其他的变数,我曹洞正宗的未来殊难预料。”

站在竹庵门口一直静静聆听,没有说话的契斌和尚这时双手合十,低声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了改大师长叹道:“为了这个,师弟你就不惜投毒杀人,不但是那对无辜的老夫妇,连了尘师弟你也不放过,还口口声声冠冕堂皇的说你是为了曹洞正宗?”

了空大师依旧昂着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曹洞正宗将来能够光耀天下,师尊的理想能够实现,素有的罪责都归于我一身,我便是要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又有何妨?”

第一百零二章 了空的结局

了改大师望着眼前的了空师弟,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曹洞正宗能否入主少林寺,能否光耀天下,真的就比他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如果曹洞正宗有一天需要靠这些阴谋毒计,需要靠无情的杀戮才能光耀天下,那么老衲情愿它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你口口声声要完成师尊的愿望,如若师尊尚在,他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了空大师垂首默然不语。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想我曹洞一派本是禅门正宗,素来讲求人者皆有佛性,见心即佛,见性即佛,讲求一个悟字。只可惜师弟你空入山门数十载,却全无半点佛心,没有半点领悟,成日间被眼前的空相所惑,沉迷武学,却不懂得以佛法来化解胸中的戾气,终于误入歧途,铸成大错。”

了空大师神色有些茫然了:“何为悟?何为佛?”

了改大师正色说道:“当年唐时马祖道一大师坐禅习定于衡岳,遇上了怀让禅师,求教。怀让禅师问,坐禅所图何也?马祖言道,图成佛。于是怀让禅师捡起地上一块砖头,在门前反复的磨。”

“马祖问及,磨此作甚?怀让禅师云,磨来作镜子。马祖大奇,问道磨砖岂能成镜乎?怀让禅师答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又岂得成佛耶?马祖问道,如何得是?怀让禅师曰,如牛驾车,车不行,打车即是或打牛即是?马祖默然无语。”

“怀让禅师最后问道,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为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如何能成?”

这一番话,听得叶枫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不过了空大师的脸色却渐渐沉重了下来,似乎有些明白了。

了改大师又说道:“师弟你可记得,当初你刚入门之时,师尊每日让你打扫院中落叶?无论你如何卖力仔细打扫,最后师尊总是说清扫未净,要你重新打扫。然而无论你清扫得多么干净,转头之间,新的落叶便已落下,如何能净?”

了空大师双目望着屋顶,思绪也飞回了从前:“自然记得,当时请教师兄,师兄曾说过,师尊要我打扫的并非院子中的落叶,而是我自己的心。”

了改大师颔首道:“不错,师弟你还记得,可惜这么多年来你竟然丝毫未能真正领悟。你对世间事物惑于外相,却忘记了本心,舍本逐末,本末倒置,只想着曹洞一宗如何光耀天下,却忘记了我禅宗的本意,这又有何意义?”

了空大师默默无语,双手合十垂下了头。

了改大师长叹道:“自从师尊圆寂之后,老衲既为师兄,又是掌教,却过分沉溺于对上古卷轴的解读之中,疏忽了对师弟你的教导之责,弄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老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是愧对师尊的一片苦心。”

了空大师垂首而坐,双手合十,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声音里竟已带着微微的颤抖:“多谢师兄点化,师弟我罪孽深重,愧对师尊,愧对曹洞一宗,恳请师兄责罚。”

了改大师那一番让人听了似懂非懂的话竟然真的能够让了空大师幡然醒悟,低头认罪,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了叶枫的预料,让他大感惊讶。

了改大师长叹道:“师弟所犯的,并非小过小错,老衲也无权处置,如今看来,只有先行废去你的一身武功,然后再交予住

持大师按照寺规处理。如此,你可心服?”

了空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紧闭着双目,低头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既种下恶业,自当承担恶果,身既是空,武亦是空,但凭师兄处置,师弟心服口服。”

叶枫有些难过的看着了空大师,虽说他犯下了大错,双手沾满血腥,恶行累累,可是说到底,他都是为了师尊,为了曹洞正宗。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要废去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让他从此甚至不如一个身强体健的寻常百姓,这样的惩罚真是比杀了他还要残忍,更何况是了空大师这样嗜武如痴的人。

叶枫默默的转过身去,他不愿意看见这样残忍的一幕,即使从内心里他认为了空大师是罪有应得。

身后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是噗通的一下倒地的声音。

叶枫缓缓回过身来,看见嘴角带血的了空大师已经颓然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了改大师已经连破了他几处大穴,废去了他的一身武功。

站在门边的契斌和尚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搀扶着了空大师艰难的站起身来。

了空大师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是艰难的站直了,双手合十向师兄了改大师躬身为礼道:“多谢师兄,师弟这就去了。”

了改大师垂下头,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去吧!”

于是了空大师在契斌和尚的搀扶下,举步维艰的一步步走出了竹庵之外,去面见住持大师请罪去了。

望着了空大师离去的那蹒跚的身影,叶枫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却不料最后结束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凭着了改大师的几句话,就让真凶乖乖的低头认罪了。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这是叶枫真正想要的结局吗?

这了空大师到底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

叶枫的心底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了改大师似乎也感到心绪难平,两个人在竹庵之中默然无语的对坐了好半天。

了改大师似乎率先从纷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首先开口问道:“关于之前老衲对叶公子所讲的关于九鼎的秘密,叶公子可都记住了?”

叶枫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全都一一谨记了,只不过这九鼎果真会在秦皇陵之中吗?”

了改大师点点头,说道:“如若史记中记载的所言不虚,当年九鼎在秦国一统天下之时落入了秦人之手,却在秦始皇登基之后再也没有了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么极有可能是被秦始皇带进了他的陵寝之中。”

“根据《水经注》的记载,秦始皇在修建陵寝之时,因为在陵墓的东侧有一眼温泉水流过,为了与其对应,于是在陵墓的西北人工开凿了一道深沟,名为鱼池水,令得秦皇陵成为天下间风水最好的地方,也有人说这是大秦帝国的命脉所在。”

“秦始皇此人非常贪婪,他的陵墓不但修得极为宏伟,在陵墓中还藏满了他从天下搜罗而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拥有他们。而代表着统治天下无上权力的九鼎,自然是是他一统天下伟大功业的象征,这样的宝物又怎么能少得了呢?”

“至于九鼎在一统天下之前被秦人沉于泗水之中的传说,老衲

却以为不太可信,以秦国当时的势力和财力,要运送九鼎入秦,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何况想来被天下诸侯朝思暮想的如此重宝就这么草草处置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叶枫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了改大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秦皇陵历代以来遭遇多次盗墓挖掘,灾劫不断,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秦皇陵中的奇珍异宝流出于世间,想必在那皇陵的地宫之中一定有着极为厉害的设计和机关保护,凶险重重。”

“因此,老衲在日前已经写好了书信,派人送去交给了关中老孙家,请求他们协助你进入秦皇陵中一探究竟。关中老孙家也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世世代代皆以此为业,经验丰富,相信有了他们的帮助,加上蜀中唐门唐大的机关术,成功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叶枫点点头,他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当初在下在华山中了雷雨云的诡计,被困于秘窟之中,也是多承有关中老孙家出手相助,才能幸免于难。不过当时听说他们是受到了一位叫做东郭先生的神秘人物的所托,不知大师可知道此人?”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道:“东郭先生?老衲从未听说过此人。其实老衲与关中老孙家也并不相熟,只不过老衲的一位朋友曾经有恩于老孙家,故而才能求得他们相助。”

叶枫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东郭先生果然很神秘,连以博学多闻而名满天下的了改大师也没有听说过。

了改大师脸上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叶公子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请回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你们便可以离开少林寺出发了。关中老孙家的人会在西安城中等候你们,老衲则在这里静候叶公子的佳音。”

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风波,了改大师会感觉到疲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他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了,经不起这许多的折腾。

既然了改大师已经这样说了,叶枫也不便多留,于是起身告辞。

就在他转身要走出竹庵的时候,身后的了改大师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叶公子……”

叶枫回过头,了改大师却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说道:“秦皇陵中凶险无比,无论遇见了什么情况,叶公子请千万要记住,安全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叶枫默然片刻,施礼道了一声“多谢大师”,便转身大步走出了竹庵。

等到叶枫走远了,了改大师还痴痴的望着竹庵门外的漆黑的夜色发愣。

好半天,他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也听见了,他刚才问起了东郭先生。”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又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从竹庵一侧的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这个人用一方青巾蒙住了脸,在夜里树林中淡淡的薄雾间,完全看不出他是谁。

听到了了改大师的话,他却接口道:“无妨,反正他也是查不出来的,只要你能遵守承诺,好好配合,一切就会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了改大师脸色阴沉了下来,低头默然无语。

窗口一阵微风吹过,那个青色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淡淡的薄雾飘过,就好像那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一样。

第一百零三章 告别少林

天明的时候,叶枫他们一行人准备出发离开少林寺了。

住持仁山毅公大师对于叶枫他们在勘破这一次少林寺一连串的中所作出的努力深表感激,亲自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山门之外。

清晨暖暖的秋阳照耀在身上,让人感觉到一股懒洋洋的惬意。

叶枫看着身旁仁山大师走在山道上,那一把迎着山风飘散开来的苍白的胡须,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大师将准备如何处置了空大师”

仁山大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全都只顾着观赏秋日晨曦中少室山的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叶枫的谈话。

于是仁山大师压低了声音说道“了空师弟已经被废去了武功,现在已和常人无异,想来他如今对于那位轩辕公子来讲,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了。纵使他之前犯下千万条罪责,如今也已经幡然悔悟,情愿终生于青灯古佛之前的忏悔其罪。”

“于是老衲决定让了空师弟今后的余生都在后山石洞中度过,面壁思过,每日研读佛经,希望可以化解他之前所犯下的这些罪孽。阿弥陀佛”

仁山大师垂首宣了一声佛号,一旁的叶枫却感觉到有些意外。

如此这样的惩罚便已足够了

先不论了空大师在出家为僧,拜在松庭子严大师门下之前,他在江湖上号称“活阎罗”,是出了名的巨匪大盗,杀人无算,血债累累。

就说他皈依佛门之后,依旧被轩辕公子要挟,成为了他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华山秘窟之中的那些累累白骨,不知道当年有多少都是死在他的手上。

就算当年的华山惨案他是受人胁迫,并非出自他的自愿,如今在少林寺残杀无辜的周叔周婶夫妇,毒杀师兄了尘大师,这些斑斑血债,可全都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的。

然而如今,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徒,却只是被废去武功,幽居石洞之中颐养天年,这样的所谓惩罚,要如何额去告慰那些在九泉之下的怨魂们

叶枫不自觉的忽然又想起了他的那位朋友,唐仇。如果唐仇还活着,知道他的杀父仇人之一竟然是这样的惩处,他会满意吗他会善罢甘休吗

可惜,唐仇如今已经不在了,那些杀害他父亲的恶人们还未伏诛,那策划了一切阴谋的轩辕公子还没有揭开他神秘的面纱,唐仇却已经不在了。

叶枫心中不觉涌起了一股悲愤之情,在胸口激荡碰撞着。

似乎是看见了他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仁山大师低着头叹息了一声,声音压得更小了“了空师弟无论怎么说,也是曹洞禅宗的弟子,是名满天下的松庭子严大师的爱徒,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于少林寺,对于曹洞一宗,对于子严大师的名声都会大大的受损,为了不使其蒙垢,不能不低调处理。”

“老衲虽然如今身为少林寺的住持,不过到底是个外来的僧人,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顾忌许多,身不由已。为了少林的百年清誉,也请叶公子对于此事,可以守口如**,切勿外泄。”

叶枫点了点头,应允了仁山大师。

看着眼前仁山大师那略显无奈和疲惫的神情,他心中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仁山大师虽然确实并非少林出身,也不是曹洞一宗的弟子,可是他的行事处置,无不少林寺和曹洞正宗为重,处处考虑它们的清誉名声,纵然处处受到掣肘,经常遭到排挤,却总是从大局出发考虑,这样的胸怀气度,实在是常人难及,令人敬佩。

望着仁山大师那并不太好的脸色,叶枫忽然想到了他身上所中的五毒门

的剧毒,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所中之毒现在如何了,可有解除之法”

仁山大师脸上浮现出了微笑,用感激的目光望了叶枫一眼“多劳叶公子挂怀,老衲身中之毒,之前程姑娘已经给老衲留下了药方,只要以后每日照此方煎服,假以时日,料想必无大碍。”

叶枫点点头,顿时感觉放心了不少。程姑娘的医术如何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既然她已经给仁山大师诊治过了,料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走着走着,前面便是少林寺的山门了。

远远的,却看见有两个身影正在拾级而上,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身材修长,文质彬彬,而另一个却又矮又胖,身形滚圆。

正是叶枫的两位义兄解祯亮与张痴张胖子

之前他们两人在杭州城中托词借故留了下来,并未与叶枫他们同行前来少林寺,如今却自己循着找过来了。

叶枫看见他们,喜出望外,连忙招手大声招呼。

两位义兄看见叶枫他们,也自然是欣喜异常,加快步伐迎了上来。

甫一见面,叶枫便问道“我们正打算要离开,你们俩怎么现在过来了要是迟得片刻,我们便错过了。”

张胖子嘿嘿的笑着说道“杭州那边的事情已了,因此我们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好在没有错过你们,如此便不必进那寺庙中去了。”

叶枫素知张胖子贪嘴好吃,之前曾陪伴叶枫在少林寺修习易筋经之时,对于少林寺中那些清淡无比的饮食就颇有微词,满腹牢骚,于是笑道“你们在杭州城中有什么事可干无非是你不惯这里粗茶淡饭,贪恋杭州城的美食,故而流连吧”

他的这番话本是打趣,却不料张胖子脸色一整,说道“这一回你却错了,我们留在杭州城中,确实是有要事要办。”

叶枫看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心中大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张胖子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神秘的一笑说道“人人都说老四你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你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见他故弄玄虚,便不再搭理他,转身与仁山大师作礼告辞。

看到叶枫不搭理他,张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声催促着叶枫赶紧猜。

解祯亮则是见惯了他二人斗嘴,微笑着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叶枫对张胖子正色摇头道“不猜,你爱讲不讲,反正我对于你们在杭州城中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张胖子面露得色“这回你可猜不到了,我们在杭州城做的绝非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

叶枫满面的不相信,也不答话,转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张胖子看叶枫丝毫不以为意,顿时大感无趣,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告诉你好了。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杭州城之时听说的那个周老铁周新被冤杀的事情”

叶枫闻言一愣,脚下慢了下来“你说的是被人诬陷而屈杀了的,外号冷面寒铁的周新周大人”

张胖子说道“除了这个周老铁,还会有别人吗话说这个周新当初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陷,说他在浙江任上贪赃枉法,欺压当地百姓和大小官员,而主动战锤作证指认他的,就是那个曾是他弟子的黄县令。”

叶枫点点头,这件事他曾听说过,当时心中也是感到极为不忿,像周新这样铁面无私,刚正清廉的官员,实在是不多见,要说他贪赃枉法,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张胖子有

些义愤填膺的说道“要说这个周老铁又冷又硬,像一块寒铁一样毫无人情味,这我相信,但是要说他贪赃枉法,分明就是诬告更何况指证他的还是他曾经的学生,如此丧尽天良,陷害自己的恩师,全浙江的百姓对于这个黄县令无不恨之入骨。”

这时候,张胖子的神色忽然一变,说道“幸而苍天有眼,这位丧尽天良,靠着陷害恩师而加官进爵的黄县令,被任命为了一州大员,却在赴任的途中,路遇一伙盗匪行劫,不但被劫去了所有财物,连他自己也被盗匪所杀,尸首吊在树上,曝尸荒野,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叶枫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那些所谓的盗匪,是你们向隆平侯张信借调的军士假扮的吧”

张胖子也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小孩子恶作剧却被当场抓住了一般的尴尬,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先是借故和隆平侯张信叙旧,留在杭州城中,我还不清楚你们你们和隆平侯张信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刚才你又故弄玄虚的声称你们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接着又说起了那出卖恩师,陷害忠良的黄县令的可悲下场,如果这样我还猜不出来,那我就真的是个傻瓜了。”

张胖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向隆平侯张信借兵做下的,说起来那隆平侯为人还真不错,我们把周老铁冤死的真相告诉他之后,再告诉他我们已经打听到了那个黄县令赴任的路线,人家二话没说,立马把身边的护卫兵士借给了我们,真够意思。”

叶枫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也叫做了件好事,你们冒充盗匪,劫杀朝廷命官,这就是知法犯法你们这样不择手段的做事,和他这样的奸臣恶徒,又有什么区别”

张胖子似乎没有料到叶枫会这样说,面色一变,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黄县令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连自己的恩师都要陷害,这样的人渣就算当上了一州长官,难道就会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只怕反而会为祸一方百姓而已。”

“我们这样做,不过是为百姓除此大害而已。我们不杀他,你难道还指望着天降灾祸报应于他或者是朝廷忽然改了态度,皇上忽然圣明起来,为周老铁平反,杀了这个狗东西”

“你去打听打听,浙江境内的百姓听说这个黄县令的下场之后,有谁不欢欣鼓舞,有谁家不焚香祭天百姓们都说是老天开眼,恶人终有恶报,难道我们替天行道,替百姓除害,这样做错了吗”

叶枫垂下头,有些无言以对。

张胖子说得不错,像黄县令这样的恶徒的确是死不足惜,他们这样做也的确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大快人心。

对付这样的恶人,老天的报应是指望不上的,那朝廷呢

只要天下有朝廷,有官员,就迟早会出现像纪纲这样的奸人当权,有了当权的奸臣,身边就一定少不了像黄县令这样的趋炎附势,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和灵魂的小人。

历朝历代,这样的人物从来不曾缺少过,然而当权的奸臣往往都是春风得意,而真正下场悲惨的,却大都是像周新这样刚正不阿的忠义之士。

可是历朝历代以来,像周新这样的忠义之士却从来也不曾畏惧过,没有犹豫过,总是前仆后继,或许这样,才是他们最值得人们尊敬和佩服之处。

张胖子他们究竟有没有做错

叶枫心里这一时之间,也有些迷糊了。

第一百零四章 结束

一时之间,叶枫的心里思绪翻涌,对于张胖子竟然无言以对。

他转头看向四周,身边一直在默默聆听,没有说话的唐大,看到他的目光投了过来,于是耸了耸肩,说道:“别看我,这一次我可是站在张世子这一边的,对付这世上的有些人,不都是你的那一套能管用的。”

说完,他走上几步,站到了张胖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张胖子有些感激的看了看唐大,转头又挑战一般的望着叶枫。

叶枫有些无语了,唐大在他心目当中一向是非常冷静和理智的人物,为什么这一次竟然会去支持张胖子他们这种冲动的行为?

一旁的解祯亮笑着摇了摇头,对叶枫说道:“老四,我们都知道你曾经是锦衣卫,大明律是你一贯办案行事的准则,在你的心中,法是大于理的。可是天下间的人和事,并不都是法所能够完全解决的,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不平之事了。”

叶枫摇摇头说道:“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国家如果不能依法而治,天下不能循法而遵,势必会国之不国,天下大乱。这可是令尊解缙解大学士说的。”

解祯亮很认真的点点头:“他说的没错,法的确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比法更加重要的,就是执法的人,这就是权!自古以来,就是刑不上大夫,历朝历代,哪一朝没有高官贵族凌驾于法之上,成为特权阶层?”

“当权一旦落到了宵小之辈奸诈之徒手里的时候,法就会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甚至会成为奸臣们手中为恶的武器,到了这种时候,法就不成为法,而成为了天下万民头上的紧箍,束缚他们的牢笼。所以,至少在现在的时代,权是大于法的。”

叶枫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解祯亮继续说道:“因此,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法,而是权,权力应该受到监督,得到制衡,这就是朝廷中御史台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监督百官的权力不被滥用。”

“只不过,御史台的老爷们也是人,也是皇上的臣民,所以他们的监督工作,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要看皇上的喜好憎恶,因而真正的对权利的监督,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只怕很长的时期也都不会有。”

他的话如此犀利,似乎暗指皇权也应该受到约束和监督,这已经是有些出格了。

叶枫不由得有些惊异的望着义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解祯亮笑了笑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些可也是我家老头子讲的,不过是在家里的时候私下里说的。”

叶枫当然明白,像这样的言论,一旦传了出去,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只怕解缙这位天下第一才子,他那颗聪明的脑袋就快保不住了。

解祯亮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扯得有点远了,把话题转了回来:“既然权力缺乏真正的监督,那么一旦它落入了宵小奸诈之徒手中的时候,百姓们除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就只能是拼死反抗了。有多少朝代的覆灭都是源于百姓的不堪忍受,揭竿而起?”

他伸手一指张胖子:“我们这样做,其实不过是除掉了一个丧心病狂,已经毫无良知的,连自己的恩师都要出卖的恶徒,避免了权力落入像他这样的人手中,挽救了一州百姓于

水火,避免了将来可能出现的百姓们不堪压迫,揭竿而起的危险,对于朝廷,对于天下,我们不但无罪,反而应该是有功之臣!”

叶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番话其实有些偷换概念,投机取巧了,明明是做下了违法之事,却大言不惭的把自己的行为说得正气凛然,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看起来,自己这位义兄虽然在才学上不见得有其父解缙那样的惊世骇俗,不过这犀利的言辞,诡辩的口才倒是继承了个十足。

他实在是说不过义兄,除了摇头叹息,已经无计可施。

解祯亮最后双手一摊,对叶枫说道:“反正这个恶人我们已经杀也杀了,米已成炊,要是老四你还是觉得我们做错了,或者你干脆就大义灭亲,绑了我们去见官,我们也绝不会抵赖,大大方方的承认这件事就是我们做下的。我到想要看看朝廷会如何依法处置像英国公世子和隆平侯张信这样的人物?”

叶枫苦笑了一下,确实,恐怕连皇上也不会因为一个品行低劣,声名狼藉的州府官吏去降罪于堂堂的英国公世子和隆平侯张信的。

要知道,皇上最近似乎正在准备着筹措北征,扫荡北元残余势力,这事已经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一旦成行,英国公张辅可是统军大将的不二人选。

而隆平侯张信,此刻正奉诏代圣驾巡查诸藩王,可见皇上砸心目中对于他的倚重。

这样的国之栋梁,岂可轻易动摇?

更何况,如今张胖子他们只是做了一件令朝野上下,天下百姓全都拍手称快的事情,谁又会忍心去苛责于他们?

叶枫长叹了一声,放低了声音对张胖子说道:“你们,下次不要了。”

张胖子一怔,追问道:“不要什么?”

叶枫冲他一瞪眼,大声说道:“不要再瞒着我!这样的大好事,你们竟然不预上我一份,还拿我当兄弟吗?”

张胖子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转身和唐大并肩大步走在前面。

唐大也笑着拍着张胖子的肩膀,和他并肩而行。

原本在后面的唐柔,看到唐大走到了前面,也紧赶几步,走上来紧跟着唐大。自从这一次唐大失踪再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凡事都紧紧跟在唐大身边,好像深怕他又再度失踪了一般。

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唐大和义兄张胖子,叶枫的心情忽然豁然开朗起来,从心底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如同这秋日的朝阳照耀在身上的感觉一样,暖暖的。

这时候身边的解祯亮忽然开口说道:“对了,在杭州城里,有人托我们给你带了一封信。”

叶枫不觉一怔:“一封信?是谁?”

解祯亮摇了摇头,一面从怀里掏出信来,一面说道:“不知道,是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叶公子你一看就会明白的。”

叶枫有些疑惑的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一看,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是在最下角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

叶枫心中一动,是她!

这时一直走在叶枫身后的程念真程姑娘好奇的凑了上来,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叶枫手中的信,低声说道:“神神秘秘的还画了一株兰花,莫不是叶公子新结识的什么红颜知己?”

这话听上去

酸溜溜的,叶枫有些尴尬的一笑。

展开信纸,信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陕州灵宝燕子山,雷凤。”

雷凤?这莫非便是唐仇的母亲雷凤隐居的地点?

唐仇曾说过,二十年前他母亲雷凤在华山秘窟之中幸免于难,怀着大肚子捧着夫君唐傲的人头一路从华山走到了江南,找到江南明家,从此就一直在江南明家的庇护下隐居起来。

这样看来,明文兰的这封信是想要告诉他雷凤就隐居在信中所写的这个地方。

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地方呢?如今唐仇已死,难道雷凤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成?

解祯亮也看见了信上的字,说道:“这个地方我知道,就在去西安的必经之路上。”

皱着眉,叶枫长长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一位故人的家了。”

抬起头他看见天际那喷簿而出的朝阳,把金灿灿的光芒洒满了整片山林,还有山上的寺院,全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

真美,这代表着希望的朝阳,叶枫情不自禁的想道。

一回头,远远的看见仁山大师还站在山门之处遥望着他们,看见叶枫回头,他不舍的抬起手挥了挥向他们告别。

叶枫也抬起手向仁山大师挥手致意。

一旁的解祯亮感叹道:“想不到仁山大师是个出家人,还这么重情义。”

叶枫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少林寺中那一连串的**,那些不能免俗的派系之争,谁说佛门是清净地的?这位住持大师也真够不容易的。

一转头,他看见程姑娘望着仁山大师,却面露担忧之色。

叶枫问道:“你在担心他所中之毒吗?你不是已经为他诊治过了吗?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程姑娘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了:“五毒门是天下四大奇门之一,他们的毒实在厉害,如果及时发现,或许还难不倒我,不过……”

叶枫有些焦急的追问道:“不过怎么样?”

程姑娘叹息道:“不过仁山大师中毒的时间太长了,期间又还在不断进食带毒的饭菜,毒性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虽然现在还没有发作,不过药石已经无法再起效了,只要有一日毒性发作,大师恐怕就……”

叶枫闻言大吃了一惊:“你不是已经留下了药给大师了吗?那些药物难道无效?”

程姑娘摇摇头叹道:“那些药物只能暂时稳定住毒性,可是时间一长,大师的身体习惯了这些药性,药的效力就会慢慢渐弱,到最后还是会压制不住毒性,毒发身亡的。”

说完,她有些难过的转头快步走开了。

叶枫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仁山大师的身影,心中除了震惊更是难受,想不到仁山大师竟然已经毒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虽然相交不久,但是他对于仁山大师的风骨还是非常敬仰的,尤其对于他在少林寺担任住持大师,所面对的那些外人所不知道的艰难困苦更是钦佩,此刻叶枫的心中便更加的难过。

不知道等到他从秦皇陵平安归来,再度来到少林寺的时候,仁山大师还能不能站在这里相送?

叶枫想着,望着着金色的阳光洒在仁山大师的身影上,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看得竟有些痴了

第一百零五章 尾声

就在叶枫他们离开少林寺的同时,契斌和尚正坐在师尊了改大师的竹庵之内。

了改大师依然坐在案几后面,好像从昨夜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挪动过,案几上摆放着契斌和尚送来的早餐,只不过是一碗简单的青菜粥而已。

佛家管早餐和午餐称为“过堂”,指的是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饭堂用斋饭,而佛家有过午不食的传统,虽然后来已经被废除了,可是依然管晚餐叫做“药石”,意为不可作为饭食来享用,要怀着惭愧心将其作为延续色身生命的药来服食的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l7474192

全球高武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7474192

第一章 燕子集

灵宝,古时名为桃林,因唐时天宝元年在函谷关附近道教文始真人尹喜的故居遗址内掘得“灵符”,以为大吉之兆,因而此地改名为灵宝。

明开国之初属河南府,继而改划归陕州管辖。

燕子山位于灵宝城东南,山高林密,古木参天,山上有一个雷震子洞,传说当年周王伐纣之时,军中屡建战功的雷震子便诞生于此洞中,因而得名。

燕子山名称的由来也是有一个传说。

相传在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光武刘秀率绿林军起兵南阳,光复汉室。两军激战于白河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此章节g,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家:老鹰吃小鸡书籍:全球高武

全球高武l7474192

全球高武7474192

内容简介:

今日头条——“大马宗师突破九品,征战全球!”“小马宗师问鼎至高,横扫欧亚!”“乔帮主再次出手,疑似九品大宗师境!”“股神宝刀未老,全球宗师榜再入前十!”“……”看着一条条新闻闪现,方平心好累,这剧本不对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7474192

全球高武录最新章节l7474192

第一章剧本不对

2008年,4月5日。

周六。

阳城一中,高三(4)班教室。

方平花了半小时,总算确定了一件事,不是做梦,不是拍戏——废话,拍戏能让自己那些同学返老还童,这剧组可以上天了!

等确定了重生的事实,方平小小的忐忑片刻,紧接着便坦然接受了。

作为新世纪的五毒青年,谁还没点重生的经验?

就算自己没重生,网上一大把,光看看就知道,这是矮矬穷逆袭高富帅的至高法宝!

再说了,自己要钱没钱,要妞没妞,重生了什么都不干还能多活一些年,怎么算都不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熟悉中带些陌生的老师,硬是拖了好几分钟堂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至于老师临走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方平就当自己听岔了。

“武科报名,下个星期开始了,有想法的同学做好准备。”

方平没当回事,他听成了“文科”报名,高考都是提前报名的,不过一般都由学校代劳,没必要再提醒才对。

关键的关键,高三(4)班是理科班,和文科无关吧?

7474192

不过有了重生的事,方平哪还在意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当前,方平想的是拳打杰克马,脚踢马华腾才对。

尽管08年这个时间段有些晚了,可重生者不干点出人预料的事,能叫重生者?

又或者不从商,改从政?

方平心里暗暗盘算,也没心思和四周的同学闲聊。

这些小年轻,哪能想象到自己脑海中的雄伟目标,从今天起,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正当方平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添砖加瓦之际,前排那个长的五大三粗的杨建同学,忽然转头问道:“方平,陈凡,你们报不报名?”

方平对杨建印象可谓深刻,倒不是杨建帅破天际。

关键在于,大学毕业后,方平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刚毕业的杨建,居然养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差点让方平以为杨建他爸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打那以后,方平就没忘记过这位络腮胡子同学,特征太明显。

心里想着事,方平一时间也没想着接话。

方平同桌,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平凡二人组”成员之一的陈凡,这时候则是摇头道:“我不报名了,浪费钱而已。

报个名就要一万,指定考不上,有这么多钱,大学一年生活费加学费都差不多够了。”

杨建有些唏嘘道:“也是,可总有些不甘心,不试试,就怕后悔一辈子。”

杨建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名字方平有些模糊了,此时也转头加入讨论,脸色黯然道:“这是咱们唯一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可惜,跟我们无关。”

三人又是唏嘘,又是遗憾,听的方平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7474192

报名?

刚刚老师说的“文科”报名?

报名费就要一万?

这可是08年,要是没记错,阳城这时候的市区房价也才4000一平左右,考试报名要这么多钱?

这几个家伙没说错吧?

又或者被人骗了?

方平刚想插话问问,同桌陈凡扶了扶眼镜,脸色坚毅道:“就算不考武科,考文科,也不一定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社会上也有武道培训班,等我们毕业了,挣了钱,到时候也可以进修。

就算不如武科生,起码还有希望!”

这话一出,杨建的同桌也面色激动道:“不错,考个文科名校,毕业了出来,工资待遇也不会低!”

“我还是想试试……”杨建有些犹豫,他家境还算不错,加上身体健壮,不试试不甘心。

对于杨建想要尝试的话语,陈凡二人也没阻止,尽管希望渺茫,可机会就在眼前,总有人不甘心。

虽然大家都还年轻,可也明白,这时候劝阻杨建,真要让杨建错过了机会,那就结下大仇了。

三人说的火热,此刻的方平却是满脸懵。

什么情况?

咽了咽口水,方平看了三人一会,没看到有开玩笑逗趣的意思,这时候方平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正想问话,结果再次被人抢了话语。

方平他们旁边的课桌,原本有两个男生窃窃私语,这时候大概是觉得人少了讨论不够味道。

等方平他们这边安静下来,旁边那桌的一个平头男生就面带激动,喜不自胜道:“杨建,陈凡,你们昨晚上网看新闻了吗?”

杨建二人摇了摇头,高考在即,现在家里管的都严,哪有时间上网。

7474192

见二人不知情,方平和另一位男生也是茫然,平头男生顿时笑道:“太可惜了!

昨晚可是爆出了大新闻!

你们知道吗?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

马宗师今年还不到40岁,已经是青年一代第一武道强者。

昨天企鹅集团,正式向谷歌亚太区总裁,老牌八品强者泰姆下了挑战书!”

“什么?”

“真的假的?”

“马宗师突破八品了?他不是前几年才突破七品吗?”

“不敢置信!”

“张浩,快说说,是公开挑战,还是私下进行?”

“八品之战,好想去看,可惜咱们根本没资格去观战……”

高的不多,所以昨晚爆出的消息,尽管已经引起轰动,可班上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平头男生,也就是张浩,刚刚说话声音不小。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7474192

等他说完,方平这伙人还没来得及接话茬,附近听到的同学都亢奋了起来。

而张浩,这时候也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愉悦,满脸喜色道:“是真的!

马宗师真的突破了,不止我们,全世界谁敢相信他会这么快突破八品?

所以挑战书一出,全世界都震惊了!

只要这次马宗师战胜泰姆,企鹅集团就能大举进军亚洲各国,成为亚洲霸主集团之一!

再过些年,马宗师一旦突破九品,那企鹅集团就能成为世界霸主集团之一了!”

“天,这也太快了,八品宗师境!”

“宗师榜排名更新了吗?马宗师这是要杀进前三十啊!”

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去去去,还前三十,要我说,前二十都没问题。”

“不至于吧,马宗师毕竟刚突破,哪有那么快上升到前二十,除非战胜泰姆之后,还有戏。”

“……”

这时候的同学们,已经各自议论了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崇拜、激动、渴望的神态。

哪怕那些女生,这时候也不例外。

整个班级,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平。

这时候的方平,满脑子浆糊,满脸的茫然,整个人都傻了。

7474192

啥情况?

大家说的话他都听懂了,每个字写出来他也肯定认识。

可为什么串联到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马宗师是谁?

企鹅集团他当然知道,08年的时候,企鹅集团已经是it业的一霸了。

谷歌他也知道,不知道才怪了。

刚刚张浩话中的意思是,企鹅和谷歌业务竞争?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违和!

方平喉咙再次鼓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干燥的厉害,这剧本,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l7474192

全球高武最新章节列表7474192

第二章 明玉楼

燕子集这个小镇真的很小。

说是个镇子,其实就是眼前的这一条两旁有着稀稀落落几家商铺的一条不长的街道,不一会儿工夫就走完了。

穿过街道,面前就是那蜿蜒曲折的上山的山道。

田大妈精神头蛮好,一路上嘴里不停的对青年公子在讲述着这燕子山从前的传说,那神秘的雷震子洞,还有关于汉光武帝刘秀的那些神奇的故事。

大约是这里平时极少有外人来访,今天忽然间就来了这么些个陌生人,田大妈觉得新奇,所以才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

不过田大妈毕竟是年岁大了,又是步行,渐渐的她越走越慢,逐渐掉到了队伍的最后,不过他的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只是听起来似乎有些在喘粗气了。

青年公子笑了笑,也并不催促她。一个上了岁数的年老妇人,又是步行,自然是快不起来的。

可是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想,田大妈又不会骑马。要让青年公子他们也下马步行,他却有些不愿意,并不是他懒,主要是他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人和要办的事都非常重要,他不愿意在行路上面白白的浪费体力。

倒不如就任由着田大妈慢慢的跟在队伍的后面吧!反正眼前就只有这一条上山的山道,也不怕会走错了路。

他对于田大妈口中讲述的那些个传说,故事什么的,根本就毫无兴趣,他抬头看了看山道两旁茂密幽深的树林,低下了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想得入了神。

他身后的另外四人也同样都沉着一张脸,低着头,各怀心事的样子,任凭这田大妈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越掉越远,嘴里还在唠叨个没完。

一行人就这样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脚下的山路穿过的两旁的树林,忽然变得宽敞了许多,在大家眼前,出现了一道山谷。

两旁都是刀刃切割一般的直立的山崖峭壁,中间一条可供两骑并行而过的山路人长满了秋季枯黄的杂草,看起来平时这里应该是人迹罕至。

青年公子一提马缰绳,纵马进入了山谷。山谷中空旷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显得格外的静谧。

青年公子正要提马继续向前,忽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忽然想起,为什么现在没有听到田大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了?

他猛然回头,对身后的四骑问道:“刚才的那位田大娘呢?”

大家都是一愣神,左右环顾,却完全不见田大妈的踪迹。

面面相觑之下,大家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田大妈那嗡嗡的如同苍蝇一般的唠叨声了。

刀疤脸的那汉子想了想说道:“或许她一个老太婆,走得累了在后面坐着歇息呢!一个两条腿的老人毕竟跑不过这四条腿的吗,也很正常。”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留着八字须的文士叹了口气说道:“但愿果真如此。”

他忽然抬头深深的嗅了嗅四周,面色突然大变,紧接着就纵身跳下马来。

大家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蹲下身子,拨开了道路上茂密的枯黄杂草,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手再按起来的时候,却见满手的油光光的泥泞。

他把手凑到了鼻子前面闻了闻,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失声道:“是火油!”

其余的人脸色也全都变了,他们这时候也隐约闻见了四周都充斥着火油的那种难闻的气味。

地上的火油和满地的茂密的枯草,一旦见着一点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青年公子的脸色大变,大叫道

:“快,快冲出谷口去,都退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

从他们进来的山谷谷口的位置忽然冒起了一股黑烟,紧接着红红的火苗蹿了出来,眨眼之间,整个山谷里全是炙热的火焰,黑色的浓烟。

山谷里马匹的嘶鸣声,人的惊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作了一片,随着那呼啸的风声,传出去好远。

不远处,田大妈站在山谷之外,望着山谷里熊熊腾起的火焰与浓烟,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当田大妈回到燕子集街上的时候,在她的针线摊子前面,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在等着她回来。

这些人田大妈全都认识,全部都是在燕子集二十年来的老街坊,老熟人了。

有开饭铺的张老二,开面摊的王麻子两口子,有卖猪肉的许胖子,挑着担子在镇上卖散酒的邓伯,等等等等。

而站在他们最前面的一个黝黑壮实的中年汉子,就是之前田大妈口中的那位住在山里的猎户,田老五。

田大妈加快了脚步,径直走到了田老五的面前,施了一礼:“舵主。”

舵主?难道这燕子集上的这些人,还是一个什么组织不成?

田老五点点头,沉声问道:“你让张老二把我们大家都叫到这里来集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适才出发之前,田大妈去嘱咐张老二的不止是帮忙看下摊子,还暗中让他去通知别人。

田大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看来我们在这里是住不下去了。”

田老五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道是对头找上门来了?”

田大妈点点头说道:“刚才快黄昏的时候,镇子里来了五个陌生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看样子是江南一带的人氏。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开口就向老身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

田老五听得眉头紧锁:“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你是怎么回答的?”

田大妈躬身说道:“那公子哥还提到这中年妇人应该有一个儿子外出未归,老身一听便料定他们必然是冲着小姐而来的。”

“所以老身斗胆说那疯疯癫癫的夫人正是舵主你的媳妇,你们就住在镇子后面的山里,接着老身让张老二赶紧通知大家都来集合,自己就把那五个人引去了后山山谷。”

田老五的眉毛一扬:“后山山谷,你把他们引去了烈火阵?”

田大妈说道:“正是。老身见他们远道而来,必定是冲着小姐而来的,为了保证小姐的安全,因此不得不把他们引入了烈火阵中。”

田老五想了想,点头道:“你做得没错,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受过雷爷的活命之恩,我们的命都是雷爷给的,现在雷爷已经不在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不辜负雷爷的嘱托,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小姐的安全。”

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当初设立这个烈火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仇家追来,原以为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二十年,这烈火阵是再也用不上了,没想到这些仇家还是不肯放过小姐。”

他忽而抬头向田大妈问道:“这五个人有没有说过他们的来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寻找小姐?”

田大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的话很少,口风很紧,一路上不论老身怎么套话,他们都是闭口不言,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来路。”

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打扮来看,他们一定是来自

江南一带,料想他们如果不是大雷门的人,就一定是江南明家的人,不论是哪一边,都不是好对付的。”

田老五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看来对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们今晚就各自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护送小姐离开。”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田老五想了一下,又对田大妈问道:“如果这五个人果真是大雷门或者江南明家派来的,必然是极为厉害,极难对付的人物,你确定他们都已经葬身在烈火阵中了?”

田大妈微微一笑,说道:“舵主请放心,老身是守在山谷之外看着他们五人进入山谷,然后亲眼看见山谷之中火起,这才离开的。”

她转身往后山山谷的方向一指,说道:“不信你看,那山谷中的黑烟到这里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呢!”

谁知她这转身一指,伸出的手竟然再也缩不回来,因为她赫然看见,在她口中那本应已经丧命在后山山谷的烈火阵中的那五个人,此刻正一字排开,沿着她身后的道路向她大步走过来!

可是她适才明明亲眼看见山谷中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的啊,他们怎么可能逃出生天的?

莫非他们是鬼魂不成?

田大妈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定睛仔细看去。

只见眼前这五个人一个个都灰头土脸,面孔熏得漆黑,须发焦黄,衣衫破烂,尤其是领头的那个青年公子,一身一尘不染的皆白长袍,此刻被火苗烧得千疮百孔,还冒着焦烟。

五个人全都用一种愤怒而仇恨的眼神直盯着田大妈,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五个人走到田大妈身前停下,那青年公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多谢大娘了,你带的这条路确实不错,几乎就要把我们带进了阎王殿里了。”

田大妈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通,这五个人是如何从那烈火阵中平安的逃生的?

一旁的田老五镇定自若的走上前几步,施了一礼,说道:“几位果然好身手,想不到在这烈火阵中居然还可以全身而退。”

“烈火阵?”青年公子身旁的那个留着八字须的文士眉头一动,“这就是当年大雷门火神雷惧名扬天下的烈火阵?”

青年公子冷笑道:“火神雷惧的烈火阵果然厉害,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这位大娘没了影踪,起了疑心,只要再深入山谷一点,我们五人必定此刻同那五匹骏马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他冲着田大妈阴恻恻的一笑,说道:“大娘的带路之恩,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你的。”

他的话里充满杀机,听得田大妈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田老五沉声问道:“能够如烈火阵却全身而退,你们是大雷门雷家的人?”

那八字须的文士哂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躲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消息闭塞,不太灵光啊!大雷门早在一年多以前在京城,他们的总堂主雷破天诈死而逃,大雷门已经倒台了,雷家如今也已经四分五裂,我们又怎么会是雷家派来的?”

田老五他们全都是脸色一变,他们在这里隐居二十年,极少与外人打交道,这些消息他们确实是不知道。

想不到江湖上风云变幻,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能够让雷破天诈死逃遁,那对手应该是怎样可怕的人物?

田老五脸色一沉,问道:“不是雷家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我们都是江南明家的人,在下明玉楼!”

第三章 雷武

明玉楼?

田老五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南明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几十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能看出来,这五个人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就单单是从烈火阵中全身而退这一点,在场的自己这一方就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

能够成为这五个人之中的首领,这个明玉楼明公子想必一身本领更加惊人。

田老五沉吟不语,明玉楼看了看他们忽然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各位都不是寻常的贩夫走卒,。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最新章节遇到防盗章节,书友正在紧急修复,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最新章节遇到防盗章节,书友正在紧急修复,请稍后刷新访问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全球高武143143899

全球高武143143899

修真聊天群7070294

修真聊天群7070294

一世独尊4141402

一世独尊4141402

都市之最强狂兵6868197

都市之最强狂兵6868197

寒门崛起3030783

寒门崛起3030783

最佳赘婿3030783

最佳赘婿3030783

点道为止9898300

点道为止9898300

诸天剧透群199199509

诸天剧透群199199509

斗破苍穹之无上之境4040053

斗破苍穹之无上之境4040053

武神主宰4242622

武神主宰4242622

我只喜欢你187187484

我只喜欢你187187484

校花的全能保安2828833

校花的全能保安2828833

夫人,你马甲又掉了!2828833

夫人,你马甲又掉了!2828833

好想住你隔壁193193789

好想住你隔壁193193789

\1\3\8c\o\

\\

第四章 残杀

雷武望着地上张老二的鲜血,浑身颤抖着,却依旧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那刀疤脸汉子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对着雷武他们嚷嚷着:“下一个站出来的是谁?”

他的目光在雷武他们的脸上挨个的扫过,脸上依旧带着那残忍的狞笑:“我有两把刀,你们还是出来两个一起上吧!否则总感觉到有些欺负你们。”

他的轻蔑让雷武他们心头燃起了怒火,雷武身旁有两个人影站了出来,雷武一看,是开面摊的王麻子两夫妇。

王麻子那满是坑坑点点的麻子的脸上肌肉抽动着,怒目直瞪着那刀疤脸汉子,高声说道:“我们两夫妇来领教下你的双刀,张二哥把一腔鲜血洒在了这里,我们要为张二哥报仇!”

说完,两夫妇缓缓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双剑?

刀疤脸汉子的眼睛里闪着光,脸上浮现出一种兴奋的神情,嘴里喃喃的说着:“有趣,有趣!”

他手里的双刀一晃,正要上前,背后忽的传出一个声音:“慢着!”

他一回头,就看见那个长着一张马脸的瘦长汉子缓缓走了出来,说道:“你刚才已经过足了手瘾了,这两个,该轮到我了吧?”

刀疤脸汉子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好像他对于这个马脸汉子颇有些忌惮,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明玉楼。

明玉楼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刀疤脸汉子有些无奈的低声嘟囔了一句,悻悻的收起了双刀,退回到了明玉楼的身后。

马脸汉子沉着一张脸,慢慢走上前,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王麻子夫妇手中的长剑,一边从腰间解下了他的兵器,一根足有一丈长的金丝软鞭。

这软鞭有拳头粗细,通身缠着金丝,金光闪闪,最特别的是,鞭稍上还嵌着一个精钢铸就的蛇头,整个软鞭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待人而噬!

王麻子夫妇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通常使用软鞭这样奇门兵器的人物,武功都必定奇高,可是王麻子夫妇也绝非庸手,想当年他们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家剑手,只因受了雷惧的活命之恩,才来到这里守护了二十年。

他们夫妇二人本是师兄妹,又是夫妻,共同练剑数十年,心意相通,配合无间,无论对手再强,也绝对有信心能与之一战。

更何况如今就算明知对手强劲,今日之局面定难善了,他们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即便是和张老二一样血溅当场,也一定要守护雷凤藏身之处的秘密。

这是当初二十年前他们夫妇俩来到这里之时对雷惧的承诺,也是他们唯一能够报答雷惧恩情的方法。

王麻子夫妇俩手捏剑诀,一左一右,一齐攻向了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望着他们夫妇二人,原本带着满脸的不屑的表情,可是当他夫妇二人这一剑出手,马脸汉子脸上的轻视之情顿时一扫而空。

他没想到眼前这一对衣着简朴,不过是摆面摊为生的一对市井小民,手中的剑法竟然会如此犀利。

这夫妇二人配合十分默契,刚柔互补,攻势凌厉,一旦对手后退避让,剑法之中还隐藏有后招,一招之后攻势连绵不绝,不给对手以丝毫喘息之机。

他们的确很厉害,可惜马脸汉子连半步也没有退,他手中有长鞭。

他手腕一抖,手中那长达丈许的软鞭忽而一扭,如同活了一般蹿了起来,鞭稍那凶恶的蛇首似乎有灵性一般直击王麻子媳妇的面门,如同一条毒蛇飞噬而起!

王麻子媳妇一惊,只得用长剑格挡,当的一声,长剑与蛇首相撞,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一条手臂酸麻不已,手中长剑也震颤不止。

那蛇首一击未中,马脸汉子手腕一动,已经落下的蛇首忽而再度昂首跃起,又

飞扑向王麻子媳妇的胸口。

王麻子媳妇一条手臂还在酸麻不已,一时之间来不及举剑相迎,眼见蛇首就要击中她了。

夫妻连心,王麻子见妻子遇险,顾不得再进攻马脸汉子,弃了目标,转身直扑向妻子,伸出长剑当的一声,挡开了蛇首的攻击。

饶是他解救得及时,妻子没有受伤,不过他此刻也是手臂酸软,片刻之间竟然也抬不起来。

他把剑一竖,横身挡在妻子身前,警惕的看着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阴恻恻的一笑,手腕再抖,那丈许的长鞭忽而一拧,鞭稍盘出两个圆圈,不偏不倚,正好套上了王麻子夫妇二人手中的长剑。

他一扬手,长鞭扯着两把长剑俱都脱手飞出,插入了一旁的地面,兀自来回晃荡不已。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一个剑手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剑。

如此轻易就被这马脸汉子夺去了手中的长剑,王麻子夫妇不由得呆了一呆。

就在他们俩一愣神的工夫,马脸汉子再度扬手,长鞭灵巧无比的蹿起,如同毒蛇一般缠上了两人的脖子。

鞭身一紧,王麻子夫妇二人顿时全身无力,双手抓着紧紧箍住咽喉的鞭身,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了地上。

马脸汉子得意的一笑,身后传来了明玉楼那阴恻恻的声音:“现在,你们有谁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雷凤究竟在哪儿?”

雷武盯着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王麻子夫妇,全身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王麻子夫妇败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意外,可是以他们夫妇俩的身手剑法,居然一招之内就被人夺去了双剑,如今连性命也捏在了对手的手里,这实在就有些始料未及了。

看来,这一次江南明家对小姐那是志在必得,派来的这五个人全都是顶尖的高手,而他们之中作为首领的明玉楼,究竟武功会高到什么地步?

雷武心中情不自禁的真正感受到了绝望的恐惧。

他并不怕死,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二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为了报答雷惧的救命之恩而来,他们的性命早已不再是他们自己的了。

可是即便是他们全都把性命赔在了这里,是否就能够保护小姐的安全?雷武心里实在是没有一点的把握。

他努力止住身体的颤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见雷武他们还是沉默不语,明玉楼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那马脸汉子手腕一动,手中长鞭一拧,王麻子夫妇二人的咽喉处发出喀嚓一声,齐齐被拧断了颈骨,脑袋一偏,双目圆睁,舌头吐出,已经断了气了。

雷武见状全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了,怒目盯着那得意洋洋的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手腕一抖,缠在两人脖子上的长鞭忽而松开,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满意的回身慢慢走回到明玉楼的身后,转头对一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说道:“下一个轮到你了。”

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手持一根水火棍,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直默默的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听了马脸汉子的话,他那平静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狂热的神情,双目之中似乎燃起了玉望的火焰,一提手中的棍子,大步走了出来。

雷武还没说话,身后一个宽大的身影排众而出,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让我来试试!”

雷武一看,是镇上卖猪肉的许胖子。

别看这许胖子一身肥肉,可是雷武知道,他其实是一身的横练功夫,寻常刀剑都莫想伤他分毫。

他手里的那一根粗大的秤杆,实则是精钢混合了熟铜铸造的,坚硬无比又沉重异常,一般人根本拿不起来,在他的手里却是灵活轻巧无比。

只不过虽然许胖子一身的本领

,对面却是江南明家的顶尖高手,雷武沉声叮嘱道:“千万小心!”

许胖子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大步向前。

他走到紫棠色面皮汉子的面前站住,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对手。

那紫棠色面皮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许胖子,把手中的水火棍往面前地上一插,只听一声沉闷的“咚”的一声,那棍子竟然直入地面近尺之深。

许胖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从声音就能听出来,这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棍子分明是特制的,重量只怕不下百余斤,可是在眼前这紫棠面皮汉子的手中,却如同寻常木棍一样的轻巧,这汉子的力气实在是非凡。

那紫棠面皮汉子对着许胖子招了招手,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来吧!”

许胖子更不答话,举起手里的秤杆就飞身直扑了上去。

他的这一扑,令其他人大出意外。

别看他长得肥胖臃肿,身形巨大,看上去好像走几步都会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是这身形一动,却是出人意料的快捷灵活,可见他的轻功功夫也实在是不俗。

他手中的秤杆此刻使的是点穴笔的手法,直戳向对手的前胸几处大穴,如此沉重的秤杆在他手中却尽显轻盈灵动的感觉,他的力量也实在是不容小觑。

可是那紫棠色面皮汉子却对许胖子的这一招视若无睹,他一伸手轻巧的拔起了面前的水火棍,身形一转,抡圆了棍子向着扑过来的许胖子当头就是一棒。

这一棍势如奔雷,快如闪电,只怕许胖子还没能碰到他,自己就得先捱上这一棍。

许胖子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对方这一棍的威力,绝对不能正面硬碰,无奈之下,他在空中的身形滴溜溜一转,向一旁闪避开,手中秤杆却依然兀自点向对手的胸口。

紫棠色面皮汉子这时大喝了一声,声若炸雷,他手中那重逾百斤的棍子这全力的一击竟然还有余力,能够中途变招。

他那原本当头直砸下来的棍子忽然变成了横扫,拦腰扫向了闪避向一旁的许胖子!

许胖子大吃了一惊,他身在空中,招式已经用老,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能回手用秤杆双手一顶硬挡了这一下。

“当”的一声巨响,他手中坚硬无比的秤杆竟然被击弯了,随即喀嚓一下断为两截,那棍子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腰际。

许胖子运起横练功夫,硬接了这一棍,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七八步,才站稳了身形。

紫棠色面皮汉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对着许胖子点了点头,赞道:“接我一棍还能站得住的,你绝对是第一人。”

话音刚落,许胖子手中的两截断掉的秤杆忽而掉落到了地上,他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面色淡金,身形摇摇欲坠。

看来硬接了这一棍,他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紫棠色面皮汉子提着棍子,一步一步缓缓的向许胖子走来,身后传来了明玉楼那依旧阴恻恻的声音:“现在他的性命就看你们如何选择了。我还是那个问题,雷凤究竟在哪里?”

其余的人全都注目在了雷武的脸上,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雷武紧握着双拳,目眦欲裂,盯着一步步逼近许胖子的紫棠面皮汉子,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田大妈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只见那紫棠色面皮汉子抡起了手中的棍子,猛的砸在了许胖子的头上。

许胖子的一颗头颅,就像是一个西瓜一样顿时四分五裂的迸裂开来,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飞溅,那臃肿的身躯噗通一下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便寂然不动了。

雷武双目含泪,张口发出了一声嘶声怒吼,全身簌簌而抖。

他总算看明白了,这不是战斗,这分明就是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第五章 视死如归

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一棍击碎了许胖子的脑袋之后,又恢复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向雷武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好像完全不关心,转身径直走回了明玉楼的身后。

这时候那名留着八字须的文士,慢悠悠的踱了出来,冷冷的望着雷武他们,幽幽的说道:“下一个轮到谁了?”

雷武身形一动,正要自己走出去,这时他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看来,也该轮到我了。”

大家一看,却是平时挑着一副担子在镇上卖散酒的邓伯。

邓伯已经六十开外的年纪了,加上对面又全都是江南明家的顶尖高手,雷武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邓伯,你……”

邓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我们大家都是受过雷爷的恩惠,才能再度为人,这条命早已卖给了人家,不是自己的了,何必顾惜?”

“再说张老二、王麻子、许胖子他们一个个面对强敌全都视死如归,毫无惧色,我这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能躲在后面贪生不成?”

一番话说得雷武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邓伯提起挑担子的扁担,蹒跚着走了出去,面对着那八字须的文士。

文士看见走出来这么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糟老头子,也是有些意外,哂笑道:“想不到你们竟然也会贪生怕死,竟然让这么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出来送死。”

话音刚落,当他看见邓伯手里的那根扁担的时候,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这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的一根硬竹扁担,只见邓伯一手握着扁担的一头,另一头就拖着地上,随着他蹒跚的步伐,那扁担竟然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可见这根扁担其实沉重异常,绝非寻常的普通扁担。

文士眨了眨眼,问道:“你的兵器藏在扁担里?”

邓伯抬起了头,哈哈一笑道:“好眼力。”

说完,他双手用力一拍,那根扁担忽然碎裂开来,原来这根扁担竟然是空心的,里面露出了一根黝黑的铁枪!

天下枪法皆以灵动轻巧见长,因而枪杆通常用柔韧的软木制成,这样枪的重量比较轻,也更为灵巧。

然而邓伯手中的这根铁枪,通体却是用黑铁铸造,一看就知道非常沉重,大违了枪法的原理,实在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文士有些疑惑的看着邓伯,却见邓伯双手平端铁枪,直指着自己,摆开了架势。

一枪在手,他先前那种老态龙钟的神态顿时一扫而空,脸上忽然间英气勃发,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活力。

文士情知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绝对不可小觑,面色一整,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漆黑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来,却原来扇骨扇面全都是铁铸的。

铁扇?

邓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对敌之际,有一句老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如今这文士却用铁折扇来对付自己手中的长枪,纵然他的铁扇再厉害,一开始在兵器上就已经吃了亏了,自己绝对有一战之力。

从先前的那三场看下来,邓伯明白,这些江南明家的人全都是绝对顶尖的高手,丝毫不能大意。

他抖擞精神,大喝了一声,踏前一步,手中黝黑的铁枪一转,抖出一朵枪花,宛如一条黝黑的灵蛇,直冲对方的面门攻去。

那文士不慌不忙,把手中的铁扇一举,用那铁铸的扇面封住了邓伯的攻势。

一旁观战的雷武不禁眉头一动,铁枪如此沉重,文士手中的折扇纵然是铁铸的,也绝难能挡住铁枪的一击之势。

可是这江南明家的全是顶尖高手,断断没有理由犯这样的

低级错误,除非,除非他有后招!

他正想出声提醒邓伯,邓伯的铁枪却忽然变了。

大约他和雷武的想法是一致的,觉得那文士的这一招分明就是陷阱,必然隐藏着极厉害的后招,他手中的铁枪攻到一半,就主动变招了。

那原本直戳过去的铁枪,忽然一变,邓伯的身躯凌空跃起,黑色的铁枪舞出数道黑影,当头罩向了那文士。

雷武的心中一惊,这根本不是枪法,而是杖法!原来邓伯手中的铁枪不过是个幌子,难怪他的铁枪会如此沉重,大违常理,他真正拿手的其实是杖法,疯魔杖法!

这疯魔杖法相传是当年宋时梁山好汉鲁智深所传,路数极为威猛,一旦使出来猛如疯虎,势若天魔,威力实在非凡。

当年邓伯来到燕子集的时候,雷武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他的底细,只知道他和其他人一样,全都是受过雷惧的救命大恩,前来报恩的。

二十年来,邓伯一直寡言少语,也从未见他使用过武功,所以他这一下骤然变招,令得大家都大感意外。

只见他此刻已经使出了全力,红光满面,额角青筋暴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龙钟老态?

这一招使得连一旁的明玉楼也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句:“好!”

只可惜,邓伯遇见的对手是这个文士。

看见邓伯变招,大家都大感意外,然而这个文士却仿佛早有预料,丝毫没有惊容,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他身形一晃,以极快的身法从枪影之下穿出,逼到了邓伯的身边。

这一下轮到邓伯大吃一惊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莫测的身法,他甚至根本没有看清这文士究竟是如何从他的重重枪影之下钻出来的。

如今对手已经几乎与自己贴身,长枪的长度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成为了掣肘自己的弱点,邓伯一面暗自心惊,一面立即应变,全力后撤,要和对手拉开距离。

他退得快,对手跟得也快,那文士就如同贴在他身旁一般,身形始终在他身侧,手中的铁扇一转,“噗嗤”一声直插入了邓伯的胸腹之间。

邓伯后退的身形忽然止住了,他长声惨呼中颓然倒地,沉重的黝黑铁枪也跌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雷武他们全都愕然的呆住了,这样诡异的身法,这样辛辣的手段,想不到连邓伯这样的高手,也没能支撑过一个回合。

明玉楼却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是希望那文士能制住邓伯,他也好循例再耀武扬威的逼问一下雷凤的下落的,却不料这文士一出手就是杀招,毫不留情。

他手下这四个人里,这文士显得最是文质彬彬,却不想最为狠辣,最是无情。

他甚至在脑海里开始在想,这一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向老爷子好好的参他一本,这样杀心太重的人,是不适合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的。

那文士一招击杀了邓伯,伸手拔出了铁折扇,又在邓伯的衣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这才心满意足的扭头往回走。

这时候站在雷武身旁的田大妈再也忍不住了,双眼噙着泪,身形一动就朝着那文士的背影扑了过去,口中大叫道:“恶徒,纳命来!”

一面叫,她一面从手中打出了两粒银色的弹丸,直袭向那文士的背心。

雷武的脸色一变,雷火弹!

这是当年火神雷惧的心血之作,一旦打出,中人即刻爆开,对手当即全身着火,而且这火焰极难扑灭,会在眨眼之间把对手烧成焦炭。

只不过这雷火弹爆炸范围较大,出手之人也极易被波及,因而一直被禁止轻易使用。

田大妈这时候扑上去

使用雷火弹,分明已经被愤恨淹没了,拼了自己也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雷武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那雷火弹去势极快,疾如闪电,眼看就要打中那文士的背心了。

可是这雷火弹虽然快,然而明玉楼却更快。

田大妈的雷火弹刚刚出手,明玉楼就已经动了。

他一晃身就来到了那文士的背后,伸出了手掌迎向了疾飞而来的雷火弹。

雷武见了心中一阵诧异,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想以空手去接雷火弹不成?

他正惊异间,却见那明玉楼将那宽大的袍袖一卷,把两颗迎面飞来的雷火弹兜了进去,再振臂一挥,喝了一声:“去!”

两颗雷火弹从他的袍袖之中飞出,直接反打向正扑过来的田大妈。

田大妈不由得一愣神,根本来不及闪避,就听“轰”的一声,雷火弹在她身上轰然爆开,火花四溅。

明玉楼一招得手,一把抓住那文士全力后退,才堪堪避开了四处飞溅的火焰。

再看田大妈,全身都已经被火焰吞噬,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之声,似乎还想奔跑,没跑两步,惨叫声戛然而止,她那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倒在地上,兀自还在燃烧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皮肉烧焦的难闻的臭味。

明玉楼伸手掩住鼻子,冷哼一声说道:“背后出手偷袭,死有余辜!”

他身旁的那八字须文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起刚才自己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不由得脸上也是变了颜色,心中感到后怕不已。

田大妈倒下了,还变成了一句焦黑的尸体,雷武身后剩下的几个人无不惊呼出声,有的甚至开始抽泣起来。

雷武看着地上的张老二、王麻子夫妇、许胖子、邓伯还有田大妈的尸首,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仅仅在白天,张老二还在他那间没有顾客的饭铺里打瞌睡,王麻子夫妇还甜甜蜜蜜的在他们的面摊子前煮着面,许胖子还笑呵呵的在摊子上卖猪肉,邓伯依旧挑着他的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着卖酒。

而人缘最好的田大妈,还在他的针线摊子前笑眯眯的和每一个路过的居民打着招呼,这里的居民全都是老街坊了,她全部都认识,谁家的三长两短她也全部都知道。

因为大家也全都认识她,也很乐于和她聊天,向她倾吐生活中种种的不如意。

可是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这些平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一个个的在雷武的面前倒了下去,而且他们都是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视死如归。

雷武感觉到一种悲哀,一种直入骨髓的冰凉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他的泪水掉了下来,可是他并不害怕,邓伯说得对,他们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在他们生命中,有着一些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承诺,是责任!

就是这种东西,这种对于保护小姐的执念,对于报答雷惧的渴求,让他们在面对强敌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依旧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义无反顾,视死如归。

大家都能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站出来,他不愿意在眼睁睁看着身后剩下的这几个人也一个一个上去送死。

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雷武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压抑住身上的颤抖,迈开步子走了出来,昂着头,面对着明玉楼。

明玉楼忽然笑了笑:“你总算是出来了,死了这么多的人,看来你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死亡的恐惧了。现在你是不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雷凤她究竟在哪里?”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老人

雷武盯着明玉楼,满眼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指着地上满地的尸首和鲜血,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你看看他们,他们之中可曾有一个人害怕退缩过?可曾有一个人畏惧死亡,开口讨饶过?”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向你屈膝投降的那种人?”

明玉楼看着雷武那一脸的坚毅,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

他长叹道:“雷惧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你们这样的一群人?即便他早已不在了,你们却依然宁死不屈,居然对于死亡也毫无恐惧,即使你们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牺牲其实毫无意义,你们究竟是图什么?”

雷武高昂着头颅大声说道:“我们并非不畏惧死亡,只不过对我们而言,人这一生当中,有着比生命更加重要,更加值得去坚守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是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明玉楼笑了:“或许我确实不明白你们的想法,只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雷武问道:“哪一点?”

明玉楼说道:“也许我的确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不过我至少对于我自己的生命还是十分爱惜的,因为生命毕竟只有一次,而如果我的生命都没有了,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再有意义了。”

他洋洋自得的说着,雷惧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真是一个自私而冷酷的家伙,这样的人物竟然能得到江南明家的重用,派他来主持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看起来这个江南明家,也不会是什么善类。

明玉楼慢慢的踱步走了出来,面对着雷武,缓缓说道:“既然你选择舍生取义,我便成全了你。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你后面的那四个人,是不是和你们前面的几个一样的那么大义凛然?”

四个人?

雷武不觉一愣神,刚才自己的身后明明只剩下了三个人啊?

他回头一看,确实是四个人。

在自己的身后,除了三名剩余的手下之外,在一旁的墙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

这个老头穿了一件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又旧又破的脏袍子,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梳洗过了,白色的胡须和头发已经成了灰色,还打了结,看上去十分邋遢。

他此刻就倚靠着墙角,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像丝毫没有察觉。

雷武看这个老头很面生,不是镇上的人,或许,是从外面流浪到此的一个要饭的可怜老头吧。

他心里不禁为这个老头感到惋惜起来,往哪儿流浪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燕子集,看来他的要饭生活也快要结束了。

像明玉楼这样狠辣无情的人,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可怜的要饭老头的,说不定,他们会把全镇子里的人统统杀光,逐一来逼问小姐的下落。

想到这里,雷武的心里一阵的难受,看来这一次全镇子的那些无辜百姓都会被他们所连累了。

明玉楼没有注意到雷武看见那个老头的时候,神色的变化,在他的心目里,也许也认为这个老头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要饭的老叫花子,根本连眼睛都懒得向老头看上一眼。

他对着雷武充满了轻蔑的说道:“准备好了吗?出于对你的尊重,这一次我亲自来对付你。我可以让你先出手,只不过,希望你不会像前面的这几个废物一样,连一招也接不了,那样就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雷武听到他这样狂妄的话语,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愤怒。

因为他知道,明玉楼并没有胡吹大气,他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就凭着他刚才救下那个的文士的时候使用的身法,雷武连看也没看清。

就凭他刚

才用空手接住雷火弹再反掷回去的手法,那分明是一种极上乘的内家罡气,雷武更加是望尘莫及。

这个明玉楼的武功,绝对要在他身后那四个顶尖高手之上,自己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可是即便如此,雷武也丝毫没有畏惧。

为了雷爷,为了小姐,为了刚才视死如归,慷慨赴死的那些一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熟悉的人们,他也要全力拼上一拼。

雷武压抑住翻腾的心情,气定神闲,摆出了天雷掌的起手式。

他从来不用兵器,也不会别的武功,从小到大他苦练的就只有这一种,雷家家传的天雷掌。

虽然只会这一种,但是几十年的苦功让他把这套天雷掌练得无比的扎实,而且越练他就越是觉得这一套天雷掌其实奥妙无穷,威力巨大,只不过其他人都贪多,没有去深入的精研它而已。

“精”原本比“博”就要难得多,也有用得多。

虽然只凭着这一套天雷掌,虽然雷武不过只是雷家旁支的子弟,可是他却打败了无数大雷门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以致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曾经一度想过要将他提拔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

可惜,就在这时候,他被仇家暗算,几乎丧命。是雷惧,即使出手救下了他,从此他的这条命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他按照雷惧的安排,来到燕子集当上了一个小小的舵主,带着这一帮同样被雷惧救过的人,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着小姐雷凤的安全。

而雷武这个名字,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

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感到过惋惜,人生在世,如果没有遇见值得你去为之慷慨赴死的人或事,那该死多么的无味啊!

而如今,就是到了他应该慷慨赴死的时刻了。

就算明知不敌,雷武还是沉喝了一声,双掌翻飞,直向明玉楼攻去。

他一招攻出,明玉楼脸上的轻蔑之色就全数不见了。

他在雷武的双掌之间,竟然隐隐听出了风雷之声!

这个雷武的武功,绝对要比先前死掉的那几个高得太多了,甚至绝不会输给自己身后的这四个人。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自己,是江南明家的明玉楼!

明玉楼是江南明家如今为数不多的男丁之一了,从小他的武功就是由明老爷子亲自指点的,在江南明家里,除开老爷子的亲孙女明文兰外,明玉楼的武功在同辈之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雷武想要凭着一套天雷掌和他对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明玉楼绝对有这样的自信。

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要速战速决。

前面他身后那四个手下解决对手都只用了一招,现在轮到他亲自出手了,他决不能拖得比他们久,否则传了回明家,他就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一旦老爷子知道了这事,认为他比不上身后这四个人的武功,那么今后他想要在江南明家里再得到重用,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一定要一举击败雷武,他一定要找到雷凤,带回去交给老爷子,他一定要证明在江南明家众多高手之中,自己才是最能干的一个!

可是雷武的武功练得非常扎实,天雷掌也毕竟是雷家名震江湖多年的家传绝学,要想在一招之内击败他,谈何容易?

所以明玉楼并不急于出手,他用他诡异莫测的身法,躲开了雷武的进攻,他在等,等待雷武露出破绽,他要一击必中的机会!

雷武一连攻出了三掌,却连明玉楼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明玉楼只是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轻巧的躲避着他的攻击,就如同在戏耍他一样。

雷武的心里不免

有些焦躁了起来。

心中一急躁,动作就有些变形了,破绽也就随之露了出来。

明玉楼的眼睛一亮。

他等的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就在此刻,他要一举击倒雷武!

他阴恻恻的一笑,身形一晃,就要反攻上去,却忽然硬生生的止住了。

雷武这时也同他一样,停下了动作,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了头,望向小镇镇口的方向。

因为在这一刻,他们听到从镇口方向,传来了一声马匹的嘶鸣声。

一转头,两人就看见从镇外有一辆马车正在疾驰而来。

马车并不大,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那种寻常载客的,通体黑色,窗口用黑色的布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车内坐着什么人。

马车前面坐着一个赶车的大汉,身材魁梧,看上去有些年纪了,满脸的虬髯都已经有些花白,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起来非常有精神。

而拉车的这两匹马却最为引人注目。

两匹马通体黝黑发亮,没有一丝杂毛,只是在马蹄之上有着一圈白色,额头隆起,双眼突出,分明是《相马经》中千里马之相。

刚才从马的嘶鸣声里就已经能够听出这马并非凡品,要知道燕子集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里之遥,能够一路奔行至此却依旧嘶鸣之声如此宏亮,中气十足,一定是难得的良驹。

如今再看着马的品相,简直就如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样的好马天下要寻得一匹已是难得了,何况还用两匹来拉马车?

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场中的众人一时之间全都忘记了争斗,只是怔怔的望着这辆疾驰入镇的马车,心中都感到暗暗奇怪,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平时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访客,今天怎么会来了这么多的陌生人?

那黑漆马车一路狂奔,一直驶到了雷武与明玉楼相斗的道旁,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全力疾驰之中的马车要突然停下来,足可见这驾驶马车的汉子实在是技术非凡。

那驾车的汉子勒住马缰,两匹骏马便老老实实低下头站住,再不移动分毫。

跟着那汉子连看也没看一旁站着的众人和满地的鲜血和尸首一眼,而是搬出了一个木阶,放到了马车门口,恭恭敬敬的伸手撩起了布帘。

大家都不由得闭住呼吸,好奇的看着到底马车上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随着几声轻轻的咳嗽声,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人,那汉子连忙伸手扶住,他才缓慢的一步一步走下马车来。

大家一看,这是个须发皓白的老头子,苍白的发鬓有着些许微黄之色,脸色不是太好,似乎身体有恙,一身的锦衣华服,看起来就像个很有钱的富商。

雷武和明玉楼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个富商老头,这个时候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干什么?

而且他对于眼前的景象,尤其是这一地的鲜血与尸首,竟然好像完全不为所动,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

他们的心里不由得暗暗警惕了起来。

那老头在驾车汉子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站直了腰板,抬头扫视了一下眼前有些发愣的众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尸首,轻叹了一声:“唉,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驾车汉子低头应道:“是,看来我们是来晚了,不过,所幸的是还不算太晚。”

那老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是啊,总算他们还没有死光。这还不都得怨雷惧那个老小子,找了个这么偏远的地方,险些让我们来不及赶到。”

说完,他抬起头,对着雷武和明玉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慈祥和蔼的微笑,说了句:“你们好!”

第七章 如意双刀

雷武有些意外,他有些机械的对着那华衣老者也点了点头回礼,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

明玉楼也很疑惑,听口气这个老头并非偶然适逢其会,分明就是专程赶来的,莫非他是雷武他们请来的帮手?

不过他还是十分礼貌的满面微笑,对着华衣老者点点头说道:“你好!敢问老丈所为何来?”

华衣老者没有答话,却面带笑容扫视了一下明玉楼他们五人身上那被烈火阵烧得破烂不堪的衣衫,眼神中似乎有揶揄之意。

明玉楼禁不住心头一股火起,他素来注重外观整洁,以翩翩佳公子自居,这一次被引入烈火阵中烧得如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本就已经深以为耻,如今被华衣老者这么一看,顿时感觉怒火中烧,心头已经起了杀心。

无论这个华衣老者是谁,在这个时候忽然来到这燕子集,一定不会是凑巧,定然与雷凤的行踪有关,既然他不是江南明家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敌人,绝对不能放过。

明玉楼的心里,甚至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收拾这个老头了,他一定要挖出这个老头的双眼,谁叫他要用眼光来取笑自己?

明玉楼还在想着,一旁他手下那个面带刀疤的汉子面色一沉,走了上去,对着那华衣老者说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别自找麻烦。”

他倒是好心,他此时已看出明玉楼已经动了杀心,所以他虽然语气凶恶,其实却是在劝说这华衣老者速速离去,以免横遭杀身之祸。

这其实也并非是他大发善心,只不过他进入江南明家日久年深,自忖劳苦功高,颇有些资历,然而这一次明老爷子却派了这么个乳臭未乾的黄毛小子明玉楼来负责这一次的行动,他们全都要听明玉楼的调遣,因此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快。

虽然他们不敢拂逆明老爷子的意思,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个明玉楼的武功确实不错,甚至于在他们四人之上,不过就这么个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能有什么见识,经历过什么风浪,又凭什么来领导这么一帮子老江湖?

而且他知道,其实另外的三个人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对于明玉楼这一路之上的装腔作势,拿根鸡毛当令箭的模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极为不满的。

因此他才走上来主动劝说这个华衣老者他们赶紧离开,谈不上是要和明玉楼作对,不过哪怕就是扫一扫他的兴致,心里也是觉得蛮痛快的。

华衣老者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善意,冲他略带感激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只不过老夫既然已经来了,该离开的便是你们,怎么还会来劝说我们离去呢?”

刀疤脸汉子愣了一下,听出他话中好像还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不禁眉头一皱,嘡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双刀,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华衣老者瞥见他手中的双刀,微微一笑说道:“哦,原来你是用的双刀?”

刀疤脸汉子脖子一梗,说道:“是双刀便又怎样?”

华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看你持刀的架势,当年河北的雪花双刀段大侠手中双刀威震河朔,何等的英雄?想不到他的后人竟然甘心充当江南明家的走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雪花双刀从此要成为绝响了。”

听了他的话,场中的人脸色俱都是一变。

雷武听了他的话,感觉这华衣老者和江南明家并非是一路的,或许是来帮自己一方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明玉楼却沉下了脸,这华衣老者竟然口吐狂言,骂那刀疤脸汉子为江南明家的走狗,无疑是连同江南明家一块儿给骂进去了,他

心中不由得杀机更炽。

而那刀疤脸汉子却脸色大变,这华衣老者居然只看了一眼就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家世,言语之中似乎还颇为瞧不上眼,心中不觉感到了一丝慌乱,脱口问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华衣老者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巧得很,老夫用的也是双刀,所以略略知道一些。”

“双刀?”刀疤脸汉子满面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那华衣老者,“你的双刀何在?”

华衣老者面色一整,斥道:“人在刀即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它自然会出现。看得见的刀其实并不可怕,最凶险的往往是看不见的刀,正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也就无从防御,无从招架,你练刀多年,竟然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看来你距离领悟雪花双刀的真谛还很遥远哪!”

一席话说得刀疤脸汉子垂下了头,这个道理他并非不知,只不过他自恃刀法了得,从未遇见过真正的对手,所以也对这个道理没什么领悟。

他垂头片刻,忽然心有不甘的抬头喝道:“你唬我!仅凭着口舌之利你以为就可以吓退我吗?我今日偏偏想要见一见你的双刀!”

华衣老者叹息了一声,无限惋惜的说道:“相信老夫,你若见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刀疤脸汉子脸上闪过一抹残忍的神情,大喝了一声:“我偏要见识一下,看看谁才会后悔!”

话声未落,他双刀一挥,舞得密不透风的向着华衣老者抢攻了过去。

华衣老者叹了口气,只见一道刀光闪过,甚至都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刀疤脸汉子的那两团舞动着的刀影忽然全都不见了。

他的一对双刀已经跌落到了地上,还连同着两只紧紧握住刀柄的,血淋淋的手掌。

刀疤脸汉子的双手竟然已经被那华衣老者一刀齐腕斩断了!

他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几步,双腕断口处鲜血喷涌,面色苍白的盯着华衣老者,和他手里的那把刀!

那是一把色泽玄黑,寒光闪闪的刀,不过看上去却有些奇怪,因为这把刀非常的厚,至少是寻常单刀的两倍厚度。

刀疤脸汉子盯着华衣老者手中的刀,脸色剧变,厉声问道:“你不是说是双刀么?”

华衣老者有些奇怪的望着他,眼睛里带着一丝悲哀的神情:“你真的想要看?看过之后,只怕你就会血溅当场,如今退走你还能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你确定你要看吗?”

刀疤脸汉子咬了咬牙,如今他双手已断,成为了废人一个,对于一个极为骄傲的刀客来说,即便是保住了性命,也是生不如死。

他大吼了一声:“我一定要看!”

吼声中他伸脚一踢,将地上的一把刀一下子踢飞起来,张开嘴一口咬住,刀尖对着华衣老者,一头就撞了过去!

他这是不要命了也要拼个两败俱伤!

华衣老者叹息道:“好吧!”

但见他双手一拍,手中那柄厚重的单刀忽然一分为二,一长一短,一厚一薄,双刀接着就是一闪。

刀疤脸汉子看见了,他终于看见了对手的双刀!

咦?为什么他眼前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在旋转,在翻滚?

原来那双刀的刀光一闪,刀疤脸汉子的一颗头颅已经冲天飞起,带着一股血箭,飞出老远,落在地上滚动着,他的双眼还满含着不相信的神色圆瞪着,他的嘴里还紧紧的咬着自己的那把刀!

好快的一刀!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就在刚才,这个刀疤脸汉子只用了一招就斩下了张老二的头颅,技惊四座,可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自己竟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被人一招就斩下了头颅,和张老二死得何其的相似!

这莫非真的就是报应不爽?

望着那华衣老者手中的两把一长一短,一厚一薄的双刀,那留着八字须的文士突然失声叫了出来:“是你!一定是你!你就是如意双刀,张如意!”

华衣老者呵呵一笑,双手一合,双刀又再度合二为一,他笑着说道:“不错,老夫便是张如意。”

明玉楼的头忽然感觉到有些疼,张如意,几十年前就凭着一对如意双刀纵横天下,被誉为当世双刀第一人。

他已经有二十年未现江湖了,今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招就斩下了刀疤脸的头颅!看起来,他是要与江南明家作对的了。

那刀疤脸汉子的武功究竟如何,明玉楼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能够一招就斩下他的头颅,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刀法,只怕自己在他面前也绝非其对手。

明玉楼有些犹豫了,他感到自己这时候应该果断撤退,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眼见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雷武他们已经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了,现在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了,今后该如何向明老爷子交待?今后他该如何在江南明家再抬起头来,扬眉吐气?

他犹豫着,望着张如意手中的那把刀。

这把刀只一刀就斩下了刀疤脸汉子的头颅,却连一点血渍也没有沾染,果然是一把宝刀!

他还在沉吟着,那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忽然大踏步越众而出,手里拿着那根重逾百斤的水火棍,对张如意大声说道:“我来领教领教你老人家的如意双刀!”

他的眼里燃烧着炙热的战意,神情也变得有些狂热起来。

雷武见过他一棍打死了许胖子,知道此人神力惊人,刚才张如意是出其不意的用双刀斩断了刀疤脸汉子的双腕,如今面对着这个紫棠色面皮的汉子,他不禁有些为张如意担心起来。

张如意只是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身旁那个须发半白的虬髯大汉忽然开口斥道:“就凭你,也配?”

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被激怒了,一个驾马车的,竟然也敢如此藐视他?

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提起手中的棍子,对着那虬髯大汉就冲了过去。那咆哮声听在耳中似乎不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那虬髯大汉斜着眼睛盯着他,等他冲近到了身边,忽然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铁斧。

那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铁斧,就像是寻常樵夫们上山砍柴时所使用的那一种,毫不起眼。

可是他这铁斧一握在了手里,顿时整个人好像都完全不一样了,显得格外的高大威猛,宛如天神一般!

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被他的气势所惊,愣了一下,脚下略微缓了一缓,就见虬髯大汉伸臂举起了铁斧,当头朝他直劈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只得横举棍子迎着铁斧格挡了上去。

虬髯大汉的这一劈看上去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一下子,看起来好像轻描淡写,但是紫棠面皮汉子手中的棍子,却忽然间断开了。

他手中的这根重逾百斤的水火棍,不久之前才刚刚曾经一击打断了许胖子手中那根特制的铁秤杆,现在却被这把其貌不扬的寻常铁斧一下子给劈成了两截!

不但是棍子断成了两截,连同他的头颅,也被这一斧子给生生劈成了两半,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飞溅,洒了一地。

他的死状与刚才的许胖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真的是现世报!

第八章 劈山斧

在场的人在这一刻全都惊呆了,

如意双刀张如意那是天下双刀第一的绝顶高手,他能一刀斩杀刀疤脸汉子,大家虽然震惊,却也并不会感到奇怪。

然而眼前这个虬髯大汉,不过是一个赶马车的车夫,竟然能够一斧子生生活劈了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这就让大家有些难以置信了。

莫非这车夫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明玉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原本是胜券在握的大好局面,却忽然间一下子被逆转了,自己这一方突然间就折损了两人。

紫棠色面皮汉子的武功如何,明玉楼是心中有数的,能够如此轻描淡写一斧子活活生劈了他的人,当世之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这个神秘的车夫究竟是什么人?

明玉楼感觉到心脏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边厢,他身后那马脸汉子忽然狂吼了一声,吼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他与那紫棠色面皮的汉子素来交好,情同手足,乍一见他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得悲愤满胸,手中那金丝长鞭一挥,就向着那虬髯大汉扑了过去。

他手中的长鞭犹如一条灵活而狠辣的毒蛇,昂着鞭稍的蛇首,向着那虬髯大汉噬去!

他身形刚刚一动,那虬髯大汉便也动了,举起铁斧朝着他反冲了过来。

所谓鞭长莫及,长鞭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利于贴身近战,一旦对手逼近,往往难以发挥威力。

那虬髯大汉的这一冲,分明是瞅准了他的这一弱点,足见其临阵经验之丰富。

然而马脸汉子冷哼了一声,手腕一抖,那毒蛇一般的长鞭忽然回卷了回来,舞起漫天鞭影,把虬髯大汉罩在了当中,无处可避。

看起来,这非但不是这马脸汉子的弱点所在,反而却是他的杀招之一!

虬髯大汉看起来已经无处逃避了,可是他偏偏就不躲不避,手中铁斧向着鞭身就斩了下去!

这长鞭乃是金丝铸造,坚韧无比,如何可能被轻易斩断?

可是那马脸汉子的脸色却瞬间变色了,因为他的金丝长鞭,竟然就这么被这一斧子给生生斩断了!

如果说每一条毒蛇的弱点都是它的七寸之处的话,那么虬髯大汉这一斩的地方就正好是这条如同毒蛇一般的长鞭的七寸之处。

长鞭应声而断,漫天的鞭影也全部消失了,那马脸汉子还来不及惊呼,就见虬髯大汉的身形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一把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只听“喀嚓”一声,马脸汉子的脖子被虬髯大汉硬生生的一把拧断,他的头无力的耷拉下来,圆瞪的双眼中还充满了惊疑和不信的神情。

虬髯大汉一松手,马脸汉子的尸首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他的头正好靠在早已咽气了的王麻子夫妇的尸首旁边,寂然不动了。

如果说刚才他一斧子生生活劈了紫棠色面皮汉子的那一幕还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现在他轻而易举的就破了马脸汉子的长鞭,并扼断了他的喉咙,这让大家感到的就只剩下无比的震惊了。

这个虬髯大汉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驾车的车夫,分明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真正的绝顶高手!

明玉楼身后那个留着八字须的文士忽然惊叫了一声,指着那虬髯大汉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是你,我早该想到,一定是你!”

那虬髯大汉一抬头,两道森冷的目光射向了那文士,吓得他全身一哆嗦。

那文士啪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的铁折扇,对着虬髯大汉从扇骨之中射出了两根长钉,一面整个身形急速的向后退去。

他的暗器并非为了伤人,他也明白以虬髯大汉的武功,区区两根长钉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他只求这暗器能够稍稍的阻挡一下对方,给他有充裕的时间能够逃走而已。

除了逃,他根本没有一丝与对方交手的战意,他完全没有一点信心,他必败!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走。

那虬髯大汉并未追赶,他用充满鄙夷的眼光看着飞速倒退着的文士,一侧身避开了他射来的暗器,忽而手一扬,手中的铁斧竟然脱手向着文士飞掷了过来。

这斧子来势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那文士的身前。

文士此刻心中的惊骇真是难以言表,要想躲闪也已不及,无奈之下,展开了手中的铁扇,挡在胸前,尽全力要挡下这一斧。

只听“嘡啷”一声,他手中乌黑的铁扇被铁斧一下子劈为了两半,铁斧余劲未消,直接插入了他的胸口。

那文士惨呼一声,跌落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无比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劈,山,斧!”

紧接着四肢一阵抽动,便断了气。

那虬髯大汉手一扬,那铁斧竟然奇异的从那文士的尸首上应声飞起,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大家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在铁斧的手柄之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绳索,另一头则连在那虬髯大汉的手腕上,难怪他能让这把铁斧招手即回呢!

虬髯大汉手持铁斧,缓缓的转过身,目光盯在了明玉楼的身上,明玉楼被他这一眼,吓得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劈山斧?焦柯?

江湖上开山劈石之类胡吹大气的外号有不少,但是只有劈山斧焦柯,从来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这一名号。在他的铁斧之下,似乎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劈不断的,他那一斧子的威力,只怕天下无人敢当。

不过据说他与如意双刀张如意乃是忘年之交,情义极为深厚,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所以刚才那八字须文士才说他早该想到的,既然如意双刀张如意在这里,那么身边一定少不了劈山斧焦柯。

明玉楼看着面前的这两大高手,感觉到嘴里一阵阵的发苦。

如意双刀和劈山斧,无论哪一个他都万万不可能是对手的。

他看着刚才还在自己身后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那四个手下,如今却已经全都伏尸在了地上,血流满地,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也正在不断的喷涌而出。

他的手脚冰凉而麻木,一种刺入骨髓的寒意让他不由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张如意看着面如死灰,簌簌而抖的明玉楼,脸上掠过了一丝怜惜的神情,叹息道:“早叫你们离去,你们却偏偏不肯走,枉自送了自己的性命。”

明玉楼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张如意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不知道明公子肯不肯接受?”

明玉楼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张如意,难道他们准备要放过自己?

张如意看见他那渴求活命的眼神,不觉一笑,说道:“你回去给你们家老爷子带个话,就说是老夫说的,今后他不要在雷凤身上再打主意了,有些东西不属于他,就不要去碰,就算碰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明玉楼听得有些茫然,不解的望着张如意。

张如意的面色一沉,问道:“难道老夫说得还不够清楚?”

明玉楼赶紧低下头,战战兢兢的连声应道:“清楚,清楚。”

张如意一挥手说道:“好了,明公子请便吧!”

明玉楼心中一喜,看来他们真的是要放自己一马了。

他垂着头都不敢看对方一眼,立马转过身展开身法,匆匆疾驰而去。

他的心中充满了屈辱,从小到大,在江南明家的庇护下,他何曾遭到过如此的羞辱?

可是如今他面对着的是传闻中的绝顶高手,如意双刀和劈山斧,这两个人,恐怕只有老爷子有实力能够与之一战,自己的这点微末道行,简直就不值一哂。

而且,就如同他刚才自己所说的,他对于自己的性命是非常爱惜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深深的懂得这个道理。

只要自己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会等到机会报仇雪恨的,不,他一定要把这两个老匹夫千刀万剐,才能够洗雪今日遭受的耻辱!

只不过,那绝对不会是今天。

咬咬牙,他脚下使出了全力,他感觉这辈子也没有奔跑得像现在这样的快过。

望着明玉楼逃走的背影,焦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不该放走他的。”

张如意点点头,他完全明白焦柯的意思,能屈能伸,同伴死光了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假以时日,这个明玉楼一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人物的。

他轻叹道:“我又何尝不知?不过这都是公子的意思。”

听了这话,焦柯闭上了嘴。

直到明玉楼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雷武这才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对着张如意和焦柯深深的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前辈出手相救,只不过在下与两位前辈素不相识,不知二位不惜与江南明家为敌,救了区区在下这条贱命,所为何故?”

张如意看着雷武,笑了笑,问道:“你便是当年雷惧留下来保护他女儿的心腹?”

雷武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雷武,当年蒙雷爷救命之恩,故而为了报答在此处守护了二十年。我们几个也全都是这样的情况,只可惜他们……”

他说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瞟地上张老二、田大妈他们几个人的尸首,心中一阵难过。

张如意点点头,赞道:“知恩图报,真大丈夫也!只可惜你们这里实在太过偏僻,找寻起来颇费了些时间,所以来得晚了些,没能救下那几位义士。”

雷武深鞠到地,说道:“他们若知道二位前辈出手,击退了江南明家的人,得保小姐周全,想必也会含笑九泉,感激涕零的!”

张如意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感激我们,我们只不过全是按公子的吩咐办事,江南明家的名头虽大,却也不见得会人人都怕了他们。公子现在就在车里,你们想要道谢,还是去谢谢他吧!”

雷武闻言一愣,公子?如意双刀张如意和劈山斧焦柯这样的绝顶高手竟然也会听命于他人?这个他们口中的“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满怀好奇的望向那辆漆黑的马车,只见张如意和焦柯走到马车旁,恭恭敬敬的躬身道:“有请公子大驾!”

马车的布帘被掀开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四十左右的人钻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镶着金丝的华贵锦袍,手上一个硕大的翠绿的玉扳指,腰间挂着玉佩,头上系着龙眼大小的明珠,全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然而旁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他这一身的珠光宝气,而是他自身所散发出来的一种气质,一种令人望而折服,傲视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对着雷武微笑着点了点头,雷武就感觉到双膝一软,几乎就要向他跪倒。

一旁的张如意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们家公子,无双公子!”

第九章 无双公子

雷武愣了一下,脱口问道:“无双公子,哪个无双公子”

张如意笑道:“天下间除了天意楼姬家的姬无双公子,还会有哪一个敢自称无双公子的”

雷武他们全都大吃了一惊。

天意楼,姬无双

纵然是他们在这偏僻的小镇隐居了二十年,消息不灵通,也绝不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富甲天下,生意遍布全国各地的天意楼姬家,数百年以来,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龙椅的主人如何变幻,天意楼却始终屹立不倒,姬家的财富依旧是富可敌国。

甚至于有人传说?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268268330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x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x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268268330、域名3?3268268330

第十章 叶枫的到来

雷武怔怔的望着镇口的方向,暗自在猜想着姬无双公子在等待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物

姬无双好像真的能够看透看的想法,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在等的这个人,如今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不但有一个名震江湖的好师傅,而且福大命大,数次身入死地却能够化险为夷,人又极为聪明,怎样的疑案都难不倒他,连当今圣上对他也青睐有加。”

“更难得的是,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不寻常的天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的好朋友甘心情愿的帮?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268268330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x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x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268268330

3?3268268330

第十一章 慈母

叶枫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一见雷凤,因为雷凤是唐仇的母亲,而唐仇,却是他的朋友。

雷武注目望着叶枫的双眼,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小姐其实就隐居在燕子集旁边不远的山坡上,我这就带各位前去。”

说不出为什么,他相信叶枫。

当他望着叶枫双眼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很单纯,很干净的眼神。眼为心声,这个年轻人应该也有着一颗同样纯净的赤子之心。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总是能让别人感觉到看上去很舒?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268268330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x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x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268268330

3?3268268330

第十二章 私下会面

京师,南京城。

午后,阳光明媚。

马车在一家比较僻静的茶楼门前停了下来,英国公张辅掀起了门帘,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在这狭小的马车车厢里蜷缩着坐了这许久,让他感觉到浑身都有些憋闷。

他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肢体,抬头看了看茶楼门匾上龙飞凤舞的那三个大字:“陆羽轩”。

张辅今天穿着便服,也没有带着贴身的随从,分明就是不想招人注目。

他快步走进了茶楼之内,这家茶楼所处的地段并不繁华,因而客人也并不?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268268330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268268330

x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势,缓缓消失,宛如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小子一般。

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之色,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33268268330

这才敲响了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是被打开。

“谁啊”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林北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是渐逐渐凝固。

“你你是林北”

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妈!”

林北出声叫道。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中年妇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家里出了个对女人用强的罪犯,这几年来,他们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淑华,谁来了啊来者是客,赶紧迎进来,吃顿便饭!”

这时,一个拿着烟杆,两鬓斑白的男人,也是出现在林北眼前。

见到他后,林北浑身微颤。

“爸,少抽点烟,别不把身体当回事!”

林北出声道。33268268330

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北”

林安国抽烟的动作一滞,好像有些不相信,狠狠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是上下打量了林北两眼,这才是无比激动:“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在哪啊”

当年,其他人都说林北未遂被判刑,唯独他林安国,打死都不信。x

可林北自从入狱,从此以后,便是杳无音信!

他就连想要探监,都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人!

“爸,此事一言难尽!”

林北神色复杂。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以后咱父子俩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安国眼睛微红,神情激动。

“你拦在门前干什么快,快让小北进来!”

随后,林安国这才反应过来,林北还在门外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让一个强”陈淑华低声说道,随后,他又是看向林北,道:“林北,既然你回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林北无言。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说什么呢”

林安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北,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

说着,林安国便是要拉林北进来。

陈淑华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也还是让开了路,让林北进了家门!

进门之后,林北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不少人。

大都是熟面孔,林家的一些亲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色俊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青年,正被一众亲戚,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玉泽,以后,我们家楠楠,就要多靠你照顾啦!”x

“楠楠这孩子,从小被她爸妈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着点!”

“当然,要是她无理取闹,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来教训她!”

几个姑姑,正七嘴八舌的说着。33268268330

“小姑,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任性,哪有无理取闹啊”

青年旁边,一位扎着马尾,身材曲线起伏、打扮精致的女子,眨着眼睛,有些俏皮。x

“是啊,小姑,楠楠很懂事的,我也保证,以后楠楠嫁给我,我会把她宠成小公主的。家里的事情,都有保姆会做,她就只管买买买,玩玩玩,被我宠着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青年说道,看向众亲戚,带着绅士般的微笑,但其眼底深处,却是对这些“粗鄙”的姑姨,有些不耐。

“也是,是我们多虑了,楠楠嫁给玉泽你,那是嫁入豪门,是去享福的。”小姑连忙说道,眼中难掩羡慕之意。

而在这时,林安国也拉着林北,走了过来。

见到林安国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楠有些好奇。

“爸,您朋友来了吗”

林楠问道。

然而下一刻,看到来人后,林楠那带着笑意的眸子,便是当场凝滞。

内心有一刹那的慌乱,靠近李玉泽的娇躯,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挪。

“楠楠,好久不见!”

林北笑道。

只是,内心的慌乱,一瞬即逝,林楠的脸色,陡然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3?3268268330

3?3268268330

第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蹇义看起来并不吃惊,好像这答案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淡淡的说道:“果然又是他,那个刑部的冷面小子。”

他摇了摇头说道:“他父亲常漫天当年任刑部总捕头的时候,可是比鬼还要精的,想不到现在他生个儿子却这么蠢,老是被郑赐那老头子算计,尽替人家背黑锅了。”

一旁的夏原吉忽然开口说道:“要说常漫天这老头和我们却都是老相识了,他为人如何姑且不论,他这个儿子我倒是觉得蛮不错的。”

“虽然起了个名字叫做常无义,其实?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大神热书:我不是z超级战神在都市

?主角:林北苏婉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268268330x

?内容简介: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超级战神在都市全文免费阅读转送地址:33268268330

第一章荣耀归来

江北省,青州市!

机场!

林北踏着一双特质黑色战靴,从专机之上走下,身材挺拔,眸若星辰,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迎接林北的,乃是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

3?3268268330

即便是一身制式服装,也难掩其凹凸有致、曲线饱满的身材,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诱惑。

只不过,林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景,而是陷入了沉思:“朱雀,交代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五年前,他年少有为,仅仅二十岁,便是创立了北青集团,成为了青州企业中的一匹黑马,市值不断翻倍,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上市之际,却是遭到合伙人陷害。

被公司副总裁唐青竹下药,诬陷他强奸,并且让诸多媒体记者,拍个正着!

然而,当时他药性发作,神志不清,狼狈逃跑之后,隐约是被一个女子所救,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和那女子,发生了关系,这才救回一命!

只是,等他清醒之时,便是已经在监狱之内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入狱一个月之后,他便是被挑选进入了一支神秘部队,开始了五年戎马生涯。

五年来,不断的征战,始终抽不出身来。

直至今日!

功成身退!

退役归来!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闻言,朱雀当即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天策,已经有一定线索了,最迟今晚,一定会有结果。”

清脆的声音之中,是仰慕,敬重,以及畏惧!

“好!”

闻言,林北浑身一震,冷漠的脸庞之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但随即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朱雀赶紧掏出一块白丝手帕来,递给林北:“天策,您没事吧”

英姿飒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是一个月之前,那一战,眼前这个堪比神一样的男人,何至于受伤如此之重!

但也正是那一战,斩尽来犯之敌,让这个男人,彻底封神。

而后,于巅峰处,光荣退役,转而执掌华国最神秘的组织“天策”!

获封天策之名!

天策二字,不仅为名,也更是一种无上荣耀,一种信仰!

林天策,便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也正是因为此,从“北境统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林北不再需要坐镇北境,他,这才是有时间,回青州!

“我没事!”

林北再次咳嗽两声,拿开手帕,手帕之上,尽是一片鲜红之色,他却仿若未见一般。

“百善孝为先!”林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家人的身影来,“等我换身衣服,先送我去林家!”x

随后,率先踏步,走出机场,朱雀恭敬,紧随其后。

青州,我回来了!

一切恩恩怨怨,都将有个了结!

一处老旧小区之外!

林北驻足!

林家,对他恩情似海。

尤其是他的养父,林安国,将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去之后,视如己出。

即便是后来有了亲生女儿林楠,对他的爱,也从未有丝毫减少!

养父林安国,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等他和林楠两人长大后,就结婚。

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

而林楠,从小和林北也很亲近,像个跟屁虫似的。

林楠身上有几颗痣,在哪个地方,林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陷害入狱的话,现在,跟林楠说不定都结婚了。

想到此,林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入过狱的强奸犯。x

恐怕,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很快,林北便是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海。

踏步走入小区!

即便是五年没有回来了,林北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林家。

五年铁血生涯,让林北早就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不怒自威!

到了门前,林北想了想,脸上忽然是带上了一丝和煦的笑容,身上那股叱咤风云的气?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