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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我穷?你早说啊!》


001

路长歌在电脑上敲下最后几个字之后拔下了电源。这几天改稿子改得头疼,累的有些精神不济。这样一个九十分钟剧本写了三个多月,才完成一遍初稿,再想修稿的时候更是举步维艰。路长歌觉得,整个剧本的结构就像是坚实的长城壁垒,是半点也砍不动。

可能是第一次接触武侠片,有些东西琢磨起来太费心神了。

路长歌想找点东西喝,走出书房的时候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即眼前花白一片,前方的路也看不清,他只好扶住墙壁一点点慢慢蹲下去。

“路哥!”一直等在客厅的耗子窜了过来把人扶住,向沙发那边慢慢挪过去。

“没事,血压有点低,刚才起得急了——给我倒杯水喝。”路长歌靠在软软的沙发垫子上解释道,两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耗子扶住路长歌的腰,在他的背后又垫上一个软绵绵的靠枕。路长歌把自己那副黑框眼镜摘下来,歪在沙发上休息。

耗子看着那张俊秀,苍白的脸,摇了摇头,随后转步到厨房的冰箱那儿给路长歌倒了一杯葡萄糖。

耗子和路长歌认识大半年了,有时候他都替路长歌的身体状况感到着急。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有恶习的大男人,会把自己搞的这么虚弱。难不成,文化人都是这么熬心血的?看见路长歌,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说“身体是本钱”。

耗子把杯子递给路长歌,劝道,“路哥,你还是上去补一觉吧,要是成总知道你还不睡觉……估计就不高兴了。”想起成总交待自己的话,耗子摸摸后脑,一脸的为难。

路长歌摆摆手,“我就是这样的——他也知道。有时候我一整晚都不睡的。倒是你……”路长歌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后半夜三点,你来做什么?”

耗子看路长歌喝完水,接过杯子放在小茶几上。

“我来拿场景表。路哥你一写稿子就不开手机不上网,我联系不上你,可是这个东西明天就要用了。风云那边在催呢。”一说起这个,耗子就急了。

新片开拍在即,合作方等着看详细的策划案,可是现在耗子连最基本的场景表都拿不出来。路长歌这边又迟迟不交终稿,耗子又不敢催着这位爷。刘盈虽然是导演,可现在事事看着成总的脸色,也不敢插手剧本的事儿。耗子本不想来这一趟的,结果到了今天风云那边临时说要看策划,耗子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路长歌想了想,“去书房帮我把电脑拿过来,我现在拷给你吧。”

耗子一听有戏,两只眼睛冒出喜滋滋的光芒来,“路哥,戏改得还顺?”

路长歌摇摇头,“还是不敢交终稿,不过我知道你们会用到场景表,就先做出来了。先拷给你就是了,场景这个东西,变动不大。”

耗子耗子连忙应是,闪进书房把路长歌的笔记本端了出来。两个人要做的事儿一点都不复杂,文件半分钟之后就交接完毕。

耗子本来是急着交差的,可是看见路长歌这么没精神还是忍不住多留一会儿,哄着他上楼休息。

“路哥可别逞强了,”耗子笑得有些狗腿,“我看你的样子,像是熬了好些日子了,还是趁着今天补一补精神。后天……哦不,明天公司里还有演员初选。有几个内定的演员来试镜,成总和刘导一再叮嘱你去看一眼。”

“这么快……”路长歌皱了下眉头,“都是哪儿的人?”

演员的质量对一部电影来说太重要了。深知这一点的路长歌自然关心演员的来历。

耗子见路长歌果然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眨了下眼皮,说了一句——

“有两个是风云影视送来的。”

路长歌没接话。

眼下这部戏是小投资,能让家大业大的风云影视盯上,无非是那边看好了前一阵子送过去的剧情。但是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成祥有意和风云影视合作,就意味着那边送来的两个演员就算不照单全收,至少也要用一个。如果是好戏骨倒罢了,怕就怕送来两个愣头青,戏路不对还仗着风云影视在组里耍大牌。

有时候,一部戏,就坏在那么一个两个演员上面。

耗子见路长歌挺在意演员试镜的,自己也不用再劝他睡觉他也一定会乖乖地上楼去养精蓄锐。于是一身轻松地走了。

风云影视,路长歌用手指舒展一下眉毛,看来明天确实要走一趟了。

路长歌没有马上休息,他又重新梳理一遍剧情,上网处理一下邮件,到了中午才去睡觉。

路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多一些,他一觉睡了接近二十个小时,连日来耗出去的精神头儿仿佛一下子全回来了,这让他有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冲动。

路长歌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想也不想地嚎出一句话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路长歌觉得自己这句话甩得颇有几分风骨,他得意地扭了扭脖子和腰,却听见一个声音在楼下悠远地传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路长歌一个激灵,三两步跳到楼梯扶手那边向下看,只见成祥立在楼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路长歌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瞧错,顿时只感觉跑出体外畅游的三魂六魄又乖乖回到自己体内。

“谁给你的钥匙……”

“耗子,早上给我送场景表时我和他要的。”

路长歌有些不习惯。钥匙放在耗子那儿是为了有什么事儿能让耗子跑一跑,放在成祥那里就有些,呃,那个啥了。

“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就过来看看。”成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坐,朝路长歌招了招手,“长歌,过来接驾。”

路长歌翻了个白眼,看他不像是要催稿的样子,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了。路长歌脱了睡衣一路往楼下浴室走,白嫩嫩的皮肤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成祥看见后挑了挑锐利的眉目。

片刻,路长歌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穿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红格子衬衫和水洗牛仔裤,脸上摘了那副黑框眼镜,戴了隐形。整个人看起来帅气阳光,就像还在念书的学生一样。

成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到茶几上,“以后别乱发家里的钥匙,怪不舒服的。”

路长歌应了一声,跟着成祥出了家门。

成祥一早过来是想看看路长歌身体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过来试镜。既然他人还好,那就带着出去吃个早点,然后直接去公司得了。

两个人吃完早餐到公司才八点都不到,可是要试镜的会议室却已经到了很多人,有些闹哄哄的了。

成祥的祥悦影音是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现在要拍的古装戏《天下第一刀》也是整个公司正在倾力准备的项目,如果做得好,对祥悦而言能起到夯实基础的作用。而这部戏若是借上风云影视的东风,两边合作的话,必然前景美好。

所以今天的演员初选,对祥悦而言,是一件大事。

成祥把路长歌带到会议室,里面正在搭台的几个人都立刻停下了手边的活儿围了过来打招呼。

“成总,编路。”

成祥笑着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去布置舞台,自己则带着路长歌坐在舞台对面已经摆好的一排椅子上。

说是舞台,其实就是把会议室的桌子摆到一边儿,另一边弄成个空地。再按照剧本,随便找点东西做成布景,让演员凑合着演一演。这已经好多了,祥悦下面几个小项目试镜的时候,演员都是“无实物”——一切道具布景都没有,全靠演员自己想象。

舞台刚搭好,刘盈就推门进来了,后边儿跟着耗子。耗子怀里抱着厚厚的演员资料,放到成祥和路长歌面前的桌子上。刘盈绕了一圈,也坐在桌子后面,成祥身边。

制片人,导演,编剧都在了,试镜可以开始了。

会议室的门开开合合,各路神仙粉墨登场。有从网上看见招募广告来碰运气的小演员,也有耗子从几所艺术院校里挖来的学生妹,还有一些“熟人”推荐来的人。

这个“熟人”里面就包括风云影视。

路长歌由于心里有点疙瘩,所以特别留意那两个演员。结果,两个演员试完戏,在座各位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成祥和路长歌交换了一下视线,再看刘盈,他已经哭笑不得了。

刘盈翻了翻剧本,小心翼翼地问对面那位长得清丽动人的年轻女子,“你,是风云影视的演员?”

女演员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高傲。

路长歌信了,从这份儿自信上来看,确实是风云的人不假。

刘盈还不死心,继续追问,“签了几年了?”

“这是第三年。”

路长歌心念一动,签约三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看样子也没经受过正经的专业培训。风云还真是拿这个姑娘当**肋。

想到这一点,路长歌有点气不过了。显然是风云把《天下第一刀》同样当成了**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剧本虽然出色,可是终归是小投资,对风云来说难成气候。可是就这么放弃这部戏,又怕它靠着新颖的创意意外蹿红。作为业内的龙头企业,风云这么做,让路长歌有种遇上流氓的感觉。

刘盈翻动着演员资料,“你叫董秀是吧,倒是参演过很多戏,”可惜都是小角色,台词都超不过十句的,刘盈说半句咽半句。

董秀没听出他话里的遗憾,倒是说了些谦虚的话,因为心不诚,所以听起来有些做作。

路长歌听见“董秀”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耳熟,仔细再想想,就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

路长歌越过成祥,拿过刘盈正在翻动的资料,贴着艺术照的演员资料上赫然两个大字“董秀”,逝去的记忆瞬间复活,路长歌的表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董秀?”

对面亭亭玉立的女演员再次点点头,一张桃花面白里透红,挂着几分自信和高傲,看起来底气十足。

“你知道宁友川吧。”路长歌的表情有点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次一提到宁友川,他就会失去理智……

对面的董秀有点惊讶,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问自己关于宁友川的事……宁友川可是风云旗下数一数二的当家导演,人是风流倜傥,事业是如日中天,又是编导演合一,堪称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大腕儿……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和宁友川熟识呢,还是想通过自己认识一下宁友川。

不了解对方的动机,这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董秀只好笑着给了一个保守的答复。

“一起工作过。”只是笑得很暧昧,这个姿态说得上是可进可退了。

谁知路长歌点点头,有点咄咄逼人,“那,私下里呢?”

董秀愣了,这什么意思……她想起自己刚出道那会儿,确实是和宁友川有过一段绯闻的。不过那段小花边儿似乎不影响自己接这部戏吧。或者,对方想通过自己的绯闻对电影进行炒作,预热?董秀不知道怎么回答,惴惴不安地看着路长歌。

成祥在一边咳了一声,“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等我们联系。”

董秀见制片人叫自己离开,只好姿态优雅地说了两句希望有机会合作的话就走了。

初选结束,成祥把会议室里其他人清出去,问询路长歌和刘盈的意见。

刘盈摇摇头,“我是肯定不会用这两个人拍戏的。虽然是个搞笑为主的商业片,可这部戏内里的思想也不是一般外貌协会就能搞定的。不信你问问长歌的意思,他自己的本子,舍不舍得给这拨人糟蹋。”

成祥看着路长歌,等他的回答。

令两个人意外的是,路长歌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风云肯定是知道他旗下每个演员有几斤几两重的,《天下第一刀》对风云来说,只是一道小菜,用董秀这方小作料配小菜,风云自然理直气壮。如果我们不用他们的演员,他们就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双方合作就会有点困难。”

“你的意思是?”成祥接了一句。

“那就不要合作吧。”

“嗯?”成祥有些意外,他是一个商人,有时候不能像长歌那样用文人的思维去想问题。但他也知道,路长歌想问题并不简单,所以他还想听听路长歌的意见。

“我是说,不用他们的资金——我非常相信你的融资能力,没有风云,我们也不会落魄到不能开机的程度。”路长歌见成祥露出一个想继续听下去的表情,他索性就把昨天一天想着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我们可以有保留地与风云合作。我以前也和风云打过交道,他们关于电影的运作模式我都了解一些,他们的宣传能力是十分过硬的。如果能由我们负责拍摄、制作,由风云影视负责宣传,那这部片子上院线是肯定不成问题的。”

成祥笑了笑,显然路长歌这个答复让他太满意了,他接着路长歌的话说道,“恐怕不止如此吧,风云没拿钱,拍摄期间就不会有人指手画脚,我们会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刘盈也点点头,“那这个董秀怎么办?”

路长歌哼了一声,“随便给个花瓶角色就行了。”

刘盈非常赞同路长歌的说法,高兴地拿着演员资料就要走,“我回去再研究研究,长歌你还是好好磨磨剧本,我们八月份就要开机,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成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发一言。路长歌等刘盈出去了,才和成祥说话。

“你有什么想问我呢。”

成祥勉强笑了一下,“你为什么格外留意那个董秀,不止因为她是风云的人吧?”

路长歌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那个董秀能引起他的注意,的确是由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原因。

董秀是宁友川两年前的出轨对象,是路长歌和宁友川分手的直接诱因。

成祥看着路长歌拧在一起的两根眉毛,若有所思地点燃了一根烟。

“好像,这个董秀和宁友川有过那么一段。”

路长歌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成祥有点了然于心,随即不悦起来,“好了,你该回去修稿子了。”

成祥把烟按熄在烟缸里,起身走了。

002

董秀一踏出祥悦的大门,就开始在手机里翻宁友川的电话。她现在只想搞清楚宁友川认不认识那个编剧。如果两个人不熟,很有可能是那个年轻编剧想通过自己的引荐结识宁友川,那这也是自己今后在剧组里立住脚的一个契机。

虽然以自己的实力在电影里胜任重要角色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如果能和主创关系亲近一点,将来自己在剧组里也有后盾。就算路长歌现在暂时没这个想法,可如果她能为他提供这个便利,相信他也不会拒绝。

说到底,有哪个年轻编剧不想和宁大导演拉上关系,使自己的剧本受到青睐的?这和那些小演员一个个扒着机会想贴上去的道理是一样的。

正想着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宁友川对着穿衣镜试自己的衬衫合身不合身,他下午约了一个看好的女明星一起喝茶。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手机屏幕上面是一连串陌生的数字。

“宁导!”对方一副甜甜的嗓子,黏黏腻腻的,宁友川一愣。

“请问您是……”宁友川礼貌地询问,语气中五分犹豫五分推拒。

“您猜猜。”对方是俏皮的声音,娇嗲地撒娇。

宁友川哪敢猜,这种电话猜谁都不对。更何况他身份特殊,也只有那么一个两个三个人有资格和他开这种玩笑……

再说,这种低级的玩笑,是男人最厌烦的。

宁友川当即严厉地回绝,嗓音低沉,“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毕竟能知道他电话号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些身份,宁友川也不好太过分。但是听着那个声音,他的确有些厌恶。

对方果然被他强硬的态度弄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拿出一副正常的腔调说道,“宁导,我是董秀。”

董秀?宁友川在自己的脑海里思索了一圈,风云影视的艺人,好像有那么一阵儿他还挺欣赏这个美丽的女演员的。只不过后来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不顾脸面地硬贴上来,明明想靠绯闻搏出位还总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让宁友川十分的厌烦。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既然对上号,宁友川就没有了抵触情绪。毕竟这个董秀和他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她现在打电话过来,估计也是有事要找他。

果然,对方缓缓地说出打电话的意图来。

“今天我去参加了祥悦影音的试镜,《天下第一刀》这部电影您知道吧?”

宁友川当然知道《天下第一刀》,前不久还有人给他看了这部电影的故事大纲。因为风云看上了这部戏的剧本,有意要和对方那个小公司合作,所以风云的老总特意嘱咐他多留意一下最近的档期和院线。

看样子,风云还挺看好这部戏的。

“我知道《天下第一刀》这部戏。怎么了?”宁友川不禁留意起来。

“我想问问您,您认不认识《天下第一刀》的编剧,一个叫路长歌的,看起来二十几岁,很年轻。”

宁友川闻言惊讶起来。

那天看大纲的时候宁友川没注意旁边编剧的名字,当时只感叹整个剧本的结构精妙和创意的精良,就连一些细节都在搞笑之余很打动人。由于商业方面的考虑,虽然剧本需要暂时保密,但宁友川一看见大纲就大致了解了剧本的质量一定不低,这个编剧的写作功力也绝对不俗。尤其大纲上面字里行间透露着的轻快诙谐,让人非常愉悦。

如果说,编剧是路长歌,那这就不奇怪了。

这个路长歌是最近两年业内很火的新晋编剧。他的剧本不仅结构新颖,台词简练精彩,笔下的人物也非常饱满。而且这位编剧年纪轻轻,就问鼎了国内最高编剧荣誉“青年编剧学院奖”。学院奖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只有才华或只有权势都难以打动学院奖的评委会。看得出这位编剧不仅下笔功力一流,连人脉和背景都不可小觑。

宁友川前不久还想找个机会和这位编剧见个面,结识一下,聊一聊电影,只是一直没时间,也就慢慢搁置下了。现在董秀问起这个路长歌,宁友川又重新想起了这个人。

既然《天下第一刀》是他的作品,而风云又有意与对面那个公司合作,那不妨就借着这个机会见见这个路长歌吧。

想到这里,宁友川不由得认真起来,“我不认识他。路长歌怎么了?”

“哦,没事,只是问问,今天试镜的时候,路编剧问起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通话就中断了。

宁友川试好衬衫,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觉得自己真是名副其实的成功人士,美了一阵子之后就去赴约了。

宁友川开门,取车,招摇过市,生活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蓦然,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大脑。

路长歌?他确实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可他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名叫李长歌,被自己叫了四年“嫦娥”的人。

一个和自己同居了四年,知道自己的一切劣根和短处,以为会一辈子和自己过下去,最后却终于分手的人。

一个一心以成为职业编剧为理想,想要功成名就,却默默地为自己做了四年枪手,放弃剧本署名的人……

宁友川突然想见见董秀。

下午的时候路长歌回到自己的双层小公寓。这套房子是半年前买的,正好赶上经济危机,房价下跌。这套房是在b市最好的地段一幢住宅楼的顶层,买的时候附送一间宽敞的阁楼。虽然只有小小的几十平米,但是完全合乎了路长歌的心思。楼下是功能齐全的生活空间,厨卫书房还有客厅餐厅一应俱全,楼上则是由小阁楼改装而成的卧室,配上路长歌选的遮光窗布,昏昏暗暗非常温馨。

以前念大学的时候,路长歌对房子根本没概念。甚至听同学们说起房子的时候,路长歌还觉得他们太世俗。房子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那些人把房子看得太重,仿佛没有房子就没法生存。可是在b市这种房价最高的城市,买一处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多么困难。做人为什么不洒脱一点呢?何况还是个大男人。

总之,房子的问题在路长歌心中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当他和宁友川分手之后,房子就成了问题。

以前吃宁友川的,住宁友川的,用的也是宁友川的。自己完全就是被养着的那一个,从来没缺过什么,宁友川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也没亏着过自己,甚至零用钱也是大把大把地放在路长歌的钱包里。可是一分手路长歌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最大的痛苦不是没有钱,而是没有家。

路长歌是单身母亲带大的,后来他妈妈嫁人,他妈妈的那个家不是路长歌的家。

一开始路长歌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每个月交几千块的房租,那也不是他的家。

他始终保留着一种浓厚的漂流感。但是这种漂流感,一点也不诗意。他可以保有一个文人的浪漫,但是不能靠着这种浪漫生存。没有房子,他就是觉得人生空空的,到处都不是他的归宿。

这让路长歌更加确信了他的观点:宁友川就是嫌弃他贫穷微末。

宁友川是谁?业内数一数二的大腕儿,他有着金钱、名誉、地位。

路长歌又是谁?一个平平凡凡的大学生,他有的只是满怀的梦想而已。有梦想的人再可爱,再像天使,遇上宁友川这样的也折翼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宁友川什么都有了,就不会嫌弃自己什么都没有。可实际上呢,有一天路长歌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正是两个人之间悬殊的差距,让宁友川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宁友川从来没担心过自己会主动离开他,而路长歌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所以路长歌拼命地赚钱,拼命地写剧本,就算把自己熬垮了也在所不惜。在和宁友川分手的这两年里,他把自己的文笔、文思给练出来了,却把身体给熬坏了。他敢说,他是业内最高产的编剧,他速度快,质量高,一旦投入进一个项目,就会忘乎所以。

所以很快,他在业内就有了口碑。再后来他得了奖,片约更是数不胜数。

就连路长歌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辛苦,仿佛一忙起来就什么都有了。金钱,名誉,地位,还有被尊重。

更重要的是,慢慢的,他就把宁友川给忘了。心就不像前两年刚刚分手时那么痛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就连痛也是痛在恍惚中。

路长歌收回自己的思绪,他接到了成祥的电话。

“我们晚上要去机场,干爹干娘回来了,”成祥说。

路长歌有点惊讶。

“旅行结束了?太早了吧?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呢……”

“干爹生意上的事,需要他回来处理。他老人家不放心干娘一个人,就都回来了。”

路长歌哼了一声,有些不满。

“别这样,”成祥听懂了他的负面情绪,“他是你妈妈的丈夫。”

“好了好了,别嘱咐我了,你说很多次了。”路长歌有些不耐烦,他记得以前成祥没这么罗嗦的,一句话说一千遍还要再说。

“那你准备一下,”成祥有些无奈,“我们晚上早点出发,还要买花束。”

路长歌应了句,挂掉了电话。

成祥是路先生的义子,也是路先生的左右手。所以当路先生把成祥安排在自己身边时,路长歌有些许的不满,他觉得成祥是在控制自己,路先生这样做有些僭越了,毕竟他不是他亲爹。

可是时间一长,渐渐的,路长歌发现成祥并不是在监督自己。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时不时地对自己指点一下,教会他做事的方法和原则,让他从一个纯粹的文人变成一个能够游走社会的人。

让他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从天真,成长为理智。

所以路长歌自然而然接受了成祥这个引领者的角色。甚至在事业上,路长歌也不反感成祥的介入。

刚好成祥在路先生的授意下,在半年前成立了祥悦影音。那个时候也是路长歌刚得奖的时候,成祥得到路先生的指示要关照路长歌,于是索性邀路长歌为祥悦立一个项目,举公司上下之力去运作。

于是这才有了《天下第一刀》。

路长歌看看时间,离出发去机场的时间还早,他还可以吃个晚饭,再看看剧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就在小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可是没等端着面条的路长歌把电脑打开,他另一部戏的负责人就打电话过来,急得火上房梁一样。

那是路长歌几个月前写的一部网络剧,稿费给的很多,而且写起来比电影电视剧相对容易些。二十集剧本加在一起,总共六万多字,可是稿费却有四五万那么多。所以路长歌对这部戏很用心,质量上很下功夫,光在整体的布局和构思上面,就费了一个月的心血。

路长歌叼着筷子一边吃面一边听那个负责人在电话里哭诉。

问题其实很简单,只是不太好解决。演男二号的演员在拍戏的时候意外受伤,不能参与下面的拍摄,可是如果让男二号这个角色突然死亡,在剧情上又漏洞百出。整个剧组停在这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骑虎难下。

路长歌想了想,嚼着面条问了声,“我们合同半年前就结了,尾款你们也已经付了。”

那边一连声的嗯嗯嗯,“我们也是不情之请。”

路长歌把面条咽下去,“那我不妨先小人后君子了。”

那边怎么敢说什么呢,他知道路长歌肯定是要提条件的,“是是是,您请说。”

“毕竟这是我半年前就做完的项目,而且你们开拍前就结了尾款,也就是说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是,是。”

“所以,现在再改戏的话,就不能算修稿,而应该是创作。”

对方没太听懂,“您能给解释一下吗?”

路长歌把碗和面条放在一边,伸手从旁边书架上面拿下一叠包装好的打印文件,那正是这部戏的全部剧本正文。是路长歌备案用的。路长歌翻到出问题的地方,正好在第十一集上下。

路长歌盘算了一下,说,“我从明天开始给你们补十集剧本,这十集剧本要按照前面的稿费结算。”按照修改算,资方是不用支付稿费的,但是路长歌现在写剧本是因为对方出了问题,所以不应该按照“修改”来结算。

那边的负责人简直如蒙大赦,路长歌肯帮这个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出路。

“别说是重新结算稿费,您只要把戏给我改顺溜了,您叫我磕头都成!钱还是个问题了?”

路长歌听见这话,笑了。其实钱很是问题,只是如果路长歌不出手,整部戏停在那儿,他们损失的就不是几集稿费了。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何况修稿还有稿费拿,路长歌何乐而不为呢。

“我今晚还有事。你们明天叫个人过来重新签合同——没有合同我不办事。”

“应该的应该的,编路这是在成全我。”对方把话说得很客气。

“那好,大后天之前我会交稿,”路长歌看了一眼桌历,用笔圈了一个日期,“7月10日,晚上我把剧本发送到你邮箱上。”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半晌问道,“两天十集剧本,编路您……”

路长歌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索性和他说了实话,“你们现在拍的那二十集是我五天写完的。”

那边又沉默了半分钟,那个负责人的声音感觉都快虚脱了,“我这边是真得不着急,您可以一天一集,我们可以边写边拍……”

“你们不急我急。我这边还有其他的戏要改,”路长歌不耐烦的性子又上来了,“我能保证质量。”

“好……明天我叫人过去签合同。”

路长歌仿佛听见了电话那边磨牙的声音。他不理睬那些,喝完碗里的汤,挂掉了电话。剧本这东西,写起来简单,难的是思考。已经是思考过的东西了,还怕写不出来么?

003

路夫人看见路长歌接机的时候开心的差一点从地上蹦起来,恨不得刚出了闸口就开始招手。她身后依然是那个让路长歌尴尬的男人,从法律上来讲,路长歌要叫他爸爸,可是从情理上来讲,这么些年,路长歌一直觉得他是个陌生人。

“儿子!”路夫人快步上前,眼前的一切迹象表明,她是一个快乐的小老太太。

为这,一切都值了。

“老妈!”路长歌递上成祥准备的捧花,然后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未等母子情重续,一个浑厚的嗓音就在路长歌头顶响起。

“长歌,陪你妈妈上车。我随后就到。”

路长歌“哦”了一声,并不想和那人多打招呼。这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怀里的这个小老太太不再是多年前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李妈妈,而是一个光彩照人的路夫人。

她的依靠,不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而是一个脚踏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成祥殷勤地引着路夫人进了停车场,令路长歌不悦的是,路夫人身后立刻跟上两个保镖。

路夫人眉飞色舞地和路长歌讲着欧洲之旅的所见所闻,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的颓丧。

既然长辈云游归来,路长歌自然不能一味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就连成祥也要每天按时到路家去和路先生报备工作方面的事。

第二天早上八点,路长歌签完前一天说好的合同就收拾东西去了路家。

路家在b市东部有一座独立的花园别墅。路长歌每次来这边,心里都不舒服——这房子现在在他母亲名下。

路长歌拼死拼活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比那个男人给她更多。

或许别人会庆幸,母亲晚年有了保障,就连自己也有了强大的靠山。但是路长歌只觉得头疼,尤其是一想起那男人的事业。

路夫人亲自开的门,看见路长歌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

女人到了五十岁这个年纪,就算不出皱纹,头发也会花白。但是路夫人就好似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既保留了青春,又得到了爱情。

错了,是先得到了爱情,而后复得了青春。

无论路长歌对路先生有多排斥,他始终不能否认路先生带给自己母亲的幸福和快乐。他不会在外面有包|养的小明星,也不会每日喝得醉醺醺再回家,更不会对母亲恶语相向。他甚至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会小心翼翼收起身上惯于凌驾他人的气势,并且说话也放慢语速,饱含深情。

所以,路长歌才会慢慢接受他。甚至遂了母亲的心愿,更改了自己的姓氏,成为这个男人名义上的儿子。

“快来,儿子,你爸爸叫人买了新鲜水果,我都没见过,你过来吃吃看!”一路迎着路长歌把他带到一层大厅的沙发那儿坐下。

路先生正拿着报纸看的专注,路长歌便不打扰他,也就没打招呼。

这是他和路先生的默契。路夫人总是要路长歌叫路先生“爸爸”,路先生也知道他为难,便每次假装不知,跳过这尴尬的问好的过程。过一会儿再开口说话,两个人的接触就会自然很多。

时间长了,路夫人的兴致淡了,也就不追究了。

路夫人从茶几过盘上拿起一个长相奇怪的东西给路长歌看,有点献宝的意思。路长歌很配合地现出好奇的神色等着路夫人教给他吃。

路夫人开心地把那个圆形物体用刀子剖开,里面露出很多颜色鲜艳的果肉来。屋子里顿时弥散开一股沁人的香气。

“没见过吧?妈妈也是第一次吃,你爸爸说,这个是热带的。”

路长歌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每次听到“你爸爸”这个词,路长歌就会觉得不自在。他从记事起,就被叫成“野孩子”,他没有父亲,就连李也是随妈妈的姓氏。

路长歌啃了一口果肉,酸酸甜甜,并且有热带水果特有的味道。他悄悄扫了一眼对面看报纸的路先生。

“你先去厨房看看午饭吃什么,我有话要和长歌说。”路先生突然收起报纸,对路夫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不能听吗?”路夫人俏皮地眨眨眼睛。

“不能听。”路先生依旧目光温柔。

路夫人把剩下几个水果都用刀子剖开放在果盘里,然后起身离开。

路先生示意路长歌和他去一趟书房。

书房里一边是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书柜,一边是欧式复古的长沙发,中间是一张很厚实的老板台。

观察是一个编剧的基本功,每次到了一个让他不适应的环境,路长歌就忍不住观察。

桌上没有电脑,书柜上也没有太多的书。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来走去的话会很舒服。路长歌知道这间书房更多的作用是用来思考和谈话,给路先生运筹帷幄。

路先生坐在老板台后面,给了路长歌一个手势叫他坐在对面一边的沙发上。路长歌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站着就好。

仿佛只要站着,就能证明自己与眼前这个强势的男人是平等的,仿佛只要站着就能提醒他,路长歌不想与他谈话太久。

路先生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气,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强势。

“我听说,你最近又在写电影?”路先生没有摆出一副领导者的姿态,他的语气有一点和蔼,有一点故意想找话题的意思。

这让路长歌不忍和他说那些场面话,只答了一声“是”。

“刚好成祥那孩子的影视公司刚刚成立,你们也好趁着这个合作机再熟悉一下。”

“成祥大哥他做事很稳妥,我能学到很多。”这话是由心而发。

路先生半晌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客客气气的路长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有时我想,你如果是我亲生的该多好,这幅脾气,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

“不敢,我觉得成祥大哥行事才更加……”

“你不要夸赞他,”路先生打断了路长歌,“这听起来很客气。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像兄弟一样相处。而他能担起做大哥的责任,我和你妈妈不在b市的时候,替我们照顾你。”

两个人变得沉默,路长歌不知道该说什么,路先生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您照顾我妈妈,我已经很感谢。”过了半天,路长歌恭敬地说道。

路先生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距离一下子又远了好多。

“你走吧,”路先生做了个手势准许路长歌离开。只是在路长歌开门出去之前他又补充一句,“你知道我没有孩子,很多时候,我做起事来有些力不从心,我已经老了。”

路长歌在门前愣了一会儿。

这栋花园别墅里,有为路长歌专门准备的房间。家具和摆设都是路夫人亲自布置。

由于合同在身,路长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了两天一夜的剧本。在合同规定期限来临之前,路长歌完成了手里的任务。

对方拿到剧本欣喜若狂,看到内容后又不禁赞叹路长歌的才思敏捷。路长歌只通过修改前面几集的一些细节,就变化了整部戏的走向,那个受伤的男二号可以再也不用出现在屏幕上。而剧组需要做的只是补拍几场戏而已。

路长歌关掉查看接收稿费的银行卡余额,这一笔进账又让他开心许多。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越来越财迷了。他越来越觉得,有钱真是一件好事情,况且赚钱也是靠能力的,他能赚说明他有能力。

关掉电脑后,路长歌眼前又是一阵晕眩。有时候做编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卖命。

路夫人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只好百般解释自己只是缺睡眠,血压低所致。

就连路先生也问他,要不要休息一阵子。

“你这么写下去,是不是全年都没有假期?”路先生问。

路长歌笑着说还不想给自己放假。

“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要忙,我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你妈妈游山玩水。”路先生打趣道。

路长歌只笑着不说话。

有时候,他甚至想如果和宁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不是做枪手,是不是会更加接近自己的梦想。可惜的是,无论他现在多么努力,都无法挽回之前的四年时光。

不止是事业,还有感情。

他倒是希望能快点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会像路先生对自己妈妈一样,对那个人好。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风云影视。

宁友川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呆。他有点不明白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会心神不宁。那天董秀的一个电话让自己想起了太多事情。他甚至找人弄来了《天下第一刀》试镜时发给演员的剧本片段。

那张薄薄的纸上只有一场戏,但那单薄的一场戏却让宁友川失神了很久。

“|第三十八场|日|外|树林

胡小刀看着前面的美女背影,冲了上去。

胡小刀:(紧张)小姐,请问这块砖头是你掉的吗?

之间胡小刀手上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砖头。

美女:你搭讪的水平还真差。”

时光仿佛倒流回六年前,他和嫦娥初识。

他从路边花坛捡了一块砖头,跑到嫦娥面前递过去,“同学,这块砖头是你掉的吗。”

为的,就是看看那个清秀少年的反应。

一个大导演,跑到c大里挖角色,没想到挖到的不是一个演员,却是一个编剧。

然后,嫦娥当时惊愕,愤怒,还有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就那么深深印刻在宁友川的心里。宁友川心想,这个小男生不错。

路长歌。

宁友川摩挲着署在“天下第一刀”几个字右下角的编剧名字。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连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也没有背景和人脉,只知道埋头写字的书呆子,竟然会成为一个新晋青年编剧跻身在影视行业排名前列。

如果路长歌就是李长歌,那的确很可笑。看来,自己当年看走了眼……

宁友川突然对这个“路长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特别想知道李长歌怎么就变成了路长歌。不仅名字变了,连身份也脱胎换骨。

因为有生意要照顾,路氏夫妇在b市仅停留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走了。

路长歌去送他们的时候,从路先生的眼神里看到了欲言又止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路先生总想找机会对自己说点什么,而自己也千方百计想逃避他要说的那些话。路长歌觉得,这个家庭现在的状况已经达到了一个平衡。这个平衡,没有必要被打破。

成祥看两位长辈进了候机大厅,便拉着路长歌要离开。

两个人上了车开始讨论关于《天下第一刀》开机的问题。

“拍摄场地选在了c市,那边风景不错还有很多古镇,可以拍古装片。公司已经派人去谈了。”成祥打开车窗然后点燃了一根香烟。

“设备方面呢?资金方面呢?”路长歌很关心这个问题,风云影视肯拿钱那自然没问题,只是现在风云影视只负责宣传方面,那钱的问题就必须提上日程。

“钱不是问题。”成祥露出一个很有把握的表情,“这些都不用你去操心。你只要把剧本修改好,和刘盈把戏研究透彻。”

路长歌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主任呢?”

“c市那边有我们的合作伙伴,主任就用那边的人了——毕竟要在c市建组,主任还是找本地人比较好。”

这么看来,建组也不成问题了。

“对了,”成祥补充道,“我今天刚刚接到风云那边的消息,他们可能要派一个人过来做艺术顾问。”

路长歌露出一个见鬼的表情,“什么玩意……艺术顾问?这是一般人能干的吗?”

一般艺术顾问这个职务,都只是挂名,挂一个非常有名气的艺术家或者名人来做。可成祥刚刚说的,是“派一个艺术顾问”,也就是说这个名人要进组。

路长歌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们派谁来……不会是……”

“宁友川。”成祥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路长歌突然觉得胃疼。

004

做为宁友川的助理,向阳这几天很头疼。

风云调宁友川为《天下第一刀》做艺术顾问,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一边要调整宁友川的档期,一边又要说服宁友川尽量不要去驻组。

但是宁友川又不是一个听劝的,他那份随性也不是向阳能约束的,所以向阳的工作量突然毫无理由地多了起来。

首先,他要搞清楚《天下第一刀》的剧组情形。

制片人成祥,祥悦影音的老总,公司成立得很突然,不知道身后是什么背景。导演刘盈,二线导演,属于那种作品能叫出名字但本人不太被知道的类型。副导演郝治,祥悦的人都叫他耗子,看样子是成祥一首提拔的,以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编剧路长歌……

向阳愣住了,他一向是心思细密的。这个路长歌让敏感的他想起一个人来。

向阳甩甩头,不想把那个人放在心上,眼下,辅助宁友川做好手头上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哪里有那么多的精神用来胡思乱想呢?

可是他整个下午,都无法挥散心头上的焦虑。他总是不自觉的把文件上面的“路长歌”和从前那个“李长歌”联想到一起。

路长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人念叨了一下午似的。

他正在修改《天下第一刀》的剧本,下星期要召开主创见面会,还要准备开机仪式,外加建组之类的琐事。如果他再拖延进度不交终稿,恐怕就要激起众怒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路长歌还是把剧本打印出来,翻了最后一遍。

他突然想起自己打印剧本的这个习惯,还是和宁友川在一起的时候养成的。无论写什么,到最后确定终稿的时候都要自己打印一份,用精美的包装完整地保存起来备案。

其实在写剧本这方面,路长歌一点都不恨宁友川。编剧这个行业里,有几个人不是从枪手做起的,你不做枪手,哪里就有那么多的机会留给你呢。

更何况宁友川资源丰富,手里都是大投资,成片审批的条件也低一些,写剧本时又有很多高水平的智囊团可以参谋,路长歌在那几年里跟着宁友川也算见了很多世面,把一部电影的制作流程从初期创意到后期制作都了解得很透彻,得到了很多的锻炼。

所以离开宁友川以后,他搞起创作才能这么手到擒来。

路长歌不禁想起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路长歌是在大学校园里认识的宁友川。

宁友川为新片子挖演员,在c大校园里乱晃。那一天刚好路长歌顶着一张清新俊秀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宁友川临时起意拿着一块儿砖头就上前跟他搭讪。

宁友川说,“同学,这块砖头是你掉的吗。”

虽然当时被吓了一跳,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有病,但后来路长歌觉得,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句话了。

那时候路长歌的外表非常帅气阳光,光是一张脸就招惹了到处找演员的宁友川。接下来几天更是让这位大导演死缠烂打,请他做自己电影里的演员。也是在这个死皮赖脸的过程中,宁友川发现原来长得那么好看的路长歌竟然不是c大表演系的,而是编剧系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宁友川和路长歌的互动更加频繁了。宁友川最开始是不怀好意的,他把自己的剧本创意拿给路长歌看,用以试探路长歌的头脑。效果令人惊异——路长歌知道了宁友川的身份后,为了得到他的认可,第二天就写完了整个创意的大纲。

宁友川很惊讶,没想到这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心思也同样出众。所以他找路长歌在c大外面的一家咖啡厅里彻夜长谈,谈人生,谈理想,后来开始谈爱情……谈着谈着就谈到宁友川家里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路长歌就没再离开过宁友川的家。他对宁友川是迷恋的,他欣赏宁友川精湛的镜头语言,敬佩他对艺术的深沉热爱,在点影创作理念方面更是与他志同道合。仿佛一瞬间,路长歌就找到了一个知音。而且这个知音还是他的偶像,他心中的神。

路长歌就在这种崇拜中,渐渐迷失了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上宁友川什么。他明明知道宁友川花心,在外面不断有绯闻传出,可是他依然为他找借口,觉得他是身份和地位使之然。他默默忍受了很久,直到董秀那件事发生,两个人分手。

后来路长歌想,如果自己对宁友川没有那么深沉的崇拜,也许自己就不会爱得那么深。在那份感情中,路长歌期待的太多,所以才那样毫无保留地付出。

而宁友川又那样盛气凌人,他高高在上,他给自己一切物质条件和精神享受,而他对自己索取的,仅仅是一具身体,还有这具身体里的思想。至于感情,路长歌觉得,宁友川并不需要。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宁友川无数次地给路长歌规划两个人的未来,那个美好的未来一度让路长歌失去了理智,一次次听从他的摆布。可是时间久了,路长歌终于弄明白一件事:那只是宁友川的未来,不是路长歌的未来。

路长歌挺感谢董秀的,要不是她的存在,路长歌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和宁友川的不平等始终是横在两个人之间的尖锐矛盾。

路长歌收回自己的思绪,有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会牵连着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痛彻心扉。

公寓门传来被钥匙拧开的声音,耗子夹着一堆的资料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几个外卖饭盒,脸上挂着狗腿的笑。

“路哥,成总交待我给你送饭,他说前几天来看见你吃方便面。”

路长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忙把饭盒接过来摆在茶几上,然后招呼耗子坐下一起吃。

“不了,”耗子推辞,“我就给你送这些资料,这里边有很多场景图片,都是到时候拍戏能用上的。尤其这几张,”耗子果真从那对资料里拿出几张图片,“是刘导说无论如何都要用上的。让你看看戏里哪个场景能搬过去。”

路长歌掰开一副筷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照片。

耗子挠挠后脑欲言又止。

“有事?”路长歌问。

“啊……就是……我听人说路哥你也能演戏,想问问你要不要串个角儿。”

路长歌笑了,“我就想演胡小刀。”

胡小刀是《天下第一刀》的男一号。

耗子笑了笑,“那到时候我给你排进去你可不许赖啊。”

这倒是无所谓,路长歌继续吃饭。演戏串个角儿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点信心的。不说别的,编剧的戏路和专业演员,导演的戏路都不一样,更加侧重剧本内在的本真。光是这一点,路长歌就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很多。

“还有啊,”耗子又想起一件事来,“刘导让我问问你,剧本里哪些个龙套比较重要,有些演员咱们要从b市带到c市去。那边的演员都是说川普,怕到时候没有合用的人。”

路长歌也觉得挺有道理,于是掰着手指头给耗子说演员。

耗子见自己要做的几件事儿都有了着落也不多说别的,嘱咐路长歌修完稿子注意休息就走了。路长歌想了想自己这两天还真没什么要做的事儿了,顿时有点空虚。

也巧,他刚一空虚,就有事儿找上门了。

宁友川的助理,向阳,打电话给他。

向阳是按照宁友川的吩咐,给《天下第一刀》的编剧路长歌打电话,说想单独见一面。

这个说法很微妙。是艺术顾问宁友川想见编剧路长歌。

路长歌右眼皮开始一阵狂跳。他曾经幻想很多次和宁友川的再见面,什么街头巧遇之类的都想遍了。唯独没想过,宁友川会以合作伙伴的身份见他。

路长歌莫名的就有点激动,他将第一次以独立编剧的身份和宁友川见面。他很想知道当宁友川看见那个路长歌,就是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惊讶的表情。

他会难以置信吧。

路长歌想了想,就不由自主地在衣柜里找出一套正式场合穿的西装来。

宁友川坐在一个偏僻的位置,他特意找了一个死角,能够对着门口又不被发现。所以当路长歌走进这间咖啡厅,四处张望的时候,宁友川能看见路长歌,而路长歌看不见宁友川。

宁友川看着那个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的年轻人,虽然两年过去他却还一如昨日的清秀好看,可是举手投足却又透着一点点成熟。不像那个时候,完全是一副学生的做派。

宁友川端着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水慢慢流进胃里。

一路寻找过来的路长歌最终与宁友川四目相对,两个人隔着一间咖啡屋的距离互相对望。

路长歌走了过去,在宁友川对面坐下。

“你知道是我了,对不对。”路长歌一到这家咖啡屋就知道了。这家咖啡屋,就是他们初识,谈人生谈理想谈了一夜最后变成谈恋爱的地方。

宁友川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里,路长歌就察觉到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宁友川看着路长歌,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来。

两人相对无言很久,宁友川再一次打破沉默。

“你长大了。”

这话说得让人不服气,路长歌能明白宁友川话里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成熟了,或者成功了。但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路长歌无论再怎么成熟,在宁友川面前都是小孩子,路长歌无论再怎么发展,在宁友川面前都是新人白丁。

“你又在和我论资历。”路长歌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面带笑意。

宁友川看着眼前这个人,长得面若桃花,说话举重若轻。举手投足透着稳重与成熟,不像之前那个有点骄傲有点任性的人。日后若是成名成家,受万人敬仰,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你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宁友川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要一杯摩卡。”

路长歌拦住要离开的服务生,“不要摩卡,要西瓜汁,谢谢。”

语气彬彬有礼,有成功人士的气度。

服务生微笑着离开,宁友川有点尴尬。

“麻烦你帮我点单。”路长歌说,“可是我的胃坏掉了,不能喝咖啡。”

宁友川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路长歌是一个很健康的人。至少他没有忌口的东西。

“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宁友川重提这个被打断的话题。

路长歌摇摇头,两年,自从分手,他搬出宁友川的家,切断与宁友川的一切联系,他仿佛就脱离了当初那个关系网和朋友圈子。他也不知道宁友川是怎么知道“路长歌”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李长歌。

“我拿到了《天下第一刀》的剧本片段。”宁友川解释道。

之所以是剧本片段,是因为剧本需要保密的关系,演员试镜的时候拿到的都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有要试镜的一场戏。

恰好那一天挑中的一场戏,写的就是当年路长歌和宁友川结识时的段子。

路长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坐不住了,想起身离开。

“嫦娥……”路长歌的手被宁友川按住在桌子上。

“嫦娥别走。”

嫦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宁友川在电脑上打字,每次输入李长歌都会写成李嫦娥,久而久之,误称就变成了爱称。嫦娥变成只有宁友川一个人能叫的名字。

路长歌有两年没听见别人叫他嫦娥,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路长歌重新坐下,看宁友川松开自己的手。

“你还是在乎我。”

在昏暗的灯光下,路长歌恍恍惚惚听见这样一句话。

“没有……我没有!”路长歌从睡梦中惊醒。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但是他恐惧。

他甚至不敢入睡,他害怕漫长的黑夜,将自己笼入无边的黑暗。

他忘记自己有几天没安稳地睡过了,也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失眠的毛病。

有时候是整晚都睡不着,一直在床上想事情,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有时候,是睡着了却在半夜无缘无故地惊醒,而后大脑清明再也无法重拾困意。

路长歌无力地躺在床上,他看着黑夜中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自己的家不对吗。这是自己辛辛苦苦靠着写字赚来的家,虽然不大,但是小而温馨,再也不会有人把自己从家里赶出去不是吗。

那他到底在怕什么。

路长歌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满脑子都在想当晚见面时宁友川的最后一句话。

“嫦娥,回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做全中国最好的电影。”

005

“我们一起,做全中国最好的电影。”

好像在很多年前,宁友川就是用这句话引|诱了李长歌。多年以后,宁友川又故技重施,可惜正如他所说,李长歌已经长大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被你圈禁的嫦娥,我是路长歌。

路长歌扭开台灯,闹表上是硕大的时间数字,停在五点二十这一刻。

路长歌的身体这两年迅速变坏,其中睡眠是最主要的问题。路夫人知道以后曾经想过很多办法,甚至求人问过许多助眠的偏方,却都没有什么功效。

路长歌也知道,自己睡不着,一方面缘由写作,还有一方面缘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每当夜深人静,他就禁不住要胡思乱想。

有时是想自己将来能做到哪一步,究竟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让人刮目相看;有时又是想起过去那些委屈,想以后怎么讨还过来。总归一句话,前一天让宁友川说中了,路长歌还是在乎他。

六七月份的b市开始渐渐热得像蒸笼,城市的热岛效应让人们像闷在锅里的清蒸鱼,甚至到了夜晚也难以体验到凉爽。每天最清爽的时刻,反倒是凌晨。

一天一夜的热度慢慢散尽,太阳也没有重生,马路上没有车马的喧嚣,甚至没有行人。空气不再混杂着浊气,嘈杂的声音也归于无迹。

路长歌拿着一罐啤酒,站在小阳台向外望。新鲜的空气灌进了屋子,路长歌有一种获救的错觉。

天光大亮,整个城市恢复喧闹和繁华。向阳用钥匙拧开宁友川的家门,把早餐和熨烫好的西装拿了进去。早餐放在微波炉里再热一圈,西装平放在沙发上等宁友川出门前穿上。

宁友川的家有将近两百个平方,从一边望不到另一边。

向阳早就熟悉了这里的格局,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走到宁友川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宁导,您今天有会议必须出席。”

房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宁友川浑厚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回应,“知道了。”

向阳立在门前拿出手机,静静等了十分钟,之后他拧开门把手进了卧室。

宁友川躺在床上,卧室里欧式风的床幔和窗帘显得深沉又华丽。向阳走到窗前把窗帘挑开,阳光照射进来,宁友川的眼睛眯了起来。

“宁导,今天的会议,是和《天下第一刀》的主创见面。”

宁友川睁开双眼,“几点了?”

“九点的会议,现在八点。”

宁友川翻开薄薄的被子,踩着地毯赤足走出卧室。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向阳望着窗外,嘴角拧成一个忧郁的弧度。

餐厅。宁友川吃着向阳送来的早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向阳,你跟了我多久了?”

“七年。”

比路长歌还要早,这句话差一点脱口而出。

宁友川停下筷子,“前几天陈总和我说,人事部给出几个空缺,你要不要动一动。”

陈总是风云影视的老总,他和宁友川私下里的关系都很好。像这种调职的机会,宁友川不知道给出几次了。向阳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却不说破。

“宁导,别的……我怕做不来。”

“什么做不来,”宁友川停顿了一下,“明天去人事部看看,有什么工作你动动吧。你再跟我做下去,就埋没了。我看,让你做个主任挺合适的。”

主任是制片主任,以风云影视的实力,旗下接手的影片都是大投资。制片主任这个职位是剧组里的肥差,如果人精明,会“做账”,一部戏至少可以拿到一百万那么多的利润。

做账,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记账。做账的意思是在账目上动手脚,表面上看不出问题,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冠上正常的名目可以随意动用。

向阳跟了宁友川这么久,做账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宁友川给了向阳这样一个机会,对一名助理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出路。许多人也许一辈子也等不来这样一个契机。

“宁导,我……”可是向阳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他只觉得,宁友川是在把他推出去,新的工作岗位和机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仿佛他就像是腻了很多情人那样,最终也腻了自己。

“不要推辞了,我和陈总已经说过,你跟我的这些年很懂规矩,也知进退,做事本分。他也很赏识你。以后你在风云影视,也算是……”

宁友川停住,向阳那个忧伤的表情让他一瞬间不忍。

“宁导,再让我跟您一部戏吧。您下一部戏杀青,我就调职。”向阳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让我……再学学。”

就是那一瞬间的不忍,宁友川说了声,“好。”

《天下第一刀》的主创见面会定在了风云影视的会议三厅,某种程度上更加说明了风云影视对这部戏的重视。成祥刘盈等人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讶。

但是大家又随即释然,不说别的,他们对这次的剧本是很有信心的。对方能这样表达自己的诚意,也是暗示会努力促成双发的合作,这一点祥悦的人心知肚明就好。

风云影视的会议三厅是个不大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举行的会议多半都是风云策划半年以上的重点项目。像《天下第一刀》这种与其他企业合作的项目,在这里举行主创见面会,这在风云还是第一次。

主持会议的,是风云影视的人,是双方达成协议之后,选出的《天下第一刀》的监制,一个叫张钰的年轻女孩。

张钰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身材很好,画着淡妆给人一种很职业的感觉。张钰吸烟,开会的时候也点着一根烟用两根手指夹着,加上盘在脑后的发髻给人一种风尘感。这种风尘感和年龄很不相符,给人一种故作成熟的感觉。

虽然是这样,在座的人却都不敢看轻这个角色,监制,不是随便每个人都能胜任的。她若是有这个能力,那自然是好的;她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作为与风云影视达成协议的制片人成祥,就会很头疼,在座所有人就都会很头疼。

“好,我们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张钰用一种精明强悍的眼神把在座各位打量一遍,“这位是制片人,祥悦影音的老总,成祥先生。”

成祥点点头。

“这部戏的导演,刘盈先生,刘盈先生也有过很多优秀作品,像……”

“不值一提,”刘盈打断张钰,朝宁友川看了一眼。有宁友川在座,张钰这样介绍他,会让他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天下第一刀》的编剧,路长歌。”张钰说完这句话,首先停了下来,她再次打量了路长歌一眼。这个眼神让路长歌很不舒服。

张钰对路长歌并没有做过多的介绍,因为下面一位,将是《天下第一刀》剧组里的重量级人物。

“我们从法国请来的摄像师,aron(阿隆)。”

阿隆是个中国人,年轻时去法国留学,学习电影摄像。众所周知,法国是电影发源地,更是电影人的求学天堂。不论阿隆技艺如何,单单是“从法国请来”这几个字,就给他添了很大的分量。

刘盈附耳路长歌,轻声说了几个字,“昨天我们见过了,技术很好。”

刘盈的意思是,这个阿隆拍摄技法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路长歌却没有喜悦。在剧组里经常发生摄像与导演意见不合的事情,从法国回来的摄像师与刘盈没有过接触,两个人的艺术理念怕是大多会相左,另外……路长歌不愿意多想,到时候叫刘盈他们留意就行了。

路长歌不禁再次看看这个阿隆,人很高大,头发很长染成棕黄,目光灼灼,果真很有法国留学人的风采。

“副导演,郝治。”郝治,就是耗子,他依旧一副对众人很讨好的模样,客客气气地和大家打招呼。

“录音师,耿鑫。”耿鑫是录音组的组长,是个很潮的年轻人,一副硕大的耳机挂在脖子上。路长歌看了不禁想笑,这个行为无非是想给自己的职业标明一个符号罢了,看起来有点高调,又有点做作,怕是刚刚入行不久的新人。

“美工,周陵。”周陵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人,大家对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张钰很快介绍最后一位。

“艺术顾问,宁友川先生,相信大家都不陌生。我们风云之所以请宁友川先生担任《天下第一刀》的艺术顾问,也是对这部戏抱着很高的期望。”

令路长歌意外的,小小的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

摄影师阿隆右手抵住额头,对宁友川做了个致敬的姿势,“我在法国看过你的片子,很好。”

宁友川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随即把目光重新放在路长歌的身上。

路长歌觉得这场见面会开始变得无聊起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整场见面会上与路长歌交流最多的,竟然是最不起眼的美工组周陵。周陵不断地向路长歌问起每个角色的人物性格,甚至拿出了自己事先做好的人物形象给路长歌看。

路长歌很欣赏这种敬业的态度,言辞上十分温和。

会议进行到一半,主创互相熟悉,张钰开始分发完整剧本。

宁友川拿到那叠厚实的打印文件,心里五味杂陈。他无法不把注意力集中在“编剧:路长歌”这几个字上面。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看见这几个字。

他知道路长歌有才华,但没有人脉和机会,他从来不觉得路长歌会成功。所以路长歌在他的面前始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要靠自己哄着,自己养着。高兴的时候夸奖他几句,不高兴的时候……

宁友川翻开剧本。这是他第一次看完整的《天下第一刀》。

年轻的学武奇才胡小刀拜师多年,却突然发觉那个一直说要教授自己武功的师傅只是在利用自己,不断吸收胡小刀的功力来提升自己的武学水准。胡小刀发现真相之后更是被冠上叛徒的骂名逐出师门,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几番际遇之后,胡小刀放弃继续修炼曾经学过的武功路数,开始专研暗器,最终成为威震武林的飞刀客。

多年后,天下第一刀决战自己曾经的师傅……

连宁友川自己都不曾察觉,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这个故事,充满了怨念啊。

他拿起手机,按照刚刚发下来的剧组人员联系表上面路长歌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路长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起电话,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一串无比熟悉的号码。即便两年不曾见到,也会倒背如流。

“嫦娥,还说你不在乎我。”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

平时不觉得,自从宁友川出现之后,路长歌也察觉,这个故事……倒是很像他和宁友川之间的那点事儿。路长歌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越不想这么想,路长歌就越控制不住自己这么类比。自己就是被利用被出卖的胡小刀……宁友川就是曾经胡小刀那个没人性倒霉催又下作的师傅。

手机又响了,路长歌看着桌子对面不动声色的宁友川,忍着烦躁和恼火打开手机再次查看。

“请参照创作心理学,潜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

路长歌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想象宁友川说出这句话时那种调侃的语气。自己在他面前,就从来没在言语上占上风过!

啪!路长歌的手机被按在桌子上,整个会议三厅一片肃然。

006

《天下第一刀》的开机进入倒计时。主要演员也都选定完毕,下面进入定妆阶段。

几个主演基本上每天都要到祥悦的排练厅对戏。刘盈也提前进入了拍戏的癫狂状态。就连耗子也精力充沛,每天跟在刘盈后面商量演员的问题。

剧本交出之后,路长歌就没有什么事了。所以当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路长歌成了最清闲的那一个。

不过之后路先生打来的一通电话又让他变得不清闲了。

路先生说,愿意出资帮路长歌请一位助理,并且让他适当减少工作量,调养一下身体。

路长歌当然知道路先生口中的“助理”是什么意思。

编剧的助理,某种程度上就是枪手。曾几何时,路长歌也到了找枪手的阶段了。

路长歌摇摇头,委婉拒绝了路先生的好意。路先生虽然态度强硬,但终究不能替路长歌做主,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挂断电话之前说了句“做事以身体为重,你还年轻,别让你妈妈因为这个担心你。”

路长歌说了声是,也挂断了电话。

当然,这个电话本身没有给路长歌添太大的麻烦,但却引起了成祥的不安。

成祥嘴上不说,但两个人心里都知道,他是路先生的干儿子,是来照顾和监督路长歌的。一方面成祥创办了影视公司在事业上与路长歌呼应,一方面又要在生活上留意路长歌。

路长歌把路先生的意思当做笑话讲给成祥,“你看,我需要找个助理吗?”

成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真把这件事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了。三天不到,就找了四五个人选让路长歌挑。路长歌就是再不乐意,看在成祥的面子上也不好拒绝。路先生的意思可以直接反驳,那是因为路长歌对他本就抱着排斥的心理,路先生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成祥不一样,在与成祥认识的这段时间,路长歌是把他当成一位大哥来相处的。

直接反驳这位大哥的好意,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

成祥充分利用了路长歌不好意思这一点,很快就把这件事敲定了。到了《天下第一刀》开机前两个星期的时候,名叫秦怡的小助理也到路长歌面前报了道。

路长歌打量了秦怡,c大编剧系的学生,正在读大三,男生,一副很上进的样子,看着让人喜欢。路长歌没有固定和某个影视公司签约,所以秦怡这份工作只能算兼职。看在秦怡是路长歌师弟的份儿上,路长歌给他按照月薪结算。

“每月三千。你就替我整理一下资料,记录一下文字。每个星期三到我这儿报道就好。”

c大每个星期三下午都没有课,这一点一直没有变,路长歌已经和秦怡核实过了。虽然现在秦怡还在放暑假,但是路长歌想从一开始就遵循这个规律,以后秦怡开学,两个人也好习惯。

秦怡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来,一个大三的学生每个月能拿到三千的薪水的确是件可喜的事。

简单说几句,路长歌就把秦怡打发走了,路长歌并不想用这个小男生来给自己写剧本。反正薪水是从祥悦扣,祥悦的幕后老板是路先生,他钱多,想花就让他花吧。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路长歌准备减少一点工作量,两个月之内不再接戏,先调理一下身体再说。

宁友川吩咐向阳给自己订一张八月初到c市的机票,向阳听了一愣。

“我已经决定,到《天下第一刀》驻组。”

向阳收回惊异的表情,这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事了。但是向阳还是有点不甘,只默默答了一声是。

向阳离开以后宁友川开始在电脑里查自己的档期。八月份还真是没有什么安排,这么看来可以在c市那个地方好好销假了。c市倒是山清水秀,是个游玩的好去处。更何况,有路长歌在,宁友川直觉不会孤单。

宁友川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喜欢那天见面会上路长歌的反应。看来两年过去,孩子虽然长大了却依旧保留了那份天真。

宁友川继续看档期。九月份要洽谈下一部电影,宁友川现在手头上倒是有好几份投资。各方人头攒动,只等自己下一部戏初露端倪。可是又哪有那么容易,宁友川冷笑一声。

近两年电影市场莫名繁荣,各方面投资集中涌进影视行业,平均每一天都有几百个剧组在开机。可是做出来的又有多少呢?单单从院线上看,每年还不是那么几部电影,那么几个人在搞。

导演和明星是永远都不缺的,缺的是什么,缺的是良好的创意。

没有好的创意,无论多少钱砸进去,都是自毁招牌而已。

所以宁友川一点都不急推出新片子,他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能把自己推到电影行业风口浪尖,真正达到一人独大的时机。

向阳直愣愣地盯着笔记本屏幕,订机票不是一件难事,两分钟就能做好。但是这张机票却像要通向暴风中心一样,让他坐立难安。

艺术顾问为什么要驻组?

当他上次给路长歌打电话,说明宁友川的邀约之意时,他就从那个电话号码认出了李长歌。

这让向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等了很多年的东西,终于被他原来的主人抛弃了,自己有权利拥有它了,欢天喜地地悄悄抱在怀里,却突然有一天原来的主人又回来了……他说自己后悔扔掉了这件东西,请你把它还给我。

向阳咬着下唇,眼睛里的忧郁又重了一层。

从始至终,向阳都一直认为,自己对宁友川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宁大导演的情人们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但这么多年过去,宁友川的助理却只有他向阳一个人。

宁友川没片子的时候,向阳照顾他的生活。宁友川有片子的时候,向阳照顾他的工作。他默默地扮演着一个贤内助的角色,并沉迷在这种扮演之中。向阳在想,是不是宁友川可以没有情人,但是不能没有助理。

宁友川的情人们来来去去,向阳却只记住了一个人。红男绿女里,唯一和宁友川保持了四年关系并一直住在他家里的人……

向阳点击“确认”按键,同一趟班机,他订了两张。

两年前他打败了李长歌,两年后的今天他也不会输给路长歌。

在《天下第一刀》这个剧组里,其实还有一个人比路长歌还要闲,就是成祥。作为这部戏的制片人,建组完毕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事了。

成祥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祥悦一些其他的项目上去。

祥悦是一家刚刚成立的影视公司,资金实力谈不上雄厚。这间公司实质上只是路先生在影视行业扔下的一颗小石子,就算要激起一点涟漪也要过一段日子才能见到成效。

祥悦连着做了几个小项目,基本上都是广告、宣传片一类,像电影还是祥悦第一次触及。所以《天下第一刀》这边的琐事,成祥还是会偶尔关注。他是一个做事稳重的人,没有万全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

祥悦影视,排练厅。

几个演员一一对戏,主演都是一些二三线明星,风云影视的董秀也在其中。

路长歌拿着剧本看演员对词,心里有了打算。

“你觉得,他们的感情对吗。”刘盈凑过来问,从这个肯定语气里,路长歌就知道他和刘盈的想法一样。

“董秀的台词要改。”

刘盈露出一个赞赏的眼光,“编路真是目光如炬。”

“她戏路不对,只能通过减台词来补救,这个语气放到荧屏上,会让观众不快。”

董秀拿捏的是话剧腔调,过于做作了。而《天下第一刀》多多少少算是一部搞笑电影,几个主角都是无厘头的演法儿,董秀之于几个主角儿,就好似在一群刀马旦之中放一个青衣,不伦不类。

偏偏董秀对这有些不自觉,自恃来自风云影视演艺部,有些清高,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久而久之,女一和女二自然不会理睬她。

路长歌捏着手里的剧本,手指关节都快捏的发青了。谁的孩子谁心疼,当初刘盈说的那句,“你看长歌舍不舍得让她糟蹋自己的本子”居然一语成箴了。

路长歌凑到刘盈耳边,“到时候你给她调戏,不行,就换演员。”

路长歌说完这话,站起身就出了排练厅,走了。

宁友川,你当初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离开我?我看她也不怎么样。

7月中旬,b市越来越热。路长歌除了必要情况,基本上都不怎么出门,躲在自己的小复式里看电影打游戏,过得不亦乐乎。

这天是星期三,但是路长歌最近没有什么任务,也就没让秦怡过来。不过虽然秦怡没来,却还是有人来了。

路长歌正在重温《教父》的123,正看到结尾时教堂的钟声响起,就听见有人敲门。路长歌从门镜望出去看见成祥示意自己开门。

路长歌把人让进屋里,倒了茶,陪他在沙发上坐着。

“看这么老的片子?”成祥看着电视上定格住的马龙白兰度,问路长歌。

“这不是经典吗。”看经典电影是在c大学电影时保留下的良好习惯,路长歌随手关掉电视和家庭影院,“成总找我有事?”

“我听刘盈说,你对董秀不太满意,就过来问问。”

路长歌“嗨”了一声,“这个刘盈,怎么什么事儿都往我身上推啊。”

“到底怎么回事?”成祥一脸的严肃。

路长歌耸耸肩,“她演得太恶心。”

成祥不说话,这是他们预想到的结果,只是没想到现实摆在眼前,还真是让人挺难接受的。

“我听说,她和宁友川传过一段绯闻。”过了半天,成祥慢慢地说。

路长歌嗯了一声,半分钟后莫名火起。

“你什么意思?”

成祥是路先生的人,路先生是手眼通天的人。路长歌知道路先生对自己的过去了如指掌,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过一个可能——成祥对自己和宁友川的过去同样也了如指掌。

他忘了,成祥是路先生的心腹。

“我是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讨厌董秀的。如果你这么认为,我可以避嫌。”

“怎么避嫌?”成祥面无表情地追问。

“我不驻组了。剧本有变动我们网上联系吧。”路长歌压抑着心头的恼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平缓。

成祥看了他一会儿,半天之后才和颜悦色,“你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我并没有说你什么,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成祥的语气太过温和,既不像一个上司,也不像一个兄长,让路长歌不知如何是好。

路先生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宁友川,路长歌也不清楚路先生对整件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刚才是他自己意气用事了。

成祥皱了眉,“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做事不要太情绪化。董秀看了你改完的剧本,已经在闹了。”

“那怎么办。”路长歌垂着头,有点灰心。

“你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有点极端。”成祥观察着路长歌的反应,“如果你能与董秀好好沟通,和她讲人物的性格,分析角色……”

“她不会听的。她的戏,连刘盈也没能调好。”

路长歌没有说谎,刘盈现在最头疼的事儿就是给董秀调戏。面对那样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刘盈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成祥笑了一下,“那你也不应该直接就改了她的戏呀。难道改戏,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那我能怎么办,路长歌愤懑地想,嘴上却说,“那你告诉她,剧本暂时不动。其他事情,我们到了c市再解决。”

成祥拍拍路长歌的肩膀,笑得饱含深意,仿佛从路长歌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说道,“这就对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到了c市再说。”

干爹把这个小子丢给他,目的不仅仅是让自己照顾他保护他,更重要的是要教会他行事方法,让他以后能够独当一面。在处理董秀这件事情上,路长歌未免有点任性了。不过从刚刚这个反应看,这个青年,孺子可教啊。

是个好苗子。成祥满心的喜悦。

007

董秀接到成祥不改戏的回复之后,总算安下心来。

路长歌,我算你狠。

董秀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尊大神,莫名其妙地就砍了自己的台词。还好导演和制片人都是好说话的,肯帮自己。

她就不信在整个剧组里,一个编剧的话能占多大分量。

董秀捏着小提包一扭一扭走进餐厅。宁友川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带着夸张的墨镜。董秀提步上前,撒娇地问了声好。

宁友川笑着请她坐下,直入主题。

“《天下第一刀》在c市要拍摄多久?”

董秀一愣,找我来就为这个?你直接问监制张钰的不就行了?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董秀还是如实相告,“三个月,不过我只拍十五天。”

董秀戏份不多,就算要配合其他演员的档期,满打满算在c市逗留十五天也就够了。

宁友川哦了一声,又问,“上次你和我问那个路长歌,是怎么回事?”

董秀又扭了一下,一脸的颓丧,“别提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针对我。”

“哦?”宁友川摘掉墨镜,露出有兴趣的意思。

找到一个宁友川感兴趣的话题,董秀自然高兴,更何况现在有人给他一个机会吐吐口水。她已经听说了,宁友川也要去c市驻组。趁着这次见面与宁友川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将来到了剧组里,说不定会得到宁友川的照顾,到那时一个小小的路长歌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这不,刚刚要砍我的台词,还是制片人帮我拦下了。”董秀从小皮包里拿出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娇柔地整理自己的妆容,一副媚态在人前尽显无疑。

宁友川笑了一下,“你刚到剧组,就和制片人熟识了?”

董秀摇摇头,“我觉得还是实力说明问题。路长歌砍掉我的台词,实在太没道理。”

对于这个说法,宁友川不做回应。他本来就想知道董秀为什么会留意路长歌,现在看来倒是路长歌先留意上董秀了。

至于路长歌为什么会针对董秀,宁友川觉得,他知道答案。

宁友川的电话适时地响起,他在电话里随便说了两句,挂断电话。随后他对董秀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真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没关系没关系,宁导自然很忙。”虽然有点不大情愿,董秀还是连忙起身告辞。

宁友川重新把墨镜戴回脸上,硕大的镜片挡住了他的笑意。

两年前,和路长歌分手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路长歌说起什么董秀。

对了,那时候这个董秀是借着和自己的花边新闻搏得出位。这么说来,当时的那场闹剧,路长歌当真了?

知道了由头,就好想对策。宁友川对路长歌很感兴趣,自从重逢,就觉得这个路长歌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变化在什么地方宁友川说不清,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个路长歌要比以前更吸引人了。

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他也不信路长歌能逃得了他宁友川。

此时此刻在家里猛刷网页的路长歌打了个喷嚏。

最近空调吹得多了,居然得了空调病。鼻塞,喉咙痛,昨晚后半夜还发了低烧。

这些路长歌都不怕,他最怕的就是咳嗽。两年前去东北玩,大冬天冻感冒,从那以后路长歌就有了气管炎的毛病,只要一犯咳嗽,就恨不得一个月才能好。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宽大的转椅上,头昏脑胀。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闪了几下。

成总:感冒了?

路长歌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随即一想,哦,我改了状态。

叫我编路:嗯,空调吹多了。

对面发来一个窗口抖动。

成总:家里有药吗?

叫我编路:没有。

成总:都什么症状?

叫我编路:头痛,流涕,低烧,额……还有轻微的咳嗽。

成总:……

两个人沉默了三秒钟。

成总:你等着。

成祥的头像灰了下去。

路长歌有点晕晕的,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啥?成祥,他想干啥?

四十分钟之后成祥准时敲响路长歌家的大门,手里提了两只袋子。

“有药和吃的。”成祥脱了鞋子,走进客厅。

成祥知道,上次他做主不动董秀台词的事在董秀面前驳了路长歌的面子,所以路长歌有点不高兴。这几天路长歌都没怎么和他说话,刚才在qq上面搭理自己,可能是一时间烧糊涂了。

路长歌见他进来,倔强的脾气上来,还是不想理他。但是毕竟人家是来照顾自己的,也不能太不客气,只能扭捏地和他打招呼。

成祥虽然没来过几次,但却很了解这里的格局。

成祥把药放在茶几上面,然后拎着装着食物的袋子驾轻就熟地走进了厨房。

路长歌围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研究那袋子药,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餐具碰撞声音。路长歌拿出一瓶止咳糖浆,打开瓶盖闻了闻。

他在想,自己的家成祥总共来了没有几次,怎么如今倒像个主人那样熟悉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成祥就端着碗和盘子走了出来。

“就吃一点粥,还有鱼。吃完药以后就睡觉,晚上我会留下照顾你。”

路长歌觉得,成祥习惯于做一个领导者,就连关心的话也带着满满的官腔。

路长歌哦了一声,并不拒绝他的好意。

路先生这个后爹他不愿意认,但是成祥作为一个大哥却让他觉得很温暖。虽然有时候这个大哥会有些独断专行,但是至少这种独断专行里,透露着一种让路长歌无法拒绝的关心。

路长歌乖乖地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

“怎么还吹空调?”成祥找到茶几上空调的遥控器,嘀的一声把空调按了。

看着路长歌缩在被子里的样子,成祥突然觉得心里也跟着一缩。

“我听干爹说……你今年才二十五?”

路长歌摇摇头,“二十六了。”

“怪不得像个孩子似的。”成祥笑了笑,“怎么都不会照顾自己的?”

路长歌瞪大了眼睛,含着汤匙支吾了两声。他想说,还没人说自己是孩子呢。不过转念间就想起了宁友川。

成祥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杯子,在一旁饮水机接了点热水,然后开始翻那只药口袋。等路长歌吃完之后,成祥已经把一堆药片分得井井有条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鱼都没怎么动。”

路长歌继续摇头,“不吃了,嗓子疼。咽东西的时候觉得有刀子在割。”

成祥听了之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再加点消炎药。”

两个人光吃药就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路长歌围着毯子听话地去楼上睡觉了。

成祥收拾了用过的碗盘,收起了杂乱的药瓶和袋子,打开电视准备在沙发上消磨一晚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又跑到楼下来了,抱了枕头和被子。

成祥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接过之后又催他上去睡。

这一次路长歌上楼之后就没下来。

晚上路长歌睡得很不安稳,午夜的时候成祥到楼上试路长歌的体温,果然烧了起来。成祥回到楼下取了一包药粉叫醒路长歌给他灌下,才安置他继续睡去。

成祥把自己的被子压在路长歌的身上,盖了两层又吃了药的路长歌渐渐安稳下来。成祥便回到楼下继续睡。

路长歌的病情倒是不严重,只是一直到整个剧组赶赴c市之前都没有恢复。成祥建议他在b市养一养再进组,路长歌却不应,收拾了行李拖着鼻涕去了机场。

路长歌因为生病,错过了开机仪式。据说因为宁友川的出席,《天下第一刀》请来了很多主流媒体。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未拍先红了一把。

成祥因为是制片人,这部片子的事宜可以全权交给制片主任和监制,本来完全没有必要去c市凑热闹,不过因为祥悦对《天下第一刀》不是一般的重视,成祥也准备先到c市盯一下前期。成祥索性就和路长歌坐了同一班飞机。

七月底,《天下第一刀》剧组在c市建组。全组不到一百人,包下了一间价钱公道的三星级宾馆。除部分主创人员住单人房之外,其余人员都是两人一间。

兼职员工以及c市本地找来的场工,都是三人一间。

剧路长歌第一次驻组,内心有着隐隐的期待。

进了宾馆大厅,场面有点混乱。

剧组成员有一部分是坐火车过来的,现在大家都拎着行李在大厅里等着分配房间。所以人比较多,声音也很杂。

不过好在路长歌是和成祥一路,早早的就有人引着他们到了9层。

9层11房,门上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上面写着“编剧——路长歌”。

路长歌用房卡开了门。

落地窗,窗外有很美的景观,楼下的花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卫浴间是透明的,与房间的隔断都是用玻璃做成。

房间有电视,和一只小冰箱。

这个条件有点超出路长歌的想象,他以为剧组的生活条件会很差。不再多想,路长歌把行李箱安放好,拿出电脑连上网线开始调试网络。

成祥敲了敲半敞着的门,不等路长歌应声就走了进来。

“我要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你缺些什么?我带给你。”不出意外的话,路长歌是要在这边常住的,所以宾馆里缺少的东西要及时添备。

“纸和纯净水。”路长歌盯着电脑,回答道。

成祥问完后就离开了。

须臾,敲门声再次响起,而后有人进来。

“就要纸和水。”路长歌还以为是成祥去而复返。

结果那人半天不说话,路长歌一回头才看见居然是见面会那天认识的录音师耿鑫闯了进来。

“你……”

见高大的耿鑫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路长歌不太敢搭话。

“我|操。”耿鑫骂了句脏话,“真是不拿录音当主创了,连编剧都能住这么好的房。你到我那边看看,连窗子都没有,更别说还能上网了。”耿鑫凑过来指着路长歌打开的网页。

路长歌愣住了。

耿鑫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路长歌的表情由错愕变成些许的愤怒,他冷静地走到门口,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神经病。”

我住的房间条件好怎么了,又不是我分的房间,莫名其妙。

蓦地,路长歌重新打开了房间。

9层11房对门,那间房上贴着的纸上,写着“艺术顾问——宁友川”。

008

后来路长歌知道,那个叫耿鑫的年轻人不仅闯了他的房间,九层的几个主创人员房间他都闯了。也就是说,在发现自己的房间不合意的情况下,耿鑫顶着一张臭脸在九层导演、制片人、编剧、监督、摄像、制片主任等人的房间巡视了一个遍。

路长歌有点冷汗,这个耿鑫要么是气极了,要么就是没脑子。

房间是按照每个人的工作需要和重要程度分配的。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制片主任当然要把几个主创安排到条件较好的房间里。录音师工作不需要网络,录音师的工作不需要回来思考,于是他的房间条件相比之下可能会差一些。

如果因为这个就跑来吵架的话,未免太没涵养了。

路长歌缄口不语。

到了晚上的时候,制片主任强子亲自过来和路长歌“打招呼”。

强子是c市本地人,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联系场地、人员的情况下,制片主任是本地人多多少少能帮助解决不少问题。因此成祥才同意合作伙伴选一个c市人做主任。

主创见面会是在b市开的,所以大家都没有见过强子。强子刚好可以趁着一进组就发生了分房间的纠纷,和大家认识一下。

路长歌和这位制片主任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送他离开。

强子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说话嗓音很洪亮,但路长歌却觉得他长得有点猥|琐。

也不知道这个强子用了什么雷霆手段,白天怒不可遏的耿鑫没有丝毫异议地住进了8楼原来分配的房间,再也没提一句不满意房间的话。

本来几个演员也对房间不能上网感到不满意,但是一看到耿鑫住进了连窗子都没有的房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耿鑫表面上不做声,路长歌却还是能看出他的不服气。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拿捏着主创见面会那天带着的高傲。路长歌耸了耸肩,他决定在c市的这段日子里,不能和这个耿鑫有任何交集。

路长歌只因为耿鑫的事儿烦恼了一小会儿,现在他更烦的一件事儿,是对门那张纸条。他现在有一种冲动,想趁着月黑风高,把那张纸撕下来,偷偷贴到8楼耿鑫的房门上去。让宁友川来了以后跟耿鑫一起住那间没有窗子不能上网的屋子。

看他能坚持几天。

成祥看他神色不好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是因为白天被人冲撞了难受。

路长歌伸手向门外一指,成祥打开门向外张望,也看见了那张印着姓名的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成祥踱步回到路长歌身边,“他身份特殊。安排住在别的地方怕怠慢了他。”

路长歌皱着眉头,“这家宾馆对面就是一家五星级的,要不……”

成祥笑了起来,“快停住,想什么呢。我知道你和他不对付,但这是在剧组里,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路长歌怒了,“他明白?他明白就不应该上赶着来驻组。你见过跟组的艺术顾问吗!风云安排他挂这个名头,本身就是个虚职,更何况他是宁友川,他至于为了这么一部小破电影来这儿住上三个月吗!”

成祥按住火冒三丈的路长歌,“对对对,他也是,没多想想,够给人添麻烦的了。这样一间房,一天要收两百块钱。光他一个人的吃住,就废掉一笔钱,够拍一场戏了。”

路长歌不好接话了。连成祥这个负责拿钱的都没生气,自己更没立场抱怨了。

须臾,成祥想起一件事,正色问道,“是不是他纠缠你?”

路长歌的脑子瞬间充血,想起那天宁友川约自己见面,又想起见面会那天宁友川给自己发的短信,路长歌支吾道,“没……”

成祥放松一口气,“我觉得也不应该。”

按说宁友川这种身份的人,更应该注意这方面的问题。普通的绯闻对他而言可以当做炒作的手段,可是……与路长歌那段过去如果被揭出来,那么宁友川的事业就会土崩瓦解。

像宁友川熬到今日的地位,他也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人舍弃一切。所以在感情上,宁友川功成名就的优势,偏偏就是他的弱点。

想到这里,成祥有点不屑。

宾馆位于一座二十几层的大厦。《天下第一刀》这个剧组包下了三层楼的房间。

宾馆楼下有一条小吃街,晚上,安置好的众人纷纷出动,去寻觅c市的美食小吃。

路长歌自然也不例外,馋嘴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改好的一个毛病。更何况c市美食名闻天下。一道菜更有百样做法,一碗面能品出千般味道。

宾馆楼下有一处烧烤摊子,成祥点了c市特有的美食“脑花”给路长歌品尝。

路长歌只吃了一筷子立刻对这白白嫩嫩又香香辣辣的食物提起了兴趣。想再吃时成祥却按住他的筷子,“只能吃半个,不然辣得嗓子疼。”

路长歌挑了挑眉毛,答应下来,可成祥一个没注意再看那锡纸包着的脑花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路长歌还舔着筷子说不够应该再来十个再来十个。

两个人又吃了几样东西便回到宾馆休息。到了半夜,果然不出成祥所料,路长歌开始闹肚子。

吃坏了肚子本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路长歌也根本不会主动和成祥去说,还是成祥晚上给路长歌送水果,发现给他买的手纸居然少了一半儿。

路长歌闷闷地想,这个人未免太细心了。

成祥又出去买止泻药,回来时路长歌已经休息下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成祥有点头痛,觉得干爹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第二天早上七点上工。六点半就有人来敲门。

路长歌拿出手机看了看表,索性把棉被裹在头上装死不应。结果门外那人敲得更用力了,路长歌只能把头重又露出来,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谁。

“吃早饭了。”门外是生活制片温温柔柔的声音。

生活制片是个小姑娘,昨天因为分房间的事儿没少受委屈。路长歌虽然不懂怜香惜玉,但是也挺同情她吃力不讨好的,所以礼貌地回了一声就继续睡了。

不一会儿,又响起生活制片去敲隔壁成祥房门的声音。

路长歌昏昏沉沉的继续睡,到了六点五十的时候走廊里又响起强子叫大家上工的声音。

“上工了上工了!都起床了!”

强子声如洪钟,路长歌被吼得心力憔悴。强子的声音响彻整个九楼,半分钟后才消失不见,估计是去喊另外两个楼层了。

开工第一天,路长歌原打算要下剧组的,却不想昨天吃坏了肚子,半个晚上都没睡好。加上空调开得太低又开始头疼,路长歌本能地往被子里钻。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浑浑噩噩之中听见有人打开他的房门,随后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

那只手冰冰凉凉的,路长歌抗拒地扭了扭。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轻声叹息了一下,而后离去了。

路长歌一阵惊醒,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拿起枕头旁的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路长歌有点囧,以前在家里一人独大,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现在是在剧组里,工作环境下居然还这么懒散……

就在这时,路长歌的房门又被敲响,门外还是生活制片柔柔弱弱的声音——

“吃午饭了。”

路长歌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力。

每个楼层中间都有个小厅,小厅有露天的阳台,和整洁的沙发。

路长歌去7楼领了盒饭,然后找个地方一边吃盒饭一边和生活制片说话。

“剧组人中午饭吃什么?”

“也是盒饭,一会儿派车送去。”

路长歌想了想,“那我一会儿跟着送饭的车一起去现场吧。”

生活制片点点头,“我去和司机师傅说一声。”

路长歌吃了一会儿想起成祥没下来领盒饭,就去保温箱那里重新拿了一份儿然后回到了9层。

路长歌站在成祥门口,敲了半天门,成祥没出来,成祥隔壁的强子出来了。

“编路?你找成总?成总上工去了,临走还嘱咐我们别吵你。”

制片主任不需要跟着上工,只需要在宾馆里和策划排出第二天的场序,做些后备工作。

路长歌听他这样一说,神色一僵。

成祥上工去了,那刚才进他房间还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的人是谁?

强子见他没话说,笑呵呵地回自己房间了。路长歌觉得无趣,转身也回自己房间。

路长歌的手刚搭上自己房间的门手柄,就听见自己背后响起开门的声音。

“嫦娥?”

路长歌一转身,看见宁友川站在他面前。那一瞬间,路长歌想把手里的盒饭扣在他脑袋上。他没控制住,他真的这样做了。

宁友川挑着眉毛看对面的人扬手,他和颜悦色地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

“这是帮我拿的饭吗?我才下了飞机没多久,刚好有点饿了。”

路长歌一个恍惚,先是手里一空,随后身子一斜失去了重心——他被拽进宁友川的房间里。

“你没病吧!”

路长歌转身就走,不料未等他踏出房门整个人就被拦腰拖住。

“嫦娥,我很想你。”宁友川那个无赖的声音在路长歌背后响起,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还端着一份剧组盒饭……

009

路长歌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一用力挣开身后的怀抱,抢过那人手上的饭盒,回身就扣在了宁友川的头上。

菜汤洒出来倒了宁友川一身,连头发上也沾了。

路长歌看了这副滑稽的模样却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苦涩。

他不愿多想,转身走了。

宁友川呆呆地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路长歌会这么对待自己。正出神的时候,房间门又被打开,向阳冲了进来。

“宁导!”

宁友川朝他做了个手势,向阳止步。

“出去!”

向阳看了看一身狼狈又对自己严厉的宁友川,咬咬牙走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剩下宁友川自己。他不经意地舔舔嘴角的菜汁——

“麻婆豆腐。”

他怎么觉得,吃过那么多剧组盒饭,这一份儿别有一番风味儿?

路长歌气得浑身发抖,回房间拿了挎包就出门了。生活制片已经和送饭的司机师傅打过招呼,所以路长歌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送盒饭的小面包车。

小小的车厢里洋溢着饭香,送饭的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路长歌说着话,也不管路长歌有没有闲话的心情。

路长歌坐着送饭车子一路颠簸地到了一片竹林,前方不远就是片场。

路长歌谢过了司机师傅,拿着自己的包下了车。

司机师傅做了一个手势,片场那边就有人喊了句,“开饭啦!”

随后几个场工涌上来帮忙,把装剧组盒饭的箱子搬到片场。

成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吸烟,阳光照射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很好看的身影。路长歌拿了一份盒饭走到他面前。

“我是吃过了才来的。”路长歌说。

成祥接过饭盒问道,“早上见强子没叫醒你,我也就没叫,让你多睡会儿。”

路长歌挠挠后脑,其实他挺想在拍摄第一天坐剧组车到片场的。前两年只顾着写剧本,每次去剧组都是简单地探班,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从始至终完完整整地跟组。

而和宁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每次写剧本都不是自己的署名,路长歌也就连探班都不愿意去。

所以这次驻组的经历对他来说就显得特别珍贵,结果没想到第一天上工路长歌就睡过头了。

成祥笑了笑,“身体重要。再说第一天拍戏,刘盈和强子肯定都选简单万无一失的场次。临时改动剧本的可能性也不大,你就算跟来也是平白挨晒。”

听到“挨晒”,路长歌看了看成祥的脸色,果然比昨晚见到的他要黑一点。c市的太阳还真够毒的。再看片场其他人,一个个都想尽办法做防护措施,女孩子们都撑着遮阳伞,男生多半都戴了剧组发的帽子,耗子更夸张,居然穿了件长袖衫,汗水阴湿了整个后背。

穿长袖衫其实也很必要,剧组其他人胳膊都晒得快蜕皮了。

怪不得整个剧组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刘盈端了盒饭凑过来,简单关心了路长歌几句。路长歌这才知道,整个剧组都知道编剧昨夜吃坏肚子了。原来早上工之前监制张钰把自己当成反面典型了,勒令剧组人员注意饮食卫生,不要耽误第二天上工。

路长歌心里有点不舒服。正别扭着的时候,那边坐着吃饭的张钰就朝路长歌淡淡地笑了一下,很有礼貌的样子。路长歌也就只好回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二十分钟之后,剧组重新开工。

每个有职务的人都拿着自己的剧本钻研下一场戏,耗子也把两个小配角叫到一边说戏。

路长歌和成祥坐在一处,静静地看着刚刚吃过午饭就进入工作状态的剧组。

张钰撑着一顶阳伞走了过来。

“这天也太晒了。”张钰坐到成祥身边另一侧。路长歌突然有换个地方坐的冲动。

成祥颇有风度地把张钰的伞推了推,“你自己遮全点就好,我们是男人,不怕晒的。”

张钰有点不好意思。

“成总平时都忙些什么,这次准备在c市留多久?”张钰又开口问道。

路长歌直觉成祥头皮一紧,暗暗替他觉得好笑。

“忙一些生意上的事,这次先在这边盯几天,等剧组上了正轨,我在b市还有其他的事。”

张钰“哦”了一声还要再问,路长歌连忙接了一句。

“马上要开拍了,我们也不要说话了。”

张钰神色间有点不满,不过很快就好好地掩饰住了。

“开机。”刘盈声音很镇定,正如一个导演应该做到的那样,把整个场面压得死死的。

“各部门各就各位。”

镜头前的演员神色一凛,摆好了马上要用的姿势。

“开始。”

机器滴的一声,摄影师阿隆按下了摄像机的录制键。场记跳到镜头前狠狠合上场记板,又大声报着场次镜头数。

路长歌轻手轻脚地绕到刘盈那边,和他一起看监视器里演员的表演。

“好,停。”一条摄制完毕,刘盈喊停之后便回头征求各部门意见。

灯光师是阿隆约来的,两个人合作很久,一直是最佳拍档,阿隆说这一条没问题,灯光师自然也没问题。

问题出在录音师耿鑫的身上。

耿鑫铁着一张脸,大声吼开,“都他|妈注意点,不知道同期声吗!刚才是谁的脚步录进去了!”

路长歌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录音师的调音台就在导演椅旁边,与监视器架得很近。刚才只有路长歌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这么吼出来,有点指桑骂槐。

片场的人面面相觑。

刘盈咳了一声。

“什么时候的脚步声?”刘盈轻声质问。

“刚打板以后。”耿鑫顶着那只硕大的耳机,没个好脸色。

刚刚场记打板结束,一跳出镜头,路长歌就走了过去。

路长歌现在有点后悔,不应该凑这个热闹。现在他在现场走动倒显得他不懂规矩了。

刘盈察觉到他的不安,笑了一下,继续和耿鑫交涉。

“刚打板以后就听见异响,那为什么当时不说?整条戏拍完了才说?”

耿鑫一愣,面带愠色。一条戏要浪费很多,虽然不是胶片电影,但这样一条戏总归不便宜。刘盈这样问,倒是耿鑫自己的责任了。

刘盈哼了一声,“这条过了。声音有问题后期调,我不会给你时间重拍。”

刘盈转过身又对大家说,“大家都注意,拍戏的时候不要走动。”

耿鑫见刘盈神色严峻语气强硬,虽然面子上挂不住,却也没再说什么。路长歌悄悄抬头看看他,见他死死盯着自己。

耿鑫发现路长歌对上自己的视线,僵硬地把头扭了过去。

“长歌!”在后面远远坐着的成祥朝路长歌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路长歌知道这是成祥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很感激,刚一过来就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想再在这边坐下去了。

路长歌快步离开回到了成祥身边。

成祥拿出一顶剧组发的帽子递给路长歌遮太阳,“你不要理他。下次注意就行了。”

路长歌吐吐舌头,“他是针对我吗?”

成祥摇摇头,“这都一上午了,这个录音师一直这样。”

路长歌心下了然。可能是昨天分房间,让耿鑫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受重视了。可是在一个剧组里,每个职位都有必要的作用,并不是说某一个职位能够唯我独尊的。耿鑫这样表现,在片场大吼大叫,又随便给人下马威,总是刻意强调录音的重要性,这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刘盈应该忍了一个上午了吧,正好趁着自己在,把耿鑫这个劲头驳斥回去,免得他愈演愈烈。

剧组就是这样,有的人不干活,有的人又假干活。有的人干了很多的活儿都不在正点上,有的人干了一点的活儿非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干了剧组最重最累的活儿。

想到这一层,路长歌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

“各部门各就各位,开机……演员准备……开始。”刘盈的声音从喊话筒里传了出来,新的一条戏又开始拍摄。

路长歌就这样在成祥身边,静静地坐了一下午。

虽然中途有不快,虽然就只能坐着好像很无聊又没有自由。但是路长歌却觉得很神圣。

那些演员在念着自己的台词,剧组每个人都拿着自己写的剧本。虽然每个人手里都只是当天要拍摄的内容,只是薄薄的一层纸,可是在每一张纸上又必须清清楚楚地标示着“编剧路长歌”几个字。

生平第一次,路长歌有了身为编剧的自豪感。

成祥也在他身边坐着,有时用手机上网联系一下业务,有时侧过头看看身边的路长歌。他很想伸手摸摸身边这个青年的头,看看能不能感受到路长歌脑子里的灵感与思想。

如果能够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汲取人性的纯洁和青春的活力,成祥很愿意这么做。

在竹林尽头,有一辆出租车静静地停着。

宁友川透过车窗看着那一群人中的路长歌,看着他静静地坐在剧组里。

宁友川突然生出一种违和感来。曾几何时,那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竟然一跃成为这样成功的编剧。甚至在剧组里也有着超然的地位,可以与制片人和导演平起平坐。

他甚至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路长歌除了要给他写剧本的那么几个月,其他时间都是在操持家务,或者上课、打游戏、和同学见面,完全就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学生模样的恋人从来没有踏入社会过。

所以当路长歌以一个有着极高社会地位的青年编剧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对他生出那么强烈的兴趣来。

没错!

宁友川点燃一支烟,他找到了原因。

两年前的那个四年,他对李长歌是一种宠爱和习惯;两年后的今天他对路长歌是一种猎奇。他渴望将这个有着傲人的才华,又有着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名气的小作家,重新纳入到自己丰|满的羽翼之下。

“开车吧。”宁友川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儿,烟气顺着车窗涌散出去。

出租车悄悄离场。

010

《天下第一刀》开拍第三天,剧组里许多成员的注意力有所偏移。

不知从谁开始,剧组里有人悄悄议论起住在宾馆9层的一位“大人物”。

《天下第一刀》剧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盈作为一名职业导演,基本上是属于作品熟但脸不熟的级别,而几位主演主要动用二三线小明星,基本上属于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级别。

要说能称得上“大人物”三个字的,自然要属住在9层,路长歌对门的宁友川了。

不得不承认,正是听了这些小声议论以后,路长歌才第一次意识到,宁友川这个人是个大明星。

这种关于宁友川的议论,直接导致一个不好的结果,就是不断有人以各种名目到9层来。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就是强子,张钰,还有路长歌。

强子和张钰还好说,因为这两个人在剧组里有一定威信,一般人得罪不起。但是路长歌不一样,他在剧组里属于边缘群体,基本上不具有决策权。所以表面上看来,路长歌这个人很没有威慑力。

况且,路长歌就住在宁友川正对门,若是为了千里迢迢跑到9层来看宁友川一眼,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于是电影开拍第三天开始,路长歌的房间走起了集市。

“编路,麻烦给我拷一下后三十场戏。我想要一份电子版。”

“编路,请问这场戏里面的道具有一坛花雕酒,那么这个重点是放在酒上呢还是放在坛子上呢?”

“编路,我听说你还写过别的电影,我想问问是啥,我挺喜欢《天下第一刀》的……”

……

更有甚者……

“编路,我听说你这里能上网,借我用一下,我急查资料。”

“编路,借我一瓶矿泉水。”

……

这群来访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进来都不关门,他们和路长歌说话却都不看着路长歌,他们都看着路长歌房外正对着的那扇紧闭的门,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题着宁友川的大名。

路长歌受不了了。

第五天,宁友川的房外贴着的字变成了:宁友川死了。

路长歌门外则贴着:路长歌也死了。

来的人渐渐少了些。

第六天,宁友川发现了自己门外标语的变化。

第七天,宁友川门外的字变成:我们合葬在一起。

没有人再来了。

路长歌把两张纸都撕了。

除去这一点不快的小插曲,整个拍摄进程可以说是一眨眼就进入正轨,不到一个星期,剧组已经养成铁一样的作息纪律。

每天早上有人敲门叫早餐,然后是制片主任强子在走廊里喊起床。

除了拍晨戏,基本上都是七点上工。

路长歌最开始还坚持了两天,后来实在是早上起不来,索性告诉生活制片小妹妹不要再来敲门叫早餐了。至于强子,9层住着的人基本上都是不用按时出工的,每天喊一圈就是个过场,渐渐的强子的声音也不像前两天那么洪亮了。

路长歌便这样习惯了剧组的生活。早上先醒一小会儿,然后睡上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吃完午饭跟着送饭的小车去剧组,晚上九点左右和大部队一起回宾馆,之后或许还要忍受一部分人的骚扰。

到了宾馆在楼下小吃街选几样夜宵——剧组里的夜宵都是面包和泡面,路长歌自然不爱吃。然后带着夜宵回到楼上上网,或是校对一下第二天要拍的剧本,或是和b市的秦怡随便聊聊天。有临时要改戏的内容就通宵改一下,没有要改戏的内容路长歌就随意翻翻书或者干脆睡觉。

到了第二个星期,剧组生活终于有点不同了——《天下第一刀》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大夜”。

所谓大夜就是不再按照晚上九点收工,整个剧组熬到后半夜或者第二天凌晨,为的就是拍大段落的夜戏或者室内日戏。一般一星期拉一个大夜就已经很耗费剧组的精力,所以有经验的制片主任会把大夜间隔安排开。大夜过后第二天,上工时间要调整到上午九点或者干脆中午再出发。

因为成祥跟过剧组的前期,马上就要离开c市回b市去运作其他的项目,所以制片主任和监制准备在呈现走之前拉一个大夜,以便让成祥对剧组的状态心里有一个底。

想来大家已经明白,大夜之所以受重视,是因为它很可怕。极度消耗体力和耐心,到了后半夜剧组里有一半人是横倒在片场,回了宾馆如果不能立即入眠,很可能第二天的拍摄就会很疲累,甚至连续二十几个小时不能再睡。

路长歌做了一个很英勇的决定,他准备在今晚,参加剧组的第一个大夜——反正论熬夜,无人能比得过他。

早上,剧组按时九点钟出发,上工到下午五点回宾馆修正一下,六点半集合再次上工,一直拍摄到后半夜三点再回宾馆。

晚上六点二十的时候,成祥把剧组成员集合在7层大厅,开了一个会议。

在这次短暂的会议上,成祥把宁友川正式介绍给了剧组成员。

宁友川很客气,既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没有戴着那副夸张的墨镜。到真得像是在和自己人说话那样亲和。

按理说艺术顾问是个闲职,是不需要驻组的,对此宁友川的解释则是——他要在《天下第一刀》里担纲一个重要配角。

路长歌一愣,他看看强子,张钰等人同样错愕的神色,他明白这应该是成祥与宁友川临时做的决定。

路长歌有种冲动,想把身边那人手里拿着的剧本抢过来宁碎了丢在宁友川身上。

谁要他演我的剧本?

不过,有宁友川出境,这部戏的票房算是有保证了。路长歌敢打包票,到时候很多观众甚至还不知道这部戏讲了一个什么故事甚至连宣传片都没看过一遍,一听说宁友川在,就会买票跑进电影院……

看在这一点上,路长歌咬咬牙忍了。

宁友川笑了笑,虽然他没有看着路长歌,但路长歌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就是一直在往自己这边飘。

“所以,”宁友川又露出那种笑来,“希望能和大家合作愉快。”

现场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路长歌有点能够理解在场各为什么如此激动。因为在座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场工在以后的工作过程中都可以和别人若有若无地提起,“上次我和宁友川拍戏的时候啊……”

这么想着,路长歌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他第一次和宁友川合作。

以平等的身份,第一次合作。

成祥见宁友川没有什么要说的,便做会议的总结陈词。

众人松一口气,以为没事了。谁知成祥在这时候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

“我想提醒大家一件事,你们每个人的工作任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如果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疑问,你们可以找自己部门的负责人,由负责人再向上一级的监督和制片人沟通。以后你们谁要上9层,务必要先请示你的上级。

今天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群众哗然,尤其是那些前几天总往9层跑的人,脸色有些难看了。他们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不管以后能不能搭上宁友川,目前这部戏的制片人可是成祥,这位老大也是住在9层的,还和路长歌住隔壁……前几天的行为明显吵到制片人了。

成祥不去顾虑剧组成员的面面相觑,示意张钰可以出发了。

“上工!”强子喊了一声。

路长歌不想和别人抢电梯,毕竟大家都是有公务在身的。他闪避开,躲在门廊一个角落里看形形□□的人进进出出。

宁友川走过来站到他的身边。

“成祥和你什么关系?”宁友川凑在路长歌耳边轻声地问道。

路长歌向旁边挪了几步路,“干嘛?”语气很不客气。

“他不让我在这儿住了。”

路长歌哼了一声,“那你怎么还在这儿赖着不走?”

宁友川露出一个贼贼的笑,“我刚刚不是说要串个角色吗。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估计是成祥假意要赶他走,趁机要挟他出演角色,成祥可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不然也不会成为路先生的左右手。

路长歌还不及反唇相讥,就看见宁友川一副同情的神色,“还没想明白?你被卖给我了都不知道。”

路长歌突然打了一个寒噤……

“今天拉完大夜,明天成祥就飞走了。我看到时候还有谁罩着你。”

宁友川凑在路长歌耳边阴沉沉地说这话,路长歌这次真得觉得有点冷。

路长歌和成祥坐一辆车,他几次想问问成祥为什么要把宁友川留下,却都开不了口。

利益当前,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可是成祥的这个举动却让路长歌感到很为难。所以他犹豫不决,要不要提出反对。理智告诉他,要公私分明,宁友川留下来对《天下第一刀》、对祥悦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一想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要与宁友川朝夕相处,路长歌就浑身不自在。

“他不会影响到你的。”成祥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干脆替他开始这个话题。

路长歌一愣,“你怎么知道?”

成祥摇摇头,“只要你晚上锁好门。”

这个话……说得有点奇怪啊。路长歌想到拍摄第一天自己早上睡过头,那只覆盖上自己额头的手……

路长歌想起一部歌剧——《冰凉的小手》。

总之透着诡异的气氛。看来那天的确是他大意居然没关门就睡了。

成祥继续安慰他,“这是在剧组里,宁友川也要顾及一下别人的眼神。”

路长歌表示明白,随即他念头一转,笑了出来,“他演哪个角色,我改改剧本。”

011

这场大夜是拍内景戏。强子联系了c市一处古镇的一处古香古色的茶楼。

刘盈和摄像师阿隆已经事先踩过地点,所以拍戏完全可以按照事先做好的分镜头走,因而在现场考虑怎样拍摄所占用的时间并不多。

拍摄的节奏很快,以每一条戏平均重拍三次的平率进行着。现场只响起导演喊“预备开始”的声音,摄像机嘀嘀的声音,演员说词的声音……

这种顺利的节奏持续到晚上九点半。

董秀出了问题。

刘盈眯着眼睛,看着监视器里矫揉造作的董秀,不知如何言语。

董秀的角色是一个交际花,主要特点就是万人迷。董秀太过注重万人迷的外在表现,把一个交际花演得……太交际花了。

路长歌看看坐在角落里认真看着的成祥,再看看他身边若有所思的宁友川,路长歌有点明白为什么要急着拉这场大夜,还要叫上宁友川了。

董秀的表演一遍遍被叫停,无奈下面基本上都是她的镜头,想跳过去就要重新布景。

负责给演员走戏的耗子冷汗淋淋,他一早就预料到是这样,可是董秀那个死倔的脾气谁说都不管用。耗子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生怕刘盈唯自己试问。

不过,耗子多虑了——未等刘盈坐不住,董秀的负面情绪倒是先爆发出来。

演员如果总卡在一条戏上,就会在下面的表演里形成怪圈,一直犯同样的毛病很难改正。董秀就是这样,一直被叫停,现场本来顺畅的气氛变得冷峻起来。她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了。

直到同样一条戏被刘盈第十八次叫停以后,董秀忍不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导演不给自己时间调整,为什么不先把这条总犯错的戏跳过去,前几天的拍摄的时候导演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冷漠……还有现场的每一个人,脸绷得很硬,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样是会让演员尴尬,是会增加演员的心理负担的吗?

董秀一挥手,扫落桌子上一个杯子,发出清脆的裂瓷声。

现场静的针落可闻。

张钰立刻出来打圆场,拍掌说道,“来大家休息一下,让演员调整一下情绪。”

本来一向好说话的刘盈却冷冷地问她,“你是导演,我是导演?”

张钰愣住了。

“我有叫大家休息吗?”刘盈逼问道。

就连路长歌都有点惊讶于刘盈的步步紧逼,他回头看坐在角落里的宁友川,想知道同样身为一个导演,宁友川是不是赞成刘盈的做法。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路长歌从宁友川的眼神里看到了赞赏。

路长歌有些放心了,甚至放松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刘盈的导演椅旁边,好整以暇地等待刘盈下面的话。

“如果我判断出演员卡戏是因为情绪不对,我自然会给她时间调整。你是监制,不是导演,请你不要在拍戏这方面替我做决定。”刘盈的话掷地有声。

张钰白着一张脸,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退了回去。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够做到这样,也算有城府了,路长歌把她的不甘与愤怒都看在眼里,他总算明白风云影视为什么会委派这样一个年轻人做一部电影的监制。

随着刘盈的话出口,现场的气氛冷到极点。录音助理立起收音杆,有一下没一下摆弄那根长长的线;化妆助理拿出一个吹风机开始给董秀吹干她打翻杯子时沾在衣袖上的酒渍;摄影师阿隆干脆把摄像机电池卸了下来递给助理充电……

每个人都开始找事做,但是一切行动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董秀抑制不住,甩开给自己吹袖子的化妆助理,呜呜哭了起来。

这个行为作为一个成年人,就有点过于任性了。化妆助理也是个年轻人,顿时满脸的不悦。大家都是出来赚钱养家的,做演员不见得就比做助理的高贵到哪里去,说的难听一点,你今天的表现还不如我一个小助理敬业呢。但到底化妆助理是个男孩子,也只是撇撇嘴走了。

刘盈哼了一声,回身拍了拍路长歌的肩膀。

“长歌,你去,给她说说戏。”导演的声音响彻整个片场。

在座所有人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路长歌耸耸肩,每次涉及到董秀,刘盈都往自己身上推。他挺理解刘盈的,董秀是风云影视的人,他不好太过出头,而路长歌自己身后有祥悦做背景,某种程度上自己甚至可以代替祥悦做决断——这也是刘盈知道的。

所以路长歌觉得,还是能帮就帮吧。他也不在乎跟董秀结仇什么的。

道具组迅速在桌子上补充一个新杯子,在桌子旁放上另一把椅子。服装组也临时找了副水袖搭在路长歌肩上。

路长歌走到戏里那张桌子前,缓缓落座。

“花飞花是一个妓|女。”路长歌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她年轻,漂亮,有钱,具备一个万人迷所应具备的所有条件。”

现场的人听他继续说下去。路长歌却没有按照剧本里那样做出对月独酌的动作来。他问坐在自己对面抹眼泪的董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听说过吗?”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这句话在演员面前说,是大忌讳,在座的几个主演脸色也都不好看了。

果然,董秀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路长歌。

“就是这种情绪,花飞花和你一样愤怒。不仅愤怒,她还比你多了无可奈何。”

路长歌话锋一转,进入戏里。只见他拿起那只杯子,做出故作娇|媚,放|荡,迷蒙的表情,身子歪在酒桌上,看着斜前方的月光,就像是有希望在那里一样。

路长歌以男儿身做女儿姿态,反串一代名|妓,在座的各位不仅不觉得恶心,反而忘记了他形态上的别扭与不协调,把重点都集中在他的声音和满腔的愁思上面。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只是路长歌随口捡了一句现成的说说。可是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又觉得在恰和不过,再完满不过。也许合乎情理、恰和完满的并不是台词,而是路长歌诠释的那种感觉。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怎么把电池卸掉了……”阿隆第一个拍手叫好。

现场的气氛经历了刚才的冷滞,终于重新回到了欢快。

“编路,牛!”

“真美,编路!”这句是反话吧?

“帅呆了编路!”

路长歌脱下水袖交还给服装组,回身对董秀说,“你看,只要情到浓时,又怎么需要刻意借助那么多的外在姿态去表达呢?”

董秀无言以对。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盈咳了一声,问董秀,“你看看,状态能调整过来吗?”

董秀下意识地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头。

董秀最终还是没能学来路长歌的以情动人,精心编排的大夜最终草草收场。

路长歌心里明白,刚才刘盈让自己给董秀说戏,只是让风云的人看看董秀差在哪里。恐怕刘盈早就生了不想用她的心思了。

其实董秀不是学不会,只是自尊心作祟罢了。她不服气路长歌,非不按照导演的路子走,这谁也没办法。牛不喝水,别人还能强按头吗。

路长歌给董秀说戏的事,成为那一晚收工后剧组里的谈资,路长歌知道,接下来董秀要留在这个剧组里将会很艰难。

收工的时候,路长歌发现张钰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就连耿鑫也对着自己若有所思了。

很不巧,这两个人,路长歌都不喜欢……

012

剧组拉大夜第二天,制片人成祥就飞回北京,临走前他和艺术顾问宁友川以及监制张钰单独开了一个三人会议,旁的人并不知他们商讨些什么。

路长歌隐隐猜到,应该和饰演花飞花的董秀有些关系。

路长歌因为前一晚的表演有些亢奋,回到宾馆后竟然一夜未眠,一直到第二天九点大家上工他还十分清醒。所以他只好一整天留在宾馆补眠,午饭时也没能跟随送饭车去片场。

路长歌手机的闹铃设置在下午三点半,不过未等闹铃响起,路长歌就先被电话叫醒了。

电话是耗子打来的,听他的语气十分着急。路长歌紧忙从床上跳起来,问他是什么事情。

这边耗子听见电话里路长歌的声音由迷蒙转至清明,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有段戏,景也搭好了,设备也到位了,走戏走了几次,演员的情绪却调动不起来。刘导让我问问,能不能改戏。”

路长歌眉头一簇,编剧的通病是听不得“改戏”两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稳了稳情绪,沉声问道,“是哪一段?”

那边耗子支吾了两声,奈何确实隐瞒不得,便只好如实相告,“花飞花……和她那个恩客。董秀说演员太老,花飞花不可能对一个老头子有真感情,她……她……”

“她怎么样?”

“她说她亲不下去。”

路长歌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现场怎么说。刘盈的意思是改戏,那张钰呢?”

那边耗子为难地哼哼了一下,路长歌觉得他明白耗子的意思了。

张钰一直是站在风云影视的角度,董秀又是风云的演员,那么董秀的意思就算是错的,张钰也要坚持。董秀说要改戏,张钰肯定会想办法和导演疏通。成祥不在现场,刘盈就要顾忌风云影视的代言人张钰的意见。

那边耗子仿佛听出路长歌的不满,忙为刘盈等人开脱,“路哥,其实这事儿刘导是真没办法了。董秀她说……她说对着那样一张脸她就是亲不下去,谁能亲的下去谁就去演。”

这话就明显是针对路长歌了。毕竟是路长歌写的剧本,路长歌设计的情节,而且前一晚路长歌还串过花飞花的角儿。董秀闹这么一出,显然是鱼死网破了。

路长歌眉头皱得更紧,说了声“知道了,先拍下一段”,不再听耗子那边追问的话语,便挂断了电话。

路长歌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随即轻轻一笑,那神情很轻蔑。

他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按了关机,然后一头倒回被窝,用一张棉被包住自己。

宁友川敲了几次门,都不见里面的人有反应,他索性像上一次那样去前台要了门卡。

宾馆毕竟只是三星级,管理不是那么严格。再加上宾馆的前台知道九层是一个剧组包下了,经常有人过来要门卡,而宁友川又是出入九层的熟面孔,所以也就没在意那么多。

宁友川拿门卡开了路长歌的房门,瞬间被室内的温度冻结了。

路长歌习惯把空调开的很低,然后盖棉被睡觉。

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昏昏暗暗,像是夜晚一样。

宁友川觉得这房间就好似一处墓穴,冰冷又幽暗。而在他的记忆里,这并不像是路长歌的喜好。

路长歌感觉有人进了房间,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高度近视让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那个身影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你怎么进来的!”

路长歌噌的一下坐起来,上身裸着有点冷,他又把棉被裹在身上。

宁友川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只黑框眼镜,他拿起来递给路长歌。

“导演和监制打电话找不到你,便只好打电话给我。”

路长歌接过自己的眼镜戴上,强压下自己的愤怒来,“我是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宁友川笑了一下,亮了亮自己手里的门卡。

“你!”路长歌一阵气结,所有的形容词都堵在心头,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字最合适,随即脱口而出,“无耻!”

宁友川又笑了一下,绕过那张床,把窗帘掀开,又打开一扇窗。窗外灿烂的阳光和四十度的空气直灌进室内,顿时满室的光亮和温暖。

宁友川走到床头柜,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室温渐渐回暖。

他坐在床上,看着还睡眼迷蒙的路长歌。

“你还有什么怕我看的吗?”他似笑非笑看着紧紧裹着被子的路长歌。

路长歌咬紧嘴唇,索性松开包围住自己的被子,裸着一个上身去卫浴间洗头脸。

宁友川看着那个光洁的后背离自己越走越远,又看着透明的卫浴间里,那个人一头扎进水盆里洗漱,他突然觉得这副景象很熟悉似的。

那实在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让人试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忘怀。

他贪婪地看着那个背影,纯白色的绸缎裤子,宽松的看不出被包裹住的身体曲线。但是他偏又清楚地知道那副身体的每一处奥妙。看不见,却想个不停。

宁友川盯着路长歌肖想了十分钟后,路长歌回来了。

他顺手拿起一挂上一件格子衬衫穿起来。宁友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我真是不明白,”路长歌先开口,“董秀有什么好。”

他一个个系上纽扣,然后扯过椅子坐在宁友川对面。

宁友川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他不去接路长歌的话茬,以他对路长歌的了解,估计下面一堆话等着他呢。

果然……

“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猥琐了,还有脸去前台拿门卡进别人房间。我记得你以前挺绅士的一人啊,至少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怎么现在连装个文明人儿都不会了呢?”

路长歌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一急起来就说家乡口音,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宁友川忍着笑,依旧面无表情。

“就说你这个每况愈下的品味吧。你怎么能看上董秀呢?你看看她办的这个事儿!这就不叫个事儿!”

宁友川挺想点根烟的,他知道下边的话题还得围绕董秀展开。偏偏这还真不是他喜欢的话题。

“人,贵在自知。”路长歌抑扬顿挫,说的痛心疾首,“她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当年她把电话打到咱家里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见过没脑子的,可我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你跟她是领证儿了还是摆席面儿了,她怎么就那么确定你跟她最后一定能成呢,一心八火的把你家里的人揪出来?”

宁友川刚才还是不想接话,现在是彻底没话了。两年前那件事儿他到现在还没闹清楚呢。只知道董秀往家里给路长歌打电话了,然后路长歌怒了,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一通电话下来,董秀连路长歌是谁都没弄清楚,路长歌却把董秀问了个底儿掉。

路长歌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索性继续说下去。

“再说今天这事儿,你见过一个演员高喊着‘我演不了,编剧你给我改戏’吗?我跟你说宁友川,今儿董秀要是再为难我,可没两年前那么好办了,我可不会客客气气地收拾行李给别人让地方。你也再没有立场在我面前给别人说话了。也犯不着为了谁到我跟前儿恶腥我!”

一番话下来,慷慨激昂。宁友川总算弄明白了,这是把两年来憋住的气一股脑发泄出来了。再看路长歌,一脸严肃没事儿人的样子,偏偏嘴唇抖着。

宁友川却知道,路长歌一激动,就浑身哆嗦。

“嫦娥……”

路长歌一挥手,打断宁友川的话,“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该说的两年前你都和我说完了。今儿的事儿,是我和演员之间的一点小矛盾。你要是因为这个想和我替董秀说和,我只能告诉你,大门在那边儿,”路长歌伸手指了指,“请你替我从外边把它关上。”

宁友川挑了挑眉毛,好啊,几句话就堵了他的嘴。他如果真是如路长歌所说,是为了董秀来找他说和的,那还真是无话可说了呢。

想到这里,宁友川突然觉得路长歌和自己闹这一场的动机,也不那么单纯了。

他不由得带着审视的色彩重新看眼前这个年轻人,黑框眼镜,气鼓鼓的,看起来的确是一副因为以前的情敌和自己翻旧账的模样。

“你急什么。这是你和董秀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宁友川试着把自己从这件事儿摘出来。

“放屁!”路长歌却又怒了,“别以为你是个好东西。要是没有你给她撑腰,她敢这么硬气?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宁友川的脸色不好看了,倒不是因为路长歌的歇斯底里,而是因为他渐渐察觉到路长歌的意图了。

“那,等晚上,我和她说一下吧。劝她老实一点。”宁友川试探道。

路长歌显然不满意,“那倒用不着你。我和你明说吧。开机之前我就和这个董秀不对付,我见不得她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既然她自己把问题摆出来了,今儿晚上我就和张钰他们说,这个剧组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宁友川突然轻笑了一下。他总算明白路长歌的意思了。有她没他是吧?就是想借着董秀这次罢演的错处把事情弄大,然后把董秀踢出剧组。

最好还是借着自己的力把董秀踢出去。毕竟自己是风云影视的人。

路长歌看着宁友川神色,心想怎么不表态呢。现在不把董秀这个演员换掉,以后补拍花飞花的戏可就麻烦了。

宁友川不管他心中所想,径直向门口走去。路长歌一急,难不成他真就这么走了?自己设的套儿,他就不钻了?

路长歌眼见着宁友川过去把门关上——从里边关上顺带反锁。然后宁友川一回身,人朝着路长歌压了过来。

下一秒路长歌就被扯着领子推到床上,床垫的触感让路长歌心下一紧,不知所措起来。

“你做什么?”路长歌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哼哼,”宁友川一脸的狰狞愤怒,“我看你是昨晚演戏演疯魔,被影帝附体了。心里打了点小算盘,就到我面前玩美人计。你以为爷我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当真看不破你这点雕虫小技了?”

宁友川一挥手,就缚住路长歌两只手,握住手腕子死死压在身子两侧。宁友川一低头,紧贴着路长歌脸面,一口绵绵之气吹过去,只觉得身子下面的人抖了三抖。

“别忘了,你演戏那一套,是谁教的!”

路长歌惊慌之余,心头又袭上止不住的愤恨,他最见不得宁友川这副流氓相。就好像自己一辈子都会被他吃的死死的似的。

想到这里,路长歌也顾不得心下的算计,全身力气集中在左边一只手上,挣破宁友川的紧缚,拿起床头柜上一只烟灰缸,照着宁友川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两秒钟之后,宁友川松开路长歌,他前额肿起一个包来。

“你还真下的了手。”宁友川闷闷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宁友川自己觉得没趣,也不再说什么,拿着那张要来的房卡出去了。

临走之前扔下一句话,“董秀的事儿,我会帮你说的。可你这么设计我,我有点伤心。”

路长歌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反反复复想宁友川说的那句话。

他伤心?

他怎么不说很早以前就伤了自己的心呢?

013

宁友川确实气闷了一阵,回到自己房间歪到床上想了半天。

他是一点都没想到,从前那个直来直去的路长歌,现在居然学会耍心机了。而且还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

宁友川哼了一声。

向阳敲门进来时,就看见宁友川一副沉静的模样,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他知道,宁友川生气了。

向阳脑筋转了一圈,在c市这边能有什么事儿能让宁友川这么快变脸——早上还好好的呢。

向阳把买来的烟放到床头柜上。

“宁导,烟买好了。”

宁友川眯着眼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做声。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向阳声音软软的问询着宁友川的意见。

向阳微微叹气,拿起那包新买来的烟,拆开,抽出一支,点燃,递到宁友川嘴边。

宁友川抬头看打断了自己冥想的这支烟,再抬头看见向阳。依旧是忧郁着一张脸孔,眼神里有点关切。

宁友川不是迟钝的人。向阳对自己的感觉,宁友川多多少少明白一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换掉这个助理,一方面是怜惜他就像个忧郁的大男孩,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向阳实在做的太好。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向阳都会尽最大努力替自己安排好一切。哪怕最微小的一件事,向阳都会替宁友川考虑周全。就像买烟,向阳清楚地知道宁友川吸烟的频率,知道宁友川喜欢的品牌。他甚至总能在宁友川烟盒里剩下最后一支烟的时候,拿来新的一包替换。

宁友川接过那支烟,随便说了一样吃的,向阳便走掉了。

可能是因为计划内的戏没能拍出来的关系,剧组这一天收工特别早。走廊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的时候,路长歌有点紧张。

今天的事,一定是晚上主创会议的重要话题。

董秀罢演是她的不对,自己不接电话不服从监制和导演改戏的决定则是自己的不对。两边都有错的时候,导演刘盈,监制张钰的话就可以决定走向了。

如果这件事宁友川不介入,那很有可能一败涂地的人是自己。

路长歌看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知道此时就在对面的宁友川会是什么心情。下午说的那一席话,路长歌一直在用话激他,谁知道他会那么抵触……

十分钟之后,路长歌的内线电话响起,强子通知在主创人员在九层刘盈的房间开会。

路长歌起身整理一下略微发皱的衬衫,拿着剧本去了刘盈的房间。

会议很简单,只是草草地总结了一下当天的拍摄进度。然后大家对第二天的拍摄计划说一些自己部门需要注意的事项。

快散会的时候,张钰提起了董秀罢演的事。

“关于董秀那段戏,”张钰依旧是一副干练的模样,手指间捏着一根烟,说话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长歌你还要辛苦一下。”

话没有多说,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当日拍戏的“事故”有了解决方案。看来董秀还是很有来头,毕竟是风云影视的人,再没有名气,在这个剧组里也是很有根基,轻易动不得。这样一想,所有人又觉得头一晚路长歌给董秀说戏,显得过于浮躁了。

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这么较真呢。

路长歌把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叫苦。这可真应了刘盈当时的那句话,“谁的孩子谁心疼”,剧本不是你们写的,不怕被糟蹋。

张钰见路长歌不动声色,稍稍收了客气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长歌,有难处?”

路长歌见张钰直接问自己,不好再不回答,便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我认为花飞花的戏,根本没必要改。那段戏逻辑清晰,台词通顺,是一处出彩的地方。况且成总不在这里,改戏的事更需要慎重。何况演员罢演的理由是对对手戏演员不满,而不是对剧本不满……”

路长歌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一方面暗示是董秀无理取闹,毕竟董秀说“演员太老亲不下去”,明摆着不敬业的人是董秀,而不是路长歌。另一方面,又抬出制片人成祥,暗示张钰要给祥悦的人几分薄面,在董秀的问题上不要期待祥悦的人步步避让。

这样一来,路长歌就是在和张钰针锋相对,而说的话又不卑不亢,让人不好反驳。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紧张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张钰婉转一笑,吸了一口烟,轻飘飘吐出一口云雾来。

“你的意思是,不改?”

这个质问的语气让路长歌感到很不舒服,毕竟路长歌比张钰还大上三四岁,这种明显的领导逼问下属的语气换谁都会郁闷难当。

刘盈咳嗽了一声,暗示路长歌深思熟虑,不要太急。

路长歌的确深思熟虑了一秒钟,而后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声,“不改”。

其实话一出口,路长歌就后悔了。

报应来的还真快,下午自己对宁友川用的手腕子,还没到一天呢,张钰就对自己用上了。估计这个张钰就等着自己“不改”两个字脱口而出,而后给祥悦的人来个下马威呢。

路长歌索性耸耸肩膀,他其实不在乎激将不激将,言出必行,反正他铁了心不改剧本了。

果然,张钰把烟铵熄在烟缸里,站起身来,一双美目圆睁,颇有气势。

“长歌,我要批评你了。”

张钰的声音冷冰冰的,房间里的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的确,改戏的理由是演员不能诠释剧本,责任在于演员而不在于你。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这段戏演员确实演不下去。你不改,进度就要拖。你觉得出现整个剧组都不能完成的任务时,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张钰这话说得十分严厉,倒真有几分领导训话下属的感觉了。她虽然年纪小,但这番话说得不怒自威,换个人在这儿说不定迫于她的气势就让步了。

可是路长歌是个性子倔的人。更何况张钰这番话就是想把责任全部推倒路长歌身上,想让剧组的人认为是编剧不改戏,拖了剧组的后腿。这顶帽子路长歌当然不会老老实实接受。

不过未等路长歌接话,有一个人倒是先出声了。

“我觉得,你的话不对。”

所有人屏住呼吸,实现集中在摄影师阿隆的身上。

“今天的情况我看的很清楚。是演员不敬业,反倒把责任推脱道剧本上面。这个时候不去批评演员,反倒批评编剧,有些说不过去。”

阿隆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摄影师。人高高大大的,做事洒脱,现在说这话有点仗义执言的意思。更何况他既不是祥悦的人,也不是风云影视的人,不必理会合作双方这些弯弯绕绕。

只是他这么说,是打了张钰一个响亮的耳光。

路长歌很感谢阿隆能说公道话。但是他却有些担心如果再有人站出来,剧组的和睦与默契会出现问题。索性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揽在自己身上。

“你不妨把董秀叫过来。我们可以当面核实一下,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我们把话当面讲清楚,再决定应该由谁来让步。”说完,路长歌停顿一下,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宁友川拖下水。

“另外,”思及此,路长歌马上补充,“我建议把艺术顾问宁先生也请过来。既然是主创会议决定改剧本,那么艺术顾问的意见我也需要考虑。”

张钰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做事即便再有气势,一旦遇到人反驳也要反应一阵子。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阿隆反驳她的话,哪里有精神仔细思考路长歌想叫宁友川的用意,又哪里会想清楚为什么路长歌要把这件事情搞大。

“强子,打电话吧。”张钰说完,便一言不发。

强子想了一会儿,只好拨打董秀和宁友川的内线电话。

两分钟后,董秀和宁友川到场。

众人惊讶的是,董秀和宁友川是一起进来的。

宁友川住九层,董秀住七层。这说明在开会的这段时间,这两个人应该是在一起的。

路长歌算了一下时间,从七层到这里至少需要三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董秀在宁友川的房间里。

路长歌撇了撇嘴。

董秀不说话,眼圈红红的,一副刚哭过的样子。众人虽然不说话,心里却都有点猜测。董秀和宁友川都是风云影视的人,而宁友川在剧组里又有着超然的地位,这个时候董秀找宁友川,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肯定是因为今天罢演的事去求助了。路长歌把这两个人叫来,事情的走向明显是不利于路长歌了。

张钰冷着一张脸,用下巴指了指床的方向,示意董秀坐下说话。

靠着门坐着的录音师耿鑫又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宁友川。

董秀把眼泪收了收。她心里是三分委屈七分的后悔。

昨晚路长歌给自己试戏,明显驳了自己的面子。今天她只不过是想通过改戏来重新巩固一下自己在剧组里的地位罢了,未曾想路长歌能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

其实最符合她设想的结果,是路长歌能服软改戏,让剧组里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最差的结果是路长歌不改,但至少他会受到监制张钰的指责,这样也能扳回昨晚自己丢的面子。

现在的结果,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的。

路长歌看她那副样子,索性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她。他虽然第一次进组,却也十分了解剧组里的一些明争暗斗。路长歌作为一个文人,有清高的一面,他挺瞧不起董秀这些小心眼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无法容忍她的理由。

张钰率先打破沉默。

“董秀。你和编剧谈一下剧本吧。看看今天这段戏,怎么处理。”

张钰的想法很简单,路长歌再有道理,也抵不过董秀是女人。况且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两个人对质的最终结果肯定还是路长歌吃亏。

但是事情却出乎意料,董秀全无在片场时的凌厉与威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自己。

“张姐,怎么这么问呢。这段剧本没问题。是我今天情绪没调动起来。这段戏明天再拍,我一定能完成导演的要求。”

屋子里响起众人小动作的声音。

罢演是很恶劣的行径,既延迟了赶戏的进度,又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再加上光是布景和场地租金就会浪费一大笔钱进去,董秀罢演的行为给剧组造成了不少的损失。她如果坚持自己的意见到底也就罢了,谁会想到她能突然反悔,像儿戏一样呢?

董秀也听出大家对她的责怪,更加可怜兮兮了。

她这个样子倒是把张钰气着了。

张钰本是为她出头,谁会想她临时变卦,倒把张钰晾在了那里。张钰站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很是尴尬。

“那今天的事怎么处理?”路长歌问张钰。

张钰咬着牙,不知怎么回答。她刚刚把路长歌批评了一通,董秀却明明白白说了,路长歌没责任。现在路长歌问这件事怎么处理,那只能是处理董秀了。

可董秀是演员,更是风云的演员,这让她怎么处理?

路长歌轻笑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捅了捅一声不吭的刘盈。

“刘导,你看这样好不好。把董秀的戏全部往后排。给她一个调整情绪的时间。昨天和今天她都不在状态,要是连着拍她的戏的话,估计效果也不好。”

刘盈看看路长歌,并未多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可以。回头我和强子,张钰再聊聊,你先回吧。”

刘盈一句话,路长歌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宁友川也站起身,“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我和编路就先走一步。”

说完也走了。

刘盈的房间里剩下主创几个人,谁也不肯率先打破沉默,场面很是尴尬。

张钰恨不得上去抽董秀几个嘴巴,问问她那根筋坏掉了。一场仗还没有打起来就做了逃兵。

董秀看着张钰的眼神,自然知道她恨自己软弱。可她除了委屈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她一遍又一遍想的是,刚刚在宁友川房间里,宁友川对自己说的话——

“你如果想继续留在这个剧组,就不要和路长歌叫板。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和成祥的关系吗?”

董秀冷汗淋淋,当初成祥为了自己戏份,还和路长歌交涉过。谁会想到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董秀更是后怕,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和一个编剧斤斤计较。只是此时此刻怕是悔不当初了。

路长歌前脚迈出刘盈的房门,后脚就被一只手拽住按在走廊墙壁上。

宁友川对着他笑了一下,“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宁友川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路长歌一个在原地咬牙切齿。

014

所谓场序,就是准备要拍摄的场次顺序。

电影在拍摄过程中,会受到场地、光线、物资和演员档期的影响,所以不可能按照剧本上故事的发展顺序拍摄。一个电影剧本一百多场戏,在荧屏上迥然有序,在拍摄阶段却乱的一塌糊涂。往往今天拍结局,明天拍开篇;今天主角已经死了,明天他又是活蹦乱跳的。

所以路长歌说,把董秀的戏往后调,是非常可行的处理方法。剧组只要付出多出来的食宿费即可。但是主要工作落却在强子和张钰的肩上,因为每天的场序单都是制片主任、监制联合剧组统筹一起排出来的。

董秀闹出来的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众人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是牵扯到两派势力,聪明人都不愿多说多问。

路长歌回到自己房间里,静下心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前一晚路长歌强出头给董秀说戏,无非是想帮帮刘盈,给张钰和董秀一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一方面警示张钰在演员的问题上最好不要插手,另一方面也是敲打敲打董秀,叫她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路长歌本是好意,不想这次拔刀相助却让自己演的变了味道。

不得不承认,路长歌这次心急了。这件事本可以绕过宁友川,他却一时冲动非要把宁友川牵扯进来。

董秀为什么要罢演?无非是察觉到前一晚自己的行为动摇了她在剧组里的地位,怕在日后的合作里要低人一等,所以才闹了这一场想扳回一成。

面对这场风波,最理智的处理方法无非是单独找张钰谈。把事情利弊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说。张钰这个人,虽然很护短,但这却不表示她不知轻重缓急。

董秀作为风云影视的探路石,她在《天下第一刀》剧组里的作用就是个符号,用以代表《天下第一刀》其实是两家公司合作的产物。将来电影上了院线,风云也能有利可图。

所以,这个符号式的人物是必要的,但是董秀却不是必要的。

如果成祥在的话,相信他的处理方法一定是去找张钰谈判。成祥会明确地表明董秀的任性和私心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天下第一刀》的拍摄,甚至她的表演还会成为这部戏的绊脚石。张钰一直是站在风云影视的角度考虑的,那她也就不难发现,如果不去约束董秀,《天下第一刀》利益受损,风云也不会好过。

没错,去谈判去协商,这才是成祥的做事方法,也是成祥一直以来努力要教会自己的处世法则。

仔细反省过后,路长歌脸上一红,紧张起来。

现在成祥一走,自己就激怒了张钰,恐怕再想和她说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路长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清楚。原以为这两年自己的孩子脾性已经磨没了……

路长歌抱着枕头幽幽地叹息,难道真像宁友川说的,“演戏演风魔”了?

因为太想在宁友川面前演戏了?

路长歌恶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谁会在意那个人呢?顶多顶多,也就是不甘心罢了!

路长歌瞪着一双大眼睛,怎样也无法入睡。

同样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还有宁友川。

仔细想想今日路长歌说的话,“有我没她”,竟有赌气的气势。

虽然这只是路长歌想激怒自己,发作董秀使出来的招数,可他凭什么那么确定自己会选他弃董秀呢?

宁友川郁闷了。有一个问题,让他想认真思考一下。

他对路长歌,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能让他相处四年都不主动说分手,能让他在外面玩多少小明星都不敢告诉他,能让他就算分手了再见时也拉下脸来凑上去。

宁友川在黑夜里贼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长歌暴露了。

我说么,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儿了?

宁友川兴奋了,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同时走出房间,九层走廊上对望着的两个人都盯着对方的黑眼圈。

路长歌觉得,一起生活了四年,他们俩从来没这么默契过。

路长歌客气地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强子的房间。

宁友川还没来得及说句早安,就得到路长歌一个背影。不知为什么,那个客气的笑容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像当初两个人偶尔吵架,路长歌就会不理自己。然后做什么事都客客气气的。

而刚刚这个笑容,让他觉得比那时候路长歌强做出来的客气还要可怕。

强子找路长歌,是有关于剧本的事要问他。

由于前一晚剧组决定董秀的场次整体往后挪,这么一来原本董秀的戏就要用其他场次来代替。

强子和张钰连夜选好一些替补的段落,通知了各部门注意场次更换。耗子也联系好这些场次的群众演员,来剧组走戏。

“长歌,你看看这些场次的剧本,还需不需要改动。”

路长歌把场次表拿到手里,然后在上面发现了新大陆。

新的场次表上面,演员一栏,路长歌和宁友川赫然在列。

路长歌想起来c市建组前,耗子曾经问过自己,能不能串个角色,当时自己并没有说不行。再想起成祥临走前说过,宁友川会在《天下第一刀》里面串重要角色……

路长歌又头疼了,他死都没想过机缘巧合下,自己竟然会和宁友川演对手戏!

“长歌?”强子看着眼前浑身僵硬的人,突然没了言语。难不成这几场戏都不能拍?这可是他和张钰选出来了仅少的能用来替换的场次了。

“没……没事。”路长歌的嘴角咧了咧,看了一眼场序表的日期。

第二天。

第二天就有一场他和宁友川的戏,他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路长歌正内心挣扎的时候,宁友川推门进来了,强子见他进门,很恭敬地站起身。

“宁导。您坐。”

宁友川点点头坐下。他穿了件白色衬衫,深色裤子。路长歌心里算计着,他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无怪乎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某种程度上和成祥很像。

估计,也只有路长歌才知道宁友川卸下伪装之后是个什么模样儿。

宁友川示意强子坐下,“找我来什么事?”

强子又把对路长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宁友川听完,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路长歌,表情似笑非笑,“这么说,明天我和嫦……歌搭戏?”

强子点点头,双手拿着一张纸,递了过去。

宁友川接过来,还以为是场序单,结果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第二天要用的剧本。

剧本上就简短的几行字。

“第四十八场|夜|内|仓库门外

两个毛贼在撬仓库大门。笨贼老大满头的汗,聚精会神。笨贼老二在给他打下手,一边为他擦汗,一边给他递东西。

笨贼老大:扳手。

一把扳手递过来。

笨贼老大:凿子。

一把凿子递过来。

笨贼老大:斧头。

一柄飞刀定在笨贼老大紧着撬门的手指间……

笨贼老大:(连头都不抬)斧头,斧头!注意节奏!

斧头没有递过来。笨贼回头刚想骂人,发现笨贼老二倒在地上。抬头一看,胡小刀狰狞着一张脸。

胡小刀:节奏不错,继续啊。”

宁友川忍不住笑了出来。

短短几行字就把两个笨贼写的活灵活现。宁友川只照着剧本读了一遍笨贼老大的台词,就想好怎么演了。

路长歌咳嗽了一声,打断他念的台词。

连强子也尴尬地看着宁友川。宁友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

“怎么?”

强子赔笑道,“台词是长歌的。您演笨贼老二。”

宁友川皱了下眉头。再看看路长歌和自己的形象,怎么都无法把自己带入成路长歌的贼小弟。

“宁导要不要和长歌走遍戏?”

宁友川摇摇头,“等晚上导演和副导都回来之后,我再和长歌走戏。”

路长歌也是这个意思。省力气不说,还免得和宁友川做过多接触。

谁知宁友川看了看他,又改变了主意,“不过,我倒是挺像和长歌聊聊的,看看这个贼老二能不能加点喜剧动作。”

强子见宁友川对角色没意见,自然心中欢喜,便点点头,“可以啊。那你们是在这儿说,还是单聊?”

“在这儿说吧。”

“还是单聊吧。”

路长歌和宁友川同时开口。

强子自然听宁友川的,于是起身送客。

“长歌,你就去和宁导说说剧本,我这儿有事的话再叫你。”

路长歌歪了歪嘴角,本想说不的,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理由拒绝。就只好任由自己被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拉出了强子的房间。

两个人回到路长歌房间,宁友川全然没有了在强子屋里时的端庄。大大咧咧扯过一张椅子跨坐在上面,两只胳膊搭在椅子背儿上,眯着两只眼睛盯着路长歌看。

“你看什么?”椅子被占了,路长歌只好坐在床上。

“你怎么不戴隐形眼镜了?黑框多死板。”

路长歌耸耸肩膀,“这两年很少戴隐形了。”

宁友川看了眼路长歌的红格子衬衫,问了句,“我怎么感觉你没以前那么爱美了?”

路长歌觉得这话听起来不舒服,忍不住声音拔高了一度,“什么叫爱美?我一大老爷们儿,你能不能注意点用词?”

宁友川笑了一下,不说话看着路长歌。

路长歌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想按照昨晚决定的那样,就把宁友川当成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客客气气的,井水不犯河水。于是他的语气又客气起来。

“我们说一下剧本吧。笨贼老大,笨贼老二。我演老大,你演我的小弟。”

宁友川不接话,只拿着眼睛瞄着路长歌胯|下那个位置,神情很是猥琐。

路长歌哪忍受得了这样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

“你看哪儿呢!小心我揍你啊!”

宁友川噗嗤笑出声,“不怪我,我一听你说‘你小弟’就忍不住多看看它。”

路长歌果真伸巴掌要抽宁友川。宁友川早有防备,做出投降的姿势来。

“好了好了,我们好好说话。”

路长歌不得不又重新温习一遍昨晚下的决心,勉强挂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好。我们好好说话。”

宁友川看着路长歌强压着火气,勉强做出来的微笑,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不管怎么说,路长歌现在这副样子要比刚刚在走廊时那个客客气气的模样好看多了。

不过想想昨晚做的决定,宁友川也恢复了正常的神情,认真和他讨论剧情。

他想好好和路长歌相处,再不能像上次那样不明不白相处四年,最后莫名其妙被甩,连着两年找不到人!至少也要弄清楚,自己对这个路长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而他路长歌对自己又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两个人各自稳定一下情绪,刚要进入正题。门口却传来敲门的声音。

路长歌奇怪了,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就张口问了句是谁。

门口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

“请问,宁导在这里吗。我是他的助理,我叫向阳。”

015

听见敲门声,宁友川顿时觉得泄气。好不容易和长歌培养起来的和谐气氛,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打断了。就好像泡泡一样,啪地一声,被拍碎了。

宁友川起身去给向阳开门,却没有让向阳进来,两个人站在门口说了阵话。

宁友川再进来时,路长歌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那个轻蔑的表情。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宁友川被他看的后背发毛,仿佛又回到了相处的那四年,自己要是回家晚了,就会被路长歌盯上这么一阵儿。

“不干嘛。”路长歌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宁友川觉得更像了。

“那谁,向阳,你认识的,我助理。”宁友川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我出来时候没带手机,他给我送来。”

路长歌轻声哼一下,“坐下,说剧本。”

宁友川乖乖坐下,却猛然察觉不对,他嬉皮笑脸地凑到路长歌跟前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和向阳有什么吧?”

路长歌皱了下眉,心想你和他就没干净过。不过他嘴上并不说,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四年,他也没因为向阳的事儿和宁友川说过什么,更别提现在他已经和宁友川没关系了。

只不过一想起这个,他好不容易对宁友川摆出的好脸色就又难看了三分。

“好吧,我们谈剧本。”

宁友川看出他心情不好,赶紧错开了这个话题。

晚上剧组收工回来之后,路长歌和宁友川,还有男一号胡小刀就在七层的小厅里走戏。刘盈只看了一遍就说过了。

宁友川下午的时候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剧本,也翻了翻要和路长歌搭的其他几场戏。整个儿走了一遍之后,宁友川给自己定位成一个外表强悍,但头脑缺根筋,对自己老大惟命是从的笨贼。这下再看看两个人的外表,他和路长歌的戏就算找着感觉了。

小厅里围了很多专门出来看宁友川走戏的人。尤其是艺人部差不多全到场了。目前驻组的演员不下二十个,再加上剧组其他部门的人,整个小厅挤得满满的,只留下中间一处空地儿给宁友川和路长歌。

撬门这段戏的台词本身没有笑料,但是结合演员的动作和表演节奏,却很出彩。不得不说拿到剧本的时候,连宁友川这种见多了新鲜点子的大导演都觉得眼前一亮。所以两个人演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未等一段戏演完,现场围观的人就笑倒一片。刘盈一看效果如此,就知道这段戏火候到了。于是也不多发难,直接叫两个人回九层休息去了。

路长歌和宁友川本来就是一路的,于是一起在小厅一边儿等电梯。小厅里看热闹的那些人有想上来搭讪的,但碍于宁友川一本正经的脸色,也没有谁敢贸贸然过来。

电梯门儿一打开,两人遇上了刚从外边儿回来的董秀。她的戏被排的很靠后,那她自然就是闲人一个了,既不用上工,也不用走戏。

董秀手里提了很多东西,一看就是出去逛街去了。一看见路长歌和宁友川,就先笑了起来。

“宁导,编路,您二位一起啊。”

宁友川点了点头,等着她从电梯里出来,然后和路长歌进去。

不想董秀眼睛一转,笑靥如花,“我这儿东西太多了,宁导帮我提一下吧?”

路长歌不动声色地向后走了一步,给宁友川让路。

宁友川心里不禁烦感起来。他为人一向绅士,况且是女人开口,按理说他是不会拒绝的。但是现在小厅里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本来要和路长歌等电梯去九层的,董秀一回来,他就帮忙提东西送董秀回房,这样未免太难看了些。

宁友川心里这样想着,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董秀见宁友川这个表情,心里一惊,自知做的有点过火。不过她刚刚开口的时候倒确实是没有多想,只是看见电梯外的小厅里站了这么多人,想着要是大家看见宁友川送自己回房,自己也有面子……

只是话既已出口,又岂有收回来的道理。董秀为人高调又少有自知,她心里想着和宁友川的关系在剧组里算是亲近的了,想必宁友川就算再不乐意,也会帮这个小忙的。董秀的心思这么一转,便走出了电梯,两手一抬,把一堆袋子递到宁友川面前。而后嘴巴一撅,“嗯”了一声,颇有撒娇的意思,让路长歌**皮疙瘩掉了一地。

哪知宁友川却不接,一转身像吩咐下属那样对路长歌说道,“长歌,我这儿急着上去,你帮我送送董秀?”

路长歌哧地一笑,讽刺道,“你让我帮你,我就帮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你以为我是你的助理?想摆谱,先把自己的分内做好吧。小心明天的戏演不好,丢人是小,别连累我才是真的。”

说罢一抬脚,看也不看宁友川一眼,便进了电梯。

宁友川怕他按关门,忙对着董秀尴尬地笑了一下,也立马进了电梯。

董秀抬着的胳膊还没放下来,电梯门就关上了。她这儿还摆着娇滴滴的造型等着人家过来帮她拿东西的,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都没影儿了。

再一想路长歌挤兑宁友川的那几句话,董秀差点哭出来,这哪是说宁友川,这明明是在指桑骂槐,变着法儿地说她自己呢!

董秀能想明白的道理,估计全天下人都能想明白。小厅里的人见了刚刚这一幕,都知道董秀又自讨没趣了。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全当做没看见董秀一样。董秀一个人在那儿晾了半天见也没人来哄她,小高跟儿一蹬,扭着回房了。

电梯门一合上,一脸苦大仇深的宁友川就笑了。

“解气了?”

路长歌不搭理他,他却还是一副美滋滋的模样。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给我脸色看的人,也就是你了。”

嘴上这么说,宁友川心里却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刚刚就好像两个人事先商量好的一样。自己是蝉,路长歌是黄雀,补的就是董秀那只螳螂。这是多好的默契,旁人修炼一辈子都未必能有呢……

正胡思乱想着,电梯门打开了,路长歌一步跨出去,径自回房去了。

宁友川摇摇头,心想这么副脾气,谁能受得了呢。

路长歌洗完澡躺下以后已经是午夜了。前一天一晚没睡,白天又忙着谈戏,倒是忘了困了。现在一沾枕头,就有昏昏欲睡的趋势。第二天的戏是在晚上,他和宁友川不需要一大早就跟着剧组过去,只需等晚饭时跟着送饭车一起过去就行。

路长歌想了想,第二天也没什么事儿,可以睡个懒觉了。

拿过手机,路长歌索性把闹钟设置在中午。结果一打开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条短信没有读。

信息来自:宁友川

信息内容:明天可以晚些起床,睡个好觉,祝明天顺利。晚安。

路长歌冷笑一声,以前相处四年,也没见宁友川给自己发过这样一条短信。他按了删除键,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睡了。

第二天中午,路长歌悠悠转醒时闹钟还没有响,路长歌拿起手机把闹钟取消了。可能是由于前两天太费心神,路长歌不知不觉又闭上双眼,没一会儿就又睡迷了。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又是紧接着一阵内线电话和手机在响,路长歌终于惊觉不对,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下午五点半了。电话都是宁友川打来的。内线来电估计是强子拨的。

这时宁友川又在外面敲门,“起来了?”

路长歌窸窸窣窣地套了件衣服,过去开门让宁友川进来。

“我洗个脸就走!”

宁友川却按住慌了神的路长歌,“别急,我叫送餐车先走了。一会儿我们打的过去,你六点以前收拾好就行。”

送餐车是五点出发,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了,“车钱我来付吧。”

宁友川怔了一下,说了声好。

等到两个人赶到片场时,还不到七点。两个人上妆用了一个多小时,再加上等设备等布景的时间,两个人摆好站位时已经八点了。

众人都以为要晚收工了,却不想宁友川和路长歌的这场戏只拍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整个拍摄过程简直不是一般的顺利。简单概括出来就是:先拍路长歌的反打镜头,再拍宁友川的反打镜头,然后是胡小刀的特写镜头,最后再来一遍全景镜头……

以上这些镜头,基本上都是一遍就能过,每个镜号都拍了两条备用。现场没有任何突发状况,再加上这两个高级龙套从扮相到演技都有可看性,现场一点也不枯燥,气氛好的不得了。

等到刘盈喊收工的时候,剧组人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天了。

剧组开机十天了。

说起来这是拍的最畅快的一场戏了。大家都是玩电影的,但这里的大多数人还都是第一次玩得这么溜。

这个效率已经不像是在拍电影了,倒像是在拍电视。

最开始大家都沉浸在震惊之中,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部门的器材、道具或者材料。后来不知是谁先说了句“今晚加个餐吧”,众人才像被点醒了一样哄闹起来。

刘盈乐得见剧组生气勃勃,便放开嗓子豪爽地喊了声,“我请客,宾馆楼下小吃街,烧烤店集合!”

刘盈话音刚落,片场就撒下一片欢呼声,大家都喜气洋洋地收着东西,仿佛每个人都开始认真地期待着今晚的夜宵。

《天下第一刀》仿佛今日才刚刚开机。在场的每个人都第一次认真思考这部戏的前途,并努力地融入进《天下第一刀》剧组来。

宁友川见这个阵仗不禁皱了下眉头,他有个规矩,就是“在剧组不喝酒”。今晚的加餐,明显是为了犒赏大家摆的酒宴。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友川就不想去了,一是他没在剧组里出席过这种场合,实在见不惯那乱哄哄的场面,一是也实在没什么好庆祝的……

宁友川抬眼看看卸妆的路长歌,见他却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便隐去脸上的不耐。宁友川再三想了想,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这又不是我的剧组,我去了也不算坏了规矩。

心里只是这么想着,人就不知不觉地向着路长歌凑了过去。

016

生活制片每天都会为出工的成员准备夜宵,大家收工回来,觉得饿的人就去七层的小厅那儿领。夜宵多半是面包、泡面一类,虽然能填饱肚子,却喂不饱肚子里的馋虫。

宾馆楼下的小吃街,把边儿有一家烧烤店,特色菜是烤排骨和烤猪脑,十分美味。尤其是烤猪脑,是用锡纸折成一个碗状,装好用配料腌渍着的半只猪脑,放在炉具上小火烤着,香气四溢。《天下第一刀》剧组建组伊始,吃不惯组里夜宵的剧组成员就习惯了这家烧烤店的味道,经常有人收工之后到小店来打牙祭。

小店不是特别高档,从沾满油渍的摆设和桌椅来看,甚至可以说有些低档了。但是它还是凭借着地道的特色菜吸引了全剧组的外地吃客。几天下来,小店的老板、老板娘每天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都盼着剧组车能赶快开回来。

刘盈一说晚上要在烧烤店加餐,在现场的一些人就已经按耐不住,急吼吼地要赶回去占位子。众人收好东西上了剧组车,一路颠颠簸簸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大家倒是都没着急,不忘先把仪器搬运回楼上,然后才到楼下来。

一是因为小店太小,二是因为不是组里出钱,是刘盈破费,所以强子就做主,这次加餐和往常发夜宵的规矩一样,只有出工的人有份儿,没出现场的人一律不得参与。

张钰听见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却没出言反对。

回到宾馆下车以后,她去找刘盈单独谈,说应该让董秀也下来,毕竟是组里的演员,花飞花这个角色又不是一般的龙套,这种集体活动要是不叫上董秀的话,怕影响她情绪。

“呵呵,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本意就是想调动一下大家的情绪,你就叫她别客气,尽管下来,多她一个我又吃不穷。”

刘盈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犯嘀咕,组里闲在宾馆的演员多了,怎么不惦记惦记别人的情绪?风云的演员是金枝玉叶,别的演员就都是野路子么?

张钰见刘盈不反对,做出一个赞赏的微笑来,“刘导真是大方。”

结果董秀下楼来的时候,张钰的脸都绿了。

董秀为了卖人情,把和她同屋的两个女演员也叫上了。

让她下来本来就是坏了规矩,她还带上两个。见着的人自然不会直说,但难保人家心里没意见。张钰脸烧得发烫,心里觉得理亏又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索性不搭理董秀,让她自己找位子坐了。

所有人陆陆续续进了烧烤店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不禁焦头烂额。忙叫店里的两个伙计在门前的空地上又支出两张桌子来。这样在场的三十几个人就都能坐下了。

宁友川到的时候,店里面已经坐满了,就只剩下门前露天的座位。

里面人马上走出来一个,笑着说,“宁导,您到我这儿坐,我坐外边,凉快。”

宁友川扫了一眼,路长歌也在里面坐着,就和那人客气两句然后进去了。

“来来来,”刘盈站了起来张罗拼桌“把这两张桌子并起来。然后长歌过来,耗子过来,阿隆过来,张钰过来……”最后补充一句,“然后让宁导坐这边儿。”

宁友川不声不响走过去,挨着刘盈俯身坐下。

坐在角落里的董秀看了看刚拼起来的桌子,心里有点堵。

这次聚餐她能参加,证明她在剧组里还是有面子的,同屋的两个女演员都挺羡慕惊奇的。只可惜她原以为能和张钰,宁友川坐一处的,毕竟他们是一处来的。

那两个女演员本来也是这样想,见董秀被冷落到一边,不禁又怀疑起董秀在她们面前的托大,言语间也立刻疏远了不少。

经过几番折腾,桌子终于拼好了,众人落座。

录音师耿鑫人高马大的,坐在刘盈正对面一动不动,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座位,又没有人好意思开口叫他往边上挪挪。没找着地儿的耗子站在他旁边,看了半天没敢吱声。

刘盈轻轻皱了下眉头,叫老板在他旁边加了张凳子,耗子才算坐下了。

店里的众人见主桌坐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嚷嚷着点菜。

老板娘操着c市本地话,说着自己这儿的特色菜。耗子就特别狗腿地喊,“嫂子,我们都吃腻了!天天上你们这儿来,还能不知道什么做的好?”

老板娘大嗓门儿,人特别纯朴,“晓得,晓得,给你们打折!”

坐在主桌上的强子嘿嘿一笑,调侃耗子“你这副导,怎么抢我的饭碗?”

商量价钱,是制片部门的职能,而强子是制片主任。他这样说,也是为了调节气氛,平时他不怎么跟组,一直在宾馆里,有这么个机会能和大家拉近距离,他也挺积极。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各自喊自己想吃什么。

等到老板娘吩咐伙计去火上烤的时候,就有人挽起袖子嚷嚷着要酒喝。

刘盈却站起身,收起刚才亲近好说话的样子,一脸的严肃。

“今天气氛很好,不过我有句话说在前头,咱们酒管够——但如果谁耽误了明天的上工,谁明天下午就自觉离组。都明白了吧?”

全场噤若寒蝉。

刘盈点点头,脸色一转,又高喊了一句“但你们要是谁肚子里有量,却给我藏着掖着,谁今晚上就打包滚蛋!”

众人齐声叫好,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老板见势忙把酒都拎了上来。

宁友川挑了挑眉毛,心里对刘盈生出赞赏之意。他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导演,并没有看过他的作品。不过在剧组里这几天,几件事情下来,让宁友川对他的导演身份很服气。

人说同行相忌,他倒是对这个刘盈有几分惺惺相惜。这样的人,他喜欢结交。

正想着的时候,宁友川眼前的酒杯就已经被人拿走,主桌上负责倒酒的耗子正猫着腰给他斟酒。

“宁导,今天我们能喝上这一顿,还是沾了您的光。”

耗子人不高,虽然长得面善,做事儿却不含糊。宁友川没和他打过交道,不了解他为人,只觉得耗子倒酒这句话让他不好接,也就不能拒绝了。

宁友川只有客客气气地点点头,说谢谢。

耗子又给其他人倒酒,轮到路长歌眼前的杯子时,宁友川就多看了两眼。

耗子对路长歌特别恭敬,明显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就连刚刚给自己斟酒时,都没拿出这种尊重的眼神。

“编路,酒对胃不好,你少喝一点,留着肚子一会儿多吃。”耗子只给路长歌倒了半杯。

劝饭不劝酒,这才是对待自己人……再想到这个副导演虽然看起来单单薄薄的,却把一众演员安排得妥妥帖帖,宁友川不禁又对这个耗子留了心。

耗子倒完一圈酒,第一批烤肉就上桌了,香喷喷热腾腾,看着就惹人口水。

耗子又张罗着让大家拿肉吃,众人都等刘盈、张钰等人拿完才伸手。

紧接着酒口一开,众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最开始的话题都是连日来拍戏的事儿。后来不知谁先开口提起了以前工作过的剧组,拿以前的工作和现在的比。

刘盈在饭桌上全然没有在片场上的严肃,笑得很亲和,问那个人,“怎么样,以前的剧组和现在的剧组比,哪个轻松?”

这是个不好回的话,说轻松怕导演认为自己说他不严格,说辛苦又怕导演觉得自己在抱怨,那人窒了一下。等他想好怎么说,刚要开口,话音却被耿鑫挡住了。

“咱剧组,可是没有以前我跟的那个剧组辛苦,”耿鑫喝了一口啤酒,“就不说经常晚收工吧,就连白天出工都比咱们这儿的任务重。你看咱们平均一天一场半,最多三场戏,我们那个组就不一样,恨不得每天三场戏那么赶。而且那个导演啊,对录音要求又特别高,给我配的助理还没有什么经验,场记打扮也经常忘了倒板,基本上每条戏我都要嘱咐一声,就一个字儿,烦……”

刘盈打住他想要长谈的趋势,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听你这么说,怎么比导演还累。”

桌上的人联想到耿鑫在片场上经常强调现场静音的样子,就知道刘盈这是在拿话刺他,都暗笑着不说话。耿鑫本来还有一些话想说,被刘盈堵在这儿也只好停住了。

耿鑫心里有点不乐意,他这话其实是说给宁友川听的。前一个导演曾经夸过他,说他干活实在,态度非常好。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让宁友川知道知道自己技术高,态度好,想为自己争一个被赏识的机会。没想到却被刘盈打断了,再看宁友川不动声色像是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顿时觉得没劲。

守着酒瓶子的耗子,给耿鑫又倒了些酒。

场面微微有些冷。

路长歌咳了一声,“耗子,再给我倒点!”

说完把杯子递了过去。

耗子双手接过酒杯,又给他倒了半杯,“路哥,你是不是要醉啊?”

路长歌轻叹一声,“我才喝了半杯。”

“一般醉了才自己要酒呢。”耗子小声嘟哝。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路长歌急了一般,“你满桌子倒酒,好几轮了都把我跳过去,我不和你要酒喝就没有我的了!”

耗子和路长歌一来一往,场面又热络起来。

没有人看见宁友川低头轻轻笑了。

路长歌那个酒量,他是知道的,两杯就醉。醉了以后坐的稳稳当当的不说话,像个不倒翁一样。

后来大家有的没的又说了些什么,其间耿鑫又试图把话题引回刚刚谈到的工作上面,奈何只要他露出这个意思,宁友川就歪着头和人说这个菜怎样,这个酒怎样。几次被打断以后,耿鑫也就不再提了。

等路长歌喝完第二杯时,状况就像宁友川预料到的那样了。

路长歌坐的稳稳的,一句话也不说,谁问话也不回答。也不吃菜。

宁友川就趁机站起来和刘盈解释,“小路怕是醉了,正好我也有点累,你们就慢吃,我带小路回去了。”

大家听闻,都站起来挽留,宁友川应对几句也就没人再坚持了。宁友川挽着路长歌的胳膊把人架起来,回了宾馆。

宁友川一走,几个一直装斯文的女演员顿时像脱了枷锁一样,变得大方起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场面好不热闹……

017

路长歌一头歪在床上,感觉到身下织物柔软的感觉,才全身心放松下来。

宁友川感觉他身子一软,不再像刚刚那样端着,便开始戒备起来。

据他对路长歌的了解,这人的酒品其实不像在人前那么好。只要一回家,就会闹腾起来,以前他可没少吃这个亏。

宁友川扭开床头灯,看见路长歌的脸开始变得红红的,一双眼睛也闪闪发亮。

“你醉了。”宁友川一阵头疼。

“还没有吃到猪脑。”路长歌打了个酒嗝。

宁友川只觉得十分无奈,“谁让你喝酒的。”

路长歌的表情委屈起来,“我想吃。”

宁友川生平最讨厌酒鬼,以前和路长歌在一起的时候也最讨厌他这样,喝了酒在外面像个人似的,回到家里就闹。虽然他不像别的酒鬼那样,闹起来摔摔打打,天翻地覆,但是他皱眉头哼哼的样子,也实在让人受不了,就感觉他是受到了很大的欺负一样。

宁友川站起身,拿出电话打给向阳,“去楼下拿一份猪脑,就说是我要的。”

挂电话之前,又补充了一句,“送到嫦娥房间来。”

宁友川低头去看路长歌,发现他一脸的笑意,不禁对这个人好奇起来。

“喝了酒,不难受么?”

“不难受。”

“还想要什么,不想吃水果、喝茶、玩游戏……或者,嗯……我想想……不想亲亲我吗?”宁友川一口气说出一堆以前路长歌酒醉后的恶劣行径。

“不想。”

宁友川有点意外。

“那你想要什么?”

“想吃猪脑。”

宁友川有点愣住。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了。思及此,宁友川竟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我帮你把衣服脱了,你先睡吧。”

“我自己来吧。”路长歌说完,开始解扣子。

路长歌喝完酒,有点懒散,一副全身放松的样子,歪在床头靠背上一颗颗解扣子。等他脱下衬衫,宁友川看着那个白花花的后背,皱了皱眉头。

什么时候路长歌变得这么大咧咧的了,随便就在人前脱衣服。

路长歌似乎是没有力气了,没脱裤子。宁友川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帮忙。他摸摸自己的头顶,前几天被路长歌用烟缸砸的那一下还隐隐作痛呢。

未等宁友川多想,路长歌已经转过身来,捞过身后的枕头抱在胸前,一副满足的样子。

“小白!”眉头皱的像蜡笔小新一样。

宁友川疯魔了。这人果然还和以前一样!

“你省省吧!两杯酒能醉成这德行!正常一点不行么!”宁友川仿佛又回到两年前,路长歌饮酒次数不多,但仅有的那么几次就让他深受折磨。

“干嘛和我喊,有川,你不要和我喊……”路长歌声音不大,黏黏糊糊的,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唉!”宁友川短叹一声,过去把路长歌放倒在床上,也没心思看他滑腻的皮肤和隆起的锁骨,赶紧用一条被子把人捂住,连着嘴巴也盖上了。

“我要吃芒果!”路长歌掀起被子,小声嚷嚷。

“我上哪儿给你找芒果去!消停呆着!”

“普洱,铁观音……”

“我|操。”

向阳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宁友川坐在床上抽烟,身后是蒙着被睡觉的路长歌。

“你怎么才上来?”宁友川有点烦躁。

“现烤的味道好,让李……路哥久等了。”向阳声音不大,满脸的歉意。

宁友川倒有点不好意思责备他了。

“难为你了,让你现跑一趟,你已经睡下了吧?”

向阳摇摇头,走过去把装着猪脑的一次性饭盒放倒床头柜,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向阳把蒙在路长歌脑袋上的被子往下翻了翻,示意宁友川给他让地方。

宁友川站起身,向阳坐到床边。

“路哥是不是酒精过敏啊?”向阳试了试路长歌额头的温度,转过身问宁友川。

“操,过敏个屁!他就是瞎闹腾。”宁友川把烟头按在烟缸里,那烟缸还是上次路长歌拿来打他的那只。

宁友川修养极好,他已经两年没说过脏话了。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掩饰心里的翻江倒海。

“要不,我去给路哥买解酒药?”宾馆对面有家药店,二十四小时营业。

宁友川点点头,像遇到救星一样,“快去快回。一会儿他又醒了。”

向阳站起身,一脸的担心,“您也不要守在这儿了,看样子您也喝了酒,现在肯定也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您把门卡留给我,我买好药就过来照顾路哥。”

宁友川迟疑了一下,“也好。”

向阳拿了门卡,一秒钟都不多留,急急地买药去了。

结果等向阳回来,宁友川还坐在床边儿抽烟,路长歌已经醒了,披着衬衫靠床头坐着。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走到路长歌面前。

“路哥,你好点没有?”

路长歌冷漠地嗯了一声。

向阳咬咬下嘴唇,不说话,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宁友川叹息一声,“向阳好心照顾你,你怎么这么不客气。”

这话是对路长歌说的,向阳赶紧过去倒水,把药倒在手心,捧到了路长歌眼前。

“宁导,路哥醉了,正难受着。”

向阳嘴里语气恭敬,眼神里的挑衅却毫不掩饰。他背对着宁友川,正对着路长歌,宁友川看不见他这副倨傲的态度,路长歌却看见了。

路长歌一愣,以前这个向阳的做派虽然让他不爽,却也没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

这就是惯出来的。

路长歌一个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清脆作响,屋子里其他两个人都愣住了。

向阳满脸的惊异,他没成想路长歌敢在宁友川面前这样放肆。随即放下捂着脸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宁友川看着向阳脸上的五指印儿,半天都没反映出发生了什么。

路长歌看着向阳,冷笑道,“最好给我收起你的那一套。你以为我还是两年前的李长歌,被你玩的团团转吗?”

向阳心里咯噔一下,余光扫了一眼宁友川,见他仅仅捏着拳头,便放松下来。

“宁导,我先走了。”

“路哥,你喝了酒,明天我再来找你解释。”向阳恭敬地和路长歌道别,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宁友川开口。

“路长歌,打狗还要看主人。”宁友川缓缓站起,恶狠狠盯着路长歌。

路长歌却轻蔑一笑,两年前的李长歌,兴许会忍下向阳的挑拨,会被发怒的宁友川吓到。只可惜,这是两年后,他已经是路长歌。

谁敢给他难堪,他就敢给谁难过。

“你这是什么态度?”宁友川怒火中烧,“向阳好心照顾你,你不感谢就对了,你居然出手伤人,这不是不知好歹是什么!我就不明白,两年而已,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了!你以为你功成名就了?你出人投地了?你有钱了,你尊贵了?我劝劝你,还是少摆架子,你这个程度在我的眼前,还算不上什么。”

宁友川说完这些,见路长歌依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顿时心头火起。

“给向阳道歉!”

向阳尴尬地推推宁友川,一副恳求的样子,“宁导,不要为了我,和路哥伤了和气。”

路长歌掀开被子,下床站了起来,与宁友川针锋相对。

“宁友川,你是不是以为,我可以被随意呵斥?”

路长歌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难掩的镇定,这让宁友川更是恼火。只是没等他发火,就听见有人敲门。

随即,本应在楼下聚餐的耗子出现在路长歌的房间里。

“路哥,我给你买了解酒药。”耗子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他走到路长歌的床头柜前,把那个装着猪脑的一次性饭盒放到一边,向阳买的解酒药也放在那个饭盒上。

耗子解开那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只一样的饭盒来。

“路哥,刚刚您没吃到猪脑,我就拿上来一份。先吃点猪脑垫垫胃,然后再吃解酒药……您现在还醉着么?”

路长歌笑了笑,摇摇头。

耗子又拿出两个芒果,一瓶罐头,一个保温杯。

“这是普洱。”耗子不动声色地把保温杯打开,一股茶香飘散开来。

“解酒药就不用吃了,路哥可以先喝茶。”

路长歌接过耗子的茶杯,重新坐在床上,小口地喝茶,一语不发。

耗子看见宁友川和向阳还立在那儿,一个满脸怒意,一个满脸委屈,便愣了一下。

“让宁导和向助理受委屈了。路哥醉了以后就是爱发点小脾气。本来我们成总交待过我,要照顾他的,结果今晚上的聚餐把我耽搁了。我也是刚刚看见向助理去楼下,说给路哥拿猪脑,我才知道路哥醉成这样子了。给你们添麻烦,我很过意不去。”

耗子这番话说得温温和和,听在宁友川耳朵里却句句诛心。

向阳听了更是心惊,刚刚宁友川在电话里特意嘱咐他说让和剧组里的人说猪脑是宁友川要的,就是怕剧组人对路长歌印象不好。他没在乎这环节,到楼下直接告诉那些人路长歌要吃猪脑,让强子一道把钱付了。

向阳瞄了一眼宁友川,见他没注意这个细节,才又放心。

宁友川一向不在外人面前发脾气,见耗子说话不愠不火,无可挑剔,便收起了刚刚的怒火。

“没关系,人都有喝醉的时候。我先走了。”说完离开了路长歌的屋子。

向阳紧跟着想走,却被耗子扯住。向阳以为耗子要找他麻烦,小声惊叫了一下,宁友川便停在了门口。

“郝副导?”

耗子却满脸笑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向阳,“刚才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个请向助理收下。路哥是成总的干弟弟,毕竟是路哥打了人,向助理明日去医院查一查,治疗费成总会全权负责。您在c市也没什么事做,去医院查一下也不耽误时间。”

向阳只觉得这话刺耳,却又对这张温和有礼的笑脸无可奈何,只得接过那张烫手的名片,转身和宁友川走了。

他们走后,路长歌才慢悠悠地开口,“耗子,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耗子朝路长歌笑了一下,路长歌愣住了,他从那个笑容里看到一点苦涩。

耗子收起自己的情绪,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拿起一只芒果慢慢地剥着。

“你怎么知道要敲打那个向阳啊?”路长歌又问。

耗子停下剥芒果的手,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

“成总叫我查过您。”

路长歌咳了两声,不说话了。拿过猪脑一口口慢慢吃着。

因为查过自己,所以知道宁友川和自己的关系,所以知道向阳是个什么货色。

路长歌突然觉得很可笑,连旁人都能看出向阳揣的心思,宁友川却看不出来。

耗子低头,继续剥芒果。

路长歌却突然感叹一声,拍拍耗子的肩膀,“唉,刚才你一出现,我觉得特有安全感,还特有面子!”

耗子身体一僵,芒果差点掉在地上。

“路哥,我年纪小,您别吓唬我。”

018

b市。

成祥案头的文件堆积如山。

路先生常年坐镇在老家h市,北京的一些生意都是成祥在打理。除了重大事件要报给路先生做决断以外,其他小事都是成祥在裁决。路先生是做大生意的,而且涉足范围又广,因此成祥只是去了c市不几天,b市就已经积累下许多事情要做。

成祥翻看着文件,然后秘书敲门进来。

“秦怡来了。”

成祥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秘书让了让,对站在她身后的秦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怡是第一次来见成祥,他知道自己是编剧路长歌的助理,但他的老板却是祥悦影音的老总成祥。签约的时候,他还通过秘书拿到过他的名片,只是他以为自己一直没机会见到这位老板。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主动找上他。

成祥过了半分钟才再次抬头,一伸手示意秦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我陪长歌到c市去了一趟,他有个本子建组了,而且是咱们公司的项目。”

秦怡点点头,很规矩的样子。

“我知道,师哥走时告诉我了。说我们大概两个多月见不到。”

“嗯。”成祥点点头,“那工作上面的事,你们交接了吗?”

秦怡愣了一下,其实自从他签了祥悦影音的创意部,就从来没贡献过什么创意,更别提是成形的剧本了。而路长歌即便和自己在网络上联系,也只是闲话几句,自己虚领了一个月的薪水,实际上却没做什么事。即便是查询资料,也只是用简单的百度、谷歌,搜一些古代官职、古代地图、古代服饰之类的东西。

秦怡有点慌乱,路长歌是c大的明星师哥,年纪轻轻就拿到过“青年编剧学院奖”,每一个教过秦怡的老师都拿路长歌给他们做例子,夸口这位得意门生有多么优秀。也正是因此,秦怡给路长歌做助理,得到了许多老师的另眼相看,在学业上都多多少少提点了他。

他不想失去这个工作。

“已经交接好了。查询资料,以及帮忙修改剧本。”

想来这位成老板不见得会去关心一个编剧的工作状况,说话时稍微夸张一些应该无伤大雅。秦怡思来想去,找了个体面点的说法,掩盖了自己的无所事事。

成祥笑了一下,“那就好,希望你能帮他多做些。他找一个助理也很不容易,你们是师兄弟,你为他多做事,以后他自然提拔你。”

秦怡点点头,“我会努力做事。”

成祥轻叹一声,“只是可惜,我本来有另一部戏想找你的。既然你有长歌的任务,我就不给你增加压力了,你好好帮长歌写戏就好。”

秦怡一愣,心里有点堵得慌。刚才自己把话说出去了,说自己正在帮路师哥收集资料改剧本意思是有点忙……现在再改口反倒不好了。

秦怡的脸色变了又变,之得作罢,眼见着一个机会从面前飞过自己却无能为力,让他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成祥和秦怡又虚化几句,就频频看表。秦怡知道这是在暗示自己该走了,便起身告辞。

成祥看着他出门,拿起内线电话拨给项目负责人。

“手头上还有个叫秦怡的编剧,你可以找个时间和他谈。待遇不需要太好,他还是学生。还有,这个项目暂时不要给他署名权……对,叫他做枪手。价钱也不能给太高……他若不满意就告诉他不缺人。”

秦怡是个能成事的,成祥浅浅笑了一下,只是欠点磨炼,需要多敲打。

想到秦怡,成祥愣了一下,也不知道长歌他在c市怎么样了。

正想着的功夫,耗子就打来电话。

“……过程就是这样,路哥打了向助理,我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这件事?”

成祥明白耗子所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不满地皱了下眉头,“耗子,你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么?”

电话那边的耗子不说话,应该是被训住了。

“你现在是影视圈里的人,以后可能会有大出息的,怎么能再提以前的事?”

“是,成总,我以后再也不会……”耗子的声音低低的。

“哼,”成祥有点语重心长“别白费了我栽培你的那份辛苦。”

“是……”

成祥忙完手里的事,已经快到午夜了。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路先生的电话。

“没有打电话问候您,是我的过失。”成祥有点汗颜。

路先生简单问了些生意上的事,嘱咐成祥做事沉稳,又聊了几句成祥的身体状况,最后,话题落到了路长歌身上。

“那个孩子……最近怎么样?”

成祥明白路先生和路长歌之间这种微妙的若即若离的关系,便毫不保留地把路长歌在c市的情形说了说。

“他……还和那个姓宁的在一处?”

成祥怕路先生着急,连忙解释,“干爹,您不要担心。长歌他一定不会有事,我会照顾他周全。”

路先生语气里却带上了责备,“拍戏,就一定要和姓宁的扯上瓜葛吗?”

成祥连忙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恰好合作伙伴就是他所在的公司。决定让他出演,也是为了票房。”

涉及到工作方面,路先生就会让步,这是成祥对路先生的了解。

果然,路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们都大了。”

那个无奈的语气让成祥突然有点心酸,绞尽脑汁安抚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成祥的父亲是路先生早年的助手,后来他父亲早逝,是路先生把他一手带大。他对路先生的感情,就像对父亲一样敬重。所以看到他为孩子的事伤心,就会万分的不忍。

奈何长歌心里总是有点偏激,对路先生不冷不热,两个人暧昧的态度急坏了一干人等。成祥伏在案台上,思索着将来该怎样开解长歌,让他认下路先生才好。

毕竟……唉。

成祥起身,拿着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c市。

路长歌连续好几日没看见宁友川。也难怪,人家那么大的一个腕儿被自己趁酒劲儿打了助理,还能不生气么。自然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对自己有好脸色。

路长歌冷笑一声,“打狗看主人”?看的就是你这个主人,所以才打你的狗。

再一想向阳那副德行,路长歌心中的恨就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不露面最好,不然下次见到向阳,他肯定忍不住还要打上去的。

当年因为忌惮宁友川他可以对向阳百般忍让,现在他与宁友川没关系了,他怎么还会把向阳当回事儿?

可恨的是向阳却一直以为他自己在宁友川的生命力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似的,尤其是那副痴迷的态度,让人特别看不起。

路长歌一边想着,一边恶狠狠地咬着芒果。

《天下第一刀》的武戏渐渐多了起来,从香港请来的武行师傅,也飞到了c市。自从那次聚餐以后,剧组的工作氛围果然浓厚了不少,大家在片场的配合,增加了很多的默契。这让所有人都对这部戏更加的信心百倍。

又过了两天,尽管有再多的不情愿,路长歌和宁友川的对手戏还是再次的如期而至。

019

接下来的这场戏是武戏,路长歌扮演的笨贼老大轻功一流,却只会躲不会打。偷东西的时候被胡小刀发现,两个人便追打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打不会躲的笨贼老二在打斗中只知添乱,使得笨贼老大最终被擒。

剧本上面三言两语,看似简单。但是在实际的拍摄过程中,这却是一场大戏。武行师傅和导演比划着,演练着三个人过招的动作。

严格地来说,这场戏也算是《天下第一刀》的第一场武戏。所以这一天跟着来上工的人就比往天多。一方面是武戏需要的人手多,另一方面是大家对武戏有所好奇,再说,还有宁友川在场。

在竹林设下的片场,人有一点点多。

宁友川这天没和路长歌坐一辆车,两个人虽然是对手戏,却还没打照面。还是后来上妆的时候,刘盈喊他们来走戏,两个人一边装扮,一边过招,眉目间才有了交流。

现场仪器渐渐铺陈开来,摇臂也慢慢地伸展开。这个架势让宁友川一皱眉,问身边给他们走戏的耗子。

“有威亚?”

“有。”耗子回答。

“谁吊?”

“路哥。”

宁友川又皱了皱眉头,最后说了句,“小心点。”

“那是自然。”耗子很严肃。

宁友川转头和胡小刀继续过招。

过了几分钟之后,正式开拍。武行师傅的普通话有浓浓的粤语味道,嘱咐他们小心不要碰到对方的脸。

武打戏看似很炫,很连贯,其实都是一个个动作拆解开来拍摄成的。一般那么好看的效果,都是靠着后期剪辑的力量做出来的。武行师傅把这一段过招拆解得很碎,都是你一拳打过来拍一条,我侧脸躲过去拍一条,你一脚扫过来拍一条,我跳起跃过拍一条……

诸如此类,在地上的动作零零碎碎拍了三十几个镜号,拍了两个多小时都还没有结束。终于到了地上最后一个镜号的时候,却是路长歌完不成的一个跳跃动作。腿要分得开开的,腰需要扭得很过,头向后看,做一个望月。两只手像展翅一样打开。

路长歌做的,像一只被俘获的老鹰,歪歪扭扭气势全无。

武行师傅笑着说,不行就换一个吧,这个确实太难。

话音未落,耗子就已经领来一个和路长歌一模一样装扮的人过来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话很多的耿鑫大咧咧地说了一句,“操,连龙套都能用替身了。”

现场没人听他说什么,连路长歌也只是专心听武行师傅给自己摆最后用来嫁接的那个亮相。没有人注意,耿鑫索然无味,玩转着耳机。

“武打戏这种东西,全凭剪辑啊。现场拍再好,后期也会剪掉的。”

听他这样一说,在监视器旁边的刘盈摘了耳机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声音可以不那么讲究,毕竟到了后期剪辑会再配上去。”

耿鑫撇了撇嘴,本想反驳却一没托词二没立场。

“平时说话做事注意点,不要太出风头。毕竟你现在还在我的班子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儿,不地道。”

刘盈的话不冷不热,说完又把耳机挂上了,在监视器里看片场那群人忙活路长歌。

耿鑫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只是想在宁友川面前表现的突出一点罢了,所以才在现场上对声音那么苛求。现场又不止一个人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凭什么只挑他的不是呢?

年轻的录音师心有不甘,却只能轻声骂了句杂,声音小的连他身边的刘盈都没能听见。

在路长歌拍替身戏的这段时间,宁友川带着一身行头在一边休息。这个镜号拍完,就该拍路长歌吊威亚的部分了。

向阳知道要拍武戏,特意跟来照看宁友川。所以未等宁友川从片场下来,就摆好了导演椅,想办法弄了热水泡上了茶。

宁友川坐在导演以上,抱着杯子看片场一举一动。渐渐的,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方向来。

虽然面前没有监视器,也没戴耳机,更没有拿喊话筒、分镜头本,穿马甲……但是宁友川的气势却多年如一日,别的演员歇在导演椅上还是演员,他歇在导演椅上便还是导演。

场面有点小混乱,有人低声地窃窃私语。

“你看那个,是宁友川。”

“是啊,传说中的宁大导,他好帅。”

……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嘴唇。不过虽然洋洋自得,却还是略略把椅子往角落里挪。一个剧组里只能有一个导演,还是要给刘盈些面子。

向阳忙过来帮他挪椅子,宁友川挥挥手示意自己来,向阳就接过水杯帮他拿着。

“停!”

宁友川搬完凳子,一抬头,便好似血液逆流一样,每根毫毛都直竖起来,不由的脱口而出。

片场立刻安静向他看过来。

宁友川朝慢慢升到空中的路长歌冲过去。

“放下!钢丝放下!”宁友川嘶声喊道。

“不能这样系!会死人的知道吗!”宁友川奔过去,武行师傅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次带来的助理是新手,谁知道他胆子这样大,照葫芦画瓢就给路长歌系上了钢丝……

路长歌只觉得自己体验了一次什么是命悬一线。腰间只一条钢丝,完全没有支撑和着力点,路长歌随着拴着自己的那根钢丝在空中晃悠着,周围的竹子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轨迹。一会儿撞上几杆竹子,一会儿又是差点撞上摇臂,再一会儿又悬空了……路长歌从来不觉得自己恐高,这一次却不禁四肢无力脸色苍白了。

加上前几天一直改剧本,又是连着两个晚上没休息好,情绪波动之时,眼前便是白茫茫一片。

路长歌整个人头朝下被放了下来,一群人围了上去,宁友川第一个接住落地的路长歌,讶异地发现他竟然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连宁友川都没发现自己语气里的慌张。

单不提宁友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慌的。连忙把人抬进保姆车。

耗子居然随身携带了一瓶葡萄糖,用牙齿要开盖子就给路长歌灌下去。路长歌晕乎乎喝了两口,冰凉凉甜丝丝,才开始神智清明。

“路哥,你吓死我了。”耗子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路长歌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我差点被吓死了才对。怎么回事啊,吊钢丝都这样吗?”

耗子摇摇头,“算你倒霉,今天武行助理是个愣头青。”

路长歌一拍大腿,“要不然说半吊子害死人呢!”

跟进保姆车的人都笑起来。

路长歌却动作太大,又牵扯得头晕起来。恍惚间,就看见车窗外有一个人影,默默地看着自己。

路长歌想起被吊起来那会儿,有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还有被放下来的时候,那个接住自己的怀抱……

路长歌推开车窗,没看见别人。目光再一巡视,发现宁友川坐在角落的导演椅上悠闲地喝茶。

在剧组里,是不讲究人道主义精神的。路长歌差点休克也不够资格上救护车,只在男一号的保姆车里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又上场了。

刘盈趁着他休息的这段时间已经拍好了胡小刀在天上的戏。

见路长歌出来,武行拿着钢索朝他走来,路长歌就觉得那人的表情配上他满脸的横肉,恁地可怕。

胡小刀笑着在一旁喊,“编路,我都给你试完了,师傅捆人的手艺不错。无痛无害无副作用!”

武行师傅也像模像样地抱拳道,“编路,您是条汉子!”

路长歌一咧嘴,就算脚软也要硬着头皮再上天飞上半个小时……

向阳在一旁冷眼看着路长歌在天上飞来飞去,双眼紧盯着那根细细的钢索。

向阳想,这根钢索可千万不要突然断掉。

他和路长歌的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而已。

路长歌最好别出任何的意外,让自己赢得没有成就感……

“向阳。”

宁友川的声音打破了向阳的沉思,他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

“您说。”

“你觉得,路长歌是个怎么样的人?”

向阳一窒。

“相貌出众,为人率直,品行……端正,心思细腻……”

向阳一口气说出一堆来。

宁友川却摇摇头。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他相貌出众没错,但吸引人的却不是外表而是满腹的才华。他从前为人率直,现在……学会了权术和变通,至于品行……我从来不认为他是一个端正的人,他只是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心思细腻倒是有,甚至还有一点小心眼儿。”

向阳苦涩地笑笑,“宁导真了解路哥。”

宁友川却摇摇头。

“不,我不了解他。”

透过太阳眼镜看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路长歌,眼前这个人怎样都无法与六年前那个大男孩相重合。那个单纯的,没有心机的,一直乖觉听自己安排的大男孩,是怎样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分手之后他试图找过路长歌,也不是想挽回什么,就是想问一个清楚,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突然就留书出走说了分手。

但是他找不到,任何能联系到他的通讯方式都中断了。他甚至带走了在宁家用过的所有东西,诺大个公寓没有留下任何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让宁友川经常一觉醒来就会觉得,曾经那个被自己宠了四年的男孩,是南柯一梦。

只有一样东西留下来了。

一块砖头儿。

020

虽然坚持着拍完了剩下的镜头,路长歌还是被吓到了,被放下来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还是身边两个人手快把他扶住了。

晚上收工回到宾馆的时候,路长歌就卧床了。

外面三十几度的高温,路长歌的房间里却冷得像冰窖一样。耗子见路长歌脸色不好看,就和前台要了一张弹簧床搭在路长歌床边。

路长歌睁开眼睛看他忙着,小声劝他回去休息,“明天你还出工呢。”

耗子一边撑床,一边回头安慰他,“不妨事,路哥你好好休息。不然我没法和成总交待。”

路长歌想勉强自己笑一下,却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怪我太逞强,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角色。”

“哪能呢,您也不知道吊钢丝这么难受。好歹还剩最后一场戏,拍完您就轻快了。”

耗子又开了一瓶葡萄糖,倒在被子里放到路长歌床头柜上。

“我先睡了,您晚上有事叫我。”

“嗯。”

到了午夜,耗子又起来去试了试路长歌的温度,见他真得没事才安心去睡实了。

第二天,耗子先去上工了,路长歌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别人,连弹簧床都撤掉了。

生活制片来敲了次门,耗子嘱咐她把盒饭送到路长歌房间来。

路长歌吃了早饭,又洗了个冷水澡,这才恢复了日前的元气。

过了一会儿,成祥打来电话。

应该是耗子把昨天的事故告诉他了,所以成祥才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路长歌按了接听键,就听见成祥那副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休息得怎么样?”

路长歌连忙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总之没什么就是了。”

成祥紧接着又问候了两句,最后两个人把话题说到董秀身上。

“上次那件事,你有点急躁了。但是最后结果还不错,董秀的戏再往后延一延,我过几天还会去c市。到时候我找她谈一谈。”

路长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自己闯了祸,成祥来帮他善后一样。

“知道了。”

底气不足的同时,路长歌还捕捉到一个信息:成祥过几天要来c市。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最后成祥挂断了电话。

路长歌想起,来到c市这么久,他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看看。c市山清水秀,风景秀美,一直都是旅游胜地。刚刚驻组的时候要调整生活习惯,后来又改剧本拍戏,即便不忙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出去游玩,怕太惹人眼球坏了剧组的纪律。

这次生病,倒是个借口,出去散散心也挺不错的。

路长歌还只是这么一想,身体就先行动起来,穿戴整齐,背着挎包就出去了。

c市有两条江河穿过,c码头的景色更是举国闻名,路长歌打了个出租车报上c码头的名字,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后来又挑了一艘夜游船买了票,之后就开始了一天的闲晃旅程。

中午吃的是地道的c市火锅,下午又去c市有名的南山转了转,终于熬到日落,路长歌坐上了一百二一张票的夜游船。

之所以把票价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路长歌挺心疼这一百二十块钱的。

就坐那么一会儿,半个小时都不到的功夫就一百二。

路长歌肉痛。

小时候没有爸爸,路妈妈一个人带着他过日子,路长歌是给穷怕了。

后来路妈妈改嫁给路先生,路长歌怕路先生瞧不起路妈妈,谨言慎行很多年一分钱都不愿意花他的,虽然看起来生活富裕了,零花钱却依然很少。

他这辈子过得最富裕的日子,其实还真就是跟着宁友川过的那阵子。不愁吃不愁穿,零花钱会把钱包塞得满满的,家里的卡他虽然不能用,但一旦有急事宁友川就会叫人给他送钱。

他给宁友川写剧本,所以他从不觉得花宁友川的钱会手软。于是大手大脚四年过去,等到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原来花自己的钱是这么心疼。

就像相声说的似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筋儿呢。”

路长歌在夜游船上晃晃悠悠地坐了一阵,看看手表九点半,也该回宾馆休息了,还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有戏要改呢,想要支撑下去的话,睡个好觉太重要了。

路长歌打车回宾馆,下车的时候看见贴着风云标志的剧组车便知道剧组已经收工了。

路长歌到了九层,刚一出电梯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子拦住了去路。

“怎么才回来,主创会议就少你,张钰都急了。”

路长歌脑子里咯噔一下。他实在是不想给人留下话柄,尤其是风云的人。

路长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开主创会议的刘盈的房间,一推门,导演刘盈、监制张钰、摄像阿隆、录音师耿鑫、美术组等人都在,连宁友川都坐在一边。

路长歌进来的时候,会议的气氛就是一窒,路长歌直觉不好。

“对不起啊,来晚了。”路长歌摘了棒球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来。

有人给路长歌让座。路长歌笑着弯下腰想要落座时,张钰却站了起来。

“长歌,今天去哪儿了?”

路长歌只好挺直刚刚弯下的腰杆儿,“出去逛了逛。”

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张钰神色愈加严肃,“你知不知道你是驻组编剧?如果临时有戏要改呢!出了拍摄事故,现场有突发状况却解决不了,你负责吗?”

路长歌听了这话顿时火气,可是想起上午成祥在电话里说自己操之过急的事儿来,便硬生生压下了火气。

“今天出了什么状况吗?”路长歌故作惊讶,急切地问旁人。

大家都低头不语,刘盈咳了一声。

“没有,今天还比较顺利。”

路长歌这才放松下来,对张钰充满歉意,“没出事就好。今天是我贪玩了,出去逛了逛。”

说完这话,路长歌又弯了腰想坐下。张钰如果识趣就顺着自己给的台阶往下走,如果不识趣,他也是没办法了。

强子连忙打圆场,“是啊张钰,还好今天没有什么要改的戏,长歌的工作一般都是我来安排,要是有事情,我会提前通知的。”

路长歌走之前,和强子打过招呼,所以这件事情要怪罪的话,强子也怕担责任。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剧组人私自外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钰语气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路长歌反倒不明白了。他看了看众人各自的反应。

宁友川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就像一个艺术顾问该做的那样,默默无闻;阿隆端着肩膀一脸的莫名其妙;耿鑫有点幸灾乐祸;其他人有些紧张。

最可疑的是一向维护自己的耗子,一点为他说话的意思都没露。

路长歌心下有了打算。

“张钰,这件事情,想怎么处理呢?”

路长歌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站起身,同样是一脸的严肃。

众人知道,这两个人算是又对上了,大家都低头不语。

路长歌用余光扫了一眼耗子,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便知自己想的不错。于是言辞更加有恃无恐了。

“你先不要说对我的处罚吧。我只问你,董秀是不是剧组成员?”

路长歌这么问,张钰窒了一窒,随后便又恢复对答自如。

“别强词夺理。董秀是演员,她外出的时候没排着戏。可你是编剧,你还随时待命呢。长歌,我对你的印象一直挺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毕竟有句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你是说我没规矩?”路长歌差点笑出来。

张钰被他突然露出来的倨傲的态度弄的一愣,咬了咬下唇,忍下心头的怒火,从长计议。

“好吧,今天这件事,咱们先记下了。下次如果再犯,我一定重罚。”

刚刚给你台阶你不下,现在来递橄榄枝。路长歌眉毛一挑,不搭理张钰的式微。

“别,还是今天一并处理吧。”路长歌扯过椅子坐下,翘起二愣退,抱着胳膊,扬着下巴对张钰说。

“我来替你决定吧,张监制不如炒了我。我今晚就收拾行李回b市好不好?”

“你!”张钰哽住,她没想到一向自重的路长歌居然会有这样一幅模样,让她不知如何应对。她本意只是想拿住他的把柄,再给他一个难堪的,现在他这样一说,难道还真能把编剧炒了么!

她若不接这句话,旁人倒是真当她没什么手段了。

“还是算了,路编剧劳苦功高,这《天下》剧组,我张钰退出。”

路长歌注意到宁友川轻轻皱了皱眉头。

听见这句话,现场叹息声不断,大家都表示对这个场面无可奈何。

耗子更是站起来,“监制,今天的事儿大家都有点急了。情绪都有点过,天太热,这也是正常的。其实编路是因为昨天拍戏吓着了,今天才出去散心的。您呢也是瞧着拍戏瞧烦了,气儿有点不顺。今天大家都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耗子这番话把张钰说的脸色红红白白。感情她这是在片场天热窝了火气回来找路长歌泻|火?

可恨这又是目前唯一的台阶了,张钰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

“也好,我们明天再说这件事。”

张钰拿起自己的文件夹,甩头走出了刘盈的房间。

众人都觉得没意思,没人再说什么,都一个个鱼贯而出。

到耿鑫走到路长歌身边,房间门口时,他却长叹一声——

“唉……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天天累得像狗一样,还要住没有窗的房间;有的人一整天出去逛景儿,回来还要享受空调软床,唉,唉!”

声音大的整个楼层都能听到。

路长歌低声嗤笑。

“真是傻人有傻福。”

等到房间只剩下刘盈、耗子和路长歌时,路长歌才放松下从刚才就一直端着的狂妄劲儿。

“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成总给张钰打电话,说几天后回c市,” 耗子笑了下,“商量董秀的事。”

路长歌皱了皱眉头,“就这?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还非得揪着我?”

耗子又笑了笑。

“成总说,要换演员。”

021

一听说要换演员,路长歌也是一愣。

关于董秀的事儿,成祥一直稳着自己,告诉自己不急不急,徐徐图之。他还记得来c市建组之前,自己删了董秀的台词,成祥为这事特意到他家里去问。

那时他还有些委屈,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成祥一开始就没有要用董秀的意思。

按理说让董秀走,路长歌是一点都不心疼。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耗子这么一说,他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就好像长久以来一直被骗了,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件废品傻较真儿似的。

路长歌不在刘盈房里多留,闲话几句便回自己房间了。

回房的时候,路长歌在房间门口看见了宁友川。

宁友川手指间夹着烟卷儿,依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个子不高,比路长歌还矮上小半个头,梳着一个简洁利落的平头,眉目很深刻,到情急时眼神会很凌厉,整个人身材中等但气势难掩,在荧屏上一般也是演硬汉的角色。

他穿着白褂子,休闲裤,离近了看很老气,离远了看却霸气十足。这正是路长歌最讨厌的穿着打扮,因为旁人看宁友川都是离远了看,唯有他看宁友川,是离近了看。

路长歌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宁友川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才把烟熄掉。

路长歌有点意外。这是自上次打了向阳之后,宁友川头一次来找自己。

看样子是想说董秀的事儿。

路长歌站在原地不说话,等宁友川先开口。

结果就那么等了半天,宁友川就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那会儿,我和董秀真得没什么。”

宁友川说完这话,就回了自己屋里。路长歌在原地想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是怎样一回事。当下路长歌就差点踹门进去和他理论。

但是转念一想,路长歌又不禁冷笑一声,当初我都没和你理论呢,现在还去和你计较个什么劲儿,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路长歌拿门卡开了门,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出工照常,路长歌忍了强子的叫门,清醒了一小会儿之后继续睡。

等到中午的时候生活制片来叫午餐,路长歌到了七层的小厅,看见董秀也在领饭。

戏拍到一半儿换演员,对一个剧组来说是足以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因为这意味着要重拍前面所有的镜头。董秀演的角色场次虽然不多,但大都是贵重场景,光搭景重建就要再花上一笔钱。

所以像这种足以动摇军心的重磅新闻,当然是控制在越小的范围内越好。更何况在张钰现在正想办法扳回一筹,根本没有让董秀离组的打算……

所以,估计董秀自己还不知道这事儿。

董秀吃饭很讲究,自己带了一只精致的小饭盒,每次领餐时要把饭菜从一次性饭盒里分出来,装好了再带回去吃。

路长歌见过一次,后来听生活制片说,好像天天都这么折腾。

路长歌上次没留意董秀的这个习惯,这次因为心里想事情,就多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被董秀看见了。董秀顿时像是被偷窥见洗澡一样羞臊,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半拍,一双眼睛对上路长歌的实现后也赶紧向地上看去。

路长歌不禁把头扭到了和董秀相反的方向。怎么说呢,这姑娘这会儿的演技,和在片场时一样烂。

生活制片过来和路长歌打招呼,热情地把饭拿出来递给路长歌,一边和他寒暄一边给其他人发盒饭。路长歌直觉不好,却一时不能脱身。

编剧是要修心里学的,大学时他看过许多书,虽然谈不上很懂,但有些事儿总是喜欢往深了想。像董秀这样,自己非要带个饭盒吃剧组盒饭的,说好听了是讲卫生,说难听了叫装逼。

本质只有一个,就是想吸引眼球罢了。

果然,路长歌转过头去不搭理董秀,董秀却自己端着饭盒走过来了。

“今天的菜不错啊,闻起来好香。”董秀对生活制片说。

生活制片本来正在和路长歌说话的,被打断以后只得转而和董秀一问一答。路长歌趁机逃脱,拿着盒饭就走了。

董秀走过来就是想和路长歌搭讪的,问问他自己的戏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剧组是怎么回事,演员的戏什么时候演,居然要听编剧的。

结果董秀为了让自己的搭讪显得顺理成章些,便先和生活制片扯了些有的没的。谁知道路长歌抬腿就走了,对自己连声好都不问。

董秀一撇嘴,扔下生活制片也走了。

小姑娘闹了一脸的莫名其妙,低声嘟哝了一句,“都拽什么啊拽。”

后来路长歌的这顿饭吃的就很憋屈。因为一直在想董秀的这件事。

其实仔细想想,董秀除了漂亮也没什么能吸引宁友川的地方,既没有聪明深邃的头脑,也没有善解人意的心灵,还容易被在事业上拉后腿。

所以宁友川的那句“和董秀没什么”,还是有一点的可信度的。

只不过,就算当时不是和董秀,也会有王秀,李秀。就算没有光鲜可人的小明星,还会有一直跟在宁友川身边的向阳。

想起向阳,路长歌又是一声冷哼。

每次想起这个人,都会让路长歌有一种生吞了一只刺猬一样的感觉。特别想像那天一样一巴掌抽过去,又特别怕一巴掌抽过去之后惹来一身的臊气。

路长歌还记得自己刚刚住进宁友川家里的时候。向阳客客气气地把自己领进家门,嘴上亲亲热热的,说以后要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和他说,他帮宁导解决。那时候的李长歌特别感动,一向缺少家人的他就差把向阳当成兄弟了。

结果慢慢的,李长歌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向阳每天都准时用钥匙打开宁友川的家门,然后送早餐,处理换洗衣服。他帮他安排工作,照顾生活,甚至连情人都一并照顾。有一次李长歌把自己的衬衫和宁友川的挂在一个挂子上了,向阳就一边把那两件衬衫整理好,一边在嘴里说宁导挺在意这个的,衣服从来不和别人的弄混,你下次要注意点。

那个严肃的语气让李长歌心里听着特别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是宁友川随便从外面领回来的什么人,这个家是向阳在主事,一切都要按着宁友川和向阳的规矩行事一样。

如果是现在的路长歌,他肯定会认真地和向阳说,那是我前一晚刚睡过的男人,我们用一只饭碗一个马桶,吃喝拉撒都混在一块儿了更何况是两件衣服?你口中的别人又是指谁?你自己吗?

但是很遗憾,当时那个无论是事业,还是情场,都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姓李不姓路。

所以那口气就一直憋着,憋了四年直到憋出一身内伤来。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和宁友川在一起的那四年,向阳就像是一只幽灵一样附在宁友川的身上。一开始李长歌能忍,后来他不想忍了,把这事儿和宁友川说,结果宁友川反倒笑话他小气。

李长歌再和宁友川说,宁友川就变脸了,说李长歌瞎猜忌。李长歌见宁友川生气了,便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再说了。

于是李长歌只能继续忍。

路长歌摇了摇头,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想起以前那些破事儿。不过想起那晚上抡过去的一巴掌,路长歌是从心里往外透着爽快。

以前我为了宁友川顾忌你,现在我还怕谁啊。

一个巴掌还是便宜了你了。再惹我,就是往死了揍你了。

同样在想从前那些事儿的,还有住在七层的向阳。

自从那天被打了一巴掌之后,向阳是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多呆了。但是身为情人可以撒娇,身为助理却不能。他只能一如往日地给宁友川买饭,买水,接电话,安排行程……

向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本来就是一张文静忧郁的脸,皱着眉头的话看上去让人更加不忍心。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见了他这个表情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带着他转头就走。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任何人”却从来都不包括宁友川。

所以向阳从来都不任性。他一直是默默地忍耐。无论是藏匿在心里的那份喜欢,还是恨不得整天都挂在脸上的对宁友川的那份占有。

向阳对着镜子冷笑,路长歌凭什么赢?从前他还是李长歌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出手,他就已经败下阵来。现如今也是一样,甚至比以往更沉不住气了。

向阳明白,只要自己在宁友川面前保持住那份沉静、温顺和周到,自己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向阳摸着自己的脸。

这巴掌,我会记一辈子。

向阳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b市。

成祥给路先生打电话,听他的一些指示。

“是的,我明白的。您放心,这部电影我一定用心制作,到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的。”

成祥明白路先生投资影视行业的用意,也明白他在什么地方有顾虑,因此固然明白怎样说话能让他放心。

“……我明白的。这一点您也放心,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他。交接手续也已经办好了——没有通过别人。”

成祥小心翼翼地和路先生讲话,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022

电影《天下第一刀》开拍第二十五天,负责宣传工作的风云影视开始发挥作用。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成祥要换演员这个决定的影响,张钰开始联系记者对剧组进行采访。

早有媒体对这部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天下第一刀》的噱头里,有重磅人物宁友川。一干人等早就想来采访,只不过因为这部电影一直在c市处在紧张拍摄状态,记者几次联系投资公司祥悦约时间都被安排在九月份。

不想这次,剧组居然主动联系媒体。

接受记者采访是一件大事,这将是《天下第一刀》第一次在媒体眼球下曝光,进入大众视线。这是一件于剧组有利的事,剧组已经开拍一段时间了,大家都进入了拍摄状态,记者在这个时候来采访,既能够采到井然有序的拍摄场面,又不至于打乱了剧组成员的工作状态。

只不过……在成祥不在的时间做这么重要的决定,而且成祥下个星期就要来c市了,张钰这么等不及,路长歌直觉她目的不单纯。

果然,晚上收工之后,张钰开始逐一通知后天要接受采访的人员名单。

导演刘盈,编剧路长歌,男女主演,摄像师阿隆,还有艺术顾问宁友川和饰演花飞花的女演员董秀。

耗子下完通知以后,就到路长歌房间商议这件事。

路长歌听见采访名单之后,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耗子往后退了三步远,怕被路长歌的怒气波及到。果然下一秒,路长歌抄起旁边的烟灰缸就摔到了地上。

“别呀路哥,”耗子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语调,想让自己显得轻快活泼一些,“您这么一摔,剧组又搭进去两块钱。”

烟灰缸是宾馆的,摔坏碰坏是要赔钱的。

路长歌回了一句嘴,“这钱我自己拿。你让强子跟我要。”

耗子又狗腿地接了一句话,“那我去前台再给您要两个,您可劲儿摔。”

路长歌就笑了。

也是,和张钰动什么怒气,她也是逼急了才有这么一手。

向外界公开董秀饰演的角色,无非就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是在明知成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还要一意孤行,恐怕这次她不能如意。

路长歌一颗心平静下来。

“给成总打个电话?”耗子试探道。

路长歌点点头,依言给成祥打电话说了下情形。

成祥接到电话时,正在交待自己不在时需要处理的一些事情。上次吩咐一个项目负责人让秦怡做枪手的事已经定了下来,再过不久本子敲定之后就会有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要忙。除此之外,b市还有很多影视行业之外的生意需要他照看。

路先生的那些重要生意,是不交给别人做的。除了成祥,没有人能够代劳。

路长歌电话打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成祥正是情绪烦躁时,听了路长歌说完张玉请记者的事儿,便冷冷一笑。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那边打电话的路长歌一愣,没想到成祥说话会这么冷冰冰的,在想是不是自己惹到他了。耗子示意他半天,他才想起接话。

“我也不知道,所以问问你。”

成祥揉揉太阳穴,放缓了紧绷的语气,“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路长歌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我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她这么做我挺不舒服的。你不是要换董秀?”

成祥难以察觉地笑了一下,“嗯,然后呢?”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换董秀,张钰怎么拦也拦不住啊。就算找来了记者,把董秀这个角色推出去,哪怕是做整整一个版面呢,到时候不用她照样也能换啊。她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你刚知道的时候,其实很生气吧。”成祥听完路长歌的分析,却把话题转到另一个,问得路长歌又是一愣。

“哪有。”路长歌不好意思起来,他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成祥知道他的想法,便低声安慰了一句,“你想的挺不错的。我已经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有变动。董秀这件事是无法补救的,所以,就先由着她吧。”

路长歌在电话这边耸了耸肩,他想起一句话,欲想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可能这是董秀在剧组里表现自己的最后机会了。

“我知道了。”路长歌挂掉了电话。

耗子看着路长歌的表情,猜测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便又恢复了以往的轻快。

“路哥,那你的采访大约定在后天什么时候?采访车会先去剧组,然后再来宾馆这边。我要不要叫人给你准备个小房间。”

路长歌摇摇头,“我不想接受什么采访。剧本阐述什么的,叫刘盈一带而过就行了。”

编剧这个行当,你就算被做成一部专题片,都不会有太多人记得你的名字。人们在意的,都只是华丽的镜头,光鲜的脸蛋儿,有谁会去在意一个在热闹背后忍受寂寞,默默无闻的小编剧呢。

路长歌从业编剧,也不是为了满堂华彩。

所以,不妨把这些都看淡点好了。

耗子表示能够明白路长歌的想法,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张钰知道路长歌拒绝采访之后没什么表示。她现在心里想的,不过是尽自己所能把董秀留住罢了。

第二天采访名单公布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

宁友川是见惯了媒体的人,对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耗子去和他谈的时候他只是随口“嗯”了一下。吩咐向阳记了采访时间,准备衣服。

其余人是收工之后开主创会议的时候通知的。大家都是忙着第二天拍摄的人,没时间表示太多的紧张和兴奋。

面对即将到来的采访,有的人振奋,有的人艳羡,有的人不甘。

耿鑫竖着耳朵听耗子把第二天要见记者的人说完,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顿时表情僵硬了许多。别人说笑的功夫,他倒是说了两句风凉话。

摄像师可以接受采访,为什么录音师不可以?

阿隆看出他针对自己的心思,不屑地挡了他两句也就算了。

主创会议也就是简单说说第二天要准备的事,没一会儿就散了。

当晚难眠的,除了耿鑫,就属第二天要接受采访的董秀了。

她知道自己演的花飞花是一个万人迷的角色,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只是个花瓶,但是哪部电影里的花瓶不惹人注意呢?就算再少的台词,哪怕只是几个镜头呢,只要把装扮弄好,气氛渲染得漂亮一些,没准自己就此一炮而红了。

现在才刚刚进入拍摄期不久,电影要上映恐怕要在第二年的春季档。这么长时间的空挡,兴许这次接受采访之后自己就有片约了。

董秀在风云做了三年的三线演员,跑了无数的龙套,她的机会太少了。

董秀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午夜也没能睡着。她披着睡衣起来理了理思路,想了几接受采访时一定要记得说的话,然后饭想倒柜找自己第二天穿的衣服和需要用的化妆品。

和董秀同屋的两个女演员听见她折腾的声音,不耐烦地翻了好几次身。

天一亮,强子就开始叫门。路长歌把棉被蒙在脑袋上忍过了那一小会儿之后继续睡。不想却有敲门声传来。

“长歌,今天有采访,你得跟着一起出工!”

强子一直在门外喊,路长歌实在没办法,只得去开门。

只见强子有些急切,连连看表,“怎么不起床啊你,急死我了,你不知道今天有采访吗!”

路长歌的睡意全消,有些不耐。

“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没有采访吗。你不知道?”

强子一拍大腿“嗨”了一声,“别说那么多了,你去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然后九点之前赶到片场,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出租车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路长歌懵懵的,完全不知强子再说什么,他想再重复一遍“自己没采访”的话,却被强子推到了浴室里。

“怎么还愣着啊!宁导说今天的采访不拍对话,拍你们俩对手戏!”

路长歌顿时有再摔一个烟灰缸的冲动。

半个小时之后,路长歌把手机递给出租车司机,“去这个地方。”

九点的时候,路长歌准时出现在片场。现场的场面顿时让他大吃一惊。

出工的人也太多了。用得着这么多吗。

现场还停了两辆采访车,还有几辆出租车。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没搭上剧组车,自己过来的。

正这么想着,对面一辆车里,走出了董秀。

路长歌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转身就走。

董秀看见路长歌,却有种高兴的感觉,她主动加快脚步走到路长歌身边。

“路哥,早啊。”董秀化着浓妆,声音嗲嗲的,还有上来拉路长歌胳膊的意思。

路长歌连忙“嗯”了一声向一边闪了闪。

董秀落了空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甜甜地笑了一下。

“采访名单不是没有你吗?你也来看热闹?”

路长歌点点头,“嗯,我来看热闹。”

董秀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见路长歌没有失落的感觉,也觉得没意思,便不搭理他,捏着亮闪闪的小手包一扭一扭地走了。

023

宁友川已经换上了笨贼老二的行头,坐在一边的导演椅上等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记者正和他闲话。耗子见路长歌到了片场,马上迎过来,安排化妆师给路长歌上妆。

“今天早上宁导突然做的决定。”耗子解释道。

路长歌点点头表示知道。耗子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情不怎么样,也不再多说。

其实叫路长歌过来也只是做出拍戏的模样,并不是真得要拍戏。路长歌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个道具,所以上妆方面就马虎了许多,比起宁友川来差了些。毕竟采访的主角是宁友川,而不是路长歌。

上妆完毕,路长歌踏着草鞋满脸不耐地走到宁友川和那个记者面前。

出乎意料,那个记者很恭敬,站起来和路长歌握手。

“您好,我是《娱乐周末》的记者。”

路长歌伸出手,“您好。”

“听宁导演说,您写的剧本不错。”记者笑得很客气。

路长歌有点意外,朝宁友川看了一眼,见他淡淡地笑着,没来由的就是一股火气。

谁用得着你向外介绍我?

“不敢当,乱写的。”路长歌简单应付了一句。

一个电视台的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跟了过来,询问那个戴眼镜的记者。

“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记者转头用目光询问宁友川。

宁友川转头用目光询问路长歌。

路长歌双目一立,宁友川看懂了他的意思——

难道你的事还要我帮你决定么?

宁友川又是淡淡一笑,低声说了句“可以了”。

戴眼镜的记者立刻像是打了**血一样,安排摄像师跟住宁友川和路长歌,而宁友川和路长歌走到了严阵以待的监视器那边。

刘盈站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

记者点点头,“我们只要拍下宁导演和路编剧搭戏的场景就好。剧组的摄像机不开机也无所谓。把音杆儿挑起来,最好能有点动作戏。”

路长歌一听见动作戏头又大了,宁友川这会儿却不看路长歌的脸色,直接和刘盈商议。

“就那天拆解的那段吧。打起来简单好看,挺不错的。”

刘盈点点头,“你们自己决定。我这儿都行。”

宁友川朝记者示意了一下,走到场上。路长歌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其实那段动作路长歌记得很熟,三下五除二也就比划玩了,宁友川的头蹭到他耳边的时候,呼出的气息让他脸上痒了一下。

路长歌不禁难掩心中的厌恶。

宁友川看了他的表情,低声调笑,“这么不情愿?让观众记着你,不好吗?”

路长歌一个拳头挥上去,边上的胡小刀愣了一下闪到一边儿。拳头照直朝着宁友川飞过去。

宁友川下意识一闪,“诶!别乱打,套路里没这段!”

路长歌冷笑,“我的事,你少管。”

宁友川摇摇头,语气有点无奈,“真是不听劝。到时候你就知道好处了。”

三个人拆解完那天的动作,让电视台的摄影师拍了个尽兴。

现场人员都很积极,做出平时拍摄的流程来,场记也活跃地打了两次板儿,录音师耿鑫还叫了一次静音。

记者感谢地和刘盈、张钰打了声招呼,然后请宁友川来到了一边做简短的访谈。

这就没有路长歌的事儿了,他起了个大早,赶到现场只不过为了给宁友川当个戏搭子。

路长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又想起从前给宁友川做枪手的日子。合着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还没逃脱给宁友川做垫脚石的命运。

心里这么想着,脸色上也就不由得表露出来。宁友川招呼他过去和记者说话,他都视之不见。

宁友川有点尴尬,便和记者解释。

“他是针对我,不是针对你。你不要介意。”

记者笑了笑,“我明白,文人比较清高。”

宁友川听着有点不舒服,便又多说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和他很熟,我们平常就这样。我习惯了。”

记者有点惊讶,不明白宁友川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放下身段抬举一个编剧。不过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老江湖了,怎能不懂对方的意思呢。记者了然地笑了笑。

“明白。知己难求。朋友间像他这样不遮不掩的,也挺难得。”

宁友川笑了笑。记者明白自己马屁拍正了,便又补充了一句,“宁导您是想捧他?”

这句话问的有点过了,记者话说出口才觉得问的不恰当。

宁友川摇摇头,“这个人以后会成气候,不用我捧。”

记者仔细想了想宁友川的话,在脑海里重新认真地搜寻了一下“路长歌”这个名字,随即产生一种熟悉感。

路长歌,不是一年多以前,问鼎了学院奖的那个年轻编剧吗?

当时就有很多媒体想要采访这位年轻编剧,都被他一一回绝了,当时他在记者行业内也是一块难啃的石头。只是,他的知名也只是在学院奖那段敏感时期,两个月过去,就再也没人记得那个年轻的小编剧了。

不想这次自己竟拍到了这个人的庐山真面目呢……

宁友川虽然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不过他知道,今天的采访会成为日后《天下第一刀》票房的基石。并不是他自视过高,而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部片子的剧本情节有分量,笑料够猛,演员虽然不够重量级但却都是演技派,再加上风云的宣传,盈利是不成问题的。乐观估计,收入会是投资的五倍以上。

宁友川不在乎这部电影的前途如何,他只在乎自己这次c市之行到底会有什么收获。

他现在有点搞不懂自己,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回头闻闻那棵草的鲜美。

正想着的功夫,向阳走过来低声说该回宾馆了。

宁友川对外宣称在度假,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消失在大众媒体的视线之外。这次在剧组里出现,名头打的是客串。如果在片场停留时间过长,怕引起媒体的猜忌。

宁友川点点头,带着向阳回宾馆了。

路长歌出来的时候,强子说的是“报销去的路费”,强子可没说会给他报销回来的路费。所以路长歌不愿意打车回宾馆,就只能在片场等着中午的送饭车来,自己和送饭车一起回去。

路长歌没成想,自己就多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等来一阵风波。

宁友川只接受了一家电视台的采访。还有几家平面媒体宁友川并没有出面,这几家平面媒体只是在一旁拍了几张照片。

宁友川走了之后,来访的媒体还要在现场拍摄一些剧组拍戏的场景。比如演员笑场,穿帮镜头,类似的这种欢快桥段。

路长歌坐在耗子支在角落里的导演椅上,默默看着这些人忙活。

本来是要拍女主角笑场的段落的,不想录音师耿鑫却突然怒气十足地大叫一声。

“笑什么笑!严肃一点!”

耿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在媒体面前抢个镜头,他的本意是想表达,剧组平时拍摄时对于笑场的演员会采用突然恐吓的方法来震慑他们的情绪,使拍摄正常进行下去。

但是他这声呵斥太突然了,女演员再不大牌也是二线的小明星,当即撩不下脸来。众人也都被他这声怒吼震惊到了。

顿时剧组静悄悄一片。

正在采录的媒体也都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毕竟这是剧组的家务事,无论是录音师出糗还是女一号出糗,他们都不能说什么。只是刚刚这一条到底能不能用……气氛这么僵硬他们也不好问什么。

三秒钟过去,有人憋不住突然笑了一声。

接下来现场又是接连几声嗤之以鼻。

女一号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半响说不出话,众人再一细看好嘛,哭了。

现场气氛更加尴尬,耿鑫再不知趣也明白刚刚那几声嘲笑是朝着自己的,当即也是一鼻子灰。

为了挽回面子,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就是,多少人陪着你呢,有什么好笑的。”

只不过这句话太苍白,这本来就是戏中戏,拍的就是女演员笑场。

女一号的助理连忙走上来递纸巾,男一号也咳了一声,高声叫女一号的名字,示意她到一边休息。众人都给女演员台阶下,却没人搭理闹出事儿的耿鑫。

坐在监视器前的刘盈长叹一声,站起身去应付记者。

耿鑫被完完全全地晾在了调音台那边,顿时不知所措。

刘盈一边向记着那边走,一边对路长歌比了一个手势,叫他过去和耿鑫谈。

路长歌虽然坐的远,但是也把这闹剧看在了眼里。他虽然讨厌耿鑫,但这会儿也挺同情他的,一个人最痛苦莫过于试图用连自己都无法欺骗的智商去玩弄众人。

路长歌耸了耸肩,刘盈总喜欢把这种事儿推给他。

“你抽烟吗?”路长歌递了支烟过去。

耿鑫拿过烟,抽了起来。

路长歌坐在刘盈的导演椅上,看着耿鑫用打火机把烟点燃,然后猛吸了一口。

路长歌一点都不明白抽烟有什么好处,在他心中这种行为是不能自控的表现。但是奇怪的是,许多很有自控力的人却都吸烟,像成祥,像宁友川。

“你做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路长歌这么说,确实是由心而发的。

录音师要全天带着厚重的耳机,听十几个小时的噪音,要时刻注意采录的声音里有没有异常,要随手调音,要盯着监视器里助理挑音杆儿有没有穿帮。

录音师的工作确实辛苦。

“但是剧组里,有哪个人是不辛苦的呢?”路长歌说的有点语重心长。

导演就不说了,摄像师要扛着摄像机;场记要打扮、记时间码,一秒都不许错;化妆师要做精细的造型,并且随时补妆;副导演要给群言调戏,关键时刻还要维持片场秩序;道具要提前布景,别人最闲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还有那些做力气活儿的场工……

剧组里各个部门都是熬心血的。没人有资格自视过高。

“你熬过夜吗?”路长歌问。

更新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呵,我说的熬夜,不是你想的那样,看电视刷网页,熬到两三点钟然后睡到第二天下午。”

耿鑫又愣了一下,路长歌的语气太过于平和,让他忍不住想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是?”

“我说的熬夜,是指连续三天两夜,只睡十个小时,其余时间要不停地写剧本。就算脑子已经僵硬到一个字也挤不出,也要泡一壶浓茶逼着自己清醒。两只眼睛睁不开,那就眯着眼睛看屏幕。两只手不听话,就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敲。”

耿鑫不说话了。

“你常说我是剧组里最清闲的。你也不服气我在剧组里的待遇。但是你知不知道,《天下第一刀》是我在一个空白文档上一个字一个字建立起来的。这么大的一个剧组,却只有编剧一个人经历了从无到有。”

耿鑫轻轻咳了一声。

路长歌凑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做事很有冲劲儿。其实这一点挺让人欣赏的。但是你还是要学会,在集体工作中,要尊重他人的劳动。这样才能服众,你的付出才有回报。”

路长歌不知道耿鑫的实际年龄,他不见得比耿鑫大。但是此刻他却像是比耿鑫年长几十岁的老者那样开导他。他不知道这番话耿鑫能听进去多少,但是如果耿鑫还是依然固我,那恐怕下星期成祥来了之后,要再解决一个录音师的问题了。

这个人不合群,留在这里只能是负面因素。

耿鑫狠狠地吸着烟,一言不发。

024

那天的一番话,耿鑫有没有听进去,路长歌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凭借耿鑫的为人,不会有人耐心和他说这样一番话。更多的人只怕是对他嗤之以鼻,或是暗自耻笑。等他被第一个人修理的那一天,再墙倒众人推。有些人做令人厌烦的事,当时没有什么恶劣后果,殊不知这些都是以后的祸根。

其实严格地来说,耿鑫人不坏,他只是想法太单纯,在这方面太没觉悟。路长歌也不指望他能一下子觉醒,只盼望他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就行了。剧组平和,是路长歌最大的愿望。这也是为什么,他又替刘盈出面。

路长歌自那天后没再跟剧组去片场,也没参与晚上的主创会议。成祥快要来了,他不想再惹出别的不快来。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路长歌无聊之中开始构思下一个剧本。

c大的编剧课程设置比较科学,讲究循序渐进。大一的时候学些基本的文学写作,先是散文后是小说。到了大二再按照电视剧剧作、电影剧作、戏剧剧作的顺序学习剧作课。

路长歌比较倒霉,大三学最关键的戏剧剧作课的时候碰上一个水平欠缺的讲师,整个儿戏剧创作只学会了川剧和魏明伦——那老师是个成都人。

而且川剧学的还只是概念,连听都听不全乎。

路长歌一直想试着写写话剧,要知道电视剧是用来赚钱的,电影是用来体现艺术成就的,而话剧则是体现最高创作水准的。

无奈大学学习的那点东西,实在不足以搬动整个一部话剧,路长歌拉了很多次的大纲也没有头绪,总是在结构那方面出问题。一会儿想着用倒叙,一会热想着用平行,总是确定不下来。

路长歌看着电脑上半个剧本的残骸出神,心里想着以前和宁友川在一块儿的时候正是在学戏剧创作的阶段,那会儿好像借着宁友川的人脉他还见过几个小剧场的大腕儿。

只是现在都没联系了。

如果有机会,路长歌倒是挺想再重新认识一下那些人的。

他是真的很爱编剧这个行业,想要尽自己所能的坚持下去,无关其他。

正出神的功夫,有人在敲门。

路长歌有点诧异,自从他打了向阳一巴掌,宁友川就不再有事儿没事儿来这儿转转。而且现在剧组没收工,耗子不在,强子也没事儿找自己。

他也想不出谁会来。

路长歌放声问了句,“谁啊?”

没人应声,敲门声还是在继续。

路长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看门。

成祥笑着看路长歌。

“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路长歌有点懵,他关上门想了一会儿,又唰地打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

路长歌有点高兴,成祥回来的太突然。

“不是说下星期回来吗?”

“有一些工作,干爹突然说想自己处理。”

路长歌听见“干爹”两个字突然有点不舒服。但是成祥回来,他还是挺欢迎的,便转身回房间拿包,拿房卡,瞬间整装待发。

路长歌惦记着楼下烧烤店的烤猪脑,直奔小吃街那边走,成祥由着他选,并不说自己晕机,只想吃点清淡的。

等到老板把路长歌想吃的东西端到桌子上的时候,路长歌来了兴致敲着碗筷说想要酒喝。成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终于开始松动。

“怎么,喜欢喝酒?”

路长歌点点头,“我喝的不多,又不伤身。我不抽烟,这不算不良嗜好。”

成祥不由得笑出声,“不怕喝醉了难看吗?”

路长歌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喝醉了,可是不难看。”

成祥就问他,“是有万一,如果控制不住撒酒疯怎么办。”

路长歌耸耸肩,“所以我都不在别人面前喝酒的。”

成祥挑挑眉毛,叫老板拿来一瓶啤酒。

“怎么样,我不在这儿的这段日子,还有什么事发生?”

酒菜都上齐之后,成祥问路长歌。

路长歌一边吃着香香辣辣的肉串,一边含糊其辞,“哪里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出工和收工。”

成祥哼了一声,“还有聚餐,你酒后出手伤人。”

路长歌嘴里咬着的肉筋突然没了味道。

“什么啊。耗子和你说的?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我得收拾他。”

成祥笑着逗他,“耗子是我的人,你怎么说收拾就收拾。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路长歌不说话,拿着酒瓶子给自己倒酒。

成祥看着酒瓶,大约给路长歌留下两杯的量,其余都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也不喝,只是就那么放着。

路长歌仔细想想,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成祥了,以前在b市的时候,他们就算不在一处工作时一个星期也能见上三四次。那时候不觉得怎么的,现在却突然觉得二十多天不见成祥,眼前的人突然陌生了许多。

就好像……离自己远了一步。

“你在北京又做什么生意了?”路长歌问他。

“一批布料和一批进口汽车。”成祥如实回答。

路长歌点点头,成祥回去一段日子,果然添了些商人气质,少了些文艺的味道。不过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呢,做影视这行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呢。

路长歌不再往深处想,一门心思地喝酒吃菜。

剧组比平时收工早了一些,剧组车晃晃悠悠回来的时候才九点钟不到。有几个人嚷嚷着肚子饿,下车直奔小吃街的烧烤店。

结果一推门进来,就看见路长歌对着成祥傻笑。

几个来加餐的家伙顿时浑身不自在。

成祥正无奈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那个不是成总吗”,于是一回头看见剧组的工作人员,顿时更加哭笑不得。

刚刚还说,要是被别人看见醉酒怎么办。

成祥再回过头看路长歌,依旧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笑嘻嘻的很乖的样子。

成祥试探地问了句,“长歌,我们上去吧。”

路长歌不说话,只是一直在笑。

成祥有点苦闷,只得回头和那几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人说话,叫他们帮忙把耗子叫过来。

耗子还在剧组车那边收尾,一听见消息立刻就赶来了。

成祥和耗子就把路长歌带到楼上去,接下来就是耗子又在路长歌房间里加床一整晚。

“辛苦你了。”成祥和耗子说。

耗子怎么敢接成祥的客气,连忙摇头,“成总快去休息,你自己还晕机呢。看你现在脸色还不是很好。”

成祥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回事儿,没准他就留下照顾路长歌了。成祥和耗子小声嘱咐了几句,看看窝在棉被里抱着枕头睡得很沉的路长歌,回到了自己房间。

当晚,制片人成祥回到c市的事,传遍了整个剧组。

025

路长歌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阳光透进屋里,照的路长歌直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挡住了刺眼的光源。

路长歌很多的生活习惯耗子都了如指掌,唯独拉窗帘这件事,总是让路长歌抱怨。

按照他的习惯,他从来不会把窗帘拉开,无论是白天黑夜,他都喜欢把房间弄得黑漆漆的。可是耗子坚持认为,阳光对人的健康很重要,所以从不帮路长歌掩住窗帘。

路长歌缩在被窝里磨蹭,十分不愿意起床。

直到十点多成祥来敲门,路长歌还赖在床上不爱动。成祥没办法,就只好隔着门板叫他。

“起来吧,和我一起去吃早餐。”

房间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成祥知道,自己把这个人给叫起来了。

过了两分钟,路长歌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把门打开,半长不短的头发翘着,一双眼睛闪闪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成祥忍不住想笑了,“怎么,刚刚是赖床吗?”

路长歌耸耸肩膀,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只是躺一会儿。”

成祥再次失笑,“所以不给我开门?”

路长歌不回答,转身回房间梳洗。成祥跟着进了房间,轻轻把门合上。

宁友川趴在门板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对面的房门开开合合两次,路长歌房里才彻底没有了声音。

宁友川捏着门把手,就差开门出去了。

但是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宁友川犯了一会儿糊涂,然后坐在床上自嘲地笑了声。

他还从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举动。

宁友川耸耸肩膀。

c市还有一种面,做法独特,是当地很受欢迎的早餐。

十点这个时间临近中午,面店里的人不多,成祥接着吃饭的机会和路长歌说昨晚没说出口的话。

“我听干爹说,干娘最近有点小感冒。”

路长歌抬起头,吃了一惊。

“我妈从来不生病的,这是怎么了?”说完拿出手机便要打电话。

成祥按住他的手,“别在这里打电话。吃完之后回酒店去打。也和家里人好好说说话。你很久都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路长歌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神色间有了几分不快。

他明白成祥的意思了。是路先生和他说自己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于是拐着玩儿地教育自己呢。没错,成祥确实比他更像一个儿子。可是毕竟成祥是路先生从小带大的,他和路先生的感情,与自己和路先生的感情怎么能一样呢。

再加上路长歌每次给路夫人打电话,路夫人都会一头热地把听筒递给路先生,让他们叙叙父子情谊……

路长歌当初离家,就是为了逃避这种尴尬的父子关系,现在又怎么会自讨没趣呢。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愈发地不爱往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和路夫人通话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在路夫人过得很好,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成祥看着路长歌神色变化,知道他又钻牛角尖儿了,也不点破他,更不继续说教。话题一转,让路长歌多吃面。

“董秀的事儿你怎么办?”路长歌顺着台阶,也说起了别的事儿。

成祥摇摇头,“这个还不急。我总会有我的办法。一定会让风云满意就是了。”

路长歌“嗯”了一声。在决断和执行这方面,他一向很佩服成祥。成祥曾经和他说过,做大事者说一不二。所以成祥既然已经决定要换董秀,自然是有了自己的一套路子。

只是难在张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便又是一阵风波。

晚上剧组收工的时候,路长歌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耿鑫敲了敲半敞着的门,带着熟稔的语气和路长歌搭讪。

隔着一道门板,耿鑫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惴惴不安,问的话也带着几分试探。

“路哥,您忙不?”

路长歌先是一愣,后来又想起那日在片场和耿鑫说过的那番话。随即路长歌心中有种微妙的怅然。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我不忙,你找我有事?”

耿鑫依然隔着门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

“我……”

路长歌把欲言又止的耿鑫让进自己房里。耿鑫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来。

“我房间不能上网,我临时想下载一个素材,是用着合成音效的,我想……借一下您这儿的网。”

耿鑫说话很客气,看得出他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往日那样目中无人。

想到这里,路长歌俨然失笑,换做往日的耿鑫怕是会理直气壮地叫自己帮忙下载吧,因为借口是为了工作。

“可是我的电脑是不接别人的硬盘的。”路长歌回绝。

耿鑫愣了一下,他高高大大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像是没了台阶下的那样尴尬。

路长歌嘴角上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自己的电脑拿过来用网线。”

耿鑫细细地把这番话思前想后捋顺了好几遍,才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好嘞,谢谢路哥,我马上回来!”

说完,耿鑫从屋子里窜了出去。

路长歌看着大敞四开的门,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耿鑫这个人。只是,他挺乐于见到一个人听得进去劝说的。

路长歌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耿鑫,估计从前也没谁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吧。所以才没仔细地考虑到怎样在集体工作中生存。尤其是在剧组这样复杂的环境下。

所以,这个人不是天生的狂傲不逊,而是脑子里少根筋罢了。

这就是路长歌对耿鑫的最终判断。

正想着的功夫,耿鑫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上来了。

“路哥,我不耽误您用网吧?”

路长歌摇摇头,就算耽误,也要给耿鑫这个台阶下啊。路长歌姑且再信耿鑫一次,希望他是个能知趣的,别天天到这儿来蹭网就好,那就又招人烦了。

耿鑫二话不说,拿网线链接了自己的电脑。他看了看下载进程,抬头和路长歌汇报。

“路哥,大概要半个小时呢。我半个小时之后回来拿电脑?”

路长歌点点头。

耿鑫就客客气气地说了再见。

路长歌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看了眼耿鑫的电脑。

苹果最新款,看尺寸和样式,配置不低。虽然不能说明是富贵之家,但起码不贫穷。再结合耿鑫平日里用的高保真耳机,看样子应该有着很优渥的家庭条件。

电脑一般代表着隐私和另一层自我,这样毫不犹豫地放在别人的房间里……也算是个心机单纯的人。

路长歌有点头疼。

成祥说,和两种人交往最累。一种是心思深的,会让你时刻防备;一种就是同澳简单的,会让你觉得自己心思太深。

向阳翻着笔记本里的日程,想看看宁友川最近的工作安排。

在他印象里,最近半个月都不会有太多的事找上宁友川。

向阳抿紧了嘴唇,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他住在七层的一个单间里,由于身份特殊,他和剧组里的人都不熟,但却总有人想和他搭上关系。对于那些想尽办法和他说上话的人,向阳有些不屑。

其实不过是想认识宁友川罢了。他只是一座桥梁。

向阳愈发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让他觉得心上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向阳合上上网本,去了九层宁友川的房间。

宁友川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夜色虽然不太惊艳,但是也有一种宁静的气息。

向阳有宁友川房间的门卡,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宁友川突出一片迷茫的云雾。

向阳在门口愣了半秒钟才回过神来。

“宁导。”

宁友川转过身。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有点中式的味道,稍显老气,正是路长歌极讨厌的款式。

这却是向阳眼中最大的魅力。

向阳收回心神,浅浅笑道,“陈总今早打过电话,说一个国际电影节邀您参与。”

“参与?”

“是以短片的形式,进行参选。组委会希望您能参与进来。”

“多长的短片?”

“三十分钟以内。”

宁友川轻哼了一声,他已经太久没拍过短片。

宁友川转过身,又面对茫茫的夜色,感叹了一句,“也得有米下锅啊。”

向阳的心又纠结了一些,他知道宁友川的意思是没有好剧本。

宁友川想起一件事情,“陈总有没有说起,董秀的事怎么解决?”

向阳愣住,董秀除了什么问题?居然需要“解决”。

“没有,陈总直说想让您尽快回去。”

宁友川挥挥手,叫向阳离开。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向阳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然后关门离开。

向阳抱着上网本,在走廊里驻足了几分钟。当年董秀让路长歌负气离去的事他还记忆犹新。那个董秀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会闯太大的祸事,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事需要陈总注意。

像董秀这样的小演员,风云有几百个都不止,恐怕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的。

路长歌临睡之前,耿鑫来取他的电脑。他还带来一个无线路由器,这让路长歌有些惊讶。

“把密码设置一下,然后告诉附近房间需要用网络的人,这样大家就都方便了。”

路长歌虽然挺欣慰的,体验到“孺子可教”的感觉,但是也觉得头疼。

“你放这儿吧,装好了之后告诉你密码。”

“我来装吧,这个挺麻烦的。”

路长歌挥挥手,“不麻烦,我要睡了,这个明天装也来的及。”

耿鑫这才留下东西离去。

路长歌翻了个白眼,拿着路由器跑隔壁成祥房间去了。

成祥正在开着电脑看文件,见路长歌进来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这儿有个路由器,录音师让装的。”

“放我屋里?”

“嗯。我怕抢网速。”

成祥哭笑不得,“我就不怕吗?”

路长歌不搭理他,扔下路由器就走了。

026

成祥当晚就安装好了路由器,然后设置了一个很简单的密码发短信给了路长歌。路长歌收到之后又用内线电话告诉了耿鑫。

第二天,基本上全剧组都知道耿鑫在九层路长歌的房间里安装了无线网。

路长歌有点哭笑不得,恐怕从那以后有不少人要抱着电脑在九层八层的走廊里刷网页了吧。

不过路由器终究是一个很好的转折点,从那以后耿鑫在剧组里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他对路长歌也更客气了,而且莫名其妙地,路长歌从耿鑫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露骨的崇拜。这让路长歌忍不住冷汗淋漓。就当做是……和他促膝谈心之后的意外收获?

如果这也能算是收获的话。

宁友川没去关心无线网的事儿,他现在头疼的,是那个国际电影节的剧本。

没有好本子,就不会有好作品。水平欠缺的作品拿到国际影展上也是平白惹人笑话。他现在功成名就,没必要冒这个风险。但是陈四云这家伙又坚持让自己参加这次的电影节。如果是以好朋友的立场,宁友川可以拒绝的很干脆。只是这次陈四云却是以风云影视老板的身份发的通知。

关于短片,可以说宁友川是以此发家。

他的成名作就是二十岁那年,拍出来的一部三十分钟的短片。

宁友川家境一般,只比一般人强些。他从小喜欢电影,爸妈就买了台最低端的摄像机给他玩。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宁友川会用那台磁带式摄像机拍下当时轰动整个独立电影届的小短片。

而那个小短片才花了几千块钱。

从那以后,宁友川被电影界称为天才,更有大师级别的人主动提及收他做徒弟。但是宁友川这个人天生反骨,从来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指导,继续自己摸索着“玩电影”。也正是在这个试探的过程中,他结识了陈四云。

陈四云比宁友川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也是个年轻人,两个人凑到一块儿鼓捣两年又拍出一部叫座的文艺片来。陈四云做制片人,宁友川做导演,用的是宁友川自己的剧本。

电影被在当时就已经是行业巨擘的风云影视买下来,那之后,宁友川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居然就是风云影视的四公子。

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宁友川就不由得出神。

如今的电影届用“大腕儿”来形容他,这一点也不夸张。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通过努力得到的。他有天赋,有手段,有能力,比别人投入太多。所以这一切他当之无愧。

他甚至以为,他可以当得起电影的苏醒。

只不过这种以为,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乏力。等他愈加成熟,梦想就愈加遥远。如今,他的目标仅仅是做一个电影人。

时间就是这样能够把人的棱角打磨掉。宁友川的艺术激情,愈见消弭。

在这个当口让他去参加国际影展,他自然不会太热心。

宁友川对着窗外抽烟。

他想起了住在对门的人。

艺术使人疯狂,他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和路长歌到底合不合适,但是每次当路长歌拿出新颖的点子时,他就会彻底打消自己的疑虑。

他的嫦娥是个天才。并且是个对电影抱有忠诚的热爱的天才。和他在一起,仿佛能吸收无限的营养,提醒宁友川自己,他也是个对电影有梦想的人,以及他也还年轻。

路长歌不在的这两年,宁友川曾经怀念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偶尔会想起和他一起写剧本,聊电影理念,讨论经典影片的日子。每当路长歌拿出花哨的构造,自己就一边批评他肤浅只注意表面形式,一边暗自惊讶这个表面形式居然如此漂亮;路长歌说些对前人电影理论的不同见地,自己就一边批评他只想着另辟蹊径太过哗众取宠,一边暗自感叹就算是哗众取宠居然也能令人感到信服。

宁友川不知道自己对路长歌的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但是只要和路长歌在一起,宁友川就会督促自己毫不倦怠地学习,用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来丰富自己。

只不过宁友川虽然欣赏路长歌,却还是没有猜到他的未来。他原以为这个天才最多也只能成为一个精力充沛的小编剧。而这个编剧的身份,还要通过自己帮他疏通人脉,才能得到。

宁友川狠狠地吸一口香烟。

他不明白。为什么路长歌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提家里的事。虽然他从来都没主动问过,但是共同生活了四年的人,自己对他的了解匮乏到这个程度……

直到李长歌成为路长歌,他才通过祥悦查出了路长歌的身世。

养父居然是那样显赫的人物。

所以宁友川不能确定,这个国际影展,到底该不该找路长歌。

通过这阶段的相处,宁友川看得出路长歌对自己的态度。一开始他还可以当做是撒娇和欲擒故纵,但是自从他打了向阳宁友川有点明白,也许路长歌对自己是真得烦了。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宁友川才有意控制了自己与路长歌的距离。

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没谁会闲的没事儿自取其辱。

只是,国际影展的事儿一出来,宁友川就有点动摇了。他想找路长歌一起做,做一部像自己的处女作那样漂亮的片子。

许久不曾萌生的野心,此刻蠢蠢欲动。

宁友川把烟熄掉。在手机里翻看工作类的联系人。

七层向阳的房间里,向阳也望着窗外。

c市的生活太闷。他想早点回b市。不知道这次国际影展会不会是一个契机,能摆脱最近的烦闷。

最近宁友川不怎么去找路长歌了。向阳心里有点暖暖的。他不敢想宁友川是因为自己而疏远了路长歌。但是这个结果却让他忍不住这样希望。

其实那天晚上他是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那一晚去控制不住想用那种高傲的表情去正视路长歌。

向阳想的并不多,只想让路长歌知道,他照顾的是宁友川的情绪,而不是路长歌那个酒鬼。他却没想到,路长歌直接被自己激怒了。

也许,是那几年,积了太多的怨气。

向阳眉头拧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成祥正坐在宾馆楼下的一家小餐馆里,他对面坐着张钰。

“董秀是风云的人。成总如果针对董秀,我们会认为您没有诚意。”

张钰开门见山。

成祥挺欣赏她这样直来直去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小姑娘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应对,在她这个年纪,很难得。尤其是那个坚定的语气和凌人的气势。张钰的身份比较特殊,她是风云影视留在《天下第一刀》剧组的人。所以一般的小公司都会对她客气三分。

只可惜,祥悦虽然是小公司,成祥却不是小公司头目。

“换掉董秀,对风云只有益处。”成祥也不和她废话,只把利害关系摆了出来。

“《天下第一刀》是祥悦立志精打细作的片子,你应该明白,取得最大的利益是我们共同的目的。董秀的背景再大,我也不可能用一部戏做赌注来迁就她。”

张钰不以为然,“怎么说是迁就呢。董秀她很漂亮,花飞花本来就是个花瓶角色,董秀完全能够胜任。”

成祥沉默了一会儿。

“能和我说说,董秀的背景吗。”成祥问道。

张钰愣住,她看见成祥露出玩味的表情来。

抛却合作关系,成祥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具有吸引力的。张钰低下头,掩饰微微发热的脸颊。

成祥有些无奈。他在b市把董秀的事查清楚了。只不过是在风云内部托了点关系,这才进了《天下第一刀》剧组。张钰肯定是在来之前得到过上面的指示,再加上双方合作有个演员来维系确实好看一点,这才这样坚持。

不过,董秀的关系也没那么硬气就是了。不然也不会在风云三年,就只争取到一部小片子的小配角。张钰在意的,更多的还是风云的利益。

张钰低着头出神。这部片子是她在风云影视接手的第一部电影。她从小项目做起,奋斗到现在十分的不容易。如果能借着这部片子给公司获得额外的收益,她一定会受到更大的重视。

而这个额外的收益,无非是捧红一个演员。

《天下第一刀》这部电影,从目前的态势看,就算不大红大紫,也会在观众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花飞花这个角色,更加能让看过的人铭记于心。

所以就算董秀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也无法不坚持。

“咦?你们也在这里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餐馆响起,张钰一抬头,看见路长歌站在门口。

张钰看了看成祥,只见那人微微地笑着。

027

路长歌笑得真心实意,张钰只好招呼他坐过来一起吃。成祥嘴角微微翘着,那个笑容让张钰有点心凉。

路长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和张钰说。

“怎么,我刚刚听你在问,花飞花需要一个什么类型的演员?”

服务员过来给路长歌摆盘子,路长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张钰被他问住,她知道路长歌这么问她的用意,她不愿意钻进路长歌的套子里,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用她回答,成祥一边把筷子放到路长歌面前,一边轻声说出了路长歌想听的那句话。

“我们在聊,花飞花是个什么角色。”

路长歌接过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万人迷啊!这还用问!而且是风情万种,温柔多情,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啊。”

成祥被他那个夸张的样子逗乐了。

“是吗。那你觉得董秀演得怎么样。”

路长歌听闻,不回答了。他只做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看着张钰。

张钰看着眼前两个人一唱一和,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她这个算盘是打错了。原本想着说服成祥,才主动约他吃这顿饭,不想倒是给了这两个人机会在自己面前唱双簧。

“我肚子不舒服,我回宾馆了。你们慢吃。”

张钰拿起自己的包,去势如风。

路长歌看着董秀离开,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她这是怎么了?”

成祥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吃饭吧”

路长歌笑了出来,拿起筷子吃菜。

“给我点个泉水**,我要吃那个。”

成祥招呼服务员过来加菜。

张钰眉头紧锁地回宾馆,进了大厅却撞上了一个年轻人。那人见了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叫住了她。

“张钰?”

张钰停下脚步,认出对方是宁友川的助理向阳。

“是你啊,”张钰神情有些放松,“给宁导买饭?”

向阳点点头,“是啊,我去帮宁导准备午餐。”

张钰笑了一下,“那不拦着你了,快去快回吧,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向阳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助理,宁友川从生活上和工作上都靠他在打理。所以即便是个小助理,张钰也很想与他结交。更何况向阳说话斯文有礼,做事有条不紊,很值得成为朋友。

向阳礼貌地目送着张钰上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想起什么。

关于董秀的事,如果出了问题,也一定是张钰在奔走吧?

董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小餐馆里,路长歌等来了心仪的泉水**,吃的津津有味。

成祥因为心里有事情所以没有胃口,就只看着路长歌自己吃。

“虽然喜欢,但是尽可能少吃辣椒吧。”成祥喝了一口水,劝告路长歌。

路长歌连连点头,筷子却又朝着红扑扑的菜盆伸了过去。

成祥无声地笑了。路长歌在他面前,倒是真像个小孩子。他看看窗外,想起了路先生。成祥有点担忧,他不想辜负路先生的希望。但是想要把路长歌培养到能够独当一面,接手路家诺大的家业,恐怕还是有些难度。

路长歌的心思,过于理想化。

“她要是再找你,怎么办?”路长歌说的是张钰。

“不会了。她应该能明白我很坚决。我觉得,她应该会让步了。”

“应该?”

“嗯,只要我拿出合适的方案来。”

“那你有办法吗?”路长歌有点担心,换演员就意味着补拍,“好像有个大场景,挺费钱的吧?”

成祥看路长歌苦着一张脸,知道他心中的疑虑,便故作轻松。

“十几万块的样子。”

十几万当然是大数目,就算路先生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更何况十几万只是那个大场景,一场戏的花销。

“那也不便宜了。”听成祥口气轻松,路长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些,只是还是有点怀疑。

成祥点点头,“可是我宁愿白花这十几万,也不愿意冒险,把整部电影的投资都赔进去。”

成祥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路长歌看着那个表情,愣了一会儿。

片场。

c市向来有“火炉”之称,夏天的太阳出了名的毒辣。耗子跟在剧组里这么多天,虽然嘴上不叫苦,实际上身体真的有点吃不消。

耗子在片场基本上穿长袖的衣服,热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往身上淋水,所以他是剧组里少有的几个没有被晒伤的人。可即便是这样,耗子还是受不住了。

这天拍戏没有副导演什么任务,既不需要他帮忙给演员调戏,也不需要他进行群演的场面调度。所以耗子难得有了半日的空闲,就歪在一边的导演椅上休息。

耗子人长得瘦瘦小小的,平时没活儿的时候也不多言多语,所以他在一旁休息的时候很少能有人注意到。

没人打扰,耗子觉得十分轻松。只是没想到的是,耗子坐在那儿,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就直接栽倒在地了。

现场的人吓了一跳,现场制片跑过来拿了剧组备着的绿豆汤给耗子硬灌进去两口。许多人围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名字,过了许久耗子才缓过来。

“你中暑了,赶紧回去。”

耗子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刘盈站在自己头顶,高高大大的,挡住了一片阳光。

耗子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让你们担心了。我自己也没注意。”

刘盈把他扶起来,“都是大老爷们儿,你下次就不能把衣服脱了,或者穿件短的。”

耗子露出一个苦笑来,“我也想,可是紫外线过敏。”

怪不得每天捂得这么严实。刘盈摇摇头。

“你今儿先回去吧,我做主,放你半天假。”

剧组的人当然没有异议,都哄声叫耗子赶紧跟送饭车回宾馆。耗子想想,自己不在这儿也没什么,就坐上剧组车,回宾馆了。

路长歌到了晚上才知道耗子生病的事儿,有点惊讶。

耗子给他的印象,就像颗草似的,怎么□□都是生命力顽强。虽然瘦小,却有无限的能量。耗子像这样生病,他还是头一次遇着。

路长歌有点难以置信。

耗子虽然是成祥手下的人,但是对路长歌一直是照顾有加的,路长歌其实拿他当朋友看的。所以听见他生病了,路长歌有点担心。

路长歌想了想,去楼下的小吃街买了些吃喝,带着去了八层耗子的房间。

路长歌第一次进耗子的房间,两张床,却只有耗子一个人住。窗子不大,但却通透。

成祥已经坐在耗子床边了,见路长歌进来只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耗子在睡。

“买的什么?”成祥压低了声音,询问路长歌手里的东西。

“吃的,给他当宵夜。”路长歌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

成祥翻了一下袋子,有塑料碗装着的甜粥,还有一大块西瓜,一瓶带着冰块的冷饮,还有一个小药瓶。

“人丹?”成祥看了半天,没从简陋的小瓶子上看出名堂。

“是解暑药,很小的颗粒,含在嘴里的。中药不伤身,他再跟剧组的时候,让他备着吧。”

像是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吵到,耗子不安地动了动。

成祥对路长歌点点头,“咱们先回去吧。”

路长歌挺想留下的。每次都是耗子照顾他,好不容易耗子生次病,他也该守个夜什么的。

成祥笑了下,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别吵他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

路长歌只得把那些吃的东西和药,摆弄整齐,希望耗子晚上醒来就能看见。

路长歌惋惜地喝成祥走了。

待他们二人出门不久,耗子就醒了过来。

其实他们还在屋里的时候,耗子就有点迷迷糊糊的,差不多能听见是谁在说话,只是一直醒不过来。等他们一走,耗子缓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了。

耗子勉强坐起来,撑着疲惫的身体。

床头柜上放着的吃的,都是解暑的东西。耗子随手翻了翻,看着那堆吃的东西出神儿。

路长歌和成祥一道回九层,却没像往常那样随口聊两句。还是在电梯上的时候,成祥感叹了一句才打破沉默。

“没想到你也挺会照顾人的。”成祥这样说。

路长歌觉得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感情我不会照顾人呗?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其实,我也是能文能武的好青年。”路长歌闷闷地说。

成祥笑了出来。

“对,你是全才。”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门里笑着的两个人和站在门外等电梯的宁友川都愣住了。

“你们……”宁友川愣了有三秒钟,随即恢复了自如。

“成总。”他彬彬有礼地和成祥打招呼。

成祥和路长歌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和宁友川含蓄。

“宁导要出去?”

宁友川点点头,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路长歌的表情,然后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几分不自在。

宁友川顿时,比路长歌还要不自在。

“对了,成总,”宁友川抬起头,用客客气气的外交口吻和成祥说,“我下个星期要离开c市了。”

成祥和路长歌都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

“宁导档期到了?”成祥想起一件事,“我会叫制片把你的戏往前调的。”

宁友川笑着点点头,“谢谢。越快愈好。”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什么事这么着急?”成祥试探地问道。

宁友川很大方,毫不隐瞒。他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路长歌,大声地说,“是国际影展。你们也知道,这个时间,该准备金梅奖了。”

成祥的反应,宁友川没在意。他注意到路长歌抿了抿嘴唇。

宁友川嘴角上扬。金梅奖四年一次,汇聚国际上知名的大牌电影人。他知道,路长歌一定会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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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梅奖是国际上很特别的奖项。四年一次,巨星云集。无论是商业价值还是艺术成就都非其它奖项可比。更特别的是,金梅奖只进行短片的评选。三十分钟为限,要求导演在三十分钟之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内容要出新,形式不落俗套,对参选的作品要求非常高。

但凡是有梦想的电影人,不可能对金梅奖视若无睹。

路长歌本不想和宁友川说话的,却还是没抑制住。

“金梅奖不是明年吗。”

宁友川看着路长歌心动的样子,轻轻笑了,“要先筛选剧本。现在很缺好本子。”

路长歌怔怔地看着宁友川,有点难以置信,“金梅奖的电影展,你居然没有合适的剧本?”

成祥在一边轻咳了一声。

宁友川看看成祥,又笑了一下。

“我先下去了,我想走走,一会儿就太晚了。”

路长歌和成祥看着他走进电梯。

“你很在意金梅奖?”电梯门一关上,成祥就问路长歌。

成祥不是电影人,他只是个商人。他接触电影时间不长,不了解金梅奖的底细也是理所应当。路长歌看了看成祥,眼神中有了惆怅。

“是我的梦想。”

路长歌这个表情让成祥心底有了触动。记忆里,他从来没见过路长歌是这个表情。

“既然是这样,你也参加吧。我给你解决投资的问题。”

成祥在这方面完全可以打包票,只要不赔钱太多,路先生绝对会支持路长歌的创作事业。

路长歌却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怅然又浓重了三分。

“金梅奖,不是人人都有参赛资格的,必须接到邀请函才能参选。”

成祥皱了下眉头,显然,能接到邀请函的制作单位和个人,定然很少。

他想了想,拍拍路长歌的肩膀,“先回房间吧,金梅奖的事,我帮你问问。”

路长歌点点头,回恢复了刚刚的活力。

“也就是随便说说,我这个年纪,就算参加了金梅奖,估计也是没戏。只是看着好玩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历届金梅奖,就没有不到三十岁年轻人问鼎最佳编剧奖。

成祥笑着拿别的话题把这件事盖过去了。两个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宁友川到楼下站了一会儿,他忘记了自己刚才想下楼时做什么了。

脑子里都是刚刚路长歌的表情变化。

先是见到自己退避三舍的模样,后来是听到金梅奖以后难掩的好奇,再然后是听说没有剧本以后的惊讶……

最重要的是,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路长歌眼中释放出的怅然。

宁友川发现,路长歌试图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

宁友川点了一根烟。

从什么时候起,他要和路长歌这个年轻人斗智斗勇了呢。他记得从前,他在李长歌面前做事,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宁友川喜欢什么,李长歌就做什么;宁友川不喜欢什么,李长歌就从不做什么。

李长歌听话。

问题是,是不是太听话了?

宁友川有些疑惑。刚刚路长歌的反应提醒了他一件事,也许不是李长歌变了。

而是他认识的李长歌,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李长歌。

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爱这个字太沉重,宁友川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谁,他和李长歌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太舒服了。

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生活上,李长歌都能满足他的需求。面对一个在心灵和身体都能契合的情人,宁友川没必要再有不满足。

宁友川站在宾馆外面的高墙角落里,在夜色中吸烟。夏夜的空气带着热度,让人感到憋闷。宁友川第一次思考一个问题,当初一起生活的四年,他和李长歌真得那么契合吗?

强子和张钰的办事速度,让人刮目相看。

成祥只是说了句,把宁友川的戏往前调,当晚强子就拿出了一份新的场序表来。

成祥看了一眼新的场序单子,点点头。

“就照着这个做吧。各部门都准备一下。”

强子哼哈地答应了,拿着单子去准备了。

张钰留了下来。成祥看着在他面前站立的年轻女子,用目光询问她有什么话说。

张钰在宾馆穿的是宽松的运动衣裤,看起来休闲居家。她松散地把长发盘起,发髻上插了根铅笔,造型随意却很别致。

“我只是想问问,花飞花的戏怎么办。董秀在组里太长时间了,状态也调整的差不多……”

成祥做了个手势,让张钰停下。

“这件事不用担心,花飞花的戏现在还不能急。”

张钰怎么能不急,她想了想,问了句,“已经有新的演员了吗?”

成祥摇摇头。

张钰心下松了一口气,找演员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换演员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到的。如果花飞花的戏来不及拍,成祥想换演员也是有心无力。

“最好还是尽快拍花飞花的戏,你也知道,她留在这儿始终是一笔经费。”

张钰很聪明,她不说董秀,她说的是花飞花。

说董秀就是为风云影视考虑,会引起成祥的反感。但是说花飞花就是为《天下第一刀》考虑,更有说服力。

成祥“嗯”了一声,看着场序单子不再多言。

张钰捏着文件夹,站了一会儿,见成祥不说什么,便离开了。

成祥抬起头,看着关上的房间门。他开始想一件事。

金梅奖的参选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国内有两位导演接到了邀请函,一位是宁友川,另一位是另一家影视公司的当家导演。

想和那家影视公司接上头并不难,难的是……那家公司要参选的片子已经定下来了。

成祥有点头疼,本来让他一个商人搞艺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现在让他和一些艺术家打交道,他总觉得力不从心。他始终觉得,路长歌是个运气很好的人,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是路长歌“时不我待”,赶不上这次金梅奖呢,还是他注定要和宁友川掺和在一起呢。

成祥摇摇头,一想到路长歌要和宁友川合作,第一个反对的肯定是路先生。

路先生管不了路长歌。但是他可以挟制宁友川。

成祥长呼一口气出来,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和路长歌说这件事。

至于董秀,那都是小问题。

向阳看出宁友川这两天的心不在焉,他知道宁友川可能是在想路长歌的事。

只是不知道,是在想当年在一起的情形,还是在想剧本的问题。

向阳试探地问他,“要不要约几个编剧谈谈。已经有几位作家打来电话了,都是在问金梅奖的事。”

宁友川挥挥手,“不需要。”

那些人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吗。真正写的好的作家,可不是自己上赶着找上来的。

宁友川心下有自己的计较。金梅奖从来都是备受瞩目的,也难怪那些作家耐不住寂寞,主动找上来。据他所知,另一部参选的片子已经定下来了,进入了投拍阶段。

只有风云影视这边,因为自己在休假,才把金梅奖搁置了很久。估计现在外界已经有了很多传闻了,业内人士都会瞩目花落谁家。

宁友川嗤笑一声,谁都知道宁友川自己就可以做编剧,却都不放弃一丁点被选中的可能。金梅奖的诱惑,还真是不小。

也难怪,连路长歌都动心。

向阳看着宁友川,心思一点点重了起来。

看样子,宁友川打定主意想让路长歌来掺一脚了。

向阳咬了咬嘴唇。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神,宁友川看不见他眼中的失望和担忧。

向阳怕路长歌。即便向阳自己不承认,可是只要路长歌出现在宁友川面前,他就难掩心中的不平。

他为宁友川做了七年助理,路长歌才陪伴了宁友川四年。

他为宁友川付出的一切,是路长歌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做助理七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忍让过多少次,累到过多少回,放弃过多少自立门户的机会。

他被宁友川的投资商看上,差一点被伤害的事,到现在宁友川都不知道。

他提宁友川平息花边新闻的事,连宁友川都记不清有多少次。

他要照顾宁友川的朋友,家人,甚至是情人。他要为宁友川订购每一份礼品和花束,他要替宁友川付每一笔分手费。

向阳闭上眼睛,压下涌上来的悸动。身体在轻轻地颤抖,被他用紧握的拳头稳住了。

“那……影展的事,要做日程吗。”

宁友川像每次一样,没有察觉到向阳的异样,“做吧。做个日程安排。”

宁友川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把剧本选定的时间拉长一点。我想好好选选。”

向阳做了个深呼吸。

“知道了。只是……”

“没有只是。拍摄可以快一点。筹备也可以快一点。但是剧本必须慢。别的时间都可以挤,未唯独剧本不可以。”

宁友川的语气透着坚决,向阳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宁友川拿出手机,翻看联系人,调出陈四云的号码来。

“这次的剧本,我要用新人。”宁友川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过了十分钟,宁友川才接到回信。

“不行”

只有两个字。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并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宁友川回复道。

这一次陈四云的回信很快,不过依然只有两个字。

“滚蛋”

宁友川耸耸肩膀,发了最后一条短信过去。

“是嫦娥的本子。”

过了一会儿,陈四云打电话过来了。

张口第一句就是问,“你找着他了?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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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天生病了,所以没有存稿。第二更稍后放。第三更晚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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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

陈四云放下电话,开始回忆那个很特别的大男孩,李长歌。

他挺穷的。

这是陈四云最深刻的印象。

李长歌是个穷学生,做事儿也带着些小农意识。买东西喜欢砍价,贵的东西舍不得买,虽然花的是宁友川的钱,却总是斤斤计较。

后来常和他们这些人搅在一块儿,才算改了点寒酸的毛病。

陈四云问过李长歌他家里的事儿,李长歌不说。只说他家挺穷的,只有他和他妈一个。陈四云看着,李长歌确实挺像小家庭出来的孩子。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宁友川只在工作场合带李长歌出来。毕竟身份特殊,他们俩的事儿除了陈四云和宁友川身边的向阳,很少有人知道。

想起向阳,陈四云咧了咧嘴。

宁友川情感缺失,太细腻的东西他感觉不出来。陈四云知道宁友川喜欢男人的事儿,也知道向阳喜欢男人的事儿,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出向阳喜欢宁友川的事儿。

怎么说呢,李长歌和向阳各有各的委屈,所以陈四云作为宁友川的铁哥们儿也就不替他操这个心了。只是……后来李长歌那个孩子,走的有点冤。

也许宁友川感觉不出来,但是陈四云心里清楚,李长歌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走的。宁友川那点花花心眼儿和背地里偷的那些腥儿,李长歌表面上不知道,实际上人家心里明白着呢。

李长歌也是一猴儿精的孩子。

陈四云感叹一声,人一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不知道宁友川这算不算是踏进去了。就算踏进去了,估计也不是当年那条河流了。

陈四云挺欣赏李长歌的。那是个很有天分也很努力的孩子。所以对于李长歌的出走,他有点惋惜。他清楚那个向阳在那次董秀事件中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所以不禁有点同情李长歌。后来也多次地想过,那个年轻人后来到哪里去了,他过得好不好。

陈四云想了想,又给宁友川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这事儿得开会讨论。剧本是大事,不管怎么说,长歌是新人。”

宁友川明白陈四云的顾虑。但这件事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他宁友川了。艺术这个东西,不存在固定的标准。我说你写得好,你就是写得好,我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没有什么辩驳的余地。

陈四云担心,无非是觉得路长歌难以服众。怕大家有非议。

不过,这种顾虑,在说一不二的宁友川面前又算什么呢。

商人和艺术家最大的区别就是,艺术家往往喜欢孤注一掷,而商人却喜欢留点本金。

宁友川淡然一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等着路长歌上门,自己提金梅奖剧本的事。

《天下第一刀》剧组表面上平平静静,实际上有很多人内心波涛汹涌。有很多人想趁着拍片子搭上宁友川,却苦于没有门路。一听见宁友川要走了,都有些心急。

最急的,莫过于董秀。

宁友川是棵大树,两年前她差一点靠他上位。

本以为这次一起合作,能拉近一点和他的关系的,没想到两个人在剧组见面机会少,连话都很少说得上。

董秀想起上次罢戏,她去了宁友川的房间,宁友川坐在床上抬头看着自己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宁友川是那种特有男人气概的类型。尤其是成功人士特有的魅力,很吸引人。演艺圈太多的潜规则,但是宁友川……

多半小演员们都是自愿的吧?或者是使尽了心机争到的。

董秀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和宁友川有过那么一段儿……

路长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直在想金梅奖的事儿。

上一届拿奖的是美国的片子,编剧五十多岁了,故事讲的是初恋。上上一届拿奖的是德国的片子,编剧六十多岁了,故事讲的是人生价值。上上上一届拿奖的是法国的片子,编剧现在估计已经死了,故事讲的是爱情……

像数绵羊一样,那些奖项一个个数过去,路长歌居然不觉得困倦,反而越数越兴奋。

他突然有了野心。哪怕不拿奖也好,只要能参加就行。仿佛在金梅奖上走一遭,这辈子就没白活一回。

越是这样想,就越忍不住想去敲对面那扇门。想问问宁友川,能不能……用他的剧本。

宁友川依然是对着月色抽烟。他不确定自己下的套儿,路长歌能不能钻。和路长歌在一起一场,他知道那人有多要面子。

既然已经摆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次就难保证他会主动提及要一起合作。

可是如果路长歌自己不说,那就要他宁友川去说……

宁友川比路长歌还爱面子。

正瞎寻思的功夫,宁友川听见有人来敲门。

宁友川打开门,看见路长歌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他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笔记本电脑。

“都后半夜一点了。”宁友川指着腕上的手表。

手表是宁友川去瑞士时买的,他给路长歌也带了一块儿表盘稍微小一点的,被路长歌骂小气。宁友川当时还很鄙视他,说他不会以为表盘小就便宜了吧。路长歌看不懂盒子上的语言,但听宁友川那么一说,就数价签儿上的数字。数万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那块表比宁友川戴的这块,多出一个零来。

那块表路长歌一直舍不得戴,后来走的时候也没拿。

想起以前的事儿,路长歌不由得多看了那块表两眼。

宁友川也想起来了,把抬起来的胳膊又放下去。

“进来坐吧。你这夜猫子。”

路长歌跟着宁友川进了他的房间。房门关上,路长歌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坐啊。”宁友川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局促的路长歌。

他没忘记路长歌上次进这个房间是被自己硬拽进来的,还扣了自己一身的菜汤。怕是路长歌也记得,所以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不坐。”路长歌说话吞吞吐吐,站在房间门口。

宁友川又想起他抱着大白枕头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他本身面相就不显成熟,永远都是清清爽爽的,让宁友川在他面前时刻都感叹自己老了。

“有事?还是单纯的睡不着?”宁友川又点燃一颗烟,“难道是做恶梦了?”

看见宁友川调侃的样子,路长歌呲牙,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捏了捏拳头,掌心里都沁出汗水来了。下了很久的决心,在这人面前居然又退缩了,真想转身就走。

路长歌在宁友川面前,永远是行动比脑快,当真转身就要走。

宁友川脸色一变,忙窜出去把人又捞回来。

“别啊,我跟你闹着玩呢。”宁友川连忙解释,推着路长歌到自己床上坐下。

路长歌不太情愿坐宁友川床上,他觉得自己该坐椅子上,但是人在屋檐下,他又不好扭着宁友川的意思。

宁友川扯过椅子,坐在路长歌对面。

“那个,我……”路长歌觉得,还是赶快把事儿说完,说完就走,比尴尬地耗在这儿要好。

宁友川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路长歌把笔记本打开,举到宁友川对面。

宁友川看见屏幕上一个打开的word文档,上面隐约有“剧本”两个字。

“这是?”宁友川明知故问。

“你金梅奖不是没有剧本么……”

“所以?”

“这是我的一个创意,以前就想了,刚刚又加工了一下。”

宁友川偏着头,打量路长歌。

“你想参选?”

路长歌不明白宁友川这个看着自己的意思,把视线移开,不去看他。

“嗯呐。你瞅一眼这个创意,能使你就使,不能使……”路长歌说不下去了。

路长歌又说东北话了。

宁友川耸耸肩,心里叹气,只不过是和自己商量一下想参选金梅奖的剧本评定,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路长歌这个毛病,就像个信号灯似的,让宁友川想笑也得憋着。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拿过笔记本,看着那个剧本提纲。

路长歌紧张地看着宁友川的表情,看他越来越严肃。

竟然是个悬疑片。短短三十分钟,就把剧情设置得跌宕起伏。大纲有三千多个字,宁友川看了整整三遍,用了半个多小时。

“女主角是凶手?”结尾是个开放式结局,没有明确说明谁是凶手。宁友川联系前后情节,总结出来一个猜想,于是抬起头迫不及待地问路长歌。

“对。她是幕后凶手。”路长歌难掩目光中的惊喜,因为他已经看见宁友川惊艳的表情。就像从前每一个点子得到他的肯定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要写悬疑片。”宁友川跳过情节,问了路长歌题材方面的问题。

路长歌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

“因为从来没有悬疑片获过奖。”

很多国家的电影大师都拍过悬疑片,但却没有任何一部片子稳定最佳短片奖,路长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诸多获奖电影已经把可以写的片子都拍烂了,反倒是悬疑片更加新颖。

“你知道的,有关审核制度……”宁友川有些为难。

路长歌却笑了,“可你是宁友川。”

宁友川轻咳了一声,没错,他是宁友川,所以他可以避开审核制度。

他看着路长歌期待的表情,记忆仿佛回到从前。

眼前这一幕就好像发生过很多次一样,他和那个叫李长歌的青年讨论新剧本,谈剧本以后会拍成什么样子,谈审核制度会在那些地方出问题,谈投资应该找什么样的人,谈那些地方可以加广告植入……

“我可以不要署名。”

宁友川的思绪被这一句打断,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期待的路长歌。

“你说什么?”

什么叫不要署名……

“我给你写剧本,写完整的剧本,只要你用我的本子参赛,我可以不要署名。”

路长歌跃跃欲试。

啪。

宁友川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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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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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0 ...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友川问路长歌。

路长歌被这个严肃的语气,弄的愣住了。他说的很明确了,只想参加比赛,署名什么的,可以不计较。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分量,就拿这次比赛当个试金石好了。

宁友川却笑得让他有些发毛,相处四年的经验告诉他,他好像捅了马蜂窝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署名也无所谓?”宁友川把笔记本放到床边,路长歌身旁。他难以压抑无名的怒火,路长歌的这句话让他突然觉得失望。好像自己发现的金子,原来只是块石头一样。

路长歌惴惴不安地点头,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以前,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路长歌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宁友川的怒火。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路长歌考虑的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这让他顿感无力。

还有路长歌那个期待的表情,看着自己呕心沥血写出的作品,署上别人的名字,他却会觉得期待?

宁友川不能理解。

之前用他做枪手,第一是那时的李长歌只是个学生,还没有出位;第二是李长歌家穷,宁友川给他很多的钱,所以没考虑过给他署名。

但是现在,路长歌作为一个有地位,有背景的成熟编剧,他实在想不通路长歌是怎么说出那样的话的。

“你……”宁友川语气有些松动,“还给别人做过枪手吗?”怎么说的这么顺理成章。

路长歌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啊,我只给你一个人干过。”

说完这话,路长歌也没声了。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别人让他做枪手,他做不做。

答案让路长歌有点震惊,他特别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做。

“其实也没什么。”路长歌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想再牵扯这个话题,“到底行不行啊……”

宁友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和我一起回b市吧。”

路长歌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真得可以吗?”和他回b市,就是在要筹备写剧本的事。

宁友川点点头,他现在心情有点复杂。把路长歌诓过来的心愿遂了,路长歌也快速地拿出了充满亮点的创意,但是他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因为路长歌说,要给他当枪手的那句话。

路长歌的表情突然没有了刚才的喜悦,他想到一个问题。

“可是我不能扔下这边的戏啊。”

路长歌是驻组编剧,他建组之前答应过成祥,一直跟组到最后的。这个时间离开,让他有一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宁友川知道他的顾忌,想了想,和他说没事。

“你只要和我回去开会就好。你的剧本到底能不能用,要经过风云影视的审批。开过会之后,你可以再回来。只要在一个月之内把剧本给我就好了。”

写剧本的条件就相对宽松了,既可以在b市写,又可以在c市写。

宁友川有点不舒服,“你也不一定非要留在b市的。其实作为导演,挺烦编剧在场的。”

路长歌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为什么?”

宁友川耸耸肩,“作为导演,要对剧本进行二次创作。你在场的话,他会受拘束。”

路长歌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再说,驻组编剧一般是剧本没有写完的情况下,一边拍一边写。你这种情况,大部分时间都是闲暇的。你自己想想,你到了这儿以后改了多少次剧本。改那些情节,也不一定要求你必须到现场看过才能动笔吧。”

宁友川把话说完,路长歌就打定了主意。

“那,剧本讨论会是在什么时间。”

宁友川想了想,“明天晚上。”

路长歌一愣,“是不是太急了?”

宁友川摇摇头,“既然有了好的创意,我们当然要尽快争取时间,一会儿我让向阳订机票,我们明天回b市,开完剧本讨论会,我再和你回来拍剩下的一场戏。”

宁友川的话太有说服力,路长歌无法抗拒。

“你让我想想。”路长歌虽然觉得不妥,却无法拒绝。

宁友川点点头,看着路长歌抱着笔记本电脑离开。

路长歌走后,宁友川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让向阳订三张飞机票。路长歌的身份证号码,向阳是知道的,所以就连着路长歌的机票一起订了。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陈四云。叫他下通告,准备一个第二天就要进行的剧本讨论会。

第一个电话还好,向阳痛快地说知道了,放下电话十分钟就发来短信说订好了。

第二个电话,陈四云直接和宁友川吵起来了。

“你这不是玩我吗?”陈四云的声音在电话里喊得震天响,“你最开始说不要别人的剧本,现在又要开剧本讨论会。我上哪儿给你找讨论会去!你直接说讨论李长歌一个人的剧本不就得了吗!”

宁友川挺平静,“你不知道,什么叫‘内定’?”

“滚!宁友川,不带这么玩的,金梅奖四年一次,风云太需要它了。”

宁友川呼出一口气,“给不给开讨论会吧。”

陈四云听见宁友川这个语气,想了半晌。

“你不开会,我就不接邀请函。”

“……”

“给不给开吧。”

“给开。”

陈四云在电话这边冷汗淋淋。宁友川真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向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订完三张机票的。只觉得两只手都在抖。

然后还要按耐住不安的心,给宁友川发短信。

短信发出去的那一刻,向阳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回到了原点似的。

向阳咬紧了牙关,一想到第二天要和路长歌宁友川坐同一班飞机回b市,就难掩心里的悸动。

第二天一早,路长歌忐忐忑忑地走到成祥房门口敲门。

成祥打开门,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一起去吃早餐吧。”路长歌笑嘻嘻的。成祥有点头皮发麻。

“下去吃?”

“嗯,下去吃。”

剧组里的早餐都是包子**蛋之类的。路长歌喜欢吃c市本地的小面。成祥不止一次和他一起吃过,所以知道他的口味。

“那你等等,我穿好了就下去。”

路长歌站在成祥门口等了十分钟,然后成祥出来,两个人下楼到了早点铺子。

“要两份小面,一份多放辣椒。”路长歌招呼老板点餐。

成祥看着路长歌少有的热络劲儿,更加有所怀疑。

“你想做什么?”

“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和宁友川回b市。”

“哈?你说什么?”

路长歌回答的太快,成祥想了半天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我……我回b市。”路长歌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又说了一遍,“和宁友川,开金梅奖剧本的讨论会。”路长歌又补充了一句。

成祥把筷子放到桌子上。眼神凛冽。

“怎么回事。”

路长歌把身子坐正,又说了一遍,“我要参加风云影视金梅奖参选剧本的讨论会。”

成祥太阳穴那边腾地跳了一下。

“我……开完会就回b市。”路长歌小声地说。他当然明白自己这件事儿做的不地道,先不说工作上他和成祥有约在先,按情理上他和宁友川的事儿也应该先告诉成祥一声。

这样绕过成祥直接和宁友川碰头,路长歌自己都觉得成祥会生气。

果然,成祥一张脸涨的猪肝似的。

“你能不能,在做什么事之前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觉得你这么和他搅合在一起,合理吗。”

路长歌低着头不说话。

他只是想参加金梅奖。

成祥看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差一点气疯了。

“行了。如果是你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也没必要和我说。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决定权。只是,我希望你下次做事之前,想明白点再行动。动作比脑子快,你肯定会吃亏的。”

成祥说完,站起来就走了,看都不看在那儿愣神儿的路长歌一眼。

路长歌一个人吃完早餐,一遍遍想着自己究竟该不该去。

等他回到宾馆的时候,宁友川站在他房间门前。

“收拾一下,我们早点到机场。”

路长歌心情不好,不接他的话,拿房卡开了门,自己收拾东西。

宁友川站在门口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懂这人怎么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又摆着一张臭脸了。

成祥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来来回回的,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路长歌去参选金梅奖。但是,如果路长歌真得又和宁友川合作,他真的没办法和路先生交待。

成祥思虑再三,还是给路先生打了一个电话。

成祥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路先生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听见路先生缓缓问了一句,“金梅奖,有那么重要吗?”

语气里有不解和恼火。这都合乎成祥的预料。

成祥缓了缓神,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给路先生解释了什么是金梅奖,“……总之,长歌说,那是他的梦想。”

“是梦想吗……”路先生的语气里,多了些许惆怅。听起来颇像那晚长歌的怅然。

“其实,接到邀请函的,还有一家公司。只是……他们已经敲定了投拍的片子了。”成祥把情况说了一下。

“是哪一家?”路先生的语气里,又有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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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31、031 ...

c市的机场到处都在卖特产,多半是一些辣味的熟食,有牛肉、菌类还有一些有当地特色的糖。路长歌站在柜台前一件件地看着,时不时挑选两样拿下来放进框里。

“想买这些?”宁友川走到他身边。

“嗯。”

“还是喜欢吃零食。”宁友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以前,宁友川家里总是会有一些牛肉干,蜜饯,干果之类的东西。宁友川不爱那些,路长歌却喜欢,总买回来。看电影或者打字的时候吃。宁友川嫌脏,食物碎屑到处都是,还为此和路长歌说过。

宁友川没摆出太严厉的态度,只是随口说了句,“包装怎么能这么放在茶几上呢,电脑桌下面也有瓜子皮。”

后来路长歌就再也不往家买那些东西了。

路长歌在货架上专注地挑那些小包装的零食,不搭理宁友川。宁友川出神的功夫,路长歌已经捡了一筐的特产了。

“这么多?”宁友川伸手想帮着路长歌拿。

路长歌却躲开他,“不用麻烦你了。”

语气并不生硬,但听起来却透着冰冷的生疏,还有刻意。

宁友川笑着放下了手。

向阳守着宁友川的行李箱,在特产店外面等路长歌和宁友川。

他挺拔地站着,穿着雪白的衬衫和乳白的西裤,头发有些栗子色,整个人好看且明朗。机场许多女生都忍不住留意他。

向阳看了两次手表,等着宁友川出来。

他为难地看着宁友川。

“怎么?”宁友川看见他这个表情,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

向阳欲言又止。

“你说,没关系。”

“要起飞了。”向阳皱了下眉头。

宁友川抿了下嘴唇,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

“还有半个小时呢。”

向阳点点头,有点担忧,“只是,还没有安检。”

“没事,大不了改签。”宁友川放下手腕,等着路长歌从特产店里出来。

人是他拐来的,所以得忍着点。这要是换做以前,肯定火冒三丈地怪路长歌拖后腿。现在宁友川却丝毫都没觉得不舒服。

向阳看着宁友川一脸轻松的样子,咬了咬嘴唇。

路长歌在特产店里接到了成祥的电话,成祥的声音没有了早上的怒火。

“落地以后给我发短信报平安。”

成祥打电话来只是嘱咐。

路长歌捏着手机,突然特别感动。就好像被约束的小孩儿,终于得到了家长的认可一样。于是也和城乡开玩笑,“放心,我保险填你名字好了。”

挂了电话之后路长歌才反应过来,好像他已经成年了。

路长歌耸耸肩膀。他有很多不争气的毛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

耗子看成祥不可察觉地叹气,知道他在给路长歌打电话。

“要不要我跟着去。我订最早的班机,今晚就能到。”

成祥摇摇头,“你去了,他肯定不高兴。”

耗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是,路哥和宁友川在一块儿……”

成祥挥挥手,“这样,你还是回b市吧。”

耗子站起身,准备出去订票。成祥又叫住他。

“别急,我不是叫你去跟着长歌,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做。”

耗子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路先生有事?”

成祥点点头,“你去把干爹交代的事做了,然后跟长歌一起回来。”

耗子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耗子走后成祥想了半天,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其他的事情,路先生自有决断。而目前的头号大事,莫过于《天下第一刀》这部二流水准却要做出一流效果的片子。

成祥跟着剧组车,去了现场。

路长歌和宁友川下飞机的时候,又看见宁友川戴上了一副夸张的墨镜。等他们走到出口的时候,就有风云的人举着牌子在接人。牌子上面写着个硕大的“宁”字。宁友川径直朝着那块牌子走了过去。

向阳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路长歌保持着与宁友川五步远的距离,在后面跟着。

风云的人看见向阳,立刻迎了过来。宁友川朝他挥挥手,示意快点走。

路长歌嗤之以鼻。他以前就看不惯宁友川的一些做派。虽然是名人,但是起码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总是摆出一副我是明星的架势,别人不注意你也难。

果然,宁友川走在前面,两边开始有人指指点点,问那是不是明星啊。

路长歌又放慢了脚步,可以地拉开了与宁友川的距离。

宁友川在人前风光的时候,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看见的,就只是一个吃喝拉撒和常人没啥两样的普通人。也许只有在银屏上看见他时,路长歌才会意识到,宁友川其实是个明星。

不仅是个明星,还是个大腕儿。

风云来接人的小助理把他们三个引到停车场,那里停着宁友川的丰田霸道。

路长歌挺熟悉这辆车的,当初他还用这车学驾驶来着,保险杠撞了三次,宁友川修完之后就不让他用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到车库里提车,学车的事儿就搁置下了。

宁友川有两辆车,一辆是奥迪q7,另外一辆就是这台丰田霸道。都是属于耐用而不起眼的类型。

路长歌看见这辆车,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浑身不自在起来。

向阳坐到驾驶席,风云来的小助理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宁友川和路长歌坐在后面。

“去哪里,宁导?”向阳偏过头,问坐在后面的宁友川。

路长歌也在车上,所以回宁友川家有点不合适,去公司又太早。向阳屏住呼吸,等着宁友川的回答。

路长歌看他平静的样子不禁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他知道,现在向阳心里肯定特别紧张。这个人最会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也许是跟着导演混太久了,连生活都要演出来。路长歌眯起眼睛看着向阳,心想宁友川怎么就没发现隐匿在身边的影帝呢。

向阳等着宁友川回答,坐在他身边的小助理却先开口了。

“陈总说,车先开到他那儿。”

向阳愣了一下。去陈总家?

他知道路长歌认识陈四云,但是一想到路长歌与宁友川的好友兼上司熟识,他就有些不舒服。

宁友川许多情人,无论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和陈四云相处的很好的人,路长歌还是第一个。

向阳依旧偏着头,询问宁友川的意思。

宁友川点点头,“先去他那里。”

向阳转过身,一脚油门儿踩了下去。

路长歌看着窗外,陈四云那个人不错。只是再见到他肯定会有些尴尬,毕竟他是宁友川的朋友。

路长歌看着b市的街景,恍惚间就看见车子拐到一家ktv。

是陈四云的店。

路长歌跟着宁友川下车去了陈四云的包厢。向阳和小助理都留在车里等候。

向阳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突然感觉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路长歌和宁友川是情侣,见陈四云的时候他也是在车里等。

向阳趴在方向盘上愣神,连小助理和他说话都没听清楚。

宁友川一推开门,陈四云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包厢里没有别人,就他自己在那儿等着。

“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c市了呢。”陈四云看见宁友川,面目狰狞。

“你就不会说点好的。”宁友川瞪了他一眼,“怎么说,我也是公干。”

陈四云“呸”了一声,“你对外说的可是休假。再说了,”陈四云瞟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路长歌,“谁知道你是不是公干去了。”

路长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如果是从前他还能插两句嘴,就算是荤段子他都能说上两句。但是如今,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陈四云又开了两句玩笑,才发觉路长歌拘束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才觉得诧异。

“你怎么不过来?我还要好好看看你呢。”陈四云朝路长歌招手。

他比路长歌大了十多岁,路长歌看见他有点像看见叔叔。但是他又贫嘴的很,说起话来像个平辈。路长歌以前和他挺熟,也聊过几次天,对他印象不错。所以路长歌看见他叫自己过去,也就听话地走到他面前。

“你小子,挺神秘啊。还和我们友川玩失踪,怎么样,被抓回来了吧?”陈四云笑眯眯的看着路长歌。

路长歌的脸色一开始挺好看的,一听见这话,“唰”的一下就变了。

宁友川也有几分尴尬,轻咳了一下。

陈四云看出些门道来。

感情这俩人,还没和好呢?

陈四云对宁友川使眼色,询问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宁友川虽然觉得没脸,但也只得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陈四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李,来,坐。”

路长歌随他坐在沙发上。走廊里其他包厢的声音忽隐忽现,ktv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陈四云的脸色,路长歌看不大清楚。只觉得他的语气突然正经了许多。

“友川,你也坐吧。”陈四云招呼宁友川也坐下。

服务生送来一瓶红酒,一个果盘,几份零食。

陈四云把一盘鱿鱼丝摆到路长歌面前。

“我记得每次你都吃这个。”

路长歌嘿嘿一笑,“您还记得。”

“哪能不记得,咱们一起玩过多少回,是别人能比的吗。”

路长歌觉得他话里有话,把“别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宁友川在一边直皱眉,只觉得陈四云在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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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32、032 ...

所谓的“剧本遴选会议”是在晚上五点开始的。参加会议的,只有路长歌一个编剧。路长歌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早知道宁友川决定的事,十有八九会是这么个解决方式。

他觉得不舒服的,是参加会议的人,他都认识。

宁友川的御用摄影师,李克;御用制片主任,王柏川;御用场记,阿木,御用……

这些人里面,李克和王柏川是知道他和宁友川的关系的。毕竟是一起拍片子的人,宁友川和他们的关系即像是上司,又有点像朋友。

如果他们能像陈四云那样对待路长歌还可以,只是当时他们只觉得宁友川和路长歌只是玩玩。所以大家看着路长歌的眼神,都有点玩味的意思。

路长歌知道,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跟宁友川旧情复燃了,然后他又回来做枪手来了。

李克和宁友川一样是三十几岁,却比宁友川显的老得多。他是个大胡子,头发也不短,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堆到一起,看不见眼睛。路长歌觉得他像个笑面虎,明着对自己客气,背地里想什么还不知道呢。

王柏川是b市本地人,年纪不大,是个富家子。虽然家里很宽裕,花钱却很仔细,所以宁友川特别喜欢用他做主任。举个例子说,有一次宁友川拍片子,道具需要一只橡皮鸭子。道具师傅出去买鸭子,卖家说必须买一打,单个儿的不卖。道具师傅就拎了一打橡皮鸭子回来了,总共二十四块钱,报账的时候被王柏川骂了个臭头。回首第二天,王柏川亲自开着车到批发市场,和老板娘砍了半个小时的价儿,把另外十一只鸭子退了。

路长歌知道以后拿这件事打趣他,问他是不是油钱都够鸭子钱了。

王柏川听了严肃地说,“那不一样,油钱是给我报的钱,鸭子钱是给剧组报的钱。”

其实宁友川就是欣赏他这一点。别的组里,主任多多少少会“做账”,自己贪污一点两点。但是王柏川这个人绝对不会克扣宁友川剧组的一分钱。

所以相比李克,路长歌和王柏川更熟悉些。

剧本遴选会议还是在风云影视会议三厅举行的。这是最近一段时间,路长歌第二次踏进这个重要会议厅。一起开会的还有陈四云以及两个赞助商的代表人。

向阳把打印出来的剧本创意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份。

大家看了一遍后,都默不作声。

宁友川失意向阳点烟。

“怎么,都不说话?”

宁友川接过向阳递过来的香烟,张口问道。

整个会议室依然保持沉默。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创意并不是非常受到欢迎的。不管怎么说,金梅将从来没有悬疑片获得过最佳影片奖。

“编剧,路长歌?”李克率先开口问道。

他们认识的人,叫做李长歌,所以可能会觉得有些吃惊。

路长歌朝他点点头,意思是,我就是路长歌。

李克心中即便有再多疑惑,也做了一个了解的表情。随即还恢复了以往那副恭维的模样,笑着和路长歌寒暄。

“这么说,以后不能叫小李了,要叫路编了。”

路长歌坐着弯了下腰,做了一个谦虚的手势,“不敢,在座都是前辈。”

其实他不喜欢“路编”,谐音有点不雅。凡是熟悉他的人,都叫他“编路”。

路长歌低头看本子,不说话了。

“宁导演,实话说,我不懂电影。但是……我也没看出这个电影好在什么地方。”

一位赞助憋不住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宁友川在心底长叹一声,他平生最讨厌不懂装懂的人。这位直接告诉他不懂,总算让他心里好过一点。路长歌这个本子,有点尝试的意思在里面。既是悬疑片,又是文艺片。亮点满满,但是常人很难看出好来。

宁友川心里虽然没底,但是他想好的事情,总归是要做出来的。

宁友川礼节性地一笑,“文艺片不同于商业片。可能这个大纲看起来挺闷的,但实际上它很对金梅将的路子。”

赞助商是铁了心要拿钱的,所以两位代表即便心里有疑虑也都不说什么了。

他们在意的,不过是关注度的问题。只要有关注度,就有产品宣传。而只要有宁友川在,就不怕没有关注度。至于片子质量怎么样,金梅将得不得奖,都是后话。

其余几个人都是宁友川的“常备军”,既然宁友川都说可以了,他们也不会出头质疑剧本。倒是陈四云,从头至尾摆着一张严肃的脸。

“大家还有疑义吗。都仔细看一下。没有疑义的话,就敲定了。”

陈四云最后问道。

没有人回答。

“那散了吧。”

陈四云起身离席。

两位赞助面面相觑。金梅将的剧本遴选,听起来挺隆重严肃的一个会议,怎么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一个编剧参选,总共只有两个人发言……还有一个人的发言和剧本无关的。

编剧是个新丁,虽然拿了国内的最高奖项,但这不代表他在国际上依然出众。这种本子……不应该找更有能力的编剧吗?

怎么像内定的。

两个赞助维持着表面的礼节,带着疑惑走了

散了会,王柏川靠了过来。

“长歌,你还记得我不?”

路长歌笑着推了他一下。

“唉,”王柏川叹气,“看样子是不记得了。要不走的时候怎么不先和我说一声呢。”

路长歌刚想接话,就听见宁友川在那儿轻咳了一声。路长歌和王柏川都知道他不愿意听见这个话题,所以都不再说了。

反正路长歌也懒得和这些人解释,为什么当初自己一走了之。

阿木和宁友川说了几句话,又和路长歌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路长歌和这个小场记交往不多,所以也不费心和他说什么。

李克笑着走过来。

“长歌成长起来了,能独当一面了。”

李克抖着手里的剧本,又笑的看不见眼睛了。

王柏川也拍着路长歌的肩膀,“是啊,你小子混出头了,宁导给你署名,以后也有你的了。”

路长歌一怔,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王柏川继续感叹,“编剧这一行,就是不好做,你总算混出头了。从这以后要更加油啊,有宁导在这儿罩着你,你小子迟早是业内头一份儿。”

路长歌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总算反应过来一件事。

路长歌拿过李克手里的剧本,看着封皮。

“编剧路长歌,导演宁友川。”

路长歌回头看着宁友川。

宁友川闪避着路长歌询问的目光,走到窗前抽烟。

路长歌突然有一种被人作弄了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长歌拿着那份剧本,走到宁友川身后,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质问的意思。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李克和王柏川都不是笨人,路长歌消失这么久,宁友川突然把人领回来。他们俩的关系可以先放下不说,但是冲目前这架势,恐怕是有些事没谈拢。

李克和王柏川结伴和陈四云告辞。

“我俩有阵子没见着了,得出去喝一个。陈总您保重。”

“保重”这两个字让陈四云特别不好受。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和向阳在会议室,他是得保重。

“我说长歌啊,”人走了之后陈四云发话,“有话坐下说,你和友川怕是有些事没商量好。”

陈四云清楚是什么事,他一拿到打印好的剧本,就先是一愣。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会议期间一直保持严肃的原因,他能接受路长歌的剧本,但是不能接受编剧路长歌。

不为别的,就为路长歌的份量,怕是镇不住金梅奖。

如果能用宁友川的署名,这就又不一样了。到了国际上,宁友川的名头依旧响亮。组委会不认识路长歌,却很认识宁友川。

陈四云长叹一声,“友川啊,你也坐下。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

宁友川没事人一样坐下。熄了香烟,不声不响地看着陈四云。

“你想好了?”

“你不同意?”宁友川反问道。

陈四云看看情绪不稳的路长歌,探手,“我无所谓。你们商量。”

向阳一直是坐在角落里的,陈四云朝他比了一个手势。

“小向,我们出去一下。我要问问你宁友川的工作计划。”

陈四云带着向阳走出了会议三厅。屋子里只剩下了宁友川和路长歌。

“你有什么好问的?”宁友川有点不满。路长歌的反应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路长歌更加坚持自己刚刚的态度了,“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路长歌有点急躁,“我明明白白地说过,这个戏我不要署名的。我只是想参加金梅奖。”

宁友川哼笑一声。

“你不要署名?你这个说法,比谁要的都凶呢。”

路长歌愣住了,拿着剧本的手放了下去。

“你无非是和我耍脾气嘛。我知道以前不给你署名,你记在心里了。可是那是因为以前你没出道,我在工作上从来不破格提携新人。现在你已经是正经编剧了,何苦再做枪手。你那样说,也只不过是在损我罢了。”

宁友川声音不大,却把前一晚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前一晚路长歌说自己不要署名的时候,宁友川真想把电脑摔在他脸上。问问他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他当时的想法。为了一个金梅奖,就放弃署名权,放弃一个编剧的尊严,这让他对路长歌挺失望的。

但是当路长歌毫无察觉地问他,以前不都是那样的吗,他就没有火气了。

对,路长歌再没骨气,也都是他养出来的。

路长歌那句话看似没有什么感情,却字字都逼着他幡然悔悟呢。

原来那四年做枪手,路长歌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在记恨呢。

路长歌一脸震惊地看着宁友川。他不知道宁友川是抱着什么心态提起当初那四年的。他挺想问问他这么说到底是在和他道歉还是在替自己辩解,但是脑子却像被冰块冻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

宁友川打断他,“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到底是我做过的事,被你抓住把柄了。”宁友川耸耸肩膀。

路长歌像是泄了气的斗**,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其实他挺没骨气的。成祥那个杀伐果断的劲儿,他永远都学不会。尤其是面对宁友川的时候,路长歌就觉得那四年不像是自己给宁友川写剧本,倒像是宁友川给自己白干活。

总是,是他理亏似的。

宁友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顿觉没有意思,其实想想,他还是很少在人前服软的。宁友川更觉得窝火,低声骂了一句。

“操。”

两个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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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 ...

一直到回b市的公寓为止,路长歌的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原来他和宁友川合作了?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为宁友川“工作”,而是……合作?

编剧路长歌,导演宁友川。他与宁友川平等了。

甚至片头字幕的时候,他的名字还要排在宁友川的前面。

但是这个平等,却让路长歌觉得索然无味。

他以为宁友川还是要用枪手,以为剧本会署名宁友川,所以路长歌才参加这个所谓的“遴选会”,对内定的方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一旦他知道这个剧本将是署在自己名下,心中便抑制不住五味杂陈。

路长歌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实力,就只能达到内定的水准。

成祥说,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事是你无法反抗,而必须适应的。例如行业规则。

如今路长歌面对的,就是他这个行业的规则,更何况他还是潜规则下受益的一方。路长歌长叹一声,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通过人脉,毫无理由地淘汰其他人的剧本,路长歌觉得胜之不武。

不过……这种情况下再反悔,就有点矫情了。

路长歌瘫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一个月没有回来的家。

大概是耗子找了钟点工按时打扫,小公寓没有多余的灰尘,一副很整洁的样子。路长歌起身到阳台把窗子打开。b市夏末的晚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路长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路长歌走过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路长歌不认识,所以好对方礼貌地问好。

“是我啊,王柏川,我从向阳那儿问来了你的电话号码。”

大概是许久未见的关系,王柏川自下午见到路长歌就一直有话想和他说。路长歌想了想,不如叫他到自己家来叙旧。

“你家?”王柏川有些惊讶。

路长歌把家里的地址给王柏川说了一遍。王柏川算计一下,到路长歌家里也就半个小时。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不出四十分钟,王柏川果然准时出现在了路长歌家门口。他还带着一些吃的,还有啤酒。

路长歌招呼他进屋坐。王柏川开始打量路长歌家的小公寓。

暖色调的搭配,地板的颜色也很浅,看起来低调不俗。沙发很舒服,窗帘搭配也很考究。王柏川又看向角落,那里有一处楼梯,看样子上面还有一层。

王柏川吃了一惊。

“行啊,你小子,算是混出来了啊。”王柏川脱鞋进门,把东西递给了路长歌。

路长歌接过那些吃的,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招呼他到沙发那儿坐。

“这个地段儿,这个户型,花了有两百万吧?”

王柏川出身地产家庭,b市有很多的大项目都是他家里承办的。所以对房子有很深的见地。每次这伙人聚在一起讨论房子,都是听王柏川的一手信息。有些宁友川手下的,甚至就是在王柏川家的楼盘买房子。

路长歌摇摇头,“经济危机时候买的,不值那些钱的。”

王柏川“呦”了一声,“那可捡着了。那会儿买,能省三十万吧。现在这会儿,你这房子又不止那些钱了。”

路长歌低头笑。

“贷款买的?”王柏川又问,一双眼睛四下打量。

路长歌“嗯”了一声。

王柏川点点头,“首付多少?”

“五十万。”

学院奖十万块的奖金,还有两年间转来的稿费。现在每个月要还五千多的房贷。路长歌仗着是快手,稿费拿的多,赚的快,并不觉得月供压力大。

王柏川叹息一声,“那要赶快还啊。不然这么好的房子,都让银行赚了。”

王柏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不说话了。

路长歌是经济危机那会儿买的房子。满打满算他也没离开宁友川多长时间。据他所知,路长歌穷苦出身,怎么会有钱买房子呢。

这个问题王柏川想不通,但他也不去想了。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成了路长歌了?”开会那会儿就想问他来着,王柏川非常好奇。

路长歌笑了一声,“一言难尽。”

“你说!”王柏川兴味盎然,翻着装食品的袋子,拿出一袋花生米来。

他打开一罐啤酒,递给路长歌。

路长歌摇摇头,他可不想在王柏川面前显眼。

王柏川收回酒,自己留着喝——他也不是诚心想给路长歌喝的,就意思着谦让一下。

“我继父姓路。我妈一直让我改姓来着。但后来我考大学了,就没来得及改。后来毕业了,就改过来了。”

路长歌简单说了两句,先把这件事盖过去。王柏川却不由他,继续问这个话题。

“呦,改姓可不容易,比改名还难。你继父做什么工作的,能让你改姓,对你也挺好的吧。”

王柏川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这个话题一般人不会深问的,结果到了他这儿倒是问起没完了。换别人可能会生气,但是路长歌了解他就是这个性子,所以一笑了之。

“查户口啊你?”

王柏川“嘶”了一声,“我就问问么。现在觉得,我以前对你真是不够了解啊。你看你,一眨眼的功夫就买房了,实话说,我现在还啃老呢。就从这点看,你就比我强。”

路长歌笑了一下。

其实,路长歌也不知道路先生具体是做什么的。反正是大买卖,各行各业他都有涉及。但从成祥平日里处理的那些事儿就能看出来,路先生业务范围挺广的。

王柏川看路长歌发愣,伸手挥舞两下,“呆了?”

路长歌又笑,“喝你的酒吧。”

“别啊,感情我到你这儿就是来喝酒的了?”

“那你来干嘛的?”

王柏川突然神秘起来,凑到路长歌面前,“跟哥说实话,两年前为啥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是不是……因为友川他……”

路长歌赶紧拿起一只**爪塞住他的嘴。

王柏川撇了撇嘴,“我这是关心你。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友川那个样儿。你别看他现在挺正常的,你刚走那会儿,他差点把房子掀了。”

路长歌神色一窒,关于宁友川当年什么样子,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到。

“他……怎么了?”路长歌不禁想问。

王柏川长叹一声,“也没太明显,你知道,他死要面子的。但是就是整天气儿不顺,见谁都骂。”

路长歌笑了一声,突然间心情就好了一点。

“说真的,你为啥要走啊?”王柏川继续追问。

路长歌心性不像从前了,他和王柏川又熟识,见他问了便想也不想就说了。

“腻味了。”

王柏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瞪着两只眼睛满脸惊讶,“天哪,我第一次听见人说,腻味了宁友川。”

“无妨,他那边又不缺人惦记。”

王柏川从这话里听出几分意思来,沉默了一会儿便故作深沉地靠过来。

“长歌,信哥一回,那会儿友川真没别人,就你一个。”

路长歌嗤笑一声,“怎么就我一个呢,至少还有个向阳啊。”

王柏川本来是抱着劝说和逗乐的心态和路长歌说话的。听见路长歌这么说,突然有些诧异。

“向阳?什么意思。”

路长歌摇摇头,“算了,过去的事了。”

这事儿放在两年前,路长歌打掉牙也往肚子里吞。可是两年后他就不这么想了,你敢做就别怕人说,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挺让人不齿的。

不过要是让他细说,他也没那份心思。

王柏川看着路长歌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愈发不好受了。

对于他来说,向阳也是朋友。他是真不希望路长歌和向阳之间有什么误会。

“长歌,你是不是想多了。”王柏川把吃的往旁边推了推,神色中没了刚才的调侃,多了几分严肃。

路长歌顿觉自己说错了话,以这位较真儿的劲儿,真能喝自己掰到第二天早上。

“向阳他人不错的。他跟了友川也有七八年了,他们俩之前肯定有点小默契。你要是因为这个生气,哥就得说说你了。”

王柏川为人挺直的,有什么话从来不在心里藏着。路长歌虽然听喜欢他这一点,不过从他嘴里听见这话,却还是心理堵得慌。

“哼,是挺有默契的。我多心了呗。”路长歌闷闷地说。

王柏川愈发认真起来,“这就对了。长歌,我是真的觉得友川拿你和拿别人不一样来着。你当年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走,可太不应该了。”

路长歌险些被口水呛到。

“是是是,向阳人确实是不错。我小人之心了,行不?”

王柏川再心直口快,也听出路长歌不耐烦了,也就讪笑着想办法转移话题。

“唉,你家电视怎么是海尔的。”

路长歌白了他一眼。

“你这话题转的够生硬的。”

王柏川只好低着头继续吃花生米。

“反正……我觉着向阳不像是那种挖墙脚的人。你要是因为一点误会就放弃友川,对友川也挺不公平的。”

路长歌伸手就要拿啤酒瓶砸王柏川。手伸到一半儿却收了回来。

“好啊,”路长歌眯着眼,“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以后看着好了。”

王柏川咽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你电话响了。”王柏川提醒路长歌。

路长歌瞪了他一眼,接电话。

“路哥,”耗子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响起。

“耗子?”路长歌担忧起来,“片场的事儿?”

“不,不是,”耗子连忙解释,“我是说,东展影视给你发了一份邀请,想请你参加他们金梅奖的电影剧本遴选会议。”

路长歌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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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最近眼睛看屏幕总是花,校稿比较不方便。等我看一下眼睛再进行修稿,有虫子的地方请各位大人多包涵!

这两天要准备回京事宜,所以更新时间总是不统一,这一点我检讨,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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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是去年写的旧文。质量不如这一篇,也有很多雷点。大人们就看个热闹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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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34、034 ...

耗子是下午五点多下的飞机。他回到b市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成祥给他的联系方式联系东展。

东展是国内知名影视公司,与风云实力相当。风云影视侧重电影投资,而东展则注重电视剧制作。虽然在名气上东展略逊一筹,但是实力却不让风云。这次金梅奖的邀请函同时发给风云和东展,就很能说明问题。

其实对于成祥交给他的任务,耗子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直到他打电话给路长歌为止,也才算和东展的老总搭上话而已。

耗子放下电话,看自己的手表,距离与东展老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可是东展的老总却还是没有到约好的酒店来。耗子一个人在包厢里,看着一桌子昂贵的菜肴,轻笑了一声。

“小郝哥,怎么办?”和耗子一起来的小于,是成祥很信得过的一个助手。小于见对方爽约,面露难色。

耗子看着电话上的通话记录。沉思。

路长歌已经参加了风云影视的剧本遴选会议。在那个影视公司里,宁友川的份量非同小可,看样子,剧本的事十成十是已经敲定了。所以,如果不说服东展在明天办一个剧本遴选会,路长歌接下来就要开始与宁友川长达半年之久的合作,这对路先生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

所以今晚,他必须见到东展的老总。

“小于,”耗子轻轻开口,声音在包厢里回荡,“提车,我们去他家里。”

小于怔了一下,随即了然,服从地退出去提车。

同一时间,东展老总正与一个朋友在自家茶室里喝茶。

“金梅奖准备的怎样了?”朋友笑着问他。

“郑永平亲自操刀。”东展老总笑呵呵地给友人倒茶。

“呵呵,郑才子的剧本,自然信得过。”

郑永平是资深编剧,在业内有“才子”的称号。这个称号看似简单,却不是常人能得来的。郑编剧的戏路走稳健风格,每一场都稳扎稳打,尤其是台词功力非同小可。二十岁入行,从业二十余年,郑永平功力雄厚。他有今日的地位,也是在情理之中。

东展老总非常信任郑永平,基本上正编剧每有新作,都会被他在第一时间买断,这次金梅奖更是亲自相邀。

友人想起一件事来,“我听外面说,金梅奖不太平?”

东展老总会心一笑,“僧多肉少罢了。”

友人深深了解东展老总的为人,轻抿一口茶水,把下面要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东展老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的动作,他知道,友人的儿子是学美术的,这次来找自己恐怕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四年一次的金梅奖,哪怕日后的片子只得一个提名奖呢,也是无上的荣誉。所以不论那个部门的人员,只要参与了这次电影的摄制,恐怕以后在国内业界也是首屈一指的专业人士了。

“先生,有人找您。”

佣人来敲茶室的门,语气里有一丝慌乱,却依然彬彬有礼。

东展老总面露疑色。

路长歌放下电话之后,半天没缓过神儿来,表情显得有些木讷。

王柏川见他面色凝重,以为接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小心翼翼地向他打探。

“工作上出问题了?”

路长歌摇摇头,安抚王柏川。

“不,是一个朋友。”

路长歌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来,“我在c市买了那么多吃的,里面还有卤牛肉,我拿来给你吃。”

路长歌站起身去找吃的,等他回来时王柏川已经忘了电话的事儿了。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直到深夜王柏川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耗子便出现在路长歌家里。

路长歌一夜没睡好,就等着耗子过来呢。

“怎么回事?”

耗子笑得一脸轻松,“可能是你学院奖引起了东展的注意,他们把邀请函发到了祥悦,成总觉得这是件大事,所以就叫我过来跟着。”

路长歌一头雾水,怎么邀请函发的这么急呢。

耗子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是接信件的传递员弄错了,把邀请函当成了普通的邀请信给放到最后处理了。还是公司一个项目负责人看见了,才知道的。”

路长歌挠挠头,虽然听着玄乎,但耗子一说又觉得这事儿真有可能发生。

“那遴选会是在什么时间?”路长歌问。

“今天上午十点。”

路长歌张大了嘴巴,差一点就从沙发上跳起来。

“今天上午十点的遴选会,你昨天告诉我?我拿什么去参选啊?”

耗子笑的一脸抱歉,他也没办法,为了减少路长歌与宁友川见面的机会,他越早结束这件事越好。

“你拿给风云的那份,可以的话……”

“不行。”路长歌果断地打断了耗子的话,“一个本子不可能拿给两个公司评选。这是原则问题。”

编剧的品行很重要,路长歌对一个本子许给两个人家这种事非常不齿。

“那怎么办?”耗子也有点着急了。他只想着把时间往前赶,却忘了路长歌这副执拗的性子。

路长歌转念一想,“不是说,是学院奖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吗?那我就用学院奖那个剧本好了。搞好那是个成熟剧本,可以直接拿过去参选。”

路长歌越来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虽然学院奖那个剧本是九十分钟的长篇,但是完全可以缩改成一个半小时的短本。

路长歌脸色变得好了一些,笑着和耗子说,“那我们收拾一下,让别人等有些不好。我们早点过去。”

耗子如蒙大赦。

一边是靠着宁友川才得来的机会,一边是被肯定实力得来的机会,他就知道,路长歌会选第二个。

向阳拉开窗帘,放入满室的阳光。宁友川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坐了起来。

紧接着便被窗边那人的一身白色闪去了困意。

“这么早?今天有什么事吗?”

向阳笑着把窗帘合上一点,把屋子里的光线收了一收,“是我觉得,您昨晚休息的很早,今天能早些起来。陈总约了您去打高尔夫,您也该早点准备。”

宁友川皱了下眉头,翻身又躺了回去。

他昨晚一直想事情,想为什么路长歌不要署名的事儿,所以睡的并不安稳。本想给陈四云发短信说不去了的,谁知一大早又被向阳叫了起来。

向阳愣在了窗边,宁友川很少对他露出这种不耐烦的表情来。他想了想,便知道宁友川是有点反感自己替他做主。可是很多事,不都是他在安排的吗?

向阳眼神中露出一点苦涩来。

原来路长歌一回来,宁友川便真的不再完全属于他了。

东展位于b市最繁华地段的一处写字楼。高层三十几层的大厦,从二十层一直到顶楼都属于东展。

这个剧本遴选会议,地点选的有些诡异,是在东展老总的办公室。

路长歌总觉得隐隐的有些事儿不太明白,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剧本被肯定,就放下了一切的顾虑。

剧本遴选会进行的很顺利,东展老总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他看了眼路长歌的剧本大纲,表示对路长歌的欣赏和支持。路长歌没想到能够得到东展老总的赏识,一时间有点难以平复激动的情绪。

东展老总不多留他和耗子,直言自己还有重要会议,路长歌知趣地起身告辞。他们走之前,东展老总特意问了路长歌创作剧本的日程安排,想知道路长歌什么时间能交出完本。

路长歌和耗子走后,东展老总严厉流露出一丝不屑。路长歌的本子被随手放到了一边。办公室一侧连接的休息室里,走出一个神态懒散的中年人来。

“永平,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东站老总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剧本。

“年轻,有才华,有热情。但同时有点天真。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

东展老总无奈地一笑,“所以你应该了解,我也是无奈之举。”

郑编剧耸肩,一脸的无所谓,“这就是行业规则。他老子再厉害也不能顾着他一辈子,我相信日后他慢慢也会懂得。”

东展老总轻叹一声,“你真是当得起你的名字,‘永平’,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能心态平和,宠辱不惊。金梅奖,你也等了很久了吧?”

郑永平依然是一脸的无所谓,“陈年的酒愈香,想是时候未到吧。我现在仍需沉淀。”

东展老总叹息着,这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和赞叹。

“永平,坐,今天中午我要做东,给你赔罪。我保证,四年后的今天,就算有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会把你抬进金梅奖。”

郑永平微微一笑,答应了邀请,权当作给了东展老总一个台阶下。

“对了。”郑永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嗯?”

“这个路长歌,他学院奖的本子,最好不要用。让他另写吧。”

东展老总表示不解,“怎么?”

郑永平嗤笑一声,“太嫩。”

东展老总愣住。

这一天晚上,路长歌做了一个噩梦。

宁友川拿着剧本砸在他的脸上,骂他的创作是垃圾。

路长歌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来,满脸的冷汗。

当知道这是梦的时候,他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被怀疑创作水准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路长歌靠着枕头,陷入沉思。关于宁友川……要怎么和他说,不能与他一起合作金梅奖的事呢……

毕竟,风云那边,还有陈四云这层关系在。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y295509516扔了一颗地雷/952685扔了一颗地雷谢谢这两位大人的霸王票,内牛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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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35、035 ...

路长歌浑浑噩噩的,c市那边的《天下第一刀》也不能扔下太久,毕竟自己和成祥也有约定。路长歌必须在最近几天把金梅奖的事敲定。

对于换公司这件事,路长歌觉得,不仅应该和宁友川说,还应该和陈四云也说说。

毕竟自己毛遂自荐在先,半路撤出在后,严格说起来,这件事确实不太地道。

路长歌想了想,先打电话给宁友川。

宁友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向阳制定金梅奖的日程安排。路长歌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在家里,你可以过来说。”

向阳听见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下一秒恢复了自如。

向阳低下头,刘海遮住额头,整张脸只能看见一个雪白的下巴,嘴唇微微抿着,让人看起来以为他在思考日程表的问题。

宁友川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路长歌迟疑了一下,宁友川家里……

“好。我现在就过去。”

那个地方,他好久没去过了。

其实路长歌住的地方和宁友川家离得并不远。

路长歌打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宁友川家在一个富人区,房子虽然贵的离谱,但是小区管理很不错。出租车停在社区门前就不能再进去了。

路长歌下车,过来一个小保安。

“请出示证件。”小保安行了一个礼,对路长歌说。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出租车,判断出路长歌肯定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路长歌知道这里的规矩,和小保安走到保安室,抵押了自己的身份证。

“大概半个小时,我就会出来。”

小保安认真地登记。

路长歌见他收好身份证,就要走,却在出门前被另一个保安拦住。

“诶?是您啊!”

是以前路长歌经常见到的一个小保安,此时他已经穿上了领班的制服,想是已经升迁到保安的小头目了。

“是我。”路长歌笑着点头,“你还在这里呀?”

小头目热情地点头,他对这个年轻业主的印象非常不错,每次见到他都是笑脸迎人,不像其他业主那样眼高于顶。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就连做二|奶的,都比平常人要傲气。

“是啊,这里工资高,我就一直没换工作。”保安头目转过头,开始训斥和路长歌要身份证的那个小保安,“我说你怎么二了吧唧的,人家是这里的业主。”

路长歌有点尴尬。他只是以前在这里住过而已。

小保安委屈地拿出那张身份证,递还给路长歌,“对不起啊,我没认出您来。”

路长歌见那个小头目俏皮对自己眨眼睛,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原来这也可以放水。其实这本是人家的好意,只是……这个水放的有什么意思呢。

路长歌还是和那个小头目说了声谢谢。

“以后常来啊!有两年没见您了都。”保安头目热情地和路长歌寒暄,“您戴了眼镜,比以前有气质多了,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您来。”

路长歌又笑。他以前一直戴隐形的,后来才换了黑框眼镜。

这个小插曲调整了一下路长歌的心情。

当他再次踏入这个小区的时候,心境和以往一点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还是那样熟悉。哪里有花坛,哪里有秋千架,哪里有喷水池……

路长歌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宁友川那幢楼,进了大厅,按了电梯。

向阳打开门,看见路长歌站在外面。路长歌在c市虽然晒的不多,却也比以前黑了一些。他穿着黑白格子衬衫,宽松地盖在休闲裤外面,肩膀上挎着松松垮垮的挎包,里面可能放了一台电脑,沉甸甸的样子。路长歌一直带着黑框眼镜,把一双漂亮的眉眼遮了起来,镜片有时会乌突突的,更加看不见那双眼睛漂亮的光彩。

向阳有点不理解,这个人以前对自己的美貌是那么张扬,穿衣服一定是鲜亮的,眼镜一定是戴隐形的,背包绝对不可能是这么没品位的大挎包。

“看什么?”路长歌语气中带了不满。

向阳不再愣神,侧身让路。

路长歌进了宁友川的房子。

然后一愣。

这间屋子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暗紫色的窗帘变成了银灰色,田园桌布变成了黑白条格,茶具以前是用青花瓷的,现在是欧式的。家具也换了一些,沙发以前是配合窗帘的颜色定制的沙发套,现在却是米白色。

连墙壁好像也粉刷了一些。

“你费心了。”不知怎么的,路长歌没控制住,转头就讽刺了向阳一句。

向阳轻哼了一声,不回答他的挑衅。

路长歌说得对,是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抹掉路长歌在这间房子里的印记。

“请换鞋。”向阳从旁边鞋架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递到路长歌面前。

路长歌最看不惯的,就是向阳每每以主人自居。此刻他放低姿态给自己拿拖鞋,估计不是把自己放在助理的位置上,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吧。

想到这里,路长歌又鄙夷地看了向阳一眼。

“你来了?”宁友川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他听见开门声音之后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宁友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特别不想看见路长歌穿那双客人穿的一次性拖鞋。

“不了,”路长歌轻笑一声,“客随主便。”

路长歌说完,俯身换鞋。

宁友川招呼路长歌到沙发落座。

“向阳,去煮一杯热果汁。”宁友川转身对站在门口的向阳说。

向阳点点头,到厨房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宁友川坐到了路长歌的斜对面,背后是透亮的阳台,阳光洒进来给宁友川照了一个背光,让路长歌看不清宁友川的轮廓。

他闭上被刺痛的眼睛,伸手遮住那片阳光。

宁友川皱下眉头,起身到餐厅搬了张餐椅,坐到了路长歌对面。

“金梅奖剧本的事……我想……”

宁友川挥手打断了路长歌的话,“那个剧本,你要抓紧点时间写了。我们明年一月份之前一定要拍完这部戏。再加上前期筹备时间,你必须在今年十月底交初稿。”

路长歌轻叹一声。

“有难度?”宁友川右眼皮跳了一下。

路长歌点点头,“我不想写了。”

宁友川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刚冒出来还没剃掉的胡茬。路长歌知道,他摸下巴这个动作是他发怒的预兆。

出乎意料的,宁友川的情绪很快平复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宁友川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路长歌想了想,把一早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我是觉得,如果要署我自己的名字,还是靠真本事的好。”

宁友川感觉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他伸手揉了揉。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凭真本事上的金梅奖?”宁友川笑着问。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笑着问路长歌,“那你认为,你在哪里能凭真本事登上金梅奖呢?”

路长歌不禁心头火起。

“我已经接到了东展的邀请函。而且也已经敲定了参奖的剧本大纲。就在昨天。”路长歌简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宁友川愣住了。

向阳用托盘端来一杯热饮放到路长歌面前,他看见宁友川坐着一张餐椅,愣了一下。

“你到别的房间待一会儿。”宁友川和向阳说。

向阳点点头,拿着托盘走了。

“你的意思是,要跳槽到东展?因为东展给你发了邀请函,而我却是通过内定的方式让你进的金梅奖。对吗?”宁友川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同样简洁的话把这件事描述一遍。

路长歌皱着眉头,这话说的很不好听,可是他却无法反驳。

没错,他这种行为确实是跳槽。

宁友川冷笑一声,“你真是翅膀硬了。”

路长歌抬头怒视着宁友川,“什么意思?”

宁友川摆摆手,“罢了,你走吧。这件事我会和陈四云说。”

路长歌没想到他这样平静,他迟疑地看了宁友川一眼,决定还是先离开。

他已经把事情和宁友川说完了,至于宁友川怎样理解和接受,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你等一下,”宁友川突然叫住走到门口的路长歌。

“你是因为我的关系吗?”宁友川问道。

路长歌伫在门口,不发一言。

“自我再遇见你,你就变了一个样儿。我不知道怎样判断这件事,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像是在耍我。”

宁友川低着头,说话声音不大。

路长歌转身看他,眼神里有几分震惊。

记忆里,他从来没见过宁友川带着自暴自弃的感情说话。示弱的宁友川,让他不知道怎样对待……

“我……”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也许咱们俩,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宁友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路长歌又是一阵震动。

宁友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路长歌再清楚不过。他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悸动,怎样也控制不住。原来宁友川内定金梅奖剧本,还执意要用他的署名,果然掺杂了两年前那段感情的成份。

有些不甘,又有些……说不清的释然。

路长歌情绪复杂地出了门。

向阳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宁友川颓丧的表情,他沉思了一下。

东展已经定下了参选的剧本,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原定的编剧是有才子称号的郑永平。

路长歌的实力,真的这么强吗?

向阳有些错愕。

啪!

茶几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果汁被宁友川摔倒了地板上。

向阳被吓了一跳。

“实力?”宁友川眼神里有些讽刺,“凭他的实力能上金梅奖?东展老总那只狐狸,恐怕收了不少好处吧。”

他只不过是做的露骨了些,果然就被嫌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补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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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谢苏苏大人的长评《囧囧的心情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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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6 ...

路长歌是个新丁,对这些事看不透情有可原。可是宁友川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现在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也没有办法了。

换另一个人敢这么对他,他肯定叫那人一个公司都去不了。无奈现在做这件事的人是路长歌。他总不能小心眼儿地封了路长歌的路子。

更何况,这件事以路长歌那个单纯的头脑,恐怕还意识不到事情的真相。

向阳悄声地收拾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我收拾好这些,就和您继续商定集美将的日程。”

向阳在书房里听客厅若隐若现的谈话声,再加上刚刚宁友川气极说出的话,他已经猜到了几分。此刻这么问也只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宁友川看了他一眼,脸色又难看了许多。

“这件事先放一放。你先回去吧。这两天不要来找我,我想放假。”

向阳愣了一下,随后“嗯”了一声,加快了收拾玻璃碎片的动作。

陈四云接到宁友川的电话以后简单安慰了他几句。

他当然知道宁友川需要安慰。恐怕他这次丢掉的不仅仅是面子吧。

陈四云长叹一声,这都是帐,当时不算,如今也要算的。

那时宁友川和路长歌在一起,明显是路长歌付出的更多。如果宁友川对路长歌完全没有意思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他也是放不下的。

那么现在宁友川想挽回,怕是要比当初路长歌付出的更多才行。

至于路长歌跳槽到东展的事,陈四云并不介意。启用路长歌,毕竟太冒险。他虽然是个很优秀的青年编剧,但也只是青年编剧罢了。

陈四云不是艺术家,他是商人。他不会看一个编剧的前途和潜力,他看重的是既成事实。

宁友川挂了打给陈四云的电话,又开始不忿起来。

他知道幕后操纵这件事的人,肯定是路长歌的继父路先生。那人这样做,明显是不希望路长歌再与自己有交集。

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宁友川很能理解路先生的做法。先不论那个路先生对路长歌的感情是不是真心诚意,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以路先生的能耐,怕是早就知道了当年他和路长歌的那些琐事。

他当时不找上门来,事后也不找上门来,原因只有两个。

一是他和路长歌感情不和,路长歌根本不会听从他的教导。二是他断定了他们两个人没有结果,也就由着路长歌了,事后也不想再生波折。

宁友川不禁对这位从未谋面的路先生心生敬意。

只是……金梅奖这件事上,路先生这么大的手笔,未免太不为路长歌未来考虑。

路长歌有怎样的才华,没有人比宁友川更加清楚。

路长歌会有怎样的未来,也没有人比他更感兴趣。路先生即便再想全力培养路长歌,也不会比他宁友川更加了解应该怎样扶持他。

东展原定的编剧郑永平,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东展老总肯答应换人,却不一定答应会捧路长歌。

但是他不一样。

宁友川眼里露出不甘来。

他这次是要捧红路长歌的。

路先生舍近求远,并且让年轻没资历的路长歌开罪了郑永平……

宁友川连连摇头。只恨自己没办法开口和路长歌争辩这些事。那人性子太执拗,和他说也是枉然。

向阳盯着手机发愣。

路长歌真正的身世背景他隐隐知道一点。宁友川叫人去查,其实也是他经手的。只是当时他没想到路长歌的身世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所以没仔细看。

刚刚问过上次负责调查的人,他才知道路长歌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原来自己那四年也看走了眼。看他一副寒酸相,就真的以为他贫寒微末。

向阳心里又酸楚起来。

宁友川有名誉、有地位,恐怕也只有路长歌这种身份能配得上吧。如果他们俩又在一起,路长歌的父亲会成为宁友川的投资人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

向阳捏紧了手机。

不会的,路长歌那个人一向自视清高。他和宁友川在一起四年都从未透漏自己的身份。

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剧本是靠着钱财和人际关系才得到参选资格的呢……

路长歌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思考剧本的大纲还需要做什么修改。

稿子是以前就写好的,只需要按照大纲缩略的剧情进行修改就好。

要拿回c市的东西也并不多,他的行李还在c市没有拿回来。

路长歌想起他是要和耗子一起回c市的,所以应该和耗子说一声,于是去拿手机。

一条未读短信。

陌生号码:金梅奖的剧本,是路先生疏通东展换来的。原定的参选编剧,只有郑永平。

路长歌愣住。

东展老总起了个大早,先给小孙子冲了一瓶奶粉,再给两条狗喂了狗粮才自己吃早饭。

然后是和家人告别,坐上专车去了公司。

东展的顶层是他的办公室,他落座不久,就有秘书来通报。

“上次您见过的路长歌路先生来了。”

东展老总“哦”了一声,“叫他等。”

秘书微笑着退了出去。

东展老总翻开当日的晨报,专注地看了起来。

路长歌捏着宽宽的背包带子,一夜未睡有些无精打采。

他昨晚打电话给路先生,直接说耗子说漏嘴了,便套出了答案。

果然是路先生做的手脚。

然后他很愤怒,情急之下也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虽然明知道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言辞,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路长歌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参选金梅奖。但即便是没有希望,他也知道,他应该和东展老总来说清楚。花钱走关系的人,是他继父路先生,不是他路长歌。

一个中年人走进了会客厅。

他个子很高,面目爽朗,并且有着浓郁的书卷气。

中年人坐到了路长歌对面。

路长歌用困倦的双眼看了他一下,便又低着头想一会儿见了东展老总该说什么。

中年人拿起一张报纸,遮住了自己打量路长歌的视线。

没像上次那样穿了笔挺的西装,也没像上次那样夹了板正的公文包。

这次穿的是简简单单的格子衬衫,甚至还有点发皱。

最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上有污点,看来平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想事情很专注,这代表他做事认真,不过过于纯情。这样的人有时候做事很冲动,易怒易暴躁,对事态发展缺乏控制力。

不适合投机,因为总是不成。这样的性子,倒适合做个文人。

路长歌推了一下眼镜框,低着头,一想起一会儿见到东展老总会多么尴尬,就面露难色,心生退意。

在陌生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窘迫,不会对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盛气凌人。这代表他没有危机感,即便不是在蜜罐里养大的,恐怕也在象牙塔里待了好些时候。

最重要的,这个人很自卑。

秘书小姐走到路长歌身边,低声请他进东展老总的办公室。路长歌立刻像是要进刑场一样,缩起了脖子。

对面的中年人噗嗤一笑。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人。虽然有不满,却也捏着书包带子跟着秘书小姐走了。

东展老总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在商场上纵横了这么多年,来人是什么来意通常一眼就看出来。不过今天,他有点纳闷了。

他还以为路长歌是来和他商量上交完本的时间线的。关于这件事他已经给路长歌引荐了项目负责人,他还来找自己,让东展老总以为是自以为是,来攀关系的。

不过看这身装束,又不像了。

“小路编剧,你这是……”

东展老总示意路长歌坐下。

路长歌却像根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儿。

“这是怎么了?”东展老总不禁问道,下意识地也收起了脸上做出来的慈爱。

路长歌为难地挠挠头,“我来是和您说一声,金梅奖的剧本,我……”

“写的不顺利?”

“不……不……啊是,是不顺利。”路长歌措词有些混乱。

东展老总突然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想不可思议。

“交不出剧本吗?”东展老总试探道。

路长歌木然地点点头,耷拉着脑袋,成祥教他的那些人情世故此刻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从昨晚开始,他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木偶一样,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东展老总心下的猜想得到了几分肯定,心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能力有限,金梅奖,谢谢您的好意。”路长歌压低了声音,控制着音调,不想让人听出他的哽咽来。

“东展是很优秀的公司,只是这次合作的机会,我没把握……”

东展老总的惊讶直接摆在了脸上。

路长歌走后,郑永平悠然地走进东展老总的办公室。

“永平?”东展老总招呼他坐下。

郑永平看看茶几上的热茶,轻轻笑了。

“您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同样的话,现在换了郑永平问东展老总。

东展老总看了他一眼。

“我刚刚在会客厅看见了路长歌。”郑永平解释道。

东展老总了然一笑,“跑到那个地方去看人,你心里有答案了吧。”

“您觉得呢?”郑永平坚持问道。

“孺子可教。”东展老总露出几分笑意来。

郑永平点点头,“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东展老总点点头,“私生子。”

“怪不得。”

郑永平陷入沉思。

“好了,永平,我们该商量一下金梅奖剧本的事了。”东展老总一边笑道,一边吩咐秘书重新泡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o(∩_∩)o

有点晕乎乎的。大家的评论超过一定字数的我都有送积分,不知道各位大人有米有发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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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是去年写的旧文。质量不如这一篇,也有很多雷点。大人们就看个热闹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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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7 ...

路长歌早在头一天就嘱咐耗子订了回c市的机票,所以他从东展出来之后直接去了机场。耗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从耗子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路长歌知道,耗子一定非常清楚他去东展的事。路长歌心里虽有隐隐的气愤,但却也知道不应该对耗子发作。

“我们进去吧。”路长歌淡淡地说了一句,两个人就去了安检口。

等飞机的那段时间,耗子一直很忐忑。

他有点看不出路长歌的情绪。他觉得,这样的平静很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耗子趁着路长歌去洗手间的功夫给成祥打了一个电话,说了飞机抵达的时间,想问问会不会有人来接。

成祥沉声应了一声,并未多说。

耗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总,路哥他……”耗子不知怎样说下去。

“我明白。”成祥的声音依旧低低的,听不出喜怒,“你先带他回来。我有话对他说。”

凭耗子对了解,他知道对方是怒到极点了。

果然,耗子想的一点都不错。

他们两个人回到c市,下了飞机有辆车来接。两人辗转坐车到了宾馆,耗子依言带路长歌去了成祥的房间。

路长歌推开门,成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能和你爸爸说那种话!”

耗子听见这话,心里一震。

再看路长歌也是扬着头,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耗子轻轻地退了出去,伸手带上了门。

路长歌把背包放下,帽子也摘了下来。然后又扬着一颗高傲的头,直面成祥。

“我说错了么?”

成祥扬手就要一个耳光打过去,手却停在空中落不下去。

他没资格教训路长歌。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成祥坐到床上,拿出一根烟点燃,语气平和了很多,但却看得出是在强忍。

不知好歹吗?路长歌轻蔑地一笑。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不接受权利金钱带来的特权,就叫做不知好歹吗?”路长歌摇摇头,“我生活在穷人家十几年,那副穷酸已经刻在我骨子里了,想改也改不掉。”

路长歌有点激动。

成祥皱起眉头,“可你不能那么和干爹说话。他……”成祥欲言又止。

路长歌“哼”了一声。

“你们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我爱和谁在一块就和谁在一块,我爱和哪个公司合作就和哪个公司合作。我不需要你们的庇护,我是成年人!”

成祥握紧了拳头。他心中的气氛不能发泄。因为他了解路长歌过去过的有多苦。这也是路先生至今为止不愿在路长歌面前摆出一个父亲的派头的原因。

“你体谅他一下吧。”成祥放软了语气,近似哄劝。

路长歌低头看着坐在那儿的成祥,“我怎么体谅?”路长歌禁不住抖了起来,“他的父爱给了你,没给我。”

成祥惊讶地抬头看着路长歌。

“我被人叫成野孩子的时候,他正抱着你叫儿子呢。”路长歌并没有歇斯底里,可是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撕心裂肺。

“你!”成祥的烟燃到手指关节,烫着了手。

他低头处理香烟的时候,路长歌拎着挎包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成祥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景,太阳穴突地一跳,随后他把一边桌上的烟灰缸扫到了地毯上。

“不肖子!”

成祥却只能在路长歌走了之后才敢说出这三个字。

路长歌和路先生的父子关系,就像冬河上的一层薄冰,现在这层并破了一个洞。只是不知道这是春天的开江,还是冬日里有人溺水。

成祥的愤怒不出一分钟就烟消云散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路长歌说的那些话,是有另一层含义的。

路长歌知道他是路先生的亲生子,但他却假装不知,因为他恨着路先生的狠心抛弃。

成祥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路先生娶了路夫人之后,路长歌会改填了高考志愿,只身一人到b市念书至今。

成祥颓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干弟弟,有点不好教导。

向阳很快就接到了东展反馈过来的信息。

他看着手里拟了一半的日程安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给宁友川做助理,七年来形影不离,从来不曾对宁友川的哪个情人这么在意。向阳觉得,助理和情人虽然是不同的两个角色,但是份量却是相同的。

甚至情人不能做的事,他可以做。情人能做的事……他也可以做。

向阳背对着窗子,阳光洒进来把他的头发照的发出金色的淡淡光芒。

向阳认识宁友川的时候,宁友川还没有成功。他只是风云签下来的青年导演,而他则是风云为宁友川配的小助理。

身价高一点的明星大腕儿都会有经纪人,可是那时的宁友川还不够资格。

后来宁友川慢慢成名,在风云的份量也一日重过一日,公司提出要给他配经纪人,宁友川却拒绝了。

也许是惯性吧,也许宁友川已经习惯了自己相陪的日子……向阳这样想着。

其实向阳很清楚宁友川哪些地方离不开自己。他觉得是自己的体贴让宁友川觉得足够照顾他了,自己的周到足够扶持他了。所以经纪人这个职业就一样由向阳担当了。

所以在风云,向阳这个小助理的地位也随之超然了。

向阳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对于宁友川,他有无尚的权利。

他可以替宁友川决定工作,照顾生活,甚至可以决定他每个情人的爱情寿命。

向阳甚至还记得宁友川的第一个情人,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女生,骄纵且张狂。

宁友川看上了她的可爱,所以也能容忍她的任性。

向阳喜欢宁友川,但是这份喜欢他是一只藏在心里的。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份喜欢说出来,所以当宁友川带着那个小女生去宾馆的时候,他只能默默地把车开到车库,算着时间等他们出来。

后来是怎么分手的?

向阳在办公桌上托着腮,想以前的往事。

那女孩子太过骄纵,把向阳当成下人一样使唤,宁友川看在眼里虽然不说,可过了一段时间腻了之后便拿这个做借口把她打发了。

向阳替宁友川结了一笔丰厚的分手费,那女孩儿并不亏。

向阳敲着桌子。

他只对宁友川一个情人动过不甘的心思。

李长歌……

从前他是c大科班出身的高材生。

如今他是大财团家的小少爷。

向阳停住了敲桌子的手,宁友川是流连花丛的人,他从来就不相信宁友川会为哪个人停住脚步。

陈四云也接到了有关东展那边的信息。

金梅奖人选居然又一次变动。编剧人选由郑永平变成了路长歌,又由路长歌变回了郑永平。

这在有心人眼里,定然又是一场风波。恐怕这个路长歌已经成为业内人士的目标了。

想进金梅奖的人大有人在,搞不好大家都会把小路当成是走关系又反被挤掉的那种人吧。这多多少少对他今后的风评会产生些影响。尤其是郑永平那边,不知这个前辈会怎样看待这个小辈。

陈四云感叹。只有他们这种了解路长歌的人,才会相信,是路长歌自己放弃了金梅奖。

陈四云挑了挑眉毛,小路又是怎么知道老路使了关系的?

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呢。

路长歌在自己房间里运气了半天,最后妥协。

他承认自己这两天言语过激了。

先是在电话里对路先生说出了从来没把他当父亲的话,后来又对成祥说出那样的话。

路长歌叹气一声,一个金梅奖就打破了他太多的原则……

他曾经发过誓,要对路先生恭敬有加,但也只是恭敬而已,绝不越过这条界限半步。

路长歌把脸埋在枕头里,对自己愤恨不已。

“我真是……唉……”

路长歌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决定好好梳洗,晚上找成祥道歉去。

成祥打开房间的门,看见路长歌耷拉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心里的一些怒火和惋惜全都没有了。甚至差点笑了出来。

他这个弟弟,真的挺可爱的。

“你找我做什么?”成祥故作严肃。

路长歌抬起脑袋,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成祥,“我请你吃饭吧。”

成祥短叹一声,回屋取东西,跟着路长歌去电梯那儿。

两个人来到宾馆楼下的小吃街,成祥点了一份泉水**。

路长歌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最爱吃的菜。

“你自己喜欢吃什么,你也点么。”路长歌声音不大,成祥却听得特别清楚。

成祥伸手揉了下路长歌的头,“吃吧,我也喜欢。”

路长歌只好照着自己的胃口又点了两个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路长歌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

“成总。”语气有些庄重。

成祥低头笑笑,“从现在开始,就叫我成哥吧。”

“这……”路长歌开始别扭,全忘记了刚刚自己想要说什么来着。

成祥这样说过很多次了,可是他总是改不过来。每次见到成祥,看见他通身的气派,就忍不住想叫“成总”。

“叫一声听听。”成祥坚持道。其实能借这个机会拉近和路长歌的关系也好,至于他和路先生的关系,就走曲线救国的路子,以后再慢慢改善吧。

成祥突然发现路长歌脸红了,“不是吧,只是让你叫声哥听听。”

路长歌夹了块**肉给自己吃。

“成哥。”

路长歌一边嚼着**肉,一边发出吞咽的声音来。

成祥笑了,又伸手揉了揉路长歌的脑袋。

两个人吃晚饭聊完天回宾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剧组还没收工,出来电梯之后整个走廊里空空荡荡的。

路长歌跟成祥走在一起越来越觉得别扭,总觉得自己叫的那声哥,改变了一些什么。尤其是路长歌突然想到,自己找成祥是要道歉的。

路长歌瞄着成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生气了。

“和我回房间说说话吧。”成祥回身和路长歌说。

路长歌点头答应,一转身和成祥进了他的房间。

成祥给路长歌倒了一杯热水,“找我要做什么?”

路长歌差点呛到。

“我就是想解释一下,那个……下午说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路长歌的视线瞄到一边,不去正眼看成祥。

成祥轻笑一下,“这样子怎么成,下午刚刚说过的话,晚上就跑来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对别人,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吗?”

路长歌撇了撇嘴巴。

成祥轻叹一声,“你比我也就小了那么几岁,怎么看起来像小了一辈儿似的。别叫我哥哥了,叫我叔叔吧。”

路长歌反应了半分钟才明白成祥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苟言笑的成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说笑话。

“天啊……”于是不自禁地感叹出来。

“什么天啊?”成祥好笑地问道。

“你居然和我说笑话……”路长歌抬头看着成祥,话从嘴边出却一点都不过脑子。

成祥摇摇头,“我确实好久不和别人开玩笑了,不过你嘛……是我弟弟啊,也不好太严肃了。”

成祥说的是真心话,他是路先生养大并一手培养的,路先生虽说是义父,却一直被他视为亲生父亲的。所以他对路长歌,就一直是当成弟弟那样看待。

路长歌听了他这话,更加呆滞了。

下一秒,路长歌低下了头,闷闷地说了句,“小的时候,我挺想有个哥的。”

“哦?为什么?”成祥随着他的话问下去,可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

“有个哥哥就可以帮我打架啊,欺负我的人里有一半都是比我大的孩子。”路长歌叹气道,“小的时候,经常想有个哥哥。”

难道不是想有个爸爸吗?

这话成祥只是想一想,并没有问出口。也许“爸爸”这个词,对路长歌来说是个可怕的称谓。

然后成祥想到了路先生的顾虑。路长歌和宁友川……成祥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路长歌会喜欢男人的心理由来。

想到这里,成祥面色难看起来。

“唉,不说这些了,”路长歌抬起头,“我找你也没什么事。”

成祥立刻收起自己的顾虑,笑的很温柔。

“那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早上就看见你脸色不好,想是昨晚也没怎么睡好吧。”

路长歌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一点都没睡,困意这才随之而来。

“那我睡去了。”

路长歌站起身要回自己房间。

“你好好休息,你和宁友川还剩下两场戏,估计过两天就要拍了。你要把身体养好,不要出岔子。”

路长歌点头,出去了。

宁友川正在和李克王柏川谈金梅奖的事。

编剧没有了,电影该怎么进行下去。

大家都挺不解的。宁友川想什么呢,怎么内定下的剧本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剧本这东西,还不是一抓一把吗。”李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宁,要不咱再选一个啊。”

宁友川不做回应。王柏川看着有点不妥。

“友川,你是不是想……”把长歌叫回来。

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宁友川这人死要面子,即便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如果被人说中了,也容易不承认,而后就真的不这么做了。

王柏川还是挺希望路长歌回来的。

他觉得,可能是宁友川和路长歌又发生什么事儿了。一想到这里,王柏川就不由得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向阳。

向阳正拿着手机看着什么。

王柏川皱了皱眉头,长歌也真是的,没事瞎猜忌。好好的一段感情,要是毁在这上面该多不值得。

王柏川收回目光,继续思考金梅奖的事。

向阳关掉手机的拍照功能,画面上是宁友川的一个背影。

“总之金梅奖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筹备。剧本的事我会和陈总再议。”宁友川做了个总结。

李克不以为然,“我说老宁,咱能别打无准备之仗么。要不,咱就再搞一个遴选会吧,你大概都不知道,外面的剧本都泛滥了,挤破头就为了进

37、037 ...

一个金梅奖。你可倒好,一颗树上了。”

宁友川瞪了李克一眼,他和李克是老交情,又深知他说话就是这样风格,喜欢靠着没深没浅和人拉近乎。所以宁友川不以为意。

“别乱说。我怎么就一棵树了。”宁友川合上桌上的文件夹。

王柏川捅了下李克的大腿。

李克闭上嘴了。

小型会议散会之后,宁友川长叹一声。

你还别说,他真就想在那一颗树上吊死了。

宁友川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缺编剧么?不缺。

他缺男人么?也不缺。

宁友川拍拍大腿,对啊,我什么都不缺啊!

可是心里空落落的。

“向阳,”宁友川回身叫向阳,“订机票,咱们该回c市了。”

向阳露出疑惑的表情。

“把《天下第一刀》的事结了。”

向阳了然,“是。”

向阳走后,宁友川接到陈四云的电话。

“你知不知道,长歌他离开东展了。”陈四云在电话里说道。

宁友川一愣,“你说什么?不可能啊。”

陈四云在电话另一端耸耸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信。你自己打听打听啊,东展金梅奖已经开始筹备了。剧本下个月就能出来。郑编剧成名前也是响当当的快手啊。”

“你确定?”宁友川追问道。

“可能是长歌知道了什么吧。所以他自己去和东展老总说了,退出金梅奖。”

宁友川握着电话,陷入沉思。

路长歌是因为知道他的剧本在风云是靠着内定入选才离开的。那么他离开东展应该也是同样的理由了。

骄傲如长歌,又怎么再回风云呢,所以自己才不知道这件事。

宁友川笑了。

“你看吧,该是我的,他就跑不掉!”

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缺的。

陈四云哼笑了一下,“你别美。我就打赌你费天大的劲,也弄不回这个人。”

宁友川一听这话急了,“你别跟我抬杠,我索性和你说了,我宁友川的金梅奖,非路长歌的本子不用了!”

陈四云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宁友川这种缺根筋的人,能不能听出他的话外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刚刚回到学校,太多事情要处理,这才影响了更新。等这边步入正轨,更新会好些。给各位大人鞠躬……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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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38 ...

《天下第一刀》剧组最近两天流言四起,有人说副导耗子不在是去挖角大牌演员为《天下第一刀》担纲主要配角。尤其是编剧路长歌也和他一起离组,这更能说明这个猜测的合理性。

这么说,就意味着,有人要被换掉。

留言传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时,副导演耗子和编剧路长歌回来了。

路长歌一觉睡到中午,成祥来敲门时才醒过来。

“你没去现场?”路长歌往床头那边蹭了蹭,靠在软枕上,半倚着床头和成祥说话。

成祥点点头,笑着和他说原因,“想到董秀的事还没解决,所以过来和你说说。”

路长歌愣了一下,这几天被金梅奖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注意董秀的事儿。

“你说。”路长歌觉得成祥主动提及这事儿,应该就是有了想法。

果然,成祥搬过椅子做到路长歌床边。

“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倒是有人提醒了我,”成祥的表情似笑非笑,“也许我们可以用一个大牌一点的明星来串花非花这个角色。”

路长歌微怔,“大牌一点?”

宁友川已经很大牌了,再加一个大牌的龙套……

“你心里有人选了?”路长歌试探道。

成祥不作回答,反过来询问路长歌的意思,“你觉得,让谁来演比较合适。”

路长歌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对演艺这一行不是很懂,不如你从一线女星里面选,你说出人选,我想办法去请好了。”

虽然甚至成祥的手腕和背景,路长歌还是有些小小的震惊。这样的话,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

路长歌闭目冥思了一会儿。

成祥看着懒懒地歪在床上的路长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年轻人,充满活力和朝气,他积极向上努力奋斗,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自己的行业打拼出一席之地。有时他又很任性,完全依着自己的心情行事;有时他却很深沉,教给他的那些为人处世之道都运用得很稳妥。

成祥想伸手去摸摸这个年轻人的头,和他在一起,总是不经意地想去汲取他身上的养分。

路长歌睁开双眼,一双名目闪亮地看着成祥,“你觉得,凌凤怎么样?”

成祥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漂亮。”

凌凤是最近新星女星,由一部电视剧一炮走红。年轻漂亮又星味儿十足,如果她来担纲《天下第一刀》的重要配角,无疑是为这部戏再加上很重的噱头。

最重要的,这位凌凤是风云的演员。

“不错,”成祥点点头,“我这就打电话让祥悦联系她一下。”

路长歌也点点头。

两个人又谈了些别的,就相约下去吃饭了。

走之前路长歌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又惹来成祥的提醒。

当天下午,宁友川搭乘班机回到了c市。

他这次来只为杀青《天下第一刀》里面笨贼老二的戏份,所以行李带的不多。连同向阳也是轻手利脚的。所以两个人回宾馆的动静并不大。

到了晚上主创会议的时候,路长歌才知道宁友川又回来了。

主创会议依旧是在刘盈的房间里,刘盈忙起来的时候两三天不见路长歌也是正常,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两三天不见耗子,导演还是需要过问一下的。

“明天正常出工吧?”

刘盈知道耗子身份的特殊,他在祥悦里虽然是小职员,剧组里虽然是副导演,但是有些问题耗子比他还要能说得上话。所以刘盈也没必要死扣着耗子的去向。

倒是张钰,脸色很不好看。

张钰的想法也很合理,风云的人只是刷点小脾气就要面临被换掉的危险。而祥悦的人无故离组却安然无恙?

耗子看出她的意思来,主动说软话。

“结尾款的时候,我会注意。”

片子是祥悦投资拍的,有一部分人是祥悦建组时找来的,所以劳资是要由祥悦来结的。而负责给这部分人结尾款的,就是耗子自己。

张钰白了他一眼。

耗子笑的很温和。

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宁友川轻咳一声,“上次定好的日程,是不是我的两场戏提前了。”

耗子站起身,拿出一份拍摄日程递给宁友川,“您看一下。”

宁友川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点点头,“我按着时间准备一下,我杀青以后就离组吧。”

虽然宁友川的离开曾经是组里热议过的话题,不过此刻他回来重提这件事,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注意到,宁友川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是自然,宁导肯帮忙这么长时间,祥悦已经很感谢了。”成祥在一边说道,言语间看不出任何私人情感。

宁友川偏着头看了他几眼,随即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宁友川又转过头去看路长歌。

路长歌正专注地听成祥说话。

宁友川心里动了一下,有几分酸涩。

“我和长歌的戏,我们好好排一排吧。希望能顺利杀青。”

路长歌的注意力这才集中到宁友川身上,他点点头,淡淡说了句,“好。”

第二天下午,宁友川就来路长歌房里敲门。

路长歌辞了金梅奖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回到c市以后也尽力配合这边的工作。宁友川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校对剧本。

“排练?”路长歌开了门之后又回到电脑面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背对着宁友川。

宁友川看着路长歌那个专注的申请,感到无比熟悉。

曾经路长歌就是这样子为他写剧本的。在他的手指间,有太多优秀的创意一闪而过。

宁友川笑笑。

“我想给这个笨贼加句话。”

路长歌回头看了他一眼,“和刘盈说了吗?”

“没有。”宁友川回答。

“耗子知道吗?”

宁友川又说,“没有。”

路长歌这才合上电脑,转过身来。

“怎么?没问过副导和导演,就想给自己加戏?”

宁友川注意到路长歌的话里带了戏谑的口吻,所以他也突然轻松许多。

“这不是问你来了吗。总不好演一回戏,连句台词都没有。”

路长歌禁不住笑了,他知道宁友川根本不在乎这种小制作,他跑这个龙套还不一定是抱着什么心态呢。

“你想加句什么?”

宁友川想了想,“什么都好,别等成片出来大家一看,宁友川在里面一句话都没说,光给你跑腿儿了。”

路长歌不以为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啊,你演一回戏,什么词儿都没有,这才吸引人啊。”

观众都想看这么大的腕儿跑了个彻头彻尾的龙套?

宁友川耸耸肩膀,“那我添点儿动作也好啊。”总是笨笨的,感觉整天只围着路长歌那个角色转悠,只听路长歌那个角色的话,只为路长歌那个角色而过。笨贼老大的人生理想就是笨贼老二的人生理想,笨贼老大的人生格言就是笨贼老二的人生格言,笨贼老大的生活方式就是笨贼老二的生活方式……

宁友川起了一身**皮疙瘩。

他忍不住把自己带入笨贼老二,路长歌带入笨贼老大。

如果生活中真的是这样,他以长歌马首为是瞻……那该多可怕。

路长歌站了起来。

“咱俩走一遍吧,看看你想怎么演。”

路长歌说完,便照着剧本写得那样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受伤的脚,立即入戏。

“哎呦,疼死我了!”

宁友川愣在那儿,不知所措了。

“哎你愣着干什么呢?你不是要走戏吗?”路长歌面上略带不满。

宁友川木讷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路长歌是在教训他。

他讪笑两声,蹲下来给路长歌揉脚。

路长歌一脚蹬上宁友川,把他踹翻。

“是这只吗!揉它做什么啊!”这是笨贼老大的台词不错,但是剧本上没写要踹人。

宁友川坐在地上愣了两秒钟,随即怒视路长歌。

路长歌却起身笑嘻嘻地坐到了床上,“这不是肢体动作了吗,要不咱就这么演?”

到时候全场的人看着路长歌怎么踹宁友川,估计还不止一次。

然后再给全国的观众看。

宁友川灭火儿了。他站起身,走到路长歌面前。

“我说,金梅奖,你真的不参加?”

话题转的太快,路长歌一时间接不上茬。

“怎么。”路长歌的好心情转瞬即逝。

宁友川坐到他身边,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来,刚打开包装就被路长歌按住了手。

“早就忍不了你了,别抽了行吗。”路长歌不满地说道,“到时候我屋子里都是烟味儿。”

路长歌眼神里都是嫌弃,宁友川看了半天,又是满脸的讪然。

“这要是成祥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拦着他。”

路长歌没听出宁友川话里的酸味儿,有些疑惑,“关成哥什么事?我现在是在说你啊。”

宁友川听见“成哥”两个字坐不住了。

“你先忙着,我出去走走。”

宁友川起身离开。

路长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过味儿来。

“他这是……声东击西呢吧。”

路长歌自言自语,他觉得凭宁友川的性格,刚才这一出戏,估计是想让自己再进金梅奖的。

只是……宁友川凭什么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实事求是地说,因为毕业论文的关系,接下来短时间内的更新时间会比较抽。。。

有喜欢换攻文的大人请移步——

这一篇是去年写的旧文。质量不如这一篇,也有很多雷点。大人们就看个热闹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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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调戏,抽打,催更就请来——日月的群:一群104690386 二群125496402(高级)

39

39、039 ...

笨贼老大和笨贼老二的戏被安排在第三天,宁友川和路长歌还有两天的时间排练。

宁友川捂着被路长歌踹到的胳膊,离开路长歌房间之后他才觉着痛。

宁友川歪头想了想,转身又去敲门。

路长歌回到电脑前敲字,起身去开门,见到又是宁友川,不禁露出不耐烦来。

“又怎么了?”路长歌倚在门口,毫不掩饰内心的烦躁。

这让宁友川一愣,“你不开心?”

路长歌点点头,“正在烦剧本的问题。”

《天下第一刀》已经没有太重的工作量,要烦也是烦其他的剧本。

“你在写什么?”宁友川想了想,问道。

“话剧。”

宁友川知道路长歌的喜好,他从前就嚷嚷着想试试话剧,只是一直没写成。

宁友川又想了想,问道,“能让我看看吗?”

路长歌有些迟疑。

“没事,不给我看也行。”宁友川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这样说了。

路长歌的电脑,以前他是可以随便看的,他从来都不会瞒着自己什么。尤其是剧作方面的内容。

“你找我做什么?”路长歌也有些不自在,马上转移话题。

一提起这个,宁友川咳了一声,“我是说,金梅奖啊。”

宁友川声音不大,路长歌却听得清晰透彻。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路长歌直言心中的不解,“但从剧本的角度来说,你并不缺编剧的。”

路长歌的语气很认真严肃,这让宁友川也忍不住认真起来。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我是说真的。”

路长歌仔细观察宁友川的表情,宁友川会这样说让他十分意外。

“我以为,你只是把我……”路长歌说不出口了。

宁友川知道路长歌想说什么。也不怪路长歌一直以为自己利用他,这事儿搁到外人身上也得这么认为。

宁友川生性不喜欢解释什么,路长歌这么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这件事,宁友川从来没想过和路长歌解释。

不知不觉,宁友川突然发现自己已是百口莫辩。

这就是行业规则。我欣赏你,但不代表我可以无偿为你提供平台。我给你写剧本的机会,慢慢助你出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必然要舍弃掉什么……

很显然,路长歌对于这种舍弃不甘不愿。

宁友川沉默。

“你进来坐吧。”路长歌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是也不好把人晾在门外,便把宁友川让进房间。

宁友川直接坐到路长歌床边。

路长歌也并肩坐到床上。

“我觉着吧,我参加金梅将,确实有些心急了。我这个样子,就算进去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绩。”路长歌这话说的诚心实意。

宁友川却摇摇头,“还没尝试,就想放弃?”

路长歌注意到宁友川用了“尝试”这个词。他不禁有些疑惑,有时他觉得宁友川和成祥都是同一种人,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没有结果的事,也就是所谓的尝试。

宁友川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参加一届金梅奖,创作上会有很大不同。”

人在经历过很多锤炼之后,会愈发成熟。不是说每次付出都一定要有回报,而是说,要把眼界放远,最终的结果好,才算是真的好。

他对路长歌很显然也是这样。

路长歌有些诧异,“你想陪着我去‘尝试’一次?”

宁友川低头不语。

两个人并肩而坐,路长歌努力放平心态,最终却还是苦笑。

“我们不适合平等地坐着。”

宁友川表示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宁友川偏头看着路长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他很悲伤。

宁友川第一次见路长歌这样。即便是以前自己怠慢他时,他也未曾这样过。

路长歌轻笑,“觉得心里很平静。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希望能和你肩并肩坐在一起,我是说,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心理地位。”

宁友川依然不解,“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你了。是真的。”路长歌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宁友川。

宁友川觉得很突然。

两个人沉默许久,宁友川站起身来,“你让我想想。”

路长歌不知道他要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情很平静,无论宁友川对自己这句话是什么反应,他都心如止水。

宁友川走到房门前突然折回来。

宁友川把路长歌压倒在床上。

路长歌偏过头,躲开宁友川送过来的亲吻,那种带有侵略性、压迫感的亲吻。宁友川觉得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头脑里,头快要炸开一样疼。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单纯地受不了路长歌那样淡然地对自己说,再也不喜欢他了。

他是真的受不了。

宁友川停下自己的动作,看着无动于衷的路长歌。然后他放开了自己对路长歌的束缚。

宁友川又坐到一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挫败感,苦笑道,“怎么不用烟缸打我了。”

路长歌翻身起来,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你抓着我,我没够到。”

“够到了,就还拿它打我?”宁友川问。

路长歌想了想,摇摇头。

“为什么?”

路长歌笑了一下,不做回答。

宁友川皱着眉,“我以为你……还爱我。”

就在前不久,路长歌还受不了他的撩拨,还把一整饭盒的菜扣到他头上,还拿烟灰缸砸他的头。

宁友川知道路长歌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就是因为他还喜欢自己。他只是不说。

而他,真的很喜欢逗弄这样的路长歌。

宁友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的很喜欢路长歌。虽然这种喜欢来的有点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宁友川问道。

路长歌想了想,“从知道金梅奖开始。我发觉,你不再像以前那样能挑起我的情绪。以前,就算发怒、生气、憎恨,我对你都有强烈的情绪在的。”

宁友川耸耸肩,“无所谓,我以后再不和你说这方面的事了。你不需要苦恼。”

路长歌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来。

宁友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别啊,做不成情人,以后还是朋友呢。”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站起身,真的离开了路长歌的房间。在走后,他知道,站在身后送他的这个人,是真的走出他的生命了。再多的客套话也留不住,也许以后他们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路长歌送宁友川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露出淡笑,宁友川到死都不会拉下面子做个正装其事的表白。

他从来没对他说过,“我爱你。”

晚上成祥来找路长歌,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说道了请凌凤的事来。

“很大牌。”成祥只说了这三个字。

路长歌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刚刚上位的女明星都很大牌,很多人都会自视清高。夸张一点的,刚刚出道的小演员,拍一千一条的小广告都恨不得带两个助理一个司机一个化妆师上阵,赚来的片酬都不够人员费用的。

更别说已经功成名就了。

所以路长歌很理解这种一线明星不愿意来《天下第一刀》这种小剧组的原因。想到这里,路长歌就不由得感慨,宁友川愿意来驻组,甚至跑龙套,他真的是脑子有病了。

人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当你意识到你苦求不得的人,原来喜欢着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而那个原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在发现自己不被那人喜欢着以后,却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喜欢那个曾经喜欢自己的人。

在不同的时间爱着对方的两个人,还能叫相爱的两个人吗?

路长歌不知道。

“别走神。”成祥笑着用手去挡路长歌的视线,“我在和你说重要的事呢。”

“怎么了?”路长歌有些抱歉,低声问成祥又说了什么。

“这个凌凤姿态摆的很高。”成祥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请不到?”路长歌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成祥是打了包票的,自己说出哪个一线女星他都会请到,现在再说请不到,路长歌都不好意思问出口。

成祥难得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怎么会请不到,世界上没有请不到的演员,只是钱不够罢了。”

路长歌有些意外,成祥这副神态是他第一次见到。

“明天就进组试戏了。”成祥依然面露得色,“机票都订好了。”

路长歌愣了半分钟没回过神来。

“请,请到了?”路长歌小心确认。

“当然。”成祥拍拍路长歌的膝盖,动作熟悉而自然,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亲密。

“明天试戏?”路长歌觉得难以置信。

“对啊。剧组虽然小,但已经确定是要上院线的,又是风云负责宣传。对症下药,肯定能解决一切困难。再大牌的明星,也能找到请来她的方法。”

路长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突然问了一句,“那董秀怎么办?”

成祥耸耸肩,“给她订后天离组的机票了。”

“她知道了吗?”

成祥摇了摇头。

路长歌第一次站在董秀的角度思考问题,她要离组了,她还不知道。

路长歌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是这个角色不适合她。你不要太惋惜。”成祥看出路长歌心中所想,出言安慰。

路长歌只能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介怀。

“与其担忧这个,不如先想想明天见凌凤的事吧。”

成祥一语惊醒梦中人,路长歌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和一线女星见面了。

凌凤,是他迄今为止合作过的最大牌的明星了。

如果不算宁友川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忘了说125496402这个是日月的二号读者群,有想法的人来开荒啊!!不要再加一群了,都满了说……

40

40、040 ...

凌凤是风云旗下刚刚走红的一线女星,虽然是靠着电视剧起家,却很快就打开了电影市场。身价不断上涨的凌凤如今已经是片约不断。

成祥能请到凌凤,路长歌即便有心理准备也觉得十分意外了。

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路长歌说肚子饿,成祥陪他去吃夜宵。

路长歌在那家烧烤店叫了一份烤猪脑。

“吃什么补什么。”成祥突然生了玩笑的心思,打趣路长歌。

路长歌一怔,发觉被眼前的人一取笑,自己倒不知道用什么言语驳回去了。于是整个人讪讪的,埋头吃饭。

成祥愣了一下,发觉是自己单方面亲近,路长歌可能是不适应了。于是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来。

“明天耗子去机场接凌凤,你要不要一起去?”成祥问道。

路长歌这才抬起低埋的额头,“为什么要我去?”

成祥面露诧异,“你不喜欢凌凤吗?”

路长歌莫名其妙,“我干嘛喜欢凌凤?”

成祥这才知道自己摆了个乌龙,“我以为你是喜欢凌凤的。”

喜欢凌凤,这才点名让她来出演自己的角色?路长歌差点笑出来。

“我是不追星的。”否则跟着宁友川的那些年,也能见识到不少大人物了。更何况宁友川自己就是个明星,和他生活那么长时间,路长歌深知明星也和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耍心计,没什么不一样。

后面那些话,他没说。

成祥笑道,“是我想多了,不过既然人已经请来了,就该好好接待。所以明天就让耗子带司机亲自跑一趟,你要是想去,你也可以去。”

路长歌摇摇头,“我和宁友川再对对戏。”

成祥“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路长歌埋头继续吃猪脑。

董秀半夜睡不着觉,到七层的小平台上站着。穿着薄纱的睡裙,披着一件薄薄的半身外套,独自一个人对着阳台外面的夜色感叹。

出来一个多月了,戏只拍了三场。董秀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了想,去九层找张钰。

电梯门打开,她看见了在等电梯的向阳。

……

成祥等路长歌吃完猪脑就带他回宾馆。两个人乘着电梯一到九层,就觉得一股闷香扑面而来。九层只住了张钰一个女孩儿,可张钰却不用香水。

“谁把香水瓶打破了。”路长歌和成祥两个人面面相觑。

成祥摇摇头,先把路长歌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等他回到自己屋子里之后,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成祥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路长歌又有什么事找自己,直接就去开了门。

董秀站在外面,只穿了件薄纱睡裙,两条大腿笔直光滑,美好的身线尽显无余,头发随意地披散着,看起来有点慵懒有点娇弱。

董秀趁着成祥发愣的功夫从他身边挤进了成祥的房间。

成祥皱了下眉头。

“这么晚,这是做什么。”

成祥转过身看着董秀。

董秀扬头一笑,“成总,我来谈我的戏。”

演员找制片人谈戏,目的通常只有一个。

成祥忍住心头翻上来的恶心,闭目冥思了两秒钟,“谈戏?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

董秀盈盈笑意有些绷不住,她知道成祥想和自己说什么,她却没想到成祥这么容易就要说出来。而这些话,无非是董秀最不想听的。

“成总,其实戏的事儿也不是那么急。”

成祥开始有了玩味的笑容,“哦?不谈戏,那董秀小姐还有什么想谈的?”

董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们谈点……谈得来的。”

成祥靠在门前,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烟。

董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比她见过的每一个成功人士都更具吸引力。由成功人士,董秀又想到了宁友川,然后想到了路长歌。

从前她一直不知道路长歌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现在她知道了,居然是为这个。

董秀看着眼前那个点烟的男人,眼睛露出妩媚笑意。

路长歌喜欢男人,从前是跟着宁友川,那现在估计就是跟着这个成祥喽。他想把自己挤走,无非是靠着成祥的庇护。

董秀慢慢挺起了腰板,成祥能看上一个男人,接受一个男人的投怀送抱,就更别提抵抗一个漂亮女人的示好了。路长歌想靠着这个把她挤出剧组,还差得远呢。

“成总,您过来说话。”董秀顺势坐到了成祥的床上,那条小短裙向上翻起,隐隐透出另外一种颜色的织物。

成祥吸了一口香烟,朝她走了过去。

董秀面露得色,却多少有些诧异,“您不关门的?”

成祥不答她的回话,径直走向她……身边的床头柜。

成祥拿起内线电话,“前台吗。麻烦帮我换一下床单。”

董秀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从成祥说话的声音隐隐察觉到不对的地方。这个制片人……一向是很温和的,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露出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语气。

像是一个久久隐藏自己内心的人一样。

董秀打了个寒战。

“您别这样。我知道路长歌和您是怎么回事,您就这么把我赶出剧组,就不怕我到处乱说吗?”

董秀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成祥抬起一只胳膊,揉了揉自己青筋突起的太阳穴。

“谁和你说的。”成祥走到董秀面前,弯了腰把脸凑到董秀跟前。

两个人距离极近,但是董秀却深深知道他走过来并不是要上自己的台阶。

“什……什么……”董秀不自主地向后仰头,略带惊恐地看着那个颇有压迫感的男人。

“谁告诉你我和路长歌有事。”成祥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董秀凭直觉嗅到危险的意味。

“向阳……”

“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董秀有些战战兢兢。

“谁!”成祥突然站起身转过头,警惕地看着门口。

路长歌一脸讶然的模样。

“对,对不起……”

路长歌转身离开。

成祥轻抚额头,混乱感瞬间闪过,随后便是无奈和失望。

随后他扫了董秀一眼,“还不滚?”

董秀先是懵了一下,随后泪盈于睫。成祥对她那个梨花带雨的姿态丝毫不松动,语气更加严厉,“滚。”

董秀站起身,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路长歌怯怯地来敲门。

成祥的房门从刚才开始就是开着的。见路长歌在门口,成祥轻叹一声。

“你进来。”

路长歌小心翼翼走进来,面带愧色。

“想明白了?”成祥再次揉自己生疼的太阳穴,之后眉头舒展了许多。

“嗯。”路长歌声音很小,神色却不再像刚刚那样赧然。

“刚才懵住了。”路长歌解释道。

成祥笑了一下,有一点点欣慰。

“还不算太糊涂。”

“你怎么处理啊……”路长歌问成祥。

成祥想都没想,“我会叫两个人看着她,后天就送她走。”

路长歌一开始还替董秀有些惋惜,此刻却全然没有了同情的心思。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从前也是因为和宁友川有了绯闻才小有了名气。你不要太在意。”路长歌小声安慰他。

成祥苦笑一下,怎么能不介怀,简直像是吞了只死苍蝇一样难受。只不过由于董秀说的那些话和路长歌关系颇大,所以才只能哑巴吃黄连,把这份恶心全都忍在心里。

“去睡吧。明天有新演员进组,你就算不喜欢凌凤,也要和她说说剧本。”

路长歌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一早,耗子就接到通知要去机场接人。

耗子在组里找了个司机,又打电话临时租了一辆雷克萨斯。

到了机场之后,离飞机降落还有半个小时。

耗子空等了半个小时,飞机终于降落。耗子首先就接到了凌凤经纪人的电话。

“我们走的是vip通道。你到这边来吧。”

耗子回复了一条,“我就在这边。”

那边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没有看见你啊!”语气颇为不善。

耗子看着一个举着电话喊的年轻人,知道这就是凌凤的经纪人了,便朝他挥挥手。

“我就在这里。”

经纪人看见耗子后,从上到下把耗子打量了一遍,随后才走到耗子跟前。

“你怎么都不带块接人的牌子。把姓名写清楚了才好知道哪个是你。”经纪人面露不悦。

随即,经纪人扫了一圈,“没有记者啊?”

耗子躬了躬身,“还真没有。”

经纪人扫了耗子一眼,轻哼了一声。

“也是,不是什么大剧组,联系媒体的渠道也不太多,要是你们想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的。我也就收点信息费什么的,到时候我和你们领导谈。”

说道领导,经纪人想起了什么,“你是做什么职务的,怎么就来了你一个人啊。”

耗子穿着随意,只一件棉线体恤衫,水洗牛仔裤,一双朴素板鞋。看起来就不像是大富大贵的角色。

耗子又躬了躬身,“我是《天下第一刀》剧组的副导演,郝治。”

经纪人又从上到下把耗子打量一遍,“你们就来了个副导演啊?”神色颇有一种讶异在里面。

耗子迎着头皮又躬了躬身,说了声,“是。”

经纪人不再说什么,一回身,打了个电话。语气还是一副趾高气昂。

“这边没有记者,你们带阿凤过来吧,小心点行李还有别碰着她。”

耗子知道,这电话肯定是打给助理一般角色的人的。

过了两分钟,过道远处出现大大小小三个身影。

两个助理一前一后,提着厚重的行李亦步亦趋。凌凤带着硕大的墨镜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过来。

耗子心想坏了,这么大的腕儿,雷克萨斯恐怕是装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声明:不换攻。但是小路和大成子会有感情戏。宁小攻要暂退,他现在属于负数清零的状态。

晚一些还有会两更。

41

41、041 ...

凌凤个子很高,乍看上去和耗子差不多。她走到耗子面前,点头示意一下,算是和耗子打过了招呼。

耗子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也没伸出手去——凌凤也没有握手的意思。

耗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让凌凤走在前面。

经纪人扬了扬下巴,立马就过来了一个小助理在前面开路,一行无人朝着停车场过去了。

事实证明耗子想的一点也不差,经纪人一见雷克萨斯便推了推银丝眼镜,细着嗓子嫌弃道,“就一辆雷克萨斯?”

耗子有些不耐烦,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装傻道,“不知道助理有两个,再叫辆车吧。”

经纪人有些不耐烦,“那你快点,我们可没有时间在这儿等的。”

耗子轻咳了一声,“请凌凤小姐先上车吧,我先带她回宾馆,接您的车随后就到。”

耗子的提议经纪人当然不同意,但是凌凤却不会有意见。耗子不等经纪人表态,转头去询问凌凤。

凌凤点点头,“就这样吧。”

公鸭嗓。

耗子突然想到凌凤演的戏,都是配音。

那片子拍完了还得找配音演员。

走神儿的功夫,耗子已经坐上了副驾驶席,过来一个小助理给凌凤开了车门,凌凤就坐了进去。

车到了宾馆,耗子护着凌凤到了八层安排好的一个单间儿,从凌凤严重能看到明显的嫌弃。耗子假装没看见,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和她说话。

“每天有盒饭,我已经告诉生活制片了,叫她把饭送到您房间来,您的档期我们也知道,会尽快把您的戏安排快点结束。”

耗子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您的剧本我一会儿给您送到,有什么问题可以让我们的编剧和您聊。”

凌凤几次想插嘴,却都被耗子的声音盖过去了,她又想保持教养好的形象,就只能任耗子一个人把话说完。

等耗子终于把要安排好的事儿交待完了,她再想说话的时候,耗子已经客客气气地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走了。

耗子转身出去关上房门,凌凤的手提包啪地一下摔到地上。

“瓜娃子,什么破戏。”语气颇为轻蔑。

到了下午,凌凤的经纪人终于带着凌凤的两个助理赶到了宾馆。

经纪人见到耗子开口就骂,“你是猪啊,叫个车要那么久,你这种人是怎么在剧组里做事的?”

耗子正跟着成祥想去现场。碰见他的时候是在宾馆下面的大厅。

走在前面的成祥皱了下眉头。

“这不是到了吗。”成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经纪人见成祥不怒自威,心生不快,“你谁啊!我这是自己打的计程车我!”

成祥先是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眼耗子,见耗子目光躲闪便心下有底。

“可能是耗子安排的车,被中途截走去现场了。辛苦你了。一会儿车费拿给主任去报销。”

经纪人愣了一下,重新打量成详,这一次再看这个人又觉得他说话举重若轻了。

“额,您是……”语气客气了许多。

“我是制片人成祥。是我和你们陈总打招呼,想让凌凤小姐来演戏的。”

成祥一句话就让怒极的经纪人恢复了理智,随即更加客气,“陈总的朋友,我们肯定倾力相助的。”全然忘记了上午在机场说《天下第一刀》是小剧组的事。

成祥了然一笑,不和他说话,径直走了。耗子一路跟着过去,经纪人被晾在了原地。

“看什么看,还不去给阿凤布置房间!”经纪人呵斥着两个小助理。小助理惶恐地朝电梯走了过去。

成祥一上车,便问耗子有关凌凤的事。

“怎么做事这么没分寸?”成祥语气严肃。

耗子情绪有些沉闷,一句话都不解释。

“下次工作别带着情绪,怎么和长歌在一起久了,好的不学,偏学他任性。”成祥给自己系安全带,没看见耗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服气。

耗子的不甘转瞬即逝,随即便陷入自我反省中,“是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这倒真的是他的不是。

耗子觉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所以工作上有些不耐烦。以后是真的要注意。

不过……成祥说自己像路长歌,耗子还真的是不服气。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没路长歌那么幸运,天生就是富贵的身躯。耗子神色一窒,他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成祥。

耗子到了现场之后,简单和代自己上工的那人交待了几句。成祥也只是在现场看了看,便又和耗子回到了宾馆。

成祥回宾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和凌凤见一面。

凌凤画着浓妆,皮肤很好。墨镜遮住了一双眼睛,和成祥说话的时候也没摘下来。

“剧本暂时没有时间看,能不能让那个编剧和我们聊聊,简单说一下他写的是什么。”凌凤的经纪人在一边替凌凤说些话。

凌凤微微笑着坐在那儿一点都不言语。

成祥略微有些不悦,“那个编剧”和“简单说说”,还有“写的是什么”让他十分不悦。成祥这个人有些护短,有谁对他的人表示蔑视,就是对他这个人表示蔑视。

成祥“哦”了一声,神情严肃起来。

成祥想了想,偏头问耗子,“长歌有时间吗?”

耗子了然,“我现在就去请问一下路编剧。他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把凌凤小姐带过去。”

成祥点点头,“尽量别打扰他。”

坐在一旁的凌凤咳了一下。经纪人额头冒出一滴汗水来。

这编剧听起来不简单啊。

“还是不要麻烦了,副导问完之后告诉我们就好,我们自己过去。”

成祥轻笑一声,“也不是没什么时间,就是我们这位编剧喜欢在白天睡觉,晚上写戏。”

经纪人脸色不好看了。宁可睡觉也不见凌凤,这明明就是拿话敲打他。

经纪人点点头,“知道了。”

耗子推门出去。成祥知道,他是去找路长歌了。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路长歌跟着耗子到了九层的小平台。

凌凤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有个小助理站在凌凤身边。经纪人也坐在一边。

耗子去最近的房间搬了把椅子出来,随即为难地看着经纪人。

经纪人想了想,脸色微恙,但还是站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路长歌坐到了经纪人原来的位子上。

“小路编剧真是人才。年纪轻轻就能写电影。”经纪人说的是客套话,可语气平淡,一点赞赏的意思都没有。

路长歌知道这种人一向是眼高于顶的,便不和他一般见识。

“您客气了。”

路长歌转头和凌凤说话,“凌小姐,您对剧本有不明白的地方?”

凌凤不做回答,却是经纪人在说话,“啊,时间太赶,我们凌凤看剧本有些来不及。所以想让小路你给说说戏。”

路长歌点头表示明白。

“花非花的戏,打印出来总共才三页纸。”路长歌回头训斥耗子,“你没给凌凤小姐片段吗,难道给的是整部?”

耗子犹豫了一下,“两个版本都拿了。”

路长歌诧异了,“那怎么会没有时间看?凌凤小姐的戏,要过两天才能拍吧?”

经纪人气结。

路长歌站起身,“想必是耗子给你们剧本的时候出了疏忽,作为演员,怎么能不看剧本呢。等耗子再给凌凤小姐拿一份片段来,你们看过再说。”

路长歌不想再留在这儿勾心斗角,便想走。

“慢着!”经纪人也站了起来,“小路说话有点不注意了啊,我要批评你。我们也是为剧组考虑,找到了最省时间的方法。”

经纪人目光灼灼。

作为编剧,最见不惯有人拿剧本生事。路长歌心生反驳的意思。

只是未等他开口,电梯门打开,从电梯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宁友川。

凌凤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带着经纪人也半天没说出话来。

“天……天啊,宁导!”经纪人舌头有些打结,随后才恢复过来,“您怎么在这里?”

宁友川看了一眼凌凤,再看了看经纪人,又看了看气色不对的路长歌。

宁友川皱了下眉头,“你谁啊?”

经纪人伸出手要握手,“我是凌凤小姐的经纪人,这位,凌凤啊,你们见过的!”

宁友川轻轻碰了下经纪人伸过来的手,转头看了眼凌凤。

“凌凤?”

凌凤连忙摘了墨镜,“宁导好。”

凌凤伸出手来,宁友川又握了一下,随即用肯定的语气问道,“花非花?”

凌凤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经纪人脸色变了。

他还没和凌凤说她要演的角色就叫花非花。在其他人面前这都不算什么,但是在宁友川这样的导演面前表现出来,肯定会让导演觉得凌凤不敬业……

果然,宁友川有些难以置信,“你都不看剧本的吗?”

凌凤呆住了,“我……”

再出名,凌凤也是新人,在宁友川面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宁友川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凌凤定性。这话要是传出去,凌凤也业内的风评也会随之变差。

经纪人汗颜。

“哪里哪里,我们正要和小路讨论剧本呢。凌凤这两天眼睛不舒服,之前都是听我口述内容给她,您还别说,我真忘了和她说那角色叫什么。”

宁友川脸色更差,“小路?”

经纪人看了眼路长歌,“就是这位啊……”

经纪人突然想起,大名鼎鼎的宁友川凭空消失了一个月,好像是去一个三线小剧组去做什么艺术顾问……好像还演了个龙套!

宁友川轻哼了一声,“路编剧,我的戏还有点不懂的地方,我能去你房间请教一下吗。”

路长歌一愣,随即被宁友川抓住了胳膊,整个人被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了这是。

稍后会有第三更。

希望我能赶在断电前结束更新的工作。

大家给我力量吧,今晚一定要打**血。

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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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2 ...

“你干嘛呀!我手疼!”路长歌甩着胳膊,两个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经纪人回头看了一眼凌凤,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友川的背影。

再看耗子,见他也是莫名其妙。

经纪人几番思索,像是突然想到一件妙事一样兴奋。

“副导,请问,宁导演在这部戏里是不是跑了个龙套?”经纪人走到一直站在一旁的耗子面前。

耗子茫然地点头,“是啊,演个毛贼。”

经纪人掩饰不住目光中的兴奋,拉着还在那儿发呆的凌凤就走。

耗子见那两人消失在电梯里,才反应过来经纪人所为何事。

随即一丝不屑便露了出来,“人心不足蛇吞象。”

宁友川带着路长歌一路走到两个人房门前。宁友川松开了路长歌。

“以后有不愿意应对的人,直接走掉了就行。干嘛傻站在那儿啊。”宁友川语气里有责怪。

路长歌愣了一下,依稀有了以前被教训的印象。

那时候路长歌做错了事,宁友川就会用很生疏的语气和他说话。让路长歌心里很难过,以后就再也不犯。

只是这次的责备,又和以往的感觉一点都不同。

宁友川见他傻愣愣的,便转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路长歌在当地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区别在哪里呢?区别在于,以前都是宁友川有不舒服的事便教训路长歌,而这一次却是站在路长歌的角度着想……

路长歌表情阴晴不定,他是该觉得高兴呢,还是觉得悲伤?

被一路拖回房间的,还有凌凤。

凌凤的经纪人有一种打了**血的兴奋感,凌凤一路上喊了好多声痛都被忽略了,就差用家乡话骂街了。

经纪人把凌凤松开。

“我的阿凤啊,你成名的机会到了!”

凌凤愣了一下,面露不解,“我已经成名了啊。”

经纪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不懂,这才哪到哪儿啊。电视剧一线和电影一线能一样?”

凌凤有点明白了,“和宁导演有关系?”

经纪人拍了拍手掌,“宁大导演在这儿,这是你的机会啊!”

经纪人开始在房间里转圈,“能和他合作,是你的一部运气啊!我就觉得你今年要有贵人提携,我说的嘛,来的时候左眼皮一直跳跳跳。”

经纪人不能淡定了,凌凤也不能淡定。

“提携什么啊,我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可不需要有人提携。”

经纪人放慢脚步,走到凌凤面前好言相劝。

“我的阿凤啊,你不明白,国内一线和国际影星还是不一样的。搭上宁友川这趟顺风车,你很有可能打开国际市场。你知不知道,今年咱们公司可是接到了金梅奖的邀请函的!”

凌凤一愣,一双眼睛闪出光芒来,“金梅奖!”

随即又黏黏的,“金梅奖肯定给宁友川参加,宁友川肯定选林一贤的。”

林一贤是宁友川最欣赏的女演员,她今年年逾三十却依旧面若桃花。而且已经是国际知名影星。之前林一贤也和宁友川合作过几次,所以业内他们是公认的合作搭档。

凌凤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

经纪人继续软言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凡事需要争取嘛,你要先让宁大导演对你产生好印象,他才会选你嘛!”

凌凤心生疑惑,“好印象?”

经纪人点头,“最少,也该让你在这部戏里沾沾他的光才好。”

凌凤觉得一颗头有两个大,“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经纪人露出一个面带深意的笑来。

第二天,经纪人主动找上路长歌。

“路编剧,我这有眼无珠了。”经纪人语气客气。

这让路长歌心生厌恶,却不知他来意为何,也就不好发作。

“我昨晚才知道,您竟然是拿了学院奖的!在下冒犯了。”

路长歌硬着头皮听下去,忍耐着用一种客气的语气寒暄。

“客气了。请问找我什么事。”

经纪人委婉地说了来意,“……您看,能不能,改改剧本。”

路长歌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哦?改什么?怎么改?”路长歌悠然坐下,扬头问道。

经纪人目光闪烁,忽视了路长歌的不快,一边给路长歌倒水,一边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

“花非花是头脑聪明感情丰富的风月女子,笨贼老二呢,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您说,如果要是能让他们两个产生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呵呵……”

经纪人把水杯递给路长歌,自己搬过一张椅子坐下。

经纪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小的腰包,和他一身笔挺的西服很不相配。经纪人伸手把腰包递给路长歌,“您看看这个。”

路长歌皱着眉接过那只沉甸甸的腰包,抬头看了经纪人一眼,“这就是你的思路?”

路长歌扬手掂量了一下腰包的重量。

经纪人眉飞色舞,“没错,只要路编剧您这么改,这些就都是您的。届时凌凤和宁导的对手戏一火,这部片子必然随之走红,您也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路长歌一杯水泼到经纪人脸上。然后杯子摔倒柜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腰包也被甩到了经纪人的脸上。

“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路长歌声音发抖,“你这是教谁写剧本呢!”

路长歌声音不同往次发怒时仅仅是声音洪亮,路长歌这一次简直是把自己从业以来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句话,也都是吼出来的。

“作为演员,就该给你写什么你就演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编剧随意改戏!《天下第一刀》是我辛苦创作出来的,我不会为了噱头就轻易改变严谨的结构和故事情节。拿钱贿赂编剧给自己加戏,这也是一线大牌明星的做派吗!你们凌凤就是这样走红的?”

经纪人懵住了。

他从未想到会受到这种待遇,他拿出去的可是实打实的真票子,整整五万块。

这种三线小片儿,路长歌这种新手编剧,整个片酬都不见得能有五万块……

路长歌已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你给我出去。”

路长歌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却还是难掩身体因愤怒产生的颤抖。

经纪人憋着一口气,涨红着脸走了出去。

走廊两个房间门口各自站着一个人。

宁友川站在路长歌房间对面门口,成祥站在路长歌房间隔壁门口。

刚刚的响声想不惊动别人也难。

经纪人脸上挂不住,经过成祥的时候“哼”了一声。

经纪人附到成祥耳边小声说了句,“别以为我不知道,花非花这个角色最开始请的可是个没头没脸的。我们凌凤能过来,是给你们贴金了。都掂量掂量自己,好好想想。”

成祥轻笑一声,并不给与理会。

经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房门对面,宁友川若有所思地看着路长歌。

这么个爆碳的脾气,是他以前怎么都想象不到的。宁友川有一点小小的震惊……和惊艳。

成祥长叹一声,走过去把路长歌揽进房间。

“来和我说说,是怎么了。”

路长歌跟随成祥进了房间,成祥随手把房门关严。

宁友川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不动了,于是这章短小了……

蹲。。。

表扬我吧!三更哦,真的做到了哦!!

43

43、043 ...

成祥轻轻拍着路长歌的肩膀,路长歌长喘几声总算将心中的郁结疏散了出去。成祥以为这就没事了,可刚撤了手却又被路长歌紧紧攥住。

成祥一抬眼睛,看见路长歌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闪烁。

“怎么了这是。”成祥皱着眉头,看着路长歌抬头把眼泪往回憋。

“过来坐下。”成祥拉过那张椅子,把路长歌按坐在上面。

成祥默默地看着路长歌湿润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又孩子气了。”路长歌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成祥低叹一声,摸摸路长歌的头顶,问道,“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路长歌抬头看着成祥,摇摇头。

“我没错。”

成祥笑了一下,“既然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要哭呢。”

路长歌愣了一下,有点强辩的味道,“我没哭。我只不过有点……”

“好好好,你没哭。”成祥赶紧笑了下,扯开了这个话题。

“演员这边,就不能用凌凤了。”成祥点燃一颗香烟,开始说剧组的问题。

路长歌不由得点点头,“闹得这么僵,他们也不会演了……本来凌凤可以做个噱头的。”

成祥猛吸了一口香烟,“那你看,再换一个,怎么样。”

“再换一个?”路长歌认真地看着成祥,“这样可以吗?”

成祥笑的很无奈,“不可以也得可以了。凌凤这边合同还没有签,董秀的违约金我们可以付的起,但是凌凤也要违约金的话,那还真是一笔大钱呢。”

路长歌知道这是调侃的话,却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对不起啊……”

成祥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树大招风,宁友川在这时出现,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

路长歌想了想,不再说些什么。

成祥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他还要处理董秀的事。虽然董秀前一晚自荐枕席就足以成为让她离组的借口,不过还是要走一个正式的章程。而且不能让其他人得到太详细的信息,尽快把换演员的事内部消化。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换掉董秀,成祥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我宁愿多花几十万重拍花飞花的戏份,也不想赔掉一千万的投资。”

晚上,宁友川敲响路长歌的房门。

“花飞花是不是缺演员。”宁友川言语很简单,他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时,都不多费口舌,路长歌觉得,是他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路长歌有一点点别扭。

“应该是吧。可能还要再看看演员。”路长歌实话实说,凌凤走了,对于《天下第一刀》这个规模的剧组来说,的确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想找到与凌凤同级别的明星大腕儿来演,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宁友川低头想了想,我的戏在后天?

“对,调到后天了。”路长歌点点头,“你急着走?”

宁友川沉思了几秒钟,“我去找成祥说点事。”

宁友川转头走了。

路长歌关上房门,心里不太舒服。宁友川对他的态度转变太快,他有点不适应。

但这却是他必须适应的,如果他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的话。

路长歌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宁友川有关的事情。

到了晚上八点多,成祥打来电话,告诉他,董秀走了。

路长歌拿着电话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两年前的那场无声的争端,起于董秀的想靠绯闻出位。两年后的争端,起于董秀想靠着自己的戏走红。听起来自己全无责任,可是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心态一定有问题。

最开始排斥这个女人,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宁友川吗?

路长歌有点泄气。他不能肯定自己对董秀的反感原因有多么纯粹。

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人总是要在结束之后才想的那么清楚。

未等路长歌想完,宁友川便又来敲门了。这一次,宁友川没在门外说话,他进了路长歌的房间,搬过椅子坐下。

宁友川也点了一支烟。

“我们再说说金梅奖的事儿吧。”

路长歌有点愣神。

“金梅奖?”

宁友川点点头,“既然对我已经没感情了,那我们就保持纯粹的合作关系吧。”

宁友川吸口香烟,烟气茫茫,路长歌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跟我写金梅奖,我给你找林一贤演花飞花。”

路长歌讶然。

林一贤是国际影星。路长歌以前和宁友川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与林一贤的关系不简单。林一贤也见过路长歌,只是不知道宁友川有没有和林一贤说过他和路长歌的关系。

只是……

“林一贤会演花飞花?”这让路长歌难以置信。

宁友川放下香烟,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我和成祥说过了。他说可以接受这个演员。现在就看你了。你说可以,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你……”路长歌有点搞不清状况。

“我什么我。林一贤给你演戏,你还委屈了?”宁友川好笑地看着他,他简直可以预料到,路长歌下一句肯定又是说东北话。

“你咋整的啊。咋突然就林一贤了呐?”

路长歌话一出口,宁友川就笑了。未等多久,路长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他刚刚这句话,的确乡音太重了。

“我有点……激动。”路长歌解释道。

“所以你同意了?”宁友川挑起眼睛看着傻站着的路长歌,眼神里是笃定的笑意。

路长歌还是有点懵,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怎么看,我都不亏……为什么……会是我……”路长歌喃喃自语。

宁友川的表情突然就有些落寞。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做中国最好的电影。”

路长歌愣住。

那是他曾经的梦想。

与此同时,成祥正在自己的房间想事情。

宁友川突然给出这么个好处,恐怕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两天他冷眼看着路长歌和宁友川的关系,仿佛不像以前那样让人担心了。但是……

宁友川凭什么把林一贤拉过来?他有什么所图?

成祥有些坐立不安,金梅奖的事儿虽然刚刚过去,可他也不能确定宁友川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成祥正想着事情,就接到了宁友川确认的电话。

“已经和长歌说好了条件。也已经和林一贤说了。她明天最早的飞机,派个剧组车接一下就好。”

这么快!成祥突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还有,凌凤的事尽快处理一下,我不想让林一贤过来以后看见另外一个花飞花。”

宁友川的语气有了一种坚定。

成祥略微有些不舒服,“请问,什么叫‘和长歌讲好了条件’?”

须臾,成祥仿佛能听见宁友川在电话那边的笑容。

“就是说,长歌要和我参加金梅奖,而我,给他找林一贤演戏。”

如果对方不是宁友川,成祥会把电话摔到地上。

但是对方是宁友川,所以成祥强迫自己默数两下呼吸,然后礼貌地问道,“是吗。我会和长歌确认的。至于演员的事,我也已经想过了,其实花飞花这个角色也不必要用那么大牌的演员。”

“颠三倒四,可不像是一个制片人的作风。”宁友川完全是戏谑的口气,“我是先问过你才给林一贤去了电话的。如果这么快就反悔,成总面子上过不去吧。”

宁友川的话让成祥捏紧电话的手又紧了紧。

“你的意思是,长歌已经答应要去金梅奖了?”成祥再一次确认。

宁友川“嗯”了一声。

成祥和宁友川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上面“已结束通话”的字样,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成祥是个优秀的商人,但是作为一个制片人他显然是个门外汉。

这些人,太小看影视圈了。长歌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完全是在自毁前程。

宁友川眯着眼睛,金梅奖对路长歌的诱惑太大了。就凭这个,路长歌就没有资格说对自己没感觉了。

宁友川又想起成祥揽着路长歌肩膀的样子,“哼”了一声。

“向阳,”宁友川又拨通助理向阳的电话,“和一贤的助理沟通一下档期。让他们务必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有需要毁约的地方,就让他们提我的名字。”

向阳只在嘴上说了声“是。”脑子里却是千回百转。

这边的事刚解决,路长歌那边的麻烦又接连不断。

凌凤的经纪人又找上门来。

经纪人一眨眼又恢复了白天登门拜访的姿态,路长歌有点惊讶。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的吧。

经纪人不知道路长歌对他的腹诽,仿佛忘记了早上的所有不愉快。

“路编剧,我们出去喝点茶?凌凤她不方便来您的房间,但是有些话她挺想和您说的。”

路长歌摇摇头,“我要睡了。”

经纪人吃了鳖却不回头,“路编剧不要敷衍我,我知道编剧都是很晚休息的。我走了以后您肯定不会睡觉。呵呵,您一定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气呢。”

经纪人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这不是吗,我回去以后凌凤知道这事之后把我骂了一顿。她说剧本看了,觉得已经挺好的了。单方面找编剧改戏,额……有点不太尊重人。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所以,我就给您道歉来了。”

路长歌哼笑了一声。

经纪人想了想,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纸来。

“这是我们凌凤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事想和她说,您自己约她也行。呵呵我的意思是,今白天的事儿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凌凤也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要在剧组里一起合作,关系弄得太僵了就不好了。”

路长歌抬头看着经纪人,就想着其实做个经纪人也不容易,至少脸皮要厚。

经纪人这时心里也很忐忑。他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是冒失了。还没了解到路长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贸然地去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多半是不识好歹的。只能顺着毛摸,戗着毛摸肯定得出事。

经纪人白天回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觉得一定是对方先来道歉。可是后来就越想越后悔,尤其是晚上听说前面那个花飞花,叫董秀的已经被送走的消息之后。

他们能送走一个花飞花,就不在乎送走两个花飞花。

有能力找陈四云请来一个凌凤的人,就很有可能去请来第二个凌凤。

别说这边还有个宁友川了。金梅奖在即,宁友川可是亚洲地区拿到邀请函的少有的导演之一。这个关口上有哪个演员不巴望着想和宁友川合作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要是被换掉,那才是亏大发了。

经纪人打量着眼前的路长歌,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从他的举止来看,完全就是没有城府。但是想要利用他的浮躁与骄傲,又无从下手。通常这样的人,都是什么都不缺的人。

因为想拥有的东西全都拥有了,所以不在乎别人开出什么条件,给出什么威胁。

尤其是……他能和宁友川走的那么近,那一定是不简单。

“说完了?”路长歌缓缓问道。

经纪人点点头,“凌凤确实有话想和您说。您和凌凤年纪相当,做个朋友也很好。您也是从这个行业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有些事您肯定明白。凌凤虽然有今天的风光,但是交心的朋友是真没几个。”

这几句话就有些微妙了。

路长歌皱着眉毛耐心听完。本来对方要是硬着来他还能抢白回去。对方好言好语和他说这些话,即便不中听,他也不会反驳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一样。恶心,但是也无可奈何。

而且这种暗示,路长歌也是第一次遇到。

路长歌正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就见宁友川扭开了门把手。

“怎么不关门?”

宁友川说着就走了进来。

经纪人对宁友川点头哈腰,“宁导演,又见到您了。您这是……找路编剧有事?”

宁友川笑了笑,“说下金梅奖的事。你有事?你先说。我就在这儿听着。你们说完了我再说。”

经纪人先是一愣,和路长歌说金梅奖的事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

这事肯定不简单。经纪人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路长歌,决心回去以后好好了解一下这人的背景。

经纪人行了个礼。哪敢再说刚刚的话,连忙走了出去。

路长歌站起身,皱着眉头。

宁友川坐到他床边。

“不是和你说过,这些人都不用给他好脸色的。一张嘴能说出花儿来,用不着你的时候对你冷嘲热讽的,用的着你的时候给你拉个皮条也是行的。你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小心脏了耳朵。”

这是宁友川第一次说起这方面的事。路长歌有些不习惯。以前他多半是教训自己,却很少教导自己。

“教导”,路长歌惊讶自己竟然会想到这样的词语。

“你找我是为了金梅奖的事?”路长歌转开话题。

宁友川摇摇头,“那个不急,只是刚好看见他进了你的房间,我想了想,还是进来看看。还有……”宁友川顿了顿,“林一贤的事我已经说定了,你可别再变了。哪怕不给我写剧本也行,可别再换演员了。这样不仅我没面子,你连林一贤的面子都给驳了。”

宁友川太了解路长歌的脾气秉性,他这样好言相劝,还把弱点亮出来,路长歌就一定会顾忌,不会按照他说出来的那样去做。

果然,路长歌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不会的。我既然答应给你写剧本,就肯定不会反悔的。而且……这确实是一

43、043 ...

次机会……我只是……不甘心被内定而已。”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逃不脱内定这个词。说不定自己的实力,也真的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路长歌抿着嘴,低下头。

宁友川知道他在想什么,试探道,“你确定不会反悔?”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又问,“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看着……好像成祥不太愿意。毕竟……他是你父亲的人。”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父亲这个字眼刺痛了他。仔细想想成祥凭什么反对他参加风云的金梅奖评选呢,其实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和宁友川搅在一起。

作为一个半路的哥哥,他管的的确太多了。

路长歌突然有些遗憾的感觉。遗憾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宁友川见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自己几句话应该能起到很大作用,便不再多说。路长歌不是笨人,他再说下去肯定起到反作用。

“金梅奖的事儿不着急,你要是介意内定,也没关系。我让陈四云再开个遴选会。我是说,真正的遴选会。”

“真正的遴选会”,路长歌有点茫然了。

宁友川不在乎他想没想明白,径自走了。

过了一会儿,成祥又来了。

“怎么回事?你和宁友川参加金梅奖?”成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事。

路长歌皱着眉头,被问得起了反感的心思。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成祥一双眼睛冷了许多,“我真不明白你脑子里想的什么。”

这句话有些重,路长歌反映了好一会儿。印象中,成祥从来没和他发过脾气。

“你就那么喜欢宁友川吗?连自尊都不要了?”

路长歌反应过来了。

正如宁友川所说,成祥和路先生都是一起的。

但是他自己的感情,这些人凭什么来干预呢?

路长歌冷眼看着成祥在地板上来来回回地走,一语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一会儿还有两更。总共一万五千字!大家帮我打气哦!

前段时间由于毕业论文和工作赶到一块儿了,所以这边就停更了。很抱歉。日月会努力把时间安排好,尽快恢复更新。

不过要是到了天亮,我还没有完成榜单任务,被关了小黑屋的话,《嫌我穷》就要进入漫长的修文期了……

算了,还是祈祷我能顺利完成任务吧!

44

44、044 ...

成祥回头看路长歌,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被他那个冷漠的眼神震惊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路长歌露出这样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成祥突然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躁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总和他在一起。你这样,我们会担心。”成祥解释道。

路长歌摇摇头,缓缓说道,“我喜欢宁友川,是我的事。你要听路先生的安排,那是你的事。请你不要用你的事,来干涉我的事,好吗?”

路长歌这话说的太客气,这种客气让成祥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你是认真的吗?你真喜欢宁友川?”

成祥忍不住去确认。实际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确认。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

路长歌摇摇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路长歌否认道。同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成祥面前否定这件事。但他知道,他就是想告诉成祥。

“我喜欢男人,不是因为宁友川。”路长歌语气坚定,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成祥说道。

成祥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介入过路长歌的感情生活……

所以他不知道怎样去开导他,或者劝诫他。

虽然他知道,路长歌不应该和男人在一起。

路长歌看着成祥苦恼的样子,笑了。

“你看,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宁友川是一个人生污点。可我不这么觉得,”路长歌的表情有些苦涩,“我挺庆幸我能有过这段回忆的。无论他那时对我好也罢,差也罢。我都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当时是真心喜欢他,我对感情毫无保留地付出了。到死的那一天回忆到那段过去,我能觉得那是一段珍贵的回忆,我这一辈子没白活过。就算是痛苦,也是爱情中的痛苦,让我舍不得丢弃的痛苦。”

路长歌其实挺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些的,但是他觉得有必要这么解释一下,“而不是像路先生那样,到死的那一天在悔恨中度过。该爱的人没能爱,到事情发展到不能挽回的地步猜想到去补救。可是他永远都得不到当年想要的东西了。”

成祥突然觉得路先生很悲哀。

他拿路先生当父亲敬重,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却从不把他当父亲看待。

成祥很想问问路长歌,他喜欢男人,不是因为宁友川当年的引诱,那么,是不是因为当年路先生对他们母子的抛弃。

因为缺少父爱,所以喜欢上男人。

成祥最终没敢这么问。

后来成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房间的。他只是觉得路长歌说的那些话,有些撼人心扉。至少,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爱。

第二天一早,耗子又没能跟去现场。他又接到通知要去机场接林一贤。耗子着实头疼了一下,上次一辆雷克萨斯没能把凌凤哄住了。这次成祥跟他说,就直接派剧组车去接,这不是开玩笑吗。

林一贤是国际影星,每次国际电影节要去走红地毯的。到了《天下第一刀》这个小剧组还不知道是放了多少人情请来的呢,怎么就用剧组车去接呢?

耗子一边腹诽着,一边和开演员车的司机师傅打招呼。

结果到了机场那边,耗子才算是开眼界了。

什么是大腕儿?大腕儿不是靠你带多少个经纪人,多少个助理撑场面撑出来的。大腕儿就是你只带一个跟班儿提行李,可是离老远就能看出你身份不俗。

耗子微微一笑,直觉这个女人不会像凌凤那样肤浅。到底是一夜走红的暴发户。和林一贤这种,是比不起的。

耗子挥挥手,那个提行李的小根本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您好,是郝副导吗?”小跟班说话很有礼貌,不太会摆架子。

耗子点点头,“我叫郝治,您怎么称呼?”

“叫我小贾吧,我是林一贤小姐的经纪人。”

耗子把吃惊藏在了肚子里,经纪人提行李?这有点过了。

小贾说完话就递过一张名片来,“哦,这部戏是昨晚临时接到的。档期也是临时排开的,林小姐走得急,连助理都没带过来,所以一些事就由我全包了。”

小贾仿佛看透了耗子心里想的一样,把缘由说了出来。

耗子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小贾两眼。个子不高,并不起眼。但是这一番话下来,至少能看出他不是一般的角色。

“辛苦您了。我们成总也很荣幸,特地派了剧组车来接林小姐。”

小贾摆摆手,“我们c市这边有保姆车。”小贾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等在外面了。”

耗子再一次把惊讶藏在了心里,这个做事的效率,已经符合成祥的要求了。

小贾环顾一下四周,“没有记者吧?”

小贾的样子很警惕。这让耗子想起凌凤的经纪人刚一下飞机也是问记者的事,却不是防备记者过来,而是在嫌弃记者没来。

耗子摇摇头,“你放心,我们很注意这点。绝对不会给林小姐惹麻烦。”

小贾点点头,“宁导演做事,我们一向信得过的。宁导演的朋友,也一定很周到。”

耗子笑了一下。这句话说的,不知不觉的就卖给宁友川一个面子。看来他们关系的确非同一般。耗子也是才明白,原来林一贤是宁友川搬来的救兵。

“别耽搁了,我们这就走吧。”小贾费力地提了提行李箱,耗子赶忙伸手去接。

“我帮你吧。”

耗子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他挺喜欢这个小贾的,做事不做作,也不摆些没用的花架子。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小贾扫了一眼耗子,随即笑着松开了手。

“麻烦郝副导了,我这一路确实累坏了。”

耗子伸手指路,“请吧。”

一行三人向出口走去,林一贤从头至尾一语未发,小贾走在最后,和耗子两个人把林一贤保护在了中间。

保姆车果然等在了门口,并不是很新很高档的保姆车。但是司机却很懂规矩,老早就在车下等着,见到林一贤的身影就立刻开了车门。

小贾未等耗子递过行李箱,就伸手去接。

“郝副导和我们一起坐车吧,您也方便指路。”

这样也好,免去了剧组车的尴尬。耗子不多谦让,也上了车子。

车子开往宾馆的途中,小贾拿出手机翻看c市的电子地图。

“剧组宾馆是几星级?”小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

“三星的标准。”耗子明白他是在打探剧组的条件。一般演员都很在意住什么房间,更别提是林一贤这一级别的了。

小贾皱了皱眉,在电子地图上按了两下,随即表情轻松许多,“在你们对面就有家五星级,我们在那边住方不方便?”小贾的语气有些抱歉,“林一贤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对房间条件要求很高。”

可以直呼其名,看来这个小贾跟着林一贤有段日子了。耗子一点都不奇怪,他若是林一贤,也不会放了这个人才。

耗子面露难色,“我要问过制片人。剧组资金方面对这些都有规定。这些都是制片主任在负责的。”

小贾手上点击地图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回头和闭目养神的林一贤交涉。

“在住宿费不给报销,咱们自己出?一个星期,大约五千到一万左右。”

耗子知道,小贾是铁了心不想住在剧组宾馆了,就算自己出钱也要住五星级。耗子很理解小贾的做法,演员就好比一颗钻石,你想让她保值,就必须做一定的养护和宣传。

林一贤带着一顶贝雷帽,显得年轻漂亮。从上车开始就摘掉了墨镜低着头的林一贤这时睁开了眼睛。

“先去看看吧,友川住什么,我就住什么。”

说罢又低下了头。

耗子听见小贾轻叹一声,那声叹息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在里面。

“三星标准。不是三星级。”

耗子在心里惊呼小贾对语言的判断力。

“只有一个星期。”林一贤声音软软的,但却很有决断力。

“好。”小贾妥协。

耗子不动声色地给制片主任强子发了一条短信,叫他在九层多准备一间房。

保姆车转了一个弯上了公路。

“郝副导给我们讲下戏吧。不用太深,具体是什么故事说一下就好。”小贾放下电子地图,拿出几张打印文件出来。

耗子把大概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呦,您讲故事不错。不像是副导啊。倒是挺有做编剧的潜质的。”小贾听完便打趣耗子。耗子笑着和他寒暄。一来一往中,两个人互相熟悉了不少。

小贾言归正传,把打印文件分了一半给坐在后面的林一贤,然后低头看剧本。

“导演刘盈……我看过他的片子。”小贾简单说了刘盈的代表作。

耗子对此已经一点都不感觉惊讶了。小贾是个优秀的经纪人,这一点他已经知道了。

“编剧路长歌……”读到这里,耗子看见小贾挑了挑眉毛,“你们这位路编剧,多大年纪?”

“不到三十。”耗子回答道。

小贾笑了笑,“二十出头也是不到三十啊。二十几呢?”

耗子想了想,反正也是要见面的,不如实言以告,“二十六。以前姓李。”

小贾果然愣了半秒钟,随即喜笑颜开回头和林一贤说笑,“这真是遇上故人了。我说呢,能有这么大面子让宁导演出马。”

林一贤咳了一声,小贾回过头来把话题盖了过去。

耗子想的一点都没错,林一贤与宁友川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么不管了解到什么程度,她肯定会知道路长歌。只是这声轻咳,不知她对路长歌是什么态度。

耗子突然走了神儿,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判断全在小贾一人身上,林一贤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完全不知道。

耗子一笑,回头和林一贤说话。

“林小姐刚刚看剧本,在剧情上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和编剧讨论。我会安排您和路编剧见面,就在今天下午。”

林一贤没想到他不和小贾说,会和自己说,先是一愣。

“嗯。”林一贤回应道。

耗子又是一笑,“因为比较急,给您发过去的仅仅是花飞花的剧本片段,到了宾馆我会给您找全本的。”

“好。”又是一个字。

耗子不再多问了,显然对方想造成深藏不漏的表现。

车子很快就到了宾馆。耗子没再为他们提行李,小贾很识趣地自己把行李搬上了电梯。

电梯直达九层,电梯门儿一打开,制片主任强子就站在外面,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这两天一直没露面的张钰。

“您好林小姐。我是《天下第一刀》的监制,”张钰上前一步,做了自我介绍。

林一贤眼中划过一丝迷茫,看向小贾。

耗子知道,她是在想这人为什么要做自我介绍。在林一贤眼中,剧组监制是没有必要和她见面的。

小贾仔细看看张钰,笑着问她,“看着眼熟,你是风云影视的吧。”

张钰点点头,“制片部的。”

小贾难掩欣赏的眼神,“美女年轻有为啊。制片部是个好地方,你看我做了这么久还在艺人部。”

林一贤难得笑了一下,“就你话多。”

耗子上前介绍强子,“这是制片主任,我们都叫他强子。”

强子不多言语,他见到林一贤难免有些紧张,赶紧在前面带路去刚给林一贤开出来的房间。

张钰只是来见林一贤一面,便和小贾道别先走了。

强子没敢进林一贤的屋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耗子在房间里说了些生活上的安排,转身刚要走又被林一贤叫住了。

“宁友川住哪间?”

耗子把宁友川的房间号告诉了她。小贾连忙笑笑表示感谢,送走了耗子。

耗子一出门,林一贤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去看看友川。你帮我把衣服挂上呗。”

小贾无奈地笑笑,“快去快回。你还要看剧本呢。别到上场的时候嘴瓢,惹人笑话。”

林一贤置若罔闻地整理下衣帽,走出了房间。

宁友川前一晚在想事情,所以睡的有些晚。所以当门被敲响起时他正刚转醒。

宁友川并未多想,下床给敲门那人开门。

开门以后吓一跳。

“你怎么不打电话!”宁友川啪地把门关上,回房间穿衣服。

他听见林一贤在门口吹了个口哨,“胖了哦。”

宁友川摇摇头,换好衣服放林一贤进了房间。

“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是追小情人来了?”

林一贤指的是路长歌。

宁友川在叫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听见这话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凑巧碰上的。还有,我和他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这你是知道的。”

林一贤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分手了可以再追啊,你看我,小贾跑一次我追一次,他就从来没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儿。”

宁友川翻了个白眼,“嗯,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女人,你是男人。”

“没办法,经济地位决定感情地位。我赚钱养家,他就得听我的。”

“是吗?”小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阴森森的。

林一贤吓得一激灵,赶紧去开门。

“没有,我们说笑呢。说起长歌小朋友的事儿。”

小贾看了林一贤一眼,摇摇头。

“你拍戏的时候我不和你吵架。等回到b市,我好好和你研究研究经济地位的事儿。”

林一贤垂下一颗优美的头颅,有点颓丧。

宁友川推了她一下,“你哪里像是三十多的人。”

小贾的眼神换了个方向,“宁大导演,你接戏的时候我不和你吵架,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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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b市,我好好和你研究研究她是男人,我是女人的事。”

宁友川咳了一声,转身推门走了。

谁也不会知道和一个大明星维持一段地下恋情有多难。尤其是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和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明星谈恋爱,有多么别扭。

再尤其,当这个大明星心理上有点异于常人的时候……

林一贤这个女人,千般好万般好,就是一点让小贾受不了。

她在心理上,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

也就是说,在感情上,她把小贾当女人看待。

算了,不想这事儿了,小贾拿起剧本递给林一贤。

“赶紧做功课。下午要和编剧见面呢。”

一说这个,林一贤来了神,“哎呀,不就是李长歌吗。又不是没见过,紧张什么啊。”

宁友川到楼下去抽烟,却看见向阳在下面等人。宁友川刚要过去打招呼,就看见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走过去。

凌凤?宁友川心下狐疑。他不知道向阳找凌凤能有什么事儿。

向阳和凌凤说了几句话,凌凤就走了。在常人眼里不过是打了个招呼的事。可是在宁友川眼里,就不那么简单了。

宁友川走过去,叫了声向阳。

向阳转过头来,阳光下美少年的形象特别好看。

“宁导。”

“说什么呢?和凌凤?”宁友川直接问道。

“凌凤问起花飞花演员的事。她知道林一贤来了。”

宁友川脸色变得难看一些,“谁告诉她的?”

向阳摇了摇头,“她就先叫我下来等她,然后就直接问我这个。她……”

向阳欲言又止。

“她什么?”

“她想通过我,和你多接触接触。”

这个接触自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接触。宁友川不由得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我先上去了。晚上我要请小贾他们吃饭,你订个酒店,就c市本地菜就成……就火锅吧。”

向阳点点头,说了声“是”。

“订几个人的位子呢?”向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四个人的。”宁友川回答的漫不经心,但是这个漫不经心却再次刺痛了向阳。

林一贤,小贾,宁友川,路长歌。刚好四个人。

又是这样。

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助理,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还有一更,我就完成任务了。

大家保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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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 ...

路长歌是在下午五点左右见到的林一贤,在宁友川预约的火锅店里。

路长歌不是没见过林一贤,只是以前见面很少,而且时间比较短——宁友川不太喜欢让林一贤见路长歌。

路长歌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必是因为林一贤与宁友川是工作的关系,而他又不太愿意让自己过多地介入他的工作吧。

“我想吃鸭血。”林一贤看了一遍菜单,只点了一样。

小贾又点了两样。路长歌拿过菜单点了三样,宁友川又添了些,服务员才点火上菜。

林一贤看着路长歌,这让路长歌有些小小的惶恐。

“您,是剧本有不明白的地方吗……”路长歌不由得小心翼翼。

林一贤摇摇头,“剧本写得挺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故事有点眼熟啊。让人,不是特别舒服。”林一贤语气不是特别客气。路长歌心情一下子变差许多。

林一贤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演员,他不想惹她的反感和不满。

“你受现实的影响太多了,尤其是师徒两个决战的那个结局,让我觉得很可惜。”

“可惜?”路长歌追问。

“是的。师傅就算再有错,也用心教了徒弟那么久,后来只是迎来一场决战罢了。”

林一贤的话让路长歌无言以对。她是宁友川的朋友,她这样说话,肯定是拿《天下第一刀》和他们以前的那些事做比较。

但是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这样写的。只是故事停在手指间,一个不注意就在键盘上敲了出来。

“你说呢。”林一贤转头问坐在身边的小贾。

小贾轻轻推了推她,“还没喝酒呢,就醉了。”

路长歌虽然和林一贤不熟,却也多多少少听过她和小贾之间的事。路长歌只是没想到,林一贤居然和自己的经纪人是情侣关系。

路长歌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不发一语。

宁友川咳了一声,“今天就算是个正式的见面会吧。我已经和嫦娥说好了,金梅奖的剧本会由他来给我写。演员这方面不用说,肯定还是一贤你了。你们两个好像还没有正式见过面,趁着今天,大家喝杯酒交个朋友,以后多聊聊。”

服务生一点点往上端菜。

包厢外面开始有了小声的骚动,从外面的言语上听见了“明星,导演”的字样。

小贾皱了下眉头,过去把包厢门锁紧了。

“都戴墨镜了吧?”小贾问道。

林一贤和宁友川点点头。

“我没想到这一点。”宁友川有点歉意。

林一贤笑了一下,“我的行踪都超不过半天就被发现的。这也是正常的。等一会儿记者来了,你们别出声就好了。”

宁友川点点头。

路长歌依旧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眼前的东西,他的感觉还和在两年前一样,不了解周围这群人的生活状态。在他眼里,这都太夸张了。

火锅蒸腾的热气把包厢里的温度又升高了一些。小贾去按空调,宁友川却有些担心的样子,欲言又止。

林一贤看吧“嗤”地一笑,转身对找遥控器的小贾说道,“别找了。人家怕冻着。”

小贾愣了一下,随即回到座位上。

路长歌这顿饭吃的就更别扭了。

路长歌很晚才回到宾馆。到了房间里没一会儿,成祥就来敲门。

“怎么不接电话呢。”成祥语气里都是担心,还有一点点的责怪。虽然他尽量把教训的语气藏住,却还是露出了些许的意思。路长歌听了之后微微叹了口气。憋在肚子里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成祥只觉得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一下子又远了。

成祥想了想,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昨天的话太重了。”

路长歌摇摇头,“没关系。我也是。我们昨天都有些……”

成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路长歌自己也不清楚下面该说什么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是你和宁友川的对手戏。”

路长歌点点头,送走了成祥。

凌凤在房间里打转。

向阳告诉他由于她和编剧起了冲突,她不能再留在这部戏里了。她哪里知道那个鬼编剧那么牛,连她这个级别的演员都敢炒。他这部戏不就是有个宁友川的噱头吗,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呢!要不是为了这个,她也不会在这里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补救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到时候这部片子拍出来了,宣传了,上院线了。那些八卦的记者扒出这一段,说自己过来试戏结果被刷掉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是结果已定,林一贤已经来了,她花飞花的角色肯定是保不住了。

凌凤的经纪人也是一脸愁云惨淡,自从他知道林一贤来了之后他先是大喜后是大悲。大喜的是,林一贤来了这部片子价值就更大了,这对凌风的事业也是大有助益,大悲的是,他后来才知道林一贤来就是为了替换凌凤,演花飞花这个角色。

他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以为这个小剧组没看头,没背景,没来历的?

所以耗子去敲凌凤的房门时,两个人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对不起啊,上面通知凌小姐离组。”耗子一脸的歉意,语气很委婉。

凌凤的经纪人一步上前,“副导,能不能让我见见导演。”

耗子一笑,“导演还在组里,没回来。”

经纪人后悔的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最开始凌凤进组的时候,刘盈就提出要见见凌凤的,可是经纪人拒绝了,说现场再见也无妨,所以就只去见了编剧。

现在他想见导演说说能不能加角色的事儿,导演自然是不肯见他的。

经纪人想了想,最后只能走林一贤这条路了。经纪人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来。

“副导,您宽限一晚的时间吧,凌凤身体不太舒服,住宿的钱我们自己出,您不用担心经费的问题。我们订明早第一次航班回去。只是今晚走,有些太急了。”

耗子知道他大概想些什么。只是有些人,必须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的。耗子想着小贾那副四两拨千斤的模样,丝毫不担心他们能把林一贤这条路子走通。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但是明早一定要离组了。剧组里闲杂人等是不能常驻的。”

耗子说完就走了。

“什么东西!”经纪人小声嘟哝了一句。

“现在怎么办。”凌凤凑过来问道。

经纪人的脸色毅然决然,“必须去找林一贤。让她意识到你的价值,毕竟你是国内新起之秀。她还是要给你些面子的。由她出面提出增加角色的事,会更好。”

“只是……”经纪人说话有些犹豫。

“你快说吧!”

“只是增加的角色,恐怕戏份就不重了。能有一句台词都是非常乐观的结果了。”

凌凤有点恼羞成怒。

“一句台词我还演什么啊!”

经纪人摊摊手,“我就这么和你说吧,现在这部片子,你能说上一句台词,你就有肯能彻底打开电影市场。你别不信,这部片子可不是普通的商业片。”

凌凤一向听经纪人摆布惯了,只好点点头,满脸的委屈。

小贾一接到凌凤经纪人的邀请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出门前林一贤还拦了拦他。

“不爱去就别去了。难得我有时间陪你出来,就当度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尽量少管。”

小贾摇摇头,“你先休息,我就算不去他那里,也是不能和你睡一间房的。”

林一贤一拍脑袋,“呀!我才想起来呢!没事儿,明天咱们去对面酒店开房。”

小贾一笑,“算了,宁友川住哪儿你住哪儿,这话可是你说的。”

林一贤咬了咬舌头,“可是我……”

小贾哄到,“才一个星期。”

林一贤无话。

凌凤的经纪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林一贤的经纪人小贾。经纪人把这口气咽进了肚子里,林一贤比凌凤高一级,那小贾自然要比自己也高一级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他。

“您坐。”经纪人客气地站起来迎接小贾。

小贾扫了一眼咖啡店的环境,“没记者吧。”

语气颇为倨傲。

经纪人马上摇摇头,“您放心。肯定没有。”

小贾满意地点点头,“也对,你是新人,估计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你。”

经纪人听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初来乍到?

有个词叫同行相忌,经纪人现在有点找到这个感觉了。

“你找我什么事?”小贾开口问道。

经纪人拿过酒水单,客气道,“说来话长,您先点些喝的。这边条件有限,这要是在b市,我肯定要设个场子招待您。”

小贾轻笑一下,结果茶水单,点了最贵的一壶茶水。

经纪人自然不心疼这点小钱,况且小贾花的越多,他越心花怒放。

“说吧,什么事。”小贾问道。

经纪人想了想措词,开口娓娓道来。

“……您看,能不能和《天下第一刀》剧组里面,说话有分量的人说说,再添个女性角色。”

小贾挑了挑眉头,“加角色?什么意思?”

“您来之前肯定知道了,我们凌凤也在这儿呢。花飞花这个角色虽然很值得挑战,但是却不太适合我们凌凤来演。但是,凌凤毕竟一出道就跻身一线了,能和林小姐合作,是难得的机会。您看看,是不是……”

服务员送上茶水,经纪人赶忙给小贾倒茶。小贾喝了口茶水,笑了笑。

“给花飞花应该有个丫头……”

经纪人一拍大腿,“对啊!绝代风华的江南名妓,身边怎么会没有丫头呢。而且青楼出身,也必定是角色啊。”

经纪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到时候他买通网上的水军,造势说花飞花还不如身边的丫头好看,那凌凤就真的借上了这部戏的东风了。

小贾又笑笑,“我还没说完呢。这丫头没词儿啊。”

经纪人面露难色。

“没词儿……这,我来找您不也是为了这个吗。您是前辈,一定比我懂得多,这件事情上面,应该怎样运作,您说……”

经纪人把头向小贾凑了凑,想小声说些话。

小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向后退了退。

“你直接说就好,别遮遮掩掩的。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们俩这儿密谋些什么呢。我们今天刚让记者拍见,这会儿再有狗仔跟踪什么的,你付不起这个责任。”

经纪人的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您说,怎么才能让花飞花的这个丫头开口呢。”经纪人强压下火气。

小贾哼笑了一声,“能凑巧有这么个角色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台词?”

经纪人被小贾的气势压住,只好顺势而下。

“那……加这个角色的话,您看看找谁说比较合适呢。”

“那你得找编剧。我们这儿说了不算。”小贾回答的一个干脆。

经纪人想了想,这事儿又回到了原点。

“我回去和我们凌凤商量商量吧。”

小贾笑嘻嘻地点点头,“好。”

经纪人回到宾馆把这事儿和凌凤一说,凌凤想了想突然回过味儿来。

凌凤恶狠狠地看着经纪人,“你肯定还没看剧本吧。”

“嗨,我看剧本干什么。”

凌凤冷笑一声,“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剧本里花飞花本来就有一个端茶倒水只出场一次连脸都没露的丫头!”

经纪人整个人呆住了。

第二天一早,凌凤带着经纪人做了第一班飞机回b市了。

宾馆里,林一贤搂着小贾小声问他,“你就不怕得罪他?”

小贾翻了个身子,推开林一贤,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他这种把演员当成物品去卖的经纪人,我没必要顾忌。他这辈子都不会成气候的。”

“哦?”林一贤靠着床头,玩味地看着只露出个后脑的小贾。

林一贤悄悄凑到小贾的后颈,沉声问道,“那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物品啊?”

小贾哼笑了一声,依然背对着林一贤,“你当然是物品,你是我的私有物品。”

林一贤嘿嘿笑了。

因为要跟剧组,路长歌起了个大早。

他一开门,发现宁友川正站在他门口等着他呢。

“这么早?”宁友川有些惊讶。

路长歌点点头,“想准备一下。”

路长歌的意思是走戏。

宁友川笑着点点头,“我也是。”

两个人来到九层的平台,按照剧本,临时来了那么一小段。

这一小段的表演,被起早出去买早餐的小贾看见了。

“是个好苗子。”小贾用专业挖掘人才的眼光看了看,对着路长歌点点头。

路长歌一脸的莫名其妙,回头却看见宁友川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们,干嘛……”路长歌禁不住问道。

“呵呵,他当年跟林一贤也说得这句话。”宁友川解释道。

路长歌突然有点激动,小贾看人的眼光这么准的话,自己走演员这条路肯定也没问题了!

“不过,他见了谁都这么说。”宁友川耸耸肩,补充道。

路长歌剜了他以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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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友川和路长歌的最后两场戏定在了阳光明媚的一天。依旧是在一片竹林里,要营造出清晨烟气缭绕的感觉来。

刘盈指挥着场工放烟,味道最然难闻,但是烟块一烧景色却美了不少。

“放烟就好看了?”路长歌坐在耗子的导演椅上喃喃自语,身边的耿鑫听见了便小声搭话。

“是光影效果好。”

路长歌笑着点点头,“受教了。”

其实以前在课上,就学到过烟气能做出光影效果,使画面更美。路长歌只是随便感叹而已,却没想到耿鑫会接话。路长歌突然想起,自从上次耿鑫对自己示好,他还一直没有回应呢。

他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耿鑫热情起来也蛮难拒绝的。索性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好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耗子来叫路长歌走位。

“路哥,你和笨贼老二先站下位。刘导要先看看。”

路长歌连忙起身,到镜头前面站着去了。

场地外侧,小贾给林一贤搬了张导演椅置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林一贤来剧组的事还没有人知道,不过现场已经开始有人对着这位戴着墨镜和机车帽的高挑女子指指点点了。

“那个不会是林一贤吧……”

“别做梦了,打灯去。”

“可是长得很像啊……”

“导演说再加个红头。”

林一贤洋洋自得,“你看还是没人发现我吧!”

小贾耸耸肩,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翻到娱乐版,头版头条就是“林一贤惊现野**剧组,宁友川友情客串,《天下第一刀》有何来头?”

林一贤在墨镜后面不禁瞪大了双眼。

宁友川穿上一身的行头,表情似笑非笑。

“这是咱们最后一场戏了。”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宁友川先是对自己冷冷淡淡,后来又突然变成很自然的交流,路长歌有点不懂宁友川的想法。不过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个人一向反应很快,只是不知道表面上这些是真是假罢了。

宁友川看看路长歌,径直走到镜头前。

路长歌愣了一会儿,看着宁友川消失在一大片烟雾中。

“演员就位。”刘盈的声音在路长歌身后响起,路长歌快步追上宁友川。

最后一场戏,路长歌临时做了点修改,他把笨贼老二写死了。

宁友川拿到新剧本以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看的路长歌心里发毛。此刻,宁友川一个人走在前头,倒是真有一些从容赴死的感觉。

“你等一下,”路长歌追上前去,“我是在你前面的。”

宁友川停下脚步,“我都要死的人了,也不让我痛快一把?”

“你说什么?”路长歌愣了一下。

镜头是大远景,宁友川和路长歌在烟雾中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众人都看不见他们为止。

“我在你房间里留了一样东西,你回去时记得看。”

路长歌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宁友川演完这一场戏,下午就要飞回b市了。

那他会在自己房里留下什么东西呢?

路长歌不禁皱起眉头。

宁友川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摄影机开机!演员准备!开始——”刘盈的声音从喊话筒里传来,朦朦胧胧的,和在远方看着的人群一样飘渺。

两个演员一瞬间,变成了笨贼老大和笨贼老二。

“你怎么想?”小贾在远处问林一贤。

林一贤只是略微点点头,沉思了半秒钟便说,“这部片子会火。”

小贾也看着从远方徐徐走来的两个人,不动声色。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戏,自此杀青。

这是路长歌和宁友川唯一一次同台。

下午,宁友川和向阳飞回b市着手筹备金梅奖一干事宜。

《天下第一刀》十月末杀青,路长歌十月初交金梅奖剧本《迷城》的初稿。

宁友川走前没再和路长歌单独打招呼,甚至没告诉人和人。只是当路长歌中午回房间的时候,看见对面的房间大敞着,保洁阿姨在里面换床单被罩,打扫灰尘。

“这间房……退房了?”路长歌试探着问。

里面的阿姨用家乡话回了句“是”。

路长歌不再多问,掏出门卡想开门。

“长歌。”隔壁的成祥打开房门,叫住他。

上次他们两个人说话都有戏重,自那次交谈后虽然成祥打过一次电话,两个人却都还没有见面。

成祥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路长歌却掩饰不住心中的不自在。

“吃午饭了吗?”成祥问道。

“还没。我刚杀青,想着回来洗个澡。”

成祥点点头,“那先陪我下去吃饭吧。我还饿着呢。”

路长歌想了想,捏了捏挎包带子,转身走到成祥面前,“那走吧。”

成祥看着那人不太情愿地走在前面,回屋拿了下门卡和钱包,快步跟了上去。

“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戏杀青了,可以专心写剧本了吧。”成祥先和路长歌说话。

路长歌愣了一下,“剧本?第一刀的剧本没什么再需要写的了吧。”

成祥一笑,“我是说金梅奖的剧本。”

路长歌停住脚步,“我们别再提金梅奖了。那个我会找时间写的,保证不耽误这边的工作。”

成祥苦笑着摇摇头,这人还是生气。

“别气了,”成祥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路长歌后备拍了两下,轻轻的,拍的路长歌后背痒痒的,“我都为那天的话道歉了。你想写金梅奖,就好好写。”

成祥确实想过了,路先生那边只好由他安抚一下。他好不容易和路长歌建立起来的关系,不想轻易地就被破坏。路先生转了那么多的弯子也不过是想和路长歌亲密一点,尽早驯服这副倔强的性子。

让路长歌写个金梅奖,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路长歌向前猛走两步,闪开了成祥的手。

成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路长歌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成祥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有几秒钟大脑都是空白的。

路长歌站在那儿等电梯,感觉着身后那人的动作,心里暗暗骂自己太敏感。

只是兄弟之间的正常接触,他却偏要觉得不自在。

又过了十几秒,路长歌察觉身后那只大手掌又凑了过来,不偏不倚正放在他腰间。

成祥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下楼去吧。”

路长歌彻底僵直在原地。

宁友川在机场候机。向阳翻看着手机里的行程安排。

“我们十月份拿剧本的话,是不是会有点晚。”

宁友川却摇摇头,“我说过,挤什么时间都不能挤剧本的时间。”

向阳咬了咬嘴唇,特别想问他,是不是因为编剧选了路长歌,所以故意给他放水!

向阳做了那么多努力,最后蓦然发现,故事又回到了原点。

看来路长歌也不是个有志气的,向阳不由得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

向阳的眼睛被额发遮住,再抬头时看见宁友川正盯着自己。

“向阳,以后不要说金梅奖了,就说《迷城》吧。剧本已经定下来了。”

“不是说……还要再开遴选会吗,就真的这么定下来了?”

宁友川轻轻摇头,“你还是不了解我,那个遴选会,嫦娥记得也就罢了,他不记得的话我自然是不去操办的。”

向阳眼神闪烁,心中只把那句“你还是不了解我”听了进去。

我这样都不够了解你,那路长歌就更不够了解你了。也许,你自己都不如我了解你呢。向阳把冷笑藏进了心里。

“宁导,我们回b市以后,先把演员定下来?建组定在十一月份吧,还有前期宣传,开机仪式,有得忙了。”向阳迅速调整成工作状态。

宁友川却稍有迟疑。

“怎么?您有话要说?”向阳有些犹豫,还是问出了口,虽然直觉告诉他这话还是不要问。

“陈四云又和我提起制片部的事。也许,你真的可以过去试试。”总不好一直跟着自己,向阳年纪轻轻的,该有更好的前程。

向阳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您忘了,您说过要我再跟您一部戏的。您放心,《迷城》真的是我跟您的最后一部戏了。过了这部,您留我我也要跳槽了。”

宁友川跟着他笑了笑,丝毫没看出他的强颜欢笑。

“那好,一切都是原班人马,我们回去要好好筹备一下了。”

向阳点点头,在手机里不断地翻电话号码。

路长歌这顿午饭吃的忐忑不安。成祥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个编剧,编剧就是爱乱想。何况他性|向还与众不同。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正常接触,在他这里就会显得很暧昧和动机不纯。

成祥那个时候在他身后愣神的那一会儿应该是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那他后来又把手放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路长歌低着头吃菜,对成祥一眼都不看。

“行了,别瞎想了。”成祥的声音依旧沉稳有磁性,“我只把你当成普通人一样,更何况你还是我弟弟。我们亲密些,也是正常的。”

路长歌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

吃过饭再回到自己房间,路长歌想起了宁友川放在自己房间里的东西。

路长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是什么。想给宁友川打电话问问,又觉得小题大做没有必要。

路长歌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思绪不禁就又飘到了成祥那里。

他那只手搭在自己腰间的时候……好像从前宁友川第一次摸自己头一样,一样的感觉。

路长歌一抬眼,看见窗台上放着的一块砖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忙毕业论文,更新时间不是特别稳定。

47

47、047 ...

陈四云在b市特地给宁友川准备了接风宴,除了金梅奖的投资方以外,宁友川的班底全体出席。

“c市那边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你这个假期休的可够长了。”陈四云举着香槟,对宁友川说官话,“接下来,就要尽全力备战金梅奖了,剧本方面的事也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希望你能替风云再度拍出好作品来!”

陈四云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什么都不管了,你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但是别太离谱,最好能拿个奖。

宁友川抿嘴一笑,“陈总放心,我竭尽全力。”

投资代表乐得见到这副情景,急忙插言到,“能和风云影视、宁导演合作,我们也是万分荣幸,此次冲击国际奖项,我们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看起来投资方很上道,宁友川举了举香槟杯子。

陈四云后来站起来做了个简短的发言,意思就是希望宁友川团队能尽早进入工作状态,还有就是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在金梅奖上大展拳脚。

接下来就是喝酒了。

宁友川刚下飞机,还没吃些东西,他本来就不太爱喝酒,空腹更加难受。

但是有自己的班底在场,投资代表敬酒,陈四云推波助澜,宁友川觉得自己此番定是要大醉一场了。

向阳不动声色地吩咐人去拿些点心来给宁友川垫垫胃。

点心被端上来的时候,宁友川像是做任务似的,几口把点心吞进了胃里。

陈四云见状微微笑道,“怎么,友川的这个向助理你还是舍不得放手?”

宁友川连忙摆摆手,“我知道你看好他,不过我们约定好,过了金梅奖他就跳槽了。”

“哦?”陈四云不由得挑了挑眉,“宁导演舍得?”

宁友川一愣,不明白陈四云何出此言。

陈四云突然没了和他取笑的兴致,改口道,“向阳可是个人才,做事一丝不苟,有很有眼力价儿,助理做到他这个份上,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

这几句话说的宁友川极为受用,连忙点头,“是,所以日后向阳的去路陈总要费心。”

陈四云点头,“自然,这种人才风云肯定倍加珍爱。”

宁友川和陈四云的这番谈话,在场各位只有两个人在意。

向阳听了宁友川不痛不痒的言语,眼神黯淡了些许。

王柏川则被陈四云提醒想起了那夜路长歌的一番话。王柏川不由得多看了向阳两眼,并不像是背地里破坏人感情的人。

路长歌说的那几句,有些稍重了。

可是王柏川又想不通,因为路长歌又不像是那种捕风捉影的人。

向阳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一转身,看见对着自己发愣的王柏川。向阳对他笑了一下。

王柏川脸皮微微发烫,只觉得如果这么多年向阳都对宁友川有意思的话,那他这心思也够深的了。

接风宴持续到凌晨两点多,宁友川成功被灌醉了。向阳趁着他软倒之前把他扶到车里,自己替宁友川和众人道别以后便开车带他回去了。

向阳在这种场合从来不喝酒的,就因为他借口要开车送宁友川回家,也没有人敢灌他。

况且他在名头上只是个小小的助理。

向阳打开车里的印象,放了一首节奏稍快的歌曲。

“先不要睡,回家了再睡,不然吹了风明天会不舒服。”

宁友川听不见向阳的话,只觉得头晕恶心,车里的歌曲又让他不得安生,整个人都不耐烦起来。

“快开。”

向阳一脚油门踩下去,加速前进。

c市。

路长歌倒在床上心乱如麻。

先不提宁友川的那块砖头是什么意思,单单是成祥捉摸不定的做派就已经叫他不知所措了。路长歌这个人从小一个人长大没什么人陪伴,后来有了宁友川也基本上是加倍小心地过日子,再后来和宁友川分手更是一个人打拼……

从来没有谁像成祥这样照顾他,陪着他,什么事儿都由着他……

路长歌虽然这么多年差不多都是一个人,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特别怕孤独。

所以这么长时间单身,并不是不想找一个人,而是怕自己根本找不到那样一个全心全意的人,根本就是不敢有这样的妄想而已。

路长歌叹气,从前他是一点都没考虑过他和成祥的可能的,可是来c市拍个戏却渐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到底是和成祥日久生情了,还是因为寂寞太久意乱情迷了呢?

路长歌自己不知道,他更没指望成祥会站出来告诉他。

成祥也闷在自己房间里,思考着下午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愿意是想告诉路长歌,自己拿他和正常的人一样,一点都不顾忌他是同|性|恋的。可是下午吃饭时长歌那个拘谨的态度却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或许,对方会错了意?

成祥不禁头疼起来,自己完全是想和路长歌亲近的,但是如果因此路长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孟浪……岂不是得不偿失?

成祥看了下手表,赶紧给路先生打了电话过去。

“还是和宁友川弄金梅奖?”路先生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成祥却知道他动怒了。

“干爹,我看,就让他们合作一部戏吧。这对长歌而言,这也是个心结。”

成祥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路先生却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但凡一个父亲,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他能忍耐路长歌和宁友川在一起四年已经到了极限了,这样一个人物耐着性子等路长歌自己从那段感情中跳出来,又怎能容忍他有再回去的可能?

“东展那边又是怎么回事,长歌说不去就真的不去了?”路先生想着任何能让路长歌回心转意的方法。

成祥有些无奈,“对不起干爹,这都是我的疏忽。长歌本来已经放弃了金梅奖的,可是宁友川却提出了林一贤这个条件。”

路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信息。

“林一贤是谁?”

成祥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是一位明星,长歌很仰慕她。宁友川用这个资源换取长歌回去的。长歌甚至不在意遴选会的事了。”

成祥听见电话里半天没有回应,知道路先生处在最后决断的关头。

“干爹,其实有些事让长歌自己做决定也是很好的选择。”

路先生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宠他。”

成祥不禁有冷汗流下,“干爹。”

路先生最后还是让了步,“我知道我从来都管不了他。你就帮我看着他吧,别让他太胡闹就好。”

成祥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便应承下来。

其实路先生接下来的安排他心里也明白个七七八八。路先生会叫人盯着宁友川,宁友川日后老实便罢,如果他使了些什么手段,路先生捏死他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

日出。

向阳在宁友川房里守了一晚,宁友川吐了两次又叫了几次水喝,向阳也一夜未曾合眼。

也正是因此,向阳听见宁友川熟睡时叫的那声“嫦娥”。

向阳苦笑。

宁友川这种人,从来不知道自己错过和失去了什么。眼前的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才回过味儿来,然后继续错过眼前的。

向阳等了很久,他觉得再也等不及了……

阳光慢慢射进窗子,靠窗坐着的向阳缓了缓疲惫的神经,头偏向了一边渐渐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的一章……自pia!

感谢allen2st扔了一颗地雷/何利葉扔了一个地雷/格格~扔了一个地雷/muyue2010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以上几位大人的打赏。连日来一直因为毕业和工作的事断更,霸王票真是受之有愧。

接下来会很忙,但是这篇文一定会坚持下去。

再次特别声明:本文不换攻。切记,切记。

48

48、048 ...

《天下第一刀》接下来的拍摄异常顺利,这让路长歌不忍怀疑,宁友川是不是瘟神体制,或者说林一贤天生喜气。

林一贤的戏份不多,集中安排四天就杀青了角色。

直到林一贤杀青,剧组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风尘仆仆赶到剧组的年轻女子,居然真的就是天后级人物,林一贤。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剧组异常安静。

小贾很满意这个效果,改签了机票,让回程提前了两天。

坐上飞机的时候,林一贤问小贾,喜不喜欢现在这个路长歌。

小贾摇摇头,“从前他就一直没放开,现在更是绷着了。”

林一贤倒是很吃惊,“我还以为你会对他很喜欢呢,他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小贾再次摇头,“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演技好?那你有没有觉得,他的生活就是一台戏呢。”

林一贤不解。

小贾望着窗外厚重的云层,“长歌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像我们面子上看的那么简单的。你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文静不多话。成祥喜欢他又是因为他倔强,爱打拼。宁友川喜欢他,是因为他有才华,有梦想。组里人喜欢他,是因为他低调,却很有话语权。”

林一贤不知怎么接话,凭她对小贾的了解,接下来的评价肯定要和其他人不同。

“我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每个人面前都不一样。这样的人,心思太深了。等他能完全放开了,每个人面前都是自己的时候,他也就是我喜欢的路长歌了。”

林一贤一窒,又有谁能做到对人和人都毫无保留呢。

小贾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至少,他在宁友川面前,可是演了四年的戏。”

林一贤懂了,但又觉得小贾意有所指,于是精神一紧,“你不会是觉得,我也在你面前演戏吧?”

小贾眼皮翻了翻,“你,还嫩着呢。你的演技可是我一手提拔的。”

林一贤紧绷的头皮松了松,讨好地笑了笑,“我对你,可是毫不保留的。”

小贾皱了下眉头,“一个女孩子,别总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我哪里不三不四了?你想多了吧!”林一贤打趣着小贾。

小贾再次往往舱外的云层,轻叹了一声,“其实,路长歌也挺可怜的。我倒是好奇,什么时候他能结束这种表演。”

林一贤想了想,问道,“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当然不是故意的,”小贾答道,“所以他才可怜。”

林一贤突然明白了,“啊,你说的是别扭吧!”

小贾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等了不多时,飞机就抵达北京了。

下飞机之前,小贾检查了一下林一贤的衣饰,交待了一下见到记者要怎么躲才好看,随后又交待了随行的助理该怎么走,这才打了头阵先行出舱。

“对了,”小贾回头道,“宁友川再找你,你绷着点,金梅奖他还要求你当演员的,我有东西要和他求,所以你先别应承。”

林一贤已经全副武装,墨镜盖着她的双眼,机车帽挡住她的额头,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林一贤只是点点头,淡淡说了句,“好。”

成祥观察着这两天路长歌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势,愈加确定路长歌是误会了。

成祥不禁自嘲,这是不是关心则乱的意思?

又想了两天,觉得总这样下去到底不是个办法,索性找个机会和路长歌明说了。但是念头一转,成祥又犯难了,该怎么和路长歌说呢,总不能直接说我没可能喜欢你,你别误会了。

这样肯定不好听。

想来想去,成祥觉得,这件事儿只能叫一个人来帮自己。

耗子这两天总觉得眼皮跳啊跳的,就直觉自己要倒霉。最开始只是跟组时在大太阳下晒着难受而已,后来是送林一贤的时候差点遇上车祸,只是他直觉这些都没应上倒霉一说。

果然,下午接到了成祥的电话,约他出来吃饭,他明白了。

倒霉催的来了。

成祥很少专门请耗子吃饭,印象中不过一次两次。每次请客总是有些不好的事儿的。

耗子晃晃悠悠,恨不得一步按照一分钟那么走在小饭馆外面晃荡,但是他又不敢迟到。

时间一到,耗子咬咬牙,推门进来烧烤店。

“来了?”成祥难得对耗子露出一个笑脸来。

耗子一怔,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成祥除了奖励和鼓励,还没这么对他笑过。

“来……来了。”

“坐啊。”成祥用筷子点了点桌子,示意耗子坐在自己对面。

“小治。”成祥给耗子倒了一杯水,“那什么,一会儿我叫长歌下来一起吃饭,有句话想交待交待你。”

耗子不禁一愣,什么意思呢?

“您说。”

成祥想了想,虽然不想说,却也只能这么曲线救国。

“你就多提一下我的感情问题。”

耗子的拳头捏紧了一下。

成祥想了想,补充道,“别问为什么,就直接在长歌面前多问问我什么时候找个人陪着就好。”

耗子“嗯”了一声,正要问些什么,路长歌就扭捏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成祥顺势给耗子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耗子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成祥招呼路长歌坐下,耗子拿过茶壶给路长歌倒水。

老板娘很快就把成祥点好的菜端了上来,路长歌一看见烤猪脑,就禁不住忘记了前两天的尴尬,一口一口地挖那块猪脑。

成祥和耗子简简单单搭了几句话,之后用眼神示意耗子自己提醒他的事儿。耗子从来对成祥是惟命是从的,虽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儿,但是得到了信号也仔细想了想该怎么说。

“成总,您今年多大了。”

成祥笑了下,“三十出头。”

“啊,什么时候找个嫂……啊找个人陪陪啊?”

成祥正喝一口水,差点呛到,为什么要把“嫂子”吞回一半去?听起来怪瘆人的。

路长歌竖起一只耳朵,仿佛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成总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就没想过找个人一起奋斗?两个人在一块总是比一个人强啊。”

成祥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路长歌碗里,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了,一会热再接起这个话题谈下去也无妨,所以并不接话。

耗子不知这是成祥本意,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到位,于是想了想,转头向路长歌。

“路哥,你什么时候找个人陪啊?你也是一个人吧。”

路长歌一口辣椒呛到嗓子,咳了起来。

耗子连忙递水过去给路长歌漱口,一顿饭吃的慌乱起来。

路长歌呛厉害了,咳了好久都缓不过来,一张脸红彤彤的,成祥忙站起来送他回宾馆歇着去了,临走前拿眼神剜了耗子一眼。

“瞧你笨的那样儿。”走到耗子面前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耗子看着扶着路长歌出去的成祥,捏紧的拳头渐渐放松。

“难道不是想让我撮合……”

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耗子想起成祥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看来自己摆了乌龙阵了。这下,可要想办法化解才好。

虽然这个错误要让自己接下来几天不得安生,时时刻刻冒着被成祥修理的危险,但同时也让耗子松了一口气。

到底为什么轻松,耗子也不知道。

路长歌被成祥一路扶着,只觉得胳膊被掺住的地方像火烧着一样烫。刚才耗子的话,让路长歌不难想象,成祥是想借着耗子的嘴表达些什么。

于是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如果成祥对自己有意,那他要不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想起过去和宁友川在一起的日子,路长歌开始怀疑,他真的能经营好一段感情吗?面对新的开始,他居然有些紧张。

想到这里,整个人又不由得自嘲起来,于是咳嗽又剧烈了一层。

成祥赶紧加快了脚步,拖着路长歌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路长歌和城乡两个人,路长歌的脸红彤彤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祥却很明白,自己今天的伎俩确实是拙劣了。看来要找时间真心诚意地解释一下了。

想到这里,成祥不禁说道,“耗子的话,没深没浅,要是让你觉得难受,过后我会修理他。”

成祥说话一向是不怒自威的,可是现在这句话却不是有底气的样子,到底事情由他引出来的,所以语气就软了三分。

这让路长歌听起来,更带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路长歌想了想,“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成祥不禁更加头大。

“我送你回去。”成祥出了电梯,搀着快咳得断气的路长歌回了房间。

“气管不好,就别总吃辣的。”成祥把人放下后就转身离开了,他不是很想在这里多留,总觉得空气中都含了尴尬的气氛。

成祥临出门前,听见路长歌弱弱地说了一句。

“我会仔细想想的。”

成祥人生头一次快崩溃了,却鬼使神差地也“嗯”了那么一声,快速地把门合上。

成祥一合上门板,路长歌的咳嗽就止住了。

路长歌愣愣地看着那张合紧的门板,不禁想,难道我真的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49

49、049 ...

《迷城》的事算是定下来一半,接下来宁友川便开始忙碌起来。

演员的事,就暂定了林一贤做女主角——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心思缜密的杀人魔。

宁友川想了想,在男主角的问题上犯了难。

他挺喜欢《天下第一刀》演胡小刀的男主角,宁友川从来没注意过这个二三线的小演员,但是在《天下第一刀》剧组里的那段日子,却不得不承认他很有专业素养,而且对角色的把握很到位,并且眼界高,不做能力范围外的事。

一众演员都变着法儿地讨好自己的时候,胡小刀却按兵不动,只是按规矩做事把自己的戏演好,除此之外并没有露出过多的表现欲望。

宁友川喜欢这样的人,到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事。

只是胡小刀能不能排开档期,倒是个问题。

宁友川一直是想到就做到的人,于是第一时间叫向阳问来了胡小刀的电话号码,亲自打了电话过去问。

胡小刀接到电话时,正是午休时间,刚刚吃过午饭胡小刀脱了厚重的戏服歪在导演椅上休息,助理拿了剧组发的酸梅汤给他解暑。

胡小刀听了宁友川的意思,居然有种难以置信的错觉。

“我,去演金梅奖吗?”

胡小刀出道四年了,一直在二三线徘徊。他并不是一个有天分的演员,他所能做的只是察言观色,然后付出旁人三倍甚至四倍的努力。

“谢谢宁导演。”胡小刀压抑不住语气中的兴奋,“我可以问一下大约在什么时间拍戏吗?”

电话另一头,宁友川说了金梅奖的日程安排,胡小刀的兴奋顿时消弭。

“对不起,宁导演,那时开机的话,我这边还没杀青。”

宁友川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可以自己想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档期也不是死的,可以赶一赶那边的戏份看看。”

第二天,宁友川接到胡小刀打来的电话。

“很抱歉,”胡小刀语气肃然,“我不能要求剧组为我改进度。”

宁友川有些意外,“金梅奖四年只有一次,这是很好的机会。”

胡小刀语气很客气,“所以我非常感谢宁导演对我的知遇之恩,但是,我确实不能那么早进组。”

宁友川笑了笑,“档期也不是死的,既然你那边不行,只有我这边改了。只是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要抽一两天时间过来试戏。如果对人物的把握没有问题,那基本上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胡小刀虽然没有接话,但是宁友川能感觉到他的意外。

许久,电话那边的胡小刀才打破了沉默,“谢谢您。我会珍惜这次机会。”

宁友川放下电话,心头放下一桩事。

他从来想提拔一个人,不仅要让那个人感念自己的恩惠,更重要的是要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具有被提拔的价值。

如果胡小刀一听见有金梅奖的机会,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全然不顾《天下第一刀》的拍摄进度向剧组要求提前杀青,宁友川也不会真的给他这个机会。

宁友川长叹一口气,也许这一部戏就培养出一个新的影帝也未可知。

向阳知道了男演员的安排之后,欲言又止。

宁友川和他相处七年,怎么会不知他的意思。

“怎么?你有什么没和我说?”

向阳露出一个苦笑,“投资商还未过问,男女主角就都定了……”

宁友川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我的片子还有人要做主吗?”

向阳摇摇头,“还没听到过相关的消息,但是您下手的确快了些,毕竟看路编剧的意思,剧本可能会很慢。”

宁友川略有不快,“怎么就知道嫦娥会拖进度呢?他一向下手快,不用催的。”

向阳又是一阵吞吞吐吐。

“怎么了,你说。”宁友川有些不耐。

“我倒是听说,有人花了高价要请路编剧写电视剧呢。”

宁友川一声嗤笑,“嫦娥才不会写什么电视剧,他是要做电影的,学艺术的人会去做电视剧吗?他又不缺钱。”

向阳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路长歌这边倒是真没着急金梅奖的事儿,仍旧不紧不慢地在熬他的话剧。

话剧不赚名不赚利,写起来其实就是在玩。路长歌熬这个,说白了就是觉得只有话剧才真正能够体现编剧的艺术构思。

电影都被贴上导演的标签了,小剧场戏剧却经常编导合一,要是有朝一日路长歌做了导演,那肯定是在玩小剧场戏剧。

路长歌闲下来的时候,才写两笔《迷城》。

《迷城》写累的时候,才顾得上想起自己和成祥的关系依然别扭着。路长歌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成祥除了能为一个路先生这么照顾自己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耗子打了个喷嚏。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自己前两天做错了事,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补救。

总不能过去和路长歌解释,说自己想给成祥介绍个嫂子吧,这样倒显得越描越黑了。

耗子越来越头疼,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

可是即便他不想,也自然有人要绞尽脑汁地解决这个问题。

向阳听了宁友川的话,不置可否。想起前几天一个投资方和自己请教编剧资源的事,他确实是推荐了路长歌。

那个投资方看起来比较急,是一个大部头的电视剧急缺编剧。向阳是宁友川唯一的助理,那边自然是相信向阳手头的资源的。所以应该就在这两天,那边就会找到路长歌身上了。

向阳不在乎路长歌从中得利,他只是不希望路长歌回到宁友川身边。

宁友川离开c市的时候在路长歌房间里放了什么,向阳心里一清二楚。他们俩之间那点所谓的小浪漫向阳也十分明白。

既然两边都放下了,就该干干净净的,拖泥带水反倒叫人小瞧了。

向阳想的一点都没错,电视剧的投资商在稍稍研究了一下路长歌的背景之后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他身上。

路长歌接到这部电视剧邀约的时候,他正在琢磨着成祥的事儿。

路长歌没多想,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我现在在写一个电影剧本,没有时间来写电视剧。”

路长歌简单地说了一下缘由,并没有提到金梅奖的事。

对方显然没想到路长歌态度这么坚决,一部电视剧,所有的稿酬加在一块儿恐怕过百万都有可能的。所以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对方还提了一下宁友川。

路长歌听见宁友川三个字愣住了,“难道是宁友川推荐我的?”

对方连声说是。

在某种程度上,向阳就代表了宁友川,向阳推荐来的人,就代表是宁友川推荐来的人。

路长歌冷哼一声,挂了电话,然后直接给宁友川打了过去,开口就问电视剧的事儿。

宁友川接到电话后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你找麻烦了?”

难怪向阳说有电视剧找他,看来这事儿还真是真的。

“那你答应了没有啊,”宁友川有些着急,“我这儿可是搭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你要是把金梅奖弄出岔子来,搞不好下半辈子就都要你负责了。”

“真不是你介绍的?”路长歌忽略了宁友川调笑的话,又确认了一次。

“我怎么会那么不分轻重,再说我这儿又不缺编剧,推荐谁不好偏偏推荐你,明知道你是不会感激我的。”

“莫名其妙,”路长歌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他们说是你推荐我来写的。我这儿还寻思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呢。”

宁友川眉毛皱了一下,脑子进水了?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路长歌这么没戒心地说话。

路长歌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怏怏地挂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路长歌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路长歌对着电脑敲字,半天都无法集中自己的记忆力。想出去吃宵夜,又怕碰上成祥。干脆收拾起东西,到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去。

路长歌挂着大挎包,扣着帽子出了门。

天不遂人愿,刚出宾馆门口就遇上了成祥。

成祥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路长歌这么晚出去自然是要问一句的,“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路长歌觉得,成祥对自己说话时的严厉和沉稳,一点点不见了。

“我就是去逛逛。”

成祥想了想,“我陪着你吧。”

路长歌连忙摇头,成祥生出几分困惑来,“不行?”

路长歌又摇头,“我是说可以,就是怕你嫌太远了。”

成祥轻笑了一声,“去哪儿呢?”

路长歌想了想,“我那天看着附近有家电玩城,想去打街机。”

成祥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街机?那不是小孩子玩的?”

成祥还能记得九十年代时满大街的电脑房和游戏厅。这时候所谓的街机大概也就是那种东西。成祥看了看表,“都八点半了,加上赶路的时间,就算是十点钟关门,也只能玩一个小时了。”

路长歌自然是不管这些的,拉着成祥的胳膊,就本着电玩店的方向去了。

电玩城是在附近一座商场里的,二楼是万达电影城,三层是电玩广场。

路长歌把这些天困扰自己的事情全都放到了一边,跑到前台买了一百块钱的游戏币,用手捧着装游戏币的小袋子走到成祥面前。

“其实我也没玩过,所以今天想都试试。”

成祥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对于电玩,他不在行。

在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排坦克模样的机车,路长歌钻进去,随后转身招呼成祥也上来。

“这里面有两个座位,是枪!”

成祥挑挑眉毛,也坐了进去。路长歌拉上两边的帘子,隔绝了里外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个人面前的荧幕是亮着的。

成祥转头看看身边的路长歌,发现他眼睛亮亮的。

“我不太会玩呢。”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

成祥其实也不会玩,但是他还是第一个拿起枪,朝着屏幕选了几下。提示语是英语,成祥不太认识,也不转头,就看着前方问路长歌改选哪个。

随后,游戏开始,突然就蹦出来一只僵尸。

成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

路长歌就在一边拍掌,然后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杆枪开始疯狂扫描。

两个人就在这辆坦克里面待了半个小时。等出来之后,路长歌就跑到一个角落,把剩下的游戏币都用来夹娃娃了。

成祥也放下了连日来的烦恼,帮路长歌夹了两个冰激凌。虽然是两个大男人,拿着冰激凌吃的样子很奇怪,但是成祥还是硬着头皮陪路长歌吃了两口才扔掉。

回来的路上,路长歌还一直沉浸在打街机的兴奋里,一直问成祥的枪法怎么那么准。

成祥笑着,只和他说这是一种直觉。

路长歌也会心一笑,不再追问。两个人在月色下踱步回来,仿佛前几天的尴尬从来都没发生过。

成祥挺喜欢这样的,和路长歌亲亲近近的,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两个人正逛着,成祥的手机响了。

路长歌眼见着成祥的脸色变差,只听他声音颤抖地在问,“我妈妈怎么了?”

那个语气,让路长歌的心也跟着一沉,焦急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精神病患者扔了一颗地雷/allen2st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大人们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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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围脖闹腾——

50

50、050 ...

成祥的父亲去世以后,成祥的母亲罹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从成祥记事起他就是路先生带着长大的。

他的妈妈一直住在b市的疗养院里,成祥就算再忙,也至少每个星期去探望一次,除非是去异地出差。

成祥最近一直在c市忙剧组,b市那边的事业暂且丢下了不说,连带着母亲的病情也疏忽了。接到医院的电话以后,成祥渐渐收起了焦急的表情,只给耗子打电话叫他订最快回到b市的机票。

路长歌想了想,试探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成祥摇摇头,“不,不是特别严重,我回去看看就好。”

路长歌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刚好我就顺便去风云再定一边工作流程。”

成祥知道他担心自己,也不好再拒绝,便叫耗子再订一张机票。

耗子在电脑前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成祥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去。

耗子给b市负责代理成祥工作的人打了电话,工作上面没有丝毫紧急的要务。那么能让成祥着急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耗子想了想,给b市成祥妈妈所在的疗养院打了电话。

“……就只是情绪波动有些大,具体的情况还要做了检查再说。”

耗子听过医生的解答,心下了然,耗子想了想,给自己也订了一张机票。

到了第二天一早,耗子早就安排好剧组的工作,简略收拾好行囊等在楼下。成祥和路长歌看见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你今天不出工?”路长歌问了句。

耗子摇摇头,“我还是和成总一起回去吧。”

耗子是怕成祥有事。路长歌当然知道耗子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也是他执意要和成祥回b市的原因。

路长歌点点头,“那一起去吧。”

成祥一语不发走在前面,耗子快步跟上。

一辆出租车停在三人面前,耗子跑到前面去把车门打开,等成祥和路长歌都上了车,耗子才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c市山路多,去机场的高速也是山路。

清晨还下着濛濛细雨,灰扑扑的天上洋溢着一丝死气。司机仿佛被成祥带来的低气压感染,也不大说话,只是猛踩油门。

一路上都只听见车内超速的提示音。

路长歌抓紧了车门那边的副手,车窗外面没有遮挡的山路让他心里一跳一跳的。

“怕吗?”成祥转头问了句。

路长歌连忙摇头。

成祥无力地笑了一下。

耗子和司机低声说了句,“慢一点。”

成祥开始看窗外,雨滴落在窗子上的声音让他心中更加着急了。

宁友川按照规矩,是一定要请林一贤吃饭的。然后再在饭桌上谈起《迷城》的事儿,然后灌酒,等林一贤喝的差不多了,角色也就定下来了。

只是这次让宁友川吃惊的是,他居然约不到林一贤。

第一次推说有饭局也就罢了,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同样的借口,宁友川要是再看不出点意思来,那也别做这个导演了。

宁友川想了想,知道肯定是小贾在从中作梗。

所以凌晨三点,宁友川往小贾手机里打电话。

小贾有个手机是从来不关机的。林一贤的电话可以关机,但是小贾却一定要保持自己的通讯随时通畅。任何人任何时间都有可能要找林一贤,小贾把一些重要人士存在那只手机里,只有那只手机里的人可以在晚上找到他。

不必怀疑,宁友川肯定在这只手机里。

更加不必怀疑,凌晨三点,小贾一定和林一贤在一起。

电话响起的时候小贾正窝在睡的香甜。铃声响了好几遍才让林一贤接了起来。

“你干嘛!”林一贤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喷火了。

宁友川轻笑一声,“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要和小贾说,你叫他接电话。”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他睡着呢。”林一贤压低了声音,火气可没减轻。

宁友川不做声,手指节在桌子上敲得叮当响,“你要是敢挂电话,我还打。”

林一贤哼了一下,也没挂电话,就把手机防到地毯上,一声不吱,倒头就睡。

宁友川自然听出是怎么回事了,若是这样那他还真没办法了,白白地熬了一个晚上祸害人了。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差一点就放弃了,确听见小贾朦胧的声音响起。

“你是说吃饭的事儿,对吧。等天亮了我给你打电话。”

小贾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宁友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真无聊,索性到头补眠了。

没想到到了早上八点那会儿,宁友川睡的好好的,却被小贾的电话震醒。

“宁导,”从电话里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小贾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您说,是不是该谈谈《迷城》的事儿了。”

宁友川迷迷糊糊的,“等我醒了再说吧。”

小贾轻笑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指节敲桌子的声音,“呵呵,你要是敢挂,我还打。”

宁友川明白了,自己这生意做亏了。

等宁友川起床收拾完毕,走了困意,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和小贾不一样,他是可以关机的。宁友川闹了个没趣,撇撇嘴巴,不再想这事儿了。

机场。

成祥三人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疗养院。

成祥母亲的主治医生见了成祥,拿出病例给他看。

“应该是病情有波动,这很异常。你母亲的病情稳定很多年了,很少像昨晚那样闹。”

成祥听见“闹”字皱了下眉头。

医生看见后连忙解释,“是反应有些过激。”

成祥听了“反应”二字,顿时起了疑心,“你们做了什么,让她反应过激?”

医生不禁开始擦汗,“我们只是换了一种疗法,给你母亲用了美国进口的药物,没想到她的情绪会有异常。所以我们也在尽快安排全面的检查,看看是不是对药物的反应。如果是生理反应,那这种药以后就要停用;如果是精神上的反应……”医生停顿了一下,成祥示意他说下去,医生便继续说道,“可能是好转的迹象。”

路长歌松了口气。他是很自然而然地往好的一面想,真心希望成祥的妈妈是在好转。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是虚惊一场了。路长歌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成祥和耗子依然是一脸严肃,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我妈妈这个样子已经二十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有好转的迹象?”

医生笑了笑,“成先生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怎么这会儿倒是怀疑上了。我们也是根据成先生的指示,多用好药,多用新疗法才让你母亲有了一点点反应的。”

成祥将信将疑,“我现在可以看她吗?”

医生思索了一下,脸上有遗憾的意思在,“您只能在观察室外面,因为她现在还不是很稳定,你如果惊醒了她,她自己也会非常痛苦。”

成祥能接受医生的说法,一刻也不多等,转身去了观察室。

路长歌和耗子在他身后紧跟着,一步也不敢落后。

到了观察室那边,成祥透过厚重的玻璃看见母亲的睡眼,头抵在玻璃上,半天都没抬起来。

耗子拍了拍站在一边的路长歌,示意他和自己走远一点。

路长歌就跟着耗子出了走廊,出了住院处。

“阿姨一直是这样子吗?”路长歌不禁问道。

耗子知道他是第一次来,点点头,“每次都是,成总来看母亲,有一多半时间都是在睡着。”

路长歌不说话,他想起那天和城乡争吵,说起的话。

他说成祥享受着应该给与自己的父爱。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成祥没有父亲,所以路先生才对他好。可是成祥却要从小面对着自己的母亲是这副样子……路长歌也低下头,眼圈红了一些,他无法想象自己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如果母亲也是像成祥妈妈这样,他会如何……

过了几分钟,成祥便出来了。路长歌有些意外,耗子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成祥走到二人面前,看着路长歌红红的眼圈,心里一暖,于是嘴上打趣道,“怎么,你倒是替我难过起来了。”

路长歌摇摇头,“没有,阿姨这样说不定是好转的迹象,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说完,路长歌走到前面,谁也不和谁说话。

成祥知道搞不好他真的是伤心了,也不揭穿他,就和耗子跟在他身后。

三个人去看成祥的妈妈,最伤心的反倒是路长歌。

耗子前一晚就安排了公司的车来接他们三人,到了车上,路长歌低声和成祥说了句对不起。

成祥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可是见到路长歌那副认真的模样,又不好仔细问他。便只好调笑道,“你惹到我的事那么多,这句对不起是为哪一桩啊?”

路长歌低头笑了一下,便认真地说道,“是上次吵架的事,我那样说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成祥自然知道这句话是指哪一桩了,便沉思了一会儿。

“子欲养而亲不待,”过了许久,成祥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低沉与宁静,“长歌,你千万不要这样。”

路长歌心头一震,突然不敢接着这句话想下去。

宁友川和小贾林一贤约好了一起吃午饭。向阳订了一间常去的餐厅。

小贾交代过,就和宁友川一个人谈,所以宁友川就没让向阳跟着,自己开车去了。

宁友川一推包厢门,看见林一贤坐在最里面玩手机,小贾坐的很端正,是一副认真等人的架势。

“你们弄得,和商务会议似的。”宁友川走过去,挪了一张椅子坐在小贾对面。

小贾一笑,“你倒明白,知道是我和你开条件。”

宁友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吧,图谋我什么了。”

小贾轻轻笑道,“向阳。”

宁友川一时间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贾又重复了一句,“我想和你要向阳。”

宁友川脸色变了一下,说了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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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贾知道自己要费一番心思,却没想到宁友川拒绝的这么干脆。

“我听说陈总也和你提起过向阳外调的事,”小贾笑道,“向阳是个人才,我想挖他过来,有大用处。”

宁友川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不是说不行,我的意思是,向阳的事我做不了主。”

小贾面露疑惑,“你只要和他说一说,让他别拒绝就好。”

宁友川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是和向阳约好了的,他的去向我不过问。”

小贾想了想,面露难色,“这么说,这个忙你是不肯帮了。”

宁友川不懂小贾为什么对向阳执着,问道,“你看上他哪里了,怎么还到我这里要人。”

小贾笑的很神秘,“你相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宁友川看小贾神情放松了一些,便也来了兴致,“哪方面?”

小贾用手指了指一语不发的林一贤,“这方面。”

宁友川明白了小贾的意思,脸色渐渐变了。

“向阳做演员?”

“这你就不明白了,”小贾挺直了身板,朝宁友川笑笑,“向阳以前也给你跑过龙套,你是不是以为他演技不行?”

宁友川摇摇头,他只是一直没往这边想而已。

“他如果跟着我,不出一年,就能红。”小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低头喝水,眼睛却觑着一脸震惊的宁友川,心思千回百转。

“让向阳演戏,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宁友川还是没有消化掉小贾的话。

小贾不再和他纠缠这个,只放低了声音说,“就只是叫你帮个忙,你说的话他一定听。让向阳去制片部,其实很可惜,他来我们艺人部才是前途无量。”

宁友川想了半天,无言以对。

小贾微微一笑,又说出了一句让宁友川怎样都没想到的话来,“金梅奖的男二号,让向阳来演,怎么样。”

宁友川瞪大了眼睛,有一种被操纵的感觉。

“就当是捧新人了,待我接手的时候,也好办些。”小贾补充道。

林一贤一直坐在一边玩手机,一语不发,宁友川也不知道林一贤在这件事里起到什么角色,他只知道凭他和小贾的交情,这件事情他就算不帮忙,林一贤最后也会参与金梅奖。

可是,向阳跟了他七年,也许只是他一句话的问题,向阳就此飞黄腾达。

“你让我想想。”

小贾不置可否,拿过餐牌开始点菜。

祥悦的车子把路长歌一路送回b市的家里。路长歌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到自己家中,想了想,给宁友川打了一个电话。

宁友川听说路长歌回来了,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突然?你是回来准备金梅奖?”

路长歌“嗯”了一声,“就算是吧,刚好故事大纲写好了一稿,我先发给你看看?”

宁友川联网,接收了路长歌发来的文件然后大致扫了一遍。

怎么说呢,宁友川能看出来,这一稿写的不是很用心,路长歌许是被其他的事绊住了,没有百分百尽心。

想到这里,宁友川便试探了一下,在企鹅上和路长歌说话。

宁导演:最近还忙些什么?

叫我编路:没什么别的。

宁导演:真的?

叫我编路:怎么?写的不好?

宁导演:额……

叫我编路:你直说不就好了。这有什么顾忌的,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宁友川想了想,索性直白了些。

宁导演:看起来不用心。

叫我编路:哦。

然后半天就没了回音。

宁友川发了个窗口抖动,许久,路长歌才重新回复。

叫我编路:从小就我和我妈一起过。

宁导演:??

叫我编路:我从来没想过要是我妈妈有什么病症,我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还是挺幸运的。

宁导演:……

叫我编路:以前从来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

半分钟后,宁友川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别在电脑上说了,直接和我说说,怎么了?”

路长歌默默整理了一下情绪,“没事,就是刚才有点胡思乱想。”

宁友川当然知道他在胡思乱想,这些年从来没和自己提起过的事儿怎么突然就这么从容地说出来了呢。关键是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诱因导致路长歌这么胡思乱想的。

宁友川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既然不想和我说,就早点休息。”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想起一件事来。

“那砖头儿……”

宁友川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路长歌看着断线的手机,有一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更加让他觉得鬼使神差的是,他把宁友川留在他房间里的那块砖头带回b市来了。

路长歌整理行李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那块砖头,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宁友川大概就是很随意的举动吧,也许这块砖头就是想给那四年画上一个句号。

路长歌这样想着。

宁友川放下路长歌这边的事不再多想。关于路长歌的能力,他不太怀疑,这个人做事虽然偶尔懈怠、拖拉,但是总体上非常有分寸,绝对不会拖进度。所以只要把问题三言两语点出来,路长歌明白就好,不一定非要说破。

让他感到头疼的,其实是向阳的事,宁友川仔细思考过了,小贾说的很对,如果向阳真的有演戏的天分,跟着艺人部要比去制片部更加前途无量。

只不过这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选择权还是在向阳手中。毕竟做演员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很多。

正想着的时候,向阳就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宁友川的家门,看见宁友川以后一愣,随即扬了扬手里两件挂的笔直的西服,“干洗过的衣服,我送过来,明天穿哪件,您看一下。”

宁友川收起自己的思绪,不想让向阳看出异常来。

向阳把衣服放进衣橱,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刚要走的时候被宁友川叫住。

向阳从宁友川那个认真的态度里面,看出了一些信息。

“宁导有事要和我说?”向阳坐在宁友川对面,被宁友川的郑重其事感染,他的态度也很正式。

宁友川想了想,觉得不如现在就问问向阳的意思,如果如小家所说,向阳在这方面确实是个人才,那他也不好埋没人家。再说,给自己白白干了七年助理,自己在最关键时刻推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所以宁友川笑着看向阳,问他,“有没有给我跑龙套的打算?”

向阳一听,原来是这事。这也没什么啊。

“以前也不是没串过角色的,怎么这么问呢。”

向阳以前也在宁友川的片子里出境过,多半演些道具式的人物,或者是人山人海背景墙中的一个。

恐怕这次,向阳又以为是这样了吧。宁友川笑笑。

“和以往不一样。”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什么不一样?”

“也没什么,”宁友川又突然不想太早把这件事定下来,“过阵子试戏,你也过来试试镜,有个角色你演正合适了。”

宁友川没说错,《迷城》里的男二号是极具忧郁气质的文艺青年,很适合向阳的形象。宁友川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便是这样,也不想给向阳开太大的后门。

况且,他也不确定向阳就真的能走上小贾的那条路,于是索性等试镜尘埃落定,再去做决断。

想到这里,宁友川挥挥手,“你先走吧。我再上会儿网就睡了。明天没事的话不要太早叫我。”

向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小贾个子不高,整个人给人那种小而精的感觉,用宁友川的话讲就是都让心眼儿坠住了。此刻他被林一贤死皮赖脸地搂在怀里,态度强硬,坚决不让他离开自己家。

“我就是出去买个宵夜,你这是做什么。”小贾哭笑不得。

林一贤黏人的势头上来,总是让人难以招架。

“亲爱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林一贤做出生离死别的阵势来,眉目间十分悲痛。

这就是和演员过日子的烦恼,你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间发作。

“去,到床上躺着。”

林一贤一怔,随即把手收的更紧,把小贾拦腰抱着,“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在骗我。”

语气又掺杂了那种黑道上的狠劲儿,仿佛自己轻举妄动间就要丢了性命。

“别闹,乖了。”小贾硬着头皮应付着,他真的很饿,想出去买点小吃而已。不想光是出门就被林一贤缠了半个小时。

“你变了……你以前只有人家一个,你现在,外面有人了!”

林一贤顷刻间又化身为怨妇,小贾皱了眉头十分无语。

突然,小贾意识到什么,眉间带笑,转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向阳的事,让你吃醋了?”

林一贤手臂一紧,虽然面目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小贾却感到她情绪的震动。

“别装,你的演技还是我调教出来的,能瞒得过我吗?”小贾感到好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一贤松开了手,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神色间带了落寞。

“你可是把其他的艺人都转出去了,现在只带我一个的。”

小贾顿了一下,“你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腻烦了我了,想找个新人带。”

小贾语塞,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可能,他真的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好林一贤确定关系以后,他把手里的其他艺人都转了出去,一心一意打造林一贤国际一姐的形象,这种爱情和事业分不清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十年了。

“我没想那么多。”小贾也坐到沙发上,林一贤身边。

“向阳给我的感觉很压抑,就好像当年看见你一样。所以……”

那日在c市,小贾看见向阳送宁友川去饭店和自己、林一贤见面。那个寂寞压抑的神色,让小贾知道向阳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一个内心蕴含着无穷力量,却压抑着的人。

这样的人,是最有韧劲的。

就像当年的林一贤一样。

“你当真厌烦了现在的生活了。”林一贤面色有些平淡,看不出悲喜。

小贾却知道这是她怒极的模样。

“我束缚了你吧。”林一贤问道。

小贾摇摇头,“没有,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太久没尝试过成功的滋味,有些独孤求败的感觉。”

林一贤的怒火突然泄了下来,垂着双肩,“好吧。”

小贾笑着拍拍林一贤的头,“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怎么不好好想想,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深,可曾变过?”

林一贤无话以对。她知道,她助小贾的事业达到顶峰,但同时也是小贾事业的牵绊。

回到b市第二天,成祥又去医院看望了自己的母亲,综合检查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成妈妈的反应是喜是悲。

成祥在观察病房门前看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随后去了路长歌那里。

“c市你还回不回去?”成祥主要是想问这件事情。

路长歌有些为难,他也正想说这件事情,原计划是想在c市驻组三个月的。但是没想到居然接了宁友川的金梅奖,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创作计划,所以……

只是,这话不好和成祥说。

成祥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着说,“没关系,反正c市那边也没什么大的改动了。就连耗子我也不打算让他回去了。那边又不缺副导,耗子从这部电影学到的也够多了,没必要让你们再跟着。”

这话倒是有道理,耗子本职绝对不是副导演,他也只是在祥悦影音成立以后想学些和影视制作相关的东西。从头到尾的所有流程里,跟过那么一段时间也就行了。耗子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必要让他从头至尾都一直辛苦着,既然目的达到了,耗子也该轻松轻松了。

“所以,你和耗子就都别回去了。我偶尔回去盯一次也就行了。那边杀青的时候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成祥把路长歌想要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差一点就快以为成祥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高兴溢于言表,倒是一点都不遮掩。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边实在不是我创作的环境,再留在那里,金梅奖铁定砸了。”

成祥笑着拍拍路长歌的脑袋,“你倒是不欺瞒。忘了我是你现在的上司了,这就和我说起跳槽的事了。”

路长歌看着成祥那个笑眯眯的眼神,心里一时间不知所想。

“也怪了,还真没想过这一层,也就没想过要瞒你。”

路长歌语气真诚,言辞恳切,倒是让成祥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成祥只好一笑,“要不,叫耗子买些东西过来,一起吃午饭吧。”

路长歌知道成祥这话的意思,欣然同意。

成祥是会下厨的,而且手艺不错。

其实路长歌也会,小时候路夫人出去上班,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弄饭吃。只是后来和宁友川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都吃向阳带来的东西,所以他基本上把做饭这件事忘的差不多了。

“你点几个菜?”成祥问道。

路长歌想了想,便拿电话叫耗子买了几样自己想吃的东西过来。

“有鱼和西兰花,芥蓝,还有牛肉,榄菜四季豆的材料,还有豆腐。”

成祥无奈,“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的,比如这鱼我就做不好,牛肉还行。”

路长歌有些慌,“那怎么办啊,我已经叫耗子买过来了。”

成祥笑了下,“无妨,只是味道欠佳,营养还是有的,就将就着吃一点吧。”

路长歌又高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耗子就提着一堆的东西上来了。他人瘦小,力气倒是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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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歌点菜的时候没觉得东西多,可是耗子拎上来他才意识到竟然有那么多只袋子。

耗子拎着水淋淋的一摊袋子直奔厨房,放好了之后还出来帮路长歌把地板擦了。

成祥挽着袖子就进了厨房。

路长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房子虽然小,但是此刻却很温馨,真正像个家一样。

三个每家的孩子凑在一起,彼此温暖,彼此却都不曾察觉。

路长歌看了一会儿电影便禁不住无聊了,又听见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烹炒声音,顿时忍不住想去凑这个热闹。

等路长歌趴到门口那里一看,就乐了。成祥和耗子两个人穿戴着围裙,成祥站在灶台前掂大勺,耗子就蹲在地上择菜打下手。成祥要什么酱醋油盐,耗子都一一给他摆好。

路长歌趴在门框子上看了半天,突然眼眶发热,便转身又坐回客厅里去了。

成祥和耗子都不知道路长歌来过,依旧坐着自己的事。

耗子处理那条活鱼,拿着菜刀照着脑袋狠狠拍了两下,鱼就不动了。

“还挺专业的。”成祥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青菜,一边打趣耗子。

成祥一偏头,这才看见耗子握着杀鱼刀的手上,还戴着一串菩提子佛串。

倒是有一种矛盾的美感。

“信佛?”成祥随口问了句。

耗子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算是,只是有段时间觉得,该找点信仰。”

成祥偏头不再说话,眼里有一种笑意,让耗子几乎看呆。

作者有话要说:额,如果我顶得住的话,像这样的更新,到天亮之前应该还有三到四次。

我是冒着猝死的危险在爆发啊,大人们多给些鼓励吧!

【顶锅盖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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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九月末。

《迷城》的初稿交上去以后,宁友川看过,总体感觉还算满意,却又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哪里不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路长歌还是那句话,一副完全接受教训的模样。

宁友川不禁暗暗心急,他哪里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要知道他是导演不是编剧,他有的只是对剧本整体的把握和直觉,那些系统的理论和技巧,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更何况写剧本时的那种灵性。

对,路长歌的《迷城》就是灵性太重。

这话,宁友川憋在了肚子里,他想再给路长歌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感悟。总是一味根据别人的指导去更改,倒真像是在当枪了。

不过,但从初稿来看,路长歌能写出这个质量来,也算是特别意外了。

男主角胡强的意外死亡揭开一场谜团般的情感纠葛:女主角林飞万分沉痛,空虚寂寞之中与一名忧郁文雅的青年温玉陷入热恋。温玉迷恋林飞成熟以及与自己同样忧郁的气质,很快便难以自拔。

令人恐慌的是,与林飞陷入爱河后不久,温玉身体上出现了与胡强同样的症状……

宁友川意外的是,路长歌把温玉的戏份增多了。

这是编剧写作时经常遇见的情况,第二主角的戏份突然出彩,便难以控制,于是一点点给那个人物加戏,甚至盖过了主角的光芒。

但是效果又非常好。

只是这样的话,男二号其实已经提升到与难以同等的位置了。

宁友川拿着打印出来的剧本沉思。

路长歌还不知道他有意让向阳来演温玉。

宁友川深呼吸,看来当初瞒下这件事,倒是对的了。

小贾首先拿到了《迷城》分部分剧本,由于剧本保密,演员和经纪人或者投资方等一切主创外人员都只能拿到部分剧本,有时仅仅是一页纸。

试戏的时候,也就只拿公布出的这一页纸做试戏题目。完整的剧本,是要等建组以后才能公布的。

小贾有些意外,他拿到的这部分,明显厚了些。仔细一翻才发现,宁友川竟然把温玉的戏份也给了他。

小贾有些明白,宁友川大概是赞同了自己的说法。

一想到这里,小贾竟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他已经难以抑制那种好似最初入行时的兴奋了。他想象着自己像当年提拔林一贤一般提拔向阳,造星的过程是辛苦的,却是满足的。

而小贾太久没体验到这种满足了。

林一贤走到小贾身边,看了剧本的厚度,对小贾心中所想了若指掌。

林一贤从来不是纠缠的人,那件事小贾和她解释过,她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看到小贾兴奋的身体微微发抖,林一贤也跟着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她微微叹气,爱他所爱,恨他所恨,也许这就是爱一个人到极致的表现吧。

林一贤不出声,拿起自己的那部分剧本认真看了起来。

略看完一遍,林一贤有些疲惫。

“到底还是新人,和世界一流编剧到底有差别。”

小贾轻笑一声,“一个新人有这个笔力也很惊人了。”

林一贤面露疑色,“这样的话,我倒是怀疑了,友川会看不出小长歌的水平?怎么会用这样的本子,这……太过冒险了吧。”

小贾摇摇头,手揽着林一贤的腰肢,安抚她道,“静观其变吧。路长歌这个人一向后发制人。你看他和宁友川的感情之事便知。没准,你下次再看二稿的时候又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林一贤半信半疑,却还是不能放心,“我还是有些心惊,如果剧本不好,我们费心费力这是为什么呢?”

小贾知道林一贤的担忧,角逐金梅奖的编剧都是业内混成精的,没有两把刷子并不敢轻易尝试,路长歌在这些人中间确实太过嫩了,但是宁友川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肯定是有他的打算的。

“我现在只好奇,东展那边现在怎样了。”

东展。

东展老总笑眯眯地看着慵懒的郑永平,笑道,“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郑永平摇摇头,“瓶颈,瓶颈。”

东展老总不以为意,“你既然肯出来,就说明还未到瓶颈。到底是有什么困难,是不是心情不顺。”

郑永平神色怏怏的,没怎么接话。

东展老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来,从老板台上滑了过去,“这个,先做预付款吧。拿了我的钱,自然办事就痛快许多。”

郑永平惊讶了一下,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又不像是装了钱的样子。索性便当着东展老总的面儿打开了信封。

是一张去欧洲的机票。

东展老总未等郑永平问道便主动开口,“出去散散心,也是度过瓶颈的好法子。”

郑永平伸了个懒腰,手在后脑上顺了顺乱蓬蓬的头发,“也好。”

郑永平拿着那信封转身离开,东展老总却又叫住他。

“急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呢,”他人笑眯眯的,看起来非常稳重,“风云那边最终还是用了那个路小子,听说前两天都交了初稿了,接下来就要开始选角了。你这边也要抓紧啊,不说初稿,总该先交个梗概什么的吧。”

郑永平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的笑意,“您不要催我,我和路长歌不一样。我拿出来的,就是终稿了。”

东展老总的笑容舒展开,比刚才还要和蔼,“是吗,那我敬候佳音了。”

郑永平扬扬机票,向门口走去,“我知道您老的意思,只是我在那边实在没有什么门路,要是存了这个心思,还是不要去的好。”

东展老总愣了一下,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瞬间又恢复了无害的微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

语气平稳,没有丝毫的不快。

路长歌的初稿,陈四云也拿到了一份。

他是个生意人,不会欣赏什么艺术不艺术的,他只在那里面大致扫了一眼,看看有没有特别拙劣的地方。费了半天劲,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索性把厚厚的剧本往桌上一丢,开始打电话遥控。

《迷城》的项目负责人是制片部的展捷,他是个老手,做事比较老练,是风云制片部比较说的上话的人物。

陈四云一个电话打到了展捷那边,告诉他,《迷城》可以正式启动了。

展捷做事效率很高,当天下午路长歌就接到了风云影视制片部的电话,说是《迷城》的监制要约见编剧。

电话里那边的语气很客气,这让路长歌感觉自然了一些。因为《天下第一刀》的关系,他现在一听到“监制”这个词,就会有点晕晕的感觉。

路长歌说了个时间,那边很快地订好了咖啡厅,把地址说给了路长歌。

路长歌一听见面的地点是在咖啡厅,便有些疑惑,这看起来并不像是非常正式的约见。这样的话,他就不知道对方要谈什么了。

到了傍晚,路长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楼打车去了那间咖啡厅。

展捷到的很早,像是认识路长歌似的,远远地就抬起一只手臂示意自己看见了他。

路长歌有些惊讶,眼前这个人说到底还是比较陌生的。

“您好,我是路长歌。”

“您好,我是展捷,《迷城》的监制。”

路长歌很喜欢展捷的态度,便把包放到一旁的位置上,坐在了展捷的对面。

“其实今天来,是想和您道歉的。”展捷出于惊人,路长歌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为什么?”

路长歌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和这位展捷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没错。

“因为张钰的事,给您添麻烦了。”

路长歌有所察觉,防备地向后靠去,神情也随之严肃了一些。

展捷轻松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路长歌的防备,“我听说了一些c市的事,可能在演员问题上和您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张钰是我带出来的,这一点,我替她给您道歉。”

路长歌有些惊异了。

“这件事情,她确实处理得不太成熟。”展捷抿了一口咖啡。

路长歌的果汁也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借着喝果汁的当口,路长歌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您让我感到很惊讶。”

“哦?”展捷示意,想继续听下去。

“和张钰处理事情的方法相差太多。”

展捷委婉一笑,“毕竟她是新人。”

《天下第一刀》是小片子,所以从演员到监制都要用新人,《天下第一刀》要是废了,风云也不算吃亏,《天下第一刀》要是在日后火了,那风云就捡了便宜。

路长歌了然一笑,并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不提这件事了,c市的事过去很久了。”

展捷会意一笑,以上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

展捷拿出一张日程安排表来,“《迷城》算是正式立项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个月就要开主创见面会,路编剧看一下,这个日程安排您能配合吗?”

语气不免有些太过公事公办。路长歌心下了解,展捷是不想和自己有太多私人上的牵扯,刚见面那会儿的那番话不过是想让自己配合一下工作罢了。

这种事情,成祥以前教过他,所以路长歌并不是不能接受。

路长歌接过那份日程安排表,扫了一眼,随即眉头轻皱。

“太急了。”

展捷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路长歌会这样直接,一般年轻的小编剧,即便是有些背景的,第一次遇上这么大的项目也会紧赶慢赶着配合监制的进度,生怕给剧组添麻烦留下话柄才是,路长歌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十月中旬交终稿,这太急了。”路长歌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展捷也皱了皱眉,“十一月就要开拍了。”

“是十一月末或者十二月初开拍吧。”路长歌揪住展捷的漏洞,“建组的同时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修剧本,用一个半月的时间去建组,这太过浪费了。剧本是一部戏的根本,希望您能理解我。”

展捷心下有了主意,“再往后给您延期十天怎么样?”

路长歌看着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心中觉得十分可笑,难怪张钰那个样子,这个展捷也不好对付,尤其是这副倔强的性子竟然是如出一辙。

“怎么能是‘延期’呢?日程安排还没确定不是吗?”路长歌面带笑容,语气也十分客气,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强硬,“您看,做日程安排不仅仅是由监制做的,我相信宁导演那边也有一份,制片王柏川那里也有一份。甚至我自己也有一个交稿的计划。您只站在监制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做出一份对我来说很赶的日程表,这……”

言下之意是展捷过于针对编剧了!

展捷收起脸上的笑容来,“路编剧,我在风云跟过许多大戏了,监制这个工作,其实就是整体调控。我做的日程表,是整体性能最强的日程表。”

路长歌露出为难的表情来,“那不如这样,我建议关于开一个关于日程安排的主创会议。看看大家的意思。至少在编剧这里,十月交终稿过于赶了。”

谈话必然停在了这里。

展捷是兼职,他非常注重做事效率,他也与许多大牌编剧合作过,他自然知道编剧的通病。

拖稿!

其实同样的内容,十天足够了,却非要给你拖上一个月,展捷非常痛恨这一点,既然拿了钱熬几个通宵又怎么样。如果敬业一点的话,既能落下好名声,又能给剧组贡献一点进度。至今他还没听说过有哪个编剧猝死的!

路长歌这个话,未免太过精明了。

他本意就是要用自己的时间表去带动各位主创的时间表,可路长歌叫他主持会议来商谈,那就变成他最终会妥协于各位主创人员的时间表。

更何况,展捷并没有和宁友川合作过,不知道他行事如何,他与导演之间还要磨合上一阵子,怎么能贸然地拿时间表去给导演看呢。

展捷略略沉思,便不再提时间表的事了。

展捷不提,不代表路长歌不提。

“既然来了,展监制不如拿个主意,我心里好有个算计。毕竟我们对于终稿的交稿时间,定得差太多了。”

展捷听出些门道来,问道,“路编剧想在什么时间交稿?”

路长歌掰着手指,一副现打算盘的模样。

“金梅奖是明年三月份进入投片阶段……三十分钟的片子,后期剪辑最慢一个月也够了……拍摄时间算得精细一点,拍两个月吧!那……选景和建组可以同时进行,最晚十二月中旬开机也是来得及的吧……再往前算……”

展捷头疼。

“行了,路编剧,”展捷挥挥手,略微有些不耐烦,“您看您直接说个时间吧。”

“十一月末,这是我的底线了。”路长歌收起算计的表情来,严肃地看着展捷。

这时间竟然比自己给他定的,多出了一个半月!

展捷看出路长歌的认真,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多余来这一趟,这个路长歌果然像张钰说的那样难缠。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这样深的城府……展捷觉得自己不得不多费些心思了。

编剧是游离于剧组之外的,展捷倒是不好找对策了。

路长歌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路长歌走到自己阁楼上的小卧室,一下子倒在床上,摸摸额头,居然出了很多虚汗。

九月末的b市还有些闷热,小阁楼的窗子开着,暖风从小窗中灌了进来。

路长歌拿起电话,把今天和展捷的谈话大致说了一下。

展捷。

宁友川挂了电话默念这个人名,随即问身边收拾房间的向阳。

“展捷业绩不错啊,监制的作品部部精良,怎么会不懂剧本不能催的道理?”

向阳一笑,“可能以前吃亏太多了吧。听说这

52、052 ...

个展捷私下里有个称号,是‘编剧杀手’,跟他合作过的编剧都不想再和他一起干活了。”

宁友川默念着那个称号,终于想起一件事来,“张钰是他的女徒弟啊!”

向阳微笑着点头。

“怪不得……这师徒俩还真是默契十足。”宁友川自言自语。

向阳笑道,“您和他商量一下吧,路编剧那边让一让也是可以的,最好别让监制难堪,毕竟……”

“毕竟什么?”

向阳欲言又止,却还是说出了心中的迟疑,“毕竟路编剧是您保的,并不是正规选的,您要是总护着他,他在组里该不好看了。连带着您……”

宁友川脸色这就不好看了。

“你这么想?”

向阳不说话了。

“呵呵,”宁友川冷笑了一声,“什么新人不新人的,怎么了,我宁友川当年不还是从新人干起的?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了?我就算保着路长歌,又怎么了?到底是我睡过四年的人呢,我为他说几句话,被人传的难听了,也不吃亏。毕竟我确实和他有些关系的吧。”

这话说的有点强硬了,多了些匪气。

向阳其实最看不惯宁友川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尤其是每次为路长歌说话,宁友川便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势。

向阳不禁心头一急,嘴也快了些。

“这些话,您要是当着路编剧的面儿说,他肯定是高兴的。可您当着我说……”

向阳惊觉失语。

好在宁友川没察觉出来,连连摆手,“算了,我知道你为我考虑,怕传出些绯闻什么的,可我宁友川怕过绯闻吗。”

向阳冷笑,如果他和路长歌以前那档子事儿被扒出来了,那就不是绯闻,而是丑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估计还得写一万多字。

我恨毕业季,各种事情逼着我把两个星期的榜单任务攒到一天爆发。

虽然和编辑请了假,但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尽量试着写完吧。如果我真的做到了,那么各位大人们,你们见证了奇迹的一刻= =一天写三万多字的感觉,不是那么好过的。。。

觉得我可爱,就表扬我吧。

觉得我可恨,抽打我也行。

53

53、053 ...

成祥这段时间一直坚持每天去医院看望母亲,每次都是在医院的观察病房前停留十几分钟,然后就离开。

在十月初的这一天,他接到了等了很久的综合检查报告。

医生站在仍然神色木然的成妈妈面前,用一只小手电筒在暗房的墙壁上投射影子,成妈妈呆滞的眼神就追随着那影子动了动。

“已经对外界事物有反应了。看来是新药物和新疗法产生了作用。”

成祥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滞留了太久的人一样,看到曙光的那一刻居然许久都没有反应。

成祥从医院回来之后,依然先去了路长歌那里。

路长歌刚刚开始动笔写《迷城》的二稿,成祥来的时候,他正愁于思路有些打结。

“不如出去逛逛。”成祥建议道。

路长歌便连连点头,“想买些入秋的衣服。b市的秋天来得也挺快。”

成祥失笑,他只是说去逛逛,没想到路长歌竟然是要逛街的。

“也好。我也买些东西。”

成祥便陪着路长歌去逛商场。两个男人长得都挺好看的,一起逛街还大包小包地买衣服,不禁令人侧目。在扶梯上路长歌就听见身后一嘁嘁喳喳的声音在讨论些什么。

路长歌不禁侧耳去听,竟是两个女生在讨论自己和成祥是不是“那个”……

路长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快走两步,离那两个女生远了一些。

他回头看面不改色的成祥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之后路长歌的状态就有些低迷,没了刚刚的精神,成祥问他什么都敷衍。

“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成祥只好先带着他休息。

路长歌点点头,在一旁的茶座坐下。成祥把东西放好,去排队买了两杯冰咖啡。

“是不是……刚刚听见什么了?”成祥试探道。

路长歌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还是听见了!

“什么啊……”路长歌装着糊涂,含糊其辞,说话闪闪烁烁。

成祥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别想了。”

路长歌脸上有种掩饰不掉的失望。

成祥被那个表情震撼到了,突然意识到什么。

长歌喜欢自己?

成祥顿觉心乱如麻。

两个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成祥坚持着要把路长歌送回家,路长歌由着他一路开车到自家楼下,可是一点都不愿开口说话。成祥知道他心情不好,其实自己也理不清思绪,不说话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也是一种很好的沟通。

成祥把路长歌送到楼上,自己又下楼离开。

路长歌站在阳台上看着成祥停在楼下的车子重新启动,一路走远。

到了十月三号这一天,展捷还是组织了一次主创会议。

“虽然不算是正式的主创见面会,但是我想这个会议还是有必要的。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然后我来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

依旧是会议三厅,来见面的人,路长歌倒是少有不认识的。

导演宁友川,制片主任王柏川,摄影师李克,还有宁友川的御用录音师、灯光师、剪辑师等等。

按理说演员是不到场的,但是小贾却来了。

这让路长歌不由得留意了一下。

展捷的措辞很有学问,他说的是“确定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线”,这里面有两层含义,一是他已经做好了一份工作时间表,二是大家一起商量来把这个时间表制定出来。

展捷无疑是个高效率的执行者,所以多半是第一种情况。

路长歌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见其他主创人员都做好听安排的准备时,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路长歌也是个倔强种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些人情世故即便成祥教了他许多次也还是学不会。

果然,展捷拿出一叠纸来,叫一名助理帮自己发给前来开会的众人。

路长歌拿过那张日程表看了一眼,果然和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样。终稿交稿时间定在了十月十五日,一天都没晚。

路长歌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不禁冷笑。

果然和张钰一个德行。

展捷观察着众人的脸色,见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宁友川脸色不太对的样子。展捷留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主动问了起来。

“宁导觉得怎么样?”

展捷虽然是风云影业制片部的资深老人,却是第一次和宁友川这个人合作。不过展捷不是初生牛犊,他是有着很好的业绩的,所以在宁友川面前腰杆也很硬。

“别的时间,都还可以,”宁友川说话的语速有些缓慢,语气有些平淡,听得坐在角落了里的几个助理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向阳更是捏紧了拳头,果然,下一秒宁友川说道,“只是剧本的创作周期,怎么有点像是开玩笑呢?”

会议室的气温顿时降了三度。

展捷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眼睛下意识地向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众人盯视的焦点,于是更加尴尬了。

熟悉宁友川这个人的人,都知道,宁友川轻易不动怒,一动怒则是山雨欲来之势。

近两年他性情平和了一些,这些跟着宁友川混的人已经好久不曾看见他动怒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三日了,十五日交初稿,展监制你自己写写看?”

路长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宁友川说话会这么难听。

展捷很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但想到自己虽然不是明星大腕,但也是宁友川在风云共事的人,没必要像是下属一样听宁友川教训,随即也硬了语气迎了上去。

“路编剧是一个星期前交的初稿,那时候大家看过以后就已经觉得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按照正常编剧的速度,这一个星期路编剧的二稿也应该写的差不多了,如果今明两天或者干脆,”展捷做出一个很大方的表情来,“晚两天交二稿,大家开个会集体讨论一下,把一些亮点集中出来,该补充的地方补充一下,剩下的只要路编剧修改一下格式,集中一下意见就可以了,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就够了。”

“所以,”展捷对自己的话做了一个总结,“我觉得这个时间是可以的。”

这话就是明显和宁友川作对了,宁友川叫他自己写一稿出来,他就真的口头上做了详细周密的创作计划。而且这个计划听起来,还很合理。

只是,内行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有多苛刻。路长歌捏着日程表的手攥得几近发青,他几乎控制不住便想和展捷对峙,问问展捷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不吃不喝,写字的机器?

没错,是写字!不是创作!展捷所说的话,根本就没给一个编剧任何尊重。

只是他突然又想起成祥教他的那些话来,就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一样,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一个人如果学不会制怒,怕是也成不了大事。

宁友川笑了一下,没有在展捷给出的剧本创作计划上下功夫,反倒在展捷过去的业绩上下了文章。

“展监制以前做过哪些片子?”

展捷一愣,这些,宁友川即便不是很了解,也应该有点耳闻才是。

展捷想了想,便说开了自己跟过的作品,“近几年来院线上的,每档都有我的片子,前段时间的……《笑闹江湖》,《病愈》,《红狸与白狸》,还有前段时间很轰动的《绝食日记》……”

展捷在说这些的时候,的确不是炫耀的语气。他虽然做人严苛,但还不能算是低劣。他只是在很简单地陈述事实,可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会有炫耀的意思。

没错,都是当时红的发紫的片子。

宁友川却不买这个帐,冷笑了一下。

“展监制还没反应过来吗?”

展捷愣住,不明所以。

“您监制的片子,可都是商业片!”宁友川把那张时间安排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金梅奖,是***文艺片!”

路长歌听了这句话,居然通体舒畅,全身熨帖。不知不觉也开口说道,“文艺片的剧本,打磨十年也不过分。半个月,太苛刻了,”随即笑道,“无怪乎是‘编剧杀手’呢,展监制不太了解编剧的行规。”

展捷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未等他说话,路长歌便又继续说下去。

“您的意思,是我交了初稿以后,应该在上个星期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写二稿了?可您错了,我二稿才刚刚动笔。因为一稿写完之后我思路郁结,根本下不去笔。”

展捷面露不屑,刚想接话却被路长歌一个手势掩住。

“还有,您说二稿十天左右就能写完,此话何来呢?”

展捷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怒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个三十分钟的剧本,充其量不过万千字。十天,每天一千字总归能写得完的。”

路长歌笑道,“看,这就是您不懂了。写是很简单的,不瞒您说,我一天写十集短剧也很轻松,但是问题在于构思。有的时候,想十年也不会想出一个闪光点。”

展捷不予赞同,“所以我才说,你先把二稿的架构滤出来,我们开一个会议头脑风暴一下,给剧本增增色。这也是在帮你完成剧本,你总不该一口否决吧。”

展捷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宁友川的,其实意思就是宁友川不该这么不讲道理地驳了他的安排。

宁友川又冷笑一下,示意路长歌闭嘴。

“所以才说你不懂编剧,不懂创作。”宁友川再次开口说道,“头脑风暴这种事,是编剧集体创作时的创作方式,由总编剧主持。《迷城》的编剧只有路编剧一个,你让他找谁风暴去?难道要摄影和灯光还有制片主任和演员教他怎么写剧本吗?你这是在侮辱编剧。”

展捷不做声了,只用灼灼的目光看着宁友川和路长歌两个人。

他一向是一个强势的人,他的计划从来没失败过。他承认,由于这次接了金梅奖,的确有些急躁,做的计划要比以往都严苛许多,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否定甚至侮辱。

展捷心里冷笑,你们口上说着我在侮辱编剧,难道你们当着这么多人把话说得难听到这个份儿上,就不是在侮辱我?

展捷咽下这口火气,低声问道,“宁导的意思是?”

宁友川看了看被拍在桌子上,像个尸体一样了无生气的时间安排表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十一月交吧。十一月中旬能交上来就好。再晚,也不行了。”

前半句是说给展捷听,后半句就是说给路长歌了。

这和路长歌给自己算的时间刚好是一样的,路长歌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我会尽力而为的,希望不会拖累大家的进度。”

展捷死死地盯着桌子,说了声,“散会。”

展捷拿着文件快步走出了会议室,路长歌松了一口。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了解宁友川的人都知道,宁友川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和展捷合作了。因为他如果想与展捷共事,至少不会这么不给面子。

宁友川是谁?风云影业导演的老大。

老总陈四云的朋友。

他想踢掉一个人,还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就都不说话了。

宁友川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扫视了现场一周,随即微微一笑,“散会。”

众人赶紧撤离。

路长歌也没多留,背起挎包就走了。

会议室人走的差不多,就留下向阳在等宁友川,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的小贾。

宁友川愣了一下,随即了解,向阳的事,恐怕要在今日解决了。

宁友川招呼向阳坐下。

向阳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也不多言,便搬了凳子坐到小贾面前。

“我上次和你说过,让你串角色的事。”

宁友川言简意赅地提醒了一下。向阳看了看小贾,不明白宁友川为什么要在小贾面前提起这事。

宁友川未等他顺着自己的话想下去,便把答案说了。

“我觉得你演温玉不错。”

宁友川拿出一张纸来,正是温玉的剧本片段,一场照镜子的戏。

向阳拿过那张纸略微看了一眼,就知道它的内容,也知道它是用来给演员试镜的片段。

“什么意思?”向阳有些震惊,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给我演一下这段戏,趁着小贾在这儿,你试戏没问题,咱们今天就把演员定下了。”

这下向阳听懂了。

宁友川要给他试镜。在这么一个非正式的场合!向阳明白,这是内定的意思。

所以向阳快速地把目光集中到面前的小贾身上,这件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联?

小贾笑了一下,向阳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与这件事有关系。

“你先试一下,不用紧张,你以前也给宁导演过角色的,这个只不过有些台词,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向阳还是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他。

小贾又笑,“还不明白吗?你过了宁导演这一关,就有机会成为正式的艺人。而我,对你很感兴趣。”

向阳惊呆了。

小贾看中他,要带他出道?

但是下一个念头又变了,向阳转头看向宁友川,“你说过不过问我的去留。”

宁友川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你演温玉,也算是跟我这部戏了。余下的,你自己做决定,我也不算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向阳想起刚刚宁友川为路长歌说话的样子,低头不语。

向阳清楚地知道,宁友川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并不代表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地位。

可是刚刚宁友川为路长歌说话撑腰,却说明路长歌在他心中占了很大一块位子。

就这么想着,向阳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演。”向阳抬起头,眼神已经又恢复了宁静与世无争的模样。

53、053 ...

风云影业,会议三厅。

一场演员内定的试镜开始无声地进行。

向阳坐在小贾用一张纸模拟的镜子前,学着剧本里的温玉顾影自怜。

那副身为男人却楚楚动人的模样,十分能引起人的保护欲。

小贾眯着眼睛,用他敏感异常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宁友川也眯着眼睛,看这个在他身边默默无闻了七年的年轻人。

他会是日后的新星。

当向阳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小贾和宁友川都明白了这一点。

这是向阳人生的崭新开始。

也是宁友川为自己日后,亲手埋下的祸根。

路长歌从会议室出来,一路心情舒畅。忍不住就给成祥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十分钟,又没什么话说了。

路长歌就索性把展捷的事学给了成祥听。

成祥只笑着说,“宁友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路长歌不服气,“我觉得他做的挺好的啊,他这样子,我都很少见的。难得他替我说一回话,不过我倒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是在为我着想吗?”

成祥不语,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不太舒服。

其实那天回家以后他想过了,他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每次探望母亲之后他都会到路长歌那里去。

看望母亲对成祥来说,是一件极其沉重的事情。每次探望过后,成祥都希望能到路长歌那里换换心情,也就是说,路长歌对他而言,是一个快乐的存在。

快乐的存在?成祥被自己吓了一跳。

电话这边的路长歌察觉不到成祥的异样,仍然和他学着开会时的事,还有那天和展捷单独见面时的事。一面有声有色地讲着,又一面不停地询问成祥,自己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是不表扬我,我就去撞墙!!!

应该还有九千多字,等我慢慢敲哈。快保佑我在天亮之前写完它!!!

哈利路亚阿米豆腐真主阿拉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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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54 ...

路长歌的快乐没持续太久。因为宁友川告诉他,他最喜欢的角色温玉,将由向阳来扮演。

这使路长歌出其地愤怒了。

“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啊?”路长歌由于愤怒,说话也就刻薄起来,“你还说自己和向阳是干干净净的,干净的你能内定他演男二号?哦不,”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差点忘了,已经快成了男一号了。届时您宁大导演再多给点唯美镜头,估计肯定是当红小生一个啊。”

其实路长歌用词也没太狠毒,只是他表情太狰狞,语气太生硬,这让为了这件事儿特意赶到他家来说的宁友川十分地尴尬。

不过是在路长歌家里,又没有别的人,宁友川也就把这份尴尬压在了心里。

“别这样,他演这个角色,也实在是合适。”

路长歌眉目一转就明白了,可不嘛,他这角色明摆着按照向阳那一型打造的!怪不得当时写的那么眼熟呢!

路长歌只是这么想着,就怄得恨不得撕碎了打印稿。宁友川见他这个样子,最开始还有点担心,可是想着想着就有点开心了。

“不是说,我们的事都过去了吗?”

路长歌背着宁友川,对着电脑不说话。

宁友川就继续逗他,“既然都不在乎我了,怎么还在乎向阳呢。”

路长歌却转过身来,“你知不知道只是俩码事。我告诉你,我当初住在你们家的时候,向阳就没少给我脸色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在你面前上了多少眼药。得了,估计你这粗神经,也难分辨。”

路长歌又转过身去,一眼都不看宁友川。

宁友川就对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喜欢路长歌现在这副性子。怎么说呢,以前的路长歌太听话,不像是真的。

宁友川想伸手去板路长歌的肩膀,却被门铃吵到了。

路长歌只看了一眼表,就知道是谁来了一样直接去开门。

宁友川也跟着走到门前去迎宾。

门一打开,成祥拎着午餐进来了。

“呦,不知道你在这儿,只买了两个人的。”成祥进门以后,满脸的遗憾。一丁点看见宁友川之后的惊讶都没有,表情自然而到位,让宁友川挑不出任何漏洞。

宁友川暗自咬牙,兴致上来倒是偏要在这儿用餐了。

“没关系,我叫份外卖就好。”

成祥作为客人,自然是没立场反对的,这事儿只能路长歌开口。

路长歌白了宁友川一眼,却不好意思赶他离开。

成祥拎着方便袋走到厨房去弄午餐,宁友川就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几份外卖单,专心地看了起来。

他知道路长歌的口味,专门点了几样路长歌爱吃的。然后坐在那儿,喜气洋洋地等着。

只是宁友川算得一副好算盘,却忽略了外卖再快也比不上成祥买好了的东西。

成祥只用了两分钟就把饭菜从餐盒折腾到餐具里,然后端到了客厅招呼路长歌来吃。

其实桌子上的菜倒是很丰盛,成祥却只拿了两套餐具。

路长歌有点不好意思,看了成祥一眼。

成祥笑道,“宁导,其实东西也挺多的,不如你再拿一套餐具吧。”

宁友川只觉得无趣,佯装接了个电话,灰溜溜地走了。

宁友川出了门之后,路长歌就开始诉起苦来。

“……说是要让向阳演温玉。温玉你知道吧,就是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角色……”路长歌说得滔滔不绝,成祥一边吃一边听他说。

成祥嘴上不接话,心里却有计较。那个向阳,如果借着金梅奖的势力成了气候,以后可是不好对付。

不过成祥也只是这么一想,再就没多考虑。毕竟一个人凭借一部短片一炮走红的几率能有多大?更何况还是在名导演身边默默无闻了七年的一个小人物。

成祥对向阳的事并不感兴趣,他时不时打岔一下,渐渐的就偏离了路长歌的话题。

“我和你说,最讨厌的人啊就是这个类型的!”

不错啊,会在背后嚼舌了。

“哦,什么样子的?”成祥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给你举个例子啊,上次逛商场,有个人从背后撞到我,然后装作……”

挺好的,会八卦了。

路长歌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刚刚是为什么事滔滔不绝的了。直到成祥走了,他才一拍脑袋想起,温玉有人演了,还是前情敌向阳。

宁友川把向阳的事和上面下面都交代了一下,暂时定了下来。

解决了温玉的角色,宁友川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和陈四云说,换掉展捷。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宁友川碰到了钉子。

陈四云笑眯眯地看着宁友川,只问了一句话,就让宁友川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

“风云影业是你家开的吗?”

宁友川摇摇头,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宁友川走后,陈四云也不住地摇头。他知道问题所在,展捷和宁友川肯定不对付。但他必须这么做。

金梅奖是整个风云的大事,可是整个《迷城》剧组的人,都是像宁友川、路长歌这样的。陈四云坚信,一味相信艺术家,是不会有前途的。所以他安排了一个专拍商业片的监制担纲《迷城》。

一开始的摩擦肯定会有,但他是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他直觉这样安排最有利可图。

宁友川简直想去算命了,怎么这两天四处碰壁。正想着这事的功夫,麻烦就又找上门来——宁友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向阳。

麻烦自然不是向阳,而是向阳接下来说的事。

《迷城》的投资商要见宁友川。

投资商,不是投资方。拿钱的正主来了,肯定是有要求要提,一般都是要内定角色。这样的饭局还不能推。宁友川想了想,和向阳说了句,“你别去了,帮我联系小贾,让他跟我去。”

向阳这些年经历的事不少,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照着宁友川的吩咐做了。

这时的小贾正在家里帮林一贤吹头发。

“怎么回事啊?”

林一贤自己接过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听小贾通电话。小贾这边没什么回话,都是“嗯”两声而已。林一贤等着小贾放下电话,便问他是什么事。

小贾露出一个苦笑,“宁友川,他自己摆不平的问题,又不好让向阳去说,就只好我亲自上阵了。”

林一贤不满地“哼”了一声。

“一个向阳而已,怎么这么麻烦。”

小贾笑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脾气?你怎么知道就是向阳的事呢。”

林一贤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不认识小贾一样,“这个时期,正是选演员的时候,再说,又能有什么事儿能让友川头疼?”

“即便是选演员,也多半是和你有关系。向阳他只演个男二而已。”

林一贤不说话了,她承认小贾有道理,毕竟向阳还是个被捂在手里的新人,能惹出多大的事端来?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实际上问题还真出在向阳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凑数,先来一章短小的。

下面还剩下一章五千字的。嘻嘻,我觉得看见胜利的曙光了,坚决求表扬啊啊啊~~~

谢谢某位大人的霸王票,我已经看到你了哦!不过由于我现在头昏眼花,我就不单独打开页面复制粘贴了。我要找个黄道吉日标红!!!

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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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55 ...

《迷城》的投资商之一是一家有名的服装品牌。该品牌的老板要直接和宁友川对话,这让宁友川不得不有备而来。

小贾和宁友川按时到了事先约好的茶室。

对方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中年人,不显老,但是也绝不年轻。

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上前迎接宁友川和小贾,给他们放好坐垫,宁友川和小贾都不太习惯地跪坐下去。

秘书见两人坐好,便给他们介绍自己的老板。

“这位是刘先生。”然后又转身指着小贾和宁友川,“这二位是宁导演,和林一贤小姐的经纪人贾先生。”

宁友川和小贾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要么事先就知道小贾会陪宁友川一起过来,要么就是查过女主角已经定下了林一贤,而林一贤的经纪人是小贾。

秘书转过身来,在桌上摆茶具。

“是大红袍,刘先生说要用好茶招待。希望您二位别嫌弃。”秘书说话很有涵养,让宁友川和小贾蒙上一层无形的压力。

好在宁友川和小贾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心下了然此人不好对付,却也面不改色。

过了许久,刘先生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了。

秘书把和室的门关严,茶室里就剩下了刘先生,和坐在对面的小贾、宁友川。

“二位大概知道,我今日请您过来的目的吧?”刘先生喝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问。

宁友川浅笑一声,“请您明示。”

小贾也是一副等着刘先生指点的意思,刘先生见到他们这样便明白今日所求是有困难了。

聪明人补办糊涂事,刘先生不愿多费唇舌,便直接问道演员的事。

“剧本是叫《迷城》?”

宁友川点点头,小贾在一旁喝茶水,不接话。

“听起来很有故事。光是名字就有些引人遐想。”刘先生又轻轻品了一口茶水,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

宁友川给小贾使了个颜色,小贾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接过那个信封。

捏在手里,不像是他们想到的东西,小贾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孩阳光明朗,尤其是那个笑容让人有着难以抵抗的感染力。

“这是我的一个侄子,是学表演的,我知道《迷城》的主演已经定下来了。本来这个电影的演员我是不想过问的,但是前阵子我侄子突然从美国回来了,我便只好厚着脸,来向二位讨个角色。”

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当面含糊,背后清明。不能用就是不能用,要么就是用一个小角色对付一下。可是宁友川明吧,这个刘先生不是糊涂人,他手里还捏着《迷城》的资金,虽然他宁友川不缺投资,可是拍戏讲究一个和顺,能顺顺当当解决的问题,就绝不闹出矛盾和纠纷来。

宁友川拿捏了一下措词,而后一脸的遗憾。

“对不起刘先生,我只能和您实话实说,男一男二都定下来了。如果您的侄子想参演这部戏,就只能演男三,是一个警察的角色。”宁友川说完,依然面露难色,“而且……也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够不够驾驭金梅奖。”

宁友川这话表面温和,实际上很重。

金梅奖是什么意思,刘先生自然会懂,正因为懂,所以明白宁友川不缺自己的投资,他只不过求个太平安稳。让他的侄子来试镜,讨一个所谓的男三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先生淡淡地笑了笑,“可以。”

宁友川和小贾从茶室出来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

《迷城》剧本里确实有个警察,但却是个只有两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其实只要外表过得去,演技差的话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修饰过去。

宁友川挺高兴的,回到家里把向阳叫过来说了一下这件事。

向阳好看的脸庞闪过一丝讶异,“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不是什么直系亲属?”

好像也不是这样,既然能放下脸来求人,就应该是很重要的亲戚。

要么就是个情人,原意就是哄骗一下,也没诚心想求太重的角色。可这么一想,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会去找路编剧吧。”

向阳想了想,说道,“路编剧那边加些戏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多个男三号。”

宁友川一摆手,“不会。嫦娥才不会随意改动剧本。他那个脾气,比驴还倔。要是说以前缺钱还有可能,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宁友川的这个语气又让向阳想起那日在会议室里宁友川和展捷叫板的情形,宁友川维护路长歌的样子,让向阳如鲠在喉。

“这也说不定,也有种可能,路编剧很看好那个年轻人。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也就改了,也不会有人说他。”

宁友川只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一个冷冷的眼色抛过去,但一想到路长歌在自己面前对向阳是点名道姓骂的,也就没了怪向阳的心思。

“你先走吧。”忙了一天戏的事,宁友川也烦了。

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解决展捷的事,要想共事,也要找个契机给他挽回点面子才行。

向阳顺手为宁友川收拾了一下房间才离开。

宁友川本来不再想这件事的,可是不知怎的,向阳那句“也许会找路编剧改戏”一直萦绕在耳边。宁友川这个人,第六感从来就没灵过,可是不知怎的,宁友川心头就总是跳啊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友川实在是被那个感觉搞的难受,便给路长歌打了个电话。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路长歌的电话没人接。

宁友川忍不住站起身来,随意拿了件外套就走了出去。

路长歌是十点多出的事儿。

他是被一个电话叫到家里下面的公园去取快递。路长歌走之前还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是哪家的快递这么敬业,十点多了还送件,再说,他最近也没拍什么东西。

只是电话里,那个快递员把他的信息咬的很死,又说紧急没法送到楼上去,非要让路长歌下楼取一趟。路长歌只好下楼到了那人说的公园门口。

却没想到迎面上来一个人用钝器砸了他的额头。

路长歌连叫都来不及,就觉得湿乎乎的液体顺着额角往下淌,滴滴答答的,公园门口早就没了人,他站的位置又隐秘。别说想让别人帮着抓歹徒了,就算是让人送他去医院都是妄想。

路长歌突然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悲凉,顺着一颗树慢慢滑倒。

朦朦胧胧的,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路长歌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一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动。又过了一段时间,路长歌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电话。

路长歌想起可以电话求救,便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给成祥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成祥有些困倦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路长歌一下子就哭开了。

“哥,我被人打了,你快来救我……”

这句话挺没出息的,但是成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你在哪儿?”成祥的声音很低沉,语速很慢,生怕路长歌听不清楚。

路长歌却没有力气了,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路长歌坐不住了,脑子疼得发懵,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想哼哼两声解解疼痛却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那影子手上还拿着个东西。

路长歌就瞪着大眼睛看那影子站在一个路灯下微微晃动着,他知道,那个就是打了他的人。那人就站在他附近观察着他,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并且随时可以过来再补几下彻底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那人却没有,他就站在一根路灯下,看着路长歌的生命渐渐流逝。冷漠且无情。

路长歌想了想,只觉得越来越害怕。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那种害怕。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死去。

正忍着疼强撑着的时候,路长歌被人拉了一下。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叫唤,“嫦娥??嫦娥是你吗,嫦娥你别吓我!”

路长歌听见“嫦娥”二字,安下心来,随即往前面的那个怀抱里一歪,胡乱叫了声“疼”便不省人事。

成祥正开着车子满大街转悠,他的手一直握着电话,听路长歌那边的状况。那边没有声音,但是却能听见路长歌低低的抽泣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成祥做了最坏的打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路长歌家附近乱转。

他不敢挂断电话,即便不能获得任何信息,但那却是他与长歌唯一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电话里传来“嫦娥”这个字眼。

成祥这才按掉了电话,打给耗子让他过来找自己。

成祥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根烟,过了半个小时成祥才打电话给宁友川。

“人怎么样?”

“急救室。”

“地址。”

“嫦娥家最近的医院,我没注意看是哪一家。等天亮了再转院吧。”

成祥挂电话之前听见宁友川在那边低声嘱咐,“你过来的时候,带两个人。”

成祥“嗯”了一声,随后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成祥,耗子,还有两个保镖站在急救室门前。

宁友川坐在椅子上抽烟,眼神呆滞飘渺,像是在盯着眼前的烟头儿看,却又像是在看着地板。

成祥上前推了他两下,宁友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他头上全是血。好像破了个洞似的往外流。”

成祥看了一眼宁友川沾血的衣服,心下了然。

出血量并不多,宁友川应该只是被路长歌的样子骇到。

两个人坐着抽烟,过了许久宁友川才又说话。

“是我的疏忽。可我不知道他们居然会这样。”

成祥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我都知道了,我已经叫干爹明早就过来。我们等长歌醒来再说。那个姓刘的,不是很好动的。这件事比较大,我不能擅作主张。”

宁友川仿佛没听进去,继续愣神儿。

姓刘的是在威胁他。

他知道宁友川不缺钱,他也知道《迷城》不缺钱,但他更知道最能威慑住人的并不是金钱,而是生命。

只是,这是我的决定,为什么要迁怒嫦娥。

宁友川脑子浑浑噩噩的,仿佛被打的人是自己……

护士推着伤口包扎好了的路长歌出来,成祥立刻走上前去。

“怎样?”

护士摇摇头,伸手一指,示意医生在后面。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脑震荡肯定会有。具体会有什么影响,还要观察。现在要给他时间休息,等他醒了我们才好再做检查。”医生不等成祥过问,主动说出了路长歌的情况。

随后,医生走到还在发呆的宁友川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宁导演,我是您的影迷,您放心,病人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宁友川抬头呆呆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麻木的点点头。

成祥皱了下眉头,这个宁友川,未免太窝囊。眼下最重要的人是长歌,他却先垮了。正想着的功夫却眼见着宁友川一跃而起,奔到推着这边,握着路长歌的手,低声叫了两声“嫦娥”。

那副呆滞的模样一晃就不见了。

路先生是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接到的消息。整个人当时只冷静地问了句人怎么样,和成祥的反应如出一辙。

随后又问了下查没查到是谁下的手,缘由是什么。

成祥把情况说了一下,路先生便挂断了电话。

路先生吩咐身边人订了一张去b市最早的机票。

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动了路夫人,她不禁问是什么事。

路先生安抚了她,“没事,b市那边的生意有了漏洞,我去处理。你放心,两天后我就回来,如果我需要在那里久留,再给你订机票。”

路夫人点点头,毫不怀疑,又重新回到床上睡了。

路先生独自在书房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到了第二天,路长歌依旧在昏睡,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本身身体就不好,耗子担心他这一次伤了元气,却又不敢和成祥或者宁友川说,只好把医生叫出来单独过问。

到了现在,医生却没有了昨晚的肯定,有些闪烁其词的意思。

“我们也不能确定,还要等病人醒来再说。”

耗子不禁起了疑心,揪住医生的衣领逼问,“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你倒是说一句话。”

那医生叹了口气,“生命危险是没有的。只是从现在这个情况看,后遗症会比较严重。”

耗子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失忆,癫痫,失明,痴呆,一切都有可能。病人颅内淤血太重,手术会有生命危险,自然康复的话又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还是等他的亲属来了之后才能做决定,我瞧着昨晚来的这几位,都不像是能签手术单的样子。”

耗子带着这么一个消息,慢慢回到了病房。他几次想开口,却都把话咽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路先生终于下了飞机,被专车接到了医院。

路先生没有先去病房,而是先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把何耗子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路先生想了想,说了两个字,“转院。”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路长歌被转院到郊外的一处疗养院。这里是市内一家大医院的住院部,病人里退休老干部居多,商政要员也不少。路长歌依然是单人病房,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

成祥把站在病房里的人都推开,包括宁友川也被叫了出来,关上门,只留着路先生和路长歌。

过了十几分钟,路先生出来了。

他看了宁友川一眼,没做声。宁友川知道这件事因自己而起,应该说些什么表示歉意的话,可是他却

55、055 ...

想不到任何合适的措辞。他现在脑子里全都是路长歌受伤的恐怖样子,险些再也见不到这个人的震撼感觉还停留在他的体内。

路先生走到成祥面前,吩咐了几句话,随后就带着人走了。

成祥开始打电话做各种安排,宁友川则推开病房的门,进去坐在了路长歌床边。

小贾和林一贤知道路长歌出事以后非常吃惊。

小贾警惕地站在阳台上看楼下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又嘱咐林一贤不要出门,不要乱开门。小贾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医院看路长歌。

林一贤被他嘱咐留在家里,临走前他又说了一遍,“我带了钥匙,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林一贤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小事情上自己可以大男子主义些,这种事即便自己能解决也不能站在小贾前面——他会不舒服。

晚上小贾、向阳、陈四云和王柏川他们到病房探病的时候,路长歌依然没有醒过来。

宁友川也伏在床边睡着了,手紧握着路长歌的手。

进去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做声,放下了水果和花篮就又走了。

等宁友川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宁友川低头看看路长歌,他还是没有醒来。

他已经知道医生的诊断了。转院后这边的大夫又看了病例,虽然说法没有一开始那家医院那么严重,可是宁友川也知道这件事情给唱个带来的伤害会是怎样的程度。

宁友川甚至开始后悔,昨天为什么不答应了那个姓刘的呢。

或者,一开始就别鬼迷心窍,想提拔什么向阳,演员未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宁友川的手握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注意到,路长歌在他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

即便嘴上再要强,心里再不愿意承认,还装模作样地还什么砖头儿,但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原来他爱了长歌好久。

嫦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齐活儿,收工!!

膜拜我吧!!崇拜我吧!!不要大意地表扬我吧!!!

【顶锅盖跑】

吼吼,我下面的任务就是在天光大亮的清晨背着沉甸甸的电脑报孤独地走过天桥回到刚刚来电不久的宿舍补眠去!祝我好梦噻!!

想知道小嫦娥有事否?来我微博或者qq二群都可以找到我哦。。。

【没办法,写文写亢奋了,总有些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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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他!打,打!”

李长歌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群少年一个个把书包丢在地上,然后向自己扑过来。为首的那个指着自己,居高临下挥斥方遒,仿佛自己一声令下就能让所与人臣服,并且将自己踩在脚底。

李长歌不服气。但是他太瘦弱了,校服衬衫一拉开,就能看见一排肋骨。

李长歌不知道自己要是再带着一身的鞋印回家,他妈妈会说什么。也许还是那句话老生常谈的,“你学习好一点,他们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李长歌真想告诉她,他们在打他的时候,不是说他成绩差,也不是说他笨。他们说,“打死他这个野孩子,他没有爸爸的!”

那些轻蔑的眼神,让李长歌自己也相信了,他没有爸爸,一直没有。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路长歌“哼”了一声,耗子赶紧趴过去看他,路长歌却还是在一声轻哼之后恢复了平静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耗子想过去拨路长歌的眼皮,却被成祥制止住。

成祥摇了摇头,“别碰他,伤在头部。”

耗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了原位。

路先生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又来到了医院。他看了路长歌一眼,然后匆匆走了。

成祥知道这次的刘先生不是那么好对付,路先生这次遇上对手了也说不定。

成祥调查过那个姓刘的,所以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帮不到什么忙。

宁友川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在他家里守了两天的向阳也一直没休息,看见宁友川便担心地问路长歌的情况。

“还是没有醒。”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向阳皱了下眉头,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他虽然排斥路长歌,却未想过让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消失。所以他把路长歌的消息透露给刘先生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以为刘先生会找编剧一些麻烦,让他改戏而已。

却未想到……

刘先生居然敲山震虎,打伤了路长歌来警示宁友川。

向阳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宁友川自然不知道向阳在顾虑什么,只是带着满怀的心事和惆怅点点头,“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

宁友川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那晚他好似突然开了窍似的,看见长歌带着一脸的血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时候突然觉得,人生最珍贵也莫过于此。

老天爷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他开窍,自然也不会让他就此失去。

宁友川这个人是很信命的。做导演这一行的,不信不行的。

每次开机之前,导演都要拜神,请求神明保佑一切顺利,天公作美。

所以他相信,路长歌的命数不会就此终止。其实从道理上讲,那个姓刘的也不会贸然弄死路长歌,他只不过是想打伤他罢了,恐怕是想借此来敲打自己,让自己退步的。

至于长歌的伤势……宁友川又有些迷糊了,对方既然是以警示自己为目的,就不该下死手。

难不成是去搞动作的人,没收住力道?

宁友川不去想这些事,匆匆吃了一点向阳做的晚餐,就又去了医院。

向阳想要跟去,却被宁友川拦在了门口。

“那里不缺人的。你却也没什么意思。”

向阳一语不发,就看着宁友川走了。

向阳心里不舒服,如果受一次伤,就能让宁友川顿悟自己的心意,那他宁愿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可是这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此刻,他正站在宁友川的家门口,看那个男人匆匆离去。

路长歌的意识始终都是朦朦胧胧的,思绪没有固定下来的时候,也不清晰。

路长歌知道自己受伤了,也知道自己还没醒过来,只是那种受束缚的状态让他痛苦万分。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是怎样的光景。可是他却连抬一下手指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静静躺在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忍受着寂寞的痛苦。

在这段时间里,他想起一个人。

他昏迷的前一刻,那个抱着自己努力喊着嫦娥的人,到底是谁呢?

真奇怪,奔月的嫦娥呢,怎么会抱着自己那样喊呢?

还有,他在受伤的时候,是想打电话的吧……又要打给谁呢?

耗子看着路长歌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成祥出去到走廊抽烟了,耗子守着挂在床顶的输液瓶。

路长歌的手指动了一下,耗子下意识地一下子抓住那只手,随后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句,“路哥?”

路长歌猛然睁开了眼睛。

“醒醒醒……醒了……”耗子吓了一跳,丢开了路长歌的手,缓了两秒钟才想起叫人。

“成总,路哥醒了!”耗子慌张地跑到门外,叫了还在抽烟的成祥。成祥把手里剩下的半截香烟安熄在墙上,便快步进入了病房。

“怎么样?”成祥第一反应是去按铃,叫医护人员过来检查。

路长歌呆呆地躺在床上,只是睁大双眼,却一动也不动。

“长歌?”成祥凑到路长歌耳边低声叫了一下。

过了许久路长歌疲惫地应了一声,“成哥。”、

那声音干涩且无力,耗子连忙拿过一杯水,用小茶匙一点点送到路长歌嘴边。

水沿着路长歌双唇的缝隙流进嘴里,渴了许久的路长歌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成祥见此,不禁担忧起来。

“你还好吗?不喝水吗?”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快步走了进来。

路长歌是上面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看顾的病号,上一家医院带来的病例他已经看了,上面说的很严重。其实这个病情确实不简单,只是没那么危险罢了。那家医院的大夫怕是人治不好担责任,才给病人家属打下预防针吧。

医生虽然这样想着,却不敢马虎,快步走到病床前招呼闲杂人退开。

成祥和耗子便让出一块地方来。

医生拿着一支并不特别亮的手电筒照了几下,一边检视着路长歌的状态一边问话。

“头疼不疼?”

“不疼。”

“渴不渴,饿不饿。”

路长歌没有回话。

“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医生皱了下眉头,随即又问道。

“我眼睛看不见了。”

室内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成祥和耗子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成祥随即恢复冷静,走到医生身边。

“怎么回事?”成祥的声音很小,却有极大的震慑力。医生握着手里的小手电,轻轻叹息了一下。

“是颅内充血引起的失明。”

宁友川走进病房,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医生在说,“因为撞击,导致的失明。”

宁友川的脑子,嗡的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霸王票:xiaomoailuojian扔了一个地雷/三更先生扔了一个浅水炸弹/精神病患者扔了一个地雷/oxy134256扔了一个手榴弹/何利葉扔了一个地雷/lanshaiqixing021扔了一个地雷/freeflying99扔了一个地雷

鸣谢长评君hellomachine4——《对于长歌受伤的一点猜测》

谢谢以上几位大人的打赏和长评,鞠躬!

尤其是收到了潜水炸弹,潜水炸弹耶!!!

这两天忙搬家和毕业论文的二稿。所以这章比较短小。

至于长歌具体怎样了,且待下回分解!【你好坏啊,摔】

日月租了一间房子,帝都这边房租比较高,所以过阵子就要开始专职写作了。希望能赚到足够的生活费,养活一个人,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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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歌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样。医生对护士说了句“安排体检”,便匆匆离去。成祥知道,这件事情,会由医生亲自和路先生交待。

也好,成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路先生说。

与此同时,路先生与刘先生正在茶室里相对而坐。

依旧是上好的大红袍,路先生吩咐人沏了,指给坐在对面的刘先生。

“您此番,是为何而来呢?”路先生问道。

刘先生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们有一批出口的货,被拦在了海关。在生意这方面,我是晚辈,遇上麻烦还要向您请教。”

路先生客气道,“你也是后生可畏。”

刘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路编剧的事,我想是一场误会。”

路先生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垂头喝茶。

“刘先生请我到这儿来,是不是还想说些什么呢?”

路先生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让人看起来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他是多么无奈。

刘先生心里暗笑,他确实应该无奈,自己的儿子管教不好,出去和一个男人乱搞。自己当初叫人下手的时候,也未曾想到那个路长歌会是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会想到那个路长歌竟然是h市姓路的……

想到这里,刘先生皱了下眉头。

所以他的货被扣了,经济损失以千万计。钱是小事,问题是面子上很过不去。不过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如果那个路长歌与宁友川干干净净的,姓路的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不过,他当然知道路长歌和宁友川不干净。

所以刘先生笃定,老路拉不下这个脸来为小路出头。更何况只是个私生子,把自己奋斗大半辈子的颜面都折进去……刘先生摇摇头。

路先生放下茶杯,依然是低着头,声音很低沉却铿锵有力。

“长歌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

刘先生难掩讶异的神色,但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这种惊讶之色立刻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路先生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会站出来认下长歌这个儿子。

路先生心里苦笑,不知道路长歌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这个孩子,我得来的晚,想教导他也没来得及。许是受苦惯了,跟了我之后没像其他纨绔,反而更加落魄了。”路先生淡淡地说道,“所以乍看上去,为人处事确实有些莽撞。”

刘先生连忙笑道,“路先生过谦了,路编剧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一技之长在身,他这个年纪,也很难得了。”

路先生摆摆手,“罢了,不再说这件事。”

刘先生心头一窒,不说这件事,就代表货还是被扣下了。路先生就是不想卖自己这个面子。刘先生不禁有些难堪。

“也好。”刘先生便不再谈这件事,转而谈起生意场上的见闻。

没过一会儿,刘先生的秘书匆匆走进来和刘先生耳语一阵。刘先生看了路先生一眼,随即告辞。

出了茶室,刘先生沉声问道,“复明的可能性有多少?”

秘书摇了摇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听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看不见了。”

刘先生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可随机又恢复了往日的随意。

“无妨,惹事不怕事。姓路的已经扣了一批货,按规矩,他不会再出手了。”

刘先生带着秘书走了。

医生的手电筒照得路长歌脸颊热热的。

“有感觉吗?”医生问道。

路长歌摇摇头。

“光感呢?”

路长歌迟疑了一下,“我不确定。”

宁友川在一旁有些着急,“怎么能不确定呢,就是能不能感觉到有手电筒在照着你啊。”

医生转头瞪了他一眼。

成祥拍了下宁友川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出去抽烟。

路长歌竖着耳朵听那两个人走了出去,仔细感觉了一下,又好像真的觉得眼前的光是手电筒的形状。

他把自己的感觉和医生一说,医生却摇摇头,“你已经知道光源是手电筒,所以现在说出来的感觉,就不准确了。”

路长歌失笑。原来是这样,所以成祥才会把宁友川叫出去吧……

路长歌被护士推着轮椅回到病房,头上裹着厚纱布的路长歌摸着自己球一样的头部莫名其妙。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我……”路长歌问成祥。

成祥顿住,他没想到路长歌会问这件事。他还一直担心遇袭这件事会给路长歌的心理造成一些伤害。以前有些人受伤以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觉得自己失去了颜面。

看来路长歌虽然平时嘴硬,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只是这么一想,成祥便又笑了,这还真是路长歌的脾气秉性。

“为什么这么问呢?”成祥坐到路长歌身边,宁友川出去买晚餐,病房里只有成祥和路长歌。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路长歌靠着身后的靠垫,努力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我是头部受伤,如果我死了的话,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到底为什么打我……”

路长歌这样一说,便有些难过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挨打,却是我第一次被打的这么冤枉……”路长歌头疼得厉害,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靠着后面小心翼翼地说,“我听人说,是因为金梅奖争角色的事。可是这些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成祥低头沉思,路长歌说的没错。那个刘先生做事的套路还真是不一般。未查清楚路长歌的背景就敢直接下手,这说明对自己很有信心,对角色也是势在必得。

只是不知路先生怎么处理这件事。

“成哥。我要喝水。”

路长歌听不见成祥说话,便知道他在想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不知怎的,路长歌不太希望他在这件事上费心。

成祥收回自己的思绪,去给路长歌倒水。路长歌摸索着抱着杯子喝了两口,成祥不禁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喊着要喝水,拿起杯子却又只喝这么两口而已。”

路长歌小声辩解,“我怕一会儿要去洗手间。”

成祥不做声了。

路先生来了,他有许多事都要亲自处理,不能在这里一直看护路长歌。这两天一直是宁友川守在这儿的。路长歌醒来以后去洗手间,应该是宁友川帮忙扶着的……

成祥大概明白了路长歌的顾忌。

“渴了就要喝水才对,难道还忍着?”成祥摇摇头,又把被子送到路长歌嘴边。

“我叫人帮我把东西带过来,我在这里办公也是一样的,晚上我照顾你好了。”

路长歌心里蓦地一动,这事儿谁照顾不都是一样吗?你站在那儿撒尿,旁边有个人等着……你还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路长歌的脸皮红一阵白一阵。

宁友川拎着外卖走进病房,看见成祥在给路长歌念书。

“怎么不多休息?”宁友川把吃的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开始一样一样把吃的拿了出来。

路长歌侧耳听着宁友川放饭盒的声音,悄悄数了下他买了几个菜。两天没吃东西,他一醒来就饿了。偏偏只能喝粥,又不好开口和别人要吃的。

路长歌轻轻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是剧本,我想让人念给我听听。”

宁友川摆饭的动作一滞,“剧本以后再说也可以。你不是已经先写了一稿了吗。先把身体养好,一切也都来得及。”

路长歌不做声,偏着头听他继续摆饭。

第二天,路长歌的床边多了一个学生样子的男生。

宁友川一赶过来,就看见那个男生坐在路长歌身边,敲着键盘。

秦怡看见宁友川走进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宁……宁……宁导演?”秦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一个你只能在电影院和课堂例片里看见的人物活生生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尤其是这个人像普通人一样,穿着夹克和拖鞋,拎着豆浆油条。

“你是?”宁友川把早餐放在桌上,转身问秦怡。

秦怡忙介绍自己,“我是路师哥的助理,我叫秦怡,c大编剧班的。”

宁友川心下了然,“c大的啊。你坐。”

路长歌还没有醒来,一双眼睛紧闭着,根本无法想象以及看不到阳光。

“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友川转身问站在一旁的秦怡。

秦怡已经恢复了平静,压低了声音,“做最早的地铁赶过来的。成总说路师哥虽然受伤,但还是放不下剧本的事,让我过来帮着做一些整理工作。”

宁友川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他如果有事我来做就好了。”

秦怡愣住,“可……这是我的工作。”

宁友川看了他一眼,“你师兄伤了脑袋可你没有,怎么成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个样子,还想写剧本么?”

秦怡想开口辩解,却咬住下唇不说话。秦怡想了想,路长歌这样倒真的不像是能写剧本的样子,便收拾了自己的电脑,背着书包走了。

宁友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坐在一边发呆。

路长歌其实已经醒了。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本想坐起来和宁友川理论,什么是“他这个样子还想写剧本么”,他怎么就不能写剧本了?

可是一想到这里,路长歌又茫然了,心底一直被埋藏住的恐惧也再也压抑不住。慌乱像洪水一样冒了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他是不是就不能写剧本了……

宁友川生完闷气,便想给路长歌热早餐。

结果一抬头,宁友川愣了。

他看见路长歌躺在那儿抹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下星期毕业论文就要交终稿。这之后我就无事一身轻松啦!

这个星期上了活力榜,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现在就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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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058 ...

宁友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嫦娥一哭,他的心中就有一块地方莫名地柔软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很少见到路长歌在自己面前示弱。

宁友川心下一动,突然怀疑起来,是不是从前,路长歌在自己面前都生活得很辛苦。他自始至终的坚强与独立,会不会都是一种假象……

这样一想,宁友川就觉得非常可怕。表面上越坚强的人,内心就越脆弱。路长歌身上有一层坚厚的壁垒,一旦这层自我保护的堡垒土崩瓦解,他的内心世界就会随之坍塌。

宁友川快步走到路长歌床头。

“怎么了?”

路长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宁友川在自己头顶问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软软的,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宁友川。

路长歌突然更加难过。他在宁友川的语气里,听见了同情与忍让。

他俨然已经被当做弱势群体对待了。

“走开。”路长歌牵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宁友川一听这声音里带了赌气的成分,便不由得笑了一下,伸手去抢那条被子。

“再闷坏了。”

路长歌死死压着被子不妨,宁友川也不敢用力去抢,两个人僵持不下,然后成祥走进了病房。

“怎么还闹上了?”成祥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让宁友川觉得很没意思。

宁友川示意成祥坐下,自己不再和路长歌抢,继续去弄早餐。

“我想吃芒果。”路长歌在被子里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

宁友川的心情顿时轻快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答应道,“我这就去买。”

宁友川带上钱包,出了病房。

成祥看着被子里那高高隆起的一坨,不知怎的,就有些生气。

“你自己生了病,怎么还不注意些。闹成这个样子,再伤到头怎么办?”成祥有些气路长歌对宁友川的态度,叫人去买水果,还闷在被子里,无疑是在撒娇,全然没有男子汉气度。

“多少人都担心着你的身体呢。你自己却不爱惜。身体是你的,不是我们的。”成祥的语气不知不觉有些强硬,病房里的温度就立时冷了三分。

被子里的那一坨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还轻轻拱了两下。

成祥心里又是一阵光火。想必刚刚自己不在的时候,路长歌也是这么和宁友川闹的了。缩得像只老鼠一样,还指望着有猫去捉呢。

成祥走上前,用力一掀被子,想让路长歌露出脸来。却不想被子一掀开,路长歌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成祥不觉一愣。

“哭了?”

刚刚生气的心思又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焦急。

“是不舒服?”成祥去轻轻摸了摸路长歌的额头,又仔细看路长歌的脸色,“还是心情不好?”

想到后一种可能,成祥不禁变了脸色,同样是生气,对象却变了。

“是宁友川招你了?他欺负你了?”

路长歌看不见成祥的脸色,一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放下了心理防线。

“我觉得害怕,你还这样说我。”

成祥不禁无话以对。刚刚他确实有些冲动了,可能是这几日在医院担着一颗心,精神紧绷的一定状态的结果。本来路长歌才是受伤最深的人,此时也应该神经敏感,自己却一时没控制住火气,朝他发脾气。

成祥有些无地自容。

“怕什么呢?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成祥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没底。多久才会好?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医生的最终诊断还没出来,虽然是暂时失明,可这个暂时有多长,谁也说不准。

路长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越来安慰他,他越觉得心慌。

“我是不是不能写剧本了?”路长歌的语气有些挫败,这让成祥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是叫秦怡过来了吗,他人呢?”

“宁友川说我写不了剧本,让他回去了。”路长歌声音不大,听在成祥心里却重如千斤。

“他乱说的,你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又不是真的坏掉了。他只是不希望你太累。”

成祥其实有些埋怨宁友川。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路长歌过于劳累,可是说话也要讲究方法,当着路长歌的面说的这么严重……成祥让秦怡过来,本意就不是让路长歌立马开始工作,而是给他找点事做,权当是心理安慰。

成祥正想着什么的时候,路先生就到了。

路长歌的主治医生也早早来到病房做例行检查。在医院养病的一天,就这么慌乱地开始。

医生翻过病例后示意路先生和自己去办公室详谈,买完水果回来的宁友川也想去,却不好真的跟着过去。

成祥也想去听听路长歌的检查结果,却被路先生一个眼神示意留下。

路先生没有多说,就只看了宁友川一眼,成祥便被留在了病房。成祥知道,路先生还是顾忌宁友川,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路长歌的逆反,所以按下这件事不提罢了。

宁友川把路先生和成祥的反应看在眼里,虽有不快却也不好有所表示,索性就坐在病床旁边了。

等路先生和医生一走,路长歌却先开口叫宁友川先离开。

“这两天一直麻烦你,我也很过意不去。”语气非常的生疏。

别说是宁友川了,就连成祥都觉得意外。

抛下意外不提,宁友川更觉得尴尬,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本来就很忙,天天耗在我这里会浪费很多时间。金梅奖的事你还要多准备,在我这里守着,怕是会耽误不少事。”路长歌不顾宁友川和成祥,自顾自说下去。

宁友川看路长歌的眼睛,深邃的像是一潭湖水,又蒙上一层寒冰一样清澈,看不见底。他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眼睛这么漂亮,也从来没觉得路长歌的话这么伤人。

“我是担心你,才在这里陪着你。”宁友川说的很认真,“如果你觉得我烦的话,可以告诉我。”

成祥站起身,出门抽烟去了。

虽然路先生顾忌宁友川和路长歌单独相处,但是这个时候,他离开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独处不一定就会促进两个人的感情,也有可能会叫人越走越远。

路长歌偏头靠声音辨认宁友川的方向,表情波澜不惊。

“所以我很感谢你的照顾。”

宁友川憋了一肚子的恼火,却无处发泄。他缓了缓心思,放慢语速,听起来丝毫没有动怒,“你的意思是,叫我回去?”

路长歌低着头不说话。

宁友川挺想问问他,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却又问不出口。宁友川此刻就好像摆了一道大乌龙一样,他辛辛苦苦照顾病人,结果病人醒了说自己不需要他照顾,甚至嫌他碍眼。

对了,碍眼。

宁友川想起在门外抽烟的成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我走。”宁友川不多说,拿起一边的外套推门而去。

路长歌听着关门的声音,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路先生和医生谈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在走廊里看见成祥,露出疑惑的神色。

“在吵架。”成祥指了指病房里面。

路先生“哼”了一声就要进去,却被成祥拦住。

“长歌也需要任性一些,他这两天够苦闷了。”

路先生的脸色虽然难看,却也忍住没去找宁友川的麻烦。他想了想,把成祥叫道一边。

“你和我来。”

路长歌的伤势有些复杂。

做手术的话有一定危险性,不做手术恢复又会比较慢。

路先生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成祥的意思。

“先不要做手术吧。开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怕长歌留下后遗症。”

这正是路先生顾虑所在,可是一想到路长歌那副倔强的性子,他能忍受多久没有阳光的日子?

路先生不希望看见路长歌黯然神伤的样子。他的孩子,虽然叛逆,却充满了活力。

成祥看出了路先生的挣扎,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靠他自己恢复的话,要多久才好?”

“最快也要两年。”路先生摇摇头,“我听着医生的意思,这个说法已经很乐观了,十年八年都有可能。”

路先生说道这里,手里捏着的椅子扶手留下很深的印子。

成祥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试探地问道,“干爹的意思呢?”

路先生轻叹一声,不做回答。

成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干妈知道了吗?”

路先生摇摇头,“不敢让她知道,她就以为我是来处理生意的,我昨天又给她去电话了,说要推迟几天回去。这件事情,再缓缓看。”

成祥想到路长歌醒来之后都没问题路夫人,便知道长歌心里也有打算,怕是不想告诉路夫人自己出事的。

谁说这爷俩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刘家那边?”

路先生摆摆手制止住成祥,叫他不要再说下去。

“长歌受伤的事已经结了。”路先生说到这里,神色不虞,“有个叫向阳的?”

成祥起了戒心,“怎么?和他有关?”

路先生轻笑了一下,“刘家说起这么个人来,只怕就是这么回事了。”

路先生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的惆怅,“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一个宁友川……”接下来是几不可闻的叹息。

成祥想了想,“向阳的事,是我疏忽了,这个人早就该……”

路先生打断他,“我听说,向阳要拍戏?”

成祥点点头,“听说是这么回事。”

路先生又问,“宁友川的戏?”

成祥又点头,“干爹不想让他演?”

路先生摆手,“不”,路先生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有些疲惫,又显得饱经沧桑,“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种人心术不正,自然不会一帆风顺,就随他去吧。”

成祥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路先生依旧是心有余悸,“我们都疏忽了。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长歌这孩子,合该是有此一劫的。”

成祥明白,路先生对这件事,是有些自责的。他侧眼望去,路先生虽然白发很少,可是神情却倦怠了许多,短短两天时间,路先生就失去了许多心气。

成祥能够理解,路先生差点丧子的感觉。

成祥再回到病房,宁友川已经走了,留下路长歌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路长歌耳朵特别灵,侧着脑袋问是不是成祥回来了。

成祥看着路长歌无助的样子,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路长歌眼睛还有些湿润,但是已经不再哭了。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脑袋微侧着看着朝着成祥的方向。

成祥就听见路长歌说了一句,“成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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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59、059 ...

宁友川刚出了住院处大楼,就后悔了。

长歌是个病人,自己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儿呢。

那副别扭的脾气,肯定是气自己什么了。

宁友川想来想去,想到早上路长歌哭的事。怕是秦怡来的那会儿,自己说的话叫路长歌给听见了。宁友川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路长歌受伤,众人都恨不得在他面前把伤势往轻了说,自己却偏偏在眼前招他。

宁友川想了想,拐进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拎着袋子又折回了路长歌的病房,路上想着一会儿怎么拉下脸来哄哄他。

宁友川想起以前他们在一块儿生活的时候,自己想哄路长歌,就买点他爱吃的零食放茶几上。路长歌回家看见袋子,就知道自己服软了,多余的话不用说,双方自然有了一个台阶下。

谁知宁友川走到病房前,一推开门,就看见成祥抱着路长歌说着什么。

宁友川心里忽的一下冒起一股邪火儿,站在那儿愣着。

成祥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宁友川。成祥从宁友川的表情里,看见了什么东西。一时间,成祥有些不知道怎么消化宁友川的怒气。

他该辩解?还是该不为所动?或是丢给他挑衅的眼神?

成祥哭笑不得。

路长歌发现成祥的异样,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么了?”

路长歌声音不大,听在宁友川心里却足足千斤重。

宁友川碰的一声甩开门走了。零食袋子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膨化食品,还有果冻。

路长歌听见声音,机警地询问是怎样一回事。

成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护士走错门了。”

路长歌便又把头搭在了成祥手臂上。

“我真的特别害怕。如果再也看不见了,该怎么办。”

成祥突然想起刚刚和路先生的谈话。成祥问起,要不要让路长歌自己做决定的事,路先生摇摇头,仿佛已经单方面宣判了路长歌的未来。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最青春年少的十年要在黑暗中渡过,成祥突然有些不忍。

“你的眼睛,是可以康复的。”成祥突然控制不住,想把真相告诉路长歌。

路长歌竖起耳朵,听出些意思来。

“做手术的话,能立刻康复,但是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不做手术就不能康复吗?”路长歌问道。

成祥迟疑了一下,就像刚才想的那样……让长歌一个人在黑暗里生活十年,他不忍心。

“不做手术,需要恢复很久,最快……也要两年时间。”

成祥明显感觉到路长歌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后怀里的那人苦笑了一下,“最快,意思是还有最慢了。”

成祥不知道怎么和他,沉默不语。

“他不让我做手术,是吧。”

成祥知道路长歌所说的“他”是指路先生。所以他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索性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吧。”

“谁说这是他自己的事?”

路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成祥和路长歌具是一怔。

“成祥,你的话太多了。”

成祥没想到路先生的语气会这么强硬,心中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下一秒路先生绕过散落在门口的零食,径直走到路长歌面前。

“不准做手术。我会给你联系德国的医生过来做理疗。就让它自我恢复,做手术太伤元气,你不要让你妈妈为你担心才好。”

出乎成祥的医疗,性子倔强的路长歌此时却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听路先生说完自己的安排。

“我会安排你出国,或是直接叫医生过来。”

路长歌靠着身后洁白的靠枕,一语不发。

成祥轻咳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路先生一个手势制止。

“成祥,你在这里时间也太久了。长歌的事,叫郝治来盯着。你这边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要处理。”

一直沉默的路长歌突然发出一声哼笑来。成祥有些紧张,他看看路先生,再看看路长歌,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低气压。

长歌看不见,却并未处于弱势。路先生很快便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你哥哥有很多事要处理,你总腻着他,也不是办法。”

成祥在心里苦笑,怕是刚刚自己和路长歌说的那些话,让路先生听见起了戒心吧……

想到戒心,成祥不由得担心起来,刚刚路先生是在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呢。自己抱着长歌,不知道路先生怎么想这件事……

所以,要把自己调开?

成祥额角有些冷汗冒出来。

“给郝治打电话吧,成祥,你也歇歇。”路先生又强调了一遍。

成祥点头,掏出手机给耗子打了过去。

路先生在病房里坐了几分钟,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走了。路先生临走前,路长歌嘴唇翕动,一副想要问些什么的样子。

成祥见他不开口,等路先生走后才问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我妈她……”路长歌欲言又止。

“干妈还不知道。所以,你要爱惜自己。千万别使性子了,好好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

成祥又想起向阳的事来,“我这两天可能就不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就叫耗子来办。还有宁友川那边,尽量少联系吧,我怕又是金梅奖的事儿,会累到你。”

路长歌点点头,神情立刻有些落寞。

成祥自然是知道他的顾忌的,安慰道,“没事的,你想写剧本就叫秦怡过来。只要别太累就好,多听护士和医生的话……”

话里的意思,竟然真的要好几天都不出现了。

路长歌不由得又失落了几分。

成祥等了一会儿,耗子匆匆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成总?”耗子一边问,一边看路长歌的气色。成祥叫人叫得急,他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干爹哪里有些事需要我处理,长歌这边你再照顾两天。”

耗子松了一口气。其实前两天耗子也一直守着,只是他看路长歌醒过来便撤了。

耗子这个人,只会雪中送炭,绝不锦上添花。

“您放心,有事我随时联系您。”

成祥又交代几句,才带着外套离开。

耗子坐到路长歌身边,想了想,拿过一本杂志。

“路哥,我给你念书听?”

路长歌依旧没什么神采,耗子有些为难。

“路哥,您想什么呢?”

路长歌转过头,侧耳对着耗子,问道,“你说,我做不做手术呢……”

耗子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长歌的诊断,也就对手术的事无从得知了。

“需要手术?”

“手术的话,恢复就比较快。只是会有风险……可是不手术……我就要看不见很久。”

耗子不好判断了,一说到“风险”这两个字,他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想看见……可是我害怕。”路长歌丝毫不隐瞒,直言自己的顾忌,“如果只是看不见兴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万一手术失败……我妈她……”

耗子皱了眉,没想到路长歌接连面对这么多的磨难。

“成总的意思呢?”

“他的意思就是路先生的意思。”

“那路先生的意思呢?”

“不希望我做。”

耗子问来问去又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想法,“路哥,去哦建议你考虑做手术。”

耗子是发自内心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有限,不鼓起勇气做点有价值的事,老了之后一定会后悔。

路长歌却笑了出来,“耗子啊耗子,这阵子除了你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和我这么说了。”

耗子摸摸后脑,“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做。但是我们还是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路哥你还有这么多的牵挂呢……”

这么多的牵挂……

路长歌除了路夫人,想到的牵挂让自己吓了一跳。

成祥、耗子、还有……宁友川和路先生。

人活着总是有不断的麻烦和责任。路长歌苦恼了,他有点能理解路先生的意思了。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所以不能贸然的做决定……

路长歌忙着想自己的事儿,没注意耗子的语气。

当他说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时候,耗子自己做了个苦笑。

其实,他也是有牵挂的。只是他的牵挂和路长歌的不太一样,路长歌的牵挂,同样也牵挂着路长歌;可是他的牵挂,却不会牵挂自己……

宁友川徘徊在大街上,咬咬牙,又转身回医院了。

他是这么想的,他这个人好不容易拉下脸来一次,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算了。

不管怎么样,总该让路长歌给自己个说法!

所以半个小时后,路长歌和耗子的闲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耗子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谁这么没规矩,在病房前这么大声的敲门。

结果耗子过去一开门,看见宁友川站在门前,他就没话说了。

有种又气又笑的感觉。

“您这么早啊。”

宁友川有些不耐,“我有话想和嫦娥说。你能出去一下吗。”

耗子自然不会同意,不仅不同意,拒绝的话还加了调侃。

“宁导演,我家老板刚走不久。说不定还会回来,他如果看见我不守着路哥……”耗子作出为难的表情来。

宁友川知道他是在拿路先生震慑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宁导演,床上躺着的是路编剧。现在我要和我的编剧谈剧本的事。所以你最好给我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耗子有些意外,宁友川很少对人不客气,这种人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是很生气了。

未等耗子作出回应,床上坐着的路长歌按耐不住,一听见《迷城》的事便松了口。再加上早上听见宁友川不让自己写剧本的那口气,一起堵在胸口急着发泄。

“你让他进来吧。”

耗子想了想,擦过宁友川肩膀走出了病房。

宁友川转身关上门,病房里就剩下了路长歌和他自己。

“你要说什么……”连路长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孩子气,“你不是说,不让我写剧本了吗。怎么还提《迷城》的……”

路长歌话未说完,就觉的嘴唇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堵住了他想说的所有的话。

宁友川吻得粗暴又缠绵,像极了那年他们相识的时候,拿着板砖和他搭讪时,那种无赖又流氓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小包子的反响果然很大!

话说,明天会有小爆发。童鞋们,你们懂的!!日月又要冒着猝死的危险日更一万多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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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0 ...

“妈的。我费了那么大的事儿才把你挖过来,怎么能说不写就不写了。”

宁友川在路长歌脸侧蹭了下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大早就找别扭。你真是闲的没事做了。”宁友川听见路长歌抱怨,便知道问题所在了。他这个人,一不做二不休,从来不会控制什么。既然认定了,那就再努力一回,追回来了就算捡着了,追不回来也不算丢人。

“我是担心你费神,才让秦怡回去的。你怎么尽挑歪理,跟个孩子似的。”

路长歌听了这番话,不知心中作何滋味。

他愣在那儿,一双眼睛呆滞地望向前方,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也要大大地睁着仿佛这样就能在气势上压倒别人了。

宁友川看见他愣住的样子,不由得又把人搂过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今后改,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路长歌一下子清醒了,下意识地问道,“你错在哪里了呢?”

这下换成宁友川愣住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路长歌等了几秒钟,露出嗤笑的表情来。

“看吧。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宁友川抑郁了。他很想说自己不再花心了,会试着一心一意地和路长歌过一段小日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一说,不久承认自己过去的确在外面朝三暮四……

宁友川头一回痛恨自己的风流。

“我不管,反正你好好想想。”宁友川放开一脸平静的路长歌,“你如果坚持要写剧本,不妨和我说,我给你找助理。那个秦怡才大几啊,学生气还未脱呢!怎么敢用?”

路长歌不做回答,伸手轻轻擦了擦嘴唇。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你只要勾勾手指就会屁颠儿屁颠儿奔过来的人?”

宁友川一愣,他当然不会这么想。

“我现在要是能看见,肯定扇你一大耳光。”路长歌说的不清不淡,宁友川听得哑然。

下一秒,路长歌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提起手掌,一声脆响凌空传来。

掌心热辣辣的感觉慢慢传来,路长歌再次难以置信。

“你……干啥……”

东北方言。提着路长歌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的宁友川乐了。

“你不是想打我吗,打也打过了,消气了吧。”

路长歌却更气了,只是他明白自己和宁友川说不清,便不开口。

宁友川顿时心情大好,捂着热辣辣的脸颊揉了揉,笑呵呵地往门口走。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儿。你好好想想。”

路长歌气结,等门被打开又关上许久,路长歌才反应过来,宁友川竟然是想吃回头草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用来打人的手掌,在一分钟前它被充当了一次道具……

耗子见宁友川红着一边脸出来,一愣,然后推门回了路长歌病房。

“路哥?”耗子是询问的口气。

路长歌摆摆手,“没……没事儿。”

心却无法平静。

耗子大概猜到了什么,虽然不知道过程,却也看到了结果。路长歌居然把宁友川给打了。

不过耗子不关心宁友川怎么样,他只关心路长歌是不是被惹急了才动的手。

“这是怎么了?他没惹你吧?”耗子有些焦急。一大早上,路长歌的心情可都是不太好。

“没有。”路长歌低着头,继续想宁友川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宁友川的心思比女人还难猜。

其实也不难猜,他这是明摆着要“回心转意”,也把话说明白了,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路长歌知道,宁友川这次是真想明白了。他不明白的时候,会装糊涂,可一旦转过来那道弯儿肯拉下脸皮来,那就是真的想通了。

就好像不顾一切似的。

路长歌觉得很好笑,他这窍是不是开的太过晚了。而且,还夹杂着一种同情的感觉。

路长歌摇摇头,十分不能理解。

耗子见他这样,欲言又止。想了想,索性不再干预这件事,随路长歌去了。

向阳在宁友川家里又等了一会儿,实在累得不行了,准备回家。

别看受伤的是路长歌,陪床的宁友川等人,向阳虽不在医院里,却也没有休息好。整天要担心宁友川会不会伤神,还要给他安排工作上的档期,弄完这一切最累心的还是不服气。

向阳最后扫视房间一圈,看了自己精心布置下的家具和布艺,才渐渐安心下来。

很难有改变了,宁友川这个男人他了解,感情上缺根筋,要想把这根筋搭上,可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正想的出神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向阳站在窗帘后面还没来得及出来,就看见宁友川打着电话进来,听话里的意思,还是给花店打的。

“想要一束玫瑰,最香的那种。还有香水百合。还有丁香,还有……反正都要带味道的……”

向阳一愣,从窗帘后面走出去,宁友川见他要开口说话,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告诉他自己在讲电话叫他别做声。

这么重要的电话?向阳心头一酸。

“插不成花束也无所谓,不好看也无所谓,味道重就好了。一天送一样,送最新鲜最香的,地址是……”

向阳紧捏着的拳头里,攥了一手的汗。

宁友川挂掉电话的时候,向阳问他,“给路编剧订花?”

宁友川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是,嫦娥他看不见,应该让病房一直香香的。”

向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睛和颧骨。他不禁嗤笑,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初他和路长歌在一块,同居的时候,他可曾给路长歌买过花?

向阳抬起头,笑的很温顺。

“叫花店送到我这里吧,我这里有好看的花瓶,做好了造型再送过去,路编剧心情会更好吧。”

宁友川难得露出不耐的表情来。

“不是都说了,他看不见。你做的那么漂亮,不是在招他吗。别这么麻烦,直接送过去就好了。他这个人,没那么大讲究的。”

向阳笑着应了一声,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才离开。

向阳走之前,宁友川叫住他,“温玉的戏……你先放一放。”

向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路长歌是为了演员的事受了伤,宁友川这个迟疑大有文章。很有可能是一朝被蛇咬,怕刘先生再为这事生麻烦,去找路长歌的不快……

向阳其实对这个角色并不感兴趣,全是宁友川说跟着小贾对他未来有好处,他才同意的。

其实未来什么的,自从他喜欢上宁友川开始,就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了。这是深沉而绝望的爱,让人难以不自我毁灭。

向阳摇摇头,难以掩饰神色间的失落。

“是。等这段风波平静下来,我再和您谈演员的事。”

宁友川看着那个忧郁的背影离开,脑子里温玉和向阳重合起来。

他心头浮现一丝不忍。向阳演这个角色太适合不过!只是他不敢冒险,只有等路先生和成祥那边把刘先生的事彻底解决,他才敢落实演员的事。

他这个导演,还真的从未当得这么窝囊过。

宁友川自嘲地轻叹一声,为了嫦娥。

路先生订了当天下午的飞机,要先回h市安抚几天路夫人。看情况再和她说路长歌的伤势。路先生临走的时候盯着到机场送机的成祥看了一阵,成祥有些不自在。

他大概已经确定,路先生开始怀疑他和路长歌之间的关系。

成祥不知怎样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黑,路先生本来就对路长歌的性取向敏感,自己找话题说上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还是少惹为妙。只是这样沉默,又怕给路先生默认的感觉。

成祥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仔细一想,这一上午发生的事还真多。

路先生一走,成祥便又回医院了。

当着路先生的面不好反驳他的安排,可是让他真的再不来看长歌,成祥直觉做不到。

不管怎么说,路长歌现在这个状况还是很让人担心的。

到了医院,路长歌午睡还没醒。耗子也趴在床边儿打盹。

秋天的风挺硬的,虽然病房很暖,挨着风口的病床却总是会有细细的凉风灌进来。成祥过去给路长歌掖了掖被子——虽然耗子给他盖得严实,成祥还是亲自整理了一下。

然后又看歪在床边的耗子,整个人瘦小瘦小的,本来就不是有精神的人,却要强挺着去照顾另一个人。成祥不自觉地脱下外套盖在耗子身上。

护士过来给路长歌量体温,成祥摆手叫她别吵醒这两个人。他坐了一会儿,看看长歌,又看看耗子。最后觉得这两个人没什么可担心的,才要离去。

谁知他刚拧开门把手,就听见路长歌悠悠转醒。

“谁?”

才两天的功夫,路长歌的耳朵就已经伶俐了许多。

“我,成祥。”

“成哥?”路长歌吃惊不小,“不是说这几天都不来了?”

路长歌语气黏黏的,带着午睡后的慵懒,嗓音软软地问道,“什么时候了?天黑了没有?”

“下午。不到四点,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耗子呢?”

“睡在你身边儿。要叫醒他?”

路长歌的声音小了一半,“不,不了。他也难得睡个好觉。”

成祥一笑,“你倒是替别人着想,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

路长歌伸了个懒腰,“给我口水喝吧。”

成祥走过去拿过杯子用小汤匙喂他水喝,被夹在中间的耗子动了一下,便又睡过去了。

“成哥,刚刚宁友川又回来了……”

成祥喂水的手一僵。

“他又做什么?”

“他亲我了。”

成祥第一次没听清,路长歌又重复了一遍,“他亲我了,他说让我跟他和好。你说呢。”

成祥有种错觉,他仿佛看见路长歌狡黠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昨天有事忙到很晚。再回来写就卡文了。

虽然困得要死,也要写下去……

球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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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

路长歌是这么想的。

反正他现在这个状况,想一心搞事业算是遇到阻碍了。不如就停下来,像宁友川一样理一理自己的感情。

关于成祥,他也想了很久了,没准真的就是自己等的那个人呢。

既然宁友川都可以拉下脸来,他路长歌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害怕……

害怕看不见,害怕丧失写剧本的能力,害怕一个人。

成祥自然不明白路长歌脑子里的想法,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路长歌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宁友川的事为什么要和自己说的这么清楚。

面对路长歌提出的问题,成祥直觉不好回答。

路长歌其实是个猴精猴精的孩子,他说上一句,下一句八成是有话等着你呢。虽然他以前没和自己耍过心眼,但从他做事的一些细节上也能看出他这一点。

所以面对路长歌反常的表现,成祥下意识地表现出防备。

“怎么?为什么这么问?”

路长歌笑了一下,“成哥,我……挺喜欢你的。”

成祥未作反应,就有人敲门。

耗子拱了两下成祥给盖上的衣服,随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啊!”耗子拍了自己脸蛋两下,“我去开门,你们聊。”

成祥轻咳了一声,这个场面还挺尴尬的……长歌他眼睛看不见,所以说话不知道避讳,想必他现在也是很不好意思吧。

成祥抬头去看路长歌,果然那人脸上飘着两朵红云,还吐了吐舌头。

他怕是彻底忘了房间里还有别人这回事了,虽然刚问过耗子……

耗子开完门,抱着一束很难看的花束走了进来。

成祥看见那难看的花束,皱了下眉头。

“谁送的啊?”

耗子迟疑了一下。卡片上写的宁友川,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路长歌早就问道了一丝花香。

“是丁香!家乡的味道!我有几年没闻见这个味儿了!”

成祥知道他未必有多喜欢丁香,想转移话题倒是真的。

成祥使了个颜色,耗子把话放进路长歌怀里,便离开了。

耗子关门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有丝落寞。

成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路长歌身边,想重拾刚才的话题。

“耗子出去了。你继续说。”

如果是别人,成祥会假装不知,或者不予理会。可是对象是路长歌,成祥十分重视的人,所以他想认真对待。一方面是对路长歌的尊重,另一方面也算是对路长的怜惜。

路长歌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红了的脸,此刻还带着颜色。

“我就是……那么一说。”

其实话一出口,路长歌就又后悔了。他固然是背水一战,却怕真的有去无回。

成祥看着路长歌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一笑。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路长歌愣住了。

“我是说,我也很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路长歌听见成祥这么说,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一点都不夸张,就好像在无端的黑暗里看见了一丝的曙光。

他是个没出息的人,嘴上对感情绝望伤心,实际上也暗暗期盼了许久。

这么长时间以来不敢跨越出第一步,路长歌自己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做了表白,却一下子就被接受了。

连路长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过度。

“你是说……你……”

路长歌把脸埋在那束丁香里。

成祥看着别扭,伸手把宁友川送来的花束放到一边。

“我这个人,其实一无所有。你能喜欢我,我很感谢。”

路长歌愣愣地听着成祥的话,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就只是感谢吗?

“我是说真的。很少有人给我这种感动。你是第一个。”

成祥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受控制,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刚刚送走路先生时心里的想法。

其实他能发现路先生的怀疑,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心虚吧。成祥自嘲地一笑。

“你是很可爱的人。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试一试。”

这种感觉,路长歌许久未曾感受到了。是那种感动和温暖,还有心愿达成的感觉。

成祥看着路长歌脸色的变化,不知怎样说他。想不到一个看起来那么独立和坚强的男孩子,居然也会有这么软弱和纯真的一面。

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到的。

想到路长歌硬着头皮拿宁友川来试探自己的样子,成祥忍不住又是一笑。

路长歌向身后缩了缩。

“我,我要写剧本……”

成祥愣了一下,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好,好。”成祥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就顺着他。

“明天就叫秦怡过来。”

实际上到了第二天,成祥并没有叫秦怡过来。

成祥也没在医院多留,晚上和路长歌聊了一会儿就赶快到公司去了。第二天早上过了八点才过来,还和往常一样。

路长歌自己先硬着头皮示好,两个人把话说开了之后,却又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只是成祥这样和往常没两样,又让他觉得缺了些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头一天送花的小哥又来了,这一次捧了一束漂亮的百合,味道十分浓郁。

成祥皱着眉头看那束花,直接递给路长歌,问他香不香。

长歌自然说很香,然后用手摸那束花的轮廓。

成祥打趣道,“是宁友川送来的。香就留下,不香就丢掉。”

路长歌抱着花束的手一松,不知是留下还是丢掉好。

宁友川连续送了四五天的花,也不见路长歌有反应。花店的人每次都说对方收下了,也赞叹花很香。但是没有回复的卡片也没问起有关送花人的事。

宁友川有些按耐不住了。

到了路长歌出院这一天,宁友川西装革履地打扮好,开着q7出门了。

宁友川计划得很好,如果路长歌回心转意了,就直接把人接回家里来,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好地养病。到时候再找个助理来照顾他,不,找两个助理。

一个负责他的日常起居,一个负责给他录文字搞创作。

宁友川把一切想的太顺利了,早上八点的b市三环,遇上堵车。

等他到了医院的时候,路长歌的病房已经空了。宁友川踢了一脚病房门,又匆匆往路长歌家里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比较短小。

表白这里写的不是很顺,后面修文。

三更会长些。表扬我吧表扬我吧!!!

【小包子趴在我腿上一直挠我,猫果然是专心写文的天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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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62 ...

耗子把路长歌家里的家具棱角包了一层棉布罩。又在楼梯那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成祥把路长歌安顿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到他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才算罢。

耗子想了想,悄悄问成祥,是不是该请个阿姨。

成祥点点头,耗子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不能整天耗在这里。

“这件事情,明天之前解决。要找个干净细心,话不多的。”

耗子应了一声,便坐到沙发那儿打电话安排这件事情。

小贾只去医院看望了路长歌一次。林一贤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骂他薄情。

小贾一脸严肃。

“医院那种地方,可不能常去。被挖到新闻,对谁都不好。有这份心思就行了。”

林一贤一怔,她知道宁友川这几天一直在医院。

“那友川呢?我觉得他关心则乱了。”居然泡在医院里,不顾媒体。

小贾笑了一下,“我已经压下来了。”

林一贤又是一愣,“当真被挖到新闻了?怎么写的?”

小贾摇摇头,“就那几句。是《迷城》编剧遇袭,导演衣不解带。”

这两句话让林一贤消化了半天。

“没往绯闻上面牵扯?”

“没有。”

林一贤撇了撇嘴,“友川真是好运气。这要是被哪家报社挖了独家,这可不单单是绯闻了,简直是丑闻。”

小贾也点点头,“自扫门前雪吧。你最近不要和那个圈子联系,好好把你的通告赶了。金梅奖怕是要耽误你好长时间了。”

林一贤点头,揽过小贾的腰身,“过来,让大爷亲亲!”

小贾瞪了她一眼。

“没正型。”

宁友川到了路长歌家里的时候,只有耗子在。成祥又去公司了。

“你想的怎么样了?”宁友川打发走蹲守在路长歌床边的耗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路长歌就知道他会来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我有朋友了。”

宁友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成祥?”宁友川的语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只觉得这几天自己的努力和忍让都白费了!

“你还真是……”宁友川咬牙切齿地丢下几个字,突然说不下去了。

路长歌低着头不看他,面无表情。宁友川自己觉着没趣儿,过了一会儿便走了。出了路长歌家门,宁友川突然感悟到,也许他和路长歌,这辈子算是到头儿了。

也就这样吧。

谁没了谁还不能活呢?

宁友川突然恨起路长歌来了。

“十月十五交初稿!晚一天你就别写了!”

宁友川转身砸门,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

宁友川声音洪亮,在阁楼卧室的路长歌听得一清二楚。路长歌只觉得脑子哄的一下,又气又急。

十月十五交初稿?这不就是按照展捷的那个日程表走的吗?加上受伤养病的时间,离十月十五号也就差七八天了。

你以为我写不出?路长歌一口气憋在胸口,我偏写给你看!

成祥知道路长歌要在十五号之前交初稿的事之后,有些气急。

宁友川那边他不能控制,可路长歌这边他该有些说话权的。

“你伤成这样,不能费脑子。七八天的时间,怎么写啊。”

成祥是在电话里说的这些,因为秦怡给他打电话说路长歌叫他立刻过去他家。

路长歌冷笑,“我就是让他看看,我能写不能写。”

成祥轻叹一声,索性由他去了。

这个时候关心还没发生的事,倒不如关心已经发生的事。

路先生知道他和路长歌的事了!

成祥自己都不清楚消息是怎么透漏出去的。他甚至连耗子都没告诉。

而且,自从那日和路长歌把话说开了之后,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也没变的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成祥在很小心地控制着那个“度”。

他不否认和路长歌在一起,有安抚他的成分在。虽然喜欢路长歌,他却一直不确定这种喜欢,是不是带了爱情的味道……

早上的时候,成祥接了路先生的电话。路先生话里的意思,态度很强硬,非常不赞同自己的做法。

成祥对这件事,还没有做出回应。不知道路先生下一步,会怎样做决断。

成祥长叹,点燃一根香烟发呆。这个时候路长歌又和宁友川杠上了,非要在十五号写完初稿,他能怎么办呢,他对路长歌的专业一窍不通。

路长歌出院一天后,秦怡再次来到了路长歌身边。

耗子给路长歌雇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秦怡来的时候,那位阿姨正在做早餐。

秦怡打开电脑全副武装地坐在路长歌床边,听路长歌讲《迷城》的故事架构,热血沸腾。

这是金梅奖!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他就是知道!

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路长歌师哥与宁友川又什么关系,可是自从那日在医院里碰见宁友川之后他就留意了,原来路师哥和宁友川居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目前正在合作。

那么路长歌现在急着写完的这个剧本,就一定是金梅奖了!

《迷城》,果然当局者迷。

路长歌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发现他的思路接不上。

“你先回去吧。”路长歌有些沮丧。他没想到,不对着屏幕,居然这样没感觉。视觉神经的丧失,居然也会影响到思考。

路长歌完全不能对着另一个人把故事讲出来,让那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故事写出来,然后再念给自己听。完全没感觉。

秦怡有点小失望,却很好的掩盖住了。他收起电脑,礼貌地和路长歌说再见。

“我下午再来一次吧。”

路长歌却摇摇头,“明天吧。我今天先想想结构也好。”

下午成祥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路长歌坐在床上,越来越双眼无神。

成祥知道,路长歌已经开始习惯没有光源的日子。

“秦怡走了?”

成祥试探道。

“嗯。”

情绪不怎么样。

成祥坐到路长歌身边,“不顺?”

“非常不顺。心烦得不得了。总觉得我不是我了。”

成祥没能理解这个“我不是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理解,长歌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成祥伸手拍了拍路长歌的额头。

“你是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写完的。”

其实成祥心里不抱希望。事实上他更希望路长歌写不完。最好能中途放弃,这样对于以后的休养更有好处。

路长歌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嗯”了一声。

成祥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起身去给他端水果吃。

成祥一离开,路长歌就陷入沉思。

他和成祥的关系很奇怪。他一向敏感,对感情更是如此。

自从那日表面上把关系确定了下来,成祥依然是每日按时到医院,按时离开。该买什么依然没变,走时嘱咐几句固定的话……

也没有再抱过自己,更别提其他的举动。

路长歌心中忐忑。他知道成祥以前没交过女朋友。所以他不知道成祥会不会抵触自己……

路长歌缩了缩脑袋,往身后的靠垫靠去。

成祥端着几瓣苹果又回到卧房。

路长歌循着声音偏头看他。成祥把果盘放在床头柜,就只见路长歌双眼迷茫的样子,呆呆地望着自己。

成祥眼见着路长歌渐渐习惯了失明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心酸。

“我在这里。”成祥引着路长歌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路长歌摸着成祥的膝盖,找到了一点依靠的感觉。可是这样一来,路长歌有些不自在了,那只被握住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置。

成祥察觉到路长歌的异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像以往了。

成祥微微一笑,靠近路长歌坐在了床上。

路长歌顺势被带到了成祥的怀里,成祥拿起一瓣苹果,慢慢放到路长歌嘴边。

路长歌脸颊哄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不是腼腆的人。我希望能跟着感觉走。你说呢?”

成祥的声音不大,听在路长歌耳朵里软软的,像春风一样温暖。

“嗯。”路长歌小声应了一句。

“《天下第一刀》月底杀青,你就不要出席了。”成祥一点一点喂着他吃苹果,路长歌靠着他的胸膛,这在情侣之间不见得有多亲密,可却也是两个人最亲近的一次。

路长歌心中充满遗憾。

《天下第一刀》这部戏,仿佛注定与他无缘似的。开机的时候生病错过了,杀青的时候又受伤还是不能出席。

“好。”

成祥知道他情绪低落,便换了一个话题。

“我帮你挑音乐吧。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我买给你。”

路长歌小声嘟哝了一句,“下载就好,买什么呢。”

成祥一想也是,便又问他别的。

“想读哪方面的书,我念给你听。你说出书单,我下次来一起带过来。”

路长歌一愣,想着成祥念书时温润的声音,不觉就呆了。

成祥换了个姿势,路长歌就随着向后依靠,整个被抱了个满怀。

耳边有暖暖的气息拂过,头发扫着耳根,痒痒的感觉直传入心里。

成祥的手摸着路长歌的手指骨节,路长歌从手指尖儿红到耳朵根儿。

“你……”声音细小的,被咽回去了。

成祥引着路长歌的手,慢慢地摸自己的脸。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

真奇妙,两个男人……

难道在他知道路长歌喜欢男人的时候,就已经不排斥这类事了吗。

成祥回想着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路长歌,那时候他还是少年,依旧叛逆,梳着短短的头发,穿廉价的学生服……

“你在想什么……”路长歌的手僵在成祥耳边,成祥想事的功夫握着路长歌的手没有动。

“我在想,今天要进行到哪一步。”

路长歌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路长歌把手抽出来,离成祥远了一点。

成祥笑了一下,不勉强他。

“要不要先亲亲看。”成祥在路长歌耳边说。

路长歌挺直了脊背,瞪大了双眼,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干嘛说出来?”

成祥又笑,“我没谈过恋爱。所以要问你做的对不对。”

路长歌的脸又红了几分。

“所以今天就不要写了,你刚出院,正是需要放松的时候。等习惯了家里的生活再写也不迟。”

成祥说着这话的时候,果然嘴唇就凑到了路长歌后颈,热气吹进他的衣领,宽松的家居服里突然裹进一丝暖气,路长歌经受不住“嗯”了一声。

成祥愣住了,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步步探索。

“怎么了?”

明知故问!

依旧是靠在那个地方说话,吹气……路长歌全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脑子一片空白。

成祥趁着他眼神迷蒙的时候,悄悄含住了半片耳垂。

“别……”

路长歌想要逃脱,却被成祥捞了回来,成祥锁住人的手臂用了几分力道,叫长歌不敢轻举妄动仿佛立刻就要被吃掉一样充满警惕。

成祥的手,慢慢滑进长歌的上衣,手指在腰间弹奏。

就只是腰间而已。

路长歌晃着头,脸颊触碰到成祥的嘴唇,成祥凑过去,捉住了微微翕动着的两片唇……

路长歌忘记了那几分钟的感觉。被触摸,被亲吻,被安抚。

他始终处在黑暗里,全身上下触感最为鲜明,肚子,前胸还有脊背,许多根手指在轻轻舞动。一直痒到人的心里去。

路长歌不是放不开的人,此刻却没有力气回应,只抱住成祥的脖子,轻声呢喃了一声“哥哥”。

成祥被这声召唤喊的按捺不住,整个人向后靠,两个人就势倒在柔软的床上。

“要继续吗?”

路长歌翻过身,用行动做回答。

他紧紧贴着成祥的胸口,撕扯着他的衬衫。路长歌看不见,偏着头去感受成祥的动作。

成祥拧着眉头笑了笑,表情里有一丝无奈,仿佛在笑话长歌怎么这么猴急。自己却配合着那个猴急的孩子,挺着身躯任他揉搓。

“哥哥!”长歌的单胆子大了一些,声音也渐渐放开。他脱去成祥的衣服又去脱自己的居家服,却因为找不到纽扣而停住了手。

成祥笑着抱过他,整件衣服被掀起,堆到了脖子那儿。

“别急。等着,我去拉窗帘。”

路长歌不敢妄动,坦着前胸等那人回来。可是等了半分钟也听不见窗帘轨道滑动的声音。路长歌偏着头仔细辨认空气中的呼吸,发现那人居然站在自己头顶,就那样看着乖顺的自己。

长歌想象着自己此时的模样,乖乖地躺在床上,脖子夹着自己的上衣,就那样把自己露出来给他看,等着他拉完窗帘回来继续……

未等路长歌发作,成祥便停住了自己的恶作剧,笑着去拉窗帘了。

那双手再抚上来的时候,长歌的胸前终于不是冰凉一片。

两个人如同困兽一样,在床上翻滚。正如他所言,成祥完全跟着感觉在走,毫不排斥,毫不保留。而长歌,像是溺水了许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要继续吗?”成祥像是一个绅士,处处询问长歌的意见,可这个举动又像是无赖,对身下的人百般刁难。

长歌忘记自己是怎样的状态,只记得成祥每问一次,他就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

一切,结束。

宁友川犹豫着握着听筒。到底要不要服软……毕竟嫦娥那个要强的性子,肯定今天一大早就开工了……可他现在的身体,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电话第一次拨通无人接听,第二次拨通过了好久才有人接起。

“您好。”

宁友川听出是成祥的声音。

他压抑着内心的不快,简单明了,“我找长歌,说剧本。”

电话被递给了路长歌,时间短的惊人,仿佛刚从成祥耳边撤离,就被送到了路长歌那里。

“是我。”

路长歌的气息不是很稳,还带着慵懒和可疑的停顿与喘

62、062 ...

息。

这个声音,宁友川听了四年。

这是路长歌情动时的声音。

宁友川啪地按下了电话。

路长歌把手机放到半空中等着成祥接过。

成祥拿过电话后,又凑到路长歌耳边。

“要继续吗?”

路长歌却没心情了。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成祥摸摸他的额头,表示理解。

“感觉特别好。”成祥凑到路长歌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路长歌的脑子又胀痛起来,翻身就抱住成祥的脖子咬了上去。

成祥笑着要接过他,却又听见电话响了起来。

这次路长歌自己摸到了放在一边的手机,按了接听键。

宁友川冷冷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我就是提醒你。《迷城》的初稿,十五号必须交给我。如果你拖剧组的进度,我会协调剧本合作。”

剧本合作,就是找其他的编剧介入,有可能是一个,也有可能是两个三个四个,总之最后写剧本的人就是编剧团队而不是独立编剧……

这是路长歌最讨厌的合作方式。

路长歌愣住了。

“这是我的大纲……”

“这是我的项目。”

路长歌捏紧了电话,“宁友川,你不要太幼稚。”

“觉得我幼稚,你可以选择不写。”

“当初是你叫我进来的!”

“现在我又想叫你出去了。”

“我已经交了大纲了,完整的故事构思,你让我滚蛋?”路长歌炸了。

“就是这个意思。枪手出身罢了,拽什么,还真当自己连联合编剧的署名都接受不了?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金贵?”

路长歌气结。

“你给我等着!本大爷的梗概!我就不信了,你真当我写不出了是吧!十五号,我告诉你,我要是交不出初稿,我就不参加了!我梗概白送你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我要死了……

去睡四十分钟,然后去开个会。祝我成功吧。希望能赚来包子的猫粮钱……

本来想挂包子的萌片的。实在没有力气了,下次吧。。。

求表扬……

63

63、063 ...

成祥发现自己手头上要处理的生意多了起来,路先生仿佛把b市所有的业务都交给了成祥。成祥隐约间感觉到,这是路先生在想办法减少他和路长歌之间相处的时间。

这让成祥不由得犹豫起来,他前两天做的决定确实草率了一些,看见路长歌有些落寞便忍不住想尽可能安慰他,给他安全感。

成祥确实对路长歌很有好感,也不排斥与他发展感情……只是,他确实也不愿义父受到伤害。成祥开始反省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欠考虑了,作为路长歌的父亲,路先生定然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相爱的。

成祥自省到,已经很多年没存过这样的侥幸心理了。路长歌真是会让人方寸大乱。

想到那日与路长歌的厮磨,成祥的思绪又飘开了。

想不到路长歌竟然也有那样一副样子。有一种可爱的动人。

成祥承认,自己被吸引了。但是他还没有沉溺,所以当路先生铺天盖地的任务布置下来时,他便没日没夜地驻扎在办公室里,没继续守在路长歌那边。

路长歌连着给成祥打了两个电话,成祥都说自己很忙,晚上不能过去。

连续两天,成祥都只是在早上上班前匆匆赶过来看一眼就走。

一开始路长歌有些担忧,是不是那天做的太过了,让成祥有些后悔。可是后来看成祥对自己关怀的样子,又不像厌烦自己。

路长歌的小烦恼没有持续太久,他要开始写剧本了。剩下的时间没几天,要写出一部完整的剧本,即便是短片也是很难的。

写倒是很容易,只是质量上一定会有欠缺。

十月十日这一天,宁友川接到通知,刘先生对《迷城》的投资追加了三分之一。

宁友川这便知道,一定是路先生占了上风,刘先生这是在递橄榄枝,表示这件事便这么结束了。

于是向阳出演温玉的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演员名单开始在内部流传。

李克依然是宁友川的摄影,在他知道向阳要出演重要角色之后,李克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咱们小向的演技,终于受到认可了。我就说宁导演身边藏龙卧虎,别看小向是助理,就凭做事这个认真劲儿,也该熬出头了。”

王柏川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起和路长歌重逢那晚,路长歌借着酒劲儿说出来的话,说向阳喜欢宁友川。

别管这事儿有影没有,这都是路长歌一块心病。让向阳演这么重的角色……作为编剧的路长歌,能乐意吗?

宁友川看出王柏川心有担忧,没往别的地方想。

“怎么?不放心向阳的演技?”

王柏川下意识地一阵摇头,“没。”

向阳往王柏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来。

展捷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温玉的模样,虽然觉得宁友川演员定的草率,可也不得不承认向阳的外形很适合。

再加上前两天宁友川突然改了日程安排,主动提及十五号交剧本初稿的事,让展捷重拾了面子。展捷便很珍惜这个和好的台阶,不愿再生事端了。

“要不要先做个定妆?”展捷问道。

宁友川摇头,“等剧本拿出来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急。先等剧本,然后谈场地和人员。”

展捷点点头,这些事情他早就在着手安排了。现在万事齐备,只差剧本,只要编剧那边的工作完结,整个项目立马启动。

只是……“路编剧那边,真的能在十五号交出初稿吗?毕竟他刚刚受伤出院。”

宁友川脸色难看起来。

“会的。如果初稿不能按时交出,我会考虑请其他的编剧进来联合创作。”

众人都是一惊。

其实宁友川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按照路长歌那个性子,就算写不完也要拼了小命试一试。可他那个健康状况……

宁友川想起医生说的话来。如果修养不好,可能会导致后遗症,留下病根。

宁友川仿佛看见了路长歌以后经常头痛的样子。

他腾地站起来,“散会。”

其实叫两个联合编剧进来也好,到时候署名就写总编剧路长歌。

这样他还能在下一环节的创作上轻松一些。

宁友川给自己找借口。

刘先生联系成祥,给了他一笔三千万的大生意。

成祥知道这是路先生威慑下的结果,路长歌那件事让路先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先生能主动示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成祥最开始以为路先生这次会和人鱼死网破。可是事情结束成祥才知道自己想事情还是太简单和不计后果。

路先生要保着路长歌周全,就要为他以后考虑。

所以现在,这个刘先生,要么把他打击到再也不能翻身,要么就暗中施加压力不戳破表面和平。

前者,路先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毕竟刘先生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所以,路先生就只能靠威慑来解决这件事情。用力过猛,难保惹怒了姓刘的,再与长歌为难。

忍让不代表没有能力,也不代表懦弱,它考验着人的肚量,在某种程度上引导着事情的最终结局。

成祥又学到了一课。

晚上的事处理完,成祥看了下时间,觉得路长歌一定还没睡,便驱车到了路长歌的小公寓。

照顾路长歌的阿姨给成祥开了门,不做声地指了指楼上的卧室。

成祥皱了下眉头,猜到了阿姨的已有所指。

成祥推开路长歌卧室的门,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

黑暗中,路长歌对着一方小小的屏幕噼里啪啦地在打字。

他直视着前方,屏幕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角度对不上他双眼的焦距——如果他的双眼还有焦距的话。

名副其实的盲打。

成祥一瞬间觉得有些心痛,那种想要成为他的依靠的感觉又浮现心头。他轻轻咳了一声,给路长歌一个信号,让他知道自己来了。

路长歌偏了一下头,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我就写一会儿。明早秦怡过来给我整理呢。”

成祥坐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格式很乱,全然没有了从前整齐的感觉。也难怪,路长歌能把心中想到的情节敲出来已经很难了,一个盲人又怎么能真的把剧本写得很工整呢?

成祥把路长歌面前的小桌挪了挪,正对着自己。

“不如你来说,我来写。”

成祥的声音温软如玉,听在人心里非常舒服。路长歌有些心动,那副场景很简单就能想象到。只是他摇了摇头,“不行,说出来我就没感觉了。我还不适应口述。这两天秦怡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他讲。”

成祥不动声色地把电脑合上。

“那你就适当地休息一下。不能总这么累着。你的头,如果留下病根,以后会经常痛。”

路长歌当然知道这是医生的嘱咐,笑得很无奈。

“我也不想这样,可终究是自己的心血,我的确不希望它挂上别人的名字。”

编剧都是很独的,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有谁不希望出现在观众面前的编剧署名,只有自己一个呢?

成祥不再做无谓的规劝,便又把电脑放到了他面前,牵着他的两只手放到了键盘上。

“那你再写一会儿,半小时休息一次,我会给你提示。”

这算是成祥的妥协吧。

路长歌又写了一会儿,便真的写不下去了。

“你在这里,又不能叫你干等着。帮我把电脑关掉吧。”

成祥叫阿姨进来收线,自己坐在床边陪着路长歌吃宵夜。

“今晚我留宿在这里吧。”成祥自己说道。

路长歌一愣,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亲密,脸颊便一下子红了起来。

成祥见他这么大的反应,便知道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事,打趣道,“我就只是睡觉,你这么累,我是不会对你做让你更累的事的。”

路长歌推了他一把。

成祥便又引着他去了洗手间做清理。

傍晚,两个人躺在路长歌的大床上,当真什么都没有做。

成祥好似守夜一样感受着身边那人的气息,稳健而又平静。可他知道到了第二天一早,这个人便又要焦急起来。

剧本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路长歌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成祥便又匆匆去了公司。

路长歌等来了秦怡,让他看自己电脑上临时写出来的文档。

秦怡大吃一惊。

“师哥你……”

居然真的写的出来。秦怡既有了希望,又有了失望。

希望在于,路长歌能写出好看的桥段,便代表项目可以继续;失望在于,他创作的空间就小了,他便又回归于一个小助理,做些整理的工作……

路长歌知道他是在诧异自己竟写了剧本,便说道,“我也只是试着写一些,肯定没法儿看的,你帮我整理一下格式就好。有哪里不懂的,你要问我,整理好了之后再念给我听吧……”

两个人便商量着,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成祥赶到公司,令他意外的是,医院一大早给他打了电话。

成妈妈在当天凌晨,神智清醒了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她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路政。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成祥。路政,是路先生的名字。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念路先生的名字……

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danmeinovel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这位大人的霸王票哦~~

午夜,投放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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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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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64 ...

成祥有十多年没听人叫过“路政”这个名字。

印象中,这是一个禁忌的词汇。路先生成为这个人的代词,每个人都要恭敬地喊“路先生”,而非“路政”。

成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对路先生产生执念,但是疗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在证明,在成祥母亲清醒的那十分钟里,喊的两个字确实是“路政”。

这让成祥生出许多猜想。

成祥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坐到了母亲观察室里,在成妈妈床边,成祥第一次对这个憔悴的女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她清醒过来,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路先生把母亲送进疗养院,是因为她杀人。

路先生叫医院开了精神分裂的证明,免了成妈妈的罪。而成妈妈进去之后还未等观察期满,便真的发疯了。

这些,是成祥在两天之内查出来的原委,这么多年,成祥第一次对路先生告诉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当他还小时,路先生告诉他,成妈妈是因为太过思念成祥的爸爸才病了。

而现在,他却得知自己的妈妈是因为杀人。

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成祥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女人,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是亲人,还是仇敌。

成祥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迷茫了。

连续赶了两天稿子,路长歌哭了。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那种哭,急切、焦躁还有无助齐齐涌上心头。

每当他想看看每一场戏在文档页面上的格局时,他都会忍不住睁大双眼,结果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路长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无力于控制自己的文字和手指,他不知道写些什么,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每天就只有秦怡来的时候,才能看见短暂的光明。

而成祥,这两天都没有来。

路长歌不知道成祥在忙些什么,给他打电话也只是歉意地说不能过来。路长歌在这种时刻更加不愿对人示弱,便将叫他过来的原因略去不提,只叫他专心工作。

可是放下电话,便又跌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路长歌只好打电话给耗子。

耗子接到路长歌的电话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几天没过去了。耗子放下手边的工作,找家超市买了些吃喝,便去了路长歌的公寓。

阿姨给耗子开了门之后,开始小声地给他说路长歌的情况。

“……吃的很少,好像听见哭的声音,唉,”阿姨轻叹一声,“年纪轻轻就瞎了,换谁也受不了啊。”

耗子不知怎样和这位阿姨解释,路长歌会好,便索性不去解释了。

只是听到阿姨这么形容路长歌的状况,让他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医院时医生蹭叮嘱过他留意病人的心理状况,却被他忽略了。

他是以为路长歌身边绝对不会缺人陪伴,也就不会寂寞,这才没有把医生的叮嘱告诉别人。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大意了。

耗子拿了几样零食走上二楼路长歌的卧室。

房间的光线很暗,短短几天不来,这个房间已经被布置得如同暗箱一样了。

窗帘垂下来,挡住了外面的所有阳光,只有床头点着一盏小夜灯,让房间有了昏黄的色调,如同所有盲人的房间一样,让人看不到希望。

耗子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脚下摩擦出一点声音,给路长歌一点警示。

路长歌猛地侧头。

“成哥?”

耗子脚下一顿,手里的东西变得沉甸甸的,心里也有了苦涩的味道。

“是我。”

路长歌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给耗子打过电话叫他过来。他露出一个苦笑,自己的记性也随之变差了。

“我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闲的无聊了就想两句剧本,一些事也记不住了。昨天秦怡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我是不是以后只能在别人的帮助下写剧本了……成哥也好久没来了,一直在忙。”

路长歌的话变多了。

耗子心中的苦涩收起一些,更多的是警惕。

“怎么说好久呢?我记得成总大前天刚来过。”耗子嗓音温和,坐到路长歌床边,把一包打开的话梅塞进他的手里。

“是吗?”路长歌一愣,随即低下自己的头,语气里有了无奈和自嘲,“是我记错时间了。”

耗子诧异,难道路长歌已经分不清时间了?

“明明知道的……还有闹钟和阿姨,会告诉我时间……可是,就是被无限放大了。空间和时间,变得很广阔,我变得很渺小。我对这个世界的可控性,变弱了。”

失明的人看不见太阳和月亮,时间在路长歌的世界里当真被简化成了数字。单薄的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把成祥的两天没来,放大成了好久。

“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一家烤鸭店门前排了很长的队,你要不要吃?”耗子岔开话题。

路长歌偏着头想了想,“太油了,要是能有南瓜饼吃就好了。”

“你想吃南瓜饼?”

从烤鸭跳到南瓜饼,虽然思维有点快,总归比想那些有的没的要强些。

“你等着!”耗子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我这就去买。”

耗子出了路长歌家门,并没有去哪家餐厅买南瓜饼,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成祥打电话。

“成总,路哥的样子不太对。”

电话另一边,成祥一愣。

秦怡坐立不安地等在风云影业的会客室。找他来的人说是宁友川的助理。

打电话来的人,声音很好听,说宁导演想见见自己。

秦怡直觉这件事和路长歌有关,所以他没和路长歌说,自己就直接过来了。

应该是问问自己剧本的事吧!因为路长歌眼睛看不见,剧本都是由他来整理,所以宁导演只能通过自己来了解剧本的进度。

想到这里,《迷城》不换编剧,倒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了。这么大的项目,倒是不缺编剧的人选,为什么就认准了路长歌呢……秦怡直觉自己这位师兄不简单。

“秦怡?”一个年轻人走进会客室,棕黄色的头发,白净的脸,干净的笑容和清透的声音。

秦怡愣了一下,推了推眼睛,应了一声。

“您是?”

“我姓向。”

“向助理!”秦怡站了起来,有些局促,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不该握手。

向阳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跟前的茶几上。

“宁导演临时有个会议,让我招待你。”向阳笑的很温和,“应该是想问问有关剧本的事,所以让你跑一趟,够麻烦的了。”

秦怡欠了欠身,“应该的,应该的。”

向阳又是一笑,“路编剧的进度怎么样了?”

秦怡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不该和眼前的这位向助理说。

向阳看出他的顾虑,暗暗笑了笑。

“无妨,你不用告诉我,我只是听宁导演说,不能按时交稿可能会换编剧。所以就好奇一下。”

换编剧!

秦怡心里一阵烦躁。他好不容易才等来了这样的机会!金梅奖编剧的助理,如果路长歌被换掉,他也就没有了这个资历。

向阳咳了一下,秦怡收回自己的思绪。

“向助理,不知宁导演什么时候能开完会。”秦怡想着,不如先探探宁友川的口风再说。

向阳摇摇头,“这要等等看了。”

秦怡露出一丝失望。

向阳坐了一会儿,便说有事要处理先离开了。

秦怡等了一个多小时,宁友川才迟迟出现。

“《迷城》的初稿写的怎么样了?”

宁友川一坐下便点了一根烟。

秦怡没想到宁友川会这样开门见山,不过他已经想了一个小时怎么回答,所以很快就接话道,“写了三分之一。”

“还顺利吗?”

宁友川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以路长歌目前的状态来看,不可能顺利。

秦怡想起刚刚向阳的话,如果自己此时说不顺利,那就代表着路长歌十有八九要被换掉,便死挺着不作回答。

宁友川见秦怡沉默,便不再问了。

“你师兄眼睛不好,性子也不好,回头你劝着点,写不出本子可以再缓缓,累坏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话,宁友川也就只能和秦怡说说。当着路长歌的面儿,他肯定又是横鼻子竖眉毛,满脸的阶级斗争。

秦怡愣了一下,听着话里的意思,不像是要换人……

秦怡想想向阳说话的那副不经意,心一横问了句,“换编剧吗……”

宁友川一愣,“你师兄说的?”

秦怡摇摇头,“这是个大项目,我听人说,写不完剧本就要换编剧。”

宁友川脸色有点沉郁,“这话你先不要和你师兄说。我们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就算换人,也是找个人来给你师哥做下手,署名问题根本不用考虑。”

秦怡就好似吃了颗定心丸,一下子安稳了许多。

“你是听谁说起换人的事的?”宁友川追问道。

秦怡只愣了半秒钟便回答自如,“忘记了,这两天说起这件事的人太多。”

宁友川便不再问了。

宁友川不问,秦怡心底下却另有计较。

向阳为什么要无中生有?他是宁友川的助理,扰乱路长歌的思绪对向阳有什么好处?想到向阳那副悠然自在漫不经心的模样……秦怡心下有点不舒服了。

向阳这个人,以后还是绕路走吧。

成祥心情愈加沉重。

一个成妈妈已经够让他心乱,再加上一个长歌的心理状况又出了问题!

成祥不禁自我反省,他这两天确实没过去陪长歌,也没有主动给长歌打电话,这在毫不知情的长歌眼里看来,便是无法忍受的寂寞了。

可是……不是亲人就是仇敌。

成祥开始不知如何面对这层关系。

暂时抛却这些想法,成祥驱车向路长歌家里驶去。

他要去看看,短短两天无人陪伴的路长歌,精神恍惚到什么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毕业论文在26号那一天画上了一个句号。于是我自由了。

本文从今天起恢复日更。当天不能更新的话,也会找时间补更。

因为毕业答辩的关系让本文段更半月,向各位读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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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65 ...

耗子打完电话陪路长歌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所以当成祥来到路长歌的小公寓时,房间里就剩下路长歌和成祥两个人。

路长歌偏着头,不做声,目光柔和而恬淡,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成祥的动静,猜测他在做些什么。

成祥买来几个青青的橘子,很仔细地剥着,等到每个橘子瓣都干净剔透了,才递到路长歌嘴边。

路长歌轻轻张嘴,含住半片橘子,果肉被嘴唇挤压,一时间汁水横流。

成祥从床头扯过一张纸巾给路长歌擦嘴,路长歌忙伸手按住了成祥。

两个人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住,路长歌的嘴角依然染着果汁,而成祥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是不喜欢,却不知为何,终究走不到一起。

成祥甚至连凑过去再亲亲路长歌的勇气都没有,那种对未来的失控感已经让他不知所措。成祥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最终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了路长歌。

“我要去h市,可能你要有几天见不到我了。”

路长歌心中虽然遗憾,却还是点头,“我会给你大电话的……”

路长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有时间。”

成祥心里突地悸动,不知不觉,路长歌已经小心翼翼至此了。虽然有些话早些说总比厮磨到最后再说要少些波折和折磨,可是成祥却又无法开口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成祥并未接着打电话的话题说下去。

路长歌自然不清楚成祥心里所想,便继续在心中规划着时间。

“我这两天在写剧本,大概也没办法总给你电话的……那就只好等你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和你联系了。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会是什么样子。”

路长歌的语气有掩盖不住的失落和担忧,成祥只好放下心中的忧虑,笑着安慰他。

“我很快就回来,你也不用当成是很久的分别。我去见过干爹,接手一些生意,之后就没事了。”

路长歌点点头,伸出半截舌尖儿舔净了嘴边的果汁。

成祥心中有些预感,所以走时将路长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路长歌出于混沌之中,他不会知道这是他和成祥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也就自然不会多做留意。

只是成祥走时,路长歌还悄悄惋惜了一下,感叹自己到底没人长久地陪伴。

宁友川接到成祥的电话时愣了一下。成祥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有着上位者的气派和习惯。宁友川将他的意思想了两遍,才琢磨出滋味来。

“长歌眼睛不好,现在心也很累。你不要逼他,多顺着他。他这个人有许多缺点,但归根结底就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一些别扭的事你就算看破了也不要说破,自然他就会感念你的好。”

宁友川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成祥这是怎么了,这番话说的竟有托孤的意味了。

可是再仔细想两边,宁友川心里开始五味杂陈。不甘心和不买账控制了他的情绪。

吃晚饭的时候,宁友川又想了两遍,这下却又想出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了,虽然不用仔细推敲,但也能听出成祥的弦外之音。

成祥不要路长歌了!

宁友川用了“不要”这个词,因为在他的心里成祥在这个时候离开,就是一种抛弃。宁友川自己都没发现,他很没风度地开始庆幸——庆幸成祥的离开。

紧接着,宁友川自然而然地关怀起路长歌来。不知失恋的他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于是宁友川就这么决定,第二天一早去看看路长歌。

成祥在第二天早上乘飞机去了h市。下了飞机之后他打的去了路先生的家。

h市的路家非常气派,在一处僻静的林荫道上,高墙围栏和花果园也是当地非常有名的所在。

成祥乘的车子开往路家途中,成祥用手机收到一封邮件,那时他撒下去的一张网,关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它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成祥这些年第一次想过去追究。

这张网在今日被收了起来。

成祥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报告,结果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能开进去吗。”司机忐忑地看着成祥,小心翼翼地问,因为路家的地点比较特殊,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一般,这样想着,司机就把成祥当成了一个不普通的人。

成祥点点头,“开进去。”

保安看见出租车先是出来拦了一下,看见车上坐着成祥便又恭敬地让路了。

司机一路将车开至路家大院里面,路家大宅门前。

成祥并未叫司机离开,而是让他等着自己出来。成祥也没问人路先生在什么地方,径直走向二楼的书房。

而路先生,就好像事先知道一样,在那儿静坐着,似乎就是在等他似的。

秦怡早早地就来到路长歌家里,对前一日的剧本做总结,再为路长歌口述的新情节做笔录。路长歌听着秦怡给自己念昨天写出来的情节,只觉得万般枯燥。

所以路长歌只听了一小段,便制止了秦怡。

秦怡万般无奈,毕竟写剧本的人不是他,就是有再多的建议也不敢轻易提出来。如果冒进,引起路长歌的忌讳,那就很容易引发反效果。

正当秦怡进退两难的时候,客厅传来骚动,路长歌耳朵灵,第一个听见了。

“怎么回事?”

路长歌问道。

秦怡站起身,“我去看看。”

阿姨给宁友川开了门,把他让到客厅坐下,刚要到二楼去告诉路长歌有客来访,就见秦怡从楼梯上走下来。

秦怡看见宁友川一下子愣住了。

“宁导演?”

宁友川似乎不太希望见到秦怡,毕竟他在这里就代表路长歌又在写剧本。他虽然嘴上和路长歌较劲,可是实际上还是希望他能早点转过弯儿来,主动服这个软。

宁友川点点头,起身朝二楼走去。阿姨拦了一下面露难色,秦怡却抬手表示没关系,侧身给宁友川让了一条路。

“你在下面等会儿,我去和你师兄说点话。”宁友川对秦怡说。

秦怡虽然心里有万般的好奇和猜疑,也只得坐在楼下了。

宁友川转身推开小阁楼的门,首先被里面昏暗的灯光吓到了。

定睛一看,见路长歌抱着一只笔记本电脑在打字,心里又是一惊。

路长歌闭目养神,既不看屏幕也不看键盘,一双手动的飞快,大概脑子也转的不慢。

“是怎么回事?”路长歌以为是秦怡回来了,低声问道。

未等“秦怡”回话,路长歌又想起别的事来,“你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宁友川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见小茶几上有只茶壶,冒着热气,大约是不久前泡好的茶水。路长歌在写剧本的时候会喝咖啡,但是后来隐约记得他说自己的胃坏掉了不能喝刺激性的东西,便改喝茶了。

宁友川给路长歌倒了一杯茶,放到他嘴边。

“小心烫。”

路长歌的手抖了一下。

“宁友川?”

宁友川翻了一个白眼,突然觉得连楼下的秦怡估计都比自己待遇好。至少不会被这样充满戒备地点名道姓。

宁友川坐在秦怡坐的椅子上,把路长歌的笔记本抱了过来。

路长歌还挣扎了一下,却终究抢不过宁友川,轻而易举地被卸除了武装。

宁友川翻动着打开着的文档,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剧本片段,突然心里一软。

“别写了。”

路长歌警惕起来,“你干嘛。”

“我上次说着玩的。你不交初稿也没关系。我们剧本不急,你知道我一向不催促剧本的……”

“你同情我?”路长歌有点像防备的猫,身上的毛轻微地竖了起来,就等着宁友川再说些什么刺激他的话,便发起进攻,或者夹着尾巴逃走。

宁友川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保持沉默,继续翻看剧本。

路长歌的电脑上还开着另外一个文档,路长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再去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宁友川看着那上面乱七八糟的对话,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些对话很乱,却都是以路长歌的口吻在和不同的人交流,就好像是一些谈话录,各种风格、各种内容。

“你……”宁友川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就假装没看见这个文档一样,继续说剧本的事情。

“并不是同情你,只是怕你累。”

路长歌冷哼了一声,这种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宁友川见他油盐不进,心里还有事,便简单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来时准备的那些挖苦的话,是一句都没能掏出来,更别提和他说成祥的事了。

宁友川轻轻叹气,在门口连着抽了几根烟,替自己犯愁。

宁友川最后拨了向阳的电话,“帮我找个心理医生。问问写一堆自己和不同人的对话,这种行为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另一边的向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宁友川去看路长歌了,回来之后要见心理医生。

向阳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展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29日的更新。

30日会晚一点。

回复更新的第一天就晚更很抱歉。不过一直开会到十一点多,回家就开始写的话也只能在30号发布了。我很羞愧。嘤嘤嘤嘤……

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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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路先生从来都崇尚于上位者的培养,所以成祥不是一个思维广阔的人,也不是想法跳脱的人,他一直学习怎样做决断,却不善于提出无限可能。

在成妈妈这件事上,成祥第一次动用了自己的推理能力,他联想到一种情况,刚好吻合了当年的时间与事件。

成祥知道路先生的性子,也知道路先生对整个事件的掌控性,因此决定不要拖泥带水。成祥索性直接开口问他。

“我妈妈和您是什么关系。”

路先生看着眼前高大的成祥,他教了他二十几年,在把他领回家的那一天路先生就意识到,这孩子最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然后离开他。

“你妈妈是我好兄弟的妻子。”

“我爸爸和您是什么关系。”

“你爸爸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好的兄弟。”

成祥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路先生仅从这个表情上判断便知道这个孩子的确再也留不住了。

“我爸爸怎么死的。”

时间停滞,路先生的记忆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爸爸是判了枪决。”

成祥见路先生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把一份文件送到了路先生面前。

“您从来没有刻意蛮我,您只是对一个孩子说他的父亲病逝了,而我就一直相信,因为没有怀疑过,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

但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就算成妈妈不醒过来,成祥也总会有一天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爸爸他走的很安详。”路先生做了最后一点努力,而成祥却很快否定了他的争取。

“他是替你顶罪。”

路先生看不出成祥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把这个孩子教得太好了,因而无法判断他那张脸背后的情绪。路先生生平第一次意识到,成祥长大后,有可能会恨他。

路先生率先移开了目光,虽然成祥没有对他无理,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咄咄逼人。

“你想怎样。”

路先生不想多做解释,当年的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永远不会变。

那件事无论成祥父亲占了多少的责任,无论自己如何坚持,最终被送进大牢的都是成祥的父亲,而不是自己。

所以路先生不想解释,对于别人可能是不屑,对于成祥则是不忍。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掌握了多少信息,有时候有些事是越说越错的,索性让成祥自己去猜想,兴许会想到一个完满的结局。

“让我和我妈离开。”

路先生闭上眼睛。

“长歌还好吗。”

成祥摇摇头,“他不会好。他的眼睛和心,都坏掉了。他不仅看不见了,连心都是死的。即便他恢复过去的模样,阳光健康,他还是只喜欢男人。你知道吗,我在b市这段日子每天都要抱着他睡觉,不然他会睡不着,我不在的时候,他要给我打很长时间的电话。我在的时候,他会主动靠过来。”

“你的孩子不正常,他喜欢男人。”

砰,路先生的拳头砸向了桌子,“够了。”

路先生的声音低沉,音量不高,却威慑力十足。但是显然,这不能震慑到成祥。

“你费尽千辛万苦活下来,可是很可惜,你的生命会就此终结。路政这个名字在你死的那一天,长歌死的那一天彻底消失在历史里。你不会有后代,你的生命无法延续,这一切都是报……”应。

成祥的声音嘎然而止,最后一个字最终没能说出口。

两滴眼泪滑落,掉在冰冷的桌子上。

路先生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成祥在一瞬间停止了具有攻击性的言语,他突然察觉原来伤害眼前这个人,自己也会疼痛。

“路政。我谢谢你把我养大。但这是你应该做的。”

成祥的眼泪干涸在办公桌上,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陌生。

“我送你们去英国,再也不要回来。”

成祥慢慢站起身,最后看了路先生一眼。在他转身离开走出房间的前一秒,他听见路先生再次开口。

“你没有产业,我会替你爸爸把你们的后半生安排好。”

成祥没有说话,他很想回头看看路先生,但他知道,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成祥走后,路夫人忧心忡忡地站在书房门口。

“你们……怎么了。”

路先生挥挥手,第一次对路夫人露出不耐的神色。这更让路夫人感到担忧,她走到路先生面前,轻拍他的肩膀。

“父子哪有隔夜仇。不论是什么原因,很快就会好。他做错事,你就教他,改了就好了。”

路政露出一个苦笑,“父子……我哪有做父亲的命啊。”

路夫人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她不能懂路先生的意思。她也知道,她不需要懂,她只要站在路先生身边,看着他一个人孤独就好。这个人,仿佛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路先生看着天花板,接着刚才的话,又说了一句。

宁友川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路长歌在黑暗中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响个不停。

还有他看到的那份文档,透着说不清的诡异。

路长歌把对成祥说的话敲在上面,又把对郝治说的话也写上,那上面还有王柏川、李克的名字……甚至他还看见了向阳。

宁友川在想,难道是路长歌觉得自己与周边脱节了,需要用虚拟的方式把自己与这个世界连接起来?

只是这样想着,宁友川就已经觉得心发慌,他揪了揪枕头,决定第二天再去路长歌家里看看。

宁友川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早他就收拾完毕,在向阳来之前率先出了家门。

不过他选择了一个曲折一点的方式,他先找了祥悦的郝治。

耗子看着不请自来的宁友川,满脸的疑惑。

宁友川不是个废话的人,开门见山。

“你最好找一下成祥,免得他就此再也不出现了。”

耗子心中一动,虽然完全不知宁友川所云何事,却也不禁不住担心起来。

“成总怎样?”

“叫你找就找喽。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嫦娥呢,最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了。”

耗子皱了下眉头,“到底怎么了。宁导演说话能不能再直白些。”

宁友川也不解释,他言尽于此,找成祥的目的无非是问问长歌这边怎样解释罢了。只是本着这个目的的话,找不到人也无所谓。在长歌这方面,宁友川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耗子提着一颗心,在宁友川走了之后,他立刻拨打了成祥的电话,却不料几十通电话打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耗子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渐明显。他挂断电话,冲到了疗养院。

成妈妈已经转院了,转院信息是保密的。虽然如此,耗子却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路先生出手,成妈妈不可能这么快转院。

耗子失去了联系成祥的所有线索,无论是家里还是公司都无从下手。

成祥这个人,在去了h市之后,凭空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非常累。所以是短小更。对不住了各位大人,实在顶不住了。

67

67、067 ...

宁友川在祥悦问了问《天下第一刀》的事之后便离开了。动身去路长歌家之前,宁友川去一家理发店剪了个头发。

这种心情该怎么表达,宁友川也不清楚。

总之察觉到成祥的退出,让宁友川觉得很兴奋。爱情这回事,没有胜之不武与乘人之危。要知道,你不要的人,别人还喜欢着。

宁友川不管从前成祥是不是这么想着他,总之现在,他决定要让这个人永远只是一个插曲,最好从此消失在他和路长歌的生活里。

宁友川只是这么一想,便预见到了一种新生活。宁友川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新发型,发觉自己又年轻回去了——虽然他以前就不觉得自己老。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宁友川赶到了路长歌家。

秦怡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虽然没有从前见面的局促不安,却还是难掩诧异的表情。

他没想到路长歌与宁友川的联系这样紧密。

无论是创作上还是生活上,宁友川都对这位路师兄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秦怡低下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小秦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宁友川给路长歌带来一包上好的茶叶,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拿着阿姨冲泡的茶水津津有味地喝着。

秦怡点点头,起身走了。

秦怡走后,宁友川说出了来意。

“我是这么想的,你还是别急着交稿子,写太急了也难保质量。”

路长歌偏着头,“怎么?”

其实路长歌不想问的,他对剧本的事实在是难以集中精力。秦怡每天来家里做的所有任务就是总结和归纳,两个人停在原地,丝毫没有进步。

还不是因为文思的枯竭导致的不能前进,路长歌脑子里有千言万语,可是却偏偏一个字都写不出。

即便这样,路长歌嘴上却还要逞强,虽然看不见,也要挑衅地“看着”宁友川。

“怎么?你觉得我写不出?”

宁友川不敢直言,他想了个委婉的方式。

“我建议你到我家来。”

路长歌把这句话消化了两秒钟,半天才回过味儿来,然后差点一个坐垫扔死宁友川。

“我没别的意思。”宁友川见他反应有点不太对劲,便急着解释道,“是来我家写剧本。”

为了更好地磨合剧本构思,导演和编剧往往非常亲密,在前期筹备阶段住在一起。

有时候是找一家宾馆集中创作,有时候是直接一个住进另一个的家。

宁友川刚刚说的,就是后一种情况。

路长歌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大概是眼睛看不到,心里的情绪就会被放大。其实宁友川在这个阶段提出这个要求,是非常合理的。

虽然他可以拒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创作机会,对《迷城》有益无害。

所以路长歌拒绝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宁友川心里拂过一丝惬意。

“怎样,要不要今晚就住过来。”

这句话让路长歌打了个冷战,这个语气,太像六年前初识宁友川,他哄着自己搬去他家里的情景。

于是下意识地,路长歌就开始摇头,“不行。我不喜欢你家里的氛围,过去会写不出的。”

宁友川知道这件事要循序渐进,便找了个话题将路长歌的注意力引开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宁友川从外面饭店叫了几样菜过来,吃到一半,他便旧事重提,想再“循序”一下,说说让路长歌搬到自己家的事。

不想,未等他开口,路长歌就叫阿姨扶他去书房打电话。

想也不用想,这个电话多半是打给成祥的。

宁友川自然知道他这个电话是打不通的,便留意路长歌回到饭桌上的表情。

路长歌果然神色凝重。宁友川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不说破,直招呼他吃菜吃饭。

路长歌一边应付着宁友川难缠的“照应”,一边琢磨成祥到底怎么回事。

往常他的电话绝对不会打不通。

路长歌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再听听身边宁友川吃饭的声音,路长歌更加不安了。

耗子和路先生的交集并不多。如果把成祥看成是路先生的助手,那他和路先生之间还隔着一层关系。更何况路先生不仅只有成祥这一个助手,在不同的生意圈,路先生都有专门负责处理转圜的人在。

耗子与路先生见面渐渐多了起来,还是在认识路长歌以后。他先是听成祥说起路先生表面严厉,实际上宠这个儿子宠得不得了,后又真正看到路长歌有多任性。于是脑海里,路先生从一个不苟言笑的上司就变成了慈父。

耗子后来总结了一下,他之所以容易受路长歌控制,被他吸引,好像就是因为路长歌总是轻而易举地拥有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耗子从小就没有父亲。

此刻,耗子看着坐在眼前的那个人,心中一阵猜疑。

他实在不明白,路先生为什么突然来b市,如果是为了路长歌,那他没有必要先到公司。如果是为了公司……那就一定和成祥的下落有关系。

耗子猜的不错,路先生也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朝他点点头,“你叫郝治对吧。我想和你说说成祥的事。”

耗子右眼皮突地一跳。

路长歌的眼皮也突地一跳,突然觉得宁友川的形象从可恶变过度到了可耻。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宁友川光是提起搬家的事就说了有不下五次。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宁友川偏要用一种暧昧的语气来说,“同居”二字咬的那么重,让路长歌脸色越来越难看。

路长歌原本在心里惦记着成祥的事,惴惴不安,此刻被宁友川这么一搅和,便只剩下苦恼了。

“我真的不能搬过去。”路长歌的语气一次次坚定,到这会儿已经是完全说死了。

宁友川不置可否。

“我和你直说,我一来讨厌你,二来讨厌向阳。可你们家不止有你,还有个向阳走阳关道似的天天来,我根本就写不下去剧本。再说……”

路长歌把话咽了回去。

宁友川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心里某个地方被刺痛了一下。

“再说什么?再说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你要为成祥守身如玉?他不在的时候你要恪守妇道?”

这话难听之机,但是宁友川就是没控制住,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路长歌一怔,没想到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得。”宁友川起身,“我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我……”

话未说完,宁友川便叹息一声,提起眼睛,是他不对了。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便住了口。

果然,不出三秒钟,路长歌就反问,“碍眼?你碍谁的眼了?”

两个人互相不说话,各自坐在沙发两端。

作者有话要说:先睡觉去。

醒了开始补更。前两天欠的尽量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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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 ...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觉得实在没意思,起身告辞。

“我是认真的,在我心里,你是《迷城》的唯一编剧。但是你现在这个状况,最好能到我身边讨论剧情,这样也比较有利于项目的筹备。我希望你能站在剧组的角度好好考虑。”

宁友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急着写剧本了,实在着急就想想剧情。我……很担心你的身体。”

路长歌冷笑一声,很想刺他一下,便反语问道,“这也是出于剧组的角度考虑吗。”

宁友川愣了一会儿,虽然路长歌语气不善,他却能心态平和,坦言道“不是。”

路长歌愣住,突然有些生气。面对宁友川的咄咄逼人,他无所适从,面对宁友川的温言软语,他还是不知如何应对。路长歌感觉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什么都看不懂,好似整个人被掌握在其他人的手里。

宁友川见路长歌的情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对不起。”宁友川临走前,说了这么一句。

路先生看看眼前的耗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成祥去英国了。你可以去找他。”

耗子一脸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是……生意上的事?需要我过去协助?”

耗子直觉不是,却只能这样打探。耗子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可是路先生未必会告诉自己原委。自己这么问了,如果路先生否认,那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路先生比耗子想象中的要痛快,竟直接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我和他出了点笑矛盾,他想避开我一阵子。他在那边我不放心,你帮我去看看他。毕竟,你是他一手提拔的,在这边又无亲无故,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耗子有些震惊。路先生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让他不再回来了。

“成总要避多久?”

路先生看看耗子,问道,“你愿意陪他多久?”

耗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耗子一向听成祥的话,这次他一语不发地离开,定然是有着自己的原因的。如果贸然追过去,怕是会引起他的反感。而且……耗子不禁一阵烦躁,他想不通成祥如果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的话,自己又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是不是两个人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只是这么一想,耗子就打了个冷噤。

只是感情上,更加难以接受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路先生看着耗子的表情,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摇着头,一脸的淡漠。

“你去不去随你,我只是觉得,成祥对你有知遇之恩。”

路先生不再多说,起身离开。耗子一路送路先生出了公司。

宁友川回到家里,向阳已经把午餐做好,摆在桌上等他回来。

宁友川用钥匙打开门,便看见满桌子的菜肴。

向阳的手艺,宁友川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菜。

“就是去市场看见有卖,就买了很多,不做出来的话可惜了。”向阳顾左右而言他。

宁友川满腹心事地坐下吃饭,心里盘算着路长歌的事。

“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向阳露出一个遗憾的微笑,“那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的前期表现。让多观察。我还没问你,怎么要打听这个。是谁出了问题吗?”

向阳一脸的担忧,宁友川更是心惊。

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饭是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向阳的心情也变得很糟糕。路长歌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的生活里,甩不脱,挣不掉。

“先吃饭吧,这是在担心什么呢?”

宁友川看看向阳,心里一阵烦躁。

“我昨天,在嫦娥那边,看见他电脑里有一个文档……”宁友川欲言又止。

“哦?”向阳等着听下文。

宁友川想了想,把肚子里的话憋了一半回去。毕竟是长歌的事,直接说给向阳听也不好。

“算了,你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吧,以后这些事我就不找你做了。毕竟你要转行了,演员也很辛苦。就不要总来我家里做家务了。”

向阳见宁友川转了话题,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

“还有,过两天嫦娥可能会搬过来住。”

向阳心里一惊,随即又转过弯儿来。路长歌是《迷城》的编剧,编剧和导演碰头时常有的事。要不是路长歌受伤,他估计早就住进宁友川家里了。

向阳低下头,刘海挡住了半个脸。

“知道了,我先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吧。”

宁友川想了想,“嗯”了一声,“把床铺厚一点,他整天坐在床上,本来编剧的尾椎就不好。”

向阳又“嗯”了一声,两个人开始吃饭。

耗子送走了路先生就去了路长歌家里。

“路哥,”耗子一路走到路长歌跟前,“我想和你说件事。”

路长歌抬起头,“看”着耗子,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路长歌静静地听完了整件事情,半响没有回音。

“路哥?”耗子叫了他一生。把这件事告诉他,就是想和他告个别,他也是说完了这话才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宁友川上午和他说,要瞒着路长歌,他还觉得多此一举了,也许现在告诉他,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可是已经从路先生口中得到证实的事情,晚些说恐怕会更糟。

“你说,你要去英国?”路长歌确认了一下耗子的意思。

耗子点头道,“是。我也是刚刚决定的。”

“你说,成祥也在英国?”

路长歌用的词是“成祥”,而不是“成哥”,耗子虽觉不对,但他还是点头应是。

“呵呵,”路长歌笑出声来,“英国啊。”

耗子被这个笑弄的迷糊了,这是一种无奈和悲凉的笑,混杂了自嘲和讽刺。

“路哥?”耗子碰了碰他的胳膊,路长歌回过神儿来,对着耗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你知道我喜欢男人的吧。”

耗子虽然心惊,却还是配合他说下去。

“是,路哥为什么这么问。”

“没……没什么。”

路长歌突然醒悟,他和耗子说再多的话,也不能改变事实。成祥已经自己去英国了,没告诉自己理由,也没告诉自己行踪。成祥这个人对他来说,也许是彻底消失了也说不定。

路长歌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你出去吧。”路长歌淡淡地说。

耗子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之后给宁友川打了电话。

宁友川正要端起饭碗,便被耗子的电话打断。耗子说话的语速很快,大致意思宁友川听明白七七八八,说的是路长歌已经知道成祥去了英国的事。

宁友川当即放下碗筷,拿了钱包钥匙就往出走。

“不吃饭了?”把这些看在眼里的向阳强按耐下心中的恼火,站起来送他。

宁友川摆摆手,“我得去看一眼。怕万一有事。他那边现在也没个人。”

向阳默不作声,目送着宁友川出门。

在宁友川离开的那一瞬间,向阳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喵了个咪的。每次承诺更新就都会有工作上的事打乱计划。

我还是不发预告了吧!!!

鞠躬。日月会尽量多更的。辛苦各位大人了。更新没个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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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69 ...

路长歌的世界变得很安静。

不仅家里没了人,视野里没了人,现在连心里都没有了。

路长歌摸索中想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却碰到了床头柜的一角,用手一摸膝盖就知道鼓起一个大包。

路长歌默不作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小茶几那边。

宁友川赶到路长歌家里,叫阿姨给开了门,再上楼去找路长歌,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路长歌抱着一杯冷水,坐在茶几下面的地毯上,看着前方愣神。

“嫦娥?”

路长歌一怔,随即仿佛恢复了活力。他把水放到一边,问了一句。

“耗子叫你来的吧。”

宁友川下意识地想点头,却记起路长歌看不见,可是要让他说出“是”……宁友川明确地感觉到不忍。

“我扶你起来。”

路长歌没有朝宁友川伸出自己的手,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杯子上。

宁友川只得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只是动作上一个连带,终于打翻了路长歌手里的那杯水。

路长歌静静地感受着水渍阴湿了裤子,贴在腿上的感觉,不由得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走得好。最好你们都走了。”

宁友川只觉得快要冒冷汗出来了。

“快别笑了。我还想和你说说剧本呢。你这又哭又笑的……”

宁友川真的不知说些什么了,之间路长歌的眼泪一点点滑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友川在心里恨上了成祥。

随即,又开始恨自己。

如果一开始,不是自己让路长歌伤心,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这些事呢。

路长歌依着宁友川的搀扶去了床上,宁友川看着地毯上湿淋淋的地方,叫阿姨进来清扫。

“再给长歌收拾一下箱子,就要日常衣物和洗漱用品。电脑,还有他平时爱看的电影和音乐。”

阿姨不解。

“我今晚就要带他走了,他会在我家住上一个月左右。”

离《迷城》的开拍,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了。这个时间把路长歌接过去,已经算是晚了。

阿姨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郝先生不在,我和他说一下吧。”

宁友川皱了下眉头,郝治那边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要接长歌走,那这件事百分之八十就没戏了。可是,目前路长歌的状况又不能由着他一个人。

阿姨见宁友川露出反感,便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事非同小可。二话不说就要给耗子打电话。

只是在床上发愣的路长歌听见二人的对话,自己就做了结论。

“谁都别告诉。我要和他走。”

阿姨愣了一下,路长歌自己要走,那就说明宁友川把人接走是没事的。阿姨不做评论,手脚利落地去收拾箱子了。

宁友川愣在原地,看着路长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开始敲鼓。

“你这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宁友川的语气小心翼翼,路长歌把头扭到一边不作回答。

宁友川带路长歌回家的时候,路长歌的东西装了两大箱子。宁友川忍着沉重把东西搬上了车,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小心翼翼地给路长歌系上了安全带,然后把车一路开回了家里去。

车子停在楼下,宁友川给向阳打电话,叫他下来搬行李箱。

向阳过了十分钟才下楼,见到路长歌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为难地看着宁友川。

“家里没有多余的床品,路编剧来得急,我一时间没……”

“不用你费心。我自己带了。”车子上的路长歌未等向阳说完,便自己答道,语气中有不耐和不屑。

宁友川使了个颜色,带了点责怪和提醒,意思好像是向阳说话不分场合,怎么能当着路长歌的面说家里没有给他准备东西。

向阳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帮忙抬行李箱。

宁友川把路长歌从车子里扶出来,牵着他的手,将人一路带回家里。

一开门,路长歌就闻到了陌生的味道。

“依兰啊。”

路长歌的语气里,不屑又加重了三分。

宁友川也闻到了室内的香薰,他皱了皱眉,向阳不该在他不在的时候擅自把房间弄成这样。

“换成薄荷吧。清爽,正直。”

宁友川愣了一下,虽然没听懂路长歌的话,也还是走到角落关上了有香气源源不断冒出的加湿器。

过了一会儿,向阳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子。

路长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凭着声音偏了偏头。

“谢谢。”

语气极为生疏。

宁友川轻叹一声,示意向阳将行李箱安放到客房。向阳一语不发,拎着行李箱向靠门的一间卧走去。

宁友川家里有两间次卧,一间保姆间。如果有加班的情况,向阳就住在固定的一间次卧里。向阳的房间紧挨着宁友川的主卧,而另一件次卧则靠向门口,离主卧有些远。

宁友川想了想,只觉得自己这么安排有些不对。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来安排。”

向阳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宁友川,询问他的意思。

“嫦娥应该住主卧,省得他晚上不方便。”

向阳把行李箱放在了地上,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宁友川以为他提箱子扭到了手,便走过去亲自将行李箱提进了主卧。

宁友川进房间安放箱子,向阳便控制不住自己,走到了路长歌面前。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瞎子。

“路编剧,接下来,您要辛苦了。”

向阳的声音冷冰冰的,路长歌无意和他寒暄,偏过头躲过了他的气息。

“这个房间的味道我不喜欢,麻烦你换成薄荷。”

向阳仰起头,带着高傲,“家里没有薄荷的香氛。要麻烦路编剧迁就一下了。”

正赶上宁友川从里面走出来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没有什么了?去买不就好了。”

向阳几不可闻地抽气一声,路长歌难掩心中的不耐。

“行了行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向阳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收起自己的东西,回家了。

只是在他开门之前,宁友川叫住了他。

“你还是去一趟商场吧。把嫦娥要用的都买回来,虽然带了很多,可还是有不齐全的地方。”

向阳的太阳穴突地一跳,低声应是,这才离开。

宁友川引着路长歌的手腕,将他牵到主卧的大床上。

“我晚上在这里打个地铺,就睡在你旁边。你有事要叫我,不要自己弄。”宁友川将人安顿在床上,又在路长歌面前架了一张小小的折叠电脑桌,“我现在就给你连上电脑,你要是想写,就敲几个字。不想写,就听听音乐。”

路长歌知道,以宁友川的性子,让他放下架子去照顾某个人,已经难得。更别提现在这样无微不至。只是他心里烦乱异常,根本不能表达对宁友川的谢意或是不屑。

“嗯。”面对宁友川的殷勤,路长歌只吐出淡淡的一个字。

第二天中午,路长歌渐渐醒来,浓重的薄荷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其实也不陌生,这张床他睡了四年呢。

路长歌不由得一阵苦笑,转来转去,这是不是又回到了原点呢。

路长歌咳了一声,宁友川立刻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嗯?”

虽然是中午,可是为了配合路长歌的作息,宁友川也是睡的很晚。不仅如此,昨晚第一次睡在地上,宁友川浑身都不舒爽。宁友川带着睡意,像是被惊醒一样。

“怎么了?”

宁友川从地上站起身,去看躁动的路长歌。

“你睡在床上吧。”

路长歌听出他的疲惫,淡淡地说道。

“什么?”宁友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长歌偏过头,并不直视着他。

“我不计较。”路长歌的语气淡淡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宁友川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地铺收了起来,枕头又挪回了床上。

“我,还想睡一会儿。”宁友川试探道。

路长歌点点头,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现在只觉得烦躁异常,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宁友川虽然睡回了床上,却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地躺在路长歌身边,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二十厘米的距离。

宁友川悄悄地偏过头,看着闭目养神的路长歌,心头的睡意顿时全消。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再过半分钟,向阳的脚步在卧室门口响起。

宁友川直觉有些不对,可未等出声阻止,就听见向阳转动了门把手。

路长歌激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听着门口的动静。宁友川也坐了起来,看着出现在卧室门口的向阳。

“谁叫你进来的!”路长歌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厌弃,恶劣的态度丝毫不加控制。

向阳的尴尬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钟,随即他望向宁友川,看宁友川只是一脸懊悔。

“我的错,向阳他平时习惯了,我忘记和他说以后不能随便进来。”

宁友川去抚摸路长歌的颈背,想平复他激动的情绪。

谁知路长歌竟然转身推开宁友川伸过来的手,用手背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赌气一般。

宁友川险些惊叫出声。

“你这是做什么?”宁友川语气里已经带了不快,“他只是进来一下而已,你犯得上敲自己脑袋吗!”

路长歌转头“瞪视”着宁友川,露出一个讥笑的表情来。

“他难道不知道我睡在这件房间里吗?他昨天就知道了的,他只是当我不存在罢了。”

宁友川语塞,看向向阳。

不知怎的,宁友川突然觉得路长歌的话很有道理。既然昨天已经知道路长歌会睡在主卧,一向小心谨慎的向阳又怎么能随意出入这间房间。

未等宁友川出声叫向阳先出去,路长歌就已经蹬开了被子,作势要下床。

“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宁友川连忙将人按在床上,却听路长歌用他没听到过的冷漠语气说道——

“从前,我和你是那样的关系时,他不也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出入卧房吗?”

宁友川倒吸一口冷气。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在意这个。”宁友川下意识地辩解。却不想自己还未开口,就已经开始悔悟当初对这一细节的疏忽。

路长歌摇摇头,“当时我傻啊,我不敢啊,我怕提了太多的要求你会不要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宁友川,我和你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所以我希望你的人能给我最起码的尊重。”

宁友川语塞。只得转头看向向阳。

向阳悄悄展平了捏紧的拳头,心平气和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路编剧。我一时没想到。”

路长歌玩味地偏头到向阳站立的方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下一次能想到。”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宁友川松了一口气,随即转头问询进门的向阳。

“你找我什么事?”

“我送来了点心。”

宁友川确实有些饿了,便翻身下床去厨房看向阳带来的点心。

向阳跟着宁友川走出房间,关门前看了路长歌一眼。

向阳再次昂起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路长歌,我看你会在什么时候疯掉。

70

70、070 ...

宁友川家里开始变得人来人往。

先是李克,王柏川过来看望路长歌,后来又是展捷过来讨论剧本进度。

对于路长歌的病情,展捷一直不表态,路长歌现在这个状态,剧本是催不得,也拖不得。

展捷虽然很无力——剧本的进度完全变成由宁友川来掌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在这些人中,走的最勤的,就是路长歌的助理秦怡。

秦怡是个心细的人,来了两次以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宁友川将路长歌接到自己家里写剧本,这也就罢了,问题是路长歌居然住在主卧。

秦怡虽然不敢确定宁友川与路长歌就是那样的关系,却也觉得自己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

于是秦怡看路长歌的眼神就复杂了一些。

原来师哥有今日,是借了宁友川的力。

秦怡不禁心中微动。

路长歌搬进来的第三天,宁友川家迎来了不速之客。

路长歌家的阿姨想了又想,这事儿必须和路家的人说说。可是她一时间又突然找不到耗子了,只好辗转找到祥悦又找到了路先生。

路先生一听路长歌住进了宁友川家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联系一下宁友川,就说我要去看看长歌。”

中午的时候,路先生就已经坐在了宁友川家里。

宁友川得到向阳的消息,立刻赶了回来,他进了家门的时候,路先生正坐在茶几旁喝茶。

路长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您好。”

宁友川明显坐立不安。

旁的人都好对付,唯独路先生马虎不得。毕竟这是路长歌母亲的丈夫,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宁友川上前恭敬地伸出手。

路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没做回应。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只手,换做自己,也不会和对自己养子心怀不轨的人和颜悦色。

宁友川在心头轻叹一下,此刻,他已经承认自己心怀不轨了。

“我想和长歌说些话,宁导演能否回避呢。”

路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看路长歌,也不看宁友川。

宁友川点点头,刚要寒暄几句然后离开,就被路长歌出声阻止。

“叫他在这儿听。”

宁友川愣了一下。

路先生瞟了宁友川一眼,目光凛冽。

宁友川定了定心神,看看路长歌再看看路先生,选择坐在了路长歌身边。

宁友川把手放在了路长歌膝头,轻轻拍了两下。

路先生把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皱了下眉头。

“胡闹。”

路先生终于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向了宁友川。

“路先生,我接长歌过来住,是出于工作方面的考虑。”

宁友川声线平稳,听不出任何的亏心。

路先生哼笑一声,“长歌这个样子,你还叫他操劳吗。”

宁友川一愣,没想到路先生会这样问他。他以为路先生会火冒三丈。可见,他有些小瞧路先生了。

“我怎么‘这个样子’了?”在一旁发呆的路长歌出声问道。这个冰冷的语气让宁友川都随之哆嗦,他轻轻按了按抚在路长歌膝头的手。

路长歌把自己的手叠在了上面。

宁友川一下子就不明白了,但是看看对面路先生顿时铁青的脸色,他又一下子明白了。

所以宁友川顿时心里不快起来,一种被利用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是想想身边这个人此刻的心境,他又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压下了负面的情绪。

路先生此次来是一定要将路长歌接回去的,成祥走后b市没人照顾他,那就干脆接回b市的路家。然后找人悉心照顾,看他的状况慢慢好转。最好能拖到他情况稳定,或者复明再叫他妈妈知道……如果等不到那时,就慢慢告诉给他妈妈。

总之,不要刺激到长歌妈妈才好。

不过,这都是路先生心底下自己的算盘,他来的时候也未曾想到耗子会把一切都告诉给路长歌,也未曾想到宁友川在这个时候将路长歌接走。

成祥的走本来让路先生看到了希望,此刻他又失望了。

他原以为这个儿子,能“改好”。

“你现在不能操劳,你的医生反复强调过,太累了不利于复明。”

路长歌看不见,所以路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看着宁友川的。

宁友川觉得压力非常大,好似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关于这一点,”宁友川连忙辩解,“长歌的工作量我会控制,您……”

“你不要多说了。我肯定是留在这儿的。我也没地方去了。”

路长歌这话一出,宁友川发现,路先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这叫什么话?”路先生也颇感无奈,心中就是再气闷,也不能在宁友川面前表现出来,更加不能对路长歌发火,“怎么能说没有地方可去呢?”

路长歌不做回答。

路先生想了想,问道,“你就不担心你妈妈吗。她如果知道你这样……”

路长歌却露出一个苦笑来。路先生停住了要说的话。

“妈妈还有一个你。可是我,谁都没有了。”

路先生这下明白,路长歌是在怪自己。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这次成祥的离开会对长歌造成怎样的影响。

路长歌的最后一句话堵住了路先生的嘴,也伤到了宁友川的心。

他一瞬间感觉到,手掌下面这个人,身体都是冰凉的。仿佛不再有血液流动一般,心也是死的了。

成祥在他的心目中,占了这么重的地位吗?

路先生干坐了一会儿,路长歌明摆着不走,他也不能动强。后来想了想,如果路长歌是这个样子的话,留在宁友川这儿说不定倒是个好选择。

毕竟能有个人陪着路长歌,总比让他胡思乱想要好。

这也是下下策,无奈之举。路先生带着遗憾,审视了宁友川几眼。

“他在这里,要麻烦你了。”

路先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来。

“你把这个收着,”路先生把卡递给了路唱歌,“在别人家里不比自己家,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也不再会有人顾及你。多备着些钱总是好的。”

这话便是说给宁友川听了,宁友川也不辩解,一语不发地坐在路长歌身边。

路长歌没有推辞,俨然已经出神了。

路先生轻叹一声,起身告辞。路长歌没有反映。宁友川想起身送他的时候,路长歌拉了宁友川一下,宁友川又坐回到沙发上。

宁友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给一直站在旁边的向阳使眼色。

向阳马上过去送客。

快出了家门的时候,路先生打量了向阳一眼。

“你就是向阳?”

向阳心里一沉,心知路先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随即又释然,这是在宁友川家里,他儿子还在自己眼皮底下生活,他又能怎么样呢?

“是我,宁导演的助理。我会好好照顾路编剧,请您放心。”

向阳说的这话滴水不漏,路先生却当然不信。

他轻笑一声,“向助理年轻有为,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路先生过奖。”

“向助理过谦。只是长歌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受不得半点委屈。平日里,你要多让着他些了。”

路先生一点都没有用商量的语气,就像上级嘱咐下级一样语气自然,向阳捏着大门手柄,暗暗用力。

“上次的事,向助理有心了。”

临走,路先生轻飘跑撂下这么一句。

向阳后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上次的事”竟然指的是路长歌受伤的事,原来路先生一直都知道这事与他有关联!

向阳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为什么路先生这种身份的人,会这么长时间隐忍不发。

向阳甩甩头,暂时不去考虑这些。只是他一回身,就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将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沙发那边。

宁友川不愿问路长歌刚刚是什么意思,轻轻扶着他的手想带他回房间去。

可是路长歌像是在发呆,一动也不动。

宁友川心下一动,探身去抱路长歌。

向阳看到这一幕,一颗心变得冷冷的。

心里恨的人,也从路长歌变成了宁友川。

作者有话要说:学院的毕业典礼就这么过去了。

再回来更文的时候,连下面的留言都不敢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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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长歌心思敏感,宁友川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偏偏不知怎么回事,路长歌自从进了自己家门就变得挑的很,言辞也比较偏激,对向阳不冷不热却屡次出言给人难堪。

宁友川几次想劝他,可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发泄渠道了,便也只能迎着头皮看他对向阳挑三拣四。宁友川事后要补偿向阳,向阳都淡淡笑着说,“没关系,他心里憋闷。”

宁友川觉得自己有点被磨得不耐烦了。

就在路长歌不知第多少次在餐桌上挑三拣四的时候,宁友川觉得自己快被逼迫到一个临界点了。

他提醒自己,不能和路长歌发火。

他现在是病人,而且正如他所说,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管宁友川多么不愿意承认,他都知道,在自己远离路长歌的那段日子,路长歌喜欢上了成祥。成祥走了,路长歌就好似心也跟着死了似的。

路先生倒是愿意照顾他,可这也要路长歌自己愿意才行。

这会儿,是谁也走不到路长歌那颗心里去了。

宁友川越这么想就越觉得路长歌可怜,越觉得他可怜心里就越气,心里越气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心疼他。

好歹是在自己枕边睡了四年的人,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宁友川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餐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真是辛苦你了。”路长歌突然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向阳开口,“你很累吧。”

向阳知道这是路长歌又在挖苦自己,嘴上依旧客气着,“没有。照顾您是应该的。毕竟您现在行动不方便,剧本写得难,心情又不好。”

路长歌嗤笑了一声,“我是说你的心累吗。”

向阳恶狠狠瞪了路长歌一眼,抿着嘴唇不说话。

“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但是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耗上我了。”

路长歌笑嘻嘻地问向阳,整个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向阳突然就忍不住,说了句,“因为跟我耗到最后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向阳一点都不后悔对路长歌如此直接。眼前这个人神经脆弱,内心敏感,且正处在一无所有的境况下。自己只要稍稍对他施加一点压力,他整个人都会崩溃掉。

向阳轻蔑地看了一眼路长歌,眼盲且内心偏激,宁友川还会爱他多久?

宁友川在书房里抽烟,看着电脑屏幕上惨不忍睹的剧本草稿。一个字一个字地帮路长歌复位,又一段对白一段对白地帮他校对。

向阳端着咖啡进来的时候,宁友川刚刚改好了一个开头。

“他还在生气吗?”宁友川没回头,淡淡地问了一句背后的向阳。

向阳欲言又止。

宁友川慢慢转过身,“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向阳思索再三,不再遮掩自己在客厅里难看的表情。

“我这两天,就先不要过来了。《迷城》马上开拍,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

宁友川愣愣地听了这话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向阳是想避开路长歌。

宁友川气不打一处来。

“也好,你先回去吧。实在有事,我再叫你也是一样的。”

向阳看着宁友川脸色铁青,不由得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

“我先走了,宁导演有事随时叫我。还有……”向阳说话间顿了顿,在桌子上轻轻放了一张名片,“这是我上次咨询过的心理医生,路编剧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宁友川未等反映出向阳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向阳已经转身推门出去了。

宁友川盯着那张名片发愣,内心五味杂陈。

h市。

路先生原想着把路长歌的病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谁知他低估了母子连心的情谊。

他从b市匆匆赶回之后,路夫人便状似无意地提及路长歌。

“说是写剧本忙,每次打电话就那么几句,整个人没什么生气似的。真想过去看看他。”

路先生笑着安抚她,说路长歌这次写的是金梅奖,合作的导演是宁友川,自己去b市的时候在他公司外面远远看了一眼,明白这次是大项目所以不好打扰,叫路夫人也少去扰乱长歌的思维。

路夫人低声“哦”了一下,没再说话。

不过须臾,她的注意力就被什么吸引过去,大声地问道,“是那个宁友川吗?拍了好多电影的那个?”

路先生点点头,“长歌这孩子能被大导演赏识,说明他还是很有才气的。这点,倒是像我。”

许是路先生得意的模样太自然,路夫人竟真就放下了莫名悬起的一颗心。

路先生望向窗外,看来,还是要把成祥劝回来才行。

不知道,那个耗子,能不能行。

b市。

路长歌向宁友川要了瓶酒。

宁友川便把珍藏了多年的69年红酒打开了一瓶。

路长歌嗤笑了一下,“我也不会品酒,啤的就行了。”

宁友川一点都不心疼,可是听见路长歌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就难过非常。他只有故作轻快,“哪儿啊,美酒配佳人。给你喝是一点儿都不瞎。”

他随后就听见路长歌几不可闻地地轻叹一下。

宁友川的脑子嗡的一下。

“你在想谁?”

宁友川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路长歌怔了一下,随即苦笑,“没想,没想。就是写不出剧本,心里不痛快。”

宁友川不能判断路长歌这话的真假,他的这杯酒为谁喝,他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

“我陪你。”宁友川饮牛一样拎起瓶子咕咚咕咚将酒液倒进了胃里。

路长歌却嬉笑一下,“你不陪许许多多的美女俊男,陪我一个瞎子干什么?”

路长歌话说的极其难听,脸却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拂面,让人看了极其舒服。

宁友川看愣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餐厅。

他去找书桌上,向阳留下的那张名片。

《迷城》的筹备逐渐展开,展捷来宁友川家里看了两次,剧本进度不大,但从初稿来看场景却基本上定下来了。

路长歌写剧本改动不大,这是一个可取的优点。

一稿定场景,二稿调台词,三稿微调。少有编剧能写的这么利落干净,不拖泥带水。

展捷就算不满意,也无法说些什么,毕竟,路长歌确实是带伤在身的。这伤又和《迷城》脱不了干系。

整个短片筹拍阶段,最不好过的人,就是宁友川。

每天晚上躺在路长歌身边,白天守着他的臭脾气,吃饭的时候看他挑三拣四,写剧本的时候听他长吁短叹。

人生苦短,宁友川这辈子最多的磨难,都在这段自己受尽了。

可是有个词是什么来着,甘之如饴。

这一晚,宁友川侧身躺着,看着身边的路长歌紧闭双目。

宁友川想起四年前两人情动时嫦娥那副动人的模样,身上变涌起一阵躁动来。

鬼使神差的,宁友川就伸手去摸了摸路长歌的脸。

然后是喉结。

锁骨。

胸膛。

腰线。

……

手从睡衣里探进去,向上找寻曾经摸过无数次的小小突起。

路长歌突然咳了一下。

宁友川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身边那人呼吸的韵律明显改变了,宁友川知道路长歌醒了。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当做这一场夜袭未曾发生,不过一会儿,宁友川开始恨自己。

不争气,没风度。

随后他听见身边那个人又发出这几日常听见的嗤笑声,“你想要我啊。”

宁友川愣了一下。

“你愿意?”宁友川用的是难以置信的语气,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

路长歌却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向阳知道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一盆冷水浇在了宁友川身上,他在这一刻,是彻底感觉到心累了。

路长歌咯咯地笑了一阵,宁友川越发忍受不了,起身披上一件薄衫,到客厅吹冷风去了。

路长歌一个人在房间里痴痴地笑了一会儿,一个人哭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路长歌在心里不住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到群里来找乐子——125496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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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

路长歌眼睛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心理状况却越来越糟。每次路长歌和路夫人通电话时,那冰冷的语气都会让路夫人察觉到一丝不对。渐渐的,路长歌眼睛的事瞒不住了。

路先生想了想,索性把这件事委婉地和路夫人说了。

“只要修养,过两年就会复明。长歌现在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有反复。”路先生尽量让语气温和,“再怎么说,长歌他人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路夫人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起身。

走出书房前,路夫人回过头,难掩神色中的哀伤,“你让我去b市吧。”

路先生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忙安抚道,“长歌在那边导演家住着,你去的话到底不太合适。”

“我不能没有长歌。”

路先生听见这话,想起了路长歌那句,“妈妈还有你,可我什么都没了。”

路先生不做声,摇了摇头。

路夫人最终还是没能去b市,且按照路线神的吩咐,假装不了解路长歌的病情每日和他保持通话。

路长歌对路夫人依旧是淡淡的,不止如此,宁友川渐渐发现,路长歌对谁都是淡淡的。

“你想不想出去玩?”宁友川试图唤醒路长歌的活力。

路长歌对着一块看不见的电脑屏幕,侧头想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我给你弄来?”

路长歌轻笑了一下,“向阳最近怎么不来了?”

宁友川皱了皱眉头,“他要准备演戏啊。温玉这个角色太重要了,总不能一点都不准备,就让他上场吧。”

路长歌摇了摇头,“就他在这儿才有意思呢。”

宁友川轻叹了一声,几不可闻。

《迷城》的开机仪式没有公开举行,这部电影主要走金梅奖,不指望上院线也不指望有高收视高票房。到时候观众观片的最主要渠道甚至只有网络。

所以《迷城》的宣传也不需要太高调。

宁友川率剧组主创团队烧了香,烧香的时候,向阳最后一次以助理的身份跟在宁友川身旁。

向阳穿得很素,白衣白裤,白是很旧的那种白,一点都不打眼。

向阳看着执香祷告的宁友川,心里动了一点小心思。

“如果我红了,是不是就离这个人,近了一些……”

向阳的签约仪式也很低调,只占了几家新闻媒体的小版面。

小贾认为演员的签约仪式没必要搞得太铺张,也就没联系多少媒体。向阳签约风云,小贾成了他的经纪人,面对这个人生的转折,向阳还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只是在他签约前一天,路长歌没来由一阵烦躁。

“我的剧本根本就不好。你们拿什么拍!”路长歌听着秦怡给自己一点点念稿子,那些平淡的对白,做作的描述让他心头一阵恶寒。

路长歌夺过那叠剧本,摔在了地上。

宁友川看看房间里目瞪口呆的展捷、李克还有王柏川,无奈地弯腰拾起剧本。

都已经拍摄了,路长歌当着剧组的面儿说这种丧气话。

剧组的人,都是非常迷信的,不知这话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宁友川做了个手势,房间里的人悄悄退了出去。

王柏川一脸的惊诧,展捷有些气愤,但碍着宁友川的面子把气留了七分在心里,其余三分用来踢了一脚门板。

李克耸了耸肩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秦怡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觉得气氛不对,默默地跟着三人走出房间。

宁友川坐到床边,低声安抚路长歌,“你到底想怎么样嘛。都按照你的意思改的,我们看着都很好,不然也不会费大力气去拍了。”

路长歌一句话梗在喉间,吞不下也吐不出,他一时激动,大力推了宁友川一把。

“你们骗我,所有人都骗我。”

宁友川短叹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强压着不快,柔声劝道,“我是说真的。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还有你以前写给我的那么多片子,不都是很高票房吗?你年纪轻轻,那时还没大学毕业,就已经写出那么棒的剧本来了……”

宁友川话未说完,路长歌又推了他一下,言语中已经有了苦涩。

“不一样,商业片和文艺片,不一样的。我真的写不来。”

路长歌把脸埋在手掌间,“我觉得我的才华没有了。我曾经在电脑前那么有力量,可以连着写几个通宵,可是现在连顺稿都要通过别人的辅助……”

“说到底,你还是对自己的眼睛耿耿于怀。”宁友川揽过路长歌的肩头,“已经开机了,你如果相信我,就等着我。”

路长歌侧耳听着,不再说话。

翌日,剧组里传开流言。

编剧路长歌是写商业片的,一个菜鸟新丁,这次的剧本其实烂到不行。路长歌之所以能进金梅奖,拿到参赛资格,全是托了宁友川的关系……

艺术这一行完全没有评判标准,别人说你好,你就是好,别人说你差,你就真的差。

宁友川面对这种流言一向不予置评的,可是这次却安奈不住了。

他几次想把剧组人召集起来开会,却都被展捷拦住了。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把片子拍好。这种传言,你去解释或者禁止,就是在变相地证实。”

宁友川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几次三番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受到的压力太大,渐渐不能承受更多的指责。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想想这话是从谁嘴里说出去的。”

宁友川不得不承认,展捷这句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路长歌由于眼睛的关系,并没有入住剧组所在的酒店。

宁友川也三天两头回来一次看看路长歌。

路家为路长歌请了两名阿姨,时刻不离左右,宁友川发现自己与路长歌的距离,又远了一步。

《迷城》进度很快,十天已经拍完了接近一半的戏。

而那日将路长歌的话走漏风声的人,宁友川也查了出来。

这一天,宁友川特意早些收工,然后将李克叫到了自己房里。

李克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大脑,而且留着长发喜欢带着帽子,更具有三流艺术家的气质。这些年,他由于跟着宁友川拍戏,在业内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声望。摄影大师的称号渐渐打响,早已生出单干的心思来。

这行里,不知有多少导演,是从摄影转行的。

宁友川从前还可以假装不知道他这点想法,可现在却不得不正视这一点了。

面对宁友川委婉的盘问,李克顾左右而言他。

“……别的不说,就说我和长歌,少说也六七年的感情了吧。自打他和你认识,我就没少跟他一块吃饭喝酒。我会卖了他,卖了你吗?”

宁友川在人情世故方面,向来是偏着朋友的。当初路长歌还是李长歌的时候,就没少和他说过自己不喜欢李克,那时候他还训斥了李长歌,认为他不尊重自己的朋友就是不尊重自己。

现在想来,长歌对这些事敏感,也不无道理。

宁友川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李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其实我一点都不糊涂。”

李克嬉皮笑脸的表情就僵住了。

“友川……不,宁导……你看,我总改不过来这个习惯。”

其他人进了组都称呼宁友川作“宁导”,唯独李克还“友川友川”地叫着。宁友川向来不在意这个,现在想想,这个称呼上面也是下了文章的。

宁友川挥挥手,李克停住了要说的话。

他突然明白,宁友川是要以一儆百。

“你继续留下来,流言只会越来越盛。”宁友川毫不避讳心中的想法,点了一根烟,神色轻松。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补救。你今晚收拾一下行李离组,刚好我有个朋友,要拍一个l市的宣传片,你去做导演正合适。明天我就把这个消息通知下去。”

这是给李克尽可能留了余地。

李克脸憋得通红,自己多嘴的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谢谢宁导。”

李克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友川捏着手里的烟,一口都没吸。李克坐着没趣,就告辞了。

宁友川思索着李克离组的连锁反应,摄影他已经找好了,早在两天前他就联系了《天下第一刀》的阿隆。估计第二天一早,阿隆就能进组,丝毫不耽误拍摄进度。

剧组里其他人见李克离组,就是名堂编的再好,也该明白前段时间的流言该平息了……

李克拎着行李箱走到宾馆一层,惴惴不安的心稳了下来。

不就是离组吗,《迷城》已经拍了一半,他就算是走了,署名也该有他一半。再说,能有个做导演的机会也不错,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虽然摄影的名声在外,可是想做导演还是要从头做起。现在宁友川主动给他这样的机会,说不定是他的一步福运。

一辆出租车停在李克面前,从里面出来的人,让李克为之侧目。

是一个金发的外国人。提着厚重的行李箱,人高马大从李克面前直直走过。

李克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居然是法国的摄影阿隆。

宁友川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取代自己的人。

李克甘冈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原来宁友川不是给自己提供机会,他是诚心想踢掉自己了。没那么容易,李克心想,我是陪着你从无到有的功臣,你想踢掉我,未免太卸磨杀驴!

李克不动声色地重回酒店。

第二天,李克消失在剧组里,但是同时令宁友川头大的事发生了。

《迷城》的摄影师外调去拍宣传片,录音师和灯光师也一并同行。

宁友川捏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qq群:125496402

欢迎来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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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74 ...

主创团队一下子走了三个部门,饶是经验老道的宁友川也不免慌张。

早上王柏川绕过生活制片,亲自来宁友川房间叫的门。

宁友川烦躁了一会儿,打了个内线电话叫展捷到自己房间来。

宁友川住的是套房,路长歌在里间还沉沉地睡着,宁友川关上房门,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点了一根烟。

王柏川从宁友川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也点上了。

两个人都犯愁,相识多年的默契让对方知道,此刻除了保持沉默外,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

过了两分钟,展捷敲门进了宁友川的房间。

“怎么回事?”展捷的头发还湿着,可以看出他来的很匆忙。

宁友川在电话里和他三言两语说了发生的事,所以也难怪他会这样急。

王柏川咳了一声,沉声又把情况说了一遍。

“……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前台说是连夜退的房。”

展捷皱了下眉头,“宁导,这都是你用惯的人。”语气中不免有了责备的意思。

宁友川一言不发,捏着香烟慢慢地吞云吐雾。倒是王柏川,脸上的尴尬越来越藏不住。

“我和李克多年的哥们儿了,也真么想到他会这样,更别提友川他……”

王柏川声音渐小,宁友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

展捷揉着太阳穴,在小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最后回身打了个响指。

“柏川,叫生活制片发临时通知,就说今天天气有变化,全组休息。不……”展捷定了定神,改口道,“是今天上午全组休息,下午安排随时听候通知,剧组各部门在酒店随时听候调配,如果找人的时候不在岗位上,就按违规处理。”

王柏川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要出门却被宁友川拉住了衣角。

“用电话。”

王柏川知道宁友川这边需要人一起商量不想他走,所以想了想就赶紧掏出电话把事情交待下去。

展捷在地毯上继续踱步,“宁导,给陈总打电话,调风云的人过来,务必下午到岗。”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做,宁友川看着烟圈慢慢升腾,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不,还是我自己来。”展捷走过来,压住了宁友川的手。

“宁导今天要辛苦一些,我们抓紧时间重新排通告,下午的人到岗之后你还要和三个部门做交接。我这边和柏川尽量争取通告按原计划不变,但是你那边就比较麻烦,新人过来要重新讲戏对接。”

宁友川点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有展捷在,他省却不少时间和精力应对这些突发状况。

三个人又合计了一阵子便散了。

宁友川喝杯浓茶醒了醒神,回房间去看路长歌。

他打开房门,倒是愣了一下。

路长歌身上盖着厚厚的杯子,披着一件外套坐在床上,一双无神的双眼瞪着前方。

宁友川开门的时候,路长歌侧着耳朵听了听他的动静。

“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难得你在剧组里这样自在。”

路长歌完全可以不进组的,但是宁友川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会闷,坚持把人带了出来。可是人来了酒店,他倒是没有多少时间陪他。

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宁友川就当老天放了他半日的假,让他陪着长歌好好说会儿话。

“早饭想吃什么,我去楼下给你拿。”

“我不饿。”

路长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我听刚才你们说……”

宁友川看着路长歌的表情,发现他偏着头,看不见的双眼瞟向另一个方向,面上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嘴里说的却还是关切的话。

宁友川心中一动,突然很悲伤。

“嫦娥。”

宁友川走过去搂住路长歌,“难得我今天能留在酒店里,有快半个月没好好陪你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路长歌咬了咬嘴唇,一语不发。

宁友川察觉出不对来,等他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路长歌的眼眶已经湿了。这让宁友川心慌起来,一早的各种烦闷就又涌上心头。

“怎么了?”兴许是语气里带了太多的无奈和关切,听起来就带了责怪的意思,“好端端的哭什么。”

路长歌推了推他,重新躺倒床上,杯子也拉到头顶。

宁友川就看见被子里,路长歌的身体一起一伏。

许久没看见他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了。自重逢以来,自他的嫦娥摇身一变成了路长歌路编剧,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样发自内心地示弱。

宁友川头疼得不得了,看不得他哭,却丝毫没有办法。

他知道,路长歌听见了李克带人离组的事儿,结合最近剧组里的动静,凭路长歌的情商,肯定猜到了这件事与他有关。

而且他一定认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宁友川轻叹一声,回身去把门拧紧,而后再回到床前脱了鞋子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我知道你很在意《迷城》。”

被子里漆黑黑的,宁友川暖暖的气息扑到路长歌的脖颈上,他的双臂从后面绕过路长歌的肩膀,抱得他喘不过气来。

路长歌的情绪得以控制,连日以来的委屈和紧张在此刻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再联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郁闷和不甘,路长歌的不快又超过了刚刚。甚至忘记了李克的事,而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捡了起来。

受伤失去视觉。

成祥的不告而别。

还有这么多年对路先生的怨愤。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此刻倾泻而出,但是他却没再流泪,而是握紧了双拳身体微微地抖着。

“你受伤是个意外,是我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而连累了你。成祥他走得急不代表他以后都不回来,即便他以后再也不回来,那也是他选择的人生,你没有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控制。至于路先生……”

宁友川停住了话语,嘴唇轻轻印到了路长歌的皮肤上。

“你身上都热了,我们出去凉快凉快?”

杯子被掀开了,路长歌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宁友川。”路长歌的嗓音哑哑的,这个称呼让宁友川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了一声。

“如果成祥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宁友川依旧搂着路长歌,“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

“你明白的。”路长歌闷声逼问。

的确,成祥回来,路长歌肯定会离开他。到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宁友川苦笑一下,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是我咎由自取。”你那么多的好,当初的我却看不到。宁友川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展捷的办事效率非同小可,三个部门的人当天下午就到了。

而老天爷似乎也很配合,临近中午的时候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掩盖了一切。

消息在剧组里只传了片刻,大家就默契地不再提及这件事。

小贾在林一贤的房间里看报纸,抬头瞟了一眼屋外的小雨,嘴角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你笑什么?”

林一贤正在吹头发,看小贾露出这个表情,突然被触动了什么神经。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下着这样的雨,你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头发短短的,像个男孩子。”

小贾闭上眼睛,申请恬淡,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后初见的时刻。

林一贤放下吹风机,蹭了过去,然后猛然搂过小贾的脖子啃了上去。

“宝贝儿,香一个。”

“靠。”小贾美好的回忆就这样被打断,手里的报纸恨不得卷成纸筒敲上脖子旁不停蠕动的那颗脑袋,“你个俗人!”

李克的出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迷城》的拍摄很快就进入尾声。

在杀青宴上,路长歌作为编剧也参加了聚会。剧组里几十号人一大半没见过这位编剧,又见他戴着一副墨镜一切都要宁友川料理,便都小声地对他指指点点。

“你看,他一直住宁导房间里。”

“样子应该长得不错,太大牌了吧,室内还戴着墨镜。”

“你不知道了吧,他是瞎子……”

几声议论传过来,宁友川一记犀利的眼神看过去,一切又归于无声。

宁友川端着酒杯站起来,要往旁边走。

路长歌伸出手,不安地拽住他的裤子。

宁友川只好低头小声嘱咐一句,“我去挨桌敬酒,你在这里好好的,要什么和柏川说。”

路长歌又把手放下了。

宁友川去敬酒之后,大厅里倏地热闹起来,大家都纷纷起身满场乱窜。你敬我,我敬你,你说这次一起拍戏真是幸会,我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合作……

影视圈就是这样,三言两语就熟了,可是下次还用不用你,这还真不好说。

席间有人来主创这桌来敬酒,有没眼色的起哄让编剧也喝酒都被王柏川不动声色地挡掉了。可王柏川毕竟酒量有限,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微醺,整个人说话也不太利落了。

路长歌一个人坐在那里,顿时产生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有人走了过来。

路长歌侧过头,仔细辨认他的脚步声,可是这个声音他不熟悉,他分辨不出。

“路编剧,多亏您提携,我敬您一杯酒。”

是向阳。

主创这一桌,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路长歌不自在地握了握拳。

“还请路编剧赏光。”向阳的声音清脆大方。

路长歌觉得,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他举起这杯酒。

“我……不能喝酒。”路长歌转回头,背对着向阳。虽说他再也不想对向阳隐忍,可是也不好在公众场合这样奚落他,更何况,这里是《迷城》的杀青宴。

“看来路编剧是不肯给向阳这个面子了。”向阳笑的温润有礼,看见这个笑容的人都为他惋惜。

路长歌撇了撇嘴,就想回了他这句话。可是未等他开口,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路编剧他刚受过伤,向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杯酒我来吧。”

宁友川快步走过来,拿起路长歌面前的酒杯,转身对上向阳的视线。

向阳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明显的不满,他知道宁友川在想什么。

他在想,向阳你又不是不知道长歌的脾气,怎么又来惹他……

总是这样,碰上路长歌他就要退让。无论他为宁友川做了什么,都比不过一个整天甩脸色的路长歌。

向阳把冷笑藏在心里,面上依然是温暖如初。

“宁导,我敬您。”

“祝你大展宏图。”宁友川先干为敬。

向阳看着宁友川放下酒杯转身去问路长歌,冷笑一声,慢慢把那杯苦涩的酒水咽进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断更是因为跟剧组,出来之后就完全接不上了,所以又缓了一阵子。

给各位大人道歉。鞠躬。你们抽打我吧,哭泣。

群号是104690386

欢迎来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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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75 ...

晚上是回到宁友川的家里休息的。原本酒店那间套房还可以再住一天,但是宁友川不愿意留在外面,想快点带着路长歌回家,也就急匆匆地叫人收拾了东西退了房。

没有了向阳,宁友川越来越觉得不方便。

什么都不方便。

他的通告乱七八糟的,风云给他新安排的助理和向阳交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听的,工作上的安排学的迷迷糊糊。宁友川拍《迷城》这段时间,居然错过了两个发布会和一个采访。

拍戏的时候也是,宁友川口干舌燥想喝水,现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顾得上,他忍着冒火的情绪继续导戏,一转身居然看见那小助理在一边吸烟。

宁友川咽了一口唾沫,在心里骂了句娘。

不过即便这样宁友川也明白,他没道理把向阳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人家有更好的出路,他不能拦着人家。

小助理把宁友川和路长歌的行李分三次搬上了房间,宁友川看着那个笨拙的身影越看越气。

“明天有什么安排?”宁友川把路长歌扶到卧房歇下,转身问正要离开的小助理。

“啊?”小助理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某一页后又一行一行地看,看到了那一行又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宁友川跟着他做事的频率调整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这是他这个月换的地二个助理了,他必须调整他的生活节奏,配合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然所有人都会说他难伺候。

“明天……”

“明天要见一个制片人。”宁友川看他翻日程本子翻得费劲,忍不住替他说了出来。

小助理急切的心刚稳了稳,心里就生出了不服。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问我?这么指使一个助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吧。

宁友川是阅人无数的,自然把小助理的情绪看在了眼里。其实这个年轻人业务能力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调过来给他当助理。只不过他怎么都……用不惯。

“我是说,明天穿什么衣服。”

以前,任何一次正式会面,向阳都会提前定好穿的衣服,第二天一早熨烫齐备送过来。宁友川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助理,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那小助理眼底一片茫然,过了许久带着一种不知所以然又理直气壮的语气缓缓说道,“宁导演,公司派我来,是负责您的工作安排……”

潜台词是,生活上的事一概不管。

宁友川这么多年过去,头一次吃瘪。

小助理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造次了,年轻人气性大,发泄过后又惶然发现自己收拾不了眼前的烂摊子,随即赔笑好言说道,“我也不知道宁导演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这种会议,宁导演不如给我一个提醒?”

宁友川摇摇头,示意让小助理走了。

小助理出门之后,宁友川到阳台吸了一根烟,随后打了陈四云的电话。

“我一开始就说,得给你配三个助理,一个经纪人。你不信,现在知道吃亏了吧。”

陈四云在电话那头一副不听老人言的样子,宁友川要是不怕惊着在卧房里的路长歌,可定破口大骂了。

“你先让我睡个好觉,回头我给你解决助理的问题。”

陈四云应付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之后又撇撇嘴,向阳那个人心计挺深的。跟了宁友川这七八年,把他的胃口养刁了。

宁友川这会儿,怕是后悔了。

陈四云吧嗒吧嗒嘴,翻身睡了。

第二天一早,宁友川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前一晚想到的那件灰格子衬衫。裤子倒是有的穿,就是上衣实在配不上。

宁友川其实是个爱臭美的人,平时随便见个人都要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而且因为是公众人物的关系,穿的衣服从来没有重样儿的。要是穿了去年的旧款,或者是曾经上过报纸新闻的,第二天就会有街头八卦拿来做文章。

路长歌趴在被窝里,听了半天没做声。

等宁友川找烦了,跺了两下脚,随便挑了一件穿上走了,他才慢慢做起来。

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向阳演完《迷城》,风云也算是把他正是调到了艺人部。他接到公司的通知要去见见助理,于是一早就到了风云。

总共两名助理,是经纪人小贾安排的。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老实,应该会很听话。

小贾面面俱到地给两个年轻人交待了平时的工作,还有注意事项,接下来就安排向阳和他们接触熟悉。

“以后他们两个要负责你的工作生活,他们说的话你要听。”

向阳点头说是。

小贾想了想,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事情,便先离开了。

向阳松了一口气,看看会议室里的两个年轻人,半响才开口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两个人先是面面相觑,忙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向阳走出会议室,在隔壁会议三厅的门口碰见了宁友川。

向阳皱了一下眉头。

宁友川穿了一件银灰色小西装,下面是一条休闲西裤。这一身搭配着很好看,但是却不够正式。在会议三厅的场合,应该不适合这么穿。

向阳下意识地从敞开的门向里看,果然里面已经就位的两位客人都穿着正式的黑西装。

宁友川见向阳打量自己,知道他心中所想,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

“没办法,我自己准备的,那件灰格子衬衫找不到了。”

向阳腼腆地笑了笑,“可以打电话问我啊。”

“那怎么成,过不了多久,你会有自己的事业。不可能再给我当助理了。”

向阳听宁友川这么说,忍不住心里涌上一股子暖流来,他愣愣地看着宁友川走进会议三厅,把门关上……

也是,向阳瞬间恢复了理智和冷静,连宁友川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去给他当助理了。

其实向阳是故意的。

他在交接工作的时候有很多事情说的很含糊。

比如,他没告诉宁友川新调配的助理,平时的通告要提前两天分三次提醒宁友川,也没告诉那个助理,他一个人干的是两个人的活儿,兼理了工作和生活两方面的事。

所以一开始,宁友川不适应新的助理,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向阳自己也明白,这样做不过是一些小伎俩,过一段时间,他们彼此适应了对方的节奏,宁友川终究会拥有一名合格的助理。也许,新助理会比他做的更好更专业……更不掺杂私人感情。

向阳狠狠地握紧拳头又倏地松开。

掺杂个人感情又怎么了。这么多年,他如果对宁友川无情,又怎么会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想到这一层,刚刚向阳内心泛起的涟漪瞬间消散。

宁友川这个人,为他做多少事他都看不见的。

阿姨为秦怡打开房门之后,对着这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秦怡就知道,路长歌又不对劲儿了。

果然,卧房里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路长歌坐在地毯上慢慢地叠衣服。

他看不见,全靠着摸索在试探,哪件是衣服,哪件是裤子,全屏感觉。

这会儿他拿了一条硕大的围巾,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袖口或是裤管,揉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处理。

“师兄?”秦怡诧异地叫出声来。

路长歌比了个“嘘”的动作,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秦怡看见那个笑容后打了个寒战,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怎么形容呢,他觉得,路长歌笑的比哭还难看。

秦怡弯下腰问他,“师兄,让阿姨来帮忙弄吧。”

路长歌摇头,“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秦怡看了看,没办法,给自己找了块地方席地而坐。

“师兄,这些都是宁导演的衣服吧……”秦怡找了个话题,看似随意地说着。

路长歌摇摇头,没接话。

“你平时都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啊。我总见你穿格子,你喜欢格子?”

秦怡一直觉得,爱格子成癖的人多少有些异于常人。

路长歌不回他的问话,过了一会儿,秦怡也觉得没意思了,索性不声不响地陪着他叠衣服。他也不伸手,就在旁边给路长歌解释。

“这是羊毛外套,现在还不常穿。现在这件是衬衫,还是挂起来吧……”

宁友川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路长歌倚着墙壁不声不响。地上一堆的衣服乱七八糟。有叠得工工整整的,也有随便丢成一团的。

宁友川心里想的是,幸亏他早上只是翻了卧房的衣柜,没去翻衣帽间。

宁友川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秦怡,弯腰去扶路长歌。

路长歌瑟缩了一下,那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可怜。宁友川直觉,路长歌心里又有事儿了。

自从他受伤以后,就像个孩子一样,心里的事儿一点都藏不住了。

而且任性,多疑,喜欢发脾气。

“怎么了?”宁友川的声音,可以说小心翼翼了。可越是这样,路长歌听着就越烦。

“你让向阳回来吧。我知道你想他。”

就这么一句话,把长时间来宁友川的隐忍都打破了。无名之火腾地冒了上来。

“你啊,就爱给自己找事儿干,我来陪你整理。”宁友川假装没听见他这话,也坐在地上煞有介事地收拾衣服。

他走之前只是打乱了半个柜子,他走之后路长歌是把整个柜子的衣服都倒腾出来了。这是拿衣服在撒气。

宁友川心里的怒火又盛了三分。

“你能不能别总瞎猜?”实在忍不住,他就低声抱怨了一句。

路长歌被这声夹杂着愤怒、委屈还有埋怨的话顶了回去。他把头埋在胳膊里,从早上到现在的不痛快更加堆积在胸口了。

心里疼得慌。前日刚发泄出来的那些情绪又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昨晚宁友川在客厅里和助理的那番对话,还有今天早上宁友川翻衣服时急不可耐的步伐……听在他的心里都是那么刺耳。

还有更早,在拍戏的时候宁友川的抱怨就让他有所察觉了。

宁友川太依赖向阳了,这种依赖直接刺痛了路长歌,让他想起前些年向阳的有恃无恐。那时向阳依仗的,也不过就是宁友川对他的这份依赖。

那时,路长歌只有用忍耐去应对,实在忍不了就走。

重逢了之后,路长歌对向阳的狂妄只有轻蔑与不屑,所以也没再计较他的那些小伎俩。

可是现在……宁友川和向阳之间的这些点点滴滴,只鲜明地提醒路长歌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很没用。

自己是个没有价值的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

路长歌,前所未有的,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卑中。

这层情绪,却是宁友川无法领会的。

他只知道路长歌又在拿他和向阳的事做文章。无论他怎样解释,都改变不了他的这个意识。路长歌就这么坚定地认为他和向阳不清不楚,这让宁友川心凉。

向阳是他的得力助手,工作上的事儿难免会带到生活中来,这些事在路长歌眼里怎么就变成暧昧了呢。宁友川死也想不通。

说句不好听的,他从前那么多情人路长歌都不在乎,怎么就偏要和向阳较劲?

宁友川想到这里,“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路长歌抬起头,愣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王柏川接到宁友川电话的时候愣了一下。

哥两个从下午三点半一直喝到后半夜凌晨。

宁友川醉醺醺地拉着王柏川絮叨,“你说,我连心都快掏出啦了,他怎么就还不信我呢。”

王柏川想起那晚路长歌对自己说的,向阳总奔着宁友川使劲儿的事儿,再加上后来自己看见向阳确实有那么点儿苗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向阳,的确是横在这两人心头的一根刺。

后半夜宁友川迷迷糊糊地回了家,打开卧房的门,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顿时酒醒了一半儿。

路长歌还保持着下午他出去时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嫦娥?”

没反应。

宁友川上去推了他一下,路长歌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去找向阳了?”

宁友川一口气呕在心里,半天没喘过来。

“祖宗,我求你了,我刚才还跟王柏川说,我这心肝都快掏出来给你看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谁知路长歌居然噗嗤一笑,“我逗你的。”

宁友川迟疑地看着路长歌,黑灯瞎火的,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知道,路长歌说的不是真话,他只是后悔刚才那样问。

嗯,演得真好。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演技高超的两个人粉饰太平。

《迷城》剪辑,审核,然后送奖。节奏太快,宁友川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路长歌,顾不上再给自己找气受。

再加上《天下第一刀》上了院线,票房大卖,路长歌也有了事做,两个人都对前段时间的失控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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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过去,路长歌的眼睛虽然毫无起色,头却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疼了。

宁友川带着他去医院做过几次复查,医生都说按照这个速度复原,路长歌再有几年就可以重见光明。

朋友们都为路长歌感到高兴,虽然恢复得慢一点,可是至少还是有盼头的。只有路长歌和宁友川清楚,这个“几年”暗无天日的时光,是一种怎样的酷刑。

路长歌的才华会被消磨。他无法创作新的作品,无法接受生活的陶冶,无法升华思想无法发泄内心的感触。

路长歌在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越走越远,越走越孤独。

宁友川跟在他的身后,怎样都拉不住。

这样的人生,理想还存在吗?

没有了梦想的路长歌,还是当年神采飞扬的嫦娥吗。

路夫人虽然担心儿子的病情,但却□乏术。

路先生最近染上急病,不仅卧床了一阵子,身子也消瘦了很多。

外人都以为是上了年纪,只有路夫人知道,路先生的病,多少是受了路长歌的影响。因为太过担心和忧虑,那个刚强的人一下子垮了下来。

“孩子大了,我们能做的越来越少。”路夫人这样安慰路先生。

路先生按着生疼的太阳穴,回给她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

“你不要担心,我最近太累了而已。”

他暗自回味路夫人说的话,的确,他为路长歌做的太少了。可是在他人生的前半段时间,从未扮演过一个父亲的角色。

人们口中所说的父慈子孝究竟是怎样的光景,路先生突然很想知道。

“不如我们去北京,和他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路夫人小心翼翼地提议。

路先生叹气,“我何尝不想。”

“我想,这件事由我来提议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路先生听她这样一说,眼睛里有了渴盼的神色,紧接着又失落了,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路夫人忍不住笑,却掩盖不住苦涩,她觉得自从长歌受伤以后,路先生就老了几岁,现在,更是有些脆弱了……

傍晚时分,路夫人照顾路先生喝下汤药以后便和儿子通了电话。

路夫人把和路先生的提议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电话这边的路长歌没有立马给出回复。

“你好好想一想。毕竟你一个人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路夫人一直以为电影拍完,路长歌就搬离了宁友川的家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毕竟在她的心里,路长歌和宁友川只是工作和朋友的关系。路先生从未和她透露路长歌与宁友川的事,她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电话这边,路长歌却陷入了两难。

他不得不承认,他将宁友川视为最后的浮木。他就好似一个落水的人,紧紧抓住亦可稻草,即便不起任何作用也不会轻易放手。

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无论是稻草还是浮木,宁友川都不足以带他脱离困境。他的危机,源于他自己。没有人能帮助他,战胜他自己。

所以……如果离开宁友川……

未等路家夫妇要接路长歌同住的事敲定,《天下第一刀》的后期制作便告一段落,进入宣传期。风云影视和祥悦因为了解内幕,都没邀请路长歌参加宣传活动。原本一档访谈节目想请路长歌与宁友川共同出镜,也被祥悦影音挡了下来。

风风火火宣传了小半个月,小成本的武侠电影《天下第一刀》上院线了。

也许是新鲜的关系,路长歌的愁绪被冲淡了不少。

《天下第一刀》首映那天,宁友川带着路长歌去看了午夜第一场。

两个人并排坐在影院放映室靠后的座位,同行的还有过来凑热闹的王柏川。三个人看过电影,便去路边摊喝酒。

“这一顿该是长歌来请!”王柏川嘻嘻哈哈的,嚷着要宰路长歌一顿。

宁友川在一边笑呵呵不出声,他之所以叫上王柏川就是怕路长歌太闷。不管怎么说,王柏川算是一位很好的朋友,至少他对路长歌是真心维护。

“你看,咱们大编剧的荧屏处女作这么大张旗鼓地问世,这一顿不是你请是谁请?”王柏川一边张罗着,一边点菜点酒。

“咳,咳。”宁友川轻咳了两声,王柏川固然好心,却搔到了他的痛处。

路长歌的荧屏处女作……严格算起来应该是几年前那些作品吧。因为是枪手,所以不记名,见不得光算不得数。可是有哪一部不是呕心沥血,哪一部不是心头佳作。

路长歌侧着耳朵听见宁友川的轻咳,抿着嘴勉强笑了笑。

王柏川还没察觉失言,继续一路调侃下去。

一夜闲聊,追忆过去展望未来,宁友川带着喝了点小酒的路长歌回到家时已经快有天光了。路长歌微醺,迷迷糊糊地靠着宁友川的肩膀,宁友川将他半扶着放到床上,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就被路长歌拉住了手臂。

“你说,我会不会成为大编剧!”路长歌朦胧着无神的双眼,执拗地不松手。

宁友川一愣,最近很少见到路长歌醉酒,也将他的九品放在脑后了。如今他拉住自己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期待和信赖,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只能说,他太久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了。

“能,一定能。”宁友川把路长歌的胳膊放回床上,拿过床头的被子压在他的身上。

“你安分一点!”宁友川压住路长歌的手脚,可是半响,路长歌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乱动。

“嫦娥?”宁友川有些匪夷所思。

须臾,一股力道迎面而来,宁友川被路长歌拉倒在了床上。

“你……”宁友川感受着身子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呼吸。

“我会是大编剧?”路长歌的声音有些凄惨,笑容暗淡无光。

“会。”宁友川挣扎着想起来,却想到了什么,索性上床躺在了路长歌身边。

“你这么年轻,就写了院线电影,又进了金梅奖。在不久的将来,你还会有更高的成就。你喜欢话剧的话,我就陪你玩话剧。你喜欢微电影,我就投资帮你拍微电影。你喜欢……”

“嘘……”路长歌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宁友川乖乖把嘴闭上了。

“照你这么说,没有你,我就这样了?”路长歌的话音幽幽的,听得宁友川心里一阵胆寒。

“没,我的意思是你光芒万丈,要是能分我一星半点的,我就自豪了……”

“你明知道不会的。”路长歌打断宁友川干巴巴的解释,“我这辈子,大概真的就这样了。等我眼睛好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了。然后像普通人那样,开个小买卖,做个小生意,平时没事儿就看两个电影。再结婚,生儿子,孝顺爸妈。哦……我爸妈不用我孝顺。”

这番话刺痛了宁友川,具体是哪里痛,他也说不上来。

他不想听路长歌再继续说下去,便翻身堵住了路长歌的嘴巴。

路长歌感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后便悄然不动了。

宁友川心下一阵欣喜,由浅入深地试探,那人温润的口腔与湿滑唇舌像是被施了强力的魔咒,引人入胜。

路长歌一阵迷离,魂魄仿佛与肉体剥离,他想起很久以前,成祥和自己的吻。

成祥对他表露心迹,对他小心翼翼,然后离他而去。

宁友川在路长歌失神间剥了他的衣服,解开了他的裤子,然后当路长歌回神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要害。

“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嫦娥。”宁友川的吻连绵不断,放在路长歌身下的手也越来越灵动,把自己的体温传给路长歌,把自己的动情传进他心里。

路长歌久久没能自拔,等发泄一通过后,宁友川的手转到后面想要更进一步时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别……”路长歌的声音弱弱的,眼睛湿湿的像是受了委屈,宁友川只看了一眼就心酸极了。

“我又没欺负你。”

“我知道。”

“给我一个机会。”

“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时间……你就会重新接受我吗?”

然后路长歌没说话。

宁友川被不敢虏获了神智,略带愤恨地去褪路长歌剩下的裤子,粗暴地解自己的腰带,强迫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攻击的意味明显加重,带着醉意的路长歌忍不住把懦弱的一面暴露无遗。

“求你了。”

宁友川的动作蓦然停止。

“你这样不行的……”我也有需求。

宁友川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给路长歌重新整理好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躺在一边。

路长歌停了半响不发一声,等他确认宁友川消了其余的念头后,便踏踏实实地沉沉睡去。

宁友川看着天花板,许久,他翻身坐起去客厅的小吧台为自己开了一瓶洋酒。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怎么觉得写得好苦逼……

完结这个文后想换个笔名或者砍号重练,这是怎样的一种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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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友川觉得自己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

组委会传来消息,宁友川的《迷城》落马,整部影片空手而归,连一个提名奖都没有拿到。这对已经跻身国际一线导演的宁友川来说简直是耻辱。

消息还未大面积传开,风云影视决定对此封杀新闻,低调处理。

即便是这样,将来开奖的时候肯定会有好事者拿此事大做文章。

不过宁友川一向对媒体的话不以为意,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剧本没有在国际上得到任何认可,会是什么反应。

时间过得太快,路夫人惦记着搬到北京去和儿子团聚,催促着路先生赶快将生意上的事交待下来。其实这也是一个借口,路夫人不是任性的人,她只不过是想借着长歌的名义,让路先生尽早退休。

路先生太要强了,事业上的事多半放不开手,生活上的事又替长歌操了不少心,累的自己开始有了很多的白发。

路夫人一点都不怪他,过去那么多年他虽然没对自己和儿子做过一星半点的付出,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多自责。也许是为这个人守了太久,她习惯了让步。

当冬天的雪慢慢下起来,h市的气温骤降时,b市也到了气温的冰点。

路长歌对季节毫无概念,只觉得宁友川越来越忙碌,日子越来越漫长。所以,当他百无聊赖之际,宁友川在金梅奖失利的消息传来时,他震撼了一下。

失望,然后是难以置信。

宁友川今日是个什么分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能有今天,不仅仅是因为机缘巧合,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有才华的影视人,路长歌本以为这次金梅奖宁友川会有非常棒的成绩,这种大赛的锦上添花能够使宁友川的定位更加崇高。

毕竟商业片和文艺片,区别太大。

路长歌这样叹息了一阵,早早忘却了自己在金梅奖上也一无所获的事。

路长歌决定,想个办法安慰宁友川一下。

金梅奖的事没过多久便满城皆知。

与宁友川事业走低不同,风云影业最近业绩非常高涨。陈四云在酒桌上对宁友川酒后吐真言,坦言自己没想到《天下第一刀》票房能走这么高。

“这部片子到底赚了多少?”宁友川漫不经心地问他。

陈思云伸出五个手指比了比。

宁友川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打了一阵子鼓。

路先生好大的手笔,不知路长歌知道后作何感想。

晚上,两个人各怀心思凑到一张床上,不约而同都失眠了。

“那个……”最后还是路长歌先开的口,“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宁友川心头一跳,不知道是什么等待自己,怎么觉得在这寒冬腊月突然有一种即将春暖花开的错觉呢……收回自己的心思,宁友川急忙回应。

“啊,有。你想干啥呢……”

路长歌没声了,宁友川心里打起鼓来。

这一位平时寡言少语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想到了什么又不好开口。

正疑虑着,从另一床被子窸窸窣窣地塞进来一个东西,带着体温,宁友川心下一惊,急忙不动声色地用手扒了过来。

是一张纸,宁友川起身开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

“这是……”西餐厅的代金券,整一千元。

宁友川一回头,看路长歌背对着自己,弓身躺着,一条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像只蚕蛹一样裹着。

宁友川想到陈四云的话,于是笑出了声,“是啊是啊,是该庆祝一下。《天下第一刀》票房一惊过了五千万了,长歌你一定会大展宏图。”

裹在被子里的人稍稍动了动,没吭声。

宁友川又继续说道,“也好,我们明天去吃海鲜,用你这张代金券,敞开了点餐,超出一千块的部分我来结账,好不好。”说完还铁到路长歌耳边蹭了蹭他的脸颊。

路长歌欲言又止,末了,“嗯”了一声。

宁友川也不顾几点,赶忙打助理的电话,叫他订位。

第二天天一亮,宁友川就按耐不住早早地起了床开始精心打扮。

最近他心情低落,连许多重要的应酬都没心思去,可是一旦约会吃饭的对象变成了路长歌,宁友川不知为何,心里就像长草了一样痒痒。

人说付出都会有回报,长歌一直不是一个心冷的人,自己热脸不畏严寒地贴着,他就不信长歌能一直给他冷屁|股。

因为心情骤然转晴的缘故,宁友川一边试着衣柜里的衣服一边哼着小曲,怎么搭配衬衫和领带,到底是穿西装还是马甲,好一阵犹豫。这会儿的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穿得再漂亮,坐他对面的人也看不见。

终于把自己整理得光鲜亮丽,宁友川又开始在衣柜里挑路长歌的衣服。

黑白格子毛衣,黑色呢子外套,红色围巾,深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皮鞋。宁友川拿着衣服在衣挂上比了比,总觉得还缺了什么,于是在自己的多宝阁里又挑了一幅墨镜。

然后是整理钱夹,卡还是那几张卡,只是宁友川想了想万一路长歌想去别的地方怎么办,于是又从抽屉里多拿了一叠现金。

一切准备停当,才不到十点。

路长歌的生物钟和时间没多大关系,宁友川算了一下他睡够了十个小时,便去卧室,俯身低声唤醒路长歌。

路长歌睡得沉沉的,忽觉一股凉气,带着湿意贴近了自己,然后转醒。

“几点。”

“十点差一刻。”

“早上?”路长歌的声音有些惊诧。

“是上午啦。”宁友川慢悠悠地和路长歌玩着语言游戏。路长歌刚醒时的迷茫渐渐退去,翻了个身把被子又盖住一些。

“我们晚餐再出去。”

宁友川一愣,也是,路长歌永远是路长歌,到什么时候都贪睡极了。即便是醒了也要在床上躺个够本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忙了一早上,心里有点委屈。

“你怎么了?”路长歌感觉到身后那个人的失落,一边哈欠,一边喃喃地问道。

“嫦娥……”宁友川从身后欺上来,牵着路长歌的手去摸自己的身上。

路长歌一摸,才知道这人竟然已经穿戴整齐了,于是不禁觉得好笑。

“你那么早准备着是图啥?我们又干不了别的事。明明是晚餐的,从上午就出去是不是太闲了。”

“我们也可以四处逛逛啊……”宁友川的话还未说完,就先闭了嘴。路长歌的眼睛这个模样,他们确实是干不了别的事。

路长歌“哼”了一声,整个人又往被子的深处去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宁友川自觉没趣,脱了衬衫外的马甲也躺倒在大床上。

“你陪我说说话也好。”宁友川试探着推了推路长歌。

“你想听些什么呢。”

“我下一部戏,想拍古装片。宫廷戏。”

“权力争斗?”

“也不完全是……”宁友川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其实,我想自导自演。”

“你上男一号?”路长歌有些惊讶。

宁友川是会偶尔客串个小角色,演技也不错,但是自己做主演……还是很少见的。

“没错,突然觉得有意思,忍不住想试试。”

路长歌不说话了,他突然觉得宁友川是想拼一下。毕竟金梅奖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如果下部片子能有新突破,他的事业就会突破瓶颈……不过也许,是他想转型了也说不定。

“创意谈了吗?”

宁友川没接话,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路长歌的身体状况……再加上金梅奖的失利……怕是一般人不会接受他再度启用路长歌做编剧。所以创意……即便现在还没谈,也和路长歌没多大关系了。

路长歌猜到他心中所想,乖巧地避开了话题。

“我好想看电影,要不……看个电影吧。”

宁友川闻言便去操作起卧室里的小碟机。

宁友川家里的音响全部换成了环绕立体声,路长歌再加上路长歌听觉敏锐了许多,他时常倒是会放映一些影片“看看”。两个人磨蹭了一下午的时光,傍晚的时候宁友川安奈不住悸动的心情,拉着路长歌出门去了。

路长歌想着让宁友川高兴,宁友川想着让路长歌更离不开自己,两个人各怀目的都没发现在底下车库被人拍照的事。

宁友川的小助理到目前还与向阳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业务上的许多事他都是通过向阳逐步适应。向阳这个人,表面上不会让你察觉到丝毫疏漏,所以他隐瞒一些业务交接的事,小助理到现如今还不知道。

宁友川对向阳的依赖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这一点到目前还没有改变。

此刻,小助理苦哈哈地和向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电话。

“大半夜两点,打电话叫我订餐厅……”

向阳微微一笑,“他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做什么。你不必和他计较。”

小助理被那个温润的声音迷住了,不禁道,“向阳大哥,您人真好!”

向阳又笑了笑,“是哪家餐厅呢?”

“宁导常去的西餐厅,说是和路编剧一起去的,让我小心媒体呢。”

电话这一边,向阳的笑容僵住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向阳的眉头又迅速舒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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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用餐的餐厅是宁友川常去的地方。宁友川之所以喜欢这里,就是因为餐厅二层有隐蔽的包厢。路长歌也知道他这个喜好,所以特意叫秦怡买了这家餐厅的代金券回来。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麻烦去买代金券,路长歌自己也说不好,他只觉得这样更好开口,不会显得太突兀。

餐厅经理接到宁友川助理的预约,已经早早地将包厢准备出来。所以宁友川的车一到停车场,就有人直接迎着两人绕过大厅,从客梯进了二层包厢。

“最近的新菜式都有些什么,说起来我也好一阵子没来了。”虽然是路长歌请客,可是吃饭所有事宜却都是宁友川全权负责,宁友川是这里的常客,与这边下到经理上到老板都是老熟人,所以自然地和经理闲话起来。

其实宁友川有些汗颜。这家餐厅……他来约会的次数比较多。

相信路长歌心里多少也是清楚的,所以宁友川才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有好久没来了。这倒是实话,自从接回路长歌以后,宁友川就安分了许多。

经理笑着介绍了两道新菜,又继续和宁友川客套。

“今天可是巧,不仅宁导演来了,还有位大明星也光临了我们餐厅。可巧这位,您也认识。”

宁友川“哦”了一声,随口问道,“是谁啊。”

经理着说,“是向阳啊。我记得之前他总跟着您的,后来不知怎的,他突然红了。我想着他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人,所以成名也是迟早的事,也就没太惊讶。”

宁友川翻菜单的手停了下来,尴尬地看着路长歌,他见路长歌没什么反应,才继续点菜。

等经理走了之后,路长歌才发作。

“向阳怎么在这里。”

宁友川只觉得冤枉,“我也不清楚。他应该是约了人吧。兴许是重要的会面。”

路长歌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想起这次来用餐的目的,也强压了心头的恶心。倒是宁友川,听见向阳也在餐厅便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怕是向阳有什么事想照自己说,可是前段时间他金梅奖失利,外人不太好找到自己,向阳也就没和自己联系。

宁友川苦笑,一个金梅奖,砸了自己的招牌,却扶起了向阳这颗新星。

小贾不愧是一流的艺人经纪人。当日《迷城》的拍摄一结束,小贾就为向阳安排了紧锣密鼓的培训。然后借着金梅奖的势头为向阳接了一部国内一线的商业片。向阳以一个新人的身份担纲男一号,成为风云影视力捧的新星。

新片虽然尚未出炉,但是向阳两支广告问世,一首单曲打榜成功,居然一跃成为街头巷尾年轻人热议的偶像明星,一时间风头无两。

也难怪,向阳本身长相就不赖,再加上小贾的全力打造和风云影视的热捧,不红也难。

两个人闷声吃饭,也不说话,好好的气氛就被经理一句向阳也在给破坏了。不过路长歌还是努力想起一些别的话题和宁友川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在宁友川的极力配合下这餐饭吃得还算愉快。

经理发现气氛有变,自觉失言,便相反设法弥补。不一会儿,就拿出一瓶陈年的红酒过来,说算是许久未见送宁友川的薄礼。宁友川有酒助兴自然开心,哄着长歌喝了小半瓶,眼见着路长歌晕乎乎的要发酒疯才罢手。

吃饭难免会用到洗手间,相约不如巧遇,既然向阳精心安排了,他和宁友川终于在洗手间撞见了。

“宁导演。”向阳客客气气,对宁友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果然在这里。”

宁友川能和路长歌出来吃饭,心情非常不错,所以见到向阳这个干净爽朗的笑容,心里更加畅快了。

“你果然是知道我要来的。看来我身边人真是随时叛变啊。”这话是玩笑话,宁友川的身边人也是向阳一手带起来的,所以他的去向向阳知道也算合理。

“我确实是特地过来的。是因为,我有事要求您帮忙。”向阳说话的嗓音清脆好听也不知小贾给他用了什么方法调理。

“你直说就好,我能帮到的地方尽量帮你。”宁友川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离向阳远了些。他从向阳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向阳把他的这个动作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只看了看左右。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能到我订的包厢里听我说完吗。”

宁友川看看空荡荡的洗手间,想到这里随时会有人进来,向阳几句话而已也就三两分钟就结束,他回去之后和路长歌说自己肚子疼多蹲了一会儿就好。再说,以向阳现在的身份,居然喝了酒一个人在外,这样根本不行的,说到底是他带出来的人,他也应该把他送回包厢然后打电话给小贾……

心里有了主意,宁友川就跟着向阳去了不远处的包厢。

路长歌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不知所措。

宁友川去洗手间,他总不能跟着……他也不方便跟着。可是宁友川一走,屋子里就剩下他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没有,新环境带给他的陌生感蓦地增强。

他数着秒数,等着宁友川回来,可是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那扇被宁友川紧紧合上的门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路长歌摸起桌子上的手机,想了想又放下了。

自己没必要表现的没他不可。路长歌也不是那种不能自理的人。

可是想到这里,路长歌又心虚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很软弱无能。

酒后的眩晕感渐渐袭来,路长歌心里烦闷起来,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回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想起要安慰宁友川了,明明人家一点都不领情……

明明,他以前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宁友川纠缠……

另一间包厢里,向阳对宁友川步步紧逼。

“宁导……我今天是故意喝了酒才找你的。”向阳的声音淡淡的,双颊燃着微醺的酡红。那份恬静和自然却不像是醉酒的样子。他的神志是清醒的,嘴也是伶俐的,所以尽管对手只有自己,对面的宁友川也显得孤立无援。

“向阳你……”宁友川的心头浮起一丝不快,可是看见向阳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却无法狠下心。其实向阳想说什么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想认罢了。

“导演。”向阳用的是最自然的语气,可是听在宁友川耳朵里却出奇得心酸。“你从前的情人,喜欢的是你的名气。你现在的伴侣,喜欢的是你的才华。”向阳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

宁友川听他说到现在的伴侣,知道他是指路长歌。路长歌确实不像别人那样肤浅,盯着自己的名气与地位不愿放手……可是他依然想辩解,路长歌喜欢自己的不仅仅是对镜头的操控力……

可是他居然无力开口。

向阳的话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没错,路长歌喜欢的是自己的才气与思想。曾经,自己凭借对电影的一腔热忱打动了他,后来又通过自己对剧本的感悟力留住他在自己身边……

而向阳所说的,单纯喜欢他这个人,宁友川联想到路长歌淡薄的样子,突然心生向往。被人毫无保留地爱着,狂热地爱着,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宁友川苦涩地笑了笑,轻叹出声。

“向阳,爱,不是单向的。”

“爱是单向的。”向阳抬起头,勇敢地看着宁友川,他捏紧了拳头,指头关节甚至已经发白,他的话铿锵有声让宁友川惊讶,“我已经爱了你八年了。其实你不是对我毫无感觉,你只是习惯了与我的关系,不愿意去打破罢了。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是多么不公平。”

向阳又低下头,仿佛回忆起不堪的往事,“任何向你示好的小明星,都可以成为你的露水情人。可是你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宁友川愣住,他觉得有什么地方转不过弯儿来。向阳的话太深刻,让他听不懂,所以也反驳不了。

“导演。其实你把我调走,就是因为发觉了与我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吧。”向阳的表情带了些凄楚,仿佛酒意终于深重起来,整个人也有些微微打晃。

“向阳你……”宁友川的话戛然而止。

向阳伏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了他,动作熟练得如同练习过千次万次。可是宁友川却僵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太久没有练习过拥抱这个动作,身体的温暖让他回不过神,恍如隔世。

“其实,我的感情,不是单向的吧。”向阳的拥抱更紧了,心里的痴迷终于不需要再做任何隐藏。他敢在这里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就是再也不想拖下去了,不能相守就彻底决裂,一旦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将这些年心底的猜想全部说出来,问出来。

问个清楚明白。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宁友川轻声地说出口。

向阳的手松开,放开了宁友川。

“导演……”向阳的眼神带着哀求,期盼还有害怕受伤的决然。让宁友川不忍开口拒绝。可是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路长歌的坚持和决心,仿佛眼前这个人又什么都不是了。

正当他犹豫该用怎样的理由离去时,向阳却开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那动作一气呵成,有一种抛却一切的美感。

“导演,你有多久,没摸到过别人的身体了?”向阳牵过宁友川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襟,宁友川的手一抖,触摸到的火热肌肤将温度从手心传递到大脑,又传递到心脏上去。

有多久……没摸到过……

向阳再次贴上来,宁友川却不顾一切地将他推开。

宁友川向后退了两步,狼狈地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要再说了。”

宁友川转身走出了向阳的包厢。

向阳看着那扇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嘴角溢出一个冷笑,可是接下来却失去重心,靠在了身后的餐桌上。

这么多年的坚持与谋划,居然就这样在一夕之间不顾成败地全盘托出。

现在,是否能够被接受都不重要了,就在他刚刚想要舍弃那一份自傲自荐枕席却被拒绝的一刻,那一颗假装坚强了八年的心就已经变了。

变成什么样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宁友川慌张地回到自己的包厢。

路长歌侧着耳朵抬起头,语气淡淡的,“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宁友川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有没有好一些。刚才出去的时候你还晕乎乎的,我一回来居然又变精神了。看来还要再喝一杯。”

路长歌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他强压下心头的疑问,二话不说拿起手边的酒杯便喝了起来。

这个自虐的动作带了赌气的成分,宁友川又哪里不知呢。可是他却未阻止,只是看着眼前的酒瓶发愣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路长歌放下酒杯,嘴角带了苦笑。

“宁友川,今天,我这个瞎子可算是落实了。你身上,向阳的香水味儿让我想吐。”

作者有话要说:是砖是花我都不在乎了。

突然好可怜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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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友川完全没办法抑制心头的挫败感。对于路长歌的指责他无法去辩解,他也更加不想去辩解。他总不能和他说,向阳对自己表白,还主动示好,所以两个人在他不甘不愿的情形下拥抱了。

想起向阳,宁友川的心脏就莫名停跳了一秒钟。

以前只是觉得他的爱太纯净,不适合自己,现在却没想到原来那份感情是如此炽烈,能逼得他措手不及,无以应对。

沉浸在不久之前的冲击和震惊中,宁友川倒是没注意路长歌摸索着前面的路想要走出包厢。等他看见路长歌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时,路长歌已经绊倒在地上了。

“你不要任性,我现在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什么都没有和他做。”宁友川短叹一声,上前去扶。路长歌愣住,他没想到宁友川的语气会这样强硬。

路长歌回以苦涩的微笑,虽然双眼看不见却把一种深深的失意传达到宁友川心里。

“宁友川,我今天,是真想和你好。”

宁友川和路长歌的关系最终没有维持下去。在路长歌的坚持下,宁友川送他回到他自己在北三环的小公寓。宁友川心里很乱,却更加担心喝过酒的路长歌晚上会不不舒服。所以他给路先生打了一个电话之后便一直守在路长歌家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半个小时之后路先生本人出现在他面前。

路先生在路夫人的坚持下把h市的生意交待给了信得过的人,然后举家迁徙到b市定居。之所以他这次会听路夫人的话,是因为听路长歌的意思,也愿意回到家一起生活。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路先生求不得的,就只有天伦之乐。

早在几天前,他便带着路夫人和几个得力的助手搬到了b市居住。

此刻,路先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脑子里是宁友川当时对自己的保证,说会照顾好路长歌,让他放心。

路先生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其实他也根本没想把路长歌交给别人照料。之所以容忍一个宁友川再容忍一个向阳,无非是想让路长歌自己死心罢了。

虽然路长歌和宁友川彻底闹翻的这一天是他预料之中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天来的太快了。许多事情,他还没做好准备,比如怎样改良他和长歌之间的父子关系,以及怎样让路长歌和他的父子关系名正言顺,怎样让路长歌对写作收收心,乖乖留在身边接手生意上的事。

宁友川没心思探究路先生的意图,草草交待了一下路长歌最近的生活习惯和健康状况便先行离开了。既然路长歌话说得明白,他再苦守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宁友川刚走,路先生转过身,开门进了路长歌的小公寓。

房间两月未住人,有了淡淡的灰尘味儿,长歌安静地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目视前方。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心头清明。

他和宁友川,就算是走到最后了。

至于宁友川和向阳之间的事,他没立场也没心情再去插手了。只是心里居然有一丝不甘,让他忍不住把手旁茶几上的玻璃杯子全都扫到地上。

“长歌。”

房间里响起路先生责怪的声音,路长歌偏过头,循着声音去看路先生。

“不要发脾气。我们收拾一下东西,你妈妈还在家等你。”

路长歌愣了一下,“家”?何处是家呢。

听着声音,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人在,应该是路先生带来的人,正匆匆忙忙地打理着路长歌的小公寓,里里外外地收拾行李。

不知怎的,路长歌突然放下了心里的无奈,罢了,就做一回纨绔又何妨呢。

夜半,向阳呆呆地坐在床上,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失了神智。虽然知道自己不该抱有幻想,向阳还是拨通了宁友川的电话。

是无人接听。

向阳苦笑着,不想理自己么?还是说,宁友川在逃避。

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电话按键就又按了下去,须臾,宁友川终于接听了他的电话。

“你怎么了?”宁友川的声音带着疲累和小心,这让向阳更加控制不住内心的苦涩和委屈。

“我病了,在烧。”

电话另一侧的宁友川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向阳是少有生病的。难倒是出道这段日子没有照顾好自己,受了累……可是一想到晚上向阳对自己的那一通表白,宁友川又觉得向阳的事自己还是少关心为好。

“你好好休息。我会叫人打电话告诉你的助理。”宁友川匆匆说完这句话,便要按掉电话。

“你是在拒绝我?”向阳的声音清冽地传了过来,让宁友川一愣,手指把电话捏紧了三分。

“你这是什么语气?”

说到底,向阳是宁友川的助理,不管他今日有什么地位和出息,都是宁友川一手提拔的。昔日手底下的人,敢在自己面前使性子玩手段,宁友川心里不禁火大。

再联想到路长歌从前对向阳的忌讳和刁难,宁友川不难醒悟,原来自己和路长歌终究是毁在向阳身上了。这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却又如此顺理成章,让他不得不承认,往日是自己错看了人。

“宁导演,”向阳使劲了力气坐稳,声音冰冷的连自己都哆嗦,“我有你和路长歌在一起的照片。你自己好好考虑。”

宁友川在电话这边还未有什么反应,向阳已经又补充了一句话,“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随后电话里尽是忙音。

宁友川捏着电话的手指愈加发狠,关节都已经发白。随后宁友川自嘲地笑了笑,人说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他是遭到报应了?

他当初不拿路长歌一片真心当回事,每日流连花丛中,如今两人走到今日这般田地,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既然已经失去了长歌,拿向阳填补和拿别人填补,又有什么区别?

宁友川突然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可是随后他马上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可是道理不是他想的道理。

爱情这个东西,不是强求就能得来的,他和路长歌已经在自己的强求下走到了这一步,那他和向阳又会在向阳的强求下走到哪一步?

再说……仔细想来向阳说的话真是半点意义都没有。他确实对向阳的心思早有察觉,可他一直不承认并不是因为也对向阳有意,而是觉得无法接受。

他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尤其在感情上,自己更加豪放。如果真是喜欢上一个人,即便是自己的助理他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的,更别说是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他之所以这些年都对向阳退避三尺,是因为他无法回应向阳的心意,因而对他心中有愧。他也曾经想办法把他调离自己身边,可是一来向阳没做出出格的事,二来向阳确实在事业上帮助自己良多,这样拖着竟到了最近才让向阳跟着小贾走了。

没想到在向阳的心里,竟然认为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有情。更没想到的是,向阳这么长时间以来把路长歌当成了他和自己之间的最大障碍……

原来长歌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只是现在再相信,也已经晚了。

宁友川不能怪向阳,更不能怪路长歌,他知道自己今天这么落寞,完全是因为自己。

心思流转之间,目光又落到壁橱玻璃门后面的一块砖头上去。

他目露凶光,突然想和路长歌赌最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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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不过期限一到,向阳却并未像和宁友川约好的那样向他讨答复。

在风云影业艺人部的小会议厅,宁友川神采奕奕,他的新片子投资额度终于敲定,是陈四云使出的大手笔。凭借宁友川在国内的影响力,再加上风云影业为他遴选的优秀演员,不难想象他这次又要在票房上掀起一阵飓风。

向阳镇定地坐在宁友川对面,看他的眼神在几个演员之间游走。

“在座各位,都是风云的招牌。”宁友川客气道。

小会议厅里的几个人连忙谦虚应对。虽然金梅奖失利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宁友川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商业片导演。此次能够得到他的青眼在新片中出演角色,恐怕能让自己的事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今天来就是和几位见个面,我基本上与各位都合作过,所以很清楚大家都是优秀的演员……”

宁友川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向阳,向阳低下头捏了一下自己的腿,他不断提醒自己,他没有后悔。多年的情感一朝暴露在阳光下,向阳有种晒伤的错觉。那种灼热的痛楚和焦躁的难熬让他险些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他从来不是没有主意的人。

虽然前两天乘着酒兴和冲动下了一步错棋,但是向阳相信自己还有机会扳回。虽然过程比计划中更加曲折,但是至少宁友川和路长歌一拍两散,这便已经达到那天跟去酒店的目的。

没错,错棋。自己真是傻透了。宁友川是什么性格,自己跟了他那么久怎么会不清楚,居然会用威胁的口吻和他说那些话。

向阳不禁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向阳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侧头,发现是艺人部的一位前辈。

“那是,我记得小向阳以前还是宁导演的助理……”

向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于这种挑衅,他从来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事实,你越是否认,便越是被人耻笑。他的出身确实不如那些学院派和实力派光彩,别人看他自然会觉得不平衡。

宁友川从来不愿应对艺人部的勾心斗角,见面会三言两语便结束了。

其实在他心里,也并不重视此次见面会。相比新片的演员,他现在更惦记着剧本。

新片的构思已经有了一个雏形,只是编剧敲定的人选让宁友川不大满意。对方是创意部一位老学究,他来写商业片,让宁友川不寒而栗。

按照宁友川自己的意思,他还是想用路长歌。

这是他对自己事业的挑战,也是与路长歌最后一次交锋。只是,要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太难了。金梅奖不止是他自己的失败,更是路长歌的失败。自己不顾他人意见执意启用路长歌,不知道风云影业和媒体会抱怎样的看法。

宁友川匆匆出了小会议厅,直奔风云影业最高层,陈四云的办公室。

向阳看着宁友川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匆忙。能让宁友川现在心事重重的,不应该是自己的事吗?

路长歌乖顺地搬回路家大宅,这让路先生有点吃惊。

虽然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计划中应该比现在多些波折。不过既然路长歌没有太多抗拒,他也乐得看到现在的结果。

路先生想了想,亲自推着路长歌的轮椅去了书房。

他要和路长歌好好谈谈。

路长歌手里拿着一只橙子,是他顺手从餐桌的果盘里摸过来的。也不是想吃,就是想在手里拿点儿什么。

“长歌。”

路先生咳了一声,他和儿子的交流很少,有些话必须要说,却不知怎么开口。

“那个长歌,”路先生前后思量几分钟,把要说的话拟了一个腹稿,“既然回来了,我们也搬过来了,以后大家一个屋檐下……”

路先生自己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说跑题了。重来。

“我的意思是,我把你当成亲儿子对待,你呢,也得……”

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

路先生不吭声了,他态度强硬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却要去讨好一个小辈儿,有点无从下手。

其实他想要的结果就两个,一个是让路长歌开口叫声“爸”,再一个就是路长歌能接手他的事业,在自己的栽培下成为优秀的接班人。听起来都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儿,但是路先生知道,这两件事对于他和路长歌来讲,却有千斤重。

路长歌摆弄着手里的橙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路先生看着他这幅样子,决定先从简单的入手。

“你再休息几天,然后我会安排人给你讲讲咱们家的生意,等你病好了,我会送你去留学。你好好学学经营管理那方面的东西,镀一层金,以后也好有发展。”

路长歌似是没听到路先生的话,用指甲给那个橙子扣出一个笑脸。

路先生想了想,叹口气,站起身把他推出了书房。

晚上,路先生几次三思,还是没忍住把这事儿和路夫人说了。

不想,路夫人却一脸担忧和嗔怪。

“他喜欢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这些东西,他一时间是没办法上手的。你现在和他说这些,太勉强了。”

路先生的表情有些僵硬,目光里是浓浓的哀伤。

“他要是娶个能干的媳妇,我或许会放心一些。”

说到这个,路夫人却来了兴致,“对呀。没想到这一点,应该给长歌找个小女朋友了。这么些年,这孩子也没提过这件事,以前是忙着学习和创作,现在他趁着生病,刚好有时间。我觉得与其强迫他学这个学那个,不如先着手给他安排几次小辈儿的见面,这更有意义。”

路先生眉头一皱,想到路长歌的状况,虽然和宁友川分手了,成祥也去了英国,可是立刻找一个女朋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孩子性子像自己当年一样执拗,尤其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那股劲儿。

路先生怕路夫人一心在这上面,立刻装作不悦的样子,“你别惯他了,先学好安身立命的本事再成家吧。”

一句话,将这事儿推后了好久。

路长歌的卧室里,黑漆漆一片。月光穿过窗子,屋子里能看见路长歌冷漠的脸。

路先生的意思他明白,想让自己继承他打下的家业。这事儿,路先生那几个侄子估计乐意,但是他本人还真是不稀罕。

不管怎么说,自己名义上只是继子,连私生子都算不上的。

路长歌突然生出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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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友川发现,向阳一改往日腼腆温润的性子,有点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味道。不论自己是什么态度,向阳总是保持每日的问候电话不断,虽然语气只是平常的关心,却让宁友川有了不同的心境。

“你不能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向阳,这是在一厢情愿。”

听到宁友川这样说,向阳捏着话筒的手关节泛出淡淡的青色来,可是声音依旧平稳动听,“友川,一厢情愿的何止我一个?”

宁友川想劝劝他,可是张不开嘴。

“你现在名气地位都有了,我提拔你一场,已经抵了过往你对我的付出。”更何况作为助理,向阳无论对自己多么精心,都可以说成是敬业而已。当然这句话宁友川还是没说出口,面对电话那边的人,他总是狠不下心。

别人一对他温柔,他就不知如何处理。

所以才处处留情,又处处绝情。

向阳轻笑一声,“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如果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

这一刻,宁友川又有些不忍了。

“那天,在酒店里对你说出那样失礼的话,我已经很后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做法,可是我控制不了。而且那天……我是喝了酒才鼓起勇气的。不知怎的,听见你说起路长歌,就忍不住想伤害你们。”

宁友川想起那天向阳对自己说出的威胁的话,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曾经那样阳光温柔的青年,不知怎的竟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他心悸。

“其实,你该知道我不会真的威胁你的,尽管这样,我还是要向你道歉。这几天一直打电话给你,是因为一直不知道怎样开口。”

宁友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无法对向阳发脾气。

“我知道你醉了,只是冲动。你再平静平静,我下午还有事,先不和你说了。”宁友川挂断了电话。

等过了一会儿,宁友川才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拿照片威胁自己,可以说是一时的糊涂和冲动,可是请人跟踪自己和路长歌并拍下照片,做出这种事的向阳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呢?

宁友川心头一阵拧动。

心烦气躁的人不止宁友川,还有陈四云。陈四云钦点的新片编剧,宁友川居然不满意。一趟一趟跑到自己办公室,为了换编剧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巴结,利诱,甚至威逼……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松口,他就要拳脚相向了。

“老先生是权威人士,你不满意可以,那你再找个可以比肩的人出来。”陈四云敲了敲香烟,烟灰抖落下来,他鼻尖朝上,一副为难的样子。

宁友川说了三个字,路长歌。

陈四云一直把整根烟都吸光,才做出回应,“不行。我不想再弄出第二个金梅奖,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亏钱。”

宁友川尽力说服他,“那不一样,金梅奖是文艺片,长歌还年轻,也许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可是新片是商业片,路长歌的实力你也看见了,《天下第一刀》的票房很能证明问题啊。”

陈四云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宁友川。

“《天下第一刀》的票房,究竟能不能作为依据,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宁友川只愣了两秒钟,就想明白了其中关口。他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想,可是他没想到陈四云这样直白地告诉他这些话。

“难道,赔了?”

陈四云摇摇头,“还不至于,对于一个新人和三线电影来说,成绩已经非常好了,可惜,新人只能是新人,并没有太大突破性。其实路长歌确实是天才,只是天才不一定会成功,我只能说他还欠火候。”

宁友川彻底冷了心,陈四云的态度非常明显,他新片启用路长歌是不可能了。

“难道,就不能……”

“姓路的愿意陪长歌玩,那是因为他是他爹,你呢?你愿意为他付出也就算了,可你作为朋友是不是该为我着想,我凭什么搭上上亿的投资给一个新手试水?更何况,姓路的花了那么多钱不假,他洗的更多,拍电影对他而言就是稳赚不亏的买卖,这一点,我可比不起。”

宁友川听出陈四云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满。自己再坚持,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你让我想想,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乱了。”

陈四云点点头,“你确实有些乱,这样,”陈四云挥了挥手,让漂浮在上空的烟雾散开,“新片先搁置一段时间。你这个状态,我也不放心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你。风云手下可以做的片子多得是,不差你一个人。你先给我冷静冷静,再把什么长歌什么向阳的事解决掉……”

宁友川真个人浑浑噩噩的,没在意陈四云又说了些什么,只一味地分析陈四云那句话,他说路先生用《天下第一刀》洗了钱。

宁友川苦笑,他为了庆祝《天下第一刀》大卖才和路长歌出去吃饭,才碰上了向阳,才出现了那件事,才导致今天的分手……

真讽刺。

路先生有两个侄子,都是做事成熟老练的类型,平日生意上得事有很多都是他们在帮忙处理。路长歌虽然与他们接触不多,但是也清楚他们对路先生的事业有多狂热。他一直无心接触路先生的生意,只是,好像别人并不这样认为。

自从路先生将生意迁至b市,路长歌就经常被打扰。

路先生的侄子,堂兄,表弟,一干表亲,来得异常频繁。尤其是时值年关,众人打着访亲拜友的旗号,频频登门。每次有人来走亲戚,都要以各种借口见一见路长歌。而路先生仿佛在路夫人的支持下,乐得将路长歌带到众人面前,有意将继子介绍给所有人。

当然,随着介绍次数的增加,路先生偶尔会在一些重要人士面前犯一些低级错误。比如他会介绍路长歌说,“这是我的儿子”,而非“这是我的继子”。

路长歌尽量让自己无事这些改变。事实上他的心境也愈发趋向平和,这么多事情过去,他怀疑老天弄坏他的眼睛就是为了给他历练,让他经历沉淀,愈发成熟。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一些事,一次次挑战他的心理防线。

一位远房姑妈带着女儿来送年货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路先生对自己真是用心良苦,听说几年前就帮自己在东三环买了房子。

路长歌当时差一点就把茶杯砸在地上。事后他问路先生怎么回事,路先生沉默了片刻,才承认东三环那套房子,是路先生安排转卖给路长歌的。

怪不得,路长歌苦笑连连,他当时还以为是经济危机的缘故,房主低价卖房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原来路先生从那时起就明里暗里地给自己做铺垫。如果说他一直身怀傲骨,面对路先生心下坦然,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应该别那么理直气壮?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全都是笑话。而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将他看成是路先生的亲生子了。无论是善意的,还是防备的,过多的关注总是让他觉得不自然,更何况他真的从心里排斥这种关系上的改变。

宁友川不能自己选编剧,总能自己选演员。他拿着剧本思来想去,决定再一次联系《天下第一刀》男一号胡小刀的扮演者萧齐。

陈四云知道之后觉得欣然,宁友川总算不给他起幺蛾子,他能放下路长歌,真是他的造化。所以对于宁友川的选角,陈四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折腾。哪怕他就是捧一个新人,他都可以跟着运作运作,毕竟宁友川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萧齐接到经纪公司的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得不说,他非常震惊。之前宁友川能给他金梅奖的机会就已经让他非常震惊。他没想到宁友川会在金梅奖失利的情况下再次找上自己。之前由于在《天下第一刀》里他给宁友川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宁友川对自己一直称呼胡小刀。没想到这一次竟直接称呼自己萧齐,表示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让自己塑造另一个成功的形象。

不得不承认,萧齐有些感动。即便他经过《天下第一刀》的历练已经脱去了新人的稚气,经过《迷城》的锤炼早就了荣辱不惊的胸襟,可是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机会一飞冲天。因为这个由宁友川亲自发来的片约,显得如此珍贵。

萧齐精神奋发地将自己打扮精致,在经纪人的带领下到了风云影视。

宁友川找萧齐已经是心里确定的事了,从《迷城》开始,他便更加看好萧齐的戏路,喜欢他浑然天成的气质,想用他若有若无的随和亲近冲淡一下剧本的沉闷。所以试镜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萧齐临离开的时候变听见宁友川很肯定地说让自己好好理解角色。

萧齐心下了然,角色算是定了。居然是宁友川新片的男一号。

萧齐的经纪人振奋了,随即萧齐的经纪公司也跟着振奋了。金梅奖选中萧齐已经使萧齐的名头响亮了一把,没想到同一年里宁友川会再捧萧齐第二次。这样一来,萧齐一线小生的定位算是板上钉钉了。片酬和曝光率都会大幅上升,公司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利益。

可是就在萧齐的经纪公司发布消息的第二天,风云影视却出乎意料低出面否认,著名导演宁友川新片《红云》的男主演尚未确定,演员聘用合同尚未起草,一切有关选角讨论均为猜测。紧接着向阳的经纪人小贾也在公开表示,会为自己的艺人尽量争取适合他的角色,他甚至还对采访的记者开玩笑,说当然不会动用自己老朋友的身份对宁友川进行威逼。一时间,演员风波被推至高|潮,宁友川知道,自己怕是被摆了一道。

他找萧齐出演男一号是砸死了的事儿,这个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扩散下去了。连陈四云都已经默认了选角的事,怎么会又出尔反尔?

他找陈四云去理论。

陈四云只是摊了摊手,“我只能说,我是在帮你。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解决吧,我话不多说,我现在不想见你。”

宁友川莫名其妙,只能去找小贾质问。

谁知小贾摘下那只眼睛,用慢悠悠的速度擦着镜片。

“公司定下的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是明显的扯皮态度,根本是摆明了就是欺负你,小贾说话的那个语气,让宁友川想上去抽他。不过他没成功,他让林一贤给拦住了。

林一贤挎着宁友川的脖子带他去喝酒,两个人聊了半夜宁友川才听出点门道儿来。

这角色是向阳自己去和陈四云要的,至于向阳和陈四云说了些什么,又和小贾说了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作为经纪人,小贾自然会维护自己的艺人。即便他与宁友川的关系再亲密,也不能违背这个原则。即便是他的艺人违规在先,也不能低下头说向阳错了,他这样做不对,我替他给您道歉,我会把角色还给萧齐。

小贾只能硬着头皮和宁友川死磕。

宁友川突然不生气了,也不着急了。他回到家,在阳台那儿点了一根烟,也不抽,就静静地看着它烧光。像是一个人,用一把火,烧尽了自己所有的天真。

第二天,宁友川给萧齐打了一个道歉的电话,并邀请他担任《红云》的男二号,然后一遍遍地和编剧协商剧本的调整。

与此同时,谁都不知道的是,小贾对向阳提出了解约。

“不经过经纪人擅自挑选角色,越权行事,此为其一;争夺角色手段不当,此为其二。向阳,你是个好演员不假,但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这是在毁你自己。”

小贾不紧不慢地和向阳说了这些话,然后看着向阳平静地签了解约书。

“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上他而已。”

向阳低着头,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大人。

日月脑子混了,写了个bug。

胡小刀之前在金梅奖演过一次主角。我之前只计划着让宁友川赏识他,结果一时脑抽记成在这里写这个情节了。于是修稿。给大家阅读带来不便非常抱歉。

耷拉耳朵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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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82 ...

《红云》的演员表最终确定下来,明眼人都知道萧齐的落马和向阳的上位是一次黑幕。但是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个,因为向阳如日中天的人气和风云影视老总的认可是也是他成功担纲《红云》男一的先决条件。所以即便这其中有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齐从宁友川钦点的男一沦为男二,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的心理波动,和向阳见面的时候也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不过,他与向阳打招呼时,称呼的是“向助理”。是《天下第一刀》拍摄时他对向阳的旧称,那时,向阳还是宁友川的一个助理。

听见萧齐这样称呼自己,向阳面上没有丝毫动容,表现得从容得体、落落大方。

随即一切尘埃落定,万事俱备,只等春节过后开机。

路家的认亲风波接连不断,路长歌本就内心躁动,经过连日来无聊的见面和众人有意的试探,渐渐接近了心理底线。终于,当路先生的堂弟带着路先生的侄子来路家拜早年的那一天,路长歌爆发了。

路先生没有兄弟姐妹,身边常用的两个侄子都是堂兄弟的孩子。当年路先生做生意混的风生水起,两家都主动将孩子送到他身边带着,表面上说的是想让路先生当成自己孩子培养,内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

路先生多年保持单身,外面也没有私生子出现,所以大家传来传去竟都猜测路先生有隐疾,此生无法生育。因而更有甚者拐着玩儿地向路先生推荐自己家儿子,打起了过继的主意。路先生先是对这些暗示感到恼怒,可是时间一长,人也就麻木了,渐渐的就对各种猜测一笑置之。直到路夫人和路长歌出现在路先生的家庭里,这些风波才逐渐平息。

确切地说,表面上平息了。毕竟名义上,路长歌与路先生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可是那些打着过继主意的人,他们的孩子要和路先生有着那么一丝家族上的联系。

这其中,路长歌大堂兄路畅,就是打着过继主意最甚的那个人。

路畅从小长在路先生身边,又加上父母一直对他灌输跟紧路先生的思想。这么些年来哪怕在路长歌面前,也要摆出一副自己才是家里人,路长歌和路夫人都是外人的模样来。路先生提点过他几次,他才有些收敛。

后来路先生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说希望他以后能成为路长歌管理生意的助力,他这才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路先生的继承人。连带着路畅的爸妈,也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天意弄人,本来他们已经平息了继承路先生生意的念头,国内就传来了路长歌失明,精神失常的消息。

路家夫妇急忙为路畅申请了休学,带着路畅回国给路先生“拜年”。

“这是上好的人参,国外的东西虽好,却比不得国内的东西滋补。”路先生的堂嫂在一番寒暄后把年礼放在了待客的茶几上。

“还有路畅他爸托人找来的熊胆,是专门补眼睛的。这个是给长歌的”路先生的堂嫂又转头对长歌说道,“你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你爸爸的生意啊,一天都不能没有你。从前路畅在的时候还能帮着你爸,现在不行了,路畅不在他身边,你又病了,你看你爸都瘦了。”

这话本来没那么过分,只不过它让路长歌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一直在路先生身边很多年的年轻人,他一举一动都具有路先生的气质,他成熟稳重帮路先生做成生意、照顾家人。他对自己也很周到……

成祥。路长歌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个人了。路长歌不禁苦笑,其实他并没有离开多长时间。但是他却已经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他后来从耗子那儿得到了成翔离开的原因,所以路长歌很清楚,他和成翔这辈子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这件事能怪路先生吗,路长歌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写戏的,所以太清楚人生如戏。

此时听到这话,仿佛有人在着意抹杀成祥的存在一样,让路长歌双耳刺痛。

“你放心。我眼睛没那么容易好。”路长歌摸索着把礼物推了回去。

路畅母亲的话刚说了一半,前面做的铺垫没了着落,尴尬低愣着,被堵回去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下面是不是想说,我叔叔太忙,压力太大,身体也不好,不如叫路畅回来继续帮忙。他在美国学习这么久,应该足够有能力了。”

路畅看着路长歌的眼神仿佛要杀人。路长歌看不见路畅家人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你放心吧。我从来没想着和叔叔要些什么。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我也干不来。自己的前途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总惦记着别人的已经够没趣了,还总怕有人碍着你们的道儿,有意思么。”

路夫人扯了扯路长歌的胳膊,和路畅一家露出歉意的微笑。其实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清楚得很。她只是有些无奈,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不难过到极致,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他最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们所有人都把他逼得太紧了。这些天络绎不绝的访客,和路先生逐渐明朗的表态,对路长歌来说都太难接受。

“孩子心情不好,迁怒你们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路夫人扶着路长歌回房间后,路畅一家便告辞了。路先生看着茶几上的礼品盒,还有路长歌回房间的路,生出一丝挫败感来。

他连日来的努力,都被刚刚那一声“路叔叔”拒绝了。

这一切该怪谁呢,难道真的怪他么。

向阳经纪人解约的风波仿佛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状态。相比之下,情绪波动较大的竟然是林一贤——小贾终于又只属于她自己了。

“这就对了,咱们才是绝配。所以呐,无论你走了多少弯路我都不会介意的!我会在你身后默默地等着你,守护你。”

小贾打了个寒噤,“我当初也只是爱才,等等……你离我远点。”

林一贤露着阴险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小贾,宁友川和路长歌到底是因为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以说向阳是她最不待见的那种人了,她怎么放心小贾带着这种人闯社会。说到底,小贾若是期待事业上的成功和近益,有她就足够了!

不管顺利与否,遂愿与否,新年的钟声一下下敲响。烟花齐放的夜空十分美丽。

路长歌听着一声声的爆竹炸响,坐在电脑面前敲击键盘。电脑没开电源,他就是找着敲击键盘的感觉。想到什么话就敲什么话,时间长了自己写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路夫人说路先生为了给他听响儿,买了两大箱的爆竹不歇气儿地放。尽管如此路长歌还是对过年提不起兴趣。在他的世界里,早就没了时间的概念。

过了一会儿,路长歌发现自己在键盘上敲下的是四个字。

《绝世孤独》。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路长歌察觉在自己的血管里,开始流淌一种叫做激|情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进入收官阶段了。三万字左右完结。谢谢长时间以来大家的包容。

鞠躬。

82

82、083 ...

新年伊始,路长歌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一部话剧。

秦怡最开始还每天乘公交地铁往返于宿舍和路家之间,后来干脆就住在了路家。两个人一个口述一个笔录,把剧本从初稿到再稿、终稿完完整整地整理了下来。当秦怡在键盘上敲几下最后一句话,并把剧本整理出来,按照路长歌的习惯打印装订成册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秦怡是动容的,他想他确定了一件事——路长歌堪称鬼才。

他的消沉是一种蛰伏,是沉淀而非沉沦。对于路长歌来讲,经过这段瓶颈期的度过将会把他带上一个新的台阶。所谓穷而后工,秦怡真正地领教到了。

“师兄,我能把这个剧本拿去给老师看么。”

路长歌愣了一下。他虽然喜欢话剧,却暂时没有将它做出来的计划。手里的这个剧本只是他一时兴起,一次尝试罢了。所以秦怡说要拿去给老师看,大概是想帮自己推荐一下吧。c大的教授里有一位有名的话剧导演。这本子拿给他看,也可以得到一些指点。所以路长歌点了点头。

“可以。”

秦怡直接把那份打印好的《绝世孤独》装进了书包里。

正月十五那一天,路长歌在电视上听到了宁友川新片《绝世孤独》的新闻发布会。他听见向阳在众人的关注下侃侃而谈。

路长歌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痛恨一个人。向阳这种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剥夺?

“非常感谢风云给我的机会,也非常感谢宁导演对我的照顾。还有我要对我的粉丝们说,我会继续努力,拍出好作品回馈大家。”

路长歌眼睛看不到,所以他不清楚向阳还是不是那个忧郁的悲情王子。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把他从那个高高的台子上拉下来,看看他的反应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落魄。

甚至比自己更难过。

可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儿,便一闪而过。

他不是向阳,他是路长歌。

发布会继续举行,路长歌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发言,然后换了台。

路先生对他的平静感到意外,不过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带着路长歌去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在路上问他痊愈了以后想做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帮忙。”

路长歌几次想回避的话题还是再一次被推倒自己面前。他认真地想了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来。

“其实也没想过要做什么。我那天,扫了你的面子吧。”

路先生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到这个话题上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成祥。”路长歌打开了车窗,冬日的凉风吹了进来,车子里的空气终于不那么闷了。

路先生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间语塞。

“其实,您应该明白的。我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我不想接手您的生意,首先是因为我没有资格……”

路先生想打断路长歌的话,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却又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次,是因为我不想变成第二个成祥。我从小没有父亲,我来到您身边,不是为了和您相处出感情,然后再离开。”

“长歌你……”路先生有些气闷。可是又的确认为长歌能说出这些话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路畅的业务能力如果真的那么棒,你倒是真的可以让他来帮你。这种事儿,只有真正发自内心的喜爱,才能做好吧。”

路长歌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一个星期后,宁友川的《红云》在n市开机。

同一时间,路畅没有陪同父母坐上返回美国的航班。他们这次出行,达到了来时的目的。路畅被路先生重新带在身边,慢慢接手他生意上的一部分事情。

由于时常出入路宅,路畅经常会碰上路长歌。

他没有过多的奉承,也没有像当年那样对路长歌抱以讽刺和挖苦。他只是偶尔带着颇感兴趣的态度和路长歌讨论路长歌的作品。比如,他看过路长歌的那部电影,看过他写的文章,总听见家里的长辈提起过。

路长歌只把他当成是引开路先生注意力的随便一个人选,自然不肯与他多寒暄。只是每每遇到都摆脱不了他的纠缠。本来路长歌对他的话从不在意的,直到他从路畅那儿听来一件事情。

路畅说,那个青年编剧学院奖,是路先生花钱买来的。

路畅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他太清楚只要路长歌对路先生的事业不感兴趣自己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所以才不厌其烦地和他聊那些该死的电影。可是路长歌的态度太差了,一个从小在外长大的野孩子也敢和对自己不理不睬,他心里不爽才一时口快说了这事儿。

但是仔细一想,如果路长歌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写作的天赋,不再从事创作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会成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不,根本不是竞争对手。如果路长歌决心从商,他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路长歌没理会他心里的想法,路长歌现在唯一能顾及到的事情,便是要去质问路先生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心平气和地去找路先生求证。几乎是预料之中的,路先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路先生这个人,即使他做事会用一些手段,会掩人耳目,可是总体来说还是光明磊落的。而且路长歌的事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他知道,所以根本没有打着隐瞒的心思。包括他帮路长歌买那套房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想,早晚有一天,他是要认回这个儿子的。到时候儿子花老子的,也是天经地义。

当然,他也知道路长歌的脾气,毕竟他那倔强的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一开始他便没想主动提起这件事。看来,是路畅沉不住气了。

路先生心里鄙夷了一下,到底是年轻人,堪不得重用。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会乱挑人。

“你为什么这么做……”路长歌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愤怒来形容了。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房子,不是靠自己买的。

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成绩,不是自己争取的。

究竟还有什么不是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原来从头至尾,自己只是一个笨蛋。

“你真是……太过分了。”

路先生惊讶地看着路长歌留下眼泪。他突然有些明白这个孩子的心情了。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用相对温和的语气解释。

“当时,我帮你买房子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至于那个什么奖项,也只是想让你高兴罢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没和你特意说明。我很抱歉,看来我做了一件错事。”

路长歌似是用全部的力气去打一团棉花,对方没事,自己没事。两个人都不痛,想打,却不知道怎样继续。

他站直了身体,想了半天,才想了最厉害的一种攻击方式。

“谢谢你,叔叔。”

路先生的表情僵硬到几点,强忍住心里的怒气,说了句“不客气”。

路长歌走后,他将烟灰缸掼到地上。路先生整个人气的发晕却无从发泄。因为他知道,从始至终错的最多的人都是他自己。

王柏川知道这件事之后好好安抚了路长歌一顿。

“你看啊,我帮当初非要我跟他一起盖房子。说我这套不行。你看我现在不也弄得好好的。其实长辈都是希望能有人继承他们的衣钵的,但是只要我们能成功,能玩得转,玩的不亦乐乎,他们其实也不会反对。你啊,就等着吧,时间一长,你爸就明白了。”

路长歌甩开他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满脸的恼怒,“他才不是我爸。”

王柏川哈哈笑了两声作罢。

“你怎么没跟去拍电影?”路长歌转移话题。

王柏川哼唧了一声,“没意思。”

路长歌追问,王柏川才说了真心话。

“我就是挺难受的,你说当初,咱们那么一大摊子人,到如今不知道为啥,都散了。而且,让你那么一说,我现在看向阳那小子,是越来越不顺眼。”

路长歌默不作声,以前宁友川的片子都是用王柏川做制片,现在他不去也不知道他用不用得惯别人。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连王柏川都不去了,不知道宁家班还剩下几个人。

n市。

《红云》片场。

“第七十八场,第七十八场准备!各部门请注意了,第七十八场准备。七十八场后面是九十二场……”

场记扯着喉咙吼了两声,然后找了个地方坐着去了。

各部门忙碌着备场,架灯的架灯,换镜头的换镜头,布景的布景。副导演带着群众演员走戏,向阳和萧齐刚接受完一家来探班的媒体采访。

向阳的小助理殷勤地递过一杯梨汤,又架起折叠椅让他坐下。

向阳目视前方,看着混乱的片场。不远处是对着大兼和摄影师灯光师看回放的宁友川,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与满足。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最终他会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宁友川面前。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与宁友川合作共同创作一部电影的感觉是这么好。

每一次他出现在镜头前,面对众人惊艳的眼神,听着宁友川用严肃的口吻给自己调戏,他所感受到的满足感是从没有的。

即使是《迷城》那部电影也没给他这样大的激励。他是宁友川用尽全力要去拍好的哪个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被他重复看上好几遍,他的每一句话都要被他用耳机循环听上好几遍。他是主角,他是导演,他们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更胜从前。

突然,他的笑意尽敛。他想起在b市修养的路长歌。

是不是他们一起创作剧本的时候,他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向阳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糟透了。

演员副导演跑过来通知向阳准备走戏。看见他阴郁的脸吓了一跳,诺诺地开口,“小向老师,导演叫您走戏。”

向阳立刻收起脸上的不悦,和颜悦色,“我情绪有点不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该脸色冷一些,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一句话把刚刚的尴尬掩饰的一干二净。

副导演受宠若惊,立刻口若悬河地说起了自己对剧本的理解,两个人并肩朝镜头前走去。

一切就为,宁友川扶着自己的额头歪着脑袋看监视器。他叫王柏川留下照看路长歌,也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照看好……

想到这里,宁友川又觉得自己可笑。

路长歌哪里需要他照顾,他又什么时候照顾好过他呢。

还是安心拍戏吧……

胡子拉碴的宁友川拿起水杯咽了一口浓茶。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写的不顺手。所以就开了 个新坑——

《机械时代的农耕师》

是一篇种田文,讲的是一个古代少年穿越到未来世界去种蔬菜,然后发家致富的故事。外挂是一罐子种子,花籽菜籽什么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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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84 ...

两个月的时光一闪而逝,路长歌过得索然无味。前段时间迸发的创作灵感一闪即逝,他再也没写出像《绝世孤独》那样顺手的剧本来。

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路长歌的剧本被c大的孙教授看中,并着手购买然后安排商演。因为是老师的缘故,路长歌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孙教授联系了自己带出来的剧团开始着手排演。

经过一轮首演,《绝世孤独》居然引起了评论家的一致好评,他们在评论文章上写到,这部戏剧将人物的刻画做到极致,心理描写惟妙惟肖,难以想象,写出这样一部戏剧的作者曾经受过怎样的遭遇。

很快,路长歌的背景就被挖了出来,单亲家庭长大,年纪轻轻就获得过学院奖,商业片成绩卓著,曾经执笔金梅奖作品,后因奖项失利而消失在大众关注中。这位年纪轻轻的编剧因意外伤害导致失明,在黑暗中坚持创作终于在话剧领域取得成功。

媒体的报道永远都是夸张的。路长歌被成功塑造成一个才高八斗的年轻作家。一时间路长歌居然名声大噪,还与正在紧张包装《红云》的名导演宁友川扯上了关系。

有记者甚至挖出多年前两个人一同进出的照片来,路长歌与宁友川的友谊又为他的身价增添了筹码。

路长歌听说这些事之后都是一笑置之。看来孙教授也是懂炒作的人,只是他不太明白他们不炒演员炒自己做什么。会不会目的有些偏离……

日子过得匆忙,等宁友川从n市拍戏归来,《绝世孤独》的宣传海报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宁友川看着“编剧:路长歌”一栏,站在海报前看了很久。

然后巧合的是,在海报附近的一家店面,路长歌在秦怡的搀扶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秦怡看见宁友川想要过来问好,被宁友川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挡住了。

宁友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路长歌在自己面前消失。路长歌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外面是浅灰色格子布夹克。宁友川看着那个背影,走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对面相逢不相识,原来并不是一种很惆怅的感觉。宁友川觉得,可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与路长歌之见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路长歌在秦怡的搀扶下进入路先生派来接人的车子,转头问道,“刚刚是宁友川吧。”

秦怡愣了一下。路长歌笑道,“你手臂僵了一下,肯定是认识的人喽。可是又没过去打招呼,应该是被拦住了。不愿意让你告诉我遇见了他……应该就是宁友川吧。”

秦怡轻声应了一下,算是默认。

“宁导演,其实人很好。很随和,对师兄也……”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路长歌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他与宁友川之间的恩怨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曾经他爱他入痴,后来又恨他入骨,遭难以后又一度把他当成是唯一的依靠。可是现在,一想到这个人,他却能心如止水。或许,这是一种成长吧。

路长歌不以为意,叫司机开车回家。

路先生对路长歌最近的转变感到满意。他趁着谈生意的机会,把路长歌带去和生意伙伴见面。路先生仔细观察自己和那些人讨价还价时路长歌的反应,可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在酒店里谈生意的过程中,路长歌一直吃菜喝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点兴趣都没表露出来。

路先生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模样,不知道他是震得抵触这一行,还是单纯地对自己发泄不满。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路先生都必须断了让路长歌接手自己生意的念头了。

因为他没有时间了,他不可能用很短的时间再培养出一个成翔。

还未等路先生计划处下一步怎么做,路长歌就惹上了大麻烦——有人揭露《绝世孤独》恶意炒作,质疑编剧身份造假。路家每天都有记者打电话来询问当初青年编剧学院奖是不是路先生出面搏来的,还有路长歌之所以能担任金梅奖的编剧是不是因为路先生暗箱操作的关系。

路长歌未等对这些做出回应,那些来暗访的记者便被扫地出门。路先生敲打了两家媒体之后其他媒体也没了动静。这一切来的太快,虽然攻势短暂却让路长歌感到了危机。

原来之前的炒作并不是《绝世孤独》承办商动的手脚。看路先生的反应也不像是他的手笔。路长歌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认为这种行为非常无聊。

事实上,对这件事感到不满的人还有路先生。最近总有人调查他和路长歌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询问路长歌是不是他的私生子。这件事本就是他想要烂死在心里的东西,现在被人提及便像是一根刺戳在心头。更何况路先生的时间非常宝贵,根本没有多余的生命浪费在这上面。再加上他一点也不希望有人对路长歌在暗中进行攻击,所以路先生这一次出其地认真起来。

不到三天,路先生就查明了真相。花钱捧路长歌的人是向阳,揭发路长歌的人也是向阳,不停地卖消息给媒体的人还是向阳。

路先生得知这个结果之后难掩身心的疲惫,这个结果也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思索了半天,最终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路长歌。他相信狼的血管里不会出现狗的血液,这次事情的爆发搞不好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让长歌认清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绝对强势,才可以保护自己。

与此同时,宁友川在一次采访中公开表示力挺《绝世孤独》的编剧路长歌,他很客观地评价了路长歌的优点,和局限性。“他是一个性情中人,与他合作非常轻松。虽然有时他会很倔强,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放松。但是对于一个编剧来说,这是很好的特质。我希望媒体能公平公正低对待他。”

宁友川的这番话起了很大的作用,使一些恶意的攻击戛然而止。

对于这次声援,路长歌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向阳知道自己的行为暴露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为了毁掉路长歌变强大的可能性,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他在n市明白了一个道理,有资格站在宁友川身边的人,一定是能在事业上与他达到共鸣的人。曾经他以为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严苛认真的工作态度就能赋予自己这种资格。可是经过《红云》的拍摄他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共鸣并不是在宁友川拍戏的时候为他沏杯茶,也不是宁友川要开发布会的时候帮他选几套衣裳,那些都太微不足道。

真正的共鸣,是当他思考一个人物应该具有哪些特质时,自己准确无误地将他表演出来。在这次拍戏过程中,有好几次,他看见了宁友川赏识的目光。原来,只要在艺术上和他保持一致,就能得到他的认同。那种默默地在背后付出许多年时光的蠢事,根本得不到他一丝的怜悯。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向阳真正懂得了路长歌的威胁性。他终于明白宁友川那句“一起做全中国最好的电影”到底是什么意思。那竟然是宁友川要邀请路长歌与自己比肩。

向阳不能忍受。

所以他选择用极端,激进的方法去毁掉路长歌与宁友川站在一起的可能。他在拿自己获得的名誉、地位去做赌注。他的对手不仅仅是路长歌,还有路先生。

他赌路先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因为他知道路先生有多么希望能尽快认回这个儿子。路长歌对创作没兴趣,或者更甚,从此在没任何人承认他的作品,就此退出这个圈子,那么他和路先生的愿望就能够同时达成。

只是,从结果来看,这一次他输了。

向阳苦笑,“果然,到底还是父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个大情节,本文就完结了。完结之前不会停更了。

新坑开垦中,讲的是一名古代少年穿越到未来世界去种田的故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84

84、085 ...

路长歌静静地听着路先生对自己说起关于向阳的事。路先生他采用了一种安详的口吻,像一个长者,用略带轻蔑的口气客观地陈述这件事实。路长歌听完之后,很快猜测到了路先生的用意。

路先生要打击向阳,眼下最好的机会就是《红云》的宣传期。路先生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他只要肯花钱,任何一个包装团队都可以通过严密的策划把向阳搞臭。

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不能说太过分,但是却是打击面甚广的做法。不仅向阳会倒,连带着为《红云》这部电影投入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的人也都会倒。首当其冲的,就是投资方陈四云,还有导演宁友川。而后就是主演萧齐,林一贤……

这些人,都是自己不愿意去伤害的人。

路长歌能感受到路先生坚定的眼神,打了个哆嗦。

路先生有点失望,他知道路长歌是狠不下心。可是这样的话,那他到底要不要按照自己的计划采取行动呢。

《红云》的剪辑与后期包装很快就完成了。向阳捏了一把冷汗在手心,他昂着高傲的头颅,等待即将找上自己的命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实他应该是这种人才对。

即便知道一旦失败将会付出什么,他也要一步步走下去,因为在这巨大的失败里面,还有他微小的成功机会。

向阳开完艺人部的例行会议,便到地下停车场等人。他坐在自己的车子里,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等到提车的人渐渐变少,一个穿着随意的青年才背着书包出现。

秦怡打开车门,坐进了向阳的车子里。

“您好,向……”秦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向阳。

向阳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我和你师兄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事实究竟如何,秦怡虽然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却也大致能隐约感受到一些。

秦怡喜欢向阳这样开门见山,所以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比较关心他最近的创作状态。他最近写了什么剧本,和那些发行商有关系。你知道,我很关心他的未来。我希望他能从事真正适合他的职业。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向阳捏了一根细细的香烟,点燃,突出袅袅的眼圈。这个姿态在初出茅庐的秦怡面前是那样随意和优美,让人心生向往。

向阳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c大的。你很有前途,以后足以令人欣赏。”

秦怡感激地笑了笑,想了半天,问道,“向先生,师哥给我的东西够多了。我没有必要再奢望别的……”

向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再一次展现十足的魅力。

“no,no,人的欲|望是永远满足不了的。路长歌可以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比如金钱。路长歌不能给你的东西,我还可以给你,比如成功。”

秦怡默不作声低看着向阳好一会儿,他勉强做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来,问道,“什么成功……”

向阳微微笑了一下,目视前方看着车子外面漆黑的车库。

“路长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我只是告诉你,其实这些你都可以得到。”

秦怡有点微微心动。他从小门小户出来,到b市念了一所从小就期盼能考上的大学。学了毕生最珍惜的一个专业,可是在学习期间却毫无所成。

然后他听所有的老师都不经意地提起路长歌,说他有多么优秀……秦怡看了路长歌的剧本,写的真的很好,可是,写得好是不够的。

秦怡知道在这个行业里写得好远远不足以把自己推向高峰,比实力更重要的是机遇。当所有人猫在宿舍里玩游戏逛论坛时,路长歌能遇上宁友川,这就是机遇。当所有人毕业为了找工作而苦恼时,路长歌能得到学院奖评审老师的青睐,这就是机遇。

这些都是那么难以企及。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会有一位路先生这样的养父替自己开路。

秦怡是个头脑清楚的人,即便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掌握的一清二楚,他还是不会冲动行事。所以他没有立刻给向阳答复,他让向阳给他时间思考。

向阳笑了笑,开车把他送到一个公交站,然后掉头离去。

《绝世独孤》恶意炒作的风波在路先生的压制下迅速平息。受到这部话剧的影响,路长歌即便身体不适,也开始渐渐恢复片约。尽管他还时不时地头疼,但是他决定恢复自己往常的工作量,来维持自己的活力与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路长歌发现秦怡明显反常。

让他找的资料通常需要很久才能找到,让他整理的口述内容也经常出现错乱。路长歌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前提下过度地剥削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这种错觉持续到有一天,秦怡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师哥,你会找枪手代笔么。”

在从前,这些都不叫问题。可是现在,路长歌却沉思了好一会儿。其实找枪手也没什么,枪手的含义不光只含有代笔。其实也是一种整理。比如一部电视剧,由他来出全部的大纲,具体的剧本由枪手去分散创作,然后再由他自己来整理、归纳、统一全部的剧本。其实剧作内容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的,语言风格和最终成品也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

可虽然这么想,路长歌却还是摇摇头,“我不会。”

秦怡一愣,继续追问,“以后成为非常有成就的编剧呢?也要自己动手去写每一部片子吗?”

路长歌点点头。

“因为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作品带有别人的痕迹。而且……我以前也做过枪手。”

这个答案让秦怡一愣,他倒是没听说过。就连学校的老师也没听说过师兄以前做过枪手。在大家心里,路长歌从来都是顺顺当当的,那些成为编剧路途上所必须经历的磕磕绊绊好似都没有在这个人身上出现过。所以当路长歌这么说,秦怡有点不相信。

路长歌又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骗你。我之所以这么能写,就是因为以前给人当过枪手,做过足够的练习。”

秦怡还想说些什么,却咽回了肚子里。最终,他诺诺低说了句,“师哥,我最开始收到录取说给您当助理,还以为是要给您做枪手。”

路长歌正在摸索着整理一些书籍,注意力已经从这个上面转移开来,所以他东东手指叫秦怡过来帮忙。

“没有的事。过来帮我看看书名。”

秦怡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困了。这一章就写这么多吧。

鞠躬,去睡了。

完完结

85

85、086 ...

风云影业为《红云》投入了很大力度的宣传。无论是街头的海报位还是娱乐节目的邀请和发布会都动用了十足的资源。很快,b市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红云》的气息。

无数的掌声和鲜花,献给了主演林一贤与向阳。一时间风云影业收到的效果超乎了想象。向阳的新经济人是个会钻营的中年人,他经验丰富,手下带起来的艺人都在业内站稳了脚跟。见到这种情状,他最开始还很高兴,可是随着向阳走红的势头愈加高涨,他发现了问题的不对。

向阳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慢慢把他推向制高点。

经纪人首先想到的是风云影业,但是随着他与高层的交流,这种猜测被他否定了。炒作和宣传的手段都摆在明面儿上,不会出现预期以外的效果。

经纪人的第二个猜想是,向阳找到了强势的靠山。这个想法很微妙,作为经济人他必须和向阳沟通,他个人的行为不能对自己有丝毫的隐瞒。但是他与向阳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如果直接过问,很容易引起向阳的反感。

思索再三,经纪人还是决定好好问问向阳。

向阳听完经纪人的分析,很礼貌地说这是个人的隐私。他保证这不会给公司和经纪人带来任何麻烦。经纪人听见他如此保证,也不便继续追问。

等经纪人走后,向阳才露出不安的情绪。

看来,姓路的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不会输。

他要和路先生抢一个先机。

他打赌路先生不会在《红云》上院线的期间内出手。他太了解路长歌,他可舍不得他那些曾经的朋友。

向阳的美目中闪现出不屑。既然一旦开始就不能罢手,那他就继续下去好了……

以路先生的意思,向阳的事最好速战速决。可是他又必须尊重路长歌的意见,不伤及无辜。路先生虽然有些无奈,却能理解路长歌为什么这么想。也好,他要了结的事情就算拖到再晚也能解决。

可是,路先生没想到的是,向阳先下手了。

是他疏忽了向阳的身份,在他心中,戏子在有名声也只是戏子罢了,可他却忽略了戏子也有金钱,能结交权贵,能背后使绊子……

所以当路先生受到检举洗黑钱,与调查人员喝茶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与这种人过招,也挺有意思的。若是在平时,他还有兴趣与后生较量较量,只是现在,他只想速战速决。因为,有些事,他再也瞒不住了。

路先生决心一下,向阳的负面新闻简直是铺天盖地地飞来。而向阳被攻击的主要切入点就是《红云》的换角。“知情人士”透露,向阳携带有威胁兴致的资料进入风云影业高层办公室以商讨换角色一事,事件经过被描述得惟妙惟肖。

一时间,有关向阳形象的舆论一反阳光、纯洁,媒体更是一呼百应,痛斥这种违规竞争的存在。作为事件的受害者萧齐,虽然公开表示对此事不知情,不予置评,却更加吸引了公众的注意。萧齐在《红云》中,风头更盛。

向阳的经纪人对此异常恼火。他没想到自己刚刚听信了向阳的承诺,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这样严重的事。他个人的负面新闻已经对整个公司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搞不好这个新兴一线小生是要被雪藏的。

路先生被揭发洗钱的事不了了之。向阳与路先生的交锋以向阳落败而告终。事后向阳向路先生提出邀请,路先生拒绝了他。

对于向阳,路先生当初便断言过,这个人飞得越高,摔得越重。

向阳的事情了结,路先生没想到第一个与自己发火的人竟然是路长歌。看着他张牙舞爪朝自己质问的情景,路先生苦笑了一下,这种无力感和苦涩滋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

路长歌发火的理由很简单。

他问路先生,《天下第一刀》的票房有没有假。

“我做过的事,从来不否认。”路先生的回复让路长歌对他彻底失望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直抗拒路先生了,不仅因为当年他抛弃了自己母子。更因为有这样一位父亲,你根本就让任何一件事彻底成功。

他的房子是他爸帮忙买的。

他的奖是他爸帮忙要来的。

他的电影票房是他爸作假做出来的。

路长歌看不见眼前的路先生,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前方,“你真叫我恶心。”

这句话路先生以前也听到过。可是无论哪个人说都没路长歌说出来有分量,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心在胸腔里翻了个跟头,整个人栽在了地上。

路长歌侧耳听着房间里家具碰撞的声音,半响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星期后,路先生的医生再也隐瞒不住路先生急剧恶化的病情。他对路夫人和路长歌表示遗憾,他已经尽力控制癌细胞的扩散了,他和路先生合力奋斗了一年有余,最终还是不能创造医学界的神话。

路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没有哭,她只是将房间整理好,然后把路先生接回家修养。

路先生罹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扩散开来,路家的访客再次缤纷不绝。可如同上次对路长歌探病一样,路夫人感觉不到任何诚意,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让人心寒。

病榻上的路先生下令闭门谢客,随后请律师修改了他在一年前拿到诊断书之后立下的遗嘱。出乎所有人意料,路先生把全部家当留给了路夫人,她若改嫁可以将这些家产全部带走。这样一来,所有人心目中的继承人路长歌没有拿到一分钱。虽然他是路夫人的儿子,可他对这些财产不具备支配权,他动用这些钱的唯一方法就是向母亲索取。

路先生在弥留之际将路长歌叫道病床前。

“不留给你,不是气你。而是我对你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了。我曾经以为,是狮子永远都是吃肉的,所以把你当成了和我一样的人。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除了性子像我以外,再没有和我相同的地方了。”

路长歌的手被路先生握在手里,他一点都没听进去路先生的话。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震惊。

因为没有视力,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手里的那只大手,骨骼是多么分明。他不禁用手去摸那只胳膊,竟是瘦骨嶙峋。

他印象中,两个月前路先生还是健康的,原来癌症真得可以以这么快的速度摧毁一个人。

路长歌不知不觉地苦了一场。在放开路先生手的瞬间,他喊了一声“爸”。

路先生对路长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成祥的父母,不是因为我。以后他回来,你帮我告诉他。还有,你们俩,不合适。”

宁友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路先生去世两天后。

王柏川气喘嘘嘘地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嫦娥的父亲去世了。

那一刻,宁友川有一种冲动,想去看看路长歌,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至少还有我。

可是这样想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路先生去世三天后下葬,葬礼低调而简单。路先生的财产全部给了路夫人,这使得他的那些远亲无人参加葬礼。送他进入路家墓地的,只有路夫人母子,主治医生,法律顾问,和他生前的几个得力助手。

医生临走前路长歌问了他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路先生最后的病情急速恶化,是不是因为情绪的波动。

医生没有回答,实际上这个问题路长歌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个问题是,路长歌脑子里的血块,通过开颅手术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关于这个问题,医生答应帮他联系一位经验颇深的脑壳大夫,让他们进一步商讨。

路家请的阴阳先生最后念了一段孝子辞,路长歌听着棺椁移动的声音,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爸——”

他和他,这一辈子的父子做得太失败。

路长歌眼睛看不到,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葬礼现场像他一样悲伤的,除了路夫人,还有一个人。

成祥站在一根柱子的后面,看着灵堂上的黑白照片,内心里的伤痛再也掩盖不住。

那个人,他曾经爱过,后来又恨之入骨。

现在,他成为坛子中的一捧白骨,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成翔看了一眼跪在灵堂中央的路长歌,抑制住了过去看他的冲动。他转过身,带着耗子离开了现场。那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路先生去世后的两个月,著名男演员向阳被诊断罹患忧郁症,暂退影坛。有人称这是风云对向阳的雪藏,因为他牵扯了某位重量级导演的私生活,还与得罪了某位权贵……

同一时间,路长歌接受了开颅手术,在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概率下,他幸运地提前复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我会努力把所有的伏线都圆过去。

86

86、终章 ...

时光荏苒。路先生辞世一年,路夫人从事公益事业,路长歌也搬回到自己那套小复式生活。在这一年里,他又创作出三部话剧,都受到了业内专家的好评。他与宁友川也在公共场合见过几次面,还在一次电影节上合照过一次。

两个人相逢都是客客气气,谁都没多说一句话,或是走近一步距离。

路长歌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宁友川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宁友川于自己,也是亦然。

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路长歌拜了郑永平为师。在他弄砸的那次金梅奖上,郑永平的作品获得了最佳编剧奖。如果他如以往那样年少轻狂,恃才傲物的话,他会认为这是机遇、机缘等等诸多因素造成的结果。但是当他经历过这些事,真正沉下心来去看那些作品,他领悟到了什么是生涩什么是成熟。

所以他一次次去拜访郑永平,两个人虽以忘年交相称,实则已经是师生了。

路长歌仿佛回到了念书的时候,潜心创作,认真生活,和母亲好好相处,偶尔怀念一下路先生。

不过这份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在莺飞草长的春季,关于路长歌剽窃抄袭请枪手代笔的流言四起。而掀起这些留言的人,是路长歌的助理,秦怡。

路长歌之前眼睛看不见,所以很容易忽略身边的细节。他不知道秦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或者说秦怡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那样的心思。他甚至是过了许久,接到一个记者的电话之后,才知道秦怡出面指控自己剽窃了他的作品《绝世孤独》。

秦怡指出,路长歌在失明期间与自己讨论话剧创作,听了自己成形的作品《绝世孤独》。路长歌将这部话剧署上自己的署名交给发行商,自己被当做了枪手。

一时间,舆论哗然。

路长歌主笔的电影正在宣传期,这个新闻无论对电影还是对路长歌都有着不浅的负面影响。群众要求路长歌对此做出解释,路长歌却拿不出一点证据证明秦怡的话是假的。

当初他处于失明阶段,一切创作都由口述完成。

统稿用的是秦怡的电脑,打印成册也是由秦怡交给孙老师审阅。

这根本就是论不清的,真相只有他和秦怡两个人清楚,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秦怡的舆论压力也不小,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孤注一掷了。这是他上位的最好机会,也有可能是唯一机会。

他要一举成功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根本不可能退缩。因此他打电话给向阳,寻求他的帮助。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官司我肯定是打不赢的,我认为师兄也不会走法律这条路,以他的性格,大概会不理睬。他声名受损,你达到你的目的后,我希望你可以兑现当初的承诺。”

电话另一边的向阳声音冷冰冰的,“你放心。我知道了。”

面对媒体的轰炸,路长歌一直没有站出来解释自己。如今他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青年编剧。他的作品轻松幽默,不乏人生哲理。许多喜欢他的粉丝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爱你的时候捧你上天,恨你的时候踩你入地。

所以不出几日,路长歌就由一个才高八斗的偶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再加上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学院奖和金梅奖失利的旧事被挖出,路长歌的处境再次不妙起来。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郑永平。他以轻蔑的口吻质问向路长歌叫板的青年助理,“你们啊,嫩得很。”郑永平的道理很简单,《绝世孤独》达到的境界并非秦怡所能达到的,它所表达的情感是路长歌“穷而后工”,有感而发。秦怡不服的话可以再写一部《绝世孤独》来证明自己。

路长歌了解郑永平桀骜不驯的脾气,他知道他一定会不惧牵连,为自己说话。但他没有想到,第二个站出来的人,会是宁友川。

宁友川发布博客,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局势逆转了。

“我愿意相信路长歌的为人。我知道这次事件是一个事业不顺的青年对自己前辈的恶意诬陷。在影视行业,借人上位的事在不断发生,我宁友川力挺路长歌。”

如果所郑永平的话能让大众肯定路长歌的专业功力的话,那么宁友川的话就是给大家打了一记强心针。

宁友川的话无论对错,都由千万人毫无理由地追随。

这就是大腕儿。

本来事件可以逐渐平息,人们可以把这次揭发事件当做是饭后的笑料和谈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在网络上大量张贴了路长歌与宁友川的亲密照。照片说明,两个人曾经是亲密的情侣关系,宁友川的话不足为信,并且有着为路长歌洗白的嫌疑。

网络沸腾了。

影视行业沸腾了。

风云影业沸腾了。

陈四云疯了。

比人气才子路长歌抄袭更具爆点的事发生了——路长歌是同性恋。比路长歌是同性恋更具爆点的事发生了——宁友川也是同性恋。最戏剧化的事莫过于,路长歌与宁友川竟然是情侣……

媒体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强烈”来形容了。

风云影业面临巨大的公关危机。

陈四云出离地愤怒了。

一年前向阳拿着那些照片找自己要角色的时候他已经让向阳保证交出了全部的备份。没想到他居然误信了一个小人。其实风云少一个宁友川,对陈四云并不会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是陈四云一是咽不下这口气,二是见不得好朋友宁友川被人这样暗算。

无奈他就是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些照片经过鉴定,并无ps痕迹。宁友川和路长歌出入酒店、同乘轿车,甚至同塌而眠的照片被疯狂转载,坐实了这起丑闻。

陈四云给宁友川打电话,命令他一星期之内不准走出自己房子半步。也不许去找路长歌。并且专心准备一个星期之后的记者招待会。

与此同时,路长歌正与秦怡面对面坐着。

秦怡最开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以为自己按照向阳的意思去咬路长歌,对路长歌造成的危害并不巨大。那种不痛不痒的负面新闻过几天就会被人们淡忘,这样自己也不算太过分。

可是他没想到,向阳居然还有后招。他利用自己挑起的事端,把事情扩大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面对路长歌,已经抬不起头了。

路长歌修长的手指有韵律地敲击着桌面,他招呼服务员给秦怡蓄满茶杯。

“你看我出门都不敢摘墨镜,小师弟,你这一手玩大了。”

路长歌皮笑肉不笑的,秦怡看着心发慌。

“师兄,照片不是我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我找你不是兴师问罪。我就想问问为什么,我好奇。”

秦怡的思绪飞快地转了一阵,索性摊牌。

“师兄,我特别嫉妒你。你不仅有才华,还有常人没有的机遇。你毕了业就能获奖,就能写本子,就能出名赚钱。可是我,连给人做枪手别人都不收。”

路长歌听他说完这两句话,突然有些力不从心。

秦怡以前就透露过想给自己做枪手的意思。自己虽然明白,却总是装糊涂。一是他还写得动,不需要枪手。二是他真不希望秦怡踏上自己当年的路,那种感觉,太痛苦。

路长歌没有必要隐瞒,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没想到遭到了秦怡的鄙视。

“师哥你什么都有了,当然瞧不起枪手的活儿。可你知不知道,做编剧这一行,不做几年枪手根本没有出头的余地。你一个富家公子,当然不会了解我这样的穷小子,到底有什么需求了。”

路长歌看着秦怡,觉得自己这个师弟,算是毁了。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秦怡,我告诉过你,当枪手的感觉,我知道。因为我曾经,当了四年的枪手。你以为我的才华是天生的,我的机遇是天上掉下来的或者是陪人上|床陪出来的。但是你错了。我也做过枪手,所以我了解那种感觉,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标上别人的名字,太痛苦。我本希望你再沉淀几年,笔力足够成熟之后来和我联合署名,可是你太心急了。”

“师兄……”

路长歌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耸了耸肩,把目瞪口呆的秦怡丢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路长歌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秦怡的话对他并不是没有触动。他想起了给宁友川做枪手的那些日子。原来那些让他悔恨无比的时光带给自己的竟然是如此深厚的成长与历练。也许秦怡说的对,做枪手只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罢了,自己把这件事看的太重,多少年都放不下,反倒衬得自己小气。

路长歌这样宽慰着自己。

神奇的是,一旦这样想,当年宁友川不给自己署名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说得过去了。路长歌自嘲地笑,都被拴在一根绳子上了,自己怎么也该慰问慰问他吧。

路长歌拨通了宁友川的电话,意外的是,宁友川竟然没接。

一个星期后,宁友川就此次同性丑闻举办的记者发布会正式召开。陈四云叫人准备好了感人肺腑的发言稿,嘱咐宁友川仔细背上几遍。宁友川都好好地答应了,陈四云一再强调自己正想办法让宁友川平安度过这次公关危机,让他务必配合,宁友川都连连点头。

但是陈四云没想到,宁友川还是给他玩花样儿了。

当天,记者会结束之后,各大新闻版面纷纷挂上了“浪子回头,宁友川痛悔昔年枪手事件”、“早年成名作并非我本人所写——宁友川挥泪吐真言”、“巨大的成功背后掩藏着巨大的谎言”等醒目的头条。

宁友川在记者会上坦言,自己早年作品并非自己独立完成。幕后编剧正是与自己传出丑闻的著名编剧路长歌。宁友川对于两个人的关系问题闭口不谈,只承认是自己有错在先导致二人感情破裂,自己已悔不当初。

陈四云瘫在办公椅上,先是咒骂,后是一笑。

宁友川完了。

但是他,完得漂亮。

路长歌看到这些新闻之后,没什么感觉。

他现在都心如止水了,也就跟着看淡一切了。路长歌怀疑自己要是再多经历几件事都能羽化成仙。所以他若无其事地给宁友川发了一条短信。

“其实没必要。”

宁友川的回复却让他哭笑不得。

“嫦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在我家丢了块儿砖头儿,你还要不要了。”

路长歌看着手机,呲牙。

【后记】

宁友川引爆记者会两个小时后,媒体再次传来爆点——昔日当红偶像明星向阳被发现自尽于自家浴室。经过抢救,向阳平安无事。

宁友川不久以后宣布暂退影坛,专心经营自己的海滨酒店。

两年以后,人们发现曾红极一时的著名导演在一家私人戏院编排小剧场戏剧。合作对象为昔日搭档路长歌。

又过了九年,金梅奖再次发给风云影业邀请函,出乎众人意料,陈四云将这张邀请函寄给了已退出影坛多年的实力导演宁友川,宁友川再度出山。

半年后,由路长歌编剧,宁友川导演的短片《得失》问鼎金梅奖。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不会有番外了。

下面是结语。

感谢买到最后这一章的读者。我曾多次说过,这篇文写的不顺手,现在,我想做出一点总结。

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亲人,我的大伯。他罹患癌症病逝。他的去世让我改变了路先生这一人物的设定。在我心里,我的大伯是一位像路先生一样的人,所以我把路先生的结局设定为癌症晚期,病逝。

也许是这个执念太深,每当写到路先生这个人物的时候,他会不听话地走形,脑海里浮现的是大伯病榻上的最后一个眼神和动作。人物塑造的一切提示变为——他要得癌症,然后死去。更多小说:www.hebao.la

写这篇文遇到的第二件人生大事,是我第一部独立作品的问世。虽然那只是个小网络局,虽然我只拿到六集三千元的稿费,但那确实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独立署名的剧本。

但是前面两件事都没有让我断更。

让我断更的是第三件事。

毕业论文被当掉,重写,沦陷到二辩。

导致停更的第四件大事,是毕业。

我没有找工作,打算专职写作养家,但是我低估了这份事业的难度。在几经碰壁之后,我才步入了正轨。

第五件事,是我做了一件错事,并迷途知返。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帮一家公司做虚假广告策划,项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单方面撕毁合同退出了。薪酬是四万块违约金是八万块。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到手的一万块订金退回,然后忍着眼泪恳求人家在不追究经济赔偿的条件下把合同还给我。那个过程我很痛苦很悲伤,但是事情做完后,撕掉合同的那一刻我蛮自豪。我庆幸我的人生没有走弯路。

一个月的醉生梦死之后,我回来继续更新。

第六件事是我的第二部个人作品问世。那是一部真人秀栏目,由我任撰稿。

其实这是一件小事。这件小事的唯一意义是让我知道,我可以通过正当手段和途径,赚到旁人坑蒙拐骗才能赚来的钱。因此毕业两个月后,我信心百倍啊。

第七件让我抛下这篇文跑路的事儿,是和朋友一起去拍电影。那是一部恐怖片,不久以后会上映。这是一件锻炼人的事,让我学会了很多在剧组里才能学会的知识。也正是这部电影的拍摄,让我不敢看自己写的这篇小说。

我发现我写错了太多东西。那种感觉糟透了。

第八件事,是考研。

这是一件无奈的事。今年再考不上我就连着两年落地了。我知道我年纪很大了,可是我就是想读书。因此这就成了我堂而皇之断更的借口。

第九件事,是新房装修。

帮爸妈装修房子,然后搬家。这没啥可说的。

以上,这九件事让我结束了一段人生,又开始了一段人生。我并不是为三十万字拖一年而辩解。我只是想记录这些有意义的事,想给这篇写的不怎么样的文章增加一点分量。

关于这篇文没有写出来的感觉:

耗子和成祥的感情过度。

成祥父母的背景。

林一贤与小贾的扭曲恋爱。

秦怡的矛盾不够淋漓尽致。

我的构想太宏大,但我本人太低能。我非要把一部二十万字足矣的文章写成三十万,最终只能是个悲剧。

最后,再次感谢陪我受苦到最后的读者,我爱你们。当然,你们不见得爱我。

我鼓励你们见到我绕道走,我都没脸再见你们了

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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