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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王妃》


第1章 再生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集训场上,十万兵士齐声高喝,整齐划一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无边的恨意。

云溪跪在教练台上,“他”高傲的抬着头,被不甘和愤怒的情绪挤满的双眼看着台下的兵士,黑压压的一片,如黑云压顶。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士兵们的声音震耳欲聋,只有这三个字,势要把老天都震出个窟窿。

却无人在乎,眼前这个屈辱的跪在面前的人,曾经多少次与他们出生入死,曾经多少次,带他们浴血奋战,曾经多少次救他们于地狱门口。

……

十岁从军,十二年女扮男装,从护卫兵,到军士长,到三品威武将军。十二年戎马,最终落得身首异处,而那个承载了她所有梦想的男人,却连最后一面,也不肯施舍。

恨!滔天的恨!仿佛被烈火烧灼,撕扯,几乎要从胸腔里喷涌出来。

场上这十万兵士,本是她云字军旗下最骁勇的力量,如今,却一个个对她恨之入骨,要她去死。

云溪只觉得这些怒吼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将她浑身每一处都划了无数道口子,可却也多亏了这些伤口,鲜血淋漓,疼痛难忍,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不值,委屈和恨。

威武将军府云溪,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错失良机,陷三万兵士于不顾,致使蒙台失守,全军覆没,按律,杀无赦。

圣旨刚到,连续十数天不肯光临的雨水终于在这个时候降临草原……

锋利的大刀,削薄了面前的雨水,却不能带走一分冷酷的声音。无情的圣旨送到,银光一晃,血溅四地。

噩梦中,贺双溪看到一张张丑恶狰狞的面孔,嘲讽,不屑,冷酷。

“啊!”

她终于惊吓出声,带着满头大汗。

“小姐,又做噩梦了?”丫环绿珠急急忙忙跑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温好的水。这几日,小姐每个晚上都做噩梦,几乎都是哭叫着醒来,绿珠早已经掌握了规律,不论何时总会温着水。

“小姐,明天是大少爷休沐的日子,管家前天就备好了车马,明天咱们去东山的龙泉寺。”绿珠一只手将云溪从床上扶起来,一只手将装了温水的杯子凑过来。

贺双溪盯着杯子。

杯子里的水摇摇晃晃,杯面上微微泛起水波。

烛火摇映,将她惊魂失魄的样子映在水面上。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拽在被子上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噩梦,噩梦…

可云溪却知道,这根本不是梦,这是她曾经亲身经历的事。

大兴帝国与金帐王庭开战,她率三万云字军当先锋,在金帐边境东川河遭遇伏击,而援军迟迟不到,最后几乎全军覆没,只云字军三百人互送云溪回大兴。

之后,便是梦里的那一幕。一意孤行,延误军机,全军覆没,其罪可诛。

“云溪,不要怪我。”地牢里,太子说的话犹在耳边。

是啊,太子收归云字军,最大的阻碍便是她云溪公子。而她的女扮男装,如果被揭发,太子的欺君之罪也罪不能恕。无论如何,结局她都得死。

而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如果只是苦守蒙台,三万军士,于她骁勇善战的云溪工资而言本是绰绰有余。太子却在临行前令她占领东川。殊不知,点头之时,便已经步入了死局。

只是,到底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真的对她这么狠。

呵,却奈何老天有眼,她云溪,断头台上死不了。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又回来了!

而这一次,她以贺双溪的身份发誓,这天下,她必不能轻易放过!

第2章 巧遇

龙泉寺位于大兴都城金龙城东部山区,是大兴建国300多年以来第一大寺,自是香火鼎盛。

不过,贺双溪毕竟不是普通人。兵部尚书贺云鹏之独女,又是帝都出了名的病弱女。为了能让这个女儿多活那么几年,尚书府每年要扔给龙泉寺的香火钱已经数都数不清楚,并且,为了广结善缘,尚书府还以贺双溪的名义在寺庙供养了一棵百年银杏树。

于是,往常哪怕是过节,贺双溪也能避开人群,直接进庙烧香。

然而,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往常专门供达官贵人进出的小门被重兵把守,一路盘查。

马车停在离小门不远的地方,贺双溪正纳闷,旁边的窗帘已经被外面的王庭飞打开,“小妹,是已废的太子安王携家眷来龙泉寺还愿,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可。”

安王啊!

贺双溪眯了眯眼。

开平二十年,二十四岁的皇二子徐暮礼被立为太子。开平二十八年,徐暮礼因贪没军饷以及贪污平江河堤修缮款二罪齐发,因结党营私影响甚广并撼动朝野,被罢黜太子之位,这其中现太子徐谨言做过多少手脚,贺双溪不说知道十分,七八分却是明白的。

还是云溪公子的时候,对于徐暮礼,自然是仇敌般的存在。

然而现在成了贺双溪,站在了党争之外,对于这个被设计废立的太子,却是多了几分可怜和愧疚。

平心而论,徐暮礼不过是少了几分政治远见和抱负,对依附于皇后一派的官员少了几分管束,才落得如此下场。

贺双溪还在思索,外面,王庭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妹,咱们是不是到寺外等候?”

贺双溪虽是病弱之身,但却极其聪慧明理。贺云鹏中年丧妻,之后一直未曾续弦,贺府内院一应事宜全是贺双溪和一名管家打理。久而久之,许多事家里人都会问问她的意见。尤其,王庭飞不过是贺双溪母亲的外甥,并不算真的贺家人,自然对这个能干的妹妹多了几分尊敬。

“不用。”贺双溪答道。

如果是一般的官员,知道废太子在此还愿,大概早避开了十万八千里,谁还会在偏门等,生怕和他扯上了关系,惹怒了当今皇朝刚刚得势的新太子。

但兵部尚书府从来不涉党争,和各皇子关系都不近不远,贺云鹏情商也不高,更不会说要阿谀奉承。更何况,此行不过是贺双溪这一贺府女眷。

而偏门外,贺双溪自是一番思量,殊不知,偏门内,安王一行人,对偏门外的贺府家门也是一番琢磨。

事实上,此行来龙泉寺,并非只有安王家眷。因帝都发生大事,闻名大兴内外的云溪公子被太子处死,各方势力动荡,都担心太子是先拿自己手下开刀,然后整肃朝野各方势力,以便坐牢太子之位。前太子则必然成了重灾区。

太子的弟弟,镇守东南的皇九子徐隔江便不动声色的从东南郡回来,商量对策,只求以最小的代价保全安王以及一众附属官员的安全。

第3章 猜测

即便是有贺尚书不涉党争的前提在,如今情势危急,新旧交替,也唯恐出了纰漏。安王多少有点担心。从随从禀报了消息之后,就一直不太镇定。

徐隔江倒是淡然。

“二哥,依我看,不如请她进来。贺家女儿从小体弱多病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一来烧香拜佛乃是常事。二来,也是体恤尚书府,算作顺水人情。”

“若是发现你我在此,可当如何是好?她身边还跟着王庭飞。”安王还是顾虑,这王庭飞可是御林军校尉,而如今的御林军统领,又是徐谨言派系。

徐隔江笑了笑,“无妨,有贺双溪在,王庭飞做不得主。而贺双溪既是女眷,出行便会避嫌,怎会明知二哥在此还随便闯进来?自然进门便会绕道。何况,知道了也不要紧,别说我驻守南疆四年,根系稳固。便是徐谨言想拿我开刀,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如今没有更多的兵力接手东南,更何况,死了云溪公子,他实则伤了更多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心。”

说到这个云溪公子,其实徐隔江心里也是可惜。

不过是被牺牲的棋子,孤儿之身,除了将士可惜,却无亲人为其申冤。

徐隔江只与这个少年见过两次,一次是朝堂之上,一次是过年的宫宴。那时,云溪公子还没有如今的名气,没那么多战绩在身。

后来,也想和这个几乎要压过他风头的云溪公子喝酒畅聊,奈何阵营不对,又分别驻守两条国境线。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个遗憾,徐隔江不免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如此,那便放她通行罢。”既是这样,安王便不再多言。他如今失势,凡事不敢轻易做决定,多半是由徐隔江拿捏的。这个九弟,是他表姨母与父皇的儿子,比一般的皇子更要亲上几分。比他小十岁,可为人处世,却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不过是母家身份太过平庸。如若不是母后,只怕他母妃也入不得宫门。而,大约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二人关系甚好,哪怕是被废黜,徐隔江也并不曾对他不恭敬,反而更加亲厚。

而收到安王亲卫的消息,贺双溪却是一惊。

被废黜的安王,这处事态度忽然圆滑了吗?若是从前,他怕是不会管这门外等的是谁吧?更加想不到要与人方便!

难道,经此一事,忽然开了七巧玲珑心?贺双溪不免疑惑。可哪怕是再有疑惑,她也知道要避嫌。果如徐隔江所言,双溪让表哥绕道而行,直接越过了安王所在的院落。

不过,绕出去院落之后,到达一群小寺庙前,贺双溪便为难了。

她毕竟不是真的贺双溪,才霸占了这具身体几天,所有事情都没有摸清楚。哪位大师是自己往常求法比较多的?自己供养的银杏树又在哪里?她压根不知道。而她做云溪公子的时候,根本连龙泉寺都没有来过。

“小姐?”双溪正犹豫间,搀扶着她的丫环绿珠已经出声,“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慧心法师已经在等着了,小姐再坚持一会儿可好?”说着,绿珠已经搀扶着她侧身。如此,贺双溪正面对着的就是慧心禅院。

就是她等下要去求法,烧香拜佛之地。

第4章 尴尬

好在有绿珠无心的提醒,双溪轻易化解了难题。

如今,在龙泉寺,慧字辈的法师已经寥寥无几。仅之前安王所在的慧通,旁边的慧远,和双溪比较熟悉的慧心。就连这座寺庙的主持,都已经是徒孙辈的智清法师了。

也难怪是得道高僧,这院子一进来就一股独特的味道,檀香,乌木,香火…各种味道一起,总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感觉。

而慧心师傅,从双溪进门到现在,仍是静静打坐,仿若周遭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片刻过后,慧心师傅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慧心师傅。”双溪见状缓步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盘腿坐好。

慧心却一路看着双溪的面色,气息,步伐,脸上渐渐浮现笑容。

“贺施主,是否近些时日多有头晕乏力犯困之症状?然身体里却总是发热,觉得有无穷无尽之力量?”

“嗯?”忽然被问到症状,而且说的这么准确,双溪只觉得奇怪,但仍旧是据实以答,“是的。”

慧心师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是贺施主才有这样的胆识能服下老僧的怪药,如今,贺施主的身体比以前可是好了许多。老僧再给施主开几剂药,一剂药泡一个时辰,隔十天泡一次,五次一疗程,贺施主便可健步如飞。”

慧心师傅话音未落,贺双溪还没有弄明白,丫环绿珠已经跳脚了,“什么!慧心师傅你还给小姐开了药?难道!上次小姐昏迷不醒,差点丢了命,就是因为这个?”绿珠可是急得就要掉眼泪了!

府里的人一直纳闷,小姐的饮食一直是层层检查,怎么就忽然出了毛病…

“绿珠!”贺双溪生怕绿珠多说话会暴露了什么,赶紧出声制止。

绿珠不满的撇了撇嘴,但到底没再说话了。

“绿珠不懂事,还望慧心师傅海涵。双溪自从偷偷吃了药后,这几日的确是体力充沛,不过大概是从前身子骨太弱,所以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无妨。”慧心摇摇头,“此后,贺施主多出去运动,骑马,适应适应,三个月便可。”

“谢谢慧心师傅。”

双溪行了大礼。

行完礼,还未起身重新坐好,忽然,门外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脚步声之后,便是小沙弥高声喊道:“师祖师祖,太子殿下微服而来,说要和三位师祖参禅,太子殿下会亲自来请,师祖是否准备准备?”

太子…

太子…

可不是徐谨言!

双溪浑身一震,有些惊恐的看向慧心。

慧心只当双溪是因为男女有别而被吓到了,祥和的眉目看了看她,“贺施主不如先行离开?药方子明日老衲便派人送到尚书府。”

“那便劳烦慧心师傅了。”双溪起身,又行了个礼。之后是片刻不敢耽搁,立马转身出去。

谁知道,刚出去没多远,便听到刚才的小沙弥又在喊,“师祖,太子殿下到了!”

贺双溪这会儿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云溪公子了,只知道自己恨这个男人,不想见到这个男人,看到身侧有一扇圆拱门,贺双溪想也没想,赶紧闪了进去。

拱门以后是两间如厕,左面是专供男施主出恭,门上用木牌写了男,右边是女施主专用,写了女字。贺双溪这会子一着急,就想着要躲开徐谨言,她哪里能顾忌到这会儿自己已经恢复了女儿身。

这么多年女扮男装,她早已经习惯了男厕,于是,拉开门就进去了。

绿珠想拉都没有来得及,整个人吓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小姐进了男人的茅房!男人的茅房!!男人!!!

第5章 烂人

而被太子徐谨言打乱脚步的并不仅仅只有贺双溪一人。

太子徐谨言忽然微服来访龙泉寺,却又高调到后院找三位得道高僧参禅,焉知不是因为从哪里得知徐隔江的消息特意来逮他?

然而后院本来就小,一个院子就三间房,厨房,法堂,茅坑公用。

徐隔江从慧通法师的禅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茅房,立马就进来了。太子既然高调来,就不会让人搜院子,他不过是为了躲过那些人而已。

谁知道,刚进来没多久,门就又开了,进来的还是一个眉清目秀,气质绝佳的女人。

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徐隔江也是被震惊到了。

可也就那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今日,这龙泉寺后院,可就进来两位女眷,便是尚书府贺双溪和她的丫环。

一个丫环,不可能有如此姿色和气质,那便是贺双溪无疑了。

“贺小姐,这里可是男…”徐隔江话还没说完,贺双溪便凑近了他,一点激动和尴尬都没有。

“别说话。”她冷冷道,“你继续如厕,我不打扰你。”

这回…徐隔江是真的震惊了!

孤男寡女共处茅房,然后,这个漂亮的女人竟然还能说出来让他继续如厕这样的不知羞耻的话?

虽说,大兴王朝对男女之间速来没有太多管束,女子可以念书习字,可以和男子一样进书院,经商等,可,一起如厕…还是从未见过的。

其实,徐隔江不知道的是,双溪这回儿压根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徐隔江嘴里的贺小姐喊的是她自己。

“那我就真的如厕了。”徐隔江只觉得有趣,见贺双溪是这等反应,他也不恼不羞,当着贺双溪的面,衣袍一掀,腰带一松。

贺双溪也只觉得有趣,瞪着眼瞅着,如厕有什么了不起啊,还这么煞有介是的讲出来,军营里,如厕这档子事儿她见多了好吗!虽然,军营里都没有灯,有时候又是野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可现在,茅房里也没有灯火,乌起码黑一片,怕什么呀!

“小姐!”谁知道…两个人正僵持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时候,绿珠最终还是觉得不合适,一咬牙给冲了进来,打破了这场对峙。

“小姐!怎么这么糊涂呀,这里可是男茅房,要是被人看到了,小姐你这一辈子的名声可就糟蹋了!啊!!!!”

话还没说完…绿珠就看到了撩起了裤子的徐隔江!她整个人几乎是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要倒下去,嘴里还在一抽一抽的喊:“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

贺双溪这才明白过来!她现在是女儿身!是贺府小姐,是名门闺秀啊!!!

竟然…竟然盯着男人的隐秘部位看?还是看就看,谁怕谁的架势?!

贺双溪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糊涂和荒唐。可眼前这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绝对是登徒子,浪荡儿,竟然,真的敢在她一女儿家面前亮那物什。

“烂人!”贺双溪只觉得愤怒,愤怒,愤怒,对着徐隔江狠狠骂了一句,羞红了脸,提起裙子气冲冲就往茅房外跑。

留下撩起裤子的徐隔江是哭笑不得。她嚷嚷着要看的,给她看,她又来骂他!

这贺家小姐果然是病的不轻!

第6章 刺杀

因了这一插曲,双溪的心情受挫。

前院三位大师都被徐谨言请去参禅,一时半会也见不到大师了,双溪便想去银杏林走走,之后便从后山下去。

她这具身子骨是很不好,小时候早产,身子骨弱,后来母亲去世时太伤心,哭晕了三天,身子骨便是真的可以用弱柳扶风来形容。还多亏后来贺云鹏带她骑马爬山,又请了师傅教她练功打拳,不然是早就见阎王爷去了。

至于慧心师傅说的药,双溪不记得,也没听绿珠提起过。大约是偷偷瞒着的。不过,应该她自己也没想到药性会这么刺激,直接把原来的贺双溪给送去见了阎王,却将她一个原本该死的人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吧?

贺双溪边走边叹气,再抬头时,眼前已是翠绿的一棵棵银杏树。

从前做云溪公子时,贺双溪从未有过小女儿的心态,什么美景,美食,几乎从未在意过。如今有这机会重新来过,能欣赏到龙泉寺最著名的景色,她也颇为沉醉。

反倒是丫环绿珠,一直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

一路都在追问,刚才在茅房遇到的那位公子是谁,嘴巴严不严,会不会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会不会败坏她的名声。

还说,陈国公府的未来姑爷本身就嫌弃她是病弱之身,迟迟不肯来下聘,这要是传出去,约摸得退婚了。

可贺双溪才不在意!

陈国公府那纨绔孙子?科考三次都名落孙山,最终还是依靠陈国公在朝廷的地位做了个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就这德行,别说是如今的贺双溪看不上,就算是之前身体差的病弱女,贺双溪也指不定不愿意呀。

他不来退婚,贺双溪是自己都想去退的。如此一来,那就更不操心了。

退了更好,有了这个经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来府上提亲了。而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也没想过成亲。报仇,将徐谨言拉下太子之位,才是这一世她努力的所有目标。

思及此,贺双溪彻底冷静下来。报仇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报仇对象还是当朝太子,别说她是一女儿身,哪怕是男儿,也是困难重重。加上还有一个不参与党争的爹爹。贺双溪只觉得头疼。她要接触到徐谨言身边的朝堂贵人,只怕是要靠自己努力了。

怎么办呢?

去书院念书?帝都金龙的云山书院,男人女子皆可入学,寒门学子名门贵族皆有…可,又要怎么入学呢?爹爹怕是不会同意的…

贺双溪想着想着入了神,一抬头,就见面前的银杏树上忽然飞下来一个人。

等这人到了眼前了,贺双溪才看清楚,这不就是刚才茅房里的那个登徒子?

贺双溪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只求离这个烂人越远越好。

谁知道,这人却根本不会如她意,她退后,他便往前,随后,抓住她的手臂,一下子整个人就扑到了她身上。贺双溪刚想推开他,却无意间看到他胸口和手臂上都是鲜红一片,再细细一看,连手指上都还滴着血。

绿珠本来要喊救命的,却发现这个人就是刚才茅房里的那个,还一副要死了的万样子,她倒也不怕了,快步跟了过来,“小姐,这…这怎么办?会不会死人?要不要报官?要不让他在这里吧,死了就不会出去胡说了…”

第7章 救治

贺双溪当然没有听从绿珠的建议让这个登徒子死了了事。能来龙泉寺的后院,又有武功,还被追杀,定然是身份不凡之人。贺双溪自然是要救他的,说不定,他就是她以后复仇的基石。

贺双溪的马车停在后山,表哥王庭飞率领护卫在周边巡护,并未在马车边。

贺双溪和绿珠将登徒子扶上马车,又将沿途有血的印子踩踏干净,刚回到马车上坐好,王庭飞便急冲冲的赶了过来。

原来是太子在庙里遭遇了刺杀,起了打斗。奈何刺客武功太高,逃脱了。

可寺庙这么大,刺客到底藏在哪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要是刺客忽然出现,劫持贺双溪,那后果也是不能想象。

得知贺双溪来了林子里,王庭飞便赶了过来,赶紧互送贺双溪下山。

“那便回去吧。”听了王庭飞的说辞,贺双溪自然不会推辞,而男女有别,林庭飞也不会进马车来看。

马车缓缓开动,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来,悠长,平缓。而马车里的情形,却根本没有外面这么平静。

贺双溪身子骨不好,她的马车便也是经过特殊处理,比一般人的马车大上许多,马车里还有个一米多宽的小塌,几条小原木凳子,茶几,半人高的食盒,还有一个箱子,专门放了被子,小毯。都是为了她出行,累了可以躺下休息,饿了有吃的,冷了盖被子,热了扇扇风。

这会子,登徒子半靠在她的小塌上,脸色苍白,额前冒着豆大一粒的汗珠子,为了不让疼痛的呻/yin喊出口,死咬着嘴唇,都快没了血色。

贺双溪看着这个刚才还风流的男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怎么样?”她轻声问他。

“死不了。”男人丢下这三个字,言简意赅,带着骄傲。

“那倒是,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都这样了,还嘴硬。贺双溪自然也不忘挖讽他。可挖讽归挖讽,倒也没忘他手臂和胸口还流着血。

“你忍忍,我这里有药。”幸好她身体不好,马车里有药箱子,还有各种药。

贺双溪说着也不扭捏,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小姐!”这可得了啊!一旁的绿珠了急死了,伸手就拽住贺双溪的手,她怎么以前从没觉得小姐这么猛浪!

“小姐,让绿珠来吧。”

“哦。”贺双溪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名门闺秀。有时候,女儿身还真的是有些讨厌。

贺双溪目不转睛的看着绿珠将登徒子的衣服解开,黑色压云纹镶金边的衣服底下,是健硕的身材,可这会儿却没人顾及。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这刀锋,伤口,明摆着徐谨言的人是想要他的命啊!

绕是上过战场,看到这样的伤口,贺双溪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能坚持这么久,也真的是强悍。

“忍一下。”贺双溪拿着金创药,声音不免放低了,还夹带了些许疼惜。

“嗯。”徐隔江应下来,闭上眼睛,却又听见贺双溪正轻声吩咐绿珠,让她准备好针线。

第8章 朋友

特制的金创药,几乎是整瓶就倒在了徐隔江的伤口上,一阵刺痛,伴随着灼热以及点点腐蚀传过来,几乎让徐隔江头皮发麻。

他终于忍不住要呻yin出声,贺双溪立马伸手过来,白皙的手掌一下子伸到了他嘴边,让他咬住。

徐隔江几乎是立马就下了嘴,可当牙齿咬住这白皙柔软的嫩肉的时候,到底发现了不对劲,人立马清醒下来,双唇轻轻咬在她手掌上,眼里的诧异,显而易见。

这个病弱的尚书府女儿,今天真的是让徐隔江刮目相看。长得漂亮出众,却毫无男女之防。说话毒舌,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而且,这给人救治伤口的本事也是一流。他不免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赏识。

“咬不咬?不咬就忍着,要是痛的死去活来,被外面人听到了,我就是菩萨也救不了你。”贺双溪才没心情管他心里想什么,手掌在他嘴里动了动。徐隔江一松开,贺双溪就将手抽了出来。

绿珠早就被眼前这一切给惊呆了,连手里的针线何时被小姐拿走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着小姐一手放在那面色雪白的男人胸口上,捏着他的伤口,另一只手拿着针线飞快的在男人的伤口上缝针。熟练,并且眼睛都不带眨。

缝完,又背过身去将自己的里衣几乎是一大片裙摆撕了下来,将他的伤口包好。贺双溪也是被折腾的一身汗,可再抬头时,这个人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这么深的伤口,也没有麻沸散,这金创药又刺激…贺双溪这才回味过来,是真的疼,她从军很多年,真的没有见过受此重伤却吭都没有吭一声的人。

“小姐,我来吧。”绿珠这个时候终于是回过神来了,看贺双溪忙了这么久,一头汗水,因为太专注,脸上都是通红通红的。绿珠这才想起来,这位也是病弱之人。

贺双溪着实撑不住了,便错开身,给他们腾出位置。

刚休息没一会会,马车的车厢却被打马跟在一边的王庭飞敲响。

“小妹,前面路口有重兵把手,约摸通行要等些时候,你准备下。”

这话的意思是说,情况有些棘手,如果搞不定,大约会有官兵会进马车查看,当然,依照王庭飞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这个视若珍宝的妹妹轻易示人。

当然,必要的准备,贺双溪也会做。

“多谢贺小姐想救,如若有难处,便让我下来即可,他们也不敢对本……我怎么样。”徐隔江及时改口。他和贺府小姐此前从未见过,她既没认出他来,那便还是不知道的好,至少不会引火上身。只不过,他到底是没想过,徐谨言会这么狠,会不顾兄弟之情,又以为偌大的龙泉寺,不会有人知道。

“你放心,你既是在我车上,我便不会让你出事。”贺双溪放话,不过,我很好奇,“你真的刺杀了太子?”

如果是真的,那从此以后可就是朋友了。如果是假的,那么太子这么诬陷他,多半也是敌人,那终究也还是她的朋友。

那么,哪怕救了他会犯再大的风险,那也值了。

第9章 对敌

“很重要?”对于贺双溪的问题,徐隔江却没有正面回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听了这回答,贺双溪难得的撇了撇嘴,这可爱的模样难得的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看在徐隔江眼里,也终于明白过来,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儿,在大兴来说,也不过刚刚成年。

“这个给你。”贺双溪还在腹诽,徐隔江已经将腰间一枚荷包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一方细小的羊脂玉兰花扣印鉴,抓住贺双溪的手就送到了她手心,“以后,不管遇到任何麻烦,拿着这方印鉴去恒隆票号,都会有人帮你解决。”

恒隆票号?

大兴朝近几年新起来的一家票号,虽不能富可敌国,但在东南沿海一带,却正是红火。

贺双溪不由捏紧了这枚印鉴,细细的眉眼忍不住又落到他身上打量。

奈何并没有什么用,这人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很。

何况,马车外脚步声凌乱,已经有人过来。

“藏好。”贺双溪对他嘱咐了一声,然后从箱子里拿了一条丝绸小被盖在自己和徐隔江身上,又赶紧让绿珠坐在小榻的另一边,绿珠坐着,她半靠着,前面是一台茶几,刚刚好可以将徐隔江拦住。

徐谨言身边的李将军掀开车帘来看的时候,双溪手里正好端着一杯茶水,将饮未饮。

见到这张脸,几乎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双溪就将手里的热茶对着李将军的脸泼了过去,“登徒子,尚书府贺府女眷的马车可是你不闻不问随手可以掀开的?按大兴律例,可按轻薄之罪收押。”贺双溪清亮严肃的声音传出去,加上刚刚的一杯热茶,李遇的脸立马黑沉下来。

可要再靠近马车,他却已经不能够。大兴律法繁多且严格,如无圣上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搜查官宦宅邸以及附属财务。哪怕是民宅,也需有两位以上正四品兵部或者邢部官员同时允准。当然,涉案人员就另当别论。

“冒犯了!”李遇只好退了一步。贺双溪前世在徐谨言帐中这么多年,对他身边一众人等几乎是熟悉到了骨子里。便如这个李遇,其实是心思狭窄之人,有仇必报,不过也是因为想法多,骁勇善战,所以甚得徐谨言器重。

贺双溪自然知道,他嘴里虽然让步了,心里可不定正是怒火朝天。她微微眯了眯眼,倾身往前将车帘拉开了些许,露出她小半边脸,对着他道:“将军仍旧站在这里,是要双溪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马车,还是将军觉得需要亲自上了马车来查看一番?”双溪故意将自己的名讳,还有下马车,亲自,查看等词加重了语气。

这时候,终于开窍的王庭飞也过了来,“李将军,小妹到底是女儿身,身子骨又不好,尚书大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李遇侧目阴沉沉的瞪了一眼王庭飞,到底是双重夹击没了底气,“还请王将军在尚书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然后侧身就向出口处的兵士们打了手势和命令,“放行。”

第10章 拜别

既是这样,贺双溪脸上的表情也仍不好看,还当着他的面,重重将帘子放下来。对付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就是要让他不满,受挫,气愤。果然,李遇是再看这马车一眼都觉得无法忍受,干脆绕远了。

然而,帘子放下来,马车出了寺门之后,贺双溪才算重重出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把握可以击退这个人,这一番劳心费神,心惊胆战,她是体力透支良多,整个人稍一放松放松下来,额头上立刻冒起了汗珠,连带着背上都湿了一片。整个人也没了力气,悠悠往旁边倒。幸好,徐隔江一直手臂在后边稳稳地撑住了她。

“小姐!”绿珠也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倒了杯茶递过来。

贺双溪喝了一大口,又休息许久,这才稍稍恢复了些。

徐隔江看顾了她一会儿,又趁着马车拐弯上了大道,这才从她身后出来,“双溪姑娘救命之恩,少青没齿难忘。”

“不过是补偿,说不上救命。”贺双溪眉眼一抬,微微斜视他。这是不满他到这时候仍旧不愿透露自己姓名。

徐隔江一点都不恼,反而是呲笑出声。补偿…这可不是因为刚才在茅房里,她瞪着他下身看了良久?这女孩儿,如若换了别人,对这种毁了名声之事,只怕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倒是好,反倒是他徐隔江吃了亏的架势。

“是是是,姑娘海量。”徐隔江不免想笑。说不上为什么,但对着这个时而聪明时而蠢笨的女子,就是觉得心旷神怡。总想打趣,也总想挖掘出她心里身体里更多的不一样。

不过是形势不允许。

“多谢姑娘。”徐隔江还是和她行了大礼,就此别过。

贺双溪还未说什么,徐隔江已从车门出去,几乎一个蜻蜓点水,又从地面飞走,整个过程,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

“好厉害的功夫!”绿珠又是一副看呆了的表情。贺双溪却不在意,能够躲过徐谨言的守卫,这功夫怎么可能弱?

“回去切记不要乱说话,否则乱棍打死。”当务之急,还是要和丫环下了禁口令。

“啊?”面对自家小姐的叮嘱和告诫,绿珠却是一愣。

乱棍打死…好血腥好暴力…小姐这是…绿珠的眼珠子次溜溜的转着,盯着贺双溪。

贺双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乱棍打死,这怎么能是一闺阁女儿家说出来的话?实在是还没适应自己从一征战沙场的将军到一语气不能重走路不能快的高门贵女的变化。这曾经在军营里的口头禅可谓是随口而来,不好不好。

贺双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好了,吓唬你的。今日之事,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爹爹都不能。”

“嗯,知道知道!”绿珠的头点的跟捣蒜一样,配合着脸上焦急担忧的表情,“怎么敢乱说,要是被人知道小姐马车里藏了男人…”说到男人这两个字的时候,绿珠自己都懊恼了一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慌张的看了几下贺双溪,“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闭嘴。”乖乖的真的就闭嘴,再也不说话。

这可事关小姐名声啊!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不能传到姑爷耳里。

贺双溪却不免苦笑,男人,名声,婚事…如果连这普通的自由都没有,事事受婚事所累,那么,这门亲事,她是一定要退的!

第11章 用膳

身子骨弱的确是太麻烦了,从龙泉寺回府以后,贺双溪便睡了一下午,到几近晚膳的时节,贺双溪才悠悠转醒。

一醒来,便是饥肠辘辘。

“爹爹回来了吗?”贺双溪盯着旁边的绿珠。贺府女眷少,从云溪的生母死后,正妻之位一直空悬。倒是有两房妾室,一房是小官小吏出身,但到底知书达理,尚书府的一应礼仪管束便是出自她手。另一房是商户之女,府中中馈掌管些许。不过,总局还得贺双溪把控。然而,说来说去总归是妾室,自是不能随意出入前院,更别提和贺尚书一同用膳。

而双溪到底是贺尚书唯一的孩子,自是宠爱许多,便在府中少了很多顾忌。正常情况下,只要贺尚书回府时间适当,双溪都是和父亲一同进餐。

“回是回了,不过,前院总管派人传话,说老爷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中气堂好些老爷的同僚在议事。”管家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脸色也不好。绿珠这会儿也是学的有模有样。

贺双溪着实被逗笑了,“好了好了,既然不去前院了,你赶紧给我备点吃的。”

“哎,早准备好了。刚才管家来说,红缨姐姐就去了厨房,这会子应该好了。”绿珠几乎是欢喜着回答,老爷那边能有什么精致的美食呀,小姐惯是不喜欢的,每回回来总要在吃点点心,不过吃的不多就是了。

绿珠刚说完,她口中刚提过的红缨,便提了一个不大的红木食盒过来。

双溪几乎是在红缨进来的第一时间,掀了被子就下床,和红木盒子同时到了桌子边。

红缨明显被这阵势吓到,可双溪一直催促,她连诧异的时间都没有,又赶紧忙活。

糯米糕,鲜鱼团子,红枣羹,还有两颗圆溜溜的藕丸子。

这还是她成为贺双溪后,第一次吃红缨亲手做的东西,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食盒子,期待着红缨变戏法一般从里面拿出来各种好吃的,她可真是饿坏了。

谁知道,她还没看够,红缨就轻巧巧的将食盒给盖上了。

“没了?”贺双溪抬起迷雾一般的双眼看着红缨。

“嗯?”红缨倒是一愣,抓着食盒的手顿了顿,默默道:“这还不够吗?小姐,这可比往常多了两样东西呢!往常,你都只要糯米糕,还只要两颗小小的。”为了营造氛围,红缨还特意伸出手指比了个手势。

“可我今儿不去前院…”贺双溪有些委屈。

“是的呀,管家来传话了。所以,我今日特意做了几样小点,又想着小姐你好久没吃藕丸子了,特意做了两颗呢!”红缨这话说着,就是在讨喜了。瞧我多喜欢小姐,特意加餐了。

谁知道,贺双溪整个人就蔫了……

红缨和绿珠见到她这个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眼珠子是越瞪越大,最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的说道,“老天呀,小姐你终于愿意多吃点东西了吗!”

贺双溪抬头,还没说话,红缨却是雀跃了。

“桂花鸡?糖醋鱼?佛跳墙?红烧狮子头?小姐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

她从小学厨艺,奈何碰上个一心想瘦的主子,空有一身本领没处使,可真是寂寞好多年了啊!

第12章 扬州瘦马

要说绿珠和红缨这反应,当真是怪不得她们。实在是之前贺双溪对于保持身材太过执念。

大兴开朝这么多年,虽说不曾有什么以胖为美,以瘦为美的区分,但这几百年来,也没见有哪个体态过于丰腴的女子入了皇宫受了隆恩。而各国公府,侯爵府,也没见哪位受宠的新嫁娘身材不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倒不奇怪。

不过,之前的贺双溪着实是太过固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不怎么食荤腥,这小胳膊小腿就更使不上力气了。偏生,又信佛家的过午不食,好久都没怎么正儿八经吃过东西,哪怕是和老爷用膳,晚餐也是零星的一点汤汤水水,白粥,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前院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样。

老爷一开始还指责,后来只以为是她身体弱,吃不得多少东西,就不怎么管了。久而久之,贺双溪这胃口就跟小鸡仔一样了。

红缨今天斗着胆子这么给她做东西,不过也是因为她前几天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体弱的厉害,这几天又看她胃口不错,吃的东西比以前多。换做以前,她是不会这么来糟蹋粮食的,反正做了,小姐也不会吃。

遂,想到一处去了的红缨和绿珠又相互看了几眼。

倒没想到,这挤眉弄眼的动作一下子就被贺双溪给瞧见了。她舀了一勺红枣羹,又连带着吃了半个鲜鱼丸子,嘴里的东西都没吃完就想张嘴说话,可看到绿珠那意外的眼神,她又忽然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个女子,是高门贵女。

贺双溪有点难过的将自己想说的话给憋回来,等吃完了,才细声细气的说道:“多吃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我现在多走几步路都觉得喘不过起来。”

想她当年在军中行军打仗,救死扶伤,多么英勇。而现在,就给那什么登徒子男人缝了几针,就满头冒汗,手臂无力。

她眨眨眼。

绿珠则笑眯眯凑了过来,“是,多吃点东西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人家云溪公子都死了,小姐你再瘦也没了机会,还是身体重要。”

“嘘,嘘,嘘!”绿珠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红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冲着她做嘘声的动作,生怕贺双溪听不到似的。悄悄话也说得一点都不静悄悄,“你傻呀,还提云溪公子做什么,好不容易小姐已经不伤心了,眼看着就要忘记了!”

这这这……

贺双溪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她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嘛?难道,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真正的贺双溪,从前是喜欢云溪公子的?身体的前主人……喜欢身体的现主人……还牵扯到了瘦身什么的……

贺双溪恍然大悟。

她做男人的时候,曾曾经在帝都金龙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帝都最受欢迎的公子排行榜中,前三甲,就有云溪公子的一席之位。

那时候,喜欢她的女眷众多,每年的的上元节,中元节,只要他去灯会,总有女子会给他送花灯。那时候,为了避开这些殷勤的女子,她似乎是真的有讲过,说自己喜欢“扬州瘦马”,虽然大多人说他风流成性,口味变态,但的确当时帝都许多女孩子也因为他这一虚构的特殊嗜好很是兴起过一阵节食瘦身之风。

第13章 党争(1)

然而,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那样的一番言论会影响到现在的自己啊!这也真是老天弄人。

就这走三步路都要喘两口气的身子骨,还节食瘦身,长到十五岁也是老天垂怜。

大约是以前自己造的孽,于是,老天爷就要她来还,在真的贺双溪垂死之际,就把她的身体给她了?

刚夺走这具身体时的那些不安,忐忑,愧疚,这会子通通都走了,只留下一定不要辜负老天爷的厚爱这等信念。

贺双溪又捏了一颗藕丸子吃完,然后看着红缨,面色稍稍带了痛惜和悲悯,说道,“绿珠说的对,既然云溪公子已经故去,我再瘦也没有用,说不得看见自己孱弱的身子骨更会思念他。不如从此正常饮食,就当和云溪公子就此别过吧。”也是真的伤心,贺双溪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这是她之前没想过的,前世,她孤儿出身,被徐谨言养在暗卫,后有女扮男装从军。身边只有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亲朋好友。她被砍头的时候,连手底下的军师都是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决计不会有人挂念她。倒是想不到,宅院深深,曾有一位姑娘家为她痛心疾首,一命呜呼。

“小姐,别难过了,这样未尝不好,身子骨重要。”绿珠和红缨都是和她一起长大之人,都知道真正的贺双溪说出这番话是有多难过,下了多大的决心,不免都来安慰她。

“小姐,我再去给您做几个绿豆糕,咱们化悲伤为食欲,以后,只要小姐想吃,红缨时刻都准备着!”

“快去,快去!”红缨这么一说,绿珠也想让贺双溪高兴,几乎是推着红缨的肩膀让她出门去厨房。

这会子,其实天色不算早了,戍时已过。三月的金龙城还处于偏冷时节,屋子外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天气不好,连颗星子也没有。站在屋外,冷风灌过来,还真有些冷。

绿珠送完红缨,哆哆嗦嗦的进来,刚要转身进门,就见不远的连廊上有人打了灯笼过来,好像还有三四个的样子。夜间有些黑,人倒是看不清楚,但灯笼上明晃晃的中气堂几个字倒是清晰。

绿珠赶紧进门提醒道:“小姐,好像是中气堂来人了。”中气堂,不就是前院爹爹议事的书房吗?

贺双溪赶紧将面前最后一粒糕点吃完,擦了擦嘴,安静的坐着等人来。

不曾想,哪里是中气堂的人来了呀,是老爷贺云鹏亲自过来了。

“爹爹。”双溪赶紧起身。

贺云鹏只点头应了一下,然后在她对面的原木凳子上坐下来,大约是急,什么嘘寒问暖的话也没说,直截了当道:“珠珠啊,我听你大哥说,你今日去龙泉寺求法,去了后山了?”

珠珠,同音猪猪,是贺双溪的闺房小字,贺双溪早产,差点养不活。为了保住她,刻意给她取了贱名。

贺双溪心里咯噔一下,猜到大事不好了。

她还没回答,贺云鹏已再度开口:“李遇是瑕疵必报之人,今日太子在龙泉寺遇刺。早在太子遇刺之前,李遇便带队封了前后两座山门,本是插翅难逃的局。偏偏刺客就是不见了。

御书坊内,李遇口口声声称,整个后山只有你的马车通行,在圣上面前指责你协同犯罪,刺杀太子,其罪可诛!”

第14章 党争(2)

说到此处,贺云鹏已是气愤难当。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唯一的女儿体弱多病,几乎从不出门?就偶尔去寺庙走走,就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

可是,这境况,别说一女子了,哪怕是一世家公子遇到太子被刺这种大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窝藏罪犯?

贺云鹏在御书坊就与李遇等人争执起来,双方各不退让,到最后是皇帝陛下实在不想再听,草草打发了他们。

可这一路,贺云鹏是越想越气。他明白,今日这一切,不过是新太子为了巩固势力,排除异己的手段。

“父亲。”

贺云鹏好长时间不说话,贺双溪看他脸上又还是团着氤氲,不免轻声喊了下,继而道,“父亲不用担心,李遇这人心胸狭隘。今日他拦我马车,想要进我马车,我负气泼了他一杯茶水。”

可双溪却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其实完全达不到解释的意思,反而是添油加醋,加重了贺云鹏的怒气。

果然,双溪的话才刚刚说完,情况便已经脱离掌控。

“什么?李遇还要上你的马车?”贺云鹏是彻底彻底怒了!双溪可是待字闺中!这混账东西却是这么不懂礼数!传出去金龙城上下要怎么败坏他女儿的名声?!

贺云鹏为官多年,就这么一颗逆鳞。却偏生被人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狠狠拍了一下手掌底下的桌子,整个人已经怒不可遏的起身。

“这些人狼子野心,不过是想拿你做棋子,逼我就范,进而成为他的谋臣。简直是痴心妄想!若非要相逼…”

“爹爹!”人人都道祸从口出,贺双溪到底曾经是官场中人,在贺云鹏还未说出口之际,及时出声打断。

贺云鹏被这么一喊,这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的女儿聪明懂事,这就更痛恨那个李遇了。

而一来一往形势这么一变,贺双溪也立刻能从言语中推测出来了徐谨言大概想要对付贺云鹏的手段了。

怕是能收服最好,做不到,便卡擦了吧?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贺双溪就觉得心惊。

其实,前世她就知道,徐谨言有动贺云鹏的心思。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论形势,其实贺云鹏是最不需要担心的。贺云鹏不参与党争,只效忠皇帝。圣上说立谁为太子,他就一定会效忠。不过,徐谨言生性多疑,贺云鹏又总管大兴兵务,他一日不选择一个派系,只怕对于徐谨言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危险。

如今,进退两难…

按贺云鹏的个性,怕是不会屈服,但女儿受了委屈,他也必定不会忍气吞声…

虽说不是真正的贺双溪,对于贺云鹏,接触也颇少。可作为孤儿之身,哪怕是间接的体会人世间的父女情深,这温暖,却也不是不开心感动。

她认真想了下…

知道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能消除徐谨言的顾虑。只有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确是救过那个刺客,才能让他心安。

至于怎么承认呢?那就走着瞧好了!

第15章 大病

于是,第二天,贺府千金病危的事情几乎就传遍了金龙城大街小巷。

传言,贺府千金昨日龙泉寺礼佛,竟在后山被人劫持,身娇体弱加上惊吓过度,回府便一病不起,连连噩梦。

传言,兵部尚书府女儿烧香拜佛后回府路上不幸遇到登徒子,幸好李遇将军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又传言,贺尚书千金被鬼怪所吓,魂不守舍!

传言…

一夜之间,贺双溪这个名字,便成了金龙城所有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有人为她的名节操心,不管是登徒子还是劫匪,一个好生生的姑娘家被这样玩弄一番,还能有什么名声?日后嫁人,只怕是少不得被诟病。

有人为她的身体操心,体恤她体弱出了名,这一惊一吓,只怕是再难好转。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可倒好,悠哉悠哉的在自己个的院子里吃着茶点,完全没有生病以及抑郁的景象。

“小姐,不要吃啦!”绿珠眼看着贺双溪的爪子又伸到了绿豆糕的点心盘子上,心里一急,俯身把盘子端掉了,还委屈道,“这已经是今儿个早上第五盘绿豆糕了!”

闻言,贺双溪收收手,又看向边上的玉米烙,绿珠又把玉米烙也挪开,“这个也不行。”

唉。

贺双溪敛敛眉。吃个东西都不尽兴。

“外面风声怎么样?”她问道。

这话刚说完,绿珠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又急又担心又气愤,“传的可厉害了,小姐你真要这样子折腾自己吗?你可没亲耳听到,那些话可难听了!”绿珠放了盘子捋了捋袖子,惟妙惟肖的开始学外头的风言风语。

贺双溪都认真听着,心里还仔细盘算,这些话有几分有人相信,传到李遇和徐谨言的耳朵里又会怎样。

等绿珠学完,贺双溪心里早有了算计。

“喏,糕点收回去。”她将糕点推到绿珠面前,又补充,“从此时开始,到明日晚饭,都不用给我做任何吃食了。”

“啊?”绿珠一惊!又节食?那她还是宁愿小姐多吃点,哪怕是拉肚子也没关系。

贺双溪则一万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默默看了绿珠一样,“照做就好了。另外,我爹爹呢?”

“一早就上朝去了。听管家说,昨夜和几个同僚聊到很晚,又连夜拟了折子。管家还说,让小姐您放心。”

贺双溪没想到,她昨夜和贺云鹏说了她的计划后,贺云鹏只犹豫了一下下就答应了,哪怕,她的计划也许会对他的仕途有冲击,哪怕,会有外面的风言风语,贺云鹏都愿意配合。

甚至,贺双溪昨夜试探性的说出了这种事情,也许陈家公子会有想法,到时候爹爹面子上肯定不好看。贺云鹏都没有表现出来动摇。反而安慰她,不要怕,一切都有爹爹在,不管怎样,爹爹必定护你周全之类。

虽说双溪以前就知道贺云鹏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可当真见到了,又是另外一番滋味。遂,她行事便越发小心谨慎,力求天衣无缝。这绝食大病的戏码她就演的越发逼真。

第16章 闹大

贺双溪说到做到,之后的一天一夜,真的是滴水未进。

等到了第二日夜里的时候,终于是扛不住了。持续了几乎半天的低烧终于爆发。到子时,她整个人浑身冰凉,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而唇色却发白,双目无神,看上去就跟频临病危的绝症之人一样了。

而绿珠和红缨虽说是在贺双溪绝食反击之前就已经被告知整件事情的具体脉络,但当真的看到贺双溪一副难受并且崩溃的样子的时候,几乎是被吓掉了魂。

两个人一个去前院喊老爷,一个几乎是哭着出去请大夫。

因了贺双溪的设计,这一路出门请大夫的路上,可谓是热闹非凡。

因是帝都,金龙城有宵禁,已过子时,除非看病请医丧假之类,其他均不许夜行。但就是这些紧要事情,也万万不得喧哗。

然而,贺双溪偏要反着来。

一行人几乎是跑着出门,在金龙城正街奔波,绿珠因着急主子的病情,一路几乎都在哭泣。到了医局,护卫讲将医局的们敲的厅里乓啷响。粗狂嘹亮的嗓子在努力的喊大夫,大夫,救命…之类。

不久,还在沉睡中的大夫便被喊了醒来,连带着这周围十来户人家包括酒楼茶肆等商户,也都被吵醒来,只听得街道上一直有人在喊,大夫大夫,您马上去我们尚书府看看吧,我们家小姐快不行了。大夫大夫,您赶紧随我去府上看看吧。

一时之间,街上许多人家起来,在房间里点亮了烛火。有好事者,更起了床,推开了窗,往下注视着,只看见身着贺尚书府服饰的护卫,拽着提着药箱的大夫,连拖带拉的去了尚书府。

第二天一早,关于贺双溪的传言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有人讲她因名节受损,羞愧自杀。

有人讲她受了惊吓,失了魂魄。

更有人说她旧疾复发,已经于昨日夜里病逝。

街头巷尾,许多瞧见了昨夜情形的人纷纷说话,并且一副绝对可靠的样子。甚至还有人打赌,说敢保证,贺双溪这次是无力回天。

而早朝上,贺云鹏再次递了折子,弹劾太子殿下的随从无法无天,以官员之身欺压百姓,并列举了他从前种种蛮横的罪行,而每一桩每一件都是真的,有几件甚至是在边疆时发生,并未传入金龙城。李遇不免大惊失色。但朝堂之上仍是矢口否认。

下朝后,贺云鹏并未离开,而是在御书房向皇帝告了御状,求他为自己病弱的女儿做主。

称因李遇将军不顾礼法,当街拦了小女的马车,偏生那会儿太子又在后山遇刺,一时之间让许多百姓浮想联翩,众说纷纭。百姓们悠悠众口,如何能堵?七嘴八舌,越说越难听。白白毁了女儿家的名声。小女本身体弱,如今又气又急,哄也哄不好,自归家遍便以泪洗面,绝食,现在卧床不起,又连续两晚发高烧,控恐命不久矣。

“皇上,微臣就双溪一个女儿,费了多少心思才养到这么大,皇上您是知道的。可如今,却因为李将军的冒失,生命垂危,皇上,您得为老臣做主啊!”贺云鹏是真心疼惜女儿,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到最后,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的重重作响。

第17章 请罪

贺云鹏的声泪俱下以及贺双溪的卖力演出真心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怜惜。

不管是出于对兵部尚书的体恤,还是对李遇的惩治,是对贺双溪的可怜,亦或是对太子殿下拉帮结派的告诫,听完贺云鹏的哭诉和哀求后,皇帝陛下大手一挥,写了四个大字:淑慧娴德,并加盖了印鉴,交给了身边侍奉了几十年老太监。

于是,贺云鹏前脚才回尚书府,后脚老太监带着皇帝陛下写的墨宝就来到了府门口。

皇帝陛下亲写淑慧娴德四字为贺双溪正名,一下子遏制住了谣言,并对贺双溪有了羡慕个赞赏。毕竟,在封建社会,皇帝陛下就是天,皇帝陛下说的话就是天理,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然而,如此一来,有些人就看不懂了。

比如,李遇。

贺云鹏这么一闹,又是弹折子,又是告状,加之百姓们这么一八卦,整个金龙城谁不知道,这整件事情,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皇帝陛下赐了这四个字给贺双溪,岂不是也说明他李遇做了错事?

这边厢他才在太子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他当时在龙泉寺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全场只有贺双溪的马车出入,徐隔江必须一定绝对是乘坐她的马车逃走,他甚至敢以性命担保。

那边厢,贺双溪已经联手皇帝甩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

“太子殿下!”李遇扑通一声跪在徐谨言面前,“此事定有蹊跷,末将连那贺双溪的马车都未进去,这外面谣传怎么就能这么离谱?定是那贺双溪从中做梗,想要脱去嫌疑。”对贺双溪这三个字,李遇可谓是恨之入骨。

徐谨言闻言,则捏了捏眉心。

他并不赞同李遇的观点。

女子对于名节,可谓是等同生死般看重。仅仅是因为想洗去嫌疑,就将自己推去深渊地狱?

哪怕是有皇上的亲笔提书,但在有些人眼里,名声坏了就是坏了。他觉得贺云鹏和贺双溪都不会犯这个傻。

可,这又毕竟传了出去。

难道,是徐隔江所做?故意将此事化大,叨扰父皇,让父皇对他产生不满?毕竟,他才是新太子,现在动作过大,难免威胁皇帝。

只怕,贺云鹏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

徐谨言心里有了想法。

“幸好你没进去。”徐谨言淡淡扫了李遇一眼,又道,“回去备份厚礼,午膳后带上你府上家眷去尚书府走一走,赔个礼。你府上有个女儿,也是贺双溪那般年纪吧?”

“是,殿下。”李遇没太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特意点了下自己府上的女儿,但仍旧应答。

“记住,那火爆脾气收敛一点,在贺云鹏面前,认错的姿态要做足,阵仗越大越好。”徐谨言又嘱咐。

这样,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既然父皇都愿意给贺双溪这个脸,那他这个东宫太子,也势必要配合。

何况,兵部尚书,暗地里,他是绝对要拉他下马,但明面上,却也一定是要和和气气的。

第18章 得寸进尺

李遇一走,徐谨言的脸就沉了下来。

身后,他的暗卫侍卫长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殿下。”

着灰黑衣服的男子,说话,走路,包括表情都带着无法掩盖的肃杀之气。徐谨言却话都没说,直接转了身,错开他,在自己的青木镶金椅子上坐下来。暗卫便无声的跟了过来,立在一边。

“还是没有徐隔江的消息?”终于出声,脸上却已经是氤氲之色,实在是,对徐隔江三个字,没有任何好感。

“没有。”暗卫的声音低了一些。

“这次就放过他,父皇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

“是。”暗卫长听令。

暗卫长退下后许久,徐谨言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从桌边端起来白玉杯子,三月的天,水凉的快,杯子边缘已经冰凉。

偌大的东宫,一应物什都是他全换过的,完全找不到一丁点儿前太子曾经留下的痕迹。

可哪怕是这样,他仍旧觉得那个一事无成却受尽了父皇恩宠的无能男人仍旧在看着他。

那人,高高在上,嘲笑他的出身,嘲笑他的字,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李遇携家眷到贺尚书府登门拜访的时候,贺尚书府大门口连护卫都没有。大白天的,府门关的紧紧的。

本来,李遇领了太子的命令,绕是再心高气傲,再不服气,也只得低下来头。

他回府便准备了两辆四抬大轿,为了显得不敷衍,又从库里挑选了几件精美瓷器,一箱子绫罗绸缎。知道贺双溪绝食,他又挑了好几箱吃食,梨子,红枣,樱桃,金帐运过来的葡萄。所有的东西,装了整整六口大红木箱子,一箱箱马在门口,整齐齐,华丽丽。运送的人都有二十四个。

可都这么隆重了,他想着,贺云鹏不说敲锣打鼓的欢迎他,但好歹同朝为官,出来迎接下总是可以的吧?

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他将军府的人,抬着轿子,扛着东西,齐刷刷的都在贺府门口停下,几乎排了一条街?左邻右舍的住户邻居,以及沿途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又几乎将街道围得水深火热。

不明白的,还以为有人给贺府小姐下聘来了…

李遇脸上怎么挂的住?

等了片刻,没人出来。派人上去敲门,竟然连应门的人都没有!

李遇的脸马上黑了下来。他当即就要抬轿子的马上就走。幸好同行的管家是个明白事理的,及时给拦住了。

而这屋子外头是黑云压顶,屋子里头,贺双溪却分外轻松自在!

外头的人干巴巴的等着,贺双溪摸着一下子吃的有点撑的肚子半躺在小塌上。

“小姐…可以放人进来了吧?”眼看半柱香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小姐还无动于衷,府门外,李遇一行人已经开始有些沉不住气。绿珠怕让人家等的太过分,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贺双溪侧头看了一眼香,正好,一樶香灰落下来,啪的一下,印出来个洞。

“等这柱香烧完。”贺双溪才不着急。

第19章 认错

一炷香灭,贺双溪准时让丫环红缨去前院给管家传了话,同意开门。

等消息送达府门口的时候,李遇的一张脸已经黑沉黑沉。火气都要压不下了,就看到前面贺府大门开了,伴着吱呀一声响,一个瘦瘦矮矮,穿蓝色麻布衣服的男人泥鳅一样的从门缝里出来了。

“李将军!”这三个字倒是声音洪亮,好似远远遇到要打声招呼一样。

李遇刚想答应,眼睛一抬,就见到这么个贼眉鼠眼上不来台面的管家,一腔怒火就要爆出来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老爷呢!”李遇张口就是骂人。

偏生,这贺尚书府上的管家还真是个人才。

“对对,李将军您说的对,小的不是个东西。哎呀,李将军啊,您来的太不凑巧啦,我们家老爷这两日为了大小姐的事情,心情郁闷,吃不好睡不香,正病着呢!这不才闭门谢客了吗。”

李遇这一身的武夫脾气,以为能镇住这区区一管家。谁知道…他这一拳偏偏打在了弹簧上,嬉皮笑脸的应下他的挤兑和不满,然后随便一句话,就将刚才受得罪都给还回来了。

李遇浑身的火气蹭蹭蹭的冒了上来。他几步就走到了管家面前,粗壮的手臂一伸,手掌一下子抓住管家的衣颈,用力一推,直接将管家抵在了柱子上,嘴里头声音已经拔高了,“你个混账东西,既是不见客,不会早点出来通报?狗娘养的,哪个王八羔子给你吃了雄心豹子胆!”说着,手臂又是一伸,一下子卡住了脖子。

呼吸不畅,管家贺山的脸一下子就憋红了。可他仍是努力笑着看着李遇的黑脸,“将军…非小的…不愿意…实在是…我们老爷不让,小姐也在哭…若是放您进去了,她立马是要撞墙的。”

这…

这下好了…

听完这话,李遇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偏偏发不出去。

他刚才可是骂了人的,什么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李遇收回手。

粗人,对于这种不能用刀枪棍棒解决的事情,简直是心里有把火在烧。

幸好,跟在他身边的管家还算机灵,立马凑了过来,也和贺山一样,笑眯眯的,眼睛都快凑到一起去了,“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劳烦您再进去通报一声呗。您看,我们家将军也是诚心来的。之前在龙泉寺,是我们鲁莽了,不该拦了贺家小姐的马车。小姐进山拜佛本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菩萨保佑。还请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给小姐带来的误会和麻烦,我这里给小姐赔罪了。”

贺双溪和贺云鹏联手将李遇一行人拦在门外,一是要治治李遇这牛脾气。二来,未尝不是想李遇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日的事情讲清楚,将传闻澄清,也将她彻底组太子行刺之事撇的一干二净。

将军府这管家说的句句在点子上,贺山自然满意。但他也得了自家小姐的令,并没有就此松口,而是几不可见的稍稍挪了视线,看着李遇。

“对不住了!”李遇再五大三粗,此刻也知道了,今日这一切全是算计好了的,躲不过去了。终于低下了头。

第20章 试探

“多亏李将军海涵,奴才在这里谢过将军了?”管家贺山是个聪明的,立马一个九十度鞠躬,言语姿态都做得足足的。

“将军这边请。”这会子,也没有什么尚书大人身体不好不见客了,也没什么放您进来小姐要撞墙的幺蛾子了。而且,连虚情假意都不用,就是这么直接。

如果不是太多人在这里,李遇估计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可惜,还得强作镇定,面带笑容,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由着尚书府的管家带进门。

刚进门,两个蓝衣小厮就过来领着提着礼品的一行人走另外一边过去。妈了个巴子,早就准备好了,只为做足一场戏。李遇又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吞也不是不是,吐也不是。

等前院的小厮去后院报告,将李遇的表情是学的惟妙惟肖的时候,绿珠已经笑的合不拢嘴。

贺双溪倒是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心里琢磨着,对于这个瑕疵必报的李遇来说,尚书府将来可能会遭遇什么麻烦,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而那个自己救了的人,又到底是如何身份。怎么就这么天大的本事,她只是要他将她被劫持等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传一传时,他就能做的这么透彻,一夜之间,就能满城皆知。

贺双溪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来那天遇到的那个登徒子的脸。

眉骨深刻,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有时轻松,有时慵懒,有时又很严肃。她总觉得哪里见过,可又着实想不起来。

应该不是官府子弟,这金龙城的达官贵人,她不说见全了,可有些名气,气度不凡的应该都见过。如他这般坚毅之人,见过的话必是不会忘的。

不过,能被徐谨言这么忌惮的人,若说不是官府子弟?又不太可能,徐谨言和江湖人士商贾之流少有接触。难道,是金龙城外之人?恒隆票号,东南最大钱庄。

东南…

贺双溪一双漂亮的眸子沉下来,脑海里慢慢将金龙城外有名气的公子,名流圈到一起…

“小姐,李将军府上的姑娘英宁过来了,说前院无聊,要跟您说会话。”

贺双溪刚刚开始琢磨,红缨的声音便在门外想起来。

李英宁。

贺双溪知道这个女子,哥和她同年,十六岁。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喜欢骑射,性格开朗,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在帝都云山书院念书,当是风云人物,云山书院十大风云人物,她排第七。

贺双溪因为身体不好,贺尚书对她颇为不放心,平常过年过节各府的歌会诗会宴席都不让双溪参与,更别说送她去东边的云山书院念书了。吃住在书院,三天放一次假,写这要出点什么事,贺云鹏会急死。

是以,双溪和李英宁应该是从没有见过的。

那,这么个传奇的女子,忽然要来找她聊聊,是何意思?

李遇这么五大三粗的人,心思不可能这么细,更不会刻意带女儿上门拜访。那么,多半是受人指使了。

怕是徐谨言的意思吧?借同龄女子的身份靠近,是想探探虚实,看这一整件事情到底是出自谁手,看贺尚书到底是不是投靠了别人?

贺双溪呲笑一声,“让她进来吧。”

第21章 优越感

果然是英气逼人的女子,还未进门,沉稳利落的脚步声就有规律的响起来,等她一进门,看到她的打扮,贺双溪又是不小的震惊。

李英宁一身黑色的骑兵装,没有那沉重的盔甲,改而用皮革做了小马甲,中间用熊骨做装饰,少了粗犷的男人味,多了几许英气,一张鹅蛋脸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脂粉,干净清爽。

和大多数世家女子相比来说,的确是爽心悦目。也不愧是闻名云山书院的俊朗女子。一般人见她,莫说女子了,恐怕是男子也会多几分赏识。

可在贺双溪面前么!前世,她可是大名鼎鼎的云溪公子,莫说这改良的骑兵装,真的骑兵装她都穿过,更上沙场打过仗。而且同样都是女子,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艳的。想相反,更为自己自豪。

却说李英宁,大约是习惯了受人追捧,她本是兴高采烈的来,想着贺双溪这么个病秧子,肯定会对她有诸多艳羡,却没想到贺双溪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别人眼里的惊叹,羡慕,崇拜,一点都没看到。她的脸就跟大冬天的被冻到了一样,颇为难看。

贺双溪只当没看见,请她坐下来,又给她拿了杯子倒水。

“喝茶,这是红缨新做的海棠花蜂蜜茶,很多道工序的。”

李英宁确实伸手一挡,带着傲气道,“这闺阁小女儿家家才喜欢的东西,甜腻腻的,我惯常是不喝的。”话音刚落,眼睛虚虚地瞅了一眼杯子里的茶水,带了几分嫌弃。

贺双溪笑了笑,缩回手,连带着杯子一起拿回来,自己端起来享受般的喝了一口,喝完又道,“有时候也真羡慕姐姐,可以去书院读书,可以出去玩,可以认识很多的朋友…咳咳…”为了效果,贺双溪脸色暗淡下来,还故意咳嗽了几下话都没有说全就将自己弱不经风的样子表达的淋漓尽致。

“妹妹…”李英宁见状想安慰几句,可又被贺双溪提到的这些种种好处给阿谀奉承了一番,心情美美的,这一声妹妹喊出来都带了

骄傲。

可惜,这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褪去,贺双溪就开始补刀,“可我爹爹毕竟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我甚为看顾,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仔细检查,若是去书院……”贺双溪顿了下,没有讲话说完整,“姐姐可以着戎装,英姿飒爽,可我是许了人家的人,总是有所顾忌,毕竟大家都看着。”贺双溪说着说着眼睛都垂了下来,好像这些都说到了她难过的地方,声音低低的,十分委屈。

可听在李英宁耳朵里,却别提有多羡慕。

一般女儿家,念念书可以,可要将个女儿当男儿养,谁有愿意呀?

不过是因为,李遇天生的无子命。一方房正妻,三房妾室,前三房个个生的女儿。到他最得宠的小妾怀孕时,求神拜佛各种吃药,只为求个可以继承香火的,谁知道,又是个不带把的。接生的时候难产,李家长辈都说了,救不活两个都不用救了的狠话。到后来没事了,就一直将李英宁当男孩儿一般养。她娘本身是想生个儿子翻身,奈何梦碎,从小对李英宁也是不闻不问。是以,像双溪这般体会到浓浓父爱,她是做梦都没想过。

至于嫁人!那更是伤心欲绝!按说,在大兴,女子十四岁开始就有人上门提亲,将养几年,十八九岁嫁人。她却因为出身不好,又太过硬气,始终得不亲睐,迟迟没找到人家。

第22章 登徒子

好了!本来是来秀优越感,挤兑下这个病秧子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自己被默默的鄙视了一番,李英宁心里是说不出的恨。

“早些许了人家也不好,像妹妹这样,一不小心出了点事情,还得提心吊胆,生怕累了名声,若是遇上夫家强势,碰上退亲,怕是难过的狠很。”人伤透了心,被刺激到的时候,说话自是不好听的。

可光顾着生气了,却不带脑子想想如今自己的处境么……贺双溪无声的笑了笑。

“是呢,的确是不好,就这么一点子误会,还劳烦李将军亲自来致歉,连圣上都挂心,双溪是真的惭愧。”说到这里,贺双溪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娇娇俏俏的弱女子做派,少不得又是一番怜惜。

李英宁心里这个翻江倒海啊!如果这会子她爹爹在旁边的话,这两父女只怕是要抱到一起好好呕两口血,好好痛哭一番了。连圣上都惊动了呀!

要不是圣上的题字,爹爹怎么可能会来!她又怎么会要到这里受气?!

李英宁几乎是瞪着贺双溪,十指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两手将那点子布料揪的紧紧的。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英宁是出气都不顺畅,贺双溪是愉快的喝着红缨泡的花茶,妙不可言。

幸好,后来红缨做了精致的糕点进来打破了这份尴尬,不然,李英宁那张脸还不知道要垮多久。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就这半句话,都还一直处于下风,一直在受气。李英宁只吃了一点点东西就借口去前院找她爹,就自动退离了贺双溪的房间。

贺双溪为表示礼貌,还起身想送,直到送她走到连廊,都快出了她的子衿院。她这厢是依依惜别,说好姐姐以后常来,跟她说说书院里的事情。那厢李英宁是看自己的步子能有多宽多快就迈多宽走多快。

等真的送走了李英宁,连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贺双溪才背靠着连廊上的圆柱子缓缓停下来休息。

绝食多日,总不能吃个一顿就马上恢复,又和这李英宁斗了一会儿法,真是身心俱疲。她忍不住想,就这么一身娇体弱的身子,能做点什么呢?还要报仇,怕是还没接近徐谨言,自己就病死了。

不行,得多锻炼,多吃饭,强身健体,还要派人去龙泉寺,问问慧心师傅,之前说的那几剂药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

这心思一多,心里体力又跟不上了。她刚休息完,才走了几步,又觉得身子虚浮,奈何这回身边没了柱子,她没东西扶,她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幸好,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肘,无声的给了她力气,让她支撑住了自己。

“哎呀,红缨,你可真是出现的太及时了,我这身子,真的是还不如一垂垂老矣的老太太,动不动就犯晕,乏力,难道没有什么好的食疗方子可以让我补补?”

“光吃东西不锻炼,除了长成猪,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效。”谁知道,贺双溪的声音刚刚落下,这身后忽然就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还带着几分戏谑。

第23章 又见

贺双溪一回头,就看到那天的登徒子正含着浅笑在她身后,那英俊的一张脸,讨厌的让她恨不得狠狠掐几下。

“混账东西,擅闯宅院,按大兴律例是要抓进去坐牢的!”堂堂一大男人,出现在她的子衿院,这传出去可不得了了。贺双溪自然是在意。他一双手又半搂不搂的在他身后,姿势暧昧。贺双溪使了一阵力气,想要脱离他的手掌。

奈何,她刚刚直起身,他宽厚的手掌又立刻跟过来,这回,落在了她腰间。而且,掌心之间多了一道暖意,顺着她腰际缓缓的传自她全身。

内力。贺双溪有些惊讶,他在用内力渡她力气,让她孱弱的身体多了些气力。

“你还在乎名声?臭名昭著,不正是你的目的?”然而,行动上是在给人以阳光,言语上,却一点都不好听。可是,这话的意思却没错。

贺双溪联合贺云鹏一起弄的这一出,说是借皇上的意思为自己的名声正名,这不假。但连贺云鹏都不知道,让她名声一落千丈的人,正是她自己。

徐谨言大约是凑巧想利用这件事情逼贺云鹏就范,然后投奔他的阵营,贺云鹏不愿意,为了洗脱她私放刺客的嫌疑,都几乎要和徐谨言撕破脸皮。

她怎能不想办法扳回一局?

遂,才连夜让绿珠拿了羊脂玉兰花扣让她去恒隆票号找人,然后散播她被人劫持,或者名声受损等等流言,将自己和李遇同时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不过,她也意外,这人本事竟然这么大!她本以为,时间这么短,流言的传播速度估计要慢一些,她的绝食个三五天,才能让皇帝陛下也听到这个消息。谁知道不过两天就轻松搞定。

不过!什么叫臭名昭著?这么难听!她只是想将自己嚣张跋扈不好惹的脾性传出去而已,这样,日后有什么事情和别人起了冲突,别人首先会估顾忌到她的名声和手段,退让一点。

至于,名节之类,她还是很在意的,毕竟,终归是女儿家。

虽然两个人前胸抵着后背,看不见脸,贺双溪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说的这个名声,和我要散播出去的名声不一样,我到底是女儿家…”贺双溪还想好好和这个登徒子理论一番,刚说到一半,立马警醒了,她回过头狠狠瞪着他,“你闯进我家做什么?小心我叫人出来,将你乱棍打死!”

前半刻还是温柔女儿家的模样,这后半刻就翻了脸。

女人翻脸如翻书,这话倒也没错。徐隔江心里泛起一阵笑意,说话间也不免柔声下来,“我这可不是擅闯,是好心好意来慰问。”他声音淡淡的,将这欠扁的话说的一本正经。

放屁…贺双溪在心里反驳。慰问不去前院?悄无声息的来她的子衿院是想怎样?被人看见,还以为她偷人什么的……贺双溪心里这个气呀,想着要怎么来骂他几句又不让自己吃亏…话还没想好,身后忽然传来绿珠和小厮大声说话的声音。想来是刚才拿捏李遇太开心。

贺双溪一下子就急了!

第24章 求你

若是只有绿珠,这还好,当时自己救人的时候,绿珠就在边上。可这回还有别人,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了十分危险。

何况,现在李遇估摸着还在前院。偏生这人胆大包天,就这么大剌剌的来了。简直是气死人,这不是要陷他们贺府于不义嘛!

贺双溪跺跺脚。

偏偏这身后之人动都不动。

“喂!”贺双溪气急。

“求我。”徐隔江简直不怕死,微微眯眼看着她着急。

贺双溪脸色一沉,凑上去,“你可是刺客!”

“那你便是窝藏刺客。”徐隔江面色镇定的很。

“你…”贺双溪气急。

之前对李遇和李英宁的呛声在他这里是完全被还回来了。

然而,脚步声,银铃般的笑声却越来越近。

“求你……喂!”贺双溪的你字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在徐隔江的手掌底下转身,继而,他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扣住她的腰,带着她微一用力就飞了起来。

连廊外面就是假山湖水八角亭。

绿珠的说话声还未褪去,贺双溪已经被徐隔江带到了假山群中的小平地上。这里四周都是两米多高的假山,富贵竹,就中间一个平地刚好掩映其中,只左右在假山之中通了过道,惯常是没人来的。两个人被假山竹子挡着,悄无声息的。

贺双溪人还在徐隔江胸前,手也紧紧拽着他的衣领。意识到这一点,贺双溪的脸蹭蹭蹭的就红了。

徐隔江也不是什么真的流氓登徒子之类,刚才是急中生智,这会儿安静下来,看着贺双溪…她虽然行为比较大胆,但到底是女孩子,自己这样也的确唐突。他一张脸是绷得紧紧的,耳朵根子却微不可见的红了。

“抱歉,冒犯了。”他声音低低的,透着尴尬。之前不过是想逗她,看她生气。等她委屈着哀求的时候,到底于心难忍。

“放手!”贺双溪恼的哟,她几时被人这样对待过,狠狠骂了他一句,气愤难耐,抬脚就狠狠踩了徐隔江脚背一下,嘴里还在骂,“登徒子,流氓,杀千刀。”

“嘶。”徐隔江可没意料到她这么凶悍,来不及多,就被她踩了一脚,一阵骤痛,他不免倒抽了口气。不过,到底听了她的话,将她放下来。

贺双溪几乎是浑身无力,立马靠在身后的假山上。

“冒犯了。”徐隔江是再次赔礼道歉,随后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又掏出了那枚被贺双溪当作信物送去恒隆票号的羊脂玉兰花扣,递到她面前,“这个还给你,本是本……”差点又说了本王,徐隔江再度改口,“我给姑娘惹的麻烦,本来也是我来处理干净,就不用浪费这枚玉扣了。原本来这里也不是有意冒犯姑娘,实是今日便离京,这玉扣还是我亲自来送比较安全。”

贺双溪听着,本来想拒绝,不想再跟这登徒子流氓有半分牵扯,可转念一想,她现在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命不是白救的,这亏也不是白吃的。她想了想,飞快的收下来,生怕他反悔是的,还赏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第25章 慢走不送

徐隔江脸上又有了笑意,但到底是没有笑出声来。

想到这几日在外面听到的风声,他眉目敛了敛,又道,“这玉扣你保管好,若是你以后成亲,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凭这枚玉扣,我送你三成股份做嫁妆。若是因为这几日发生之事被陈家公子退婚,便给你五成做补偿。”

“你才会被退婚!”贺双溪还在为他前面一句话高兴,后面,他就乌鸦嘴。她眉眼瞪得老大,真是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谁稀罕你这点破股份!

徐隔江但笑不语,他本身还想说,若是你日后因为嚣张跋扈嫁不出去,那么委身与我也可,那么,便可得这恒隆票号的十成。可到底是唐突冒犯轻浮,并且太不要脸。而且,一个已经许了人家的官宦小姐,哪怕是退了婚,要嫁进王府也是不容易,要承担更多的风言风语,他就默默收了嘴,虽然,他本身是好意。

他看着面前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然一句推辞都没有,就轻轻松松接下了这么笔大单子,金山银山呀!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徐隔江对她不免更加好奇。

“慢走不送。”他还在仔细打量贺双溪,揣摩她,贺双溪却已经慢条斯理的将羊脂玉兰花扣收进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轻飘飘的说了这么句话,转身就弯腰钻进了假山中间的通道里。

徐隔江含着笑看着她出去,过了一会儿,听见她蹦哒着回了院子里,在喊绿珠,红缨,又听附近没了动静,这才从假山出去,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李英宁在后院受了贺双溪的气,而前院的李遇也没讨到好。问三句答一句,并且贺云鹏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朝堂上的人都知道。

李遇也是从头至尾黑着一张脸,到出了府门走了很远了都没缓和过来。

贺云鹏却连送他一步都没有,仍旧让贼眉鼠眼的管家全权代劳。然而哪怕是这样,他心里的气都没有消,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还在宽慰贺双溪,让她不用动气,多吃点东西,养好身体,外面的所有事情都有爹爹。

贺双溪觉得奇怪,本来应该是大出了一口气的,怎么却丝毫不见爹爹脸色和缓?

她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边吃边想起来,之前那登徒子来的时候提过什么退婚什么的。难道是?

她饭也不吃了,筷子啪的一下放到桌子上,试探着问道,“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陈国公那边,嫌弃我名声不好了?”

贺云鹏没有立马回答,但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一双眼睛抬起来看着她,里面写满了犹疑,不甘,愤怒。

贺双溪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心里暗自窃喜,没想到,还不用消化,这退婚就来的这么愉快。但她表面上并不敢露出来。而是细声细气,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爹爹。”

贺云鹏本来就疼女儿,她这一声哭诉,更是让他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只想打死那陈家负心郎。

第26章 退婚

其实,贺双溪不知道的是陈国公府的世子陈一恪想退婚已经很久了。

以前和他相熟的几个公子哥说漏过嘴。不过到底是碍于贺云鹏兵部尚书的官职,又考虑到他父亲曾经和贺云鹏都是出自西北军营,多了几分情分。所以这话就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提出来。

这回,听到贺双溪可能被侮,又跟刺杀太子可能扯上关系,陈一恪就爆发了。

他早就有些嫌弃贺双溪是个病秧子,后来入了云山书院读书以后,见多了知书达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窈窕淑女们。就更觉得贺双溪一无是处。

何况,因着他陈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又加上面容清俊,颇受一些女孩子喜欢,他就越发不满足。

贺双溪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在内阁当值,一开始并不知晓。可内阁各种官员在,也有各府小厮们来往的,他就睡了个午觉,一起来就听到同僚谈论,还有人笑话他说,哎哟,陈一恪,你怎么帽子变了颜色呀!等等。

当天,陈一恪就向阁老请了病假回家,一问,果然是贺双溪名声败坏。

他当即说要退婚,陈国公心里其实也有一点想退婚的意思,可是,退婚事大,又是在这个当口,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同朝为官,贺云鹏又是兵部尚书,陈国公抹不下脸面,也得罪不起人。

然而,陈一恪就闹得厉害。

隔了一天,皇帝陛下提了字,一切好转了一点,陈国公以为陈一恪心里的气能缓和一些,偏生这孩子说,被劫持了就是被劫持了,名声坏了就是名声坏了,掩耳盗铃做什么?何况,她嚣张跋扈,李遇将军都在她面前败退。

祖父呀,我这才刚刚步入仕途,区区中书舍人怎么够,我必定还是要往上升的,娶个这样的妻,如何能后宅安生?我又如何能让同僚们福气?何况,日后太子殿下登基,怎么对我没有芥蒂?

人气愤的时候就容易忘却,自己本身连中书舍人都是托了祖父的福!

陈一恪可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委屈出处,男儿泪都落了下来,还说贺双溪病秧子一个,只怕是……命不久矣。

陈国公向来视这个嫡长孙为宝贝疙瘩,他一闹,他就没了心思,并且也觉得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的确是配不上他的优秀孙子。

于是,下朝以后,他就和贺云鹏明确的提了提。当然,陈国公也说了,不会在这个当口,会等上几个月,等这个风波过去。

所以,李遇携礼来府的时候,贺云鹏是的确卧病在床的,被陈国公气的。所以,贺双溪说要让李遇在门外等一柱香,他是半点意见都没有。要不是这个鲁莽的东西,他的女儿何苦要受这些委屈?!

贺云鹏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难受,此刻贺双溪一声委委屈屈的爹爹一唤,他心里越发的难受,“儿啊!”他看着贺双溪通红的眼睛,自己也红了眼眶。

就这两个字,贺双溪自然知道,陈家的确是提了退婚的事情了。

她眼眶里的泪珠子一落,“爹爹,退婚就退婚,陈一恪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科考都考不上,我也看不上。他也不过是嫌弃我性子不好,体弱多病,又没学识。爹爹,我不服气,我要去书院念书!”

第27章 倔强

“不行!”贺双溪刚说完要去书院念书,就被贺云鹏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书院里人多,又没丫头侍候,我不放心。”如今,无论贫富贵贱,越来越多的人家都愿意将儿女送去书院读书,贺云鹏其实也不例外。何况,云山书院乃整个大兴最鼎鼎有名的书院,可谓是人才辈出。

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木贵妃,便是从云山书院走出来的寒门女子。而各高门贵胄提亲的时候,也会看一下女子是否有云山书院的就读记录,若是有,连聘礼都会丰富些。

而内阁中,两位阁老,均是书院同窗。近十几年来,多位科考状元都是出自云山书院。

哪怕是当今九皇子,当年也是不愿入太学,就读云山书院,以当年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改名隐姓去科考,又差点连登三甲。

但之于贺双溪而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归根结底就是她太弱。

“爹爹…”一哭二闹三上吊本身就是女子三大求人利器。贺双溪后面两个做不到,前面一个么,这几日却是学的淋漓尽致。

“珠珠…”贺云鹏的声音低下来。

“爹爹,难道您想我一直被别人瞧不起吗?”贺双溪眼角的泪滚了下来。

“他敢!”贺云鹏整个人一震,腰板都挺直了。

“可人家就是敢!”贺双溪也没有示弱,挺直了身子,正对着他,“人家当面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就是在说,你看那谁谁谁家的女儿,名声不好,还没念过一天书,将来府里头的妾学问都比她高。”贺双溪还学了别人家的口吻。

“我要是被退了婚,又没有学识,以后谁家会来提亲呀。”女儿家家的,这提亲可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虽然贺双溪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关键时刻作为筹码,还是很有必要的。

果然,这最重要的窗户纸一捅破,贺云鹏的脸就沉了下来。她他有心想说没关系,他贺云鹏的女儿不需要嫁人。可是,这话是知一个当爹的能说出来的哪吗?这不是自己在心里也默认了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

贺云鹏只觉得头疼,深知自己掉入了女儿的陷阱里。

从前,其实贺双溪也提出过要去书院念书,可却没有一次如这次这么强烈,倔强以及机智。

贺云鹏感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犹豫了下,“书院三天才放一次假。”

“从今以后,我会努力锻炼身体,打拳,吃饭。爹爹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每天让管家派人来看我一眼。”贺双溪立即打包票。

贺云鹏眉头松了松,他知道,贺双溪的身体强壮不起来,她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她这样一松口,贺云鹏觉得也未尝不可。但若是这么轻易么…

“爹爹要先看你一个月的表现。”他松口了,但也没有一下子让贺双溪满意。

“谢谢爹爹。”贺双溪立马笑逐颜开,眼角边的泪珠子立马被她收回去了。

贺云鹏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自己也觉得浑身舒畅了。

不过,读书么…贺云鹏还是有顾虑的。

第28章 入学(1)

云山书院可不同于金龙城以及大兴其他书院。它每一届学生开班都分为甲乙丙丁戍五个班。

甲自然是第一等,戍必然是最低等了。一个班三十人,男子部和女子部分开,每年总共是三百人入学,而这三百人可谓是人中龙凤了。

虽说,这三百人多由各级官府,各省府书院和各豪门贵族推荐,但也总有一些名额留给巨富或者实在是才能不够但又有显赫家世的走后门子弟。可偏偏,今年的学生收编早已经结束了。每年二月到十二月为教学时期,如今都已经三月中旬。只怕是走后门都有点难。

而书院在大兴又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存在,若是云山书院不愿意卖他贺云鹏这个面子…这也正是贺云鹏的担忧之处。

可贺双溪如此期待,他却也不得不努力。

遂,三日后休沐之日,贺云鹏便亲自去了书院,见书院的老师,书院院长等,只为让贺双溪入学。

也算是运气好,之前戍班有位女子家里出了很大变故,没办法安心念书,并自动申请退院。

可是,戍班呀!贺云鹏又有些嫌弃。在他眼里,他的女儿不来书院则已,一来,则必须是最好。

贺云鹏又聊了很久,仍旧是没有办法,书院的规矩不能坏,这事儿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处理。书院独立于六部之外,而皇帝对于这样一个念书机构,也喜闻乐见,毕竟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输送至朝野内外。大兴兴国三百余年,缘何日益昌盛并逐渐登顶于整片大陆?莫过于人才,这是世代先祖皇帝们留下的遗训。

最后,贺云鹏没能如愿。不过,戍班的一席之地还是可以。

而且,如果贺双溪足够努力,足够出彩,每月的考试中,只要名列考试前三甲,是均可以像书院申请前进一个班级的。

比方说贺双溪第一次考试在戍班第一,那么申请向书院申请并通过书院检验,可以直接跳到丁班。当月不用参加考试,下月若是前三甲,仍旧可以往前晋升一个班级。底线是甲班,或者一年的课程结束。

贺双溪虽未念过书,但到了适龄,贺云鹏一直有请先生来府上授课。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诗书礼仪春秋,列女传,资治通鉴,琴棋书画等,都请了先生。

她甚至对医理感些兴趣,而贺云鹏也并未觉得不妥,虽然女子学医本身比较低贱,但她又不出去看病,不用以医理为生,很云鹏便也看得开。

可如此麻烦,考来考去的晋升制度,他也没对贺双溪抱太多幻想。贺云鹏的所有愿望,就是贺双溪能平平安安的念完这几个月书,健健康康的回到他身边,就已经是功德圆满。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贺双溪和他完全是两个想法。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想要扬名金龙城,甚至是大兴内外,能有什么办法?

暂时只有靠书院的名声了。

而且,书院女子部虽一年结业,但男子部可不是,男子部三年结业,并且还要参加科考的。

贺双溪知道,徐谨言身边有很多部下和站在他派系的文武百官,颇多子女都在书院。她只要想办法接近,复仇之事就定然指日可待!

每每想到这个远大的目标,并且只要在书院出人头地,这个目标就会离实现越来越近,贺双溪心里就有无穷的动力。

第29章 入学(2)

从确定可以入学云山书院的戍班后,贺双溪的生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山书院课程繁复,琴棋书画,骑射,算术,策论,茶艺,制香,跳舞,厨艺,医理,女红等十数门课程。前世虽作为徐谨言养在身边的女暗卫,但多少还要身负丫环之职,许多事情都要涉猎。可要个个拔尖么,却到底是天荒夜谭了。

怎么办呢?

贺双溪打算各个击破。

先来厨艺,因为她身边有个厨艺一流的丫环,而另外,对于官宦小姐而已,厨艺应该是她们最不在意的。谁愿意每天待在厨房边被碳火和油烟熏的乌起嘛黑油头满面?

贺双溪还未去书院就和红缨在家捯饬各种吃食,从点心,菜式,羹汤,酿酒,学了个遍。等到她入学的时候,已经是像模像样,有几个菜式,经过她自己的药理搭配,俨然连红缨都已经赞不绝口。

而至于她的身体,她日日卯时没过就起了床,天天早上一套拳,若是心情不错,晚上还会在子衿院里负重跑,这是她曾经多年在军营养下的习惯。加之慧心师傅的药送过来,她也泡了两次澡,整个身体状况已经比从前好了好几个档次,不过,要恢复到普通人家的身体健康状况,那还是有一段距离。并且,慧心师傅给的药,的确是猛药,一泡一个时辰,还有浓烈刺鼻的味道,每次泡澡完,贺双溪整个人就虚脱了一般,还得让绿珠给她涂一层厚厚的香。

就这样,到四月中旬的时候,贺双溪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脸色也红润不少,她再向贺云鹏说要去书院念书的时候,贺云鹏便没在拒绝,也没再说当时的一月之约,并且允许贺双溪在书院最近的一个假日过完就可以入学了。

贺双溪几乎是高兴的完要蹦起来了!

立马拉着绿珠逛遍了金龙城的大街小巷,添置了各种东西,当然,不是一般的东西。

“小姐,可以了吧,都要提不下了。”绿珠的脸几乎是黑的,如果小姐买的是胭脂香粉也就算了,可是……买的全是石头,各种各样的玉石头,黄石玉,羊脂玉,和田玉…这会子还要挑木头!并且已经连续走了好几个古玩店,绿珠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而平日几乎不出门的小姐,好似还有无穷的力气。绿珠不免就有些抗议。

贺双溪却回头摆摆手,“你若是累,可以回复府歇会儿。”

绿珠一吓,这怎么敢!主子都没累!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不得打死!

绿珠一时间又使劲在后面跟着。幸好,面前就是一家珍宝斋,古意沉沉的牌匾,以及那苍劲有力的几个字,都透露着几许低调和贵气。牌匾最左下方,好像有朵细小的兰花。

贺双溪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才提着裙子进去。

掌柜的是个有力见儿的,立马放下手里头的活,快步过来,“这位小姐,可是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掌柜的笑眯眯的样子和贺府的管家贺山颇有几分相似,贺双溪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便也不自觉带了笑,“是这样,我想找几块这么大的小叶紫檀,檀香紫檀最好,您这里有吗?”贺双溪边说话,边比了下大小。

第30章 树敌(1)

小叶紫檀是硬木的一种,数名贵珍惜树种,一般都作为贡品敬献给圣上为多,市面上本身不多。而檀香紫檀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因其黑紫色,木身带有轻微的异香而著名。这个就更少见了,皇家都用的少。

贺双溪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也是难得出门一回,之后要去书院,只怕更没有机会。遂,今天就凑巧问问。

“檀香紫檀?”这掌柜的似乎也不相信贺双溪会要这个。紫檀木木质特别沉,一般都被用来做家具或者观赏饰品,像贺双溪要的巴掌这么大的,还真的不多见。她还要好几块。

贺双溪还没再重复一遍,这掌柜的已经自己说话,“做家具剩下的边角料可以吗?正好有几块,料是好料,不过不太规则,但价格不会便宜一两银子。”

掌柜的也实在,什么都摆在了台面上。

“货可以先验货吗?”贺双溪看着他。

掌柜的点点头,眼里的惊异之色并没有隐瞒贺双溪。连价格都不问,直接说验货,一则是说她有钱,二则是说她识货。可她分明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贺双溪也看懂了他的赞赏,笑着点点头,由着他带路走到一排大柜子前。

掌柜的从里面拿出来三块木块放在桌上,沉沉的一声响,证明它的确是个好东西。

贺双溪伸手,葱白的手指覆在木块上,手指指腹上光滑的触感,丝丝凉意。拿起来放在鼻尖下闻,有悠悠的香味。她在手里掂了几下。

“多少银子?我要了。”贺双溪开口。

“小姐小姐,这不就是你要的那什么木吗?看上去长得很像!”贺双溪还未等到掌柜的回答,身边忽然来了一位穿绿衣服的丫环,嗓门有些尖锐。

贺双溪看着她,她身后急促的走过来一位颇具气质的女子,眉骨凌厉,看上去就颇有气势。

贺双溪知道她,是内阁次辅连续的嫡长女连玉,据传连续本身有意将这位女儿嫁给当今九皇子,不过太子被废以后,这事儿就消声了。

以连阁老趋炎附势的性子,贺双溪觉得,他多半是看九皇子和前太子殿下徐暮礼之间有点儿关系,若是将女儿嫁过去,只怕会得罪新太子,于是又将这事儿收回去了。

贺双溪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和她打过交道,但是,她从前就打心底里不喜欢连阁老,自然,越少交集越好。

双溪将视线收回去,又看向掌柜的,等着掌柜的报价。

“五十两。”掌柜的开口。

“一百两,我要了。”双溪还没来的及说话,这时候一道比刚才更加尖细但语调平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并且漂亮笔直的手臂直接从贺双溪侧面伸过来作势就要将她手里的几块檀木拿过去。

贺双溪捏着檀木的手一紧,在连玉的手指底下迅速离开。

“连小姐,这是我先看上的。”贺双溪盯着她,一丝愠怒不由浮上来,但被她藏在了心里。

“那又怎样?你还没有买下来,那就价高者得呀。而且,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让步。掌柜的,怎样,我给一百两。”连玉这回直接对上了掌柜的,好像什么先来后到什么礼貌讲起来都多余,银子才是王道。

第31章 树敌(2)

贺双溪长这么大,真的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还觉得自己身为内阁次辅的女儿,就脸上贴金了?可以横行霸道了?

钱多人傻有什么用?

贺双溪没说话。

掌柜的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不过两个姑娘家争执确实却是比较少的。

他看看默不作声的贺双溪,又看看盛气凌人的连玉。

他转而对上连玉,笑容里带着歉意,“连小姐,开门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我这几块檀木,明码标价,就是五十两银子。这位小姐来得早,若是五十两银子没有意见,就是她的了。”

有钱不赚,讲究生意规则。这样的良心商铺还真的是少。贺双溪不免对这个掌柜的有些佩服。不免,又想到了牌匾上细小的兰花。

她在连玉错愕的视线下转身,拿起三块檀香木,“那就不好意思了。”她本身还想加一句,哪怕是你脸上写了次辅嫡女几个字,也不要忘了,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嚣张跋扈,趋炎附势。不过,想到这终究是太得罪人。而且又是在别人的地盘,掌柜的人也不错,她不想给别人惹麻烦。

谁知道,人生在世不是事事都如己愿,不是人人都愿意息事宁人。

她从贴身的荷包里拿了五十两的银票出来给掌柜的,还只是一瞬间,忽然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在她眼前被拍到了桌面上。

掌柜的还没有接过贺双溪的银票,就见一只手横过来。

幸好,掌柜的是个练家子,瞬间躲过去了。

可连玉却不想这么结束。她有一种被面前这个看上去小好几岁的女子踩下去的感觉。这是她不能忍的。

“掌柜的,我告诉你,我要这几块檀香木是想给我爹做五十岁寿辰的礼物,无论如何我是要拿到的。”连玉的声音不光拔高了,还带了狠意。

绕是掌柜的心里再明白不过先来后道的顺序,可连玉的话却也不可谓不重。内阁首辅韩松是个六十出头的老者,从入阁到荣登首辅二十五年,到如今把持首辅之位近十年。从前年年初开始,便已经萌生退意,只恰好前年年底皇帝废太子,朝局动荡,皇帝一直未批准他告老。如今朝局渐稳,便已旧事重提,这是朝野内外皆知的事情。

而连玉的父亲连续,除却韩松他应该是入阁最久的阁老,怕让他出任首辅的成分有七八成。

连玉又说了是连续的寿辰。

虽商人不言朝,可这就在金龙城脚下,哪有不在意的道理。

可也没有就此欺负贺双溪的道理。他们家商号的规矩,不能从他这里开始坏。

掌柜的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贺双溪一眼。贺双溪倒是镇定,也看着他。目光沉而深,透过他,也在观看着这家商铺背后的那个掌舵之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连小姐,您就别让小的为难啦。不是小的不愿意,实则,这几块紫檀木已经不是小的处理了的了。咱们家东家规矩慎言,小的是决计不好敢违背。如果小姐看得上,我们家还有一些紫檀成品,其中不乏有适合做寿辰礼物的,您若中意,我只收您八成的银子。”

“不行,我就要这几块。你可以不卖给她。”连玉竟然寸步不让!

第32章 树敌(3)

这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掌柜的又看看贺双溪,双溪却仍没有躲开。掌柜的看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又将视线收回去。

虽然有些为难,但他还是伸手拿起了贺双溪给的五十两银票。

连玉见状,刚才还黑着的一张脸立马浮上了笑容,还有轻轻的得意的笑声。

“小姐……”绿珠在一边终于是委屈以及气不过,开口说了话。同一时间,连玉身边的丫环也开口,“掌柜的到底是聪明人。”

谁知道!

这掌柜的根本不是想要将银票还给贺双溪,而是拿起她的银票就收到了抽屉里。

“实在是对不起,连小姐,我们东家定的规矩,我也做不得主。”掌柜的一面说话,一面从抽屉里拿出绣了珍宝斋字样的小布袋子,将三块檀香木让进去,轻轻推到贺双溪面前。

这戏剧性的一幕,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贺双溪。

她看着面前递过来的小布袋子,那三个漂亮的字,还有一朵精致的兰花。

这掌柜的,以及这家店,都让她好感倍增。算了,不就是三块木拍头嘛,其实她一时半会也用不上。她本身是想临摹出来从前云子军的黑木令牌。但这到底太难了,还要画图纸,还要找信得过的雕刻师傅……

她之前这么坚持,一是见不得这个连玉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明明是她贺双溪先来,可她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更别提一句礼貌不好意思之类,甚至连句请都没有。

二来,只不过想试探下这个看上去时刻挂着笑的掌柜的。

既然这样了,那就与人方便吧!连前太子都圆滑了,她也可以让让步……贺双溪默默咬咬唇,转过身去,“算了,连小姐,你若是实在喜欢……”

“谁稀罕你这三块破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走着瞧!”谁知道,连玉非但不领情,这火气似乎更加大了。

双目难看地瞪着贺双溪,似乎是要将她吃掉一样,嘴里头还在说狠话。

话一说完,连玉又将视线落到掌柜的身上,眼里要喷火一般。

她只觉得这两人一唱一和,联手扇给她一记重重的耳光!她连玉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负?自己想要的东西买不到,别人抢了又来送给塌……连玉觉得自己几乎是要爆炸了。

“实在是抱歉。”掌柜的又朝她道歉,又朝她鞠躬作揖。

“哼,你给我等着!”连玉却并不领情,还再度撂出狠话,随后转身就走,步子又快又重。

“等着!”狐假虎威,连玉身边的丫头也跟着猖狂说话,然后才拔腿跟上去了。

出了门,连玉就吩咐旁边的丫环立刻马上就去调查今天这个胆敢和她抢檀香木,然后抢到了又假惺惺讥讽她的女人是谁,等她知道了,一定弄死她!

连玉心里憋着气,自己心思坏眼里所有人就都变成坏人。她几乎是在热闹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而珍宝斋的贺双溪和掌柜的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位小姐走好。”掌柜的仍旧礼貌的送贺双溪。

贺双溪却只是将装紫檀木的布袋子收了起来。人却是并没有走。

第33章 试探

贺双溪的视线在这间修饰的很精致的古玩珍宝店里逗留,看它商品琳琅满目,却简单干净。壁上挂着花鸟图,壁下摆着根雕白瓷,处处透着古意和低调的奢华。

“这位小姐可是还需要什么?”掌柜的看她徘徊不定,以为她是还需要什么,又轻声发问。

“这倒没有。”贺双溪淡定摇头,又道,“不知掌柜的可曾认识这个?”她说着话,又从刚刚收起的荷包里掏出来那枚细小嫩白的羊脂玉兰花扣,轻轻的捏在指尖。

亮白的小东西在两人的视线之间,成为同一个焦点。

“哦?!”掌柜的视线一滞,眼睛里的惊讶和一瞬间的尊敬油然而生。贺双溪都一一看在眼里。

“小姐可否将这么兰花扣给小的看下?”就这一会儿,掌柜的说话已经比刚才更加低姿态。

贺双溪没说话,不动声色的递给他。

掌柜的接过去,打开兰花扣,然后背过身去。大约是在验证这兰花扣里的机关?或者独特的纹路?贺双溪打开看过,里面花纹繁复,字也是她看不懂的。

不一会儿,掌柜的已经转了回来,兰花扣合着,完好无损的躺在他掌心。

他微微鞠了一躬,“小的贾平,贺小姐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姿态,以及自己的名讳,还有贺双溪的刚才并没有透露的自己姓氏。

贺双溪心里不觉讶异!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给她的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刚才看到牌匾上细小的玉兰花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想法,却没想到,救他一命,这个人情竟然这么大。

一时之间,贺双溪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幸好掌柜的机灵,“贺小姐,我们东家交代,见这枚印鉴如见他本人,只要贺小姐有要求,恒隆票号,恒隆商行都会全力以赴。”

这么棒?

贺双溪心里惊喜。贾平却已经再度开口答疑,“东家交代,贺小姐快要入学云山书院,一应用品恒隆商号都会准备。只要小姐需要,随时可以派人或者我们派人送去。”

这么棒。

“还有,贺小姐,我是恒隆商行在金龙城的大掌柜,东家若不在帝都,小姐全都可以找我。”

这么棒!

这不是捡到宝了吗!

贺双溪心里高兴激动的跟打了胜仗一样,但面上还是在极力掩饰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们东家在哪里?什么时候归来?”

“东南行省,打仗,大约八月份。”贾平也是随口就回答了。答完才发觉,完了完了完了…透了东家的底儿了!

东家之前交代,不能向这位姑娘透漏他的太多消息!

之前东家来,说如果见着一位姑娘拿着他的印鉴来,就当看到他本人一样,还说了姑娘的名讳,府邸…可不是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兵部尚书贺府千金?

东家二十有四,没娶亲,身边又从来没有个女子出没…如今东家这么关照,贾平心里一直在窃喜,一直将贺双溪当特别的人期待着,于是,真的见到了…就高兴过头了…

也许东家想跟人家姑娘玩点什么猫捉老鼠的情调游戏呢!

意识到自己的多嘴,贾平的脸黑了…

第34章 商业奇才

贺双溪心里倒是在琢磨,东南行省,带兵打仗……这几年,大兴在东南国境线的驻守一直是九王爷徐隔江把守,他一个王爷,兵务繁重,应该没时间精力打理商行,而且,怎么可能是刺杀徐谨言的刺客?

虽然,徐谨言和徐隔江向来不亲和,但徐隔江年少就被派去东南,跟每个皇子都不太亲厚,反倒是和书院的学生,一些江湖人士商贾之流关系颇好。

贺双溪想了想,将那个登徒子是徐隔江的念头给抹去。

东南行省,贺双溪皱皱眉…好像是有个风流公子,他母亲就是南方的一个颇为有名的盐商的女儿。他自己则是徐隔江身边的副将,大将军常胜利的孙子常凯旋?倒是个花名在外的。没想到,还是有几个本事。

“贺小姐?”贺双溪还在琢磨,掌柜的已经出声唤她了。

贺双溪从思绪中抽回神,“啊,没事了。”贺双溪刚想走,忽然又想到连玉离开是那难看地一张脸,她灵机一动!

“对了,教你个办法,怎么对付连玉那种千金大小姐。”

“贺小姐您说。”掌柜的其实没抱什么想法,他就以为眼前这个姑娘心里还藏着气,受了连玉的委屈,想要报复。

“我觉得你可以专门弄个帐册记一下,每月向金龙城的公子哥富家小姐们收一笔银子,然后将店铺里每月得来的新货做成册子让各府派人来领,回头看中了什么东西,便可直接来买,这样,每个顾客你都照顾到了,商铺里的古玩珍宝也推销出去了,别人能不能买的到,就全看他们手脚快不快了。”

“什么?让客人不拿货,先交银子?”掌柜的一惊,随口反问。但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不对,他偷偷吐了下舌头。

贺双溪倒也不在意,她刚才也是突发奇想,觉得这样能在第一时间给京城的这些纨绔子弟们送去好玩儿的,“算了,没事,我也是瞎说的。”贺双溪笑了笑,想起来贾平刚才说的话,“以后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你?”

“是的,贺小姐,只管来,只要我们商行能做到。”

“我画一幅图纸,你们帮我做成令牌可以吗?”檀木硬度太高,有容易碎,自己雕工又不好,贺双溪并不不放心。

“可以。”掌柜的答应下来。

贺双溪笑笑,“那麻烦掌柜的等你们东家回来的时候,派人到书院或者尚书府通知我,我找你们东家。”

毕竟云字军的令牌事关重大,一个管家,估计做不得决定,而那个登徒子若是真如她所猜是徐隔江的副将,那么应该能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也该明白她这个人之于他们的分量了吧?如果能得到徐隔江的信任和器重,那么复仇之路就不远了!

幸好当时自己大着胆子救了人。想到这些,贺双溪心情甚好。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可怜绿珠,提着东西屁颠屁颠的跟上。

贾平则看着贺双溪离去,脑子里一直在想她刚才说的那番糊涂话,先让人交银子,不拿货?额外的银子,只为了买个优先看货的机会?

贾平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第35章 设局

却说连玉从珍宝斋出来后一直心绪不平,转身就让丫环找人打听。然而,得到消息后,她的心情便更加不好了。

“确定那人是贺双溪?”连玉将手里的茶水杯放下,眉头皱的紧紧的。

贺双溪。这几日,这三个字的火热程度可谓是高居不下。

连玉四周的小姐妹们都在谈论这个人,有人艳羡,有人讨厌,有人怜悯。总之,在她周围的各公侯府小姐们的日常生活里占了大半的话题,完全遮去了她们连家双姝的风头。

而且,昨日还听说,这个贺双溪也快要去书院念书了。

书院如今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了!连玉心里升起来一团火。

她从来没有见过贺双溪,但传闻中贺双溪不是病蔫蔫的,走三步路都喘不过气?刚才看着却是气色不错。

“你过来。”连玉招了招旁边的丫头,“连碧这阵子要备考,不回家,爹爹派人给她送东西的时候,你将这信让她丫头捎给她。”

“是。”丫头接过来,收好。

连玉的脸上神情稍微缓和了点。手指一直无意识的在面前的桌子上画圈圈。

……

和连玉比起来,贺双溪的心情是真的靓。

她将玉扣左看右看琢磨了很久,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小姐,如夫人来了。”贺双溪刚休息了一会儿,绿珠便来报。

如夫人是爹爹贺云鹏的第三房妾室,因为家里是小吏,识过字,官宦人家最讲究人情二字,贺双溪的母亲故去以后,就由她掌管了家里的一应礼仪,例如节庆日拟宴请宾客名单,爹爹的同僚好友宴客相送的礼品。

惯常这些事情贺双溪都不插手的,这个时候,如夫人来,难道只是跟她说说话?毕竟,明日午后,她便启程去书院了。

“让红缨准备些吃的过来。”贺双溪吩咐绿珠的同时,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绿珠出去的时候,正好如夫人进来,贺双溪注意到,如夫人对绿珠都微微低着头,毫无高人一等的感觉。贺双溪暗暗在心里琢磨一番,这姿态应该不是坏人。

如夫人一进来就坐立不安,贺双溪给她倒了茶水,她也没有喝,但是又一直没说话。

贺双溪只在生重病的时候见过这个如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

“如姨…”

“珠珠呀…”

却不想,两个人忽然同时说话。

贺双溪收声,没想到如夫人也收了声,一副等着贺双溪先说话的样子。

贺双溪看她脸上表情着急,却仍旧低着头等着她先说话,心里不由得讶异,贺双溪貌似在这如夫人心里有些很高的地位。这份等待,并不是拍她,而是尊敬她。

她心里对如夫人不免亲近了几分。

“如姨,您有急事就赶紧说吧,若是珠珠能帮上忙,定是全力以赴。”

“珠珠啊,求你帮帮我那可怜的弟弟吧!”贺双溪话音一落,如夫人是再也不能等,扑通一声跪在贺双溪脚边,这一声求助是声泪俱下。

第36章 偷窃

原来是如夫人的娘家弟弟唐浩出了事。

说是他偷窃同窗的玉器珍玩,并拿去当铺典当,被同窗发现,检举,如今已经严重到要勒令他退学的地步。

如夫人的弟弟是云山书院的学生,算是云山书院的励志代表。也是如夫人娘家的希望。

他入学的时候并不优秀,是丁班的学生,后来连续两次考试都出人意料,回回以第一名的成绩傲视群雄,如今已经就读甲班,并且

一直是甲班前三。

男子在云山书院求学不同女子,他们要上三年,并且还要科考。

能一直在甲班保持前三是什么概念呢,大约有五成的几率可以高中状元。而按近几年云山书院的科举成绩排名,前三甲荣登两榜进士的机会是百分之百。

而如果这个时候被云山书院退学,还是以偷窃犯的身份,这代表着什么?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能一下子就压垮他们的家,并再无扬眉的可能。

难怪如夫人又惊又急,话都还没说清楚,眼泪就滚了一地。

“如姨,你先起来。”贺双溪对如夫人的弟弟不了解,可是看如夫人恭恭敬敬的模样,也觉得同一个人家养出来的儿子差别不会这么大。

“珠珠呀!”如夫人却哪里顾得上,心里悲气加急,顺着双溪的手臂起来,又哐当一声摔下去,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团坐在地上。

这下,看得贺双溪也跟着起来了。

“如姨,这事儿你告诉爹爹了吗?”贺双溪一面又弯腰去扶她,还一面询问。

“没有,消息来得及,老爷这几日忙,两天都没回府了。”不然,如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六神无主。

贺双溪大约也猜到了,她想了下,冲门外喊了一声,“绿珠?”

“哎。小姐。”立马,就听见绿珠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后,她便推门进来。

贺双溪吩咐道,“绿珠,让管家去宫里通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爹爹马上去书院。”

“珠珠?”如夫人听她这么说,很是意外。

贺双溪却握住她仍在发抖的手,笑了笑。这笑容坚定而带着安慰。

那边厢,贺双溪派管家去宫里请贺云鹏。这边厢,贺双溪自己也立马动身去了书院,还以要如姨帮忙收拾的名义带了她一起去。

从贺府到书院,路途并不短,贺双溪又带了行李,走的又慢了一分。

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云山书院背靠东山,层峦叠起的山峰仿佛将它嵌进了山水画里。

薄薄的晚霞似最美的丝绸,飘在天边,橘色的,橙色的,红色的,带着浅浅的光晕,聚起一团霞光,将云山书院团团笼罩。

贺双溪只远远扫了一眼,就被这迷人的美景震慑。然而,她却顾不得欣赏,直命马车奔向书院内,明正堂。

明正堂,顾名思义,就是明正事理,乃云山书院公开奖惩之地。

贺双溪到明正堂门外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刻钟。

大约是时间晚了,明正堂门口并没有人,只两个红灯笼挂在门口,点亮这庄严肃穆的地方。

第37章 缘由

贺双溪沿着门口的这一条直道快步走进去,身后绿珠红缨跟都跟不上,如夫人就更不用提了,心里虽然急,可到底是人妇,走几步就要注意下自己的仪容。

贺双溪到明正堂的时候,明正堂已经不见人影了,只几盏硕大的烛火在四个角落里亮着。微微的风吹过,烛影飘摇。

堂前的挂了幅字,大约两三米,光秃秃的一个诫字,笔墨饱满,苍劲有力,方方正正。光看上去,就觉得似紧箍咒,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贺双溪收回目光。

视线再往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隔间,用厚厚的木板隔开,里面闪烁着光。

“有人吗?”贺双溪喊了一句,但脚下的步子并没有迟疑,一步步走过去。

里头好像有人翻书的声音,但就是没人说话。贺双溪心里恍惚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来。

到了隔断边缘,再探进去个头,果然看到小隔间的地上坐着个人,手里拿着本书举起来,借着悠悠的烛光正看的津津有味。

一身素色的长衣,虽不华丽,但胜在干净清爽。眉目敛下来,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下扑朔迷离。好一派闲静安稳的样子。

“唐浩?”贺双溪敲了敲隔断的墙。

唐浩抬起头,目光里一丝闪烁掠过,一会儿,脸上又是淡淡的神色,根本没在看贺双溪。

“出去吧,不要再来了,女儿家,稍微矜持点。我没做过的事情,不会承认,也不需要你们关心。”

贺双溪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翻了翻眼皮,这人这张脸皮,也不是普通的厚。

贺双溪默了默,抬步走进去,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灯光底下,他眼皮子下,抬眼看着他。

“你凭什么觉得你不需要我帮助?”贺双溪说话声音轻轻的,但落地有声,谈吐清晰,一个字一个字,滴字不漏。

唐浩终于将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犀利的视线第一次落在贺双溪脸上。竟然觉得这个丫头跟素日来跟他搭讪送他荷包香囊的那些女孩子们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干净清秀。眉眼生的极其好看,就是太瘦,哪儿都瘦,干巴巴的。

唐浩顿了下,“若是云山书院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让我退学,那么,这个书院也就这样了。”

“借口!”贺双溪却忽然厉声。

“云山书院若就这样,别人何必撞破了头都要挤进来?你若连自己的罪名都无法为自己洗脱,又有什么能耐?假使你日后高中,如若连你自己都无法保护,你又如何保护大兴这数百万子民?”

贺双溪这一字一句说的是落地有声,和刚才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模样。看着唐浩的视线里都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

就连空气都仿佛因为她的声音而凝固了。

“你是谁?小丫头片子一个,你懂些什么?”唐浩一下子被触怒了。

他本身是个傲气的人,白日里因为这个跟书院先生顶撞了一番,先生也说了这番话,可是,他却丝毫不服气,觉得这是书院不想管的借口。不想得罪那一群家室显赫的纨绔子弟。

第38章 解决(1)

地位上的尊卑优劣忽然被拉开,哪怕是他在书院的这两年无声的提升自己,都没办法改变。

唐浩心里的小阴暗被书院的先生无情撕开也就算了,这会子又被贺双溪一个女儿家给撕扯开,这无形中又刺激到了他的尊严。而贺双溪这么个在他眼里不过是因为爱慕他而借这次机会想要和他套近乎的小丫头。更是刺激了他。

“无知,幼稚。”他起身,走过贺双溪身边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再说几句发泄下心中郁闷。

贺双溪心里憋着气,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

“珠珠?珠珠?你在哪里?”如夫人焦急的声音在明正堂内想起。

唐浩的脚步明显一震,回过头来,震惊的盯着贺双溪。

贺双溪则轻轻嗤了一声。

唐浩眼珠子一瞪,这会子,这份震惊已经无法显示了。他也管不得这珠珠到底是不是那个珠珠了,转身就往如夫人说话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在喊,姐姐,我在这里。

如夫人一见自家弟弟眼泪立马有滚落下来,双手抓着唐浩的手臂,用力摸索了几下,说话的声音已带啜泣,“子浩,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怎么样你?姐姐来晚了……”

唐家小吏出身,就唐如何和唐浩两个孩子,一母所生,从小关系就很好。唐浩出事,唐如自是着急,唐如抱着弟弟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这才想起自己是跟着贺双溪来的。

“唐浩,有看到贺尚书的女儿双溪吗?”为人妾,在这种公众场合,即使是在亲弟弟面前,也没办法称呼的稍微亲切一点。

唐浩下意识想忽略这个问题,可终究觉得不妥。又想起自己刚才将她当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而说出的那番无礼的话,他脸色就微微红了。

他傻傻的看着自家姐姐的眼睛,支支吾吾愣了好一会儿,到想说话时,贺双溪却没给他机会。

她几乎是瞅准了时机,轻轻咳嗽了一下,将这姐弟两的视线同时吸引过来。

随后,轻飘飘的视线在唐浩身上扫了下。

唐浩一阵窘迫。

贺双溪却并未选择报复。

“可以先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或者,若是觉得女儿家成不了事,等我爹爹过来也可,这会儿,他应该在路上了。”贺双溪走过来,大约是因为如夫人在,她声音柔了一些,这模样,好似刚才和唐浩之间的那些不愉快压根不存在过。

唐浩又是吃惊,吃惊贺双溪的大度。明明刚才无故挨了骂,这会儿却笑嘻嘻的。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很多想法在心里翻腾出来?

“不用不用。”如夫人嫁到贺府也有了好几年,虽跟贺双溪不怎么熟络,但多少知道她的个性和能力。小小年纪,总揽贺府后宅大局,却从未出过纰漏,点点滴滴,周周到到。连贺尚书都赞不绝口。她是很信任的。

如夫人又赶紧催促唐浩将现在的情况讲讲。

唐浩听了话,看着贺双溪,却见贺双溪嘴角笑意浅浅,眉目清淡如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极其镇定的看着他,正安静的等着他。

第39章 解决(2)

唐浩犹豫了下,正了正身。

“他们应该是买通了当铺的伙计,伪造了证词和证物,栽赃到我头上。”

“你没有申辩?”贺双溪反问,“没有证人吗?”光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定罪,书院应该没有这么肤浅。

唐浩却尴尬了。

“没有证人的,我每日都会一个人去后山的小亭子读书。那边偏僻,不会影响到同窗。久而久之习惯了,就没人会担心我,也不怕会有什么意外了。”

“哦……”贺双溪恍然大悟似的应了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也就是说,你很孤僻,没有朋友咯?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关心你,更没有人愿意因为帮你而得罪别人。”

……

贺双溪的话刚刚一字不落的进入唐浩的耳朵里的时候,唐浩的脸色便迅速由刚才的尴尬转变成了现在的僵硬。

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领悟力这么好,就这么一两句遮遮掩掩话就看透了。

可他不愿意承认,他的确没有朋友。

一是因为自身的出身,在这个纨绔子弟多到数不清的书院,很多人牢牢抱成了团。寒门学子依附他们也成了常态,他不屑。

二是因为自身学业太出众,一方面很多人仰慕,不敢靠近。一方面有人嫉妒,看他不顺眼。而他不在意,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于是,当不喜欢他的人陷害他,便无人为他出头,甚至连一句好话也没人为他说。

唐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努力了几次,终究都因为自己的囧事被一个小姑娘看透而充满不悦和尴尬。

可看着身边的姐姐急切的模样,他又不得将话题继续接话,“先生让我找出证据证明自己,我不肯,便在这里受罚,面壁思过。”

“哦……”贺双溪又用恍然大悟的语态拉长了声音应声。

好像她知道在这句话之下,其实是唐浩跟夫子顶嘴,以及夫子生气离开时的情景一样。

这刻意拖长了的声音,就像是钝刀,一下一下在凌迟他那颗薄弱而带着骄傲的心。可是,他却没办法阻止,也无能为力将这些隐藏。

唐浩终于觉得一阵又一阵挫败袭来。让他无法招架。

因为,刚才贺双溪说出来和先生一样的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如此聪明,如此耀眼,让他在她面前做不到不诚实。

唐浩犹豫了许久,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破绽在哪里,他们都只有伪造的证据,都没有证人,并且,所有证物都是伪造的,所以,只要是假的,就都存在破绽!”

从前不愿意自己莫名扯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中还要自己跳进泥潭寻找证据洗罪的不满,如今全然消散。他看着面前的贺双溪十五六岁的娇俏模样,急急忙忙来为他帮忙,一个女孩子这样抛头露面……

唐浩从前对贺尚书,对贺双溪,贺府的那些芥蒂和不满,通通都在此刻被压入心底。

他忽然坚定的开口道,“贺小姐的担心和帮忙,唐浩没齿难忘。是我之前太傲慢了,我会自己找出证据,让他们向我道歉。”

第40章 解决(3)

“哎哟,唐浩,老师不是让你在明正堂面壁思过吗?我看你这情况……是在这里谈情说爱?”

悠悠的烛火下,唐浩刚下定了决心,要一一将事情给贺双溪讲清楚,却不想,话还没有认真讲几句,就忽然有人说话。

而几乎是同时,这说话声的方向,三三两两一起差不多来了六七个衣着华丽的男子。

为首的一个,束着高高的发,用白玉冠裹着,一身压了边的青色锦衣光看着就觉得华丽无边。

但这人,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带着一股子张扬,不友好。

深知自己成了别人嘴里嘲笑唐浩的棋子,但贺双溪并未着急着澄清。

“林长宁,你不要瞎说。”唐浩却已经着急了。自己误会了贺双溪便罢,这会儿这么多人,而这林长宁又是故意说着这话来侮辱人,唐浩却不能放任。

可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冷漠模样,如今也会为了别人翻脸,却到底落人口舌。

“哎哟,我们的高冷公子,如今也是会为了女人动脸色的人?

让我来看看……这姑娘成年了没有呀?一张脸倒是精致好看,可瘦巴巴的,要什么没什么。小姑娘,你知道你喜欢的这人,偷了东西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混账东西,林长宁,你有种就冲着我一个人来,说人家贺小姐算什么本事?我告诉你,我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你今日所做之事,来日必让你当着书院所有人,一一承认,并道歉。”唐浩的眼神里终于蹦出了火花。

“呵。”林长宁轻蔑的笑了一声,“咸鱼还想翻身。”

就这些,贺双溪大约能摸清楚这些人的关系了。

这林长宁大约不是什么好人,设计陷害了唐浩?因为什么原因?

贺双溪努力思考了下。

陷害一个人,总是要有动机的。

动机…贺双溪眉眼一弯,往前轻轻迈了一步,将自己突出,与林长宁一群人对立,“咸鱼总比一条臭鱼好。有的人,人穷志不穷,来日状元及第,光耀门楣,可谓天下家国之栋梁。

有的人,人不穷,心穷。虽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祖上护佑,却偏偏性格扭曲,误入歧途,为祖上抹黑。”

“你说谁呢?”忽然有人说话,还是个姑娘,并且夹枪带棒,林长宁一张脸黑了下来,连风度都不要了,双目带着火瞪着贺双溪,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贺双溪却是轻声一笑,“谁叫就说谁咯…”

人哪能用叫这个词呀,只有狗啊猪啊这些畜生才能这么说。

“小丫头片子,我看你是铁了心要护着这条咸鱼?”林长宁又靠近几步,和贺双溪的距离缩小,那份逼仄就更加明显。

“哼。”贺双溪当着他的面嗤鼻,“学业上比不过,就侮辱人是咸鱼。嘴巴上拼不过,就说人家是小丫头片子。

你堂堂一书院学生,将来还要科考,若是有那个能耐,殿试上还要舌战群儒。就你这点子本事?呵呵…”贺双溪没将话说完,但这声呵呵后面是什么?肯定不是好话!

“你!”林长宁气不过,终于往前一步凑到贺双溪跟前,一手抓过贺双溪的胳膊,拉扯过来。

“畜生,你敢动我女儿一下,你今日就别想出这张门!”说巧不巧,贺云鹏却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了。

第41章 解决(4)

贺云鹏今日本身在宫廷当值,听到府里派人来说贺双溪在书院出了事,他一点犹疑都没有,马上就向皇帝告假,连府里的马车他都嫌慢,直接骑了马过来。

到了书院又是片刻不停息,直奔明正堂。

贺云鹏本军人出身,近几年虽很少出入沙场,但到底一身军人的脾性还在,生的又牛高马大。一口粗暴嗓子在军营操练习惯了,这会子正生着气,就更加不注意。光是在门口这么一喊,都让人吓破了胆。

谁知道,他还脚步飞快的进了门。

林长宁只觉得视线里一道黑影冲自己奔过来,一瞬间,他的身边就多了一堵墙。

他还没有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就见一只手臂伸了过来,一下子卡住他拉着贺双溪手臂的那只手腕,一道力气袭过来,林长宁只觉得自己从手腕到手臂到四肢百骸通通都没了力气。

抓住贺双溪手臂的手就这样轻飘飘的松开了。人也往后踉跄了一下。

“爹爹,您来了!”

眼前的贺双溪却眉开眼笑。

“老爷。”之前一直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唐如也仿佛见到了天上的日月,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步子都朝贺云鹏迈了几步。

一会儿后,又责怪自己让贺双溪陷入了危险境地,竟然又生生停下了步子,在一边焦急担心的看着。

“尚书大人。”唐浩却只是异常正式的这般称呼。

林长宁却彻底傻眼了。

尚书…贺…

当朝五位尚书,就兵部尚书姓贺。

这位若是贺云鹏,那她女儿…不就是贺双溪了?

京城五位尚书,谁不能碰?却偏偏碰了最不怕事最护短的贺尚书!

京城这么多富家小姐,谁不能招惹?却偏偏招惹了奉旨嚣张,让如今正当红的李遇大将军都吃瘪的贺双溪!

林长宁的眼底一片阴云。

可是,林家世代从军,军功显赫。世代世袭国公,又有姐姐林长乐贵为皇帝妃子,这诸多事情牵扯,都无法让他此时此刻在贺云鹏面前弯下腰来。

可贺云鹏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怕。

“爹爹,双溪没事。”关键时刻,还是贺双溪出声打破了这两相对峙的局面。

“尚书大人好。小侄林长宁,乃晋国公府二房长子。”毕竟出身官宦,礼仪之事必定周全。林长宁还是打起了精神朝贺云鹏行礼作揖,又报了家门。

回头又冲贺双溪行了个礼,表示歉意。

贺双溪没领,微微偏过了身子。心里头却对他做了一番评估。

晋国公府两房皆是嫡子,大房承袭国公爵位,二房也不弱,二房即林长宁的父亲,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震边将军,官局二品,还有个女儿林长乐,贵为帝妃。不过,不是宠妃。

“哼。”

贺云鹏则仍是不爽,极其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他刚才可是有打人的冲动的。

可女儿的一声提醒,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厉着声音,眉头都快竖起来。

林长宁稍有畏惧,但还是镇定着开了口,“是这样的,贺尚书。您妾室的弟弟,偷了我朋友的东西拿去典当,被我们发现并检举了。您小妾和女儿不服,想要抵赖。”

第42章 解决(5)

林长宁一口一个妾室、小妾,不断的提醒贺云鹏,为了唐如和唐浩这两个没有什么地位的角色不必要伤了林贺两家的和气。

贺云鹏其实倒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在他眼里,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事就行了,女人么,回家稍微讲一句,立马就好。而且,他的两位妾室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的漠不关心。

不过,林长宁这样子说,他就多少觉得有些不顺畅。

他琢磨了下,还没说话。

贺双溪已然知道自家爹爹的想法。他反正是情商不高都出名了,护短也只护她贺双溪一个。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贺双溪略微想了下,嘴巴一扁,一副委屈的小模样立刻浮现在她脸上,“爹爹,你当官这么久,哪有见过这样子破案的?案件的所有证人全是由一方提供,而且这每一个证人或是和他关系匪浅,或是可以被他用钱收买,爹爹,我不服气。”

“珠珠。”贺尚书真心是个宠女狂魔,他这一辈子就见不得双溪有什么委屈。就这三言两语,贺云鹏立马被她说动了。

贺双溪却并没有停止,“爹爹,双溪的娘亲过世的早,多亏两位姨娘看顾着,这才算健康成长。在女儿心里,将两位姨娘当生母一样喜欢。爹爹,试问,女儿怎能看着自己的娘亲受人诟病,被人不尊敬?”

这后面一番话,贺双溪拿捏不住自己说对了多少,毕竟,贺双溪小时候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多少。

但她隐约能猜出来,贺云鹏并不是因为喜爱才纳妾,好像从来也没多宠他们。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那应该只有两方面原因了,一是身居高位,纳妾是排场,也是底下人的孝敬。

二嘛,大约是专门纳妾来照顾她贺双溪的了。

而在贺云鹏这人的性格上,只怕,这第二点才是真相。

所以,贺双溪才会将这所有事情,庄庄件件都扯到自己身上。不过,不全是说给贺云鹏听,也是想说给唐浩和唐如听。

她多少知道,唐家一直对爹爹不满,娶了人家的女儿,却不好生对待,还连孩子都不曾生养。

不过,这些都暂时不是重点。

而果然,双溪这话说完,贺云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长宁也算聪明之人,立马知道贺双溪的用意在哪里,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怒意,却怕是再不敢将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轻视。

林长宁赶紧抢在贺双溪和贺云鹏两人再次开口说话之前打圆场,“贺尚书,贺小姐,不是我林长宁非要和你们计较,只是这偷窃并非小事,又发生在书院,这影响又加大了些。我若是放过,以后书院其他学生遇到这些情况怎么办?”

林长宁脸上的笑更加深刻而得意,“维护书院的名声和纪律,是每个学生应尽之责,长宁更是谨记于心。

书院规矩不可破,尚书大人您的面子也不能拂,这样,学生斗胆请书院先生们做主,唐浩重回丁班就读,这事情就此揭过,可好?”

第43章 解决(6)

“林公子,你这是在说笑话吗?”

林长宁话音刚落,贺双溪已经往前迈了一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贺双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但是气场上,她却半分不输。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圆圆的,直视着他。

林长宁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个子小小,模样柔弱的女孩子,会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他的防线,并且成功的筑起了自己的防线,将他几次三番逼退。

“哦?此话怎讲?双溪小姐,我是很有诚意的,想和你们做朋友。”林长宁仍是镇定,但双眼的闪烁却泄露了他的担忧。他看着贺双溪的眼睛,他着急着想知道,贺双溪下一步的想法是什么,他想看出来。却无能为力。

贺双溪怎么着都是正经在战场上操练过的人,打过多少仗,陷入过多少险境,手底下有有多多少人的鲜血和生命?表情和心事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她愿意流露,区区林长宁,又怎能看透。

而林长宁着急着想摸清楚,她却偏偏不愿意告诉他。

“爹爹。”

贺双溪在他的视线下侧身,转过来看着贺云鹏,“若照林公子的话去做,查证的过程都没有,哪怕是唐家公子没做,全书院上下约莫都是默认了,少不得还得在背后说爹爹您以一品大官的身份欺负人。这不公平,于唐家公子,于我们贺府都不公平。而如果事实查出来,真的是唐浩做了,那么,错了就是错了。爹爹您深明大义,又怎能因为私情包庇。”

总之,这事情往左往右,都是林长宁在挖坑让他们往下跳。打的是个什么如意算盘?就是看贺府的人会不会因为唐如和唐浩而和打如今正在朝中得宠、受皇上器重的林府的脸。

而贺双溪能想到的事情,为官多年,身居高位的贺云鹏又怎么想不到?而他,恰恰又比贺双溪多了一层视线,以及担忧。

贺双溪从未想过,这事儿到底唐浩有没有做过。或者说,她是从始至终都相信唐浩没有做过。

但贺云鹏却不能笃定。

“珠珠。”贺云鹏喊了贺双溪一声,“过来。”

贺双溪虽有犹疑,但还是乖乖过去。

贺云鹏却转身带着她走到了唐浩和唐如的面前。

“老爷。”唐如此刻心里已经害怕到不行。她事前从未想过会这么严重,也从未想过,林长宁会这么的不让步。但哪怕是夫妻之间再不恩爱,这么些年,她也多少摸清楚了贺云鹏的性子。

她看着贺云鹏这张写满了严肃和不信任的脸,立马噗通一声跪倒了贺云鹏的面前。

“姐姐。”唐浩心疼家姐,立马弯腰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甩手拒绝。

“老爷,子浩是什么样的性子,妾身最清楚。年前,妾身的父母双双染病,家里积蓄尽数花光,妾身本身也从账房里支了些银子,这些余慧姐姐那边也清楚。

后来爹娘病好,仍需要补养,家里花费过大,难免对子浩照顾不周。而子浩明年便要参加会试,如今也是进入了学习艰苦期。娘家不顺遂,身为女儿,身为姐姐,却无法帮助半分,妾身心里委实难过。月前,子浩伤风染病,妾身便将嫁妆中的些许物品给了唐浩,让他去换点银钱,补补身体。却不知道后来为何这些东西都被换成了林家的物品,还成了唐浩偷窃的赃物。”

第44章 解决(7)

家里的私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却要被提起,还涉及到典当嫁妆这种没有脸面的事情,唐如已经很是难堪,心里也诸多委屈。又想到自家弟弟的遭遇,如此被人诬陷,欺负无人为他做主,她心里又是一番难过涌上来。

嫁入贺家多年,不受重视,不受关心的委屈也统统在心里翻滚,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已经是热泪盈眶,豆大的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的滚落下来。

而唐浩,也是尴尬不已。

为自己,也为双亲,更为姐姐,也是双眼泛红。

贺双溪和贺云鹏则皆是为之一振。

贺双溪自是觉着这其中隐藏的事情让人无法不动容。贺云鹏则是震撼,震撼唐如娘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还没给予过半点帮助。这一刻,贺云鹏为人夫君,心里少有的那些情感,那些曾经被自己遗忘的残忍,又被无声的触动到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唐如扶起来,“好,我相信你们。”他的声音放的不能再低了,是唐如连成亲的时候,洞房花烛夜都没有感受过的轻柔。

“谢谢老爷。”唐如就着他的手臂支撑站起来,但等自己立了身之后,又立刻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贺云鹏看着自己忽然空荡荡的手,有一瞬间的空虚。但很快,他又恢复镇定。

“林家侄子,不是我贺云鹏护短,而是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判定我贺家人有罪,于法于礼,这都是天方夜谭。既然事情已经上升到书院,那么我们就光明正大的解决这件事情。”

就这一会儿,贺云鹏已经全然变了一副模样。之前还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已经真正将事情挂在了自己身上,贺家人三个字,将之前的那些生疏都挥散出去,将他们都拉到了一个阵线里。

“贺山!”

他这一嗓子,声大如洪钟。

“是,老爷。”就这一声声音落下来,又矮又瘦的贺山已经腿脚灵活的到了跟前。

“去请书院的先生夫子们过来。”尚书大人的架势一摆开,林长宁这种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又算什么?贺云鹏径自找了明正堂里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贺双溪则看着着一瞬间被翻盘的景象,心里甚是愉快。

“如姨。”她笑着搀扶着因哭泣还在耸动着肩膀的唐如,一步一步走到贺云鹏身边站着。而唐浩,几乎是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处于不相信的状态中。直到身边已经没有了人,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跟在贺双溪身后,也走到贺云鹏前面。

林长宁的脸色则在这一瞬间变幻了无数次,直到最后,黑的不能再黑。

“康华。”他伸手招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高个子男子。随后从腰间摘下来自己贴身戴着的玉佩,交给他,又跟他耳语了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爹爹。”贺双溪则注意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变动。她悄悄喊了贺云鹏一声,也贴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贺云鹏则点点头,同意了她的所有决定。

第45章 真相(1)

因着贺云鹏的到来,以及书院行政院夫子们的全院出动,关于唐浩偷窃一事,忽然就被上升到了全院最为关注的重要事件。

众多夫子们在明正堂,化作两派,一一在讨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根据林长宁之前提供的那些证据,到底是不是可以判定唐浩的确犯了偷盗罪。

书院的先生们争得面红耳赤,却仍旧没有定论。

而偏偏,林长宁和唐浩,是书院这一届学生中最为有才华的两个,不过,唐浩的学业更出色一些,而林长宁则胜在从小身在官宦之家,耳语目染,更适合在官场中生活。所以,书院的先生们都不希望将这件事情上报的官府。一来,于学生不利,而来,于书院的名声也不好。

可争来争去也没有结果。一个时辰过去,双方都停下来歇息,林长宁则一直盯着明正堂堂前挂着的书画旁那一个巨大的沙漏。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唐浩却并未见紧张之色,一来问心无愧,二来,有了贺云鹏的撑腰,这件事情显然不会按照林长宁谋划的走,他就宽慰很多,至少,不会被人模糊带过。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还有更大的喜讯在后面。

待酉时过去,林长宁之前派出去的那位公子哥康华便形色匆匆的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那位典当铺的掌柜的,掌柜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红木箱子。

等走到明正堂正堂前的时候,康华回身将掌柜的手里的红木箱子接过来,当着行政院的先生们的面,将红木箱子打开了,“院长,诸位先生,这些都是唐浩当时去这家典当行典当物品时的账册清单,还有寄存在掌柜的那里的东西。这一张,是当时他自己签的字。还有,掌柜的我也请过来了。”

有学生将这个盒子拿到贺云鹏和院长面前,两人将东西从箱子里一一拿出来,贺云鹏和院长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

“唐浩。”贺云鹏喊了一声。

“尚书大人,这些不是我典当的,字是我签的,但也已经不是我当时签的那张了。如果因为这些证据,就要说我偷窃,我也无力反驳。但我不会承认。”这些话,唐浩之前就说过一次,之前是气愤,如今,却是镇定占了大多数。

“笑话,不是你签的,还能是我签的不成?这些东西,不是你偷了拿去典当的,难道是我自己拿去典当的?我堂堂林府嫡子,何故要冤枉你?”证据证人已到,而且没有出什么纰漏,林长宁心里那些担忧便都消散了。他脸上挂着笑,充满着自信,还有赢者的骄傲。他声音干脆利落,充满着要置唐浩于死地的畅快。

“没错,这些东西就是你自己去典当的。我这里有从行政院借过来的你和唐浩的近一年来的学业考核成绩单。你堂堂林府嫡子,却处处都输人家唐浩一筹,你心里不服,你有一万个理由,要冤枉唐浩。”而就在林长宁得意的时候,贺双溪清脆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忽然响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门外,月色已然开始降临,而贺双溪就站在门口,被轻柔淡然的月色包裹。娇小的身子仿佛能给人无穷的力量。

第46章 真相(2)

“你说什么?”忽然而来的声音,就在他的一番说辞之后,这打脸的程度,林长宁断然接受不了。他一回头,看着又是贺双溪,心里的怒火终于被彻底挑起。

林长宁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却正好贺双溪无惧无怕的迎上来,气势昂然的站在了他前面。他的动作一怵,反而被他的气势震慑住。

而明正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

“林公子,唐浩在典当铺典当的是些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清楚楚。”贺双溪在她的视线底下,也将身侧的人提着的盒子拿起来,亮在他眼前,“金镶玉头面一套,把玩用的小玉如意,以及小玉葫芦。”贺双溪将这些东西摆放开来,又拿了家里的账册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一一记在尚书府的账册之中。而刚才,我也从典当行拿到了这些东西。

如果,林公子,你要反驳,说这些东西你不知道。那么,好,掌柜的。如果没有人典当,我们尚书府的这些记在账册上的物件,又是怎么一件一件的出现在典当行?掌柜的,我需要你的解释。”

如果说,刚才因为书院学生们的之间的争执,将掌柜的以及典当行给牵扯进来,这还算小事。但这一次,贺双溪字字句句都将尚书府三个字给抬了出来。偷同窗的东西是偷,偷尚书府的东西也是偷,但这两个偷字,到底哪个严重,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穿。

而贺双溪聪明之处就在于,她一眼就找准了整件事情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点——典当行的掌柜。他本身,是最无辜的人。自然,也最想脱罪。

掌柜的本身就是林长宁买通的,他哪里知道这件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此刻,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他一介平民,又怎么能够扛得住?几乎是双腿一软,立马就要跪到地上去磕头认罪。

却到底,林长宁手脚灵活,一下子从身后卡住了他,手臂一用力,将他扣在自己身边。

“贺双溪,你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这些东西实在典当行找到的,而不是你直接从尚书府拿出来的?”关键时刻,林长宁连起码的对女孩子的尊敬都没有了,直接就叫贺双溪了。

贺双溪则冷笑了一番,“你从典当行拿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典当行的,我贺双溪从典当行拿出来的,就必定是我从尚书府带回来的?我可是第一次知道,这天下所有的事情,可以随着你林家公子的喜好随意转变。然而,我区区一女子,也不跟你来争,我拿得起放得下,从不靠嘴皮子逞能。”

“你!”林长宁第一次被人这么挤兑,还是个女孩子,一腔怒火压在心中,却无处散发。

对待这种人,贺双溪永远都不会心疼以及心软,她一转身,越过他,直接走到了书院的先生们和贺云鹏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爹爹,各位先生,双溪刚才见林公子偷偷摸摸喊了这位公子过去,还拿了东西给他,”她指了指刚才带着掌柜的进来的康华,然后又道,“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事情,林公子瞒着我们,我便跟爹爹请示了下,尾随着过去,却见这位公子出了书院就直奔金龙城朱雀街而去。还拿了这枚玉佩给典当行的掌柜的。”

这时候,贺双溪把刚才康华从林长宁手里接过去的玉佩也拿了出来,奇迹般的摆在他们眼前。

第47章 真相 (3)

随身携带的玉佩一般都是比较有辨识度的,而林长宁身份显赫,在书院又是风头正劲的富家公子哥,他的东西,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自己自然也认识,这的确就是刚才给康华的那一枚。

可为什么,会在贺双溪身上?

林长宁的视线,震惊的,远远的放在康华身上。康华却也是一片茫然,他下意识去翻,却压根没找到。他又想起,之前在朱雀街匆匆忙忙的被人撞到……康华的脸一下子白了,林长宁的脸也白了。

贺双溪却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这会子,她的脸上才洋溢起了真正洞察一切的,满足的,聪明睿智的笑容。

“林公子,知道你肯定还会有疑惑,也会怀疑是我事先找好的,所以,为了公允,我行动的时候,有叫书院的先生和我一起。”贺双溪说着,视线放到明正堂那一排刚才参加了辩论的先生之上,的确,刚才有一个来得很晚的先生站了出来,仔细说明了情况。那会儿他抱着书,刚刚下课准备回行政院,半路就被贺双溪和贺尚书的随从喊了出去。

书院的先生,在书院就是正义的代表,董功名说的这一番话,自是带了与生俱来的公信力。

顷刻之间,一切便翻了盘。

书院的先生们皆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叹气声,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咬耳朵。而为首的,和贺云鹏并排而坐的须发斑白的老者,也是有些动容。但他的视线却并没有在林长宁的身上落太久。他只是有些失望的扫了林长宁几眼,便将视线转到了贺双溪的身上。

他看着贺双溪拿着物证,长婷玉立的站在众人面前。小小的女孩子,一点都不畏惧。说话干净利落,快准狠的找到矛盾点,并一一戳破。贺双溪……他脑子里浮现着这三个字。

贺云鹏则起身,走过去,拿起贺双溪手里的那些唐如的嫁妆。

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就这枚小巧的玉如意,有阵子还被唐如放到梳妆台上,他当时还问过几句。后来不见了,他也没在意,他反正很少进两位妾室的房,一应东西也很少有印象。可此番又见到,又想到唐如之前说的那些话,他的一双眼睛就阴沉了下来。他伸手拿过来这尊小小的玉如意在手里把玩着。再转过身对着林长宁和那掌柜的的时候,眼里就似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泛着浸人的凉意。

他本身军人出身,生的又魁梧,手中握有生杀大权,自然比普通人凌厉万分。此刻光一双眼睛就已经充满了杀气,更何况周身散发的那些不好惹的气息……

就连林长宁忽然见到这样的贺云鹏,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而掌柜的就一区区商人……

“尚书大人,饶命呀!”典当行的掌柜的,这回是真的扎扎实实的,一下子跪到了贺云鹏的腿边,一双手用力的抱住贺云鹏的腿,几乎是在声嘶力竭,“贺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是无辜的。都是他,是这位林公子,忽然拿了字据和珍宝说要我配合演出戏,只要我愿意按照他的指示来,事成之后,这些珠宝就归小的所有。”

“尚书大人,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起了这样的贪念,来陷害这位唐公子,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掌柜的一边认罪,一边头磕在地上,跟捯药一样,咚咚咚作响,几乎连疼痛的知觉都已经感受不到。

第48章 告破

事已至此,根本不需要人盘问,掌柜的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全盘和出。包括当初唐浩是什么时候去的典当行,又当了哪些东西,东西都存在哪里。而林长宁又是什么时候去找他的,说了些什么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只要他记得的,他都原封不动的讲了出来。

大势已去,林长宁也不再做任何辩解。

“长宁,你还有什么话说?”嘈杂的人群和声音中,之前和贺云鹏并坐的须发斑白的老者,忽然开口。

“学生无话可说。”林长宁抬眼看着老者,却终究敌不过老人虽然浑浊但并未失去锐气的眼神,低下了头。

“你们都下去吧。”老者起身,对着行政院的先生们,以及之前跟着林长宁过来的学生们吩咐,并摆手。大家虽心有疑虑,却还是一一退散。一会儿后,原本热闹嘈杂的明正堂内,只剩老者,贺云鹏,贺双溪,唐浩,唐如,掌柜的,林长宁七人,连贺云鹏的管家以及随从都退到了明正堂外。

明亮的烛火在明正堂内滋滋滋的燃烧着,周围的一切安静的肃穆,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悠长而没有规律的呼吸声。

老者背手而立,站在明正堂正中央,浑浊却带着坚定的目光始终放在面前那一幅巨大的“诫”字书画上。苍劲有力,墨色饱满的每一笔,似乎都带着无穷的力量和威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老太傅。”贺云鹏到底军人出身,已经沉不住气。老者却没转身,视线也没有挪开,只伸手打断贺云鹏说话。

一会儿后,才转过身来,“长宁。”他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声,“夫子带过的学生无数,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寒门学子。当然,他们不是人人团结和睦,相互有爱,但在书院内,还未结业,就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以不光彩的手段残害同窗,这还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老师。”男人,可以打骂,却最不能承受情义,尤其是自己尊敬的人,这样情深意长的话语,几乎是字字句句都要渗透进心里。

“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老师。”但即便这样,也无法挽回以为曾经对你十分看重并倾注过心血的老人的心。

今日,你可以为了嫉妒污蔑同窗。

明日,你是不是可以为了功名残害朝中友人?

他日,你是不是会为了权力钱财,迫害家人朋友,甚至是出卖国家?

“老师!”

“老太傅!”

“老夫子!”

众人都没有想过,老者对林长宁的惩罚竟然会这么重!竟然是退学,而且还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对林长宁来说,可是人生一大污点。而对整个林府来说,也是脸上无光。

“老师!”这个时候,唐浩却自动走上前,想要求情几句。

却还是被老者打断了。

“不要再劝说了。唐浩,如果今日,是你被查出来确实犯了偷窃罪,也同样只有退学一条出路。先皇下令让我掌管书院,为的不就是整肃学风,不断的为朝廷输送可当栋梁之才的学生?

今时今日之事,你们姑且记住,一朝踏错,满盘皆输。做错事的人,永远不需要被人原谅的理由。”

“是,先生。”唐浩和林长宁都应承下来。

“贺双溪。”却在这个肃穆的时候,老夫子却忽然点了贺双溪的名。

第49章 扬名

“学生在。”贺双溪犹豫了一下自己要怎么应答,双溪?我?最后,考虑到自己即将入学,虽不是夫子亲自教导,但也有承师之情,便恭恭敬敬自认老师。

老夫子侧过身,看着她。

“你很聪明,但有一事须知,女子遇刚则柔,遇柔则刚,刚柔并济,方为大体。”

“是,学生受教了。”贺双溪虽有一瞬间失神,却很快领悟了老夫子说这番话的用意,她亦虚心受教。

“如今,书院的女娃娃们,可比诸多男儿出色太多。贺双溪,你明日便正式入学,没错吧?”

“是的,先生。”贺双溪谦卑作答。

“明日,便不用去戍班了,径自去入读甲班吧。”老夫子摸了摸胸前长长的胡子,就一句话,轻飘飘的递过了贺云鹏当时活动好些天的成果。

饶是贺云鹏这种没觉得念书有多大用处的人,这一瞬间都被老夫子说的这句话震撼到了。脸上的喜悦表情显而易见,他几乎是一把从椅子上冲起来。然而,这份高兴还没维持多久,贺双溪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夫子。双溪愿意去戍班念书。”贺双溪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一则双溪入学晚,恐跟不上同窗们的进度,二则,经林长宁一事,双溪恐已经成为书院学生们的焦点。如若再有夫子您的特许,恐怕会成为书院学生们争相谈论的对象。双溪不愿意这样,双溪只想在书院安安稳稳念书,踏踏实实学习。如果跳级,得到更好的资源培养,双溪自然会遵照书院的规定,以班级第一的姿态挑战。”

一番话说话,贺双溪已是有些疲累,但她的背脊依旧挺的直直的。

“双溪,你可想清楚了!”贺云鹏也是急了。他之前就想让女儿上甲班,可惜书院的规矩在,他压根没办法。现在,老太傅都亲自开口了,却被她拒绝了!

“女儿想得很清楚了。”贺双溪仍是不卑不亢。他这样一说,贺云鹏也没了办法。这个宝贝女儿,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很多时候,他的想法都还跟不上她,他也早就习惯了。

“唉。”贺云鹏叹了声气,随她去了。

老太傅却是盯着她看了很久。心里也一直不平静。她这一番动静到底是为什么?真如她说的,安安稳稳念书?还是想通过挑战弄出点什么动静?但到底,老太傅都没有问出口。

贺双溪明天便要正式入学,接下来要在书院待三天才有休假。正好,此番带了绿珠,而唐如也跟着过来,有唐如在,衣食住行一切都好打点一点。于是,几行人马便在明正堂分开。

临别的时候,唐如代唐浩一直道谢,唐浩自己却之和贺云鹏聊了几句,并未和贺双溪说些什么。直到贺双溪随着贺云鹏一众人等离开,唐浩这才赶在幽幽月光下,在无人之地,偷偷的望向那个看似柔弱,实则能给人以无穷力量的小小身影。

唐浩心里一股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愫缓缓升起,然后在心里升腾,似看了一朵五彩斑斓的花。

美丽,惊艳,却触不可及。

第50章 正式入学

一个案件,多数人皆大欢喜,自然也有人悲鸣。而老太傅,却心思沉重的看到了书院的未来。

“书院和六部分开,自是好事。教育本应独立,人才不应受家国政策影响。可是,夫子,书院在朝廷中的影响力愈来愈大,朝中得宠之人,近半数是书院学生,总有一日,书院会霍乱朝纲。”

多年前,学生徐隔江的话忽然在老太傅面前浮现。在今时今日,书院查出来,因为学业,林长宁迫害唐浩之事的时候。

老夫子三朝为官,当过两任皇帝的老师,两朝凡是从书院走出去的学生,他都记得名字。前朝的刘英,官至内阁首辅,却是大兴开朝三百年来第一巨贪,他身后,十数名书院学生同流合污。

而如今的内阁次辅连续,也大有承袭刘英之后路的趋势,而他背后的派系,书院走出去的学生,更是繁多。而朝中官员,已经隐隐有将他们当成“云山”党的一股特殊势力。

老太傅忧心忡忡,而当时爱徒的话,又深深触动了他已然苍老的心。生了一颗为朝廷忧国忧民的心,哪怕是七老八十,却仍是不能袖手旁观。老太傅想了又想,最后奋笔疾书,连夜给身在东南的徐隔江去了一封长长的信。

而同样是在金龙城,几乎是和老太傅去信的同时,恒隆商行珍宝斋的掌柜的贾平,将贺双溪之前说过的吸引纨绔子弟的经商手段,收银子送册子的办法考虑了良久,终于觉得行得通,也给东家徐隔江去了信。

是夜,金龙城的天际依然繁星闪烁,美丽的夜色在这人间四月天里,成为最漂亮的点缀。而这群星闪烁的一夜,注定,会拉开一个朝代的传奇。

……

因着林长宁的偷窃栽赃案子,刚刚入学的贺双溪可谓在书院里出了名。

第一日入学,便有书院其他班的学生争先恐后要来戍班看看这个聪明睿智,威风凛凛,奉旨嚣张的尚书府独女。当然,有人艳羡,有人是嫉妒,有人是佩服,有人是尊敬。

“双溪双溪,你看,又有人来了。”刚才走了一波,现在又有一波围着戍班的门口,贺双溪身后的一个小胖没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背脊,跟她搭讪。

贺双溪回过头,看着这个小胖妹,脸圆圆的,白白的,脸上的笑很温暖。是她今日正式入学一来,第一次跟她说话的人。小胖妹笑,贺双溪也忍不住带了丝丝笑容,道“不用理,他们看过一次后就不会来啦……到时候只怕又有人会说,我看这贺双溪也不过如此,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一个,就是聪明了点。”

“要不要这么现实!”小胖妹做夸张状,“你也太看得开了些吧,要是我被人这么说,肯定得哭。”

“可是并没有用。”贺双溪看着她,表情十分认真。从她变成贺双溪,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看开了,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她只要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靠近,哪怕死,也不回头。

两人对视了笑一会儿,下一堂课正式开始的钟声敲响,贺双溪刚转过去,身后又传来小胖妹的声音,“哎哎,双溪双溪,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们做对好朋友吧。”

“田芝兰,我刚才在你的作业上看到了。”

……

第51章 桃花(1)

无论什么时候,人们的目光只有在俊男美女的身上才能保持最长久的目光。

自打贺双溪入学那天,书院的同窗们争先恐后的来看她,之后,来目睹她风采的人就越来越少。到第一次书院放假的时候,书院的学生们已经恢复平静。最多在路上遇到的时候,偶尔会侧目一下。

对此,贺双溪的新朋友田芝兰表示愤慨和不满。

“如今,不是美女,这个待遇就成这样了吗?”田芝兰嘟着嘴,表情十分不爽,“我爹爹都说我这辈子要找个好人家嫁掉的愿望算是泡汤了。话说,我胖有错吗?”田芝兰说完话,为了表示自己的胖,还毫不介意的冲着贺双溪扭了扭自己稍微有点丰满的身子。

贺双溪想笑,又努力忍住。平心而论,田芝兰不算胖,顶多是过于丰满。

“哎,喂!”田芝兰光顾着扭来扭去,忘了这是在书院的大门口,她身后,一辆马车跑过来,贺双溪赶紧伸手去拉她,奈何田芝兰体格丰满,脚底下一个踉跄,幸好她体格好,不然铁定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田芝兰臭着一张脸收拾好自己。那辆马车却也停了下来。

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眉清目秀,甚是儒雅的公子。

贺双溪倒是没注意什么公子哥,她侧身想问田芝兰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却见刚才还有着怨气想找那马车车主算账的田芝兰几乎是双眼放光,眼冒金星的盯着侧前方。

“芝兰?”贺双溪摇摇她的肩膀。

“别闹。”田芝兰嘟囔着,“晃得我眼花,双溪双溪你快帮我看看,我眼前是不是有个美男子,是陈一鸣对不对!”田芝兰兴奋的都忘了这里是学院大门口,也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儿家,就喜出望外,精神振奋的盯着越走越近的那个男子。

而贺双溪哪里知道这人是谁呀,她才来书院三天,除了班上的些许同窗,书院的其他学生就认识唐浩一个。

“抱歉,这位小姐,有没有撞伤你?”贺双溪还在奉田芝兰的命,看那个公子。那公子腿长脚长却已经到了贺双溪和田芝兰的面前,还十分抱歉的弯腰下来问田芝兰的情况。

田芝兰哪里还能说话啊……激动的……就差要尖叫了。不过是姑娘家的矜持勒住了她,她只顾得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双溪在心里叹口气。

“撞傻了。”她低低的,好笑的说道。

陈一鸣可没想到会收到这么个回答,脸上明显一愣,目光在田芝兰身上扫了又扫,似乎是在检查……等明白了她是在说笑以后,最后目光又有点哀怨的落到贺双溪的身上。

不是说长得多好看的男子,重在眉清目秀,干干净净,又带着书卷气,很是赏心悦目的那种,最是招小女孩喜欢了。贺双溪想,如果前世自己不是女扮男装,没有活到22岁,只怕也会对这种邻家弟弟般的男子有些兴趣,不过,现在么……

贺双溪的脑海里忽然出现徐谨言那张看上去就沉默寡言的脸。

第52章 桃花(2)

这是贺双溪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想起徐谨言这个男人。

出身卑微,母妃只是当年皇帝北巡时宠幸的边境小吏的女儿。当年,徐谨言的母妃因怀孕想入宫,皇后还以来路不明拦下来。最后到底是皇帝于心不忍,给徐谨言的母亲另找了姓名和身份才允准入了宫。

不过,到底,当年徐谨言母妃所怀的那个龙种没有被留下来。毕竟,没有宫里太监们的册子记录,哪怕心里的确相信是自己的种,而以防万一,也宁肯不要。

隔了四五年,庆妃才又怀上了徐谨言,几乎是小心翼翼才保住了这个孩子。只是,到底家室太差,在宫里说不上什么话。而庆妃娘娘自己个性子也温吞,喜静。徐谨言也随他母妃,严肃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在皇帝面前,在宫里,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谁知道,这个男人私底下却一直不服气,同是皇子,为什么大家的差别这么大。为什么能力和学习并没有什么用,而家族的势力如此被重视。为什么他想要的总是要不到,宫里头皇后不喜欢他,贵妃不喜欢他,连手足也排挤他。私底下,他有着一颗膨胀的野心。十六岁便因出征北境,战功显赫,允准宫外开府。十八岁封郡王,二十二岁被封燕王爷,二十六岁荣登亲王。两年后,将前太子拉下马,自己高居东宫之主。

多么隐晦而凌厉的手段。就像他那张看似平淡无颜色的脸,谁都不知道底下的波涛有多么凶险。

而她,竟然甘之如饴的在他身边,女扮男装十二年。天真的以为,有一天,当他荣冠东宫,会允许她重拾女儿身份,站在他身边和他分享这得来不易的天下和骄傲。却没想到,十二年出生入死,等来的是一个死令。

贺双溪沉浸在心里的恨意,抑制不住的翻涌上来。原本放在裙子两侧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握住。眼神都定定的,只隐隐有泪意,在眼眶边徘徊,打转。

“双溪小姐?”陈一鸣看着这个好像灵魂游离在外了的姑娘,提醒一般,轻声喊了声。一旁花痴状的田芝兰这会子也不花痴了,也看着贺双溪傻了眼。

幸好,双溪还没有走火入魔太厉害。

陈一鸣喊了两声她就很快恢复镇定。

“抱歉。”贺双溪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没有做任何解释,又极其镇定的转过来看着田芝兰,问道,“芝兰,你有没有事?需要去医馆看看吗?”

田芝兰这才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想起来撞自己的是书院的风流公子榜新晋的前三甲。她整个人又是眼冒金星,对着陈一鸣书卷气厚重的脸,直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心跳的快。”

饶是陈一鸣之前见过许多性格比较开朗也对他明确表达过爱意的姑娘,但像田芝兰这样不带大脑的,的确是少有。他忍不住又有点发愣。

不过,这回贺双溪倒是没有再继续走神。

“陈公子,既然芝兰没事,那我们就不耽搁你了。”

“非常抱歉。”

双溪转身要走,陈一鸣自然是礼貌有加,又是道歉又是相送,直到贺双溪和田芝兰走了好远,他才再上马车。而马车上,有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第53章 桃花(3)

因着出了刺杀太子的事情,朝廷上事情比较多,各地都在严查治安,这几天各地递上来的折子跟金龙城冬天的雪花似的,漫天飞。

难得碰上个休沐,可以去放松放松。可刚一到家,祖父就要他来接陈一鸣。陈一恪心里是几十个不愿意,但是又不想拂了祖父的意,只好过来。谁知道,刚接到人就碰上这么个糟心事,他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怎么这么久?要讹银子?”陈一恪看着弟弟这么久才上来,眉头都快要竖起来了。对着他脸色也不好,语气也不好。

陈一鸣眼珠子转悠了下,也不知道刚才哥哥有没有看见马车外的人,“没事,怕撞到人家姑娘了,所以多问了几句。索性没事,哥哥放心。”

不过,哪怕是对着嫡亲的兄长,陈一鸣也是温润公子的模样,跟陈一恪的性急不耐形成对比。

“那就好,稍后回家的时候,马车在杨柳巷停一下,回头你给祖父说,就说我约了朋友,就不回去用晚饭了,让大家别等我。”

杨柳巷是金龙城著名的花街,要问京城哪里公子哥儿们最全,来这里就没错,都来这里寻花问柳了嘛!而当时,云溪公子说最喜扬州瘦马也是这里传出来的。

“哥……”

“好了,别说了,不就找个窑姐儿吗?别说我这还没成亲呢,就算是成亲了,这又怎么了?你怎么学的跟爹爹和祖父一样了。”陈一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一恪打断了。陈一鸣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收住了嘴。但陈一恪自己却没有停下话来。

“听说,那什么贺双溪,刚入书院就出了风头了?”陈一恪微眯着双眼,手指在下巴上摸索了下。大约是真的不喜欢,所以提到贺双溪这个有着他未婚妻身份的名字的姑娘,也并没有什么欣喜和尊敬,一副陌生人的姿态。而且,明明是好事情,到了他嘴里,就怎么都觉得不矜持。

陈一鸣心里升起来一股子不太爽的情绪,脑海里又浮现起来刚刚见到的贺双溪的模样,小小人,瘦瘦个,穿湖绿色的纱裙,看上去轻飘飘的。可虽然瘦,脸色苍白,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有力量,生命力很足,像根竹竿一样,节节攀升。这些日子,虽然书院里议论林长宁的热度没那么高了,可是,当时大家口耳相传的关于贺双溪的睿智,考虑事情的周全,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陈一鸣有些不满。他看了一眼自家表情不屑的哥哥。

“哪里出风头了,很聪明呢,书院的夫子们都称赞的。”

“好好好,她厉害。”陈一恪举双手投降,“反正都要退亲的,你要喜欢,可以跟祖父说,说不定贺尚书还高兴,好歹两家还有个姻亲的……”

“哥!”这回,陈一鸣是真的怒了,“怎么什么糊涂话都说,传到人家姑娘家耳朵里,还用不用活了!”

“啧啧啧,这还需要传?全京城的人不都知道了吗?”陈一恪轻声哼了一句,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马车上一趟,一副不想再跟陈一鸣讨论的样子。

陈一鸣心里也是气,可也知道,跟哥哥再讨论也没有办法。哥哥已经认定了当时在后山上贺双溪就是被人劫持了,管她有没有什么事情,名声就是坏了。

第54章 回报

陈一鸣和陈一恪是不欢而散。

但双溪和田芝兰倒是好。

田芝兰的父亲是礼部的一个小官,家里住得远,不过离书院倒是近。贺双溪回家的路上正好要路过田芝兰家的那条大道,田芝兰就跟着贺双溪的马车回去。

两个人一路上都在悉悉索索的聊天,田芝兰比贺双溪早来几个月,书院的许多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什么书院女子风云榜,公子排行榜,然后又有哪些公子哥不好惹,哪个姐妹团不要靠近,等等。包括书院近几年来的一些传闻,都跟贺双溪说的绘声绘色。尤其是关于九皇子徐隔江化名在书院念书,然后次次考第一,之后接连乡试会试接连第一,差点参加殿试的传奇说的格外兴奋。

贺双溪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不过是对于小女儿家的这种细微敏感的心态是感到好奇。她以前就从来没有这样一种仰慕人的心态,身上的所有无非就是忠诚和责任。哪怕是对着徐谨言,也没想过喜欢,倾慕,大约是信任和陪伴更多一点儿。不过,那些十几年并肩作战的信任和陪伴,大约也只有在她自己的心里才得到了珍视,而在那个人眼里,只怕是什么都算,只不过是命令和任务。

贺双溪在心里无声的嘲笑着自己。

田芝兰是个马大哈,自然没有注意到贺双溪的表情和脸色,仍旧是说的精神振奋,等到马车在她家所在的街道停下来,她几乎已经将书院前一百年的事情都说了个够。

贺双溪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惯例,这个时辰贺云鹏是不在家的。可贺双溪到没想到,尚书府的大门口还是有人在接她。贺双溪本来以为是管家,等凑近了一看,根本不是。

贺山的身后站着衣着华贵的唐如,脸上笑意盈盈的。贺双溪一下马车,唐如就下了台阶过来,双手很自如的握住她的手,珠珠长,珠珠短,殷切的嘘寒问暖。贺双溪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想抽手,却又觉得太打击唐如的自信心,就由着她往里面带着,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寒暄。

等到了府里头了,贺双溪才算是真的大吃一惊!

堂屋里摆了满满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

“这个……”贺双溪回头看着一脸满足的唐如。

唐如却淡定的拍了拍她的手,感激道,“珠珠,上次子浩的事情,如姨是打心眼里想要好好感谢你。不过是入学太急,如姨没找到机会。既然难得的休假,如姨就下厨做了点好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唐如拉着她坐下来,也没说什么恭维的话,算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贺双溪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唐如这样,又没有什么刻意的示好之类,贺双溪也算是接受的比较快。再说,舟车劳顿,加上书院也没有特别多的好吃的,这一桌子菜,她看到第一眼就忍不住冒口水。她也没有推脱,顺着如姨的意思就拿了筷子开吃。

两个人倒真是没怎么注意,大堂门口忽然出现了个人。

第55章 暗斗(1)

“哎呀,珠珠,你回来了,怎么没跟慧姨说一声呀。”双溪正吃得高兴,忽然就听到一声悦耳如莺啼的声音。她循声看过去,就看到父亲贺云鹏的另一房妾室余慧正拿着手绢娉娉婷婷的走到堂前。一身枚红色的海棠花开绫罗裙子美艳不可方物,将原本就长得漂亮的余慧衬得更加的明艳。明明是贵妇,倒是盛开的如二八少女一般。尤其在穿着朴素的唐如面前,这优势就越发的明显。

“慧姨。”贺双溪赶紧礼貌的打招呼。

“姐姐好。”唐如却已经起了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余慧家中富庶,父亲是西北做皮货生意的总头头,家中资产丰厚,俗话说的好,有钱有底气。而且,又比唐如早两年进门,心里对唐如唤的这一声姐姐倒也是甘之如饴。

“做了些什么好吃了?”余慧一面走过来,一面盯着面前的席面。问话虽然声音轻轻地,可一双骨碌碌四处打探的眼睛以及鼻子里微微哼着的气,就出卖了她的心思。

贺双溪只有在生病的时候见过余慧一次,当时她拿了上好的山参来看她,好像隐约还借了她生病说了点府中中馈的事情,不过,后来贺双溪便忘了。这会子一看到她,似乎就奇迹般的想起来了。应该是真正的贺双溪因云溪公子过世,悲伤过度,想服下慧心师傅的药,又怕副作用太大,说不定性命堪忧。所以在吃药前试探过贺云鹏的两房妾室,大约是放手一些中馈交给他们处理的意思?

不过,虽然想起来了这个事情,但贺双溪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仍旧吃着她的饭,顺便听听她们的寒暄,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凑到桌边上的余慧就开始挑剔这一桌子菜色了,“这乌鸡人参汤,人参怎么这么细?才长了几年吧?都没什么营养。这枸杞,这么细,也不饱满,是宁夏的那一批吗?我房里还有些我哥哥年前送过来的上好银耳,妹妹你应该过来拿的……”

这才几句话,虽然语调听上去不过是极具寒暄,姐姐对妹妹说的微带询问的话,可字字句句却与一种富人家女儿的胜利,好似唐如给贺双溪的全是什么边边角角的破烂货。而只要贺双溪需要,她房里的那些好东西,贺双溪都可以取过来。

贺双溪倒是没说话,余慧的话刚刚说完,她的筷子就往面前最近的一锅人参乌鸡汤里夹了一筷子,恰好就夹了一根确实不算大的人参须。

唐如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又是在贺双溪和余慧两个人面前,而且,自己做的这一桌席席面,对于什么都不缺的贺双溪来说,确实没什么好惊艳的,可也的确是花光了她一个月所有的例银。

自己的拮据和窘迫就这样被余慧说出来,唐如是有些尴尬。可是,更尴尬的还是真心觉得自己给贺双溪的配不上这位受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贺尚书的心头宝。和救了弟弟和唐家一命的恩情比起来,也的确是不算什么。

唐如的脸都有些红了,两只手也交握在小腹前,不安的挠着,“姐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之前只是想聊表一下心中的谢意,乌鸡是父亲早上送过来的,山参也是托人买的,是我小气了些。”

她有些局促的对着余慧承认,又偷偷的,不好意思的看向贺双溪。

(注:古时候,中馈是代表着妻室的,只有为人妻子才能掌管中馈,管理宅院大小事情,以及府中所有人的食宿等。)

第56章 暗斗(2)

贺双溪倒似没听见他们这样一番不和谐的言论一般,看了看细细的人参须,伸进嘴里。

姑娘家吃饭,是严禁发出声音来的,可她却故意吃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嚼出来一点声音。

唐如的脸跟被火烫了似的,又热又红,以为贺双溪盯着人参看,是有些什么话要说,有些什么不满意,哪知道,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吃的开心。唐如又有些木然。

余慧更是摸不透贺双溪的心思。余慧仔细盯着她,看她毫不避讳的吃着饭,脸上表情镇定,丝毫不受她们说话的影响。对唐如做的一顿饭,没表现出来喜欢,也没表现出来不喜欢。余慧在心里犯了难。

这个尚书府的宝贝疙瘩,从来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小年纪,颇得尚书府上下所有人的信赖,又掌管着整个尚书府的中馈。府里的田地,粮食,商铺租金,收益,所有的账册都是她在掌管。

上次,她说什么身体支撑不住,想让两位姨娘接手中馈,勾起了余慧心里的期待,可一转眼一两个月过去,贺双溪的身体是一日日看好,她本身想,这事儿又如一汪死水没了动静。

余慧本身以为没什么希望了。

可谁知道呀,唐如的弟弟出了这么个大事,而这个病秧子宝贝疙瘩竟然不顾身体是否支撑的住,立马就跑去书院相帮,还请了老爷过去。后来,余慧还听人说她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尽心尽力。当天晚上,就有丫环说已经很久没回过内院的老爷宿在了唐如的房里。

女人么,终归是疑心病太重。她就左担心右担心,一怕贺双溪对唐如更加看重,二怕因为这次的事情,使得贺双溪和唐如两人更加靠近。反正横竖是对自己不利。

余慧就沉不住气了。

她决定再试探一下。

她接住唐如刚才说的话茬,略微笑道,“倒也不怪妹妹,妹妹家中拮据,每月的例银总要拿出来一半补贴娘家的家用,还要照顾弟弟的学习,本身就不容易了。如今还要做出来这么一大桌子席面也实在是不容易。是我狭隘了。礼轻情意重在,这才是最重要的。”

余慧好听的清晰的说话声又一字一句的传过来。

而这话,看着是道歉,诚意十足,实则是打好了算盘,算好了话茬子。一字一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给贺双溪听的。

这一个家中拮据,不就是说唐如娘家不富裕吗,每月都要拿一半的例银去补贴了,这开销不可谓不大。还要加上弟弟的学业,几乎是一家子的生活都压在了她身上。

若是这样的人接管了府中中馈会怎么样?例银给了娘家事下,若是拿了府里的中馈中饱私囊,偷偷接济家人,这可怎么办?

而她余慧就不同啦,家中富庶,手里头银子多,嫁妆更是丰厚。她嫁进来的时候,她爹爹直接给了她金龙城的一家皮货铺子,还有一家药铺,这在府里头都是明摆着的事情,而贺双溪管账,自然知道。别说私用中馈了,她还可以倒贴。

孰轻孰重,利与弊,好与坏,反正,都在这里摆着了。

第57章 暗斗(3)

贺双溪是彻底明白了,余慧这是真的要来抢中馈了。

然而,怎么办呢!这是前一个贺双溪留下的难题,她经营了这么久,大约知道些这两人的性子和来历。可她个新来的,不知道呀!

而且,要给多少,留多少?

就贺双溪现在来说,她是想一个都不留的。贺府的钱财都是爹爹的,谁来管,约摸这两人谁都不敢亏待了她贺双溪。而另外,她念书也忙。

贺双溪看了余慧一眼,又看看在一边歉意满满,战战兢兢的唐如。

就两人而言么,可能余慧更好点,看上去胆大,有魄力,上下的人都拿捏的住。

唐如么,性子软,看上去就好欺负。偏生,自己个还是一个容易服软,不太吭声的人。

不过,要是给了中馈给余慧一个人,余慧肯定会有贺府女主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怕是会更加看不起唐如。另外,爹爹的意思也拿捏不清楚。

贺双溪认真想了下,决定先默默的躲开这场战争。

“如姨,这鸡蛋羹好好吃,明个早上能再做一碗嘛,我吃完再去上早学。”贺双溪期盼的瞄着唐如。

唐如刚才的那些紧张和歉意在听到贺双溪的这句话后瞬间消散!转而带了开心的微笑,“可以可以,珠珠喜欢,每回回来,如姨都可以帮你做。”

“那说好了,慧姨,如姨,我先回房了,这几天比较累,一会儿还要跟爹爹汇报。”贺双溪说着,起了身。

如姨本来站的远,闻言又连忙往外推,余慧则只是慢条斯理的往外面挪了两步,刚刚好够贺双溪过身的距离。

贺双溪不动声色的走开。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出了内门,绿珠和红缨赶紧跟过来。贺双溪看了一眼如姨和慧姨留下来的在内门口站着的丫环,带着绿珠和红缨走出来稍微有段距离了才吩咐道,“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俩帮我多注意下如姨和慧姨。”

“嗯,之前小姐说过的,绿珠都记得呢,一直都有注意着!”

谁知道,绿珠一句话,又让贺双溪刮目相看了。

原来,之前的时候,前一个贺双溪也迷茫呢?!这可就难为她了。

“我这段日子看着,二夫人心情应该不错,去年年底,金龙城不是兴了好一阵子皮货吗?二夫人的陪嫁铺子可是狠狠赚了一笔的。开春的时候,从江南定了一大批绫罗绸缎还有胭脂水粉。”贺双溪还宰琢磨,绿珠已经再度开口,和她说起来自己注意到的事情。

“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贺双溪重复了下。其实不过是自己不在意,所以当别人花了大价钱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有些好奇。绿珠则已经是一片艳羡,有些嫉妒道:“是的,做了好些漂亮的裙子,粉的,哄得,橘色的,水湖蓝,比小姐你的还亮眼。各色的胭脂水粉都是江南的顶尖货,香喷喷的,又好看。”

这样啊!

有这么多银子,哪怕是她手中掌握的中馈有限,稍微拿出一点银钱给唐如,也能解了她家的燃眉之急吧,为何,却没有呢?贺双溪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第58章 隐情(1)

晚上,贺云鹏一回来,贺双溪就去了中气堂找他。

情况却是不太好。快两个时辰过去了,中气堂内一直有人来往,贺双溪虽在偏厅等着,见不着来人。可光听见那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知道不对劲了。

战事?还是什么紧要政务?贺双溪觉得,能让兵部尚书这么着急的,应该是前者居多。

她正思忖着等下要怎么试探一下,却正逢贺云鹏请自送户部尚书逄季礼出来。

“圣上这几年在边境问题上,一直是颇为强势的态度,近五年来,几乎从未有无战事的日子,户部着实不充盈啊!去年北边又干旱…”逄季礼略带浑浊而担忧的声音,在中厅响起来。

贺云鹏则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照理,肃王那边应该顶得住。只是,倭国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个由头,海盗,脱离国土,不好管教?”

“怕是不想管,任由事态发展吧?”户部尚书补了一句。

两个人再随便聊了几句,就没了说话声,贺云鹏将人送到中气堂外。过了一会儿,前厅又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爹爹。”贺双溪在父亲刚回到中气堂内厅的时候走出来。

“珠珠?”贺云鹏小小吃惊了一下,“一直在这里等着?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到底是心疼女儿,是否听到了重要军务也不打紧,女儿身体还是最重要的。他脸上的关切之色丝毫不假。

贺双溪往前走了几步,脸上也是隐隐的不安和抱歉,“本来是想找爹爹商量下府中中馈的安排,珠珠要念书,怕是照顾不过来。不想父亲这边正忙着,我还来添乱了。”

贺双溪这么懂事,说话也轻声细语着,贺云鹏哪怕是有再多的烦心事,看着这个宝贝女儿,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面目露出欣慰慈祥之态,“这几年,府里的事情你不是打点的很好?若是念书忙的话,其他事情都交给贺山去做,府里的账册之类还是你保管。”

对于钱财银两,贺云鹏倒是干脆。贺双溪是早产儿,幼时又没了母亲,那会儿府里也没个照顾她的,都是奶妈管,他自己是个常年不在府里的主,女儿的模样都记不清。后来贺双溪大病一场,差点命都没了,贺云鹏才幡然醒悟。后来,是只要自己有的,一定不会忘了这么个女儿,没有的,想方设法也要给她找来。所以这府中中馈什么的,贺双溪若是管着,他是求之不得。只有在她自己手里,才是最放心的。

不料,贺双溪自己却蹙起了眉头,当然,语气中没忘要带点撒娇,“爹爹,若是以前,珠珠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可这回,出了如姨这事儿,您难道还觉得中馈这事情呢个随便处理嘛?”

贺云鹏眼睛沉了下,但还是不为所动,“能有什么事,都解决了。”

“可是,爹爹,人家说不定就是欺负我们人丁不旺,亲戚不和。若是府中主母管理大小事,如姨怎么能拮据到双亲生病都无法接济?若是如姨手中又中馈,也不至于需要典当自己的陪嫁给自家弟弟念书。爹爹,您但凡对如姨好一点儿,对如姨的娘家照应一点儿,那林长宁都……”

第59章 隐情(2)

贺双溪本来想说林长宁也不至于欺负到我们家头上,但到底没这么胆子大。而且,身为女儿,无论身份还是辈分,跟父亲说府中的私事,甚至是他个人的私事,都是极其不妥当的。

于是,说到最后,贺双溪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话也收住了。

幸好,贺云鹏倒是不在意这个,父女俩相依为命,早就习惯了。就连政事,偶尔贺云鹏也会问问女儿意见。只不过是她问的问题么,着实有点让他无法回答。

贺云鹏难得的支吾了下。

贺双溪倒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又来了一句,“爹爹,尚书府总是需要个人来继承的。”而她贺双溪,一介女流,是怎么都无法继承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贺云鹏趁着年轻,再生个儿子的意思了。

“咳咳。”这下,贺云鹏是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下,一来是自己不好意思了,二来,就是让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贺双溪倒也乖巧,乖乖的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

倒是贺云鹏自己对着贺双溪的话琢磨了良久,最后叹气般的来了一句,“中馈你随便处理好了。”对于家事,多年不沾,如今,更不会多说什么。

可他这幅面色不好的样子,到底是让贺双溪上了心。

她不由回想起来,似乎每次说到姨娘们的事情,爹爹脸色总是不好。可是,她也旁敲侧击的问过绿珠和红缨,好似这么多年,爹爹和如姨、慧姨,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没什么可挑剔的。可她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问题,但这个关头,她却也不好意思再问。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袄,有些事情虽然贺双溪从前没有体会过,处理过,可到了这种境地,总是无师自通。比如,对父亲的关爱……

“军务繁忙,爹爹还是早些休息吧,女儿不打扰您了。”贺双溪的声音和着屋子外面的月光一样柔和。

贺云鹏的脸色恢复了些,点点头,想起她这是入了书院后第一次休假,不免也关心了几句,“念书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哎,女儿会注意的,爹爹你看,我这不是好很多了嘛!”为了让贺云鹏放宽心,贺双溪一面微笑着说着话,一面张开着双臂,在他面前轻快的转了个圈。转完圈,定定的立在他面前。

贺云鹏忍不住就笑了,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在她脑袋上抚摸了下。

这么亲昵。这还是她占据了这具身体之后,贺云鹏第一次做出这么宠溺的动作。虽然,他平日也是极宠爱她的,但今天这一刻,好像特别的不一样,真的跟心头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贺双溪有一瞬间的吃惊和温暖,感动。

贺云鹏却看着自己瘦瘦的女儿,眼眶都几乎红了。他真想说,她长得越来越像她那美若天仙的母亲,可到底有些尘封的往事,尘封的名字,尘封的脸,都是他心底最不愿意拿出来示人的伤痕。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好休息,明日让贺山送你去书院。”贺云鹏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了中气堂内院。

贺双溪看着他,宽阔的充满温暖的背影,在灯影绰约下,模糊而疲惫。

第60章 担忧

大约是被贺云鹏的情绪感染了,回到子衿院后,贺双溪却一直都处于心绪不宁的状态。一时琢磨中馈要如何处理,一时又想父亲过往是不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时又想到之前在中气堂偏厅听到的父亲和户部尚书逄季礼的谈话,忧心忡忡。

逄季礼是开平十年的探花郎,开平二十年从江南调任户部,开平二十四年由刚入主东宫的前太子徐暮礼举荐为户部尚书。算上来,应该是徐暮礼的心腹了。新太子上任这两年,徐谨言动过许多心思要将他扳倒,不过,圣上对他甚是倚重,徐谨言一直未得逞。

那么,如果这一次徐谨言利用倭国海盗入侵的机会打压呢?

想到徐谨言的手段,曾经利用江南洪水挖空平江河道,用数百条河工的人命换来徐暮礼贪污一事东窗事发,让暗卫潜入北边牢狱,煽动北边暴民造反,攻占北部边防重镇,迫使刑部下台并派军进驻北部边防重镇北川镇,一系列凶残而狠辣的手段,贺双溪便觉得不寒而栗。

从前,她只管带兵打仗,对这些事情不过问,后来隐约知道他的手段,却也因着他要拿到太子之位,并不过多劝诫,可如今再回头想起来,几百上千条人因此丧命,总是难过而愧疚的。而这一次,既然知道了,贺双溪就没办法不闻不问。

当然,贺双溪是没办法去问贺云鹏的。今日在中气堂,父亲明明知道她听到了他和逄季礼的谈话,却并没有说起这个事,就说明这个事情比较为难,并且危险。她哪怕是去问,父亲也不见得会说。而她始终是女儿身,家国大事也不能总是关心。

不过嘛,倭国之事素来是东南沿海边境的军务,这一块一直都是驻守在东南沿线的肃王徐隔江处理。而那个登徒子!又是肃王心腹!

虽说,想到那个烂人,贺双溪总有点愤恨,但事到临头,还是得好好利用。

遂,第二日一大早,贺双溪就借着去朱雀街买宣纸的由头去了朱雀街。

“双溪小姐。”从知道贺双溪和东家的关系之后,贾平对由贺小姐的生疏称谓改成了双溪小姐。

贺双溪倒也是自来熟,一点都不客气。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还煞有介事的问,“要我拿兰花扣出来验证身份吗?”

掌柜的差点没被她逗笑,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更觉得有趣。虽然东家是说,见兰花扣如见他,可这也是一开始嘛~谁无聊每次都要看啊,认脸不就行了?这可爱的小姑娘,难怪东家另眼看待。

贾平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回过神来,他以为贺双溪是听闻了倭国海盗侵犯的事情,特意来打听东家状况的,便道,“双溪小姐若是有事情,派人跑跑腿就行了,需要什么消息,我会派人送去的。不过,这回倭国海盗的事情不用担心,东家和倭国交战过多次,从未落过下风,区区一群海盗,东家更不会放在心上。双溪小姐还请放宽心,六月份祭祖的时候,东家一定会赶回来见您一面的。”

第61章 怀疑

呃……

贺双溪被贾平这回答给弄得……她脸一沉,谁想知道他回不回来了呀!她只是想来打听打听到底倭国出了什么事情,而朝廷又面临什么难题,徐谨言又想怎么插手。

遂,被打趣了的贺双溪不满的瞪了一眼贾平。

贾平只当是贺双溪有了小姑娘家的娇俏,不太好意思。他隐晦的笑了笑,想起来上次的事情,便道,“双溪小姐,上次您说的推广商行,什么缴纳银钱的办法,我给东家去了信了,等下回东家再发信件过来,应该会有答复。您过来看,这是我这几天请人画的小册子,您看看有什么意见?”贾平说着将一本用澄心堂上好宣纸装订成册的小本子递给贺双溪。

都是一些漂亮的石雕,玉雕等,也有没有打磨的,还有一些顶漂亮的成套的头面首饰,珠宝古玩。不过,贺双溪还是不满意,“你们商行有制衣店吗?”

“制衣店?”贾平重复了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没有,近期应该也不打算做。东家最先就是因为战事频繁,军需不够,所以做了票号,运河开通后,航运发达,就接了些漕运,慢慢的,就扩充到了商行,酒楼。”贾平摸摸索索的边回忆东家的经商路,边掰手指在这里算,丝毫都不把贺双溪当外人,蹭蹭蹭的就将徐隔江的底子向贺双溪透露的清清楚楚。

可贺双溪就纳闷了。

常凯旋能这么有本事?军需不够,就将商行做的这般大?哪怕是他外祖父在背后财力支撑,也不可能这么强悍吧?而且,着上下打点,他们家军人出身,权势手段必不能这么滔天。

难道,他背后还有什么人支持,来打通官府关系?

贺双溪有些怀疑。难道,贾平说的东家,另有其人?如果是常凯旋背后的话……徐隔江?这个名字一出现,贺双溪整个人猛地一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当朝九皇子呀!

她从前都只见过两次,还不是正面交锋,到现在,连模样都记不起来。可是,他的名字倒是听过的。当年在书院,用的是……连少青的名号?

少青……好像那天在龙泉寺,他离开的时候说的就是这个。那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一切就不难理解了。肃王徐隔江的好人缘以及义气、明事理是出了名的。当初估计是他说服了安王,让属下们不要拦着她的进寺。

至于刺杀太子徐谨言,应该压根就是徐谨言自己编造出来的。约莫徐谨言收编云字军让安王和朝廷内外感到了压力,所以徐隔江在秘密回来。前线战事吃紧,主帅却私自回城,这要传出去,只怕圣上一怒,就会狠狠责罚。徐谨言肯定是听到了风声,所以从来不信佛,不踏进寺院半步的他,才忽然到了龙泉寺。怕就是为了逮住徐隔江,好在圣上面前治罪。若是抓不到么,反正,背了军规的徐隔江不会在圣上面前主动提。

第62章 坦然

过往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的浮现在贺双溪的脑海里。

徐隔江,徐隔江,徐隔江!

那个登徒子是徐隔江的话,那不是复仇有望了吗!!!

贺双溪低着头,心里的讶异和欣喜交错着冲击,她隐隐咬住唇,不想显露太多。

“双溪小姐?”掌柜的叫她一直不说话,低着头,想事情又不像的样子,让他有些担忧,“您还好吧?东家信里还提了你呢。”

“嗯?”听他这么一说,贺双溪立马抬起头。

掌柜的道,“东家问您有没有入书院,情况好不好。”

金龙城离东南郡两千多公里,除了加急军情日行千里报警,一般军事公文信件往来一个来回的半个月左右。若是紧要的的,也得七天。掌柜的上次去的信,徐隔江是断然没有收到的。

而他自己来信这么快,也是倭国有重要军情需要加紧奏报。

当然,贾平这忽悠的本事也是一流,徐隔江明明是问贺双溪退婚的事情怎么样了,他这边关于陈一恪有什么新的收获。

但怎么样咧?天高皇帝远,东家连女孩子都不会哄……

“那麻烦掌柜的,若是给你们东家回信,就挑我麻烦的说,书院里得罪人啦,考试不好呀,就是不要太安分。”

“啊?”掌柜的一愣,又连忙答应,“好的好的好的。”

只怕是两地分居,长久见不到,怕东家会分心,不挂念吧?

这女儿家的心思呀!他一副了然的样子,默默笑了笑。

贺双溪只觉得掌柜的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可又看不出来怪在哪里。

于是干脆不看了。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贺双溪言归正传,“户部尚书逄季礼,你们东家不会不认识的吧?”

来之前,还想委婉着打听下,但既然那人是徐隔江的话,贺双溪就没那么收敛了,她必然要越聪明越好,多让徐隔江看到她的价值。

“认识认识,逄尚书帮了东家不少忙。不过,双溪小姐您别担心,逄尚书不会有事稍晚一点,我会给逄尚书密信。海盗无赖,东家只有东家的办法,您请放心。”贾平打着蜜笑,一副自信而坦诚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贺双溪提起逄季礼有什么不妥。

而他自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逄季礼和徐隔江关系好,轻而易举的说,徐隔江还有其他手段。

若是徐隔江在,估计会气的吐血。

可贺双溪就有些震撼了。他已经布好局了吗?是什么办法呢?

这个人行事向来不按牌里出牌,几乎没人能摸准他的下一步。而他在朝廷中也素来以乖戾出名。

曾经南疆暴民造反,偌大的军情,他能喝几口就耽搁,也能酒醒后戴罪立功,生擒了暴民头脑,让暴民们不战而降。

他能朝廷上和徐谨言的人步步退让,私底下,却为了红袖添香的头牌和大将军大打出手。他只要在京城,京城就不会太平。

贺双溪一双秀眉蹙的紧紧的。

“双溪小姐,不用担心。”掌柜的仍是信誓旦旦。

贺双溪张张嘴,想问清楚一点。自己身在军营,对军事总是特别敏感。

掌柜的却机敏的看懂了她的诉求,直截了当的摇头,“具体计划我就不能透露了,军事机密,何况,东家也不会多说。双溪小姐,放心吧,最多三天,您就能收到消息啦!”

第63章 以暴制暴

贾平这样一说,贺双溪就没在多问了。

中馈之事她还得好好想想,用了午膳过后,就由着管家送她去了书院。

不过,到底是心里惦记着倭国海盗的事情,便连着好些天都没有休息好。到四月底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而且是千里马日夜奔袭,敲锣打鼓送来的军情,据说整个朱雀街都兴奋了。

书院得到消息时,已经到了下午。贺双溪正上着课,外面连廊上一群学生呼啸而过,然后就是一阵欢笑声,奔跑的凌乱脚步声,间或还有人不顾书院的规矩,在课堂时间内敲起了鼓。授课的先生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冲出去要教训人,但一看到学生们拉的横幅,画的画像,又收住了话,脸上的生气消失掉,换上了喜悦之色。

一回到教室,还立马下了课,让学生们跟着出去玩。

“走走走,我敢肯定,一定是书院公子榜总榜前三中的某一个传来了好消息,替书院争光了,不然老古板一定不会这么高兴!”贺双溪还在犹豫是温书还是出去看热闹,身后的田芝兰已经起了身,说话的间隙,拉起她就跑。贺双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拉入了人流中。

然后,就看了各种名字,徐隔江,连少青,九皇子,肃王……还有各种画像,一身戎装的,白衣书生的,华丽宫廷的,狐皮裘裹身的……但不论是哪个样子的他,他是长婷玉立,器宇轩昂,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英挺。

贺双溪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凄凉的秋天,一望无际的山脉,树叶凋零,暗黄的一片。

戎装的他,目光清寒,黑色的发被束在脑后,强劲的秋风呼啸而过,将几许青丝吹起来,贴在脸上,又给这个太过刚硬的人平添了几分柔美。

贺双溪盯着这张脸,果然和那天在龙泉寺的登徒子有七八分像,不过,那个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轻浮,并不是这画面上一样清高冷漠。

不过,大抵,人与人之间对一个人的印象和好感都不一样,你眼里的他,并不是别人眼里的他。这种事情,并不纠结。贺双溪收回目光,脚下的步子尽量保持着跟人群一致,以免被挤到。

而旁边的人,显然比贺双溪身体好,跑得快,跑的稳,哪怕是喘息着,还一直在跟旁边的人说话,“肃王简直是太帅了!那群倭国的海盗们不是凶残吗,烧杀抢虐,截了好些渔船和商船。朝廷发了公文过去,倭国的皇室却说这是不听话的暴民,又远离大陆,他们管不了!你晓得肃王做了什么吗!”

旁边的人摇头,说不知道。

那人便洋洋得意的一笑,好像自己掌握了第一手资源,就跟肃王莫名的亲近了几分一样,骄傲道,“肃王简直是神明附身,海盗暴力,他就以暴制暴,直接找了一群人,偷偷将官船弄成海盗船,找了许多武林人士冒充江洋大盗,直接在东海海面上,和那群倭国的海盗大战了一天一夜,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倭国海盗头子的头颅,直接被悬在了一艘十几米高的船上,一纵海盗船井然有序的排列在我们与倭国的公海海面上,挂了三天三夜!”

第64章 风云公子榜

倭国近百名海盗团伙全军覆没,倭国朝野内外皆为震惊。

海盗们火拼,受苦受难的百姓是拍手称赞。可之于倭国而言,这到底是近百条人命。倭国是岛国,土地面积本就小的可怜,而这么点地方,又盘根错节的分散成了数十个国家。有的地方,数百人作战,是撼动朝野的大战,有的地方,十个人不到打了一场群架,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近百名子民死亡,对于刚刚统一四洲的倭国来说,绝对是大动干戈。

然而,有什么用?

以黑吃黑,以暴制暴,最普通的手段。重要的是,而当时大兴送来的公文,倭国并未插手。更重要的是,徐隔江手段雷厉风行,残忍狠辣。倭国皇室,甚至是全国上下,无人可敌。

据传,倭国国王气得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挖的坑,总不能反悔又要提到国事上来?更何况,怕呀!

光徐隔江三个字,倭国上下就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年,倭国多少人在他手底下吃过败仗?而且,这个人面貌清俊,手段却甚是狠辣,作战快狠准。普通俘虏还好,只要是有军衔的,一律杀无赦。

倭国因此损失将领十数名。将才损失巨大。到如今,只要对象是徐隔江,心里的恐惧就会多上三分。

贺双溪虽然以前没怎么见过他,但是名字倒是听过很多次。

曾经,为了打压前太子,削其羽翼,徐谨言利用他一夜之间残杀三百暴民的事情煽动大臣上奏,折子上了二三十本,皇帝连下几份

诏书将他调回来。

他倒是张狂的很,不认错,还邀功,说保证三年内西南郡不会再有暴民造反,若有,他头一个来领罪。

算一算,到如今,三年又三年,西南郡真的从此相安无事。

贺双溪一面回想着印象里关于徐隔江的点点滴滴,一面,人已经随着潮流到了书院最负盛名的风云公子榜前。

这还是贺双溪第一次来这个从前她觉得甚是无聊的地方。

偌大的长廊上,横着一块长十几米宽两米的大木墙,中间用木条区分成了十一块区域。

组成了书院数百年来最具影响力的风云公子榜。

贺双溪站在人群后面,见到的是最后一块区域,全部都是刻印的名字,囊括了大兴朝三百多年的风云变幻。前朝的礼部侍郎,文渊阁大学士,镇北大将军,等等。

人潮涌动,前面很多人献花完就自动走开,贺双溪得以慢慢往前,第十位公子榜是始祖的左臂右膀,开朝第一位首辅,画像上看蛮温和的中年男人。之后大多也是史书才听过的名字,到前三贺双溪就有些印象了。第三就是三朝太傅,如今书院的理事老夫子,傅太傅。

难道,徐隔江那厮能排第二?贺双溪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下,就他那轻浮样子,排第二?别带坏了书院学生了。

前八位可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贺双溪簇着眉,不可思议的去看排名第二的画像。

咦…却压根不是他,第二是当朝首辅高松。

第65章 踩踏(1)

高阁老是温和型人,朝野上下无对他不服气之人。列为书院公子榜第二倒是名正言顺。

可这第一,若是徐隔江,这水分就太大了吧?难道是因为皇子的身份?

贺双溪在心里鄙视了下书院的这个决定。

前面重重人影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画像,方形脸,高鼻梁,深邃的眼眶,很有关外人的面貌特点。

咦!

贺双溪在心里吃惊了下。这才一眼扫向画像上面镌刻的名字,耶律堂。

书院的开山鼻祖呀!

当时就是关外来的耶律堂连上十几道折子要始祖重视人才的培养,开科举,兴律例。

不过,后来,大兴和北地开战,耶律堂因为番人身份被驱逐出境,后回到北地,又被当叛徒处死。下场很是凄凉。

只不过,好像没听过有人为他平反呀,而书院又怎么会将一个番外人士排在书院公子榜榜首?

贺双溪只觉得奇怪。

偏生,这些涌过来的人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还纷纷将手中的兰花,海棠,桃花等送到他画像面前的篮子里,这不是给徐隔江的吗?

贺双溪有些疑惑,她侧过身,看着一脸兴奋的田芝兰,“喂,芝兰,这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田芝兰倒是得意,“每一届男子结业,书院公子风云榜都会按照科考成绩与当时的朝廷官员履历自以及影响力重塑一遍。九王爷这几年在金龙城以及东南边境声望颇高,后来西南境内暴民事件,更是达到巅峰,从总榜第十一一跃到第七。不过,九王爷说不进前十,更是不可能给画像,还点名要把自己的声望算到耶律堂头上。于是,就这样啦…”田芝兰说完,视线和手指同时落到面前的画像上。

“这两年,九王爷在东南边境对待倭国和菲緑的战事上手段强硬,深受官兵和边境百姓爱戴,名次一直上升,去年新一届学生结业时,已经是第一了。”

“这样……”贺双溪嘀咕了下。

“哎,前面这位,你走不走呀?傻站着干嘛呀?”贺双溪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比较硬朗的女声,贺双溪正完要回头去看,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又伸出来一双手,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下。

贺双溪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下摔到了地面上。

“哎,喂!你们干嘛呀!”田芝兰没抓住贺双溪,自己也被人潮推了一下,她一面大声喊着,一面伸手去拉贺双溪。

可谁知道,这幕后似乎有人在蓄意一般,忽然好几位女子都拿着画像和花往前挤。

“哎呀!”贺双溪脚背被踩了一下,人又是一个趔趄,人都还刚起来,又摔了下去。

偏偏,有人一只脚踩过来,直接踩到了贺双溪撑在地面的手背上。

“双溪!”田芝兰眼见着人潮过来,而贺双溪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上还踩着一只脚,她整个人急出了汗!

贺双溪自己也是吓到了,手上难捱的刺痛,面前拥挤的人群,还有腰背处刚才明显被人用手掌推搡的触感…

没办法了…

贺双溪难过而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第66章 踩踏(2)

却在这闭眼等待灾难降临的瞬息之间,身边的一个女孩子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随后,手背上的火辣刺痛消失掉了。

然后,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却斜刺里又伸过来一双宽大的手,把住她的另一边胳膊,在那人的错愕下,将她一下子拽起来。稳稳让她停在身后,保持着些许距离。

“双溪小姐。”贺双溪刚从惊吓中回神,前面就传来贾平浑厚的声音,带了些微的担心和歉意还有惶恐,大约是想,若是晚了一点点,可怎么跟东家交代呀。

“我没事。”贺双溪抬头看着他,露出感谢的微笑。

贾平却是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

贺双溪视线落过去,就见陈一鸣一身白衣站在那里,正好,周围的姑娘们反应过来,蜜蜂一般的围拢过去。

贺双溪正要收回视线,陈一鸣忽然回过了头看着她,大约是确认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看她安然无恙,随即一笑,含蓄而美好。

就这一眼,随后他就被包围了。风云公子榜上的公子固然美好,但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已经老了,总之全都不在书院了,而书院内部每一届的公子榜都是在书院念书的学生,看得到摸得着,自然相比于画像就有吸引力的多,何况,就在自己身边。

“知道他是谁吗?”贺双溪还没回过神,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忽然来搭救自己,就听见贾平在他耳边说话。

“啊?”贺双溪一愣,“不知道,上次他的马车撞了我朋友一下。”好像是叫陈一鸣?

陈,一,鸣?!

贺双溪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睁大了双眼,看着还在一边故作镇定的贾平。

“是……”贺双溪看着她,头无意识的随着自己的语速在那里一顿一顿。

“没错,陈一恪的弟弟。”贾平终于机智而含蓄的笑了一声。这笑容,以及看着贺双溪的眼神,好像她真的和陈一恪有什么关系一样。

贺双溪竟然尴尬了一下。

贾平倒是在心里窃笑,他不就是试探一下嘛!

“诺,双溪小姐,东家的信。”贺双溪正尴尬着,忽然贾平就伸手拿出来一封信,上好的牛皮纸裹着,很是精致的样子。上边还用军事信件的手法封了一层蜜蜡。看上去沉甸甸,好像有很多要说的话似的。

贺双溪带着疑惑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

东家……徐隔江嘛,他忽然来信做什么?

贾平倒是开心,“我就说了吧,双溪小姐,你不用担心的吧。东家自有东家的手段。不过,我们东家也是有心,我就在信里提了几句,东家就专门写了信给你。”

这会儿,如果徐阁江在贾平身边的话,估计一个爆栗就来了。

他是只提了几句,可是提的什么呀,说贺双溪担心他的安危,担心的不要不要的,下了学就冲到商铺里去问消息去了……

徐隔江能怎么办呀!

虽然在女子面前,他一直是比较高冷的,可是,贺双溪可能会是第一个因为他而被退婚的人!

徐阁江想了又想,就默默的让人带了封信过来,第一次给姑娘家写信,斟酌了良久,还生怕被人看到,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第67章 踩踏(3)

晚上,贺双溪坐在书院厢房的书桌前,眼睁睁的看着桌面上放着的牛皮裹着的信。

“双溪,双溪…”她正发着愣,田芝兰一边喊着,一边推门而入。

贺双溪惊吓之余,赶紧从桌面上收起徐隔江的信,放到膝盖上,用桌面挡着。

“咦,你藏什么呀?”田芝兰倒是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没有什么啊。”贺双溪装作镇定的笑笑。说话间,田芝兰已经坐下来了。她倒了茶水递过去。田芝兰没有说话,炯炯有神的眼珠子盯着她,默默笑了下下。

“双溪,这茶水里有什么啊?这是蜘蛛吗?”

“怎么可能!”贺双溪吃惊的侧过身子去看。

谁知道,根本不是茶水里有什么蜘蛛,而是田芝兰看到她藏信了,很好奇,很兴奋。

她趁贺双溪侧过身子,并且被她的说话声无法顾及的时候,弯腰就从她的膝盖上抽搐了那份看上去厚厚的信件。

“哟哟哟!双溪,不错哟!我们戍班的第一人哦!”马到成功!田芝兰拿着信,笑眯眯的,在她的面前晃。

贺双溪又是惊又是慌,又是尴尬。

“芝兰!”又急又气,只好为难着喊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呀,我也是刚才在别的厢房那里听到,所以回来问问你呢!你不知道,人家有多嫉妒!”田芝兰脸上是本来是满满的高兴和自豪,可一说到刚才无意中听到别的女孩子们嫉妒的带着中伤的话,就难免替贺双溪抱不平。脸色就黑了些。

书院里男子给女子写情书可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的,当然一般女孩子们不会指名道姓点出来说某某某给我写信了。毕竟,男女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真的有两厢情愿的这种,才会偷偷回个信什么的。而男子也只会用特殊的记号在信上标记,并不会对外声张。最多,之后会在七夕节,上元节之类,碰面的时候偷偷告知。

但一般来说,都是大家写给甲班乙班的女子,很少有人写给其他低级班的,像贺双溪这种戍班出身的就更是少见啦。

所以,田芝兰才会听到别人说送信的可能是看中了贺双溪的家室。

别人怎么说,贺双溪倒是不在意。若是在意别人的言语,她估计现在都没勇气出门。只不过,这事儿,平白就传开了?在还不确定这是封什么书信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送信的贾平是一位中年大叔身份的情况下。

贺双溪蹙了蹙眉头。又想起了踩踏事故发生前夕,推在她腰际的那双手。谁会这样子故意要置她于死地呢?如果安按动机来看,这封信估计也是她造谣的吧?不然谁会一直注意着她呀。

这样一想,之前打了结的各种思绪都忽然清晰起来。

看来,是又遇上麻烦了呢。

那么,就顺着谣言查一查好了。

贺双溪理清了思绪,眉头松下来了。却一时间忘了……徐阁江的信还在田芝兰手里。

她还没来得及喊,信已经被田芝兰打开了。

第68章 踩踏(4)

“听说你很挂念我?”田芝兰带着莫名其妙的口吻将信念出来,“这不是情书啊!”转而,又变成了失望。

田芝兰闷闷的将上好的澄心堂宣纸写的信啪地一下拍在桌上。

贺双溪也是愣了一下,应该是贾平在给他的信里说了什么吧?瞧他今天那贼兮兮的笑容。

不过,这徐隔江也是不要脸,这叫什么信呀!

贺双溪忽略了心里那一点点的失望,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又拿起来,轻蔑地瞧了一眼,字倒是不错,比人好看。

她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才问田芝兰,“我连信都还没有看,为什么别人就说是情书呀,你在哪里听到的?”贺双溪自然不能直接告诉田芝兰今天的踩踏事件是有人主使,毕竟这是自我感观很强的事情,只能试探着打听一下,自己找线索。

“刚才在余柳那里呀,她也是听她在甲班的小姐妹说的,具体谁传出来的……”她摆摆手,“我也搞不清楚。”

这样……

贺双溪就不好再问了。

田芝兰本来就是来听八卦的,既然不是情书,她也就没了兴趣。夜已深,她的厢房跟贺双溪的是在一个院落,她跟贺双溪告个别,踩着月色又轻快的回去了。剩下贺双溪,又一个人面对着这封信。

烛光摇曳下,墨色的字在倾斜的角度下看上去像是透了一层光,带着无穷尽的力气,以及晕黄的光晕。

七个字,字字遒劲,字正腔圆,落笔生辉。

而整张澄心纸的最小角,是一枚小小的印鉴印出来的漂亮记号,圆圆的两个点,像两颗小虎牙,但中间又隐约有一块比较深的花纹。

贺双溪寻思了下,起身走到柜子前开了柜门倒腾了下,将之前徐隔江给她的羊脂玉兰花扣拿出来,走到烛火底下认真的看了看。身边没有印泥,她想了下,咬破了手指,沾了点血迹,等血液在玉兰扣上晕开,她往纸上盖了个印。

却发现,留在纸上的印记跟他留下来的是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呀?

意味着,他将最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给她了?给了一个当时还是陌生人的她?而且,还给了第二次?

贺双溪心里又有些震撼。

皇室之人,大都多猜疑,轻易不信任人,更不可能随便将印鉴这种东西交出来,可他却这样随便,好像这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谢恩礼。

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贺双溪隐隐对徐隔江这个人有了好奇和期待。却不知道,远在东南郡的徐隔江也是好几天夜不能寐。之前是紧张战事,可战争一结束,倭国海盗们打完了,他就又闲下来了,每天又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在琢磨,信贺双溪收到了没有,她托贾平说的那些挂念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免又惭愧,难道是陈一恪那边跟她说退婚了,所以她心情不好,需要点什么来聊以慰藉?

这样一担忧,一郁闷,徐隔江马不停蹄又唰唰唰写了一封信,大半夜的快马加鞭,还动用了自己的暗卫立马给贾平送去。

第69章 破绽(1)

然而,到底东南郡和金龙城相聚太远,徐隔江的信还未到,第二天一早,贺双溪昨天收到的奇奇怪怪的信,一大早就被暴露出去了。

听说你很挂念我?

这么七个大字就被明目张胆贴到了书院行政院的公告展示廊上。

戍班教室里,人人都在说着这件事情,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可惜可怜,而戍班以外,则有人幸灾乐祸说贺双溪想出风头想疯了,连情书这种私密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秀。关键,到最后还被发现不是什么情书。

“双溪,不是我,我昨晚从你这儿出去就回了自己房间,连门都未曾出过了。”消息一传开,田芝兰就急冲冲的找贺双溪澄清。

她不傻,这么伤名声的事情,贺双溪自己肯定不会拿出去说,可是,这信明明就只有她一个外人看过。

田芝兰不可谓不着急,也不可谓不后悔自己的鲁莽。

不等贺双溪说话,她又主动认错,“都是我不好,听信了谣言才来找你。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撕了你的信。对不起。”

田芝兰诚挚的跟贺双溪道歉。

贺双溪倒并不怪责她。有些东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她应该是被人盯上了。敌在暗,自己在明,哪怕是再小心翼翼,只怕也是难以逃脱。

“好啦,没事,我也不怕这些。你看,我当初在龙泉寺,再大的委屈也都受过。那可是整个金龙城,而现在,不过是区区书院。”

她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虽然田芝兰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歉意也并未减少一些。

可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友情,不就是在这种经历艰难的时候,才更加显得珍贵吗?贺双溪心里还是欣慰的。

贺双溪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

却没想到,刚才一直低着头的田芝兰,其实是因为内疚,不敢面对她。这会子,双溪这样亲近的举动,让她更为不好受,一瞬间,歉疚和难过的泪水就啪啦啦啦的落了下来。滴在贺双溪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余柳,余柳,你甲班的小姐妹让人给你送注解来啦!”贺双溪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幸好,戍班门口,一道清脆中带着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余柳,昨晚,芝兰也提过这个人的名字,而她,稍微对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是他们戍班的女生中成绩出类拔萃的一个。

贺双溪赶紧找话题,“芝兰,这个余柳的小姐妹是谁呀,很厉害吗?这注解又是什么呀?”

“嗯?”被点名的田芝兰有一瞬间的征愣,反应过来后,她抬起还泛着银白色泪光的眼皮,看着贺双溪,将功赎罪般赶紧回答,“余柳的父亲是一个从四品官,应该是工部的。甲班有个庄敏,他爹和余柳的爹是同僚,两家府邸又近,关系特别好。至于注解嘛……

田芝兰想了下,“就是每次书院月考的时候,夫子们事先给他们圈的考试范围,甲班的学生一般会做很多解释,还有出处,代表什么的。”

“庄敏?”贺双溪则不由自主的在这一长段话中,单独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第70章 破绽(2)

她知道这个人。

其祖父庄青山于开平十年担任大理寺卿一职,至开平二十四年卸任,掌管大理寺十二个春秋。手下少有冤案错案,还曾为许多廉正的官员评过反,朝野内外一致好评,并且颇为尊敬。

但是,庄青山老人家的儿子就不怎么样了。快四十岁了,仍旧只是哥大理寺正,相当于大理寺三把手,头上还有一位大理寺卿,两位大理寺少卿压着。奈何,他自己又实在没本事,结党营私倒是一把好手,跟内阁次辅连续的关系很好。

至于这个庄敏么,外祖母曾是当今圣上的堂妹安阳县主,算上去,也是皇族身份了。

不过,安阳郡主死的早,而历来皇室人员众多,亲兄弟都顾不上,堂兄弟姐妹就更靠边站了,何况,还隔了好几代。而且,安阳县主嫁的比较远,夫家没落后就没什么话语权了。

既然是跟连续家关系好的话,那么,几个儿女之间也是相当熟络的吧?庄敏,算上去,应该是和连续家小女儿的年龄相近。

这样一想,贺双溪的头绪就慢慢理清楚了。

倒是没想到,连玉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了。

不过,这种东西吧,早点行动也好,至少不要一直担心。

“双溪!”贺双溪正琢磨着,刚才被人喊的余柳却边喊着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才别人给过来的讲义。

“双溪,过两天就要考试了,夫子昨天跟我说,你前面些天没上课,怕你考试起来有困难,要我给你拿点讲义。”余柳走过来,将讲义放到贺双溪的桌面上,脸上的笑容跟将一辈子的笑容全部堆积在这一次使用了一样,格外的热情。

她这样一说,贺双溪这才想起来,书院每个月月底都有考试的。她这个月月中才来上的课,夫子的意思是这次她就别考了,下个月一起就行。

昨天她好像拒绝了,反正考得好考得不好都无所谓,不考的话人家可能会说闲话。

夫子后来说会让同窗帮她找讲义,没想到,是余柳帮忙啦?

“好的,谢谢。”贺双溪和余柳打过几个照面,不过没说过话,这还是第一次。说话的间隙,她已经拿过了讲义。

讲义的封皮上写了字,连碧,字还挺好看,就是少了几分力气。

可是,不是庄敏的?贺双溪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就消散。

就这一会会,余柳已经坐到了她面前的座位上,斜斜的瞟了一眼低着头站在一边的田芝兰,有点儿阴阳怪你,“双溪呀,今天公告廊上贴的是真的吗?太吓人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这种私密的事情都有人爆,你可得小心点。下课后回厢房要多注意,东西都收好。唉,这还是书院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早上听说书院行政院的夫子们都在关注这个事情。”

余柳面上露出些惊恐,然后凑过来,贴在贺双溪耳边,低低的说,“刚才有人在公告连廊那边议论,听说刚好陈一鸣在,几个人都打起来了。”

“什么?!”余柳说的这番话,可算是重磅炸弹了!

第71章 破绽(3)

贺双溪整个都震惊掉了。

陈一鸣!又是他!

如果是别人,那就随他去了,可是,陈一鸣到底还有另一层身份在。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话是从余柳口中说出来的,她特意告知这样一个消息,难道只是因为八卦?

贺双溪不信,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装作意外,愣了愣,“陈一鸣?芝兰…”贺双溪看着因余柳的嘲讽脸色不好的田芝兰,“这人是不是我们上次在书院门口碰到的那个?撞了你的。”她提醒了下。

“是的是的。”田芝兰头点的跟捣蒜一样,提到陈一鸣,脸上终于露出了少女的羞红。

贺双溪这样一说,余柳明显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们之前不认识吗?昨天在风云公子榜那里,他还救了你的。”

“啊?我没怎么注意。”贺双溪摇摇头。眼看着余柳的眼里露出锋利的光芒,又及时收住。

贺双溪的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

“哦……”余柳却不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可是我听说,双溪你和陈一鸣的哥哥……”

“你想说什么?”贺双溪终于没办法再好脾气了。她本来就不是个软柿子,何况,遇到的问题又是她十分在意的。

她抬起头,双目直直的对上眼里存着戏谑的余柳。

军人出身的她,哪怕如今身体瘦弱,个子小小,强硬的时候,可是连爹爹贺云鹏都颇为震撼的人。

这会子,眼神冷的跟森林里的野狼一样,泛着深深的冷意。脸色沉沉的,似乎写着闭嘴两个字。

余柳一下子被她唬住了,缩了缩,终于没敢将话说出来。

“讲义你先看着,有问题来问我。”余柳快速的说完话,起身就走。

“双溪…”田芝兰看着余柳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没事,这事儿是有人设计好的,真的不怪你,以后我们小心些就好。”贺双溪仍旧握了握田芝兰的手。

田芝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钟声响起来,已经到了新一堂课开课的时间。

田芝兰赶忙回自己的座位上做好,贺双溪也暂时将一切事情都放了下来。

她拿起面前余柳送过来的讲义,翻了翻,很多策论,诗文,还有一些律法,四书五经,还有养生,茶道,医药知识。

但很奇怪,每门课程的题目都只有十五个,很是规律,策论列了三个题目,每一个还仔细的标了论述方向。

贺双溪仔细看了看,论述的方向都很深,很多论点很有实据,而且理论十足。

庄敏能做出这么深奥的策论来?

贺双溪都有些怀疑了。

她粗略的翻了翻,默默看了一遍,这才将讲义放到了一边。

夫子在讲台上说明天的考试,时间,地点,还要带着自己的名牌,要遵守规律按时答卷,不要早退,字要写的端正漂亮。

贺双溪耐心的听着。

进入书院半个月,迎来的第一场考试。虽然她急于给徐隔江传递出来她很聪明很能干的讯息,但贺双溪对自己的要求也并不高,第一次考试,不要太难看就好。哪怕是会,也要藏着掖着,不要太锋芒毕露。

然而…

第72章 机智

等到了考试的时候,贺双溪终于将之前觉得疑惑的问题给想明白了。

庄敏托余柳给过来的压根不是什么讲义。那些题目,全部都是这张考试试卷上的,每一个类别十五道题,包括最后的三道策论。

贺双溪将面前这好几张大宣纸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从医药,茶道,香料,到经史子集…她的额头上冒出一股细细的汗。

她们是想陷害她考试作弊吗?从她当时接下了讲义开始,就已经入了局,无论这次考试她答的怎么样,大约都已经麻烦上身了。

贺双溪抬头往前看了看,余柳离她两排远,坐在进门的第二个位置。她从她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漂亮的鹅蛋脸侧脸。

贺双溪死死地盯着她。而余柳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侧面射过去的强烈视线,恰好回过头,和贺双溪的视线在半空相交。

余柳轻轻一笑,随即低下了头,认真做着考卷。

贺双溪一双细白的手在桌面上紧紧握成拳。一叠卷子边的毛笔安静的放在那里。

怎么办?

贺双溪心乱如麻。

只要动笔,她们一定会将讲义曝光,告到行政院去,无论考的好不好,都是作弊,考的不好,就更难看了,作弊都做不好。

那么,不动笔吗?

这就是她们的目的吧?考试紧张,退考。自诩聪明,深得夫子们喜爱,天之骄子的贺双溪也不过如此。

贺双溪一时之间压根没办法抉择。

“咚咚咚…”正犹豫间。桌面却被敲响了。

贺双溪被吓一跳,抬眼就朝前面看,却是监考的夫子,好像是……董功名?当时,唐浩偷窃的那件事情,她路上随便喊了个夫子同行。

好像是这个人。

贺双溪微微有点尴尬。

董功名却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他其实也有点意外,没想到她就在他的考场。当时在明正堂她那一番有理有据的犀利的话,犹在耳边。现在,考试太慢难吗?董功名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想了想,弯下腰,耐心的在第一张考卷上点了点,“不要怕,在这里写名字,这里写上戍班,学号是?”他问。

“21。”贺双溪顺着回答,然后提笔写在上面。一个班二十人,她接了别人的空位,21。

董功名点点头,“好好答,不会也没关系。”他细心的嘱咐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越过贺双溪的位置,继续教室里转悠。

贺双溪呢?

她看着面前的卷子,还有自己写好的名字,旁边正中间上面用大字写着开平二十九面云山书院女子部考卷,字字肃穆。

她眼前闪过余柳等着看好戏的脸,还有庄敏,以及还未见过的连碧,嚣张跋扈的连玉。有爹爹对她的疼爱,陈一恪对她的诋毁。如姨,贺山,贾平…

最后的最后,竟然是徐隔江。

这个人,嘴这么毒,若是知道她此刻心里竟然有了怯弱,一定会狠狠笑话吧?

他能破釜沉舟,用残暴的方法狙杀了倭寇海盗,并且让想要害他的人脸上无光。

为什么她就只能坐以待毙?

为什么她就不能学他一样,奋起反击,将一手烂牌打好?!

第73章 反击(1)

贺双溪从来就是找准了目标就努力去做的人。她们不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呵,那就来吧,她不介意让她们笑的难看!

打定了主意后,贺双溪心里的那些慌张和不知所措都消散不见。她翻了翻试卷,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随后大笔一挥,认真答题。

两个时辰的开始时间很快过去。

到交卷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贺双溪刚刚好写完策论的最后一个字。

书院的策论向来是给三个命题,考生挑一个答,答得好的,书院会筛选出来,拿到印书居装订成册。

是以,这最后一关甚是考验人。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出场,贺双溪则看着自己洋洋洒洒写了千多字的策论,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贺双溪拎着试卷到监考的夫子处交了卷。

董功名看她神清气爽的样子,丝毫和之前的垂头丧气不搭边,眼里的欣赏就更加厚重了些。

他接过试卷,粗略的扫了几眼,最后又看了看她的策论。选的是第三个策论题,是这两年朝野都比较关系的律法问题,不过,她引申的是军事策略。

董功名虽然好奇身为兵部尚书女儿的她会写出怎么样的策论,但这毕竟是考场,他还是很快就将试卷收好。

“不错。”看着贺双溪的时候,没有吝啬他的赞美。

贺双溪笑了笑,“谢谢夫子。”

考场外,明媚的阳光照着下来,金光闪闪的一片,却都敌不过她此刻成竹在胸时候的自信笑容。

余柳比她早出考场,但是余柳并没有走,她就是想留在门口,等贺双溪出来,然后看看贺双溪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她很想看看这个一到戍班就扬名书院取代她成为戍班的天之骄女的女孩子出丑。

失望?沮丧?绝望?憎恨?

或者楚楚可怜,梨花带泪?

然而,并没有。

她看着眼前神态轻松的贺双溪,似乎有点而不敢相信。

贺双溪还在余柳错愕的时候,却自动自发的走了上去,脸上还没有忘记带着感恩的微笑,“余柳呀,真的是太谢谢你啦,你给我的讲义真的是太棒了。”贺双溪丝毫不认生的凑到余柳面前,激动的握住她的手,“这些题都好容易,好些我昨天都在你给的讲义里看到了,真是太好了。原来甲班的同学这么厉害吗?押题好棒。他们是不是跟我们不是同一批夫子教书的呀?唔……”

贺双溪越说越开心,想到刚才的试卷,脸上跟笑出了一朵花儿似的,“我也好想去甲班念书呀!”

大约是这话太大言不惭,贺双溪说完还偷偷的不好意思的捂了下自己的嘴唇。

“呵呵……加油。”余柳正处于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中,哪里还有空爱接受双溪的各种聒噪。

双溪一直叽里呱啦,余柳压根没有兴趣。很快,她就找了个借口和双溪告别,脚步匆匆的走了。

等她走远了,急促的背影在教室门口的长廊里消失了,贺双溪才恢复镇定。

刚才的那些欣喜,高兴,感谢,立志都尽数散去。

第74章 反击(2)

出了教室门,贺双溪便赶紧回相厢房去拿余柳之前给过她的讲义,要赶在他们之前藏好。避免落到了她们手里,致自己于死地。

而余柳呢?她脚步匆匆,却不是回了书院厢房,而是第一时间找庄敏和连碧商量对策去了。

“她真的写完了卷子?”庄敏对于余柳说的一切,几乎是呈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们的计划本来是想让贺双溪退考的。作弊和退考,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庄敏本身以为,贺双溪和她的选择应该是同一个。

“现在怎么办?”庄敏也不是个从小就会算计人的主,脑子又不怎么聪明,听了余柳的汇报后,只能痴痴的回头看着一边脸色深沉的连碧,等着她下指令。

连碧和连玉是亲姐妹,一个娘生的,两人长得很像,不过,连玉到底是大姐,多了些锐利的霸气,而连碧年纪小,出生那年父亲连续刚好入阁,她自然是娇生惯养,多了些娇态。做起事来,就多了些小女孩的柔弱,少了几分远见。

“这样,等明天放榜,若是成绩好,就写封匿名信给行政院吧。”连碧发了话,庄敏自是赞同,她又多吩咐了余柳一句“多看着那个小浪蹄子,真会勾引人。还是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呢,就勾搭上小叔子。”

“哼!”这一声小叔子一出声,连碧又狠狠嗤鼻。

她从入书院起,就对温润如玉的陈一鸣颇有好感。而偏生两家关系还不错,陈一鸣念书又好,比陈一恪不知道要有出息多少。父亲就提过,给她两定个亲。

可陈一鸣却拒绝了,说科考不上榜,不说婚事。

为了这事,连碧本身心里积了些怨气。

她连家幺小姐的名号可是在金龙城都排得上号的,长得漂亮,家室好,又是书院女子部甲班的学生,多少人登门提亲的?而他陈家,不过是快要没落的国公府!若是同意,她这都算是屈尊下嫁了。

这也就算了。

可偏偏,同在云山书院,陈一鸣对她又丝毫没有什么特别情意,多番见到,连眼神都没有一个。她的那些小娇羞,只能越藏越深。

连碧之前只以为他对女子性格冷淡,久了也就习惯了。

但那天,他的马车撞贺双溪的那次,她是恰巧看到了的。陈一鸣对贺双溪是那么殷勤,那平常能冻成冰块的眼珠子里似乎能喷出火来似的。

连碧就有了嫉妒。

后来,小姐妹时不时说,陈一鸣经常去贺双溪温书的地方转她就受了刺激。于是,在他前两天勇救贺双溪的时候,她就再也不能忍了。

而今天,陈一鸣还在公告连廊因为贺双溪跟人打起来…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了?跟吃了苍蝇一样,自己中意的人拒绝了婚事,却跟她们家的仇人笑逐颜开。

连碧的心情就跟暴雨天的乌云和雷电一样。

想到这些,她就更不想让贺双溪好过了。

“一定要在放榜前将所有东西准备好,也不许出纰漏。”

第75章 反击(3)

夜色沉静如水,微凉的轻风吹拂过湖心八角亭。湖水起了涟漪,在月色下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似缥缈的银河。

贺双溪安静的坐在宽阔的栏杆上,远处,杨柳垂下绿丝绦,时而撩拨着湖面的美景,让她紧绷的心弦不免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有沉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来。

“贺小姐。”紧接着,是唐浩暗含礼貌和尊敬的声音。

“唐公子。”贺双溪也礼貌回应。这是上次的偷窃事件后,贺双溪第一次在书院里见到唐浩。她是有些紧张,毕竟孤男寡女,又已经为时不早。

唐浩却是比她爽朗的多,“贺小姐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贺双溪犹豫了下,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有些羞于启齿。

“是考试不好?”唐浩猜测着。今日是书院女子部考试。考试月月有,他本身是从来都不关心的,可这一次,许多人辗转提起说她也要考,并且好多人都在外边一个劲的夸她,说她一定会横扫榜单之类,他不免就多留心了几分。

此番,她忽然密信说有事情需要帮助,唐浩只想到了这一点。

贺双溪却摇了摇头。

“不是考试内容…”她默了默,清晰道来,“是有人泄题了,昨天有人借给我讲义,但我今天才知道,讲义的内容全部都是今天的考题。”

“还有这等事情?”唐浩震惊了,“书院的考题都是提前一个月就誊写密封好的,都是我们男子部的学生们每月轮流誊写归档,怎么可能……”唐浩话音未落,自己却率先停住了。

贺双溪找他来,莫不是怀疑……察觉到她的想法,他整个人一惊!这次试卷誊写归档,恰好轮到了他们班。

他有些不相信道:“泄露书院考题可是一级处罚,要被逐出书院的。书院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来,考题本身不难,都是当月的知识积累。二来,女子部的学生毕竟不用科考,也不用出人头地,考试好不好,并没有人关心。”

唐浩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他自己才从一桩诬陷案中抽身,如今书院更是管教甚严的时候,他不大相信有人这个时候跳出来犯事。而且,这其中还关系着他相处两年多的同窗!

“可是,现在,就是有人泄题了。正如你说的,书院此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为何这一次就偏偏遇上了?还刻意针对我?另外,你之前也说了,书院的试卷本身是提前一个月密封好,一个月之前,我还没来书院,约摸也没人会知晓我要来,更不可能提前偷了试卷等着我。”

来之前贺双溪就已经想过他可能有的反应。她便并不慌张,也疏通了思绪。

“你的意思是?”贺双溪这样一说,唐浩多少有些动摇了。

“我的意思是,一个姑娘家,断不可能会去做偷试卷的事情,而且书院的试卷都是固定的份数。最有可能的是,你们班的学生泄题!”

这最后一句话,贺双溪刻意提高了声量,字字归正,吐字清晰。还特意抬起眼帘,看着唐浩的眼睛,似乎是要他肯定她的言论。

第76章 反击(4)

贺双溪思来想去很久,都没有琢磨明白,最后只能联系到男子部甲班的学生当中来。

一来是题目来源,二来是他之前得罪过林长宁,应该想要报复她的人会有很多。

“可是…”唐浩还是有些不相信,“长宁已经离开书院了。前段时间东南郡海盗猖獗,边境不宁,他祖父向圣上请令,让他去常凯旋将军麾下历练,早几日已经出发。”

这样的履历,实际并不比科举考试差。而且,常凯旋是九王爷麾下最勇猛的一支军队,如果机会好,他的前途可谓是无可限量。

若是这个时候再爆出来泄题的丑闻,那可真是脑子拎不清,自毁前途了。

“东南郡?”贺双溪却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反问了一句,并且眉头还微微的蹙了起来。

“是的。”唐浩肯定,并且言语里含了羡慕。

贺双溪倒是感慨,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可是,这暂时不是这件事情的重点。

“你相信他吗?”这才是重点。他相不相信林长宁会冒这个险。

唐浩却没有想到贺双溪会这样问他。直接,并且毫不避讳。

有一瞬间,唐浩在心里犹豫自己要怎么回答。

相信?他不能打包票。

不相信?眼前这个眼神犀利的女孩子,是不是会以为他是在报复?因为被林长宁害过,所以无法释怀。

但唐浩很快又镇定下来。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不该认为贺双溪是想要试探他。

他沉默了下,最终抛开心中的重重疑问,看着贺双溪,摇了摇头。

不相信。

没办法相信。

一个无缘无故害自己同窗并且想要置之于死地的人,不值得原谅。

一个哪怕是犯了错,开除了学籍,丢了科考机会的人,还能因为父辈的关系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九皇子麾下,他又怎么会反悔?因为犯的错,根本不需要承担责任。

从前的唐浩完全不会去这样揣摩一个人,但现在,被贺双溪这样三言两语一点拨,竟然会更加清晰去看待身边的人和事。

唐浩忽然有些震惊。

他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子,还未长开的身子和稚嫩的脸都无法让他将她当一个女人看待。可眉眼间那些自信和诱惑,却总有引人犯罪的欲望。好像,站在她面前,她说的就是对的,她要你做的,你就是要为她去做,不管好坏。

“你帮我做件事情好吗?”唐浩刚刚才在脑子里这样想,忽然,贺双溪的话就清晰的出现在他耳边。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才这样问的一样。

“啊?”唐浩生平第一次,这样在一个姑娘面前这样子失态。然而,看着她忽然睁大带着疑惑的目光,他又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行政院的夫子。”贺双溪及镇定的边回答他,边递给他一本小本子。

唐浩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接过来本子,翻了翻,第一眼就看到了内页第一页写的连碧两个字。

他这才看了看贺双溪,“这是什么?”

第77章 反击(5)

“打开看看?”贺双溪并没有直接回答唐浩的问题,而是让他自己看。

唐浩倒也没有追问,皱着眉头打开了册子,刚开始还是认真看的模样,过去没几秒钟,这翻页的速度就快了起来。一目十行都不够形容。

终于,他无法再忍!

“这是谁给你的?”唐浩震鄂的抬起头,眼里带着的不仅仅是震惊,还有身为读书人的文气和正气。

贺双溪之前跟他说有人作弊,这只是说,虽然能刺激他身为文人的正义,但真正看到,又是另一番感触,会有耻辱,会觉得这份东西抹杀了读书人的脸面。

贺双溪不说话,只点名指了指册子上第一页--连碧。

当朝内阁次辅的小女儿--连碧。

贺双溪看着唐浩翻开那一页,又看着他错愕的盯着那个名字。大约是想到了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人和那个庞大的派系,也许,自己以后也逃不过的派系。

片刻后,“你想要我怎么做?”唐浩已经坚定的抬起了头。

“把这个交给行政院的夫子们就好了,就说是温书的时候看到的,名字这一页么……”贺双溪故意停顿了下,随后从他手里吧啦一下又拿过来这本小册子,次啦一声响,将这一页给撕了。但她并未将这一页扔掉,而是收进了袖袋里。

“这样就好了,我倒要看看,连碧会不会自己去找夫子们说这个是她的。她不是嚣张么,还敢明目张胆的写了自己的名字给我,料定我不会告发?料定我会退出考试?料定书院的夫子们会帮她隐瞒?哼!”贺双溪嗤鼻。

“为什么一定要正面对抗?”蓦然,唐浩却问了话。他还想说,不怕出风头?不怕更多人不喜欢?不怕得罪人?不怕……名声不好?毕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

不过,在她清秀的侧脸以及骄傲之下,他没有问出口。

心里马上有道声音在说,你管她什么目的,你去做就去对了。

他有些想收回刚刚说的话。

唐浩支支吾吾还没开口,贺双溪已经反问,“为什么不?为什么受了委屈要隐忍?为什么书院这么神圣地方,会有这样恶心的事情?如果,天底下所有读书人,所有天之骄子努力来念书的地方,其实是在告诉他们要怎样污蔑同窗,怎样败坏社会风气,那我们为什么要来?书院严格的择生标准,如果只是因为父辈有名,如果只是因为官职高低,那我为什么要来?”

“可是你……”唐浩迟疑了下,他记得,贺双溪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对啊,我就是一个负面的例子,但有什么关系?书院已将入学考试变成了月考,入学已经变成了举荐制度,错的又不是我!”贺双溪毫不在意,她就是要用自己去撞击书院日益腐朽的机制。这是她如今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在打击到连碧的同时,让书院无法包庇任何人!

而他们也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件事,在以后大兴好几十年的历史里,他们都留下了身影,推动了波澜壮阔的科考以及书院改革,成为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道风景。而唐浩的仕途,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为以后的一帆风顺奠定了基础。

第78章 反击(6)

考试后的第二天,惯例,书院的夫子们就已经阅卷完毕,一大早,书院的公告连廊上就会按名次公布好排行榜。

贺双溪遥遥领先,头一次考试,荣登书院女子部前五。而连碧,还是和寻常一样,保持这第一的水准。第三,是李遇将军府上的李英宁。

公告栏前如潮水般围拢了一大片人,有人在赞叹,前三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地位。也有人在吃惊,贺双溪不光是戍班的第一,还一跃成为了全书院第五。

这是个什么概念?

书院女子部每年收100个学生,贺双溪相当于以一个戍班差等生的身份,一举打败了甲乙丙丁加起来近80个学生。

这可是书院诞生以来的头一遭呀。

一时之间,什么连碧多少次连任第一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而贺双溪又一次成功的成为了所有人嘴里的香饽饽,一个个说起她来,都是惊讶,震撼,羡慕,赞赏的口气和眼神。

甚至,好多人就说,这么聪明,真应该让她去甲班,若是甲班的夫子们,只怕是能跃居第一,力压众人。

这样的话,落到贺双溪耳边,自然是自豪的。可落到连碧的耳朵里,可真是跟一千一万根刺树在胸口,让她郁闷,让她烦躁,让她嫉妒,让她恼恨。

她和俞柳,庄敏几个隔了重重人群,站在一个屋舍相连的走廊上,盯着那块模糊不清的红榜单,紧握着的拳头都快握出了水来。

“庄敏,俞柳,你们怎么回事呀?之前不是打包票说贺双溪没有这样的胆子?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匿名信写好了吗?有没有送去行政院呀!”

终于,连碧忍不住了。

她漂亮的瓜子脸此刻因为愤怒泛着微红,本来如湖水般明澈的眸子,因为嫉妒和缘分,染了些浑浊。

可到底是天生丽质,即便是愤怒的时候,也仍是美艳不可方物。和双溪比起来,气色和生气都好了许多。

尤其是那发育的很不错的身子,已经玲珑俊俏,有了女子的韵味。

可哪怕再美,心却是黑的。

“送了送了,碧儿姐姐,我看着人送到门口,被一位夫子捡了进去的。刚刚张榜不久就搞定了的。就在刚刚,我还看到行政院的老夫子叫了好多人进去,不过,一直没有出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在讨论这个事情。”俞柳的头点的跟捣蒜一样,抱住这个大腿,简直比亲姐姐还要亲。

“真的?”连碧还是有些不相信。这都多久啦?书院第一次爆出来有作弊这种事情,不应该是颇为重视,然后大动干戈,势要将这件事情彻查得清清楚楚的架势?

怎么,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却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连碧有些着急。

可她却偏偏忘了,她惹到的根本不是一般人。

她惹到的人,不光是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论聪慧程度,起码比她高三个档次。

行政院的夫子们,是看到了她的匿名举报信,夫子们是震撼作弊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且是当即就下了命令要将这件事情彻查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封匿名信,不是第一个有关作弊的举报呀!

第一个是唐浩亲自交到书院的呀,以昨晚温书回去,在书院书局恰好捡到的完美理由。

第79章 反击(7)

行政院的院长看到这份和考题一模一样的册子,当即就震惊了。

当时,行政院的几个夫子刚刚看完试卷,滕好分数,弄好排行榜,刚要张贴。

一时之间,夫子们当头一棒,不知道要不要张榜,更不知道这份榜单公平不公平。毕竟,谁作弊了?只有一份册子,名字都没有。

可是,转念一想,考试第二天便张榜嘉奖是书院这么多年以来的惯例,若是打破了,指不定就会打草惊蛇。为了彻查这件事情,便还是决定先张榜了。

却不想,榜单贴出去没多久,董功名一回行政院门口,就看到地上的匿名信。

偌大的举报两个字让他不敢怠慢,当即拆了信。

却偏偏,又是事关贺双溪?还是作弊这么严肃的事情?而印象中,这一次考试,贺双溪的确名列前茅,震惊了许多人。

他立马和之前唐浩交过来册子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很快就上报了行政院。

可是,夫子们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问贺双溪。

为什么呀?!以为夫子们这么多年圣贤书是白读了吗?

书院的考卷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嘛?女子部的考卷每月都是男子部轮流填写,还写了保密保证书。如有泄露,退学处分。这么多年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偏生,这一次就出问题了。还这么背,不光抄来的考题都弄丢了,还偏偏作弊都被人发现了?

并且,怎么就知道是贺双溪作弊了呀?之前的册子上都没有姓名。

况且,匿名信里还偏偏提到了这本册子,那么这个举报的人是不是也看到题目了呢?

一时之间,许多问题浮现出来。每一桩每一件都将矛头直指贺双溪。

真当夫子们傻?

真当书院是唱戏耍大班的舞台?

遂,他们并没有去关心榜单。

他们想先查出来匿名举报的人和抄了那本册子的人到底是谁。

遂,之前为什么余柳会看到很多夫子们往行政院跑?因为,行政院老夫子下了命令呀,将所有试卷重新彻查一遍,对照试卷的笔记,看看能不能找出来。

毕竟按照犯罪动机推测,同届的人最有犯案嫌疑。而且,没有参加考试的人,没办法这么快知道此次考试的题目。

两个时辰眨眼便过去。

等到书院午膳的时间到了,书院的榜单也并没有撤销,而关于贺双溪作弊的事情也并没有被爆出来。

书院膳食堂女子部大门口,许许多多人走过来。

贺双溪和田芝兰一起。

田芝兰是典型的吃货,有吃万事足,人都还没进膳食堂,就手舞足蹈的跟贺双溪盘点,今天膳食堂的标准餐是什么。

“这么胖,还吃,小心没人上门提亲。”这边还说的开心呢,旁边忽然窜出来个不认识的女子,忽然开口来了一句。

贺双溪和田芝兰都愣了一下。

那人却径自越过了她们,“考试作弊,恶心。”肩膀撞了贺双溪的同时,忽然又骂了一句。

田芝兰和贺双溪同时一愣。

旁边却又有人走了过来。

第80章 反击(8)

“贺双溪,你不是很聪明吗?还作弊?书院考题都敢偷,丢人。”

这回,来的是女子部考试书院排名第三,在贺双溪面前狠狠吃过败仗的李英宁。李英宁和连碧都是甲班学生,住在一个小院里。

书院的住宿是一人一个房间,每四个人一个小的院子,东西南北角。

其实,李英宁和连碧关系并不好。连家嚣张,李家也不是好拿捏的。读书人和武夫又素来不和。并且,次辅连续,到现在还是墙头草,没有明确的表明自己的党争立场。表面上,太子徐谨言一直在拉拢他,但私底下,还是颇为不满连续的不识抬举。

这种讯息,层层传递下来,到儿女之间表现就更明显了。何况两人在书院都是佼佼者,一个凭借学识荣登女子前三,一个凭借英姿飒爽的气质排行第七,两个人颇有王不见王的矫情。

不过是恰好听到连碧她们在房间里秘密谈论这件事情,她就捕风捉影,还找了自己的小姐妹,两个人一起,想在膳食堂联手给她来个下马威。想报复贺双溪,为之前她在贺府受到的羞辱。

遂,作弊这种外面还没什么风声,只有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她脑子都拎不清的就跳了进来。

当然,贺双溪可不知道她晓得这件事情的来由是听了别人的墙角。

连贺双溪只以为这件事情连她李英宁都参与其中。

贺双溪只觉得一阵惊,一阵喜,还有一阵担忧。

多些人参与固然好,书院女子部强强联合打压新学生,这个噱头越重,书院越重视,对她越有利。

不过,弊端的话么,参与的人越多,而于书院而言,就越丢脸。含辛茹苦教育出来的学生,都是些勾心斗角的,岂不伤心?学风败坏,以后云山书院怎么立足?

遂,贺双溪不敢懈怠。

她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李英宁。

耳朵里下意识的是将她的话当耳旁风。她不理李英宁,准备错身走开。

李英宁却不让,一个步子上前,堵住她的出路。而又一个眼色使过去,她带过来的那个女生几乎是贴着贺双溪的胳膊,站在她一侧。

贺双溪的眼底终于有了愠怒。不过,她还没说话,田芝兰早已经沉不住气。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输不起,要挑事打架吗?”田芝兰从来喜怒于色,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又真心将贺双溪当朋友,自然会维护她。

她边说话的同时,胖胖的宽阔的身板已经将娇小瘦弱的贺双溪护在身后。

李英宁却是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骂到,“走狗。”随后又将视线和矛头对住贺双溪,冷冷道,“贺双溪,如果我是你,只怕是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怕连累了自己的小姐妹。作弊,你这是丢了书院的脸,也是丢了你父亲和整个尚书府的脸。若是我,只怕是连活在这世上的勇气都没有了。你倒是好…哼!恬不知耻!”

李英宁阴阳怪气的骂着,旁边那位小姐妹又动手去推贺双溪。

第81章 反击(9)

贺双溪再想息事宁人只怕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终于,她不想再坐以待毙。

那个女子的身板一推过来,贺双溪也不示弱。她心思一沉,站稳了马步,小身板一撞。

贺双溪其实气力不大,她身体并不好,将养起来也需要时间。可那个女生是始料未及呀!

她一看贺双溪的小身板就知道她底子不好,而贺双溪刚才确实一直在闪躲,于是,刚才这一撞,她并没有使什么力气。不料。贺双溪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女子被她撞的身子一抖,脚步都迾趄起来。

田芝兰见状,立马补了一个撞击过去。

那个女子猝不及防被撞两次,终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让膳食堂的学生纷纷转过头来。

李英宁一愣!

她可没想到过自己身边这个练家子竟然会被贺双溪和田芝兰给制服。她此刻只觉得脸上无光,只觉得又在贺双溪面前丢了脸。而并不是急中生智,借由贺双溪打人,将场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反而,贺双溪迅速反应过来,立马蹲到地上,抓住她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呀,你是生病了嘛?忽然就倒了,哎哟,我的肩膀被撞的好痛。”

她边说着话,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的确是非常痛。

“哦……”刚才围过来看好戏的人都恍然大悟般拖长了声音哦了一下。瞬间又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好奇心。

一不小心撞到人而已。

大家又纷纷回头,继续在窗口排队。

贺双溪则慢慢起了身,还没有忘记扶一下倒在地上的人。

“双溪,吓死姑奶奶了!”撞了人的田芝兰这才从刚才的情境中抽身,拍着自己的胸脯,一个劲的吸气呼气。

她刚才也是魔怔了,头一次这么机智,知道见机行事撞她一下。不过,事后,还是心慌,毕竟打了人。

“你狠!”李英宁算是服了,不甘心的屈服。双目含着火,嘴巴里蹦出来的字,也是带着火星子,恨不得可以将贺双溪给撕裂。

贺双溪倒是不在意的松松肩,“一般般,比你…”下巴微微一台,挑着李英宁,“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

“你!”李英宁狠狠跺着脚。人凑上来,就要打贺双溪。贺双溪还偏偏不怕,头一扬,干脆送了上去。

漆黑的眸子似乎是在说,你打呀,你打呀,有本事你来打我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真要挨上贺双溪的脸了,李英宁的手又迅速的缩回去了。

然而,周围已经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

“你狠!”李英宁只能丢下这几个字,转身就走。她的小姐妹见状,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却不料,还没走出膳食堂的门,就有穿灰色褂子的行政院夫子走了过来,伸手就拦住了李英宁。

“干嘛呢?”李英宁此刻正在气头上,也没管前面是谁,张口就不怀好意的来了一句。

行政院的夫子木着脸,道,“这位女学生,麻烦跟我们去行政院走一趟。”

第82章 反击(10)

不由分说,已经招呼着李英宁走。

李英宁整个人人傻眼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呀,没怎么样贺双溪,反而自己的小姐妹被田芝兰当中撞得摔了一跤。她这儿气还没有消呢,就又被行政院的夫子抓住啦?

李英宁不动,“你们要干嘛?”漂亮的大眼睛瞪着夫子。但到底不敢太张扬,毕竟书院里,还是夫子为大。

夫子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转身看着在一边的贺双溪,道,“贺双溪,你也跟着一起,行政院有事情找你们。”

“嗯?”贺双溪错愕,可又随即想到,应该不是因为刚才的争执,不然不可能连个理由都不愿意明说,只用有事代替。

贺双溪便有些察觉了。大约是,行政院的人其实一直在派人跟着她,想查一点蛛丝马迹?这样看来……行政院的夫子们,速度也不慢嘛!

贺双溪便爽朗道,“好的,夫子。”随即,跟田芝兰耳语了几句。田芝兰还是想去,可行政院,也不是想跟着去就能去的,到最后只好委屈的点点头,抓着贺双溪的手拍了又拍,生怕她有点什么事。

李英宁再想说点什么,可看着贺双溪,就总有一种想要攀比的感觉在。贺双溪一走,她就不服气,跟着也就迈出大门口。反正,到了行政院也不怕,她刚才什么都没做。而贺双溪才是需要小心翼翼的,她刚撞了人,又考试作弊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举报。

这样一想,李明英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得快乐许多。

而等他们由着人带到行政院的明正堂的时候,明正堂里的气氛和架势,却还是吓到了她们两个人。

实则,这已经不是贺双溪第一次到明正堂了。

上次为了唐浩夜闯明正堂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但那次,行政院只有唐浩在,哪怕是后来审查的时候来了许多夫子,但大家据理力争,完全没有现在严肃。

明正堂内整整齐齐的站着怕是有四十位夫子,一个个都是灰色的褂子,安静而严肃的立在两边。跟两堵大山一样。

而越过他她们,视线聚焦的一瞬间,贺双溪一眼就看到了书院的院长傅太傅。即那天案子破了后点了她的名,跟她说女子刚柔并济过犹不及,又让她去甲班念书的那位老夫子。

老夫子视线虽然浑浊,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隔了大半个明正堂内厅的距离,精准的落到她的身上。那试探,打量,以及审视,让贺双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哼。”李英宁却并未察觉到着奇怪的一切。她鼻子里轻哼一声,脚步一抬,飞快的越过了贺双溪,抢在她之前走近明正堂内厅。

李英明透着高傲的眸子,打量了明正堂一圈,却丝毫没再管此番忽然有人拉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了,朝那明正堂一站,身板挺得直直的,大声道,“老夫子,我有很严重的事情要举报,贺双溪这次考试是作弊才入了书院前五,她的考卷不作数。而且,按照书院的规定,泄题、作弊者,均予以开除处分。学生李英明,强烈要求书院开除贺双溪。”

第83章 反击(11)

李英宁字字珠玑,落地有声,表情也是格外的正义凛然。身为将军之女,这气势上,也是相当的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话一说完,抬头再对上明正堂的光亮的厅堂,以及这一大波人扫过来的视线,还有各种她听到的议论声,唏嘘声,甚至是指点声的时候,她却懵了。

有人考试作弊,这不是应该要严惩的事情吗?有人考试作弊,不应该是要勃然大怒吗?为何,她这个举报有功的,看到的却是别人审视的目光?

李英宁自己还没有琢磨透,傅老夫子却已经佝偻着背扎了出来。

瘦巴巴的老头,两只手背在身后,就这样站在烛火摇曳的大厅中央。他的背后是明正堂那个黑得深沉的诫字。

他只是往这儿一站,话都没有说,周遭的议论声瞬间便自动消停。

看着他,贺双溪不自觉的就将自己的背脊绷得更紧。却绷得再紧都没有用,傅老夫子的视线一下子便落到了她身上。

“贺双溪,李英宁举报你抄袭,你自己说说。”浑浊的声音,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正气。这就是一个三朝为官,做了几任皇帝老师的威风。

贺双溪听他发问,不自觉得就谦卑的微微低下了头,道,“老师,学生并没有作弊。试卷上的题,学生本身就会。有没有什么小册子,根本没有关系……”

“这姑娘,真是太狂了!”

“这是哪班的学生?”

“考题都会?”

“太不可思议了!”

“……”

贺双溪的话还没有说完,明正堂的父子们就被她说出来的狂妄的话给震撼了。

这还是书院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并且毫不畏惧的说这些题她本身就会!并且,这是一个被怀疑作弊的学生该有的认错态度吗?她是想说,作不作弊都无所谓?

简直要逆天了!

“大胆!”行政院的夫子们还在窃窃私语,傅老夫子却声如洪钟,训斥起来。他温顺的花白的眉毛此刻跟个八字一样横在眉间。

往前一步,和贺双溪面对面,刚才还深沉的眼神,此刻满满都是严厉,“你本身就会,跟你作弊没有,是两回事情。

贺双溪,夫子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作弊?”

“没有!”贺双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你有没有作弊?”

“没有。”贺双溪仍是坚持,声音比刚才更大。

“你有没有作弊?”傅老夫子却问了第三遍。

“没有!”

贺双溪这一次比刚才两次的回答都要快,声音更大。深邃而坚韧的目光,丝毫没有惧怕,就这样正视着傅老夫子。

整个明正堂肃穆的可怕,空荡荡的额半空中,似乎还在回荡着他们刚才的一问一答。那张扬,那掷地有声,那理直气壮,那自信满满,那不容污蔑……

所有的所有,都不应该表现在一个病弱的女子身上。可却偏偏被行政院所有的夫子都看到了。这根本不像是老师对学生,这跟像是将军对士兵。像是用信仰在做一场生死的对决。

第84章 反击(12)

但,傅老夫子却并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甚至喘息的机会。

他一个利落的转身,几步沉稳的脚步,瞬间就转到了李英宁的面前。

不等李英明有丝毫的准备,他清晰的,带着穿透里力,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气的问话又再度出现。

“李英宁,贺双溪考试作弊了吗?”

“作弊了。”李英宁看着他的鼻翼,声音稳定,清晰。

“贺双溪考试作弊了吗?”傅老夫子的声音比刚才又大了一分。

“作弊……了。”李英宁的声音却再度弱了一些,这回,还是看着老夫子的鼻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英宁总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不稳,似乎眼睛里的这个鼻子,有些晃动。可她却没时间琢磨。

因为。傅老夫子比刚才更重,挑了重点词汇的问话,已经再度侵袭,侵袭她的耳朵,侵袭她的视线,侵袭她的感官,侵袭她的四肢百骸以及心灵和灵魂。

“不知道!”终于,莫名的压力下,李英宁再也没有办法说出作弊了这三个字,反而是提高了声音,恳切的道出了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这这这……”

“怎么回事?”

“这到底怎么了?”

……

明正堂内,行政院的夫子们又是一阵喧哗。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落在彼此眼里的神态都是搞不清楚状况,迷糊,疑惑,以及震惊。

傅老夫子却在这个时候,悠悠的转了身,一步一步踱回了他刚才的位置,苍老的手臂扶住面前的桌子,就着拿一把看上去有了好些年月的椅子坐下去。

人群中,声音就又消散了,恢复到刚才的寂静。

老夫子旁边,有小童眼力见不错,飞快的拿了丝帕递过去。

大家这才发现,老夫子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大约因为刚才说的一番话太过费心费力,他布满皱纹的脸都憋红了许多。可是,他脸上露出来的更多的不是累和乏力,而是无可奈何的悲悯和失望。

“老师……”贺双溪看不懂,她往前踏了两步,言语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而老夫子却冲她摆了下手,停住了她脚下的步子,也迫她停住了脚下的步子。

他问,“贺双溪,试卷发放的时候,看到和册子相同的题,你就没察觉到,有可能是泄题?为什么,你没有当场找监考老师?”

“我……”贺双溪看到他审视的眼睛,就忍不住想闪躲,可到底,面对这么一个让人敬畏的老头,却没法闪躲。

她还是努力开口道,“我……我只是不想认输,不想让别人得逞,不想让这样败坏书院学风的人如意,不想让这样子给书院抹黑的人还能待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成为别人眼里的遥不可及。”

贺双溪并没有惧怕,并没有考虑自己说的这番话会不会让明正堂里的人不高兴,也并没有考虑这些话是否会让面前的这个德高望重的人难堪。

她就是想说,就是觉得要说。

因为,在她的眼里,书院是神圣的存在。

第85章 反转(1)

傅老夫子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他面前慷慨激昂、神采飞扬的最爱学生。又想起了他回过来的书信里,那些义愤填膺的话。还有,他为此受过的苦。

傅老夫子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贺双溪,刚柔并济,过犹不及。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贺双溪点点头。心中隐约猜测,老夫子再度提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她不追究吗?

她眼睛沉了沉。她知道,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还有人没有搬出来,李英宁绝不是最后那一个。

“这就好。”老夫子却当做没看见贺双溪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意味深长的应着,点点头。

“李英宁!”老夫子话语一转,视线和苗头都已经对准了一直还处于不清楚状态以及慌张中的李英宁。

“呃?在!”李英宁迟疑了,赶紧抬起头。

“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里吗?”他问。严肃锐利的视线里,还是忍不住带了些慈祥。到底,也是书院中颇为出色的女学生。

“对不起,老师。我不该胡乱猜测,听凭谣言就轻信贺双溪作弊,不该恶语中伤她。”

到底还是年纪小,扛不住事,又能轻易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在傅老夫子的威压下,李英宁还是很勇敢的承认了错误。虽然声音有点小,也有点难堪。

可她这话一出来,就有些了不得了。

“胡乱猜测?听凭谣言?”有人重复了这几个词。面前的老夫子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贺双溪却是明白了。

原来……

她往前迈了一步,“你是说,污蔑我作弊的事情,你不过是听说的,完全没有参与过?”

“对。”李英宁头点的跟捣蒜一样,眼里,脸上都带着委屈,“我就是从连碧的门口路过,听到她们说什么小册子,还有你考试作弊。我一开始没在意,但是在膳食堂碰到你,我……我就……”就沉不住气了,就想报复。

不过,这些话太伤自己的颜面,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贺双溪听完,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了地。她豁出去了将自己直接推到了行政院的夫子们面前,要的可不是给李英宁一点颜色瞧瞧,而是要扳倒连碧,甚至让她背后的连家都震撼一下,最好,能让她贺双溪的名字在圈子里再传一遍。最好,让陈一恪忍无可忍。

她之前还怕李英宁会这么傻,自己一个人将事情背了下来。看来,这是一场乌龙呀!

那么……这事情,兜兜转转,到这个时候才将连碧牵扯出来……这一个推波助澜,可以给个满分了。

贺双溪心里隐隐有了快意。她微微弯了弯唇角。心里的爽快还没有完全消散,就见一名行政院的夫子跨步出来,很是震惊道,“连碧?关碧儿什么事?”

“碧儿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连续三次考试居书院第一,她何须作弊?!”夫子怕是和连家关系很好,听到李英宁的话,第一个不满,点都不忌讳自己这样是不是会吓到面前的女学生。

第86章 反转(2)

“可是,我就是在她门口听到的!”李英宁也是被激怒了,“我还听到她们说,贺双溪胆子真大,宁肯作弊也不愿意退出考试。”李英宁仰起头,看着面前看上去很是年轻的夫子。

之前是迫于傅老夫子的压迫,而且心里底气不足,才认了错。这会子,自己没说假话,自然不会退缩。

傅老夫子仍旧坐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两人争执的一举一动。

而贺双溪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丝毫不放过任何有用线索。

倒是年轻的夫子怒了,对着李英宁便怒道,“你注意下你的措辞,你这是污蔑同窗,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是碧儿陷害贺双溪作弊!”

怒火浇心,口无遮拦。年轻的夫子两眼都能蹦迸发处处出火星子来。

“我没有!”李英宁怒目瞪着他,委屈至极。到底只是个刚十六岁的女子,对抗的的又是书院的夫子。总是弱了几分。

“不过是因为嫉妒,就想将事情嫁祸到碧儿身上,连家和太子虽然并不亲近,但是……”

“连晋。”

终于,年轻的夫子没有来得及将话说完,便被傅老夫子不悦地出声打断。

连晋猛然从生气中回神,转过头去看着傅老夫子,却因为他冷漠的眼神,猛的一惊,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是些什么话。在书院里,一议论朝堂之事,尤其是党争之事是书院也是傅老太傅的大忌。而他,刚才只是想到李英宁背后的李家,是东宫太子…只因为连家从前和安王亲近,几乎成为肃王姻亲……于是,连续多次示好,都得不到徐谨言的回应?

连晋越想越复杂……

他整个人面色一白,立马转到夫子面前,有些颤危道,“老夫子,是我口不择言了,我不过是想要维护我表妹,夫子……”

“出去吧,书院规章条例抄写三遍,明天放到这里来。”傅老夫子却再一次平静而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辩驳。说话说到最后,那这里两个字被他咬重,同时手掌拍了拍他旁边的桌子。

“老夫子!”连晋这才真的着急了。

“功名。”傅老太傅冲着站的离他很近的董功名看了一下,喊了一声,“去找阅卷的夫子们过来,将几份字迹相同的考卷都拿过来。”

“是。”董功名点点头,转身出去。路过贺双溪的时候,还是被她一直的冷静自持给吸引的稍稍看了一眼。

贺双溪感受到视线,也恰好抬起头,也对上了这个儒雅夫子的目光。心里面不由有些好奇和欣喜,怎么每次有事情,都恰好碰上这位细心温柔的夫子?上次帮唐浩的时候,后来考试,这次被作弊……

贺双溪有一瞬间的走神,一个恍惚过后,便看到了他鼓励的微笑。

贺双溪只觉得有一股清澈的山泉,忽然流进原本快要干涸的溪流。

这是来书院这么久,第一次有一位夫子,对她表达了鼓励,善意,还有信任。贺双溪也回以一个真挚的感恩的,友好的微笑。

第87章 反转(3)

等董功名拿了几份字迹相近的试卷过来之时,行政院的其他夫子刚好已经将连碧还有之前在她房间里讨论贺双溪作弊的其他人喊了过来。

几个人在明正堂大门口恰好遇见。

“连碧连碧…………我的试卷!”庄敏一不小心看到董功名手里拿的几份试卷,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字迹,忍不住就惊讶出声,随后,想到之前做的事,一瞬间,脸色惨白。

董功名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庄敏的惊恐。

而连碧被庄敏这样一惊一乍弄的少不得也有些忧心。可在董功名看向她的时候,仍旧努力的挺了挺胸,昂首阔步进门。

董功名只是照旧笑了笑。

明正堂内,因为庄敏和连碧的到来,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儿。但这也仅仅只是因为有了美女的到来,让人赏心悦目了一些,明眼人实际都看得到,傅老夫子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从来喜行不于色的人,脸色已经是黑沉沉的。尤其那一双浑浊而迫人的眼睛,里面深深的漩涡,似乎已经掀起了一场暴风雨。

而这几十个夫子齐刷刷的站着,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恐怖画面,就好像是噩梦中做了错事下地狱的自己,正被无数地狱的小鬼盘问训斥惩罚,庄敏到底没有连碧的底气,又看到贺双溪冷静的气场强大的现在那里……她已经开始心虚。

而刚好,坐在首位的老夫子,正接过董功名递给他的试卷。而那上面第一张就是她的。视线偏偏偏离一点点,傅老夫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那本她当时帮连碧抄的考题。

“庄敏,你能告诉夫子,为什么这本小册子……”夫子刚刚将小册子拿过去,对了几眼,又看了下试卷。

话还没问完……

“夫子,这本小册子不是我的,虽然跟我的字迹比较像,可是,你看首页,夫子,那上面写了连碧的名字!”

此时此刻,大难临头,还有什么姐妹情深?赶紧撇得一清二楚才是王道。

因为利益而结盟的关系终有一天,会因为利益而彼此倒戈。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胡说!”连碧被气得浑身一震,当即责骂。她当时明明没让她留名字的。

可转眼又明白,人家只是不想背这个锅,所以多留了个心眼!

连碧的步子终于往后虚浮的倒退了一步。

贺双溪则终于想明白!

难怪,当时看那本小册子,字迹虽好看,但少了几分力气,总觉得不像是连碧这种从小受了培养的人写出来的。而且,这种设计陷害的事情,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留名字?

她之前还以为,她们这是要看靠自己的身家背景来威胁书院,想让书院退步,息事宁人。于是,当时才在唐浩面前撕了有名字的那一页。

这样看来……贺双溪心里有些欣喜,事情这么快变得开朗清晰。但也有些担忧,毕竟,如此一来,自己的小动作有些太过心机,弄巧成拙。

她有些忐忑的看向傅老夫子。

而傅老夫子,却微微阖住了双眼,“名字?”他疑惑的重复了一下这庄敏说的这两个字。

站在她他旁边的董功名则已然了解老夫子的意思,便往那里一站,摆了摆身子,气势立马做出来,道,“庄敏,你是说,那本泄露考题的小册子上,你写了连碧的名字?”

他问的有陷阱,可这担惊受怕中,庄敏压根就分辨不出来。她只拼命的点头,顺着他的话道,“是的,因为是连碧要我抄的,我就写了她的名字。是她要害贺双溪,我只是帮她抄了考题而已!”

第88章 惩处(1)

此时此刻,再有什么不清白的地方,都因为庄敏的倒戈而变得清晰明了。

“连碧?”傅老夫子轻轻喊了一声,仿佛用尽了力气。

“学生没有错。”连碧也强撑着,“学生不过是想试一试这个贺双溪是否真如传闻中聪慧,是否真如传闻中那么有骨气。谁知道,还不是普通人一个。”她视线轻蔑地飘在贺双溪身上。言语里,将自己的错误彰显的高大而正义。

贺双溪闻言,其实有无数的话想要质疑和反驳。然而,考虑到这是在明正堂,身边都是行政院的夫子们,贺双溪忍了忍,一句话没说。

傅老夫子却狠狠拍了一下桌面,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有什么立场,你能代表什么人来试探贺双溪?你是谁?!”

“我……”

连碧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根本无话可说,随便回答一个都是错。

“退学吧,自己退。”傅老夫子根本没有耐心了,六个字,不容置疑。

“老夫子!”

行政院的夫子们一听到这个决定,纷纷出来制止。

然而,他们不知道,制止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激发傅老夫子的怒气。徐隔江说的书院机制腐朽的话,又一次浮现。

如今,不光是朝廷,连书院也已经成了连续的后援地了吗?

傅老夫子只觉得一阵心寒。

他阴冷的眸子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夫子。夫子们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迎着傅老夫子的视线,充满了疑惑。然后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彼此能给彼此讯息。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只有董功名,面对傅老夫子的视线闪躲了下。

傅老夫子深深叹了口气,道,“书院是什么?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

“你!”

“你!”

“你!”

“你!”

“……”

傅老夫子一步一步踱过来,审视的目光一点一点看向面前的每一个,手指一下一下点过面前的每一个。

这群夫子们这才有了些狼狈。

“书院的规矩都不懂?行政守则当摆设?夫子的职责是教书教人还是攀权附贵?”傅老夫子越说越气愤,“书院党很光荣?学生腐败很光荣?”

冷冽的眸子如刀锋般锐利。击碎的不管是他们的脸面,还有他们的心。

贺双溪也字字句句的听着,震撼并且佩服。傅老夫子果然是什么都敢说,果然是几位皇帝的老师,果然是值得尊敬的人。

“还有你!”最后,矛头直接指向连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书院还把你当重点苗子培养,想当典范送你去东南郡,简直是耻辱。退学,马上退学,让你父亲写份悔过书亲自送过来。子不教,父之过,明日这个时辰,我必须看到。”

“明正堂所有人,从现在开始,抄书院的行政守则,三十遍,我和你们一起!”

人生中第一次,动这样的气。只怕是连皇帝亲自到场都控制不住。

“夫子!”有人提出抗议。

傅老夫子冷冷的眼神看过去,“不写就滚出书院。”

“是!”

这样的话一出来,所有人都不敢再出声,纷纷开始搬桌子,找笔墨纸砚。

“你,坐我边上,抄五十遍,和我一起。”傅老夫子到最后才将视线落到贺双溪身上。

第89章 惩处(2)

云山书院成立几百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行政院所有夫子都在明正堂抄行政手册,包括现任书院院长傅明义傅老夫子,所有求情的人都自动的挡在了门外。

唐浩之前一直在等贺双溪的消息,然而过了两个小时,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行政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出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人偷偷去看,明正堂外面也看不到人,只里边许多人在,一人面前一张桌子,伏在那里抄行政守则。

连傅老夫子也在!

一时间,书院里沸腾了。

各种揣测。之前都有哪些人进去过,哪些人又出来了。

而之前连碧是哭着出来的,回到厢房就收拾东西,又去连府喊人,又派人去朝廷请次辅连续来书院。

连次辅都要请过来,肯定是什么大事了!

怎么办?

唐浩想了想,也没解释什么,直接自己也回教室去搬了一张桌子,拿了行政守则和笔墨纸砚,率先也跟在外面抄。

学生们见唐浩也跟着抄,一群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点头,纷纷回去搬桌子。

短短半个时辰,书院里在念的不到100个女学生,200个男学生,都规规矩矩的聚集到了明正堂外的草地上。

一个个低着头,认认真真的抄行政守则。

正午的日头正是热烈,学生们一个个额头上垂着豆大的汗珠。但哪怕再热,也没有人走。

书院的消息到连续这里的时候,他正跟内阁首辅高松,还有六部尚书刚到东宫,三年一度的祭祖大典马上就要开始,这也是太子徐谨言入主东宫以来第一次主持祭祖大典,全算是全国上下都了不起的大事。

可,这还没见到太子呢!就被喊了出去。

连续听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连碧和兵部尚书贺云鹏的女儿贺双溪相斗,并且还被她给斗的被书院老夫子傅明义给弄得被开除书院了?!

他一肚子的火,直接冲到了贺云鹏年面前。

可是,贺云鹏军人出身,那山一样的身板,那浑身的戾气。

连续对着贺云鹏那张方字脸,看他一双唬人的眼睛迸出凶狠的光。

连续想打人的手挥起来,又默默的收回去。可心里憋屈,又气不过,最后只得瞪大了双眼,手指快戳到了贺云鹏的鼻子上,放着狠话,“你那刁蛮女儿做的好事!”

随后,连续连去跟太子徐谨言道别都顾不上,直接就跟着来报信的人奔了出去。

贺云鹏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呀?

可听到女儿两个字,心弦就无法宁静了。也跟着出去了。

内阁首辅高松是个有见识的,,见情况不对,立马起了身,一面吩咐人去打听清楚书院出了什么事,一面去内厅,赶紧跟太子徐谨言去汇报。

半个时辰的时间,书院的事情就打听清楚了,并在朝廷传来。

很快,整个金龙城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件事。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件事情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书院里又传出来了消息,据说,骑马狂奔赶去书院的内阁次辅连续,被书院院长傅明义老夫子拦在了书院外!

据说,傅老夫子说,这件事情是书院的家事,任何人不许求情,不许插手,之后的所有责任,傅明义一人承担!

第90章 惩处(3)

时至傍晚,云山书院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除了太子徐谨言,全部人都没法靠近明正堂半步。

整个明正堂外,草地上装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灯笼,每一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蜡烛。一个个学生都认认真真的抄着手册。

徐谨言一身素色的锦衣,现在明亮的草地上。

这眼前的场景让他异常震撼。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传奇的书院。

这里的一草一木,书院里的那些传说,还有今天的这个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让他对这个地方又多了几分奇妙的感觉。

曾经有人说,得书院者得天下。他现在看着这一群学生,竟然真的有掌控未来的感觉。

“太子殿下,我进去禀报一下…”徐谨言身边的侍卫想要进去通知一下。

徐谨言手一伸,拦住了。

侍卫有些纳闷,回头看过来,太子殿下却已经双手交叠在背后,慢慢踱着步子,视线一一扫过着这明正堂外的一草一木。

却无人知道,他脑子里想起来的是那个曾经在书院里扬名的九弟。那个傅明义最喜爱的学生。

这一片小小的书院,是他曾经大展拳脚的天堂。他领略过他们这些皇子们没有领略过的风景,有过他们没有过的辉煌。

只有在书院学习过,才能江湖上,商场上,朝廷上,有各种各样的狐朋狗友吧?只有受过傅明义的指点,像傅明义这样以家事的名义将所有人挡在书院之外的性格,才能干出来用海盗压制海盗的狂妄事,才能偏执的一意孤行,成为东南郡整个百姓和军队的信仰吧?

呵!

徐谨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接连在这个九弟这里栽了两个跟头。从刺杀,到倭国海盗。

还有这个贺双溪!从前只听说过是和病娇女,并且还花痴,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嚣张跋扈?从李遇到如今的次辅连续,都被她逼得手足无措?

贺双溪……她曾经喜欢的是,云溪吧?

云溪。

徐谨言第一次在自己意识如此清晰的时候想起这个名字。

如果云溪在,还能让“他”接近一下贺双溪。可惜……

自从身边没有这个人,行事总是少了许多方便之处。

可是,转念又想到现在收归在自己手里的云字军,他的那些愧疚又都烟消云散。

明正堂内……

都是刷刷刷的写字的,翻书的声音。

贺双溪长这么大,第一次写这么多字,还要自己磨墨,铺纸……

从早上到现在,差不多五个时辰没有挪过地方,滴水未进。

十几份抄写好的行政守则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黑色的墨汁并未全干,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手有一点酸,贺双溪揉揉手臂,又敲了敲肩膀。额头上滴着汗珠,她用衣袖擦了擦。这才又去拿了一张宣纸铺开,重新拿了毛笔。

然而,笔毫还没有落到宣纸上,贺双溪就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她闭闭眼睛,头晕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手中的毛笔似乎有千斤重。

终于,贺双溪再也抓不住笔,哗地一下松开,紧接着,自己也跟着倒到了桌上。

第91章 我回来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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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地一声响,让贺双溪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拿这个状况怎么办,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仍然沉浸在抄书状态中的傅老夫子。

却忽然,从最后一排,忽然冲出来一位穿黑衣服的男子。个子很高,乌黑的发束在脑后,风一样从身旁飘过。

众人只看到一个身影忽然出现,然后就在他们面上前捞住了贺双溪。

“九……九王爷!”

有学生认出了这张书院里所有人都不见得会陌生的脸。

这一喊,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徐隔江却并未管这么多。

一下子将她抱在怀里,“老师,贺双溪身体不好。”

他对着还在抄书并未反应过来的傅老夫子说了一句,打横抱着贺双溪就走开了。

傅老夫子被这么一喊这才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学生徐隔江在面前闪过,臂弯里还抱着个人。

傅老夫子犹豫了下,旁边有学生提醒,“夫子,是贺双溪,说是身体不好晕倒了。”

……

傅老夫子又是一震。

他一个年过七十的人还坚持着,这十六岁的黄毛小丫头……

他微微叹口气,又想到好像开学的时候确实说她身体弱……

至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学生么?他摇摇头。

一会儿后,傅老夫子冲学生们摆摆手,道,“继续抄吧。”

“是,老师。”那学生赶紧领令,退到一边,又想起来,好像刚才有人偷偷来报告,便又扭过头,道,“老师,好像说太子殿下来书院了,就在明正堂外。”

“太子殿下?”傅老夫子默默思忖了下,“继续抄。”

仍是坚定不移的下了命令,自己也没有起身。

那学生显然没想到傅老夫子会这么执拗,很是愣了一下。

可并没有什么用,傅老夫子才没管他。书院本身就不是朝廷的产物,是读圣贤书的地方。而太子殿下造访又怎么样?没有銮车都没有,也没有旨意,更没有正儿八经以太子身份出现,这不就是微服私访吗?

傅老夫子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拿起笔,又开始抄书。

旁边的人见状,也都重新拿起了笔。

熟悉书院一切建筑的徐隔江并没有带贺双溪从正门出去。

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林荫道,直接就是书院药局。

此刻,药局并没有大夫在,都被傅老夫子弄的这一出集结在了草地。

徐隔江将贺双溪放在药局的床上。她看上去面色还好,是累的?他抬起手,手背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也不烫。犹豫了下,还是给她把了把脉。

倒没什么不正常,大概真的是累的。身子骨这么弱,都瘦成皮包骨了,还这么多事。

这才来了书院多久?先是别人偷窃,现在又是自己被人诬陷作弊,他一个带兵打仗的都没这么忙。

得因为打了场胜仗,要回金龙城接受父皇的嘉奖,他这才回金龙城,不然还不知道他这又要出点什么幺蛾子。

徐隔江不免叹了口气,这才将视线又放到面前这个连晕倒了还没忘皱着眉头的瘦丫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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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我回来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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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过去,天都已经黑透了,贺双溪才悠悠转醒。

鼻子里一股怪怪的味道,像是药味。贺双溪伸手揉了揉鼻子,味道却越来越明显。像是香味。又像是苦味。

她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足有小半个掌心大的陈皮。

“嗯…嗯…”贺双溪十分嫌弃的嘤咛出声,手一伸就要挥开这块挡住自己视线的东西。可还没有碰到,那块陈皮就自动走开了。

咦……

贺双溪心里有点疑惑,可刚刚醒来,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也没在意,视线也没移动,又安静的躺着。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明明在明正堂里抄行政守则呀,为什么到这里来了?

贺双溪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断片了,可是又没法想清楚。

她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闻到了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是陈皮嘛?

好像闻出来了。

她慌忙睁开眼,想去看看是不是刚才飞走的那块陈皮又飞回来啦?

谁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陈皮。

只有一张印入眼帘的脸。额头亮堂,两道远山眉在视线里很是气质,丹凤眼,高鼻梁……

可是!越看越熟悉是几个意思?

登徒子?!

徐隔江?!

眼花了?

贺双溪又想揉眼睛了。可手才刚刚抬起来,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给抓住了。

“还没醒?再睡下去,会变成猪的。身子骨怎么这么弱,抄个书,最多也就眼花手软,你这是抄晕倒了?”

一开口,就是又毒又损。

贺双溪再不清醒都清醒透了。对着这一张越来越靠近的脸……

“喂,登徒子,臭流氓,你又想做什么!”贺双溪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个登徒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

又是在茅房吓唬他,又是偷偷溜进尚书府。这会子,又出现在这里,还又只是他一个人……

贺双溪整个人都吓呆了!伸手就抓住了徐隔江的衣服。然而,她这瘦弱的身子并没有几把力气。

手虽然拽住了徐隔江的衣服,可人家雕像一样,在她面前动都没动。

“你!”贺双溪又气又急。,却又奈何不得。

徐隔江压制住心底的笑意,“走之前不是说了,多锻炼,多吃点东西。怎么还是这么瘦巴巴的,这副小身板,又这么爱闹腾,难怪陈家一直想退婚。”

“你!”

贺双溪真想撕碎他的这张让人讨厌的嘴,可他偏偏一张一合,很是勤快。还三句话不对就损她,三句话离不开退婚。

明明是个王爷,怎么跟个市井流氓一样?还是书院的榜样。榜样都这幅德行?

贺双溪心里对他一通鄙夷,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松开了。

可面前这个讨厌的男人却并没有直起身子来,反而定定的维持住现在的姿势和身形。

“怎么,不服?”徐隔江笑笑,轻声问她,“体力恢复了没?还困不困?”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往她凑了凑,像是要刻意让她难堪。

贺双溪终于忍不住了!

“喂,徐隔江,你这样子,真的是堂堂王爷的模样?不怕丢了皇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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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我回来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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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辈子,她也不是没有见王爷的好嘛!可偏偏就眼前的这一个,不要脸!

贺双溪水灵灵的眸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可偏偏,眼前的徐隔江却木了……

他看着贺双溪,脑海里回忆了下他们认识的日子,自己这段时间和贾平以及傅老夫子,董功名的来信……没有透露身份这回事吧?

就这么知道了吗?

徐隔江真是有些措手不及,本身就是仗着她不知道他是谁,才会这么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逗她,说她,损她……

现在这样子!

徐隔江只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可是,这个时候躲开?又不是他的作风。

他愣了愣……

决定死撑到底,眼睛微微沉了下,一丝疑虑很快就浮上来,“徐隔江,谁?”

“你!”这回,贺双溪倒是理直气壮了,葱白细瘦的手指伸出来,点了点他坚实的胸膛,“还装?”她微微一挑眉,不爽地看着眼前这个耍无赖的男人,“无聊。”

贺双溪白他一眼,很是鄙视,“我都知道了,那天在龙泉寺,你和安王密谋!”虽然,说到密谋的时候,贺双溪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她还是将这两个字的字音咬重。

果然,就看到他的眼神由刚才的调笑骤然变得深沉。似乎,她刚才的话,说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可,这番变化也就一瞬间。立时,他又恢复了刚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贺双溪仔细地观察着脸上这一丝一毫的变化。心里也在小心琢磨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可目前这样,他一句话都不说,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不怕?”贺双溪眨了眼,视线躲开他,声音也小心翼翼的低下来。

徐隔江并没有立马回话,而是先直起了身子,这种俯身面对面的姿势,腰痛。他起了身,又随手搬了条凳子坐在旁边。

“怎么办,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知道我和二哥密谋。”他也咬重这两个字的字音,“知道我有商行,票号,有我的印鉴,认识我的联络人,我也请傅老夫子和书院同窗关照你…”徐隔江的话越说越难,样子越来越为难,修长的手指轻佻的捏着下巴,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丝狡黠和危险。

……

贺双溪被他的声音吸引的翻身侧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震撼,虽然,她说密谋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要看他如何处置。想他是相信她还是怀疑她?要将她拉到他自己的阵营,还是…就此推入悬崖?

可他让人关照过她吗?还是书院里。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另一种情绪油然而生。觉得自己刚才的设计有些难以启齿了。

她的眼帘垂的更厉害,快要闭上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徐隔江的犹豫其实只有一瞬间,他不过是稍稍想了下她那样说话的目的。表忠心,想要得到他的信任?还是……其他的利益相关?

但他其他东西想也没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她,就跟相信自己一样。所以,哪怕哪怕身边的人都要他小心……所以,故作危险的时候,他还是在她面前轻松亲昵的将安王称为二哥。

长久的对视和沉默几乎将之前温暖的暧昧跌破到冰点,直到徐隔江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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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惹毛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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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身体有毛病?口齿这么伶俐。”徐隔江好笑的看着她,“头还痛不痛?能不能起来?”

呃……这画风转变的……

贺双溪摇摇头。

“那就起来,带你去看好戏。”一见她情况还好,徐隔江终于回复了正常。

“哦。”贺双溪应承下来。可答应是答应了,但脑回路还没转过来,身体还没有动。

徐隔江本身已经起身了,一回头看她还好好的躺那里,干脆又转了过来,戏谑道,“要帮忙?”

“不不不,不要…我能起来!”贺双溪像是听到了什么吓死人的话似的。徐隔江话音还没有落下来,她立马双手撑在床两侧,就要起身。

可到底低估了自己这具羸弱的身子,之前就受累了,又睡了这么久,身体疲软。骤然起来,血液不足,刚刚起来半截眼前一花,重心控制不住,立马往下掉。

“喂!”徐隔江有些吃惊有些傲慢的出声,旋即一个箭步冲过来,长臂一伸,利落的就抓住了贺双溪的手。大约是心里急,没有控制住力气,又或者她太轻……

徐隔江本身只是要稳住她,谁知道却一下子将她扯了起来。床就这么宽,虽然不高,可这下面毕竟是石地,摔下去也痛。何况她这身板,指不定就得躺个三五天。

这回也懒得管什么臭流氓、登徒子了,反正已经没办法改变。他眼疾手快,干脆加重了力道,将她半个身子都拉了起来,另一只手飞快的伸过去,抱住她的腰,以便稳稳扣住她。

时间仿佛就停在了这一刻。

急促的呼吸,扑通扑通的心跳,迅速窜红的脸,还有不断飙升的体温……

这是贺双溪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拥抱,拥抱的姿势,拥抱的体温,拥抱的暧昧……就算是这个登徒子,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他手臂很硬,很有力气,横亘在腰间,有点磕人。但是,很有安全感。

贺双溪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或者是整个就傻掉了,半靠在他胸口,动都不能动。

“咳咳……”终于,是徐隔江故作镇定的几声咳嗽声将她敲醒。

“呃……”贺双溪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反应过来又很快清醒,双手从他胸口挪开,整个人也往后缩,飞快的逃离他的掌控。

徐隔江傻眼的看着这个突然间手脚这么麻利的丫头,还有那一张红透了的脸。看她不停的往后缩,心里颇不是滋味。刚才还温暖的,有依靠的胸前,此刻空荡荡的,竟然有些难受,有些冷清。

“喂,再退就跳下去了!”他忍不住又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谁知道,这回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手还刚刚伸出去,就被她一下子用力抓住。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她一边抓着他的手往上抬,一边头已经低了下来,一口咬住他手掌的虎口。

用了力气,狠狠的,用牙齿咬。

到底是小姑娘,从来没被人这样轻薄过,轻薄也就算了,还是男子出声来提醒。这还要多羞辱?而她,刚才竟然还有些沉沦,痴迷,觉得那么温暖。

这个臭流氓,登徒子!杀千刀的!

贺双溪越想越觉得难堪,越想越觉得丢人,嘴上就使了几分力气,咬着咬着,自己的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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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好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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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双溪下了力气的咬,很快,被咬的虎口便有丝丝鲜血渗出来,带着腥味。

她一时之间没有察觉,毕竟整个人都成了哭包,也没心思去探讨嘴里忽然的味道是什么。直到随着伤口的加深,这份血腥之气愈加浓郁,贺双溪白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骤然松口,视线落在他被咬的虎口上,看到伤口上密布的鲜血……她眼里有些错愕,伸手抹了下嘴边,在一看,手上也是猩红的血迹。

贺双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他,眼里闪过惊慌,错愕,愧疚,以及心疼。

“那个……我……”看着他沉沉的眼眸,贺双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千言万语,都随着他的眸色,沉沉的压入心底。

心里登时跟翻起了海浪一般,无法平复。徐隔江的心底,却也并不平静。

不是不疼的,伤口并不浅,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被咬伤的地方隐隐在动,还有血在流。可视线就是不能因为痛就落到伤口上,而是只能落到她低垂的小脑袋上,看着她微微阖住的长长睫毛,看着她粉红的侧脸,因啜泣而微微颤抖的瘦弱的身子,可怜急了。

可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别哭了?

好肉麻……好丢脸……

我没事?

太普通,而且,就是想因为自己痛,而看她不知所措的难过。

到底要怎么样呀!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不明白!摸透一个人的心思了比打一场胜仗难多了。此时此刻,他巴不得面前是几千上万

,甚至是十万的敌人,等待他去征服,而不是一个黄毛小丫头,瘦巴巴的,要什么没什么……比他小了八岁!

“好了好了,小祖宗,走,带你去看好戏。”到底是烦恼了,徐隔江不想再想了,一把拉起她,然后用袖子哗啦啦给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然后,不由分说,带着她就走,还是从后门出去,他的马停在那里。

四月底的夜风,带着丝丝的暖意。两人共骑一匹战马。贺双溪坐在前面,十个手指死死的拽住马缰,身子努力的往前倾着,几乎要与马背形成十五度角,就为了不要和他宽阔的胸膛靠的太近。

夜晚的道路,在月色掩映下,并没有十分的清晰,一个弯道来临,徐隔江将马缰狠狠一拉,烈马一个转身,半副身子已经拐道,马臀狠狠一甩,马蹄前进,马背上的两个人都被震起来。

“抓稳一点。”徐隔江的身影,低低在贺双溪的背后响起来,在这晚风徐徐的月色下,在急促凌乱的马蹄声下。

“哦……”贺双溪下意识的,淡淡的答应着。

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

反正,话音落下之后,背后就轻轻的悄悄的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细瘦的腰给缓缓的扣住,收拢进怀里。

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在马蹄声声中,撞一下,弹开,撞一下,弹开,撞一下。

仿佛是两颗跳动的心,在半空中,撞一下,弹开,撞一下,弹开,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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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好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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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打破深夜的寂静,狂奔而过。不过,幸好金龙城不兴宵禁,一路算是畅通无阻。

贺双溪还以为他要带她去看什么呢,谁知道,直接到了尚书府坐落的那条街。

贺双溪还在纳闷他要做什么。忽然背后一空,他已经轻松从马背上跳下来。高大的身影立在马边上,朦胧的灯火和月色映照下,这张脸宁静而美好。

“下来。”贺双溪忽视掉心里和后背的那份空落,耳边是他干净利落的声音。

“哦……”她应下来,看着面前伸过来的那只手臂。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手掌,虎口处被咬的痕迹即使在夜晚依旧这么明显,已经结了痂。

贺默了默,并没有伸手抓住他的臂膀。而是双手抓紧马缰,左腿抬起来从马背上扫过,随后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跳马这种简单的动作,若是放在云溪公子从前驰骋沙场的时候,那是一个利落潇洒,可现在,四肢无力,又许久没碰过马,她还是有些掌控不住。身子微微有些晃。但她很快又自己稳住了。

徐隔江看着自己伸出去的空荡荡的手臂,他他有些意外,但并不尴尬。他指尖动了动,又收起来,看着下了马车就站在一边等着他的贺双溪,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便认真的问她,“懂武功吗?”

果然,看到贺双溪摇摇头。

“会飞檐走壁吗?”又问。

她还是摇摇头,并且眸色里多了几分疑惑。

“爬树爬墙呢?”徐隔江继续问。

这回,贺双溪不答了,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一般姑娘家会做的吗?又不是出去偷鸡摸狗。

在大兴,武学不是正道,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并且皇族并不崇尚武功。她以前做徐谨言的暗卫,后来做将军,武功底子是有,不过现在换了副身体,这些东西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一双眼睛没好气的瞪着他,仿佛里面能射出来刀光剑影。

徐隔江但是真真切切被她逗笑了。

可不就是了吗?躲什么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他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

“喂!”这个烂人,又要做什么?贺双溪又是一阵惊恐。

可捏住她的胳膊还不算,另一只臂膀又伸了过来,照旧贴在她的腰际,一上一下,用力扣住,随后轻佻起身,越过骏马,脚尖点过

马背,直接带着她飞檐走壁,直到停在一片屋檐上。

“嘘。”贺双溪刚要问他做什么,他却已经跟她做了噤声的动作。

贺双溪放当下明白了,将要问的话都吞进腹中又由着他的指示,小心的趴在青砖红瓦上,视线顺着他手指停留的方向望过去。

尚书府中气堂内外灯火通明,时不时会有争执声响起,屋子里,还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

她蹙着眉,有些不懂徐隔江这是要做什么,听尚书府的墙角?她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回中气堂,光明正大的听。

贺双溪侧过头不解的看着这个跟她一样趴在屋顶的人。

“退婚。”贺双溪听见他轻声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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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退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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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贺双溪错愕了下,随即明白过来,陈家是终于忍不住了么?呵…这草包要怎么个闹法?想想心里竟然还隐隐有些期待呢!

于是,贺双溪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然而这小小的举动看在徐隔江眼里却着实无法理解。

姑娘家家,遭遇退婚,不应该是要命的事情么?而她反而跟巴不得退婚一样。

徐隔江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他说,如若被退婚,就许她恒隆票号五成股份?

可事实上,他还未给她许诺时她就已经在退婚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将自己的嚣张跋扈弄得满城皆知。

这样一想,徐隔江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如果是个正常的姑娘家,在书院念书也会规规矩矩,唯恐太出风头凭空让人指指点点吧?尤其,还是在夫家嫌弃的时候。

而她,好像偏偏就要反着来,越出风头越好。是为了作弊?还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徐隔江有些琢磨不透。

“很高兴退婚?”于是,他忍不住问。

“可不是?草包一个,”贺双溪撇撇嘴,“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宝。”

陈一鸣并不是胸无点墨的人,并不完全是草包,不过是太过高傲,自不量力了点。不过,贺双溪说他是草包,徐隔江倒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反驳的。

只是,光这三言两语就足以看出来,眼前这小丫头,心比天高,一般人也许真的抓不住。

“那你喜欢哪一种样子的人?”他想了想,便问。

哪一种样子的人?

贺双溪被问的一愣。

眼里第一瞬间想起来的是很多很多年前在林海雪原遇到徐谨言的画面。

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明眸皓齿,锦衣华裘,清澈入目。

还有北地战场上,骑烈马驰骋,乌发飞扬的神气。

她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的画面挥散。

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大约是威武的英雄吧?

不过贺双溪最后并没有这样说,而是霸气的说了十个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胃口倒是不着小。”徐隔江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丫头,又想笑。

贺双溪并不否认,“可不是!所以,她她他配不上我。”

这个他,自然就是陈一鸣了。

而她,骄傲,自豪,自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徐隔江颇为震撼,但并没有去追问什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两个人在屋顶上,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直到屋檐下的中气堂传来一阵瓷器重重被摔在地上尖锐响声,两个人才纷纷回神,两人的视线重新回到中气堂内。

这才看到,中气堂已经乱作一团。

贺云鹏和陈一鸣的父亲陈延吉相对而立,那气氛,远远的看着都有剑拔弩张的危险。而两人的脚步,是碎成了渣渣的观赏花瓶,瓶子里的花被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贺尚书,伯父,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您也要为我们陈家的脸面想想。贺双……贺小姐先是在龙泉寺被人劫持,惹来满身风雨,我被多少同窗同僚耻笑,我都忍了。可现在,伯父,你看看,书院被她闹成什么样了?作弊,善妒,我的脸都要丢尽了。我每天入阁,听到的都是你未婚妻又怎么样了,伯父,这门亲事就这么作罢吧。娶她,我真的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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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退婚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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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恪一番悔婚的话是说的理直气壮,字字句句都将贺双溪给踩到了脚底。

贺云鹏一张脸也是黑的犹如牛鬼蛇神。

他怒怒一瞪,狠狠看着陈一恪,眼里透着杀气。

陈一恪是个什么人啊,小小文官一个,真正的市面还未见过,立时被这一股子唳气吓得浑身一震,赶紧后退了两步,离贺云鹏远些。

“呵,丢人。”屋顶上,贺双溪看到这一幕,毫不吝啬的丢出这两个字。

这样的评论,徐隔江倒也赞同。

而中气堂内,贺云鹏也并未例外。

“丢人!”这两个字,他也说出来,说的是震聋发聩,恨不得天下人皆知。

“于双溪而言,为父,我真是惭愧,当初给她选了这样一门婚事,丢人。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误会她,唯独你陈一恪不能。先不说此前太子遇刺,双溪遭难,陈家是否慰问过一句。就说此次书院之事!”

贺云鹏往前进一步,直直站在陈一恪面前,“你进到明正堂了?见了夫子了?知道事情经过了?不过是道听途说!搬弄是非!”贺云鹏如虎般凶狠的眼神落在陈一恪身上,眼底的恨,狠,尽显无余。

“贺伯父……”陈一恪一时之间惊慌无措,只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喊了贺云鹏一声。声音颤抖,人也跟着颤抖。

贺云鹏却一个转身,对着陈一恪的父亲陈延吉,严重凶狠之气并未收敛分毫,道,“于我自己,作为同僚,亦觉得丢人。为官多年,时至今日才认清陈家本色,落井下石,乌合之众。”

“贺云鹏,你不要太过分。”陈延吉一介文官,其实也害怕贺云鹏发怒的模样,听闻他发怒时是不认人的,当年,在金龙城也是差点闹出人命的。可浸淫官场多年,也不能这样退缩。何况,他也是二品大官。

可他到底小瞧了贺云鹏。

陈延吉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贺云鹏就觉得自己浑身的火气有了地方发泄,他手臂一抬,大掌一拧,生生就拽住了陈延吉的衣领,“过分?谁过分?当初是谁死了一副脸非要说亲?珠珠年纪小,我不愿,又是谁以同僚身份说情,还搬出老国公?说什么年纪小不碍事,可以等?”

愤怒的火气顺着气息喷到陈延吉脸上,脖子上,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你,你,要做什么?”陈延吉伸手想去拽贺云鹏的胳膊,却被贺云鹏甩开。

“父亲!”陈一恪担忧,想上前帮陈延吉,奈何贺云鹏一回首,他又被吓住,生生停下了脚步。

颇为无能。

贺云鹏冷冷一笑,“无能。放心,不会拿你怎么样,婚不退,死了珠珠还得去披麻戴孝,亏。”前一句,自是说陈一恪无能,后一句,自是为了免了陈延吉的害怕,当然,颇为讽刺和嘲笑。

陈延吉身后便是一张圆桌,一左一右是两条凳子。

贺云鹏将陈延吉一把抵在桌面上。一条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腿,凳子,桌子,将陈延吉牢牢给锁住。

桌面上放着悔婚书。

贺云鹏一把拿过来,当着这对无能恶心的父子哗哗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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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退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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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书三下五除二被撕成许多块,扔到地上,七零八落。

陈延吉吓得要死,陈一恪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恐贺云鹏做出些什么他们招架不住的大事。

果不其然……

刚才的担惊受怕都未消除,贺云鹏一个俯冲,逼近了陈延吉,“我贺家女儿,岂容你等乌合之众羞辱?老实回家等着,明日便带悔婚书登门,从此贺陈两家,永无来往。”

“贺尚书……”陈延吉虽然决定给儿子退婚之时便想过后果,可却万万没想到,这贺云鹏竟然这么狠,连表面的伪装都不愿意,哪怕同朝为官,也一样要老死不相往来。

陈延吉还想求求情。

贺云鹏拽着他衣领的手一拉一推一甩,直接将他从凳子上提起,又松手扔了出去。

“滚!”就这一个字,将他所有的不满,恼怒,憎恨都包括在里面。

“父亲!”陈一恪一面喊着,一面上前拉住重心不稳的陈延吉,这才没让他摔倒。

脱离了贺云鹏的掌控,陈延吉就犹如新长出翅膀学会飞翔的小鸟。重心稳住,浑身动了几下将一身衣服摆平,两只手长袖一甩,立马就来了脾气。

抬头正对着贺云鹏。

这回倒好,还没对贺云鹏说出话来,贺云鹏又是怒目一瞪。陈延吉心里有点怕,离他超过两臂距离。

谁知道,刚刚往后退,哗啦啦一下,身后出现好几个人,为首的就是贺府的管家贺山。

他一扭头,贺山已经到了他身前,“陈大人,您请。”

微微一个鞠躬,对着中气堂大门,做出请的姿势。

……

陈延吉的脸上,这表情跟开了花一样,绿的,红的,黑的……

生气,尴尬,震怒……

“滚!”

偏生,贺云鹏还补了一句,加重了对陈延吉的打击,也让贺山的腰杆挺的更直。

“你你…你…你们!”陈延吉何尝被人这么羞辱过!

“您请。”支支吾吾都没将要说的话说完,贺山已经再度福了福。

这一回,咬字就比刚才重多了。

“狗东西,目中无人!”陈延吉只能通过这样骂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了。还能怎么办?这种事情,也不能写折子上奏,也无法宣扬,到底自己吃了亏,脸上无光。

父子俩是气冲冲出了中气堂。

贺云鹏实际也并不好过,倒不是因为得罪人,而是要琢磨退婚这件事情要怎么跟女儿说出口。

太难了,而他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贺云鹏求助般看向管家贺山。刚刚还腰杆笔直的贺山立马佝偻了腰,头低低的。

“要你何用?”贺云鹏骂他。

骂完,自己一个人在中气堂来回踱着步子。

屋顶上,徐隔江和贺双溪清晰的将一切看在眼里。

徐隔江看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难过呢!到底姑娘家,到底是终身大事。便柔声道,“下去吗?”

去见见那个头疼的,疼爱她的父亲。

谁知道,贺双溪头一扭,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你傻啊!现在下去,我要怎么跟我爹说?我还在书院被罚抄书呢!长了翅膀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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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退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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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大人,不用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所以,不用顾忌大半夜的为什么自己身边会跟着个女子。

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白痴这两个字,但贺双溪望向徐隔江的眼神里还是很清晰的表达出来了这个意思的。徐隔江时整个人都木掉了。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他傻。还如此明目张胆!

他可是天之骄子!哪怕是母亲没什么身份地位,但是凭借着自身的努力,在诸多皇子之中还是很优秀的。

到她这里,不是傻就是白痴了。

徐隔江脸色一沉,伸手想敲她。

伸到半空中,转念一想,这动作又太过亲昵,指不定又是换回来一堆白眼,没准伤上加伤,又要被咬一口。

他又默默将手收回来。

不料,贺双溪却并没有适可而止。

贺双溪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伸在自己脑袋上,眼珠子转了转,牙齿咬在唇上。

徐隔江生怕她真的又要咬他,赶紧将手缩回来。

不料,动作太大,胳膊肘一下子撞到了底下的瓦片。呲啦一声响声,打破了清静的夜色。

中气堂内,贺云鹏徘徊的脚步立马停下来,身体转过来,视线也跟着扫过来。

幸好,徐隔江功夫不弱,年纪轻轻反应又快,他一手揽住贺双溪,一手压在她的头顶,避免她动作太大,悄悄带着她滑了下去。

屋顶下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便听见贺云鹏已经从中气堂出来,站在了内院中。

怎么办?

贺双溪有些着急的看着这个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依然眼神镇定的男人。

却见他并未说话,眼神都没变,不过是跟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贺双溪只好默默的看着他,听天由命。

还好贺云鹏并未怀疑什么,贺府内外戒备深严。而且,真要是有人不怕死的来了,他也必定有办法不让他全身而退。身为兵部尚书,贺云鹏这点自信倒是有的。

遂,他只是大致看了一下四周,又转身回去。

相比于安危什么的,他还是觉得,如何跟女儿说她被退婚这件事情来的更重要。

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贺双溪又偷偷的伸头出去看,果然又看到爹爹颓唐贺萧条的背影。落寞而又忧伤,都是为了她!

好像,从占据这具身体以来,她就一直都在让这个双鬓已经有些染白的男人操心,担忧。从李遇到陈延吉,再到次辅连续,她大概是都帮父亲将他们给得罪了吧?

以后同朝为官,还不知道这些黑心眼的人要给父亲使多少绊子。

唉!

贺双溪免不得叹口气。要怎样才能帮到父亲呢?至少,自己惹的祸,还是要收拾干净吧?

她眉眼低垂着,眸色深沉,又在心里琢磨起来。

……

夜色沉沉,一会儿过后,贺府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徐隔江将贺双溪从屋顶上带下来。

贺家住的是金龙城有名的青云街,居住的都是有名的达官贵人。

青云街街宽路广,附近还并没有什么喧闹的集市和店铺,几米高的树木掩映,又是夜晚,显得寂静安详。

偌大的一条街,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

是以,路上并没其他人在。

徐隔江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并没有脚步声跟上来。他有些奇怪,又回头去看。果然,贺双溪还立在原地,动都没有动。

到底是姑娘家,还是伤心了吧?

他也有些触动,只好又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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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动心(1)

奈何,堂堂七尺男儿,也捉摸不透女儿家的心思。

徐隔江走到贺双溪面前,却不知道该要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平素连妹妹都不会哄的人……面对倭寇,海盗,暴民,都是直接刀枪棍棒迎上,打死打残,焚尸坑敌,暴行震惊朝野内外的人。这会子……

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长长的。

“唉。”

良久,他叹了口气。

“回书院还是去商行?”他问。

“商行。”隔了一会儿,贺双溪抬头回答他。

哦?

徐隔江有些意外。这小丫头胆子贼大,这边还退着婚呢,就要露宿外面啦?他眉头蹙起来。

谁知道,徐隔江这边还没理清楚呢,贺双溪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便再度开口说话,言笑晏晏,鬼灵精怪,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犹豫踌躇,“反正横竖要退婚,不是陈家退,就是我退,主导权在我们贺府手上,爹爹的难过好歹就要少些。至于去商行么……”

贺双溪说到这里,顿了顿,掩映着月色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徐隔江,“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退婚,我可是有五成的恒隆票号的股份可以拿。想想,明天也许我就成了这个金龙城最有钱的姑娘了,我还不得连夜去商行清点下银钱珠宝?”

说着说着,两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十足的财迷模样。

刚才的那些心伤,是真的一点都不见了。

徐隔江又有些意外,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细细的打量,品味。

这个小丫头,总是出人所料。难过开心只在一念间,而这狡猾的老狐狸的模样,又是让他心潮澎湃。

十五六岁的年纪,病怏怏的身子,却充满了活力。明眸皓齿,如珠宝般让人爱不释手。就是太瘦。这夜风吹拂的月色下,就更加的我见犹怜。让他忍不住想抱一抱。

他看着她的娇俏模样,都快看傻了。

而贺双溪,本来不过是想打击打击他,他特地从书院将她带出来看这么一出退婚的好戏,想要取笑她?想要看她难过?

偏不,还非要打击他,非要让他的心滴血。

恒隆票号五成股份呢,可不是大出血了嘛!她特地说出来,还轻轻松松喜闻乐见的语气,想看他心疼下,谁知道,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双沉沉如水的眼眸,甚至比水波更让人心湖不宁。仿佛一下子就能被这水波给卷进去,卷进去,哪怕溺水,也不想要出来。那长长的睫毛,如轻盈的鹅毛,一点一点的在心上轻轻的浮动,刮蹭,一点一点,让人意乱情迷。

两个人,站在寂寥悠长的青云街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夜风拂过,丝丝凉意缠绕。

徐隔江又想起当时在东南郡官邸的时候,贾平寄过来的信,信上说,她很是挂念他。

此刻一想,这挂念二字,就如三月里东南郡武夷山上最温暖的温泉水似的,触手都是温情脉脉。

他忍不住往前一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随即,轻轻将她整个人都往怀里带,细碎而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听说你很挂念我,好巧,我也是。”

第102章 动心(2)

这大概是徐隔江着24年以来,第一次说情话。心跳的跟马上就要爆破似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滚烫滚烫,几乎要起火了。

他极力忍住,只将她又扣紧了些,跟他紧紧贴着。虽然瘦瘦的身体,胸也没有,但紧紧贴着,还是稍微能感受点儿凸起,这滋味……总是让他**。他还没有如此接近过女色。却并未想到,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让他忍不住想继续靠近。

贺双溪一开始被吓住了,他忽然这么温柔,令她心动的温柔,她的心其实也跳的跟兔子一样。

哪怕嚣张跋扈,哪怕曾沙场征战,可到底骨子里是姑娘家,面对着俊俏而心动的男子,也是会手足无措,也是会忽然娇羞,下意识会拿出姑娘家的本能--咬人,这种大杀器。

然而,刚呆了一会儿,却不对劲了,这个男人,在蹭她的胸!!!

她感觉到自己的凸起,隔了衣衫被他胸膛轻轻碰触!

流氓,登徒子,杀千刀!

意识到这个,贺双溪整个人都怒了,有一股血液,从身体里沸腾,流窜,并且直逼脑海,似乎要爆炸。

她一双手狠狠推在他胸口,“徐隔江,你,变态!”脑子里只能想到变态这个词,便脱口而出。

生气的转身,几乎是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逃跑。

被轻薄,被委屈,被欺凌,被不尊重……姑娘家的女德,脸面……让她无法冷静。

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哗啦啦啦,下雨一般。

转眼,就跑出去了几百米。

长长的青云街,迷蒙而寂寥,她的每一个奋力的脚步,几乎都是踩在徐隔江的心尖尖上。

徐隔江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心却麻木了,人也麻木了。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蹭人家胸了……还是情不自禁……

他几乎是不近女色的人……

身为皇子,二十四岁了,还未成亲,甚至连亲事都没定。大臣们多次上折子,父皇也屡屡过问,他都以军务繁忙,为国操劳的借口避开。

但实际,不是啊!男人对女人的渴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女人,是男人一辈子的催-情-药,是所有力量的源泉。

常凯旋总是这样说。

他也想体会,跟常凯旋出去逛了过几次。

然而,他对碰触女性总有一种害怕。平常听听小曲还好,一到人姑娘家蹭到他腿上,要喂口酒,要摸一下,抱一下,亲一下,他就会觉得难受。

可是对贺双溪…

他脑海里想起来好多画面,都是他抱着她,贴着她。

刚才…感受到那点点小的可怜的凸起,他还忍不住用胸膛压了压…

啧啧啧。

这会子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变态了。

他忍不住有些恶心自己,这也下得去手,娈童啊…

嫌弃般的打量着自己。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长街的尽头,有更夫打更,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他思绪骤然收回,却发现视线里贺双溪小小的身影已经只剩一点点了。

他这才担惊受怕,赶紧提步去追。

第103章 动心(3)

也许是尴尬,徐隔江并没有完全追上贺双溪,而是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一直跟在她身后,小心保护。

贺双溪知道后头有人跟着,走的就越快。

等到了恒隆商铺的时候,商铺的门并未全关,留了一道小门,从里面透着晕黄温暖的光。

贺双溪推开门。

贾平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不过耳力好,又睡得浅,贺双溪刚进来他就醒来了。

一抬头,就看到贺双溪泪眼朦胧的模样。

“双溪小姐,怎么了?”贾平担心的问话,边起身,走到她身边停下来,一只手扒拉着门,往外面看了看,门外夜色深沉,孤孤单单,并没有人跟过来,“东家么呢?没一起?”

贾平心里有些慌。

“不知道。”贺双溪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愤恨,回答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

惨了惨了……贾平立马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他赶紧关好门,嬉皮笑脸的凑到贺双溪边上,“怎么了?双溪小姐。我们东家不善言辞,也不会哄人。平常身边也个丫环都不带,有些什么惹着你了吗?双溪小姐可不要跟他计较。其实,东家挺担心你的,每次回信过来总会提起你,多番吩咐要我们多加照顾。

这回有事回金龙城,大队人马都在城外驻扎着呢,却听说书院发生的事情,还偷偷摸摸进了京到书院看你。听说陈家父子要退婚,很是生气,小心策划……”

为了帮徐隔江,贾平昧着良心,脸不红心不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却不知道,贺双溪此时心里最不耐烦听见的就是关于这个流氓、变态的一点一滴,不管真假,哪怕关心。

她有些不耐烦,一回头,冷冷的打断贾平,道:“房间在哪里?我要去休息了。”

“好好好,有的。上楼直走,走到底,推门进去就好。”

贾平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贺双溪不悦打断,他就能立马收嘴,立刻回答。

贺双溪不再说话,脚步沉沉的上楼去了。

留下贾平一个人,唉声叹气。

叹完气,郁闷了一会儿,又走了几步将刚才关好的小门打开。往外看了看,还是没有人出现。

“出城了?”他嘀咕了一句,东家好像离开之前也就说了大概只有贺双溪会过来休息一晚。他想了想,又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等到了人,贾平就不用再留门留灯了,将商铺打烊,也上楼休息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朱雀街也陷入了安静。金龙城虽无宵禁,但城门每日按时开关。如今又不是什么节日,除了花街,绝大多数地方也都关门了。

而书院,也并不例外。

徐谨言微服私访,并未得到傅老夫子的准许入得明正堂,而他此行也并不想引起书院的反感,倒没有在书院摆什么架子出来。

不过,到底是拒之门外,堂堂太子,还是有些生气。

一路回到东宫,维持着的好脸色就黑了下来。

气还没有发出来,暗卫长便过来禀报,“殿下,城外传来消息,徐隔江一行人已经到了金龙城外,明日一早,内阁和六部自己司礼监亲迎,入宫便会封赏。”

第104章 太子妃

徐隔江漂亮的解决了倭国海盗来犯之事,守戍海岸线,鼓舞士气之余又让倭国无话可说。

皇帝连发诏书,让他从东南郡归来,特意封赏。

徐谨言想了诸多对策,最后却想不到徐隔江会用以暴制暴的方法来打压海盗,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暗卫刚将这话说出来,徐谨言的脸色就愈加难看。

“我要你们做什么?都到了城外驻扎了,才回来禀报。一路沿线这么多暗卫布置,还拦不住一个徐隔江?”

暗卫没说话,头垂下来。

他自己也以为能拦住,但是并没有。

沿途山河湖泊,布置了诸多暗线,连山匪强盗都动用了,可徐隔江却分三路出发,从东南郡到金龙城外,硬是一个身影都没有露。

今日,如果不是他故意从营帐中出来,他们也不敢确定,他是否在这一队人马中。

徐谨言一看暗卫的脸色,就气不打一出来。

“明日迎接,沿途都安排好了?”

“是,殿下。”

“下去下去!”暗卫话音未落,徐谨言便已经挥手让他下去。

暗卫行了个礼,如释重负,转身就走。

寝殿里又只剩下徐谨言一人。

他生气的坐下来,手边的桌子上是一盏海有着热气的茶,他看一眼,手扑的一下挥过去,将一杯茶尽数洒到地上。上好的碧玉杯子摔到地上,清脆的声音打破夜的宁静。

可这样的发泄,却并不能疏散心里的郁闷。反而越来越烦躁。

眼前是徐隔江那张讨厌的脸。他知道,这个人一直耿耿于怀,不满父皇江太子之位给自己。

他腾的又站起来,来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

太子妃上官莲端了汤进来,一抬眼就看见徐谨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殿下。”她轻轻唤了一声,又反身过去关了门,这才双手端着汤,莲步款款的走过去。轻声细语如三月的吹风,带着暖意,“听说您今儿去书院了?这么晚才回来,累着了吧。妾身熬了汤,您来喝点吧。”

就这一会会儿时间,上官莲已经端着汤到了他跟前。

徐谨言却是眼一横,看着温柔似水的上官莲,眼神却并不怜惜。

“搁着吧。”他并未接过来,而是声音冷冷的让她放在一边。

上官莲愣了下,“是。”应承下来,乖乖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放完,又安静的在一边等着。

徐谨言睨她一眼,呵了一声,“你自己没有院子?”

……

这是在赶上官莲走的意思了。

你自己有院子,干嘛还待在我的寝宫?滚回去你自己的院子吧。

上官莲自小聪明伶俐,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她脸色一白,惊慌失措,尴尬羞辱,差点流下泪来。

但还是忍住了。

嫁给他,不是成亲第一天就知道了会有如今的日子?四年,不是没有见到过他一次好脸色?

她身份卑微,娘家并不殷实,父亲不过是边关将军,渡魂更是调任九王爷封地。

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的,可到底,还是难过。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乖乖道,“是,殿下。”

拿着盘子,转身就走。步子轻轻慢慢,仍旧是刚才进来时候的轻盈模样。

“慢着。”却不想,还没走到门口,身后之人又开始叫嚣。上官莲回过身。

“你是不是曾经在云山书院念书?”徐谨言目色沉沉,盯着她。

上官莲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殿下,妾身曾拜在傅老夫子门下,是傅老夫子带的最后一届学生。”

“傅明义?”徐谨言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九弟是不是也是他学生?”

第105章 生事(1)

九弟,徐隔江?

上官莲明显有些发愣。但对着徐谨言,她又很快恢复镇定,“是的,殿下。妾身入书院时,九王爷表示那一届甲班学生,当年参加的会试。”

虽然猜到他为什么要问,但上官莲并未有所隐瞒。

“你们,便是那时候认识的?”徐谨言又问。只不过,这一发问题就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歧义。

上官莲只觉得难看难过难为情,被自己的夫君盘问别的男人的事情。

而她,却不能如一个正常的妻那样,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委屈,只因她的夫君是大兴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上官莲后退一步,微微俯下身子,行了礼,这才解释道,“妾身虽在书院和九王爷认识,不过,书院女子部和男子部分开,区分严格,并未见过几次。”

“本宫有说你们见过许多次?”上官莲话音刚落,徐谨言便轻飘飘反问,言语里尽是不满和嘲讽。

“下去吧。”他挥挥手,面上,眼里,心里,都是不耐。

上官莲听话的乖乖转身。

门开,门合。

淡淡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又消失。只留下她轻轻的脚步声,走廊里带着香风的曼妙身姿。

人世间,有许多中抉择,一旦做出来,是你日后终其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损失。

长长的走廊终有尽头,而漫漫人生路,才走了一点点。

同样寂寥的夜色下,贺双溪趴在恒隆商行楼上房间的大床上。

窗户开着,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从打开的窗户里溜进来,浅浅的银光清清凉凉。

这间房间很大,几乎占据了楼下店面三分之一的面积,而躺在身下的这张红木大床,也非常大,大到她横躺着竖躺着都无法碰触到床的边缘,还足够打好几个滚。

她趴在床上,双腿朝上弯曲着晃来晃去。眼睛盯着月色,脑海里却在想着那个登徒子。

想,他之前明明一直跟在她身后,可一到了恒隆商行附近,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想,刚才贾平说的那番话,他原是回来受封赏的?本来今日应该随军驻扎在城外?却听了她的事情,偷偷摸摸到了书院?

想,这间偌大的房子是不是他的?虽说,曾经行军打仗之中以男儿之身和将士们挤过一张床。

可如今以女儿身的姿态,到底又是第一次。

一时之间,之前那种浑身发烫的感觉又回来了。

想着他的床,脑海中就自动会浮现他的模样。

穿着白色的睡衫躺在大床上,色眯眯的盯着自己,一会儿,又朝自己慢慢的靠过来。一张脸荡漾着贼兮兮的笑…视线落在她的胸口。

天!

贺双溪一巴掌扇过去,谁知道扑了个空,人家全身而退。身侧空落落的。

贺双溪陡然清醒,奋力的摇头,跟船上划桨一般。

脸蹭蹭蹭的红了!

她刚才想什么了!想什么了!想什么了!竟然,想那个讨厌的男人在占自己便宜。

简直是荒唐!

贺双溪真想狠狠扇自己几下,姑娘家家,这么不矜持!

房间黑暗的角落里,徐隔江站在那里,纳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贺双溪各种变幻表情在闹腾。

第106章 生事(2)

这是心情爽利的意思了?

徐隔江看着一会儿在狠狠的捏自己的脸,一会儿又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中的贺双溪。

之前那些担忧和懊恼终于在此时此刻消失,转而化成了淡淡的笑意。

等贺双溪在床上闹腾着闹腾着终于沉沉睡去,徐隔江才慢慢走出来。

偌大的床上,她没个正样,横七竖八的躺着。瘦巴巴的小姑娘,脸色倒是红润了很多,看上去比刚刚见到时健康了不少。看样子,在书院应该过的还好。至少对自己还是在诸多照顾。

不错。

他在心里给了她一个满意的评价,随后走出了她的房间。

一出门,房门才关上,长廊的那头,就出现了贾平的身影。

大约是没想到他会在,所以有些错愕,脚下的步子刚迈出去,又收回来的样子。

徐隔江斜眼看了下,咳嗽了一声,静默着立在原地。

贾平收了收脸上的尴尬之色,毕恭毕敬的走过去。刚到徐隔江面前,就规规矩矩鞠了个躬,九十度!很少行的大礼!

徐隔江倒是看都不看,这不是典型的心虚么?

他轻轻嗤鼻,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有毒,“老光棍,大半夜睡不着?”

“是是是,寂寞空虚冷。”贾平笑眯眯的,态度可真是虔诚啊,说出来的话也虔诚。

实际,心里可鄙视了。他虽然没成亲,可是相好的一大堆好吗,对面街的,隔壁店的,当年在东南郡,随随便便一个手都数不出来。哪像东家啊……

可是,到底没有吃熊心豹子胆,不敢说。

便只好笑眯眯的低头认错。

不过,想来想去,又想扳回来一局,便又解释了下,“适才双溪小姐进来之时哭的有些凶。我有些放心不下,便出来看看。”

而果然,他这一句哭得很凶一出来,视线里,立马东家的脸色都黑了许多,一副难看的样子,颇为尴尬。

他在心里窃喜。

徐隔江却板起来一副脸,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城外来消息了?”

“是。常将军已经送信过来,一切安排妥当。太子那边也打探清楚了,明天确实会有动作。”说到正事,贾平立马就收起了刚才的笑脸,瞬间转化成了一张严肃脸。

这是徐隔江手底下每一个人的特色,能文能武。嬉皮笑脸的时候能让你觉得是个浪荡子,你拿他无可奈何。而一旦有事,人人都可以独当一面。

所以,他们总能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角色性情侵入每一个场地,然后轻轻松松完成任务。

而徐隔江本人,更是个中好手。至少,嬉皮笑脸起来,就被贺双溪骂过变态,登徒子,流氓,足以杀千刀。

“陈一恪那里呢?”思索了片刻,他的眉头又皱起来。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常将军明天晚上到杨柳巷。”

“小心筹备。”徐隔江叮嘱道。

“东家请放心。”

“嗯。”他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便走。

“东家不留下?”贾平一见他走,忍不住又出了声。

话才刚刚说完,徐隔江便一个回头,沉沉地盯着他。

贾平立马收声……

惨了,把东家当成那些喜欢逛花街柳巷的纨绔子弟了,也把贺家小姐这种名门闺秀当成普通姑娘家了。

知道自己言语有失分寸,贾平懊恼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徐隔江见状,毒舌的话也就没说了。

“明日,给老师送一些澄心堂纸过去,还有前几日新得的王师傅的笔,另外,之前资治通鉴的拓本,一并送去。”

“是,东家。”

贾平接令,随后看着东家离开。

高大的身影,从楼梯口消失,轻缓的步子,他屏住呼吸几乎都有些听不到东家的脚步声了。

功夫怕是又精进了不少。难怪,刚才双溪小姐进门时,他看了好几次都没有察觉到东家的身影。

第107章 生事(3)

是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贺双溪本是一大早便要回书院,贾平却没让,只说东家已经派人去了书院,并和傅老夫子说明缘由。

书院一切皆好,惩罚完毕,事情告一段落,又适逢假期,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

贺双溪听完,这才没急着出去。

恒隆商行生意好,贾平很是繁忙,便差人准备了早点给她,自己个忙去了。

贺双溪倒也不介意。

昨日事出突然,夜宿商行,实属偶然,她也没多想。如今青天白日坐在这里,她才发觉不妥。她一姑娘家,只怕容易落人口舌。而且,现在又是被人退婚的节骨眼。

她想了想,早点也没心情吃,起身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

屋子分内外两间,她从外间走到有床的内间,一个两米高的柜子映入眼帘。

走过去打开,里面都是男人的衣裳,都是素色,藏青,草青,玄色,灰色,灰白。

她挑了一件穿上,长了许多。那人牛高马大,快比她高出一个头,可眼下,又找不到其他的。只好拿了腰带,将衣衫收住许多。袖子也往里面卷了一个圈,可算是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仔细盯着她看,大约也只会说他是个子瘦小罢了。

贺双溪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左右瞧了瞧,又理了理衣衫,规整了才转身下楼。

商铺里人很多,今日新得了一批珠宝,还有南洋来的香料,许多人簇拥着来买。

贾平那边忙都忙不过来,不过,贺双溪还是看到了他挪过来的视线,似乎是有些纳闷,不知道她为何这身打扮。贺双溪双手背在身后,得意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等他再做出任何表情以及是否要说什么话,昂首阔步就出了门去。

刚一出了门,看到街上的盛景,贺双溪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日?算一算,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日子,也不是什么节日,怎么街上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贺双溪不解。

才走了几步,却听的朱雀街的来路尽头,传来一阵阵的敲锣打鼓的声音。

“哎哟,来了来了!”

“开始了!”

“各位乡亲们,大家靠边站!”

……

街上的其他人也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带头在喊话,疏通人群。

立时,刚才还一窝蜂拥挤着的人群都乖乖的站到了两边,中间的宽阔道路都被留出来。

贺双溪一头雾水,也站在一边。

她周围站着的全是姑娘家,看上去年龄不一。

她听的她们在哪里低声说话,眉宇间,言语中都是激动的少女的情怀。

“天啊,要看到九王爷了吗?”

“终于回来了吗?没有九王爷在,这金龙城都失了好多颜色呢!”

“听说打了很漂亮的胜仗呢!太威武霸气了!”

“不愧是九王爷呢!”

“……”

叽里咕噜,各种说的,参杂着各种喜悦,欢欣。

贺双溪大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怕是昨日贾平说的,受封领赏?

她努努嘴。

不过是打个胜仗而已,她统帅云字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眉目一横,轻轻嗤鼻。

再抬头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敲锣打鼓的行进来一只队伍。

当头那人,英气磅礴的坐在一匹枣红的汗血宝马上,一身戎装,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显得锐利逼人,配合着他此刻硬气的表情,棱角分明的轮廓,刀削斧凿般,熠熠生辉。丝毫不见昨夜那嬉戏的浪荡神色。

咯噔一下,贺双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第108章 生事(4)

于是,在一片喧哗和叫唤声中,当前行的战马行驶到离自己不远的时候,在当头那人的视线正四处游离的时候,贺双溪乖乖的低下了头。

可偏偏,低头的瞬间,却听得骏马一声扬长的嘶鸣,势要震破天际。

她不免担忧,又赶紧抬起头,看向战马嘶鸣的地方,却抬头的瞬间,惊慌的视线就和那一双沉沉如古井,似乎带着狂风暴雨般让人无法抗拒的眸子相遇。

贺双溪顿时只觉得手足无措。

视线里,担忧,惊慌,尴尬,难堪……

而一双白嫩的手也下意识的垂在双腿边,一下一下的搓着两边的衣摆,绞紧,绞紧,连呼吸都觉得越来越急促,紧迫。

而宝马上的徐隔江,又何尝不是?

早就看到了她,一身男子装扮,他起先没怎么注意,直到扫到那一张让他心潮澎湃的脸。看着她低下头,似乎不想让他发现,心里就觉得不甘心,就不想让她如意。

于是,鬼使神差的拉了下马缰,将她的视线吸引过来。

瘦瘦小小的她,穿着他的衣衫,系着他的腰带,大约,也是刚刚才从他的铺子里走出来。

心里不由得一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从心底里开出花来。

不由得,面上也露出一个微笑,温暖的,从未有过的微笑。

“啊啊啊啊,九王爷冲我笑了!”

“天!!!他是在笑嘛!”

“啊啊啊!我不行了,能一夜灭了暴民,能将海盗头子的头悬挂在在船上三天三夜的九王爷,也会笑嘛!”

“天……”

四周几个姑娘家早已经疯掉了。

对着徐隔江浅浅的笑,一个个心花怒放,都将自己想成了那个那个笑容的得主。

贺双溪听着她们说出来的话,不自觉的,脸就红了,红透到了耳根,还能滴出血来。

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隔江自是不知道她旁边站着的那些姑娘们说了哪些自作多情的话,见她羞红了脸低下头,所有的目的也就都达到了。满意的收回视线,刚刚还温柔的眼眸立刻又变的深沉而冷硬,目光直视着前行的路,等待着一会儿一定会来到的事故。

他不慌不忙的打马前行,等一队人马有半数都经过了和双喜的面前,贺双溪才又缓缓抬起了头,仍旧看着那个屹立挺拔的黑色背影。长长的乌发束在脑后,跟着马步,一甩一甩,似带着无穷的苍劲力气。

看着看着,视线有些迷离,直到眼眸里,那个男人的背影忽然一震,他高傲的抬头,旋即,马缰被他狠狠拉扯住,又是一声仰天的战马嘶鸣。

接着,是令人惊慌的马蹄声,和不远处一阵一阵的尖叫声。

人群,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秩序,好些人惊恐的围拢上去,而好些官兵都纷纷拿着长枪笔直的站在那里,阻挡着蜂拥的人群。

贺双溪随着人群拥挤被推送过去,这才看到,徐隔江的马前,躺着穿粗布麻衣的男人。大约是忽然闯出来,惊了马,被铁蹄狠狠踢了几下。

此刻几乎是残喘着最后一丝力气,跪伏在冰凉的地面上。而他手里正死死的拽着一卷纸,不知道是什么。

第109章 生事(5)

贺双溪从人群中奋力的挤出来,站在第一排。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还有终于还是落到了地面上的那卷纸,是一卷状书。笔墨浓重的诉状两个字刺目急了。

旁边的官兵弯腰捡起来,还未递过去,却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飞出来一个白色身影,身轻如燕,蜻蜓点水,拿了状纸,笔挺的身影立在马前。

“唔……”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将尾音拖的长长的。

这一阵惊呼声还未停下,刚刚被抢了状纸的人抬头一见白衣男子,立马慌张的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兵连说话都带着惊慌,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个地位崇高的男人。

本是受封领赏的仪仗,正事的架子,其实并不用行大礼。不过是徐谨言出来的太过让人意外。小兵受了惊吓,其他人倒是并未慌乱,都是四十五度低头,以示敬意。徐谨言倒也没摆架子,脸上端的是和颜悦色,一手拿着状纸,一手背在身后,哪怕是他一人之姿,与马上的徐隔江上下差距明显,却仍是孤高傲立。眼里露出来的那点高高在上,清楚明确。

还带着一点点的鄙夷。

一时之间,整个迎接的仪仗都变得不对,一种难捱的对立摧枯拉朽般散开。

马上马下,一人孤高,一人桀骜,两两相对。

而贺双溪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盯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徐谨言。心跳陡然加快,眼眸里几乎在一瞬间涨满了泪水,而十指早已经拧成了两个坚硬的拳头。全身上下,四处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汇集,满身的恨意,几乎都要破顶而出。

是徐谨言啊!

徐谨言!

她十二年女扮男装,带兵打仗,沙场驰骋,为了他,从来没有好好过过一天美好日子。

为了他,早已失去自由之身,从辛苦的小兵开始,和邋里邋遢的士兵们混在一处,训练,打仗,到日渐成长,带兵护卫他的营帐安危,到终于以将军的姿态,带领云字军为他立下赫赫战功。

他曾许诺,有朝一日,她可以独当一面,可以统帅云字军,可以令大兴朝野上下为之震撼,可以成功收回北地失地,便让他恢复女儿之身,让她站在她的身侧。

于是,她努力,受苦受累亦心甘情愿。多少次战役,深受重伤亦咬牙坚持。皇帝赐婚,让他娶上官莲,她也并未吵闹。

只想着,不管那些,就等自己出人头地,让云字军称为他最重要的力量,然后全身而退。

却到底,想得太过轻松,完美。

当她讲云字军训练成了金帐王庭的克星,她云溪公子爷早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等她带领三万骑兵为他出生入死之时,他已经若无其事的在她背后捅刀子。让她背负一意孤行,临阵失守的骂名。

进,是三万骑兵因她而死,血债累累,其罪可诛。

退,等着她的事女扮男装,欺君大罪,九族可灭。

如今,这个让她颠沛流离,身首异处的人,这样轻飘飘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仍是这样人畜无害的虚伪脸面,面对着所有人。

贺双溪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觉得舒坦,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叫嚣着要她上前,叫嚣着要她报仇,叫嚣着要让这歌背叛遗弃她的人生不如死。

脑子里一股热血冲刺,贺双溪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和行动。

她伸手一推,将面前维护秩序的小兵推开,狠狠的往前迈了一步。

第110章 生事(6)

然而,冲出去这一瞬间的热血过后,贺双溪就觉得自己不妙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种常识性问题她不是不懂。然而,人并不是遇到所有问题的时候都能先理智的去想一想这样做了以后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的。

番然清醒过来的贺双溪,早已经冲破了官兵的桎梏,已经到了徐谨言的身前。双手仍然拽紧成了拳头,眼里仍然喷着怒火,这怒火中,带着对一个人的爱恨,甚至包含了泪水。

徐谨言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一个个子小小的男人,忽然冲出来,像负心人一般看着他。

那灵气漂亮的眸子,分明像深情款款的少女的痴迷。

马上的徐隔江也是觉得错愕万分。

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女人冲出来之时,他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里。

他以为她这么不理智的要因为当时的刺杀事件质问或者指责徐谨言,可,为什么却眼睛里饱含了泪水?那一副深刻的被伤害被辜负模样……让他一时之间所有的担心都消散开来,头一次对着徐谨言他的那些桀骜不驯,不屑和嚣张,都通通使不出来。

“驾!”三个心思各异的人,最后,是徐隔江率先出声,借由不听话的马,狠狠勒了马缰。

徐谨言将视线从贺双溪带泪的眸子里收回。

贺双溪自知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双手着急的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尴尬的拦住泪水,随后,转身,红红的眼睛对上徐隔江逼人的视线。

却只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冷意,比北地最寒冷的冰雪都要锋利冰凉几分。她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陌生,不容靠近,仅凭气息就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她不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能不能解释,此时此刻,这种境地。

视线的余光出现匍匐在地上残喘着最后一口气的男人,贺双溪急中生智,转身一下子扑到这个人身上,带着泪意开口,“太子殿下,九皇子,这个人被马蹄连踢胸口,心肺受了重伤,再不叫人医治恐会有性命危险的。”贺双溪急急开口,好像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这个微不足道并垂垂将死之人。

她伸手将这受伤的男人拉起来,为了避免他们怀疑,紧张小心的探看。

却不想,这举措,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将所有事情拐回正轨,却又让徐隔江陷入了危险心中。

“来人,将这人拖下去。”马上的徐隔江生冷开口,字词清晰。话音刚落,有士兵铮铮前来,将那快死之人带走。

“大胆刁民,你也快走,本王今日受封领赏,念在良辰吉日,便不治你顶撞冒犯之罪。”这话,自是对着贺双溪说的,字字句句无一处不得当,听在耳边也的确是陌生刺耳,刁民和王爷,差距甚远。

“小的遵命。”贺双溪纵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时候。

他九十度鞠躬领命,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这位公子。”却转身的步子都没有落地,一直未曾说话的徐谨言却忽然喊住了他。道,“既来之,便是天意。本宫手里这份状纸,便由你念出来,如何?”

第111章 生事(7)

什么!念状书?!

贺双溪整个人猛地一颤,圆溜溜的大眼睛错愕的看着徐谨言。而后者正捏着轻飘飘的状纸,带着深沉奸佞的笑意,盯着她。

贺双溪一时间脑海里犹如东海涨潮时翻滚的海浪,一阵阵痛苦恐怖的嘶吼和袭击,让她猝不及防。她侧身,抬眼看着汗血宝马上目光深沉,侧脸线条坚硬的徐隔江。

对方却轻飘飘将视线移开。好似再不想见她一般。

贺双溪默默收回目光,颤巍巍的接过来徐谨言递过来的状纸。

骏马上,看见这一幕的徐隔江,视线陡然变得暗黑。

她竟然接住了,接住了……连拒绝都没有。

就不能说不识字吗?

就不能说草民不敢吗?

就不能……

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想看一看她的表现,只是想看一看,为了他,她是否会有勇气…然而,到底是自视甚高,到底是轻信了人,到底……

内心深处深沉的痛意席卷而来,他惊慌的闭上了眸子。

耳边,是她虽然颤抖但清晰,掷地有声的清脆声音:

状肃王徐隔江,纵容海盗,致东南海域海盗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月之间,海盗犯事达四十余件,五人死亡,十一人重伤,东南海岸边境,财产损失达五万余两。

……

马蹄声声,从贺双溪面前经过。

后头,打马跟过来的六部尚书和一众阁臣亦跟随而来。

她捏着状纸,眼神空洞,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她不敢去看这一队人马,更不敢去看那最前头刚才策马扬鞭而去的宽阔英俊背影。

冷。

明明春光明媚,但就觉得冷,就想徐隔江刚才冷嗖嗖的眸光,带着深冬的刺骨寒意。

有骏马在她身边停下,她知道,但并未抬头。但那马匹却一直未曾走开。直到那一阵井然有序的铁蹄声都快消失。

“贺尚书,这是马蹄坏了?”身边的徐谨言含笑开口。

贺尚书……

贺双溪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几个字,思绪慢慢回笼。

贺尚书!朝中还有哪位尚书姓贺?!她错愕的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贺云鹏难看的黑沉沉的脸色,还有一双担忧的眸子。

贺双溪心里一滞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恼想对父亲说,却并不能够。

她低下头。

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太子殿下说笑了,老臣惶恐,不过是觉得写这状纸的人颇有些胆量,能拦了肃王爷的队伍,当面告状。肃王爷脾性素来暴躁,那几个马蹄,估计够让人躺一阵子了。而这位小哥也是英雄,若是旁人,这种境地被喊过来念状纸,只怕话都讲不清楚了。”贺云鹏含着笑,随口回答,好像自己不过是真的好奇心比较重。

不过,他向来便是这等性格,从不曾在百官甚至是陛下面前避讳,说他好奇,徐谨言倒也无法怀疑。

“那微臣告退。”贺云鹏告辞。

徐谨言拱手相送。

不远处,刚刚离开的一队人马中,逄季礼扬鞭而来,说是大事不好,肃王爷闹市策马,又伤了人。而适才当街被告状之事也已传入陛下耳朵。

陛下来令,六部皆内阁入正阳门后直入宫中,陛下摆驾养心殿,有旨发落。

第112章 生事(8)

逄季礼急急说完话,不等贺云鹏回答便已扬鞭调转马头。

“造孽啊。”微微和风和清亮的阳光下,是他叹息般的感慨。

是啊,造孽啊,皇子之间的争夺,本是最伤国家元气的东西。若是在东南郡还好,天高皇帝远,再大的事情经过路途的折腾,也得缓一缓。

可如今,皇城根下,步伐才到京城,便如此水深火热。陛下岂不动怒?何况,本就是不受陛下喜爱的皇九子。

贺云鹏仰起头,闭着眼睛沉默了片刻,再次打马前行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宠得有些无法无天的女儿。这才沉着脸离开。

本是受封领赏的好事,如今被人当街告发,又撞伤了人,顷刻之间便成了一场悲剧。

人群唏嘘着散开,渐行渐远,只留下贺双溪和徐谨言,一人低垂着头,一人嘴角含笑,立在这繁华的朱雀街上。

贺双溪是觉得脚步太沉,浑身像被千斤重的大石头碾压一般,难以挪动步伐。

而徐谨言,则是越看贺双溪,越觉得这个女扮男装的瘦小女子越发吸引他。他识人无数,身边曾有一个假扮男人十二年的云溪公子,又怎么可能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面前这瘦瘦小小的人儿是女扮男装?

只是……他应该,近来没有做过什么辜负人的事情吧?怎么会有姑娘家女扮男装,眼里含着泪水,像看负心人一般看着他,还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徐谨言只觉得纳闷。从默默无闻的皇子,到踢开徐暮礼上位的新任太子,他何尝不是也有一颗聪颖万分,善于谋略的心?

而马上的徐隔江,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虽未曾全部都看透进心底,可那明明白白的忧心,又怎能当作未曾看到?

他便在徐隔江开口赶她走的时候,偏生将她拉入局中。

可拉入局中了,看她不知所措的痴傻模样,又觉得不忍,脑海里想起来的,是那个同她一样,女扮男装的女子。

只是,那人无论何时都是英气逼人,光芒万丈。哪怕是女儿身,也能让千万男人震慑。不像面前这瘦小的女子,低垂着头,我见犹怜。

两个人,各怀心事,便都默不作声。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视而不见。

“殿下。”良久,还是贺双溪开了口。开口之际,将那一纸状书递给他,“这个。”有些失魂落魄的说话。

徐谨言接过来。

她的手便放了下来。

徐谨言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边走边抹了一把眼睛。

他有些迷惑的看着那个在人群中越走越快的背影。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漫长的记忆当中,的确没有见过这位姑娘。可为什么,她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熟悉到执拗。

“云淮。”人群中,他轻轻喊了一声,并拍了拍手。

一会儿后,不知道从哪一堆人群里,他的暗卫长如影子一般忽然出现在他身边。

“跟着刚才那位姑娘,看她是哪家人,和九弟是什么关系,或者,跟东宫可曾有过渊源?”

“是,殿下。”云淮应下来,转眼,人群中兜兜转转,又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113章 被贬(1)

从开国之初,大兴皇宫便定在金龙城。

金龙城地势优越,处于大兴中部最肥沃的一片土地上,南北有护城河金龙河徜徉而过。两面环山,一面是北边的景萧山,一面是西面的云山,两山一水,将金龙城呈半包围的结构保护。

而大兴皇宫便坐落于护城河边,景萧山下。

养心殿位于大兴皇宫中轴线偏北之地,虽不是最中央,可也在中轴线上,皇宫中天天大道便也能轻松抵达。

徐隔江一行人策马奔腾而来,在正阳门在被大太监刘金拦下,徐隔江便被人带着由正阳门进入养心殿。

急匆匆的步伐并未因为到达目的地而停下来,反而,一进殿门,得到的便是皇帝的暴怒,一盏热茶被摔在脚边,上好的古瓷杯子顷刻之间成为了尖锐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皇上。”大太监刘金往前,想说点什么让她他消消气。

“滚!”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赏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滚。

刘金默了默,忽然跪坐在地上,头抵着膝盖,双手抱着双腿,团成一团,随后侧躺在地上,身子一用力,真的就滑稽的朝养心殿门口滚去。

出了内厅,才慌忙手脚并用着爬起来,急慌慌的走出去,又随手将门关好。

门外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痴痴看着,一会儿明白过来,里头恐怕形势很是严峻,一行人就都不说话,默默等在养心殿外。

养心殿内,虽说见惯了刘金这一副狗奴才的样子,可毕竟天子之威得到了最明显的维护,老皇帝盛怒的心得到了一点儿缓冲。

再看徐隔江的时候,脸色便缓和了一点点。

刚才打碎的杯子还在他的脚边,茶水溅了一地,但他并未躲开。

到底是自己儿子,怒火一旦发泄,又有些心疼,“不回则已,一回便是鸡犬不宁。这回,可是知罪?”

“儿臣何罪之有?”然而徐隔江在老皇帝面前,永远学不会卖乖,生冷的回复,十足的抵抗,将刚才的缓和又瞬间冲破,继而恢复到冰冷。

老皇帝闻言,腾地一下从龙椅上起身,双手背在后面,大步走过来,瞪着他,道:“逆子!纵容海盗烧杀抢掠,此一不是罪过?当街纵容马匹踢伤百姓,此不是罪过?擅自离开队伍,违背朕意,当街策马。扰乱治安,此非罪过?”老皇帝窸窸窣窣指出三五条。

深沉的眸光落在徐隔江深刻的五官上,眼里心里都在期待这个倔强的儿子能认个错。可看到那副倔强的眼睛,心里却率先打了退堂鼓。

而徐隔江又何尝不知?

可对着这个哪怕已经容颜衰老的男人,有些仇,却没办法说放就放。

他当即跪下,膝盖底下是刚才泼上去的茶水,湿漉漉的。还有刚刚摔碎在地上的尖利的骨瓷杯子,被两个坚硬的膝盖压着。

“父皇向来知道,儿臣秉性如此。如因为这些小错处罚,儿臣恐怕天天都要受罚。往日之罪父皇可以放过,今时今日却要儿臣认错,儿臣不服。”

第114章 被贬(2)

徐隔江字字句句说的恳恳切切,丝毫没有犯错的自觉,更没有一丝丝认错的样子。

我素来如此,父皇不是知道?

往日未曾心因此受罚,今时今日又何必?

何其嚣张,何其狂妄。

面对当今天子,仍是一贯的桀骜。

“混账东西!”老皇帝毫无意外的被彻底激怒,眉目一瞪,仿佛吃人的老虎,“往日不罚,是给你改过自新的教训,你反而当了纵容?”

闻言,徐隔江抬头。

面对九五之尊犀利而充满怒意的目光,丝毫不露怯,“那父皇便将往日未罚之罪,一并罚了便可。”

徐隔江腰板挺得直直的。言语当中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看不到一丝一毫不争气的儿子与沧桑的父亲一丁一点的倔强。

这就是君与臣。

虽然嘴里念的是父皇,儿臣。

“混账东西!”老皇帝一边骂,一边一脚踢到徐隔江胸口,怕是用了七分力气。

徐隔江猝不及防,猛哼一声,身形也是一震,但最终他还是稳住了自己,没有晃动分毫。

只两腿用了十分的力气支撑。膝盖之下,破碎的骨瓷杯子尖锐的棱角划破裤管,刺透进膝盖,扎进肉里。登时,汩汩猩红血液流出来。

“滚!”老皇帝却还未解气,一声怒吼,震彻养心殿内外。

门外一众等着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同时听到,个个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有人高兴,有人哀愁,有人错愕,有人伤感。但大都转瞬即逝,凭着皇帝的怒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从彼此的神色上探寻,揣测,然后垂下头思索,想等下进去之时,要怎么应对,要如何揣摩圣心。

逄季礼见状,用胳膊肘碰了碰贺云鹏。贺云鹏悄悄的看过去,脸色沉沉,眼底满是担忧。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凭着眉来眼去的默契传递着心里的真实想法,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轻声叹气。

不一会儿,养心殿朱红色的大门被人由外而内拉开,徐隔江面色淡漠的出来。

外面这一群人各种脸色一一落入他眼底,他只当看不见,轻轻一扫,淡漠而过。

生冷的气息让所有想要跟他寒暄一下的大臣都自动退步,让路。

有人看到他膝盖上的斑斑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目光挪过去,他却已经轻飘飘走开。

“喂。”逄季礼终于忍不住,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贺云鹏。后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了。

逄季礼敛了敛眸子,不再动作。

大家在门外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内阁首辅高松率先被叫进去。

养心殿外,捏着状纸的徐谨言笑立在一边。看着远远走过来的徐隔江,嘴角弯出来一抹浅浅的弧度,带着胜券在握的骄傲。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徐谨言越是淡定,背脊挺的笔直,以为徐隔江会停下来,会鄙视他,会大闹。

谁曾想,他笑容满面的等了半天,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坚硬的面部轮廓越来越清晰。

也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生生擦肩而过……

第115章 被贬(3)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如此。

徐隔江淡漠的从徐谨言身边走过,没有对东宫太子的行礼,没有弟弟对哥哥的尊敬。

徐谨言缺并不敢再这个时候再和徐隔江起争执。状纸一事,他占了上风,若是再锱铢必较,只怕贪心不足蛇吞象,反而惹来父皇的反感。

于是,即便此刻徐谨言很想以兄长的身份,以太子的尊贵之姿教训徐隔江一顿,却仍是忍住了。

而贺双溪呢?

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尚书府。穿着一身男人的衣裳,绿珠和红缨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这衣裳一看就不合身,鬼知道是谁的。

若是……又像上次在龙泉寺一样,遭遇了什么不测……两个丫头稍稍一联想,冷汗都冒了一身。

叽里呱啦问来问去,偏偏小姐却一言不发。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叹了口气,又各自去忙活。

一会儿后,绿珠拿了贺双溪自己的衣裳过来给她换。

可小姐却神情怏怏的支在桌子边,看上去都有气无力。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又放低了声音问,“小姐,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据说昨儿书院发生了大事,小姐可是受欺负了?”

绿珠问得算是小心了。

她一个丫头的出身,府外之事知道的不多,有限知道的,都是管家刻意说给她知道的,好让她们照顾贺双溪的时候能顺着她的心情,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但是,肯定不会详细告知的。

贺双溪心情不好,听到绿珠说话,也不过是堪堪回头看了下,又转回去,瞅着桌面发呆。

完了……

绿珠心里咯噔一下。

尤其,看到小姐红红的那一双眼睛。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两次。一次是威武将军云溪公子被处死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了。

难不成……心上人又出什么毛病啦?可也没这么快就芳心另许了吧。何况一点苗头都没有。

绿珠在心里各种推翻自己的假设,可偏偏,推翻完了,一抬眼又看到贺双溪穿在身上的这一身衣服。

还有,昨天陈家父子俩气冲冲的来退婚!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绿珠整个人就慌了,贺双溪的眼泪还没出来,她就已经抱着她的胳膊先哭出声音来了。

“我的小姐,命怎么这么苦!”乌泱泱一声,哭的很是伤心。

贺双溪再怎么心情不好,这下子也没办法坐视不管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怎么就命苦了?”

绿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可不是苦吗!云溪公子才走了多久呀,这还没缓过来,就又是遭遇绑架,又是遭遇退婚,这会子……”这后面说出来的话,姑娘家会有点尴尬,而且只怕是有些难听,会对贺双溪有些打击,绿珠先是瞄了一眼贺双溪身上松垮垮的衣服,这才有些害怕道,“这会子……又被男人轻薄……小姐,呜呜呜呜呜……”

终于,话说出来了,内心的打击和伤痛就愈发的明显,绿珠只觉得心绞痛,瞬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贺双溪听她说完……整个人时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就被人轻薄了……不过是因为怕被人嫌说而已,就换了一身男装,却没想到,别人未曾怀疑,在自家丫头嘴里,就变成**了……

不过,她倒也不怪这小丫头。大家闺秀,名门小姐,本身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她这一身穿的本身就不规整,一看就知道是别的男人的衣服。

她抬起两只手臂,左右看看,免不得笑了笑。被这么一闹,反而心情好了许多了。

第116章 被贬(4)

约莫是化悲愤为食欲?

眼瞅着贺双溪心情不好,红缨便给她做了许多好吃的,绿豆糕,桂花饼,葡萄酥。

如姨算准了书院放假的日子,也忙活了一早上,一并拿了好些亲手做的枣泥糕还有红豆汤过来。

一桌子的美食,的确让贺双溪暂时将心里的那些不愉快给忘却了。

绿珠和红缨见小姐吃的开心,也轻松了不少,连带着对这个以前并不怎么熟悉的如姨娘也是好感多多。

两人吃了一会儿东西,闲聊了几句,如姨娘便借口让绿珠红缨下去了。贺双溪倒也没拦着。

少了绿珠和红缨,屋子里登时安静了不少。可人被借口喊下去了,如姨却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捏着一块红豆糕在指尖,良久,也没吃,也不动,也没说话。模样很是为难。

贺双溪则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以为,如姨娘该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或许又是想到中馈了吧?心里有些小失落,原来,对人好,都是有目的的。

她左右看了几眼,最后自己先捏了一块提子酥吃了两口,又吃了口茶。

如姨还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她便叹了口气,道,“如姨,你是有什么事?”

“啊?”唐如本来在心里打腹稿,琢磨语气呢。忽然被贺双溪出声吓到,有些惊慌的抬头,又恰好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如姨时有什么困难需要双喜帮忙的吗?”贺双溪又问了一句。

唐如这下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清了她的话,不眠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也对,之前两人并不熟,仅有的交往也是因为有事相求。

便笑了笑道,“双溪小姐误会了,托您的帮忙,娘家一切都好。弟弟那儿也没什么事,努力上进,家人甚是宽心。我来,不过是昨日弟弟托人送了信过来,对书院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所以有些担心。

另外……”

唐如又顿了下,眼睛斜斜的带了点儿担忧看了和双溪一下,随后,喉咙吞咽了下,缓和了下神情,才低低道,“昨日夜里,得了书院的消息后,陈家父子便来府上闹了一番,非说要退婚。大人好生了一顿气,一夜未眠。早上又去城外迎接肃王回城,只怕是要很晚才回府。

我是担心大人面子薄,又担心你情绪不好,肯定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这件事情,所以就先来问问,探探底。”

唐如长话短说,不紧不慢,尽量将这件事情说的清晰明了。

说话间,那些深刻的担忧和怜惜,也是情真意切,并未做作分毫。

贺双溪听在心里,也是感动万分。早上这么一闹,她都忘了还有昨夜陈家父子俩来府上闹腾要退婚这件事情了。而眼下,又听到肃王这两个字,心里也是实实在在的难受。

不免神情又低落下来。

唐如只当是退婚一事对她打击颇大,并未怀疑什么。她有些怜爱的拉过贺双溪一双冰凉的小手,叹息般道,“本来,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多嘴的。大人也并未交待。可我想想,你自幼丧母,身边跟着的人又都是小姑娘,怕无人能够开导。便自作主张的来了。”

第117章 被贬(5)

“嗯嗯,谢谢如姨,我都懂。”

贺双溪本身心里就委屈,这会儿如姨这样亲切温柔的说话,像极了娘儿俩贴心的谈话。她两辈子都是孤苦伶仃,这样的场景也是第一次遇到,潜藏在心里的那些女儿温柔就一股脑缺跑了出来,此刻,更是将唐如当成了最值得依靠的娘亲,话才说完,眼泪珠子就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唐如一见,更是不得了了,心里一酸,好像是自己被人委屈了一半。唐如拖着双溪的手,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随后,另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给牢牢的抱住了。

“别担心,大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悔婚书大人已经撕掉了,哪怕是退婚,也会是我们贺家提,这一点,双溪不要担心。

不过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少不得要多听几句。”她低低的说着,因为贺双溪的眼泪,和在她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模样,也忍不住自己都湿了眼眶。

不过,唐如不知道的是,贺双溪此番倒并不是为了退婚。实在是自己心里难受,除了哭,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可以宣泄。

每次,只要想到骏马上的徐隔江那生冷的模样,那看陌生人一样的冰冷的神情,她就如同整个人被冷水浸泡,被人拿着针扎一般,又冷又痛,浑身不舒坦。

她并不是真心想要那样。

她也懊恼自己没有忍得住,看见徐谨言就想要将他碎尸万段,忍不住就是要上前,想要质问他,骂他,甚至是打他。

可冲出去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太过冲动。

拿着那一纸状书的时候,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想到那让人伤心的一点一滴,贺双溪哭的更大声儿了。整个子衿院里里外外都听到了小姐的嚎啕大哭。

门外守着的绿珠和红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小姐之前的样子,又联想到退婚的事情,两个小丫头忍不住又跟着湿了眼眶。

不过,这会儿虽然心里慌,委屈,但多少也是宽了心,至少知道小姐正在放开,知道要哭了。

子衿院一屋子人心情沉的跟古井里的水一般,竟谁也没发现,院墙之上,一道黑影掠过。

云淮回到东宫之时,已近正午。

吃饱喝足,徐谨言正躺在小塌上小憩。

听得他请安的声音,便慵懒的睁开了眼。

“殿下,已经查明白了。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是兵部尚书贺云鹏的独女,贺双溪。”

“贺双溪?”听得这个名字,徐谨言喃喃念了一遍,一下子从小塌上坐起身。

“她不是夜里还在书院抄书?怎么会出现在街头?”昨夜,他还在书院等了好一会儿。不过傅明义那老头子调子颇高,硬是没有出来接驾。

“属下不知。”云淮如实回答,“不过,属下猜测,只怕,当日在龙泉寺,她是真的救了深受重伤的九王爷。她今日当街冲出去,只怕是记恨殿下,因为当时李遇的鲁莽,让她名声受损。陈家父子就有了借口。属下刚才得知,陈家父子昨夜大闹了尚书府,说是要退婚。”

第118章 被贬(6)

这样……

徐谨言双眼微微眯起来。有意思了,这是在怪他,刺杀徐隔江,害她做了受气包,名声败坏?难怪那么多人呢,她看他的眼神,跟看个仇人一样,还带了一点小女儿的娇态。

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徐谨言心里的那些猜测和怀疑便消散了很多。

不过,这样一来,有些东西便更加清晰了。至少,当时行刺救驾,就清楚明白的对号入座了。

他眸子沉了沉,才喊云淮,“最近格外注意下贺云鹏。他女儿和九弟有了来往,说不定,他也会倒戈。若是成了九弟的座上宾,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殿下。”云淮谨记他的命令。

“下去吧。”徐谨言挥手,又重新闭上眼睛小憩。

云淮则没有再出声,毕恭毕敬的走了。

到晌午过后,关于徐隔江纵容海盗,当街撞上百姓,并在养心殿顶撞皇帝的处罚便到了肃王府邸。

驱逐倭国海盗一事将功抵过,与海盗的一切事宜便不再处罚,就此揭过。

撞伤百姓,在皇帝活着当官的人眼里,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闭门思过,并罚了三个月的例银。

最重要的是触怒天子一事,皇帝动了大怒,竟罚徐隔江三日内撤回东南郡,不到年底,不用进京。

这处罚,就有些严重了,几乎是贬回东南郡,禁锢了徐隔江的出行自由。而且,六月中旬,是大兴开朝以来一直沿袭的祭祖之际,除了战争年代,所有皇室成员是都要出席的。老皇帝的旨令一出来,就是说连祭祖的权利都给徐隔江剥夺了。

然而,翩翩今年是徐谨言荣登太子之位后第一次主持祭祖大典。

这说明什么?

朝廷一众官员纷纷猜测,只怕是圣上嫉恶党争,给九王爷一个下马威。也是给大臣们一个警告。切忌做出让皇上不悦之事。

另外,也算是一个表态,支持东宫太子。祭祖大典在即,这是要替太子扫清障碍啊!

大家都是浸淫官场多年,都是一些老奸巨猾了,皇帝一个旨意,大臣们层层分析,就总能找出一条明路来。

于是,就一道圣旨的时间,关于徐隔江的处罚便已经传遍了金龙城大街小巷。

朝廷内外,大官们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和太子一派向来熟络的,免不了沾沾自喜,趁着祭典之事多走动走动。

中立的,就更加的温和,两面都不得罪,以免被说谄媚,传入圣上耳朵。

至于原来的安王徐暮礼派系么,则行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挑了错处。

而昨日在贺府大闹一场的陈延吉和陈一恪父子倒是受了益处。

陈一恪的祖父陈老国公事虽是前朝重臣,孝宗死前托付几位重臣辅佐神宗开元皇帝,到年老休养,如今的朝堂之争他是丝毫不管。

但这没出息的儿孙俩却是抱大腿之典范。是东宫太子府徐谨言的忠实拥护者。

这退婚一事扯开了说明白之后,陈一恪开心不已,又遇上东宫太子得宠,政事上春风得意,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人就飘起来了。

虽说父亲陈延吉多次嘱咐过他,退婚一事没有完全落定之前,不要老去花街柳巷招摇,可人逢喜事精神爽,陈一恪一得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是日夜里,刚从内阁当值出宫,陈一恪便脸陈国公府都未落脚,直接就让车夫将马车驾去了杨柳街,红秀坊。

第119章 渣男的愤怒(1)

亥时刚过,正是大多数人进入梦乡的时候,杨柳街却是一天最热闹的时辰到来。

四个红色的大灯笼排排挂,将店门口照得亮堂堂的,连门口被行人走的光滑的青石板,都能折射出红彤彤的光。红秀坊门前站着几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娇滴滴女孩子,纤瘦漂亮,腰肢盈盈一握,让人有伸手抚摸的妄想。薄薄的青衫,在夜色和烛火下,贴着手臂肩膀,露出来妙龄女子白嫩的肌肤。

来来往往不断有穿着各色各样的男人笑眯眯的从大门进去,路过那几个美女的时候,还不忘伸手揩一把油,伴随着妙龄女子银铃般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笑声。

这,便是夜晚的杨柳街最平凡的景色。

儿这一切,在红秀坊,则更是寻常不过。

陈一恪是红秀坊的熟客,路过大门的时候,连往常站街的几个美女都能叫出来名字,几个美丽女子也是陈公子陈公子唤得不亦乐乎。

到底是陈一恪家世好,几个美丽女子还会凑上去碰碰他的胳膊,胸膛,笑的花枝招展。

陈一恪一路招摇着进门,春风得意马蹄疾,几乎是一阵风般穿过大堂,越过重重人群。就差没跑着上楼。

他有最开心的事情,需要告诉红昭姑娘,他终于退婚成功了,可以帮他赎身,可以买个小院将她将养,让她一生一世只用服侍他一人了。

陈一恪脸上都是欢欣的笑,好不避讳。

“柳儿!”刚上二楼,还未到红昭姑娘房间,便看到红昭姑娘的随身侍女,端着一个红色托盘,盘子里放着两盏酒。

陈一恪隔了好远便喊那侍女的名讳。

被喊的柳儿先是一震,随后转过身来,一见到陈一恪的脸,整个人就愣了一下,脚步都轻轻缩了一下。

“陈公子?”柳儿怯怯地喊了一声,神情有些慌张,忐忑发问,“今儿好像不是您休沐的日子?”

陈一恪未曾察觉到不对劲,笑着点点头,道,“还真不是。不过,今日宫里出了点意外,阁老准我们半日假,可以回来清闲一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而面前的人又是红昭姑娘的贴身丫鬟,陈一恪并不避讳。

“你们姑娘呢?”他笑眯眯的问。

“姑娘啊……”柳儿有些迟疑,咬咬唇,将要说的话为难的吞进腹中。只一双眼睛,流露着担忧,还有不甘。

“在陪客?”陈一恪立马明白了。脸色很快冷下来。

红昭姑娘是红秀坊三大招牌之一,不接客是不可能的,金饽饽呢!

可自从陈一恪看上她并且交付真心之后,他就付了银两给红秀坊,举凡时他休沐的日子,红昭姑娘都是他长包的。

今日算作意外。

可是,和红昭姑娘柔情蜜意行床上之事时,也迫她发过只卖笑卖艺不卖身的誓言。

并也双双立下誓言,只要退婚,便将她养做外室,生了孩子在逼陈家让她入门。

到底是自己给付了真心,所以要的就难免的多,说到陪客,看着柳儿咬牙点头的表情,他就觉得心里不好受。往常陪客,可不是这种表情!怕不光是卖笑卖艺了吧?这样一想,陈一恪只觉得头顶上被什么压着,难受极了。柳儿不搭话,他心里又急,便不管她了。迈开了步子,直接就要走过去。

柳儿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手端着酒水,一手拉住陈一恪的胳膊,便道,“艾艾,陈公子,姑娘房中之人来头颇大,不敢轻易得罪。而且,小姐也是欢喜的。”

第120章 渣男的愤怒(2)

来头颇大,不敢轻易得罪。

小姐也是欢喜的。

这等说辞,若说这柳儿丫头不会说话,全大兴排名第二,怕是没人再敢来跟她抢第一了。

且不说陈一恪是个家世颇好的世家子弟,哪怕是一般人家,听到这些也会不爽。

陈一恪登时怒火上身,猛地一挥袖甩开柳儿,一个箭步就撇开了柳儿好远。

“哎哎,陈公子!”柳儿急红的眼,也顾不得自己手里正端着装得满满的酒水,连忙拔腿跟过去。

可到底是晚了。

陈一恪火急火燎,一脚就踢开了红昭姑娘的房间,进门时,脚下的步子跟要踏平了山川一般威武。

一进门,房间里的摆设就被他踢得东倒西歪,还扯破了嗓子叫嚣着,“那个小畜生不识相?我的女人也敢要?”

陈一恪满目都是怒火,双手插在腰上,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眉头都快气的竖起来了。

可踢翻了凳子却没见到人,只看得见桌子面前的鸳鸯戏水轻纱屏风安静的立着,透过轻纱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大床上两个相依偎的缠绵影子,最是刺耳的,是红昭那银铃般的浅笑,夹带着魅惑,欢欣,还有曾让陈一恪欲罢不能的迷醉。

“小畜生!”陈一恪词穷的只能骂这一个词了,又是一脚踢开屏风,啪的一声,倒下去的屏风打碎了旁边的青瓷观赏瓶子。

床上玩儿的正嗨的男女,这个时候才匆匆抬头侧身来看。

红昭身上只穿了白色轻纱做的小衣,肚兜被扯开了,白嫩嫩的胸还被那长得魁梧,看上去就生猛的野男人的大掌狠狠抓住,隔了距离,陈一恪都能看到那力度,那青紫。

他瞬间就疯了!

“不要脸的婊子,狗娘养的……”陈一恪丝毫没有形象的飚着各种肮脏骂人的词,红红的双眼里只看到红昭被人箍住的胸,还有那魁梧的男人半裸的上身,劲瘦的腰身往上,都是凶狠吓人的黑色纹身。

他随手操起一条刚刚踢倒在地的凳子,几步上前,狠狠一用力就要砸到那男人身上。

红昭吓得大叫,柔嫩的身子只往床上男人怀里躲。

那魁梧的男人倒是不怕,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砸下来的凳子,千钧一发之际,手掌紧握成拳,坚实的手臂往上一抬,一下子就对上了砸下来的凳子。

“砰”的一声响,凳子断成了两截。那只胳膊却还是牢牢的横亘在眼前。胳膊上的狼图腾,反而更加耀眼了。

陈一恪一愣!整个人都错愕了!一是为了这个男人的生猛,而是看清了这个男人身上的纹身。这可不是大兴的人敢有的纹身,异族人!

然而,即使意识到不好对付,也并没有什么用。

一怒为红颜这种事情,一旦出手就没办法轻易停下来,何况,还碰到了这么个硬钉子,想到对付的心就更狠。

何况,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陈一恪转身,又要去抄凳子打人。

可这下,却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连后背都交给了别人,还能有再出手的机会?

那异族人翻身而起,狠狠一脚就踢在了陈一恪的尾椎骨上。

第121章 两清

瞬间,只听咯噔一响,尾椎骨便断裂了。紧接着,陈一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朝前倾倒,一下子撞到了凳子上。偏生,凳子被他刚才一脚踢倒,四只脚朝天高高瞪着,他一个俯冲下去,整张脸就朝凳子腿上撞过去。

木凳子的腿直接从他右边额头撕拉往下,滑到了下巴上。因为力道太狠,几乎半个巴掌大的皮都被蹭掉,挂在凳子腿上,狰狞之极。

一时之间,陈一恪满脸都是血。

“啊啊啊啊!痛啊!!救命啊!!”剧烈的疼痛从四面八方纷纷席卷,陈一恪疼的哇哇大叫。嘴里头无意识的喊着各种话。

一只手捂住汩汩流血的半边脸,一只手撑在地上,因为痛,手指都蜷缩起来,狠狠的抠着地面。

追进来的丫头柳儿,一进门就看到陈一恪满脸是血的跪在地上,整个人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盘子也都掉到了地上。

半晌,回过神来,捂着脸,慌乱到跑到房间外,“来人啊,救命啊!要死人了啊!”

慌乱地大喊。

屋子里,那生猛的异族人缺一点都慌张,也不害怕,更没有半点呗恶心到的意思,仍旧光着膀子,脚步还要上前,嘴里头骂骂咧咧,似乎是还要打人。

红昭姑娘吓得半死,又被陈一恪哪伤的吓人恶心的脸惊讶住,眼泪哗啦啦的掉。

可是,哭又管不了用。这生猛亢奋的男人,指不定就能闹出人命。

只好哭着脸滚打爬从床下翻下来,也不顾自己裸露在外的身子,拼死了抱住他的腿,哭着喊着,呼延豹,不要不要……

这呼延豹一回头,看着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哭的这么惨,心里头一紧,他是个在山区跟着野狼豹子长大的人,浑身兽性,对女人也是兽性。

此刻,被女人抱着腿,胸都蹭在他腿上,刚才打人的冲动和刺激还没有消散,杀红眼,想发泄,于是一回头,拉着这可怜兮兮的看上去就想蹂躏一番的女人又扑到了床沿边,整个人豹子一半冲了上去。

一时间,房间里哭声,喊声,吼声,声声让人害怕。

周围,有人听到陈一刻悲惨的叫声,红昭的哭声,以及柳儿的救命声,陆续跑了过来。

却一个个都又是害怕,又是震惊,又是觉得恐怖。

……

红昭的房间对面,隔了楼梯和空当,也有姑娘在唱着小曲儿。

似乎,这边的凄惨压根传不到对面的房间。而里面的两位爷根本不关心着忽然蜂拥的人群。

徐隔江和他最得力的副将常凯旋二人一边听着小曲,一边喝着酒,时不时的低头聊几句。

两人的心情,丝毫没有受今日皇帝处分的影响。

直到对面的事情越闹越大,一大堆人乌泱泱的说出人命了,不得了了,直到上来看戏的各位姑娘们集体呗屋子里的场景吓得尖叫,两个人才同时循声看过去。

刚好,就看到陈一恪被人从屋子里拉出来,而那呼延豹,整跟红秀坊的护卫们打成一片。

“好了,走吧。”徐隔江抿唇笑了笑,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起了身。

好了,走吧,可以了无牵挂的回东南郡,过着被流放的日子了。

总归,完成了一桩心愿,她因他退婚,他便还她个清白自由。两清。

第122章 丑闻(1)

陈一恪的事情闹的有些大。

他好生生的一张脸,去了半个巴掌大一块皮,又被凳子腿剜去了半块肉。从前受姑娘们亲睐的一张脸倒是废了。

但这毁容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毁容的原因。

在妓院为了一残花败柳大打出手?然后,没有打得过人家?

怎么说,都丢了陈国公府家的脸。

偏生,还报了官。

贺双溪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发第二日正午,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书院上学。

还未出门便碰到贺云鹏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府,见她要走,又将她喊去书房。

贺云鹏一脸严肃,贺双溪心里有些慌。

“昨日怎么回事?”果然,第一句话,便是开门见山,询问昨日事由。她便知道,他马车好好儿的走着,忽然围着她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贺双溪有些内疚,又有些委屈,垂下头,声音低低道,“我…我,前日晚上在书院抄书,累晕过去,被……被九王爷救了。”双溪本身想随便找个借口,可想想,兹事体大,还是不能隐瞒,便仍是硬着头皮说了话。

不过,到底于女儿而言,这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事,稍有意外,还会被流言蜚语给淹死,于是,她说话的时候,两根手指在小腹前绞的紧紧的。

话说完,又怕父亲动怒,头仍是抵着,两只眼睛偷偷的往上瞟,像打探下父亲得心思。

贺云鹏倒仍是板着一副脸,见她偷偷飘上来的眼睛,便狠狠一瞪,吓唬人似的。

贺双溪乖懊恼的将视线收回去。

便听得父亲说,“衣裳也是九王爷的?”

这问的什么话!配着他的脸色,已经父亲的身份……

贺双溪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脸上火烧火燎一样,又烫又痒,还不能伸手去挠。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顶着张红透了的脸低低“嗯”了一声。

贺云鹏气的半晌没说话。

自己家好生生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么……

贺云鹏总有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虽然,这头猪血统高贵,聪明睿智,骁勇善战,带兵的本事一流,他本身是十分赞赏。

“那,昨日街头又是为何?”贺云鹏有些不解,女儿为何要冲上去,又当街念了那份状纸。

“父亲,是女儿的错。小不忍则乱大谋。之前怕父亲担忧,儿并未将当时龙泉寺之事告知详尽。当日在寺庙,双溪的确是救了被太子殿下派人刺杀而重伤的九王爷,不过当时瞒住了,并未被人发现。女儿那会儿也并不知道所救之人是谁。

事后,不想父亲过多担忧,怕父亲因事牵连,涉入党争。

后来……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陈家会因为这个要退婚。昨日看到那个道貌盎然的太子,我一时没有忍住……”

这一番话,句句是贺双溪的大实话,也的确是体恤贺云鹏。初初开始也的确是委屈。说到后面,虽然冲出去的理由并不是这个,却也足够被人信任。

贺云鹏听罢,便叹了口气。

第123章 丑闻 (2)

“你打小便聪慧过人,行事颇有主见,爹爹我都自叹不如。儿女情长之事我便不管。若是觉得九王爷好,心底里喜欢,爹爹也不反对,但儿女之事,终是私事,不能过于张扬。女儿家那些娇气也要……”

“爹爹!”

这话说着说着,却说到了女儿家的私事,还是父亲和女儿的身份,贺云鹏话还没说完,贺双溪就红着脸,懊恼着打断了他的话。

贺云鹏本身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也是因为昨日事情太多,今日又出了陈一恪的事儿,这才有了些勇气说。

现下,她一打断,他也没了心思,就干脆不说了。

父女俩静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倒是贺双溪自己又开了口,“爹爹,您也别误会。九王爷和我……不过是因为李遇那样一闹,坏了我名声。九王爷是义气之人,心有愧疚。

昨日之事,他是听说陈一恪来府上退婚,这才去书院找我的。太子殿下递给我状纸的时候,我有心不念,可是,我这个模样,太子殿下为人狡诈,多疑,若是想追查,自是轻而易举。若是查出来,我怕太子殿下瑕疵必报,惹祸上门,害了爹爹。”

所以,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即使知道会对徐隔江不利,仍是念了状纸。她以为,这状纸,无论谁念,结果都一样,反正都是罪名。

只是没想到,出自她之口,就惹怒了徐隔江,害他当街纵马,又伤及了无辜。

贺云鹏倒是对她这些解释都深信不疑,也并没多问。这个女儿,从小聪颖,谨慎,顾全大局,他都知道。

不过,这退婚一事么……他倒是颇为震惊,便问道:“陈一恪来府上退婚,你已经知道了?”

“是。”贺双溪点点头。

“九王爷亲自说的?”

贺双溪又点了点头。

“哦……”贺云鹏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深邃的眸子冒着幽幽的光。这样过了一会儿后,他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很多。大约也是了却了一桩心病,不用他再开口多说,也不愿去想,这其中更深层次的缘由,反正女儿都说了,不过是报恩。

“如姨昨日也过来跟我提了提。”贺双溪见缝插针,又在贺云鹏面前帮唐如刷了下好感。果然,贺云鹏就又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多嘴。”半晌之后,他才沉下脸说了一句。但这一句,到底是责备呢,还是口是心非呢?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好。为父等下便去陈国公府上退婚,那陈一恪果真不是好东西,花街柳巷为了妓女跟人争执,闯了祸,说是半边脸都毁了,丢人。爹爹是跟你说一声,日后书院里有人多说什么,都不用理,这事儿爹爹自会处理,你不用做任何回应。”

“什么?!”

这消息,也来的太突然了吧?

他要退婚,这事儿还没搞完,就爆出来了这种寻花问柳还毁容的丑闻?

贺双溪惊讶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第124章 丑闻(3)

贺云鹏倒是一早便预料到了女儿的反应。说道:“他怎样,如今也和我们贺府没了关系。丢人现眼至此,陈国公也没这个脸面说道。何况退婚一事,是陈家府上小先提,不用在意。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贺云鹏本就不是那就谦让容忍的脾性,也没有说等风头过去再退婚的心,落井下石之类的评价,他不在乎。

何况,是陈家先悔的婚。

再说了,哪家的父亲见自己的女儿嫁的是这种窝囊东西,不会大发雷霆?

反正,铁了心。

贺双溪也理解,可还是觉得事情太蹊跷。父亲虽然极力掩饰,可总归瞒不住。她便忍不住问,“他是和谁起了争执?伤这么重,还告了官,可父亲您这一道番说辞,却好像陈家并未占什么上风。”

闻言,贺云鹏倒是愣了下。他还觉得自己足够小心呢。便叹口气,道:“陈一恪自己先动的手,打不过而已。偏生运气不好,起争执的人又是异族人,代表金帐王庭来大兴求和的使臣,可是朝廷贵客!”

“使臣?”贺双溪有些疑惑,这消息,从未听到过。

贺云鹏知道他她的心思,她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珠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大兴和金帐在东川的战事?”

贺双溪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她可是因此丧生的。不由得,她握紧了拳头。

“来人便是当时带金帐骑兵的呼延豹。是太子秘密请过来议和的。”

呼延豹!

那个从小和狼群野兽生活的猛人!她当时率领云字军,深入东川,就是在东川河遭遇了他的埋伏。

这个名字,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是他,将云字军打散,是他,将她逼上绝路,让她吃下了行军十二年败得最凄惨的一仗。

可是!

赢了这样一场战役,却要议和?贺双溪不懂。她透着疑问和不解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贺云鹏。

贺云鹏却也是思索无果。

父女俩同样深沉的目光遥遥一对,又都暗自沉下来。

最后,倒是贺云鹏先开了口,“金帐王庭虽然这一次打了胜仗,大败太子,不过,却是动用了整个金帐骑兵的结果。赢得并不光彩。

何况,去年金帐天气异常寒冷,高加索山脉冷风吹了五个月,庄稼收成惨淡,若是再打仗,只怕会造反。”

这样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贺双溪点点头。“可为何要偷偷议和,先找太子,而不是直接公函往来?”

金銮殿上,太子说是为了给皇上惊喜。过不久,可是有祭祖大典的。”

贺云鹏还记得后来下朝时徐谨言在养心殿的那番说辞,以及些微的懊恼。说本想一切都谈妥了,拟好公文了,再上奏。

不想偏偏出了这一茬,打乱了他在皇上面前邀功的谋划。

据悉,金帐会归还东川城给大兴,当做议和的条件。

皇帝大喜,当即赏赐了不少东西,又大肆夸赞了好久。

这么个当口,在九王爷被隔离到东南郡的微妙关头,徐谨言在设计了九王爷以后,还能得到赏赐,大出风头,这政治风向,不可谓不明显了。

至于陈一恪,大约就只能是命苦了!

第125章 擦肩(1)

贺云鹏还算详尽的将如今的朝堂风云说清楚,算是给贺双溪一个提醒,太子徐谨言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不论什么事,当时龙泉寺的所有事情,都要放下。

而陈一恪之事,她完全不用管,一切有他这个父亲在身后。

至于九王爷徐隔江么,除了之前提了几句,到后头,贺云鹏是半个字都没往他身上说。

“好了,去书院去吧。”父女俩算是敞开了心怀说了许多事情,时辰不早,金帐王庭和大兴的事情,身为兵部尚书,他还有很多折子要写,便出声赶贺双溪了。

“哦。”贺双溪应下来。她都忘了,之前就已经准备去书院了,碰到父亲才转身回来的。怕管家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便转身就走,可走了没两步,又转过了半边身子,有点玩笑似的道,“爹爹,我挺喜欢如姨的,有点儿娘亲的味道。”她银铃般的声音一扫刚才谈话的沉重,带着小女儿的娇笑。

贺云鹏听她说话,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她,待回过神来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以及可能有的意思,他忽然一愣,沉沉的脸上多了一些看不懂的表情,有些着怒的对着笑颜如花的贺双溪说道,“鬼精灵,老实读书,少惹点麻烦。”

“嗯嗯嗯嗯,知道!”贺双溪才没觉得被骂,应承下来父亲的话,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勤快。随后,噔噔噔地就跑了。

他视线所及之处,就只剩下门边那一团水湖蓝色的裙摆,影子一般晃过,接着就又是一阵脚步声。

他贺云鹏从未见过宝贝女儿这么开心这么轻快的样子,她从会走路开始,就病殃殃的,自她娘亲去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脸色都寡白寡白的,闷在院子里很少出门。

此刻……

看着女儿开心的,快乐的,哪怕是嚣张着…也觉得是一种幸福,一种满足。

所以,再多的不顺遂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一辈子在不停地折腾,闯荡,不停地往上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家庭美满,成为妻儿的靠山?

妻已经过世了,那么,女儿,就势必要宠着。她惹了再多的麻烦又怎样?有他在。不惹麻烦,不需要他出手,那么做爹爹的又哪里有做爹地的骄傲?

贺云鹏想着想着,脸上满满都是自豪。

他走到桌子边,寻了笔墨纸砚,先将送给陈家的悔婚书写了出来。

而贺双溪,蹭蹭蹭跑出了中气堂,穿过各种连廊,直奔府门外的马车。

长长的青云街上,林立着很多朝廷重臣的官邸,从他们兵部尚书府过去,将军府,太傅府,礼部,大理寺,阁老府,还有很多商贾巨富。马车路过一富户门前,这家府上旁边一条小道就是那日徐隔江停马的地方。

明明不过一天一夜的光景,可好像过了很久那般长远。

贺双溪叹口气。

被贬回东南郡了啊,没有皇帝命令,不许回京。还是有些愧疚的。

她掏出来做成项链系在脖子上的兰花扣,带着她的体温,温热温热的,就想那天,他的臂弯一样。

“绿珠,红缨,让马车拐个弯儿,我想去威武将军府看看。”

第126章 擦肩(2)

五月初的金龙城,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和远在东海南海两片海域交界,地域广阔的东南郡而言,温和了许多。

从去了东南郡带兵,徐隔江整整四年没有在这样温和的季节温和的日子欣赏过金龙城的景色了。

他寻了块石头坐下,旁边的常凯旋倚着一棵这个月份已经花满枝头的合欢树,一边打喷嚏,一边嘀咕,“个男人,怎么院子里这么多合欢树?娇滴滴,娘们似的。”

常凯旋一面说着话,微风吹过,合欢树丝绒般的花瓣纷纷落下来,他又有些厌恶的挥手去阻挡,清扫。

徐隔江在一边看得只想笑,又忍不住挤兑,“你一大老爷们,对花粉过敏,这什么娇气病?”说罢,可嫌弃的一个眼神送过去。

“我……”也是啊,刀枪棍棒都不怕的人,怕花?!

常凯旋一脑袋想说的话,又都收回来。他有些懊恼的从合欢树下走出来,和徐隔江背靠着背坐在石头上。

“呼延豹就这么解决了?”他忍不住问,“这么张王牌,完全可以重伤下徐谨言的。”说到这个,常凯旋还是来气的。他追踪这条线索可是很久了的。

徐隔江倒是平静,“现在证据太少,不足以证明四哥勾结了外族。用的不好,父皇那边不好收拾。”而他,本身也不愿意相信,四哥会因为想收回云字军,稳定太子之位而去出卖朝廷,勾结外族。

他借这个机会捅出来,不过是给徐谨言个提醒。另外,这事儿一弄出来,涉及国家朝政以及边关防护就不可能只有徐谨言一人参与其中了,至少几位阁老以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会写折子,那么,这个议和就是在阳光下进行的,少了各种肮脏交易的可能。

“那要是徐谨言查到了?这可是个瑕疵必报的主。”常凯旋还是不满,这么个大招,用的这么憋屈。还留了各种后患。

徐隔江倒是笑了,“查不到的。陈一恪是他自己派系的人,又是典型的窝囊废,他沉迷那个青楼妓女之事并不是个秘密。何况,呼延豹本身狼群行中长大,不通人性,逢架必打,又只听他哥哥的话,没人会怀疑的。”

也是。

常凯旋听了解释,点点头。外人只知道徐隔江手段狠辣残酷,骁勇善战,却不知道,这人其实聪明绝顶,心思细腻。所有的不好的,被人诟病的,几乎都是他故意当做污点留给外人指责的。

他不想给人看见的,怕是没人能了解,哪怕他常凯旋已经认识他这么多年。不过,不了解,不能窥探,又怎么啦?!他可以问吗嘛,他又不傻!

遂……

“那…那贺家小姐怎么办?你这么帮人家,让陈一恪一败涂地,让她光明正大的退婚,还获得舆论支持,不准备告诉她?”问话的时候,常凯旋还伸手捅了下徐隔江的胳膊肘。

“啰嗦。”徐隔江没好气的挤兑了句。生了娇气病还不够,还学起女人的长舌特性来。

他也不回答常凯旋的话。手在石头上一撑,轻松跳了出去。

第127章 擦肩(3)

徐隔江大步走向前,越过石板路,面前是更多的合欢树,一大片一大片,开的正是鲜艳。那红融融的丝绒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摆,风一过,万千丝绒飘摇而下,好似动人心湖的落花雨。

常凯旋一路跟过来,可美可怜死,一路都在不停的打喷嚏。

好不容易追上了,正好面前一片假山和人工湖,徐隔江脚尖一点,身子已经轻飘飘起来,飞到了湖中间。

湖面上朵朵睡莲正开放着,他的脚尖点过湖面,湖水微微荡漾开来,引得睡莲轻轻颤动。

常凯旋又马不停蹄的纵身而起,点过湖面,匆匆跟上。

……

不远处,绿珠和红缨走在前面,正好经过徐隔江河常凯旋刚刚坐在那里的大石头。

“小姐,好像有人!”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身影从屋顶掠过,消失不见。

“嗯?”贺双溪跟在后面,听到她们说话,惊讶了一下,顺着绿珠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只一片蔚蓝的天空,还有威武将军府的红墙绿瓦。

“真的有人!刚刚飞走了嘛!”绿珠强调着,怎么就消失的那么快呢!她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

“好了,有人有人。”双溪笑着重复着,表示自己相信她。绿珠这才笑了。

可贺双溪心里倒是不认同的。

怎么会有人?哪里会有人?

为了掩护云溪公子的女儿身份,她本身结交的朋友就不多。军队里的那些,如今,都对她恨之入骨了。她用身价性命给他们担保,东川一役只剩不败。被呼延豹逼得在沼泽里躲了三天三夜,她拦下他们的背水一战,承诺一定会有援军。却在第五日,被呼延豹瓮中捉鳖。

她的将士,如今对她早已是恨之入骨,一个个都叫嚣着杀了她,又有谁会来吊唁?

有限的几个朋友,都是当年徐谨言培养的暗卫,不属于他们的人之常情,他们已经完全抛却,谁又会来看她。

呵!

这样想来,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倒也是失败透顶,死了都没人记得。

贺双溪嗤鼻。

“哎哟小姐,这里还有一壶酒呢!还有三根香!”贺双溪正沉浸在悲伤的过去无法自拔。忽又听得前面绿珠在喊。贺双溪瞬间从回忆里抽身,整个人一震,连忙拔腿便跑过去。

果然,园中最大的一棵合欢树下,正摆着一壶酒,还有插着三根香。三根香大约才烧了半柱,三个小红点子,还在默默的燃着。

香前面的一片土还是湿的,色泽比再前面的深了不少。再旁边一点儿,是一些烧完了的灰烬。大约是纸钱什么的。

贺双溪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还有人记得她,还有人怀念她。

她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红缨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蹲在这儿,又是难过的落了泪,她以为她是触景伤情又想起了云溪公子,怕她一时之间缓不过来,上前几步准备拍拍她的后背,让她顺顺气。

才走一步,脚底下就踩到了个东西,触感很是不一样,她便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她请问了一声,两个指头捏起来地上的一截还未烧尽的羊皮纸。

只剩巴掌大一小块的羊皮纸上写了字,也画了图,各种线条,五颜六色。

第128章 擦肩(4)

贺双溪闻言,匆忙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

她接过来这烧的只剩巴掌大一小块的羊皮纸,扫干净上面的灰尘,定睛一看……

她又愣住了。

这羊皮纸,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了,可这勾勾画画的,分明是金帐王庭和大兴的边境图。

加索山,东川河,东川沼泽……

虽然烧的只剩下一点点,可是,这些她熟悉到骨子里,到血液里的痕迹,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她都知道,就是那里,一定是那里,是她曾经骑马驰骋过的地方。是她曾经用生命守护过的地方。

双溪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拽紧这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是谁呢?是谁还会来看她,是谁这么懂她,用一张大兴和金帐王庭的边境地图,军事布防图来祭奠她。

她这一生,几乎全盘皆错,只有保家卫国,守护大兴的这一寸国土,才是最令她问心无悔的事情。

这个人,这个懂她的人,她一定要知道!

贺双溪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小姐?”红缨看着自家小姐捏着羊皮纸,目光深沉的盯着前方,如忽然凝固的雕像,心里着急的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回神,终于忍不住出声唤她。

却隔了好一会儿,小姐才低低地回复了她一声,嗯。

她便又撞着胆子说,“要不,我们先出去吧?要去书院的,耽搁久了,错过了书院的门禁可就不好了。”

书院规矩森严,每逢收假,过了申时便不让进了。

贺双溪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她将手里的巴掌大羊皮纸妥帖收好,小心翼翼的放进贴身带着的荷包里,这才起了身。

绿珠比她们走的远,回来的时候,手里摘了好多合欢花花枝。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奇怪,这云溪公子,一大男人,怎么回喜欢合欢花,种了这么一大片。大多数公子不应该喜欢梅兰菊竹?合欢花,听着都像女儿家喜欢的。”

贺双溪只听着,没有解释。

为什么会种上满满一束的合欢花?

其实,不过是因为合欢花有解郁安神的功效。徐谨言自小周旋于宫中,多方势力痴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心力耗尽,神经过敏。

最胶着的时候,他都是靠合欢花做药入睡。

所以,等她自己开了府的时候,她便将花园子里所有树木都砍掉,移植了满满一园子的合欢树。

时至今日,便只剩下满满的讽刺了。

合欢合欢,多好听的名字,多好听的寓意,却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走吧。”

这曾经的一切,于今日的贺双溪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再不是云溪公子,再不是无依无靠之人。

至于呼延豹什么的,将她围困东川沼泽,如今疑点重重,这件事情她必然要查清楚,也势必会报了这个仇!

再次坚定了信念以后,贺双溪率先转了身,身后的绿珠和红缨有些没适应过来,这是第一次,在云溪公子的府上,小姐露出来这种坚定的,不参杂一点点伤感和难受的表情。

两个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不再犹豫,紧赶慢赶的跟上了贺双溪的步子。

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出了这座园子。

身后的一大片合欢树,那一树树红艳艳的合欢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送她们离开。

不远处,刚才两道身影消失的红墙绿瓦处,徐隔江河常凯旋再度翻身出来。

第129章 器重(1)

短短几天,金龙城风云变幻。九王爷徐隔江来了又贬回去。太子徐谨言风头出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外头热闹,书院倒也是来了不小的震荡。首当其冲的便是贺双溪考试作弊以及连碧被逐出书院之大事。

书院收假归来后第二天,傅老夫子便让行政院正式张榜,贴出处罚。明明白白的写着,因品行不端正,偷窃考题,陷害同窗作弊,逐出书院。

连碧是书院开院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被逐出书院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

一时之间,书院里热闹非凡,各种说辞,谣言四起。

当然有人同情,说连碧自书院念书以来,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学识丰富,是少有的才女。退学,对一个女子来说,惩罚力度太大。于名声而言,算是毁了。

另外,连碧毕竟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父亲连续可是当朝内阁次辅,是最有可能接任首辅,主宰朝政之人。打狗还需看主人,何况,打的还是连续最得宠的小女儿?书院的处罚太鲁莽。

当然不乏拍手称赞的,书院是什么地方呀,读圣贤书的地方,怎么可能由外界污染?

何况,她的名声就是名声,人贺双溪就不是?她驱逐出书院,毁于一旦,可她陷害贺双溪窃题作弊的时候就没想过人贺双溪会因此逐出书院,会受万人指点?

大家众说纷纭。

贺双溪则默默的听着,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告示。

“诶,听说,明年会试,主考官是次辅连续呢!”有书院男子部的学生看完告示从人群中挤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还摇头晃脑,一副哀怨模样。

“是呀,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有人跟着担忧。

“怕什么,本事在,主考官是谁不重要。”有人插嘴。

“笑话,你有那么大本事,考状元啊!唐浩都不敢说这句话吧?”有人取笑他。

几个人一时无声。

喝隔了好久,又听人轻声说,“说实在的,怕还是怕的,主考官么,说到底掌握了考生的命运,书院开除了他女儿,以次辅的为人,不报复?我看难。”

“可也不对啊,你看如今的朝堂,咱们云山书院派系可是一家独大,从内阁到六部,包括地方各级官员,有多少是从我们书院走出去的?虽说其他书院也不错,可到底,到中央的少。”

“书院……啊!你眼……”几个人边走边说,直到撞到了人,才忽然惊呼,转身便要骂,抬眼一看,看到的是一张深沉的脸,又都立马收声。一个个傻子似的,站着不敢动,背后不由自主的冒着汗。

“傅老…夫子好…”终于,有学生犹豫了下,打了招呼。

却没有得到傅老夫子的回应。

几个人也不敢错身过去,一个个你看下我,我看下你,挤眉弄眼几下,又都纷纷垂下头。死了……傅老夫子最忌讳学生们说书院党,云山党。也多次反对过如今朝堂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

他们真是点背,撞了个正着。几个人都在心里腹诽。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傅老夫子发声。

第130章 器重(2)

“贺双溪,你来一下。”可夫子说话的对象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旁边,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的贺双溪。

“啊?!”却说贺双溪,其实压根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呢!忽然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出声。目光对上傅老夫子那双有些浑浊却仍旧精神的眼睛,整个人一慌。眼珠子转了转,立马转身就想开溜。

“停!”还没拔腿,就被傅老夫子叫住了,这一下,声音更加有力。

好吧……

贺双溪没了办法了,只好悻悻地转过来,乖乖喊了一声,傅老夫子。

“跟我到行政院来。”傅老夫子则没好气的看着她,说了话,率先就转了身。贺双溪咂咂嘴,并不想去。

“不要偷懒,前几日在行政院,五十遍行政守则,你还没有抄完。”贺双溪还在原地站着,夫子的声音又悠悠的传过来。这下子,贺双溪是一点想要逃的心思都没有了。怎么逃呀,当日,她的确是没抄完守则就被徐隔江给拐跑了!

贺双溪认命的叹了口气,耷拉着头,乖乖的跟上夫子的步伐。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看到贺双溪当街被夫子给抓住,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之前被夫子抓住胡乱说话的几个,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事儿就这么翻过片儿了?夫子都没说他们几句,甚至一个严厉的眼神都没有?

是运气太好?!

没人追究了,不要被罚就是最完美的了。

几个人脸上又露出开心的笑容,边说边走。不过,碍刚才的惊吓,倒是没有人在说什么书院党,云山党以及报复之类的话了。

夫子一走,人群也逐渐散开,连碧收假前就已经退学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公布,不过是例行公事。学生们也就是刚公布这一会儿兴趣比较大,慢慢的也逐渐没了兴趣。

等到人群都散开了,一直站立在那儿不动的李英宁,边显眼的出现在了公告前。

她身边跟着的是那个家里安插进来的有武术傍身的丫环兼同学。

和她一样,金鸡独立在公告栏另外一边的,是陈一鸣。三人成鼎,最外面,站着行政院的夫子董功名。

三个人看了一会儿,又纷纷走开。

而就这停留一会儿的空档,贺双溪已经跟随傅老夫子到了行政院。

行政院还是那天她晕倒之前的那番模样,明正堂内的那些抄书的时候摆的桌子还没有被搬走。

傅老夫子走进去,并没有寻他往常坐的诫字书法下的位子坐,而是就近捡了一个学生桌,缓缓坐下。

大约是上了年纪,就这样坐下来都有些吃力,他弯腰的时候,双手都是撑在左右两边的桌子上的。

不知道为何,贺双溪心里的那些被喊过来训话的担忧就都烟消云散了,转而是对这个已经从朝廷告老还乡,又出山执掌书院十数年的老者的敬佩。

她又踩着轻轻的步子,跟上来。

“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书院的教育机制有问题的人了。我也明白,只是,书院屹立在此近两百年,很多东西已经有了根基,无法拨动。原先,我以为,至少是在皇城根下,至少书院的名头在,不至于让书院成为朝堂争战的后花园,但到底是错了啊!到底,低估了人心。”

贺双溪还未走近,却忽然听得老夫子也不点姓名,也没叫她上前,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的说话。

第131章 器重(3)

老夫子一人感叹,贺双溪觉得怪不是滋味的,也想附和两句。可才刚张嘴,明明背对着她的傅老夫子却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就在她出声的当口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听着就好。

“九月份,我会派一些书院的夫子以及学生,却大兴其他几座书院交流,东南郡的灵山书院,西北的东川书院,东北的曲阜书院,以及西南的乾坤书院。女子部只有两个名额,会在甲班选。我需要最优秀的学生,传递云山书院最优秀的素质教养。贺双溪,我很看好你。”

这话说到最后一句,夫子的语气已经不能再重。随着这语气而来的,是他忽然的转身,面对面,认真而期待,以及赞赏的看着贺双溪。

“我?”贺双溪有些不相信,出声反问的瞬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傅老夫子则认真的点了头。

这状况……

忽然喊过来,忽然说这样的话,还这么直截了当毫不避讳的说,贺双溪,我很看好你。

贺双溪说不开心,这绝对是假的。

内心里,有一种满足,自豪,以及小小的虚荣在无声的升起,膨胀。又在她的理智中,划归为简单的欣喜,和不屈的动力。

傅明义默默的看着贺双溪脸上各种表情变幻,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又变成了那个明明安静却总是莫名带着一股子张扬的贺双溪。

“怎么样?”傅明义等她消化完了这个消息,才开口问她的意见。

“好!”贺双溪也是果断,当即点了头,说话的声音,有着震彻山谷的气势,就如同她往常带兵打仗一般勇猛威武。

傅明义一时之间都有点儿震撼。

这个子小小的女娃儿,抄书都能晕倒的女娃儿,体力还不如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可就是这小小的身子骨,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并且,其乐无穷。

他终于摸了摸自己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露出了很久没有露出过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好了,回去吧,好好温习功课。我虽然看好你,但我不会给你开后门。下个月,六月份,我希望可以在女子部甲班,看到你就读。”

傅明义又摸了摸胡子,不等贺双溪答话,便乐滋滋的转了身。

六月份,就要进入女子部甲班?

这可不是正常的晋级模式。

按照书院的要求,是一个月晋级一个班次。还得和前一个班级的学生考试,能考赢了他们班绝大多数的人。跳级么……

可是得和书院排名前三十的学生考试,并且要考到前十!

这得何其难?书院女子部这么多年,还没出现过这样的人才。

可,傅明义却这样轻轻松松的就给贺双溪定下了这样的目标。

等贺双溪意识到这么个难题的时候,傅明义已经快走出明正堂了。

贺双溪有些哀怨的看着那个蹒跚而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眼睛里是深沉的幽怨,内心里,几乎也有些崩溃。

她默默的站在空空荡荡的明正堂内,双手往后翻转,撑在一张桌子上,努力的靠着。

明正堂外,傅明义刚刚走出去没多久,李英宁就悄悄的从明正堂贴着墙的一页大门里出来。

巨大门叶笼罩的阴影下,李英宁沉默的站着,沉默的看着在明正堂内沉默着的贺双溪。

任那些嫉妒,就这样无声的疯涨。

第132章 烂桃花(1)

书院的月考告一段落,贺双溪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很快,生活节奏就回到了最初进书院时候的状态。

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太大的压力。父亲对她并没有抱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望,她学习起来也相当闲散。再说,从前做云溪公子的时候,也是识过字的,虽然没有才子的名头,但是在西北军那一大票武夫当中,学识总是靠前的。

所谓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就是她以前的状态。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啦。

傅老夫子这么看重,这么期许,贺双溪只觉得,自己哪怕是浪费了一丢丢的时间用来做其他的,而不是温书,都会让她觉得愧疚。

于是,收假回来,才休息了一个晚上,贺双溪就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

毕竟,和书院前三十名的学生一起考试,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更不是月考那样简单。

题目之难,之怪,涉及面之广……

连续两天,贺双溪都在书院藏书阁温书到很晚,几乎每天踩着门禁回厢房睡觉。

而田芝兰,为了陪她,哪怕是不看书,也连续两天在藏书阁睡了两天大觉。

可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云山书院又在山脚下,如今已经有了许多蚊虫叮咬。藏书阁有熏香,但也敌不过蚊子多。连续两天蚊虫叮咬,今日田芝兰实在是扛不住,早些回去休息了。只留贺双溪一个人。

虽说书院的藏书阁在整个大兴来说都是宝地般的存在,藏书量很广,建的又威武宽阔,可大多数人都敌不过蚊子的叮咬,都不大愿意来,宁愿在藏书阁借了书回厢房看。况且,再过一日便是端午佳节。

书院里,端午佳节是不放假回去的,书院会利用端午的日子在书院进行游园会。

其实,就是在书院里摆放各种各样的馅儿的粽子,由学生们做各种各样好玩儿的灯笼,摆饰,另外也会有人猜灯谜,对对联。写诗,画画等。

每年,这都是书院学生们最受欢迎的节日。学生们参与最广,准备得也最充分。

这样一来,佳节将至,来温书的人就更少了。

放眼望去,贺双溪所在的女生座位这一边,只有稀稀拉拉两三个身影,还刚好在她抬头的时候,有两个女学生正起身离开,转眼就剩下她一个人,光秃秃的。

而对面男生部的座位上,人倒是多一点。但也没多出多少。

不过,总好过没有人。

贺双溪四处看了看,又低下头看手边的书。桌面上的一豆烛火明晃晃的,微微的光影映照在线装的书上,带着一种特别的感觉,将书本上的字,一个个照的温暖异常。忽然,一阵晚风吹过,桌面上的烛火摇摇晃晃,黄色的火苗左闪右闪。

贺双溪瞅了一眼,赶紧伸手圈在烛火的周围,小心护住它。

等火苗渐渐稳定,贺双溪才准备抽回手。可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旁边的一袭白色的衣裾。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抬眼去看,却看到了一双澄净清澈的,似曾相识眼眸。

第133章 烂桃花(2)

不说面貌,单纯是这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贺双溪对他就是有几分好感的。一看就不是坏人。

可是说身份么……

陈一恪的胞弟,陈国公府的幺孙,她差一点儿成为他的亲嫂子。

这样一连串的身份下来,就算是再多的欣赏,也打了五折了。脑海里又想起那天陈延吉和陈一恪在家里闹腾,对父亲和她各种羞辱,这残存的一点点好感都消失殆尽。

贺双溪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前的蜡烛通透白净,那火苗依旧有些摇晃,映衬得书本上的字都有些恍惚。

她没在意,轻轻地翻过一页书。

旁边的陈一鸣却熬不住了。

“那个,贺小姐,这个给你。”吞吞吐吐的说话间,陈一鸣忽然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叮”地一声清响,透过木质的桌子传过来。

贺双溪终于抬眼,可脸色却并不好。是要给他哥哥求情吗?是一样她不要退婚?贺双溪,转身便要走。

“哎!”陈一鸣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大约也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又在贺双溪转过头瞪她之际慌忙放开手。

“贺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快夏天了,蚊子比较多。这是我母亲给我制的薄荷油,专门驱蚊的。我看你天天在这里温书,也许用的上。”

陈一鸣说话间,贺双溪手上刚刚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又一阵一阵的痒,她刚想伸手去挠,可想到他说的话,眉目一沉,又将手收回去。

贺双溪转身便要走。

陈一鸣这回倒是真的急了,赶紧跟上去,“双溪小姐,你真的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想来看看你,我知道这件事情时我哥哥的不对。我们陈家人没有脸面出现在你眼前。可是,我哥哥也受到报应了。他现在脸被毁了容,太医说,若是治疗过程中出现一丁点儿的毛病,以后都要带着面具过日子了。而且,他如今尾椎骨也断了,还伤到了神经,只怕要在床上躺半年,才能恢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一鸣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是贺双溪想听的。她极其不耐的回过头看着陈一鸣。

就这么一番话,他说的有些面红耳刺。

可这能有什么面红耳赤的地方?

“有……有关系的……”陈一鸣却支支吾吾再度开口,“我说这么多,只是不希望你嫉恨我们陈家。爹爹和娘亲还有祖父其实都对你没有什么意见的。只不过,哥哥太固执,家里人没有办法。双溪小姐,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我希望……”

我希望,我们能有在一起的机会。

陈一鸣本来想说这么一句话,然而,犹豫间,话没说完,脸却先红了。

他是鼓起勇气才来的。

心里知道,其实说这样的话太不合时宜。她才刚刚跟哥哥退婚。

可是……她又这么优秀,这么吸引人,若是晚了一点点,就被别人喜欢了,就被别人提亲了,怎么办?

这几天,陈一鸣都过的心乱如麻。今日,看到她安静温书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

可话到了嘴边,又害羞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软弱,从前不敢跟哥哥提,也不敢跟父亲和母亲提。

“我……”从来温润如玉的人,这会子却再度口吃。

却也将说话的机会,留给了别人。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呢?才退完婚,这差点当了嫂子的,就跟小叔子乱到一块儿去了吗?贺双溪,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就你这被人糟蹋过的身子,还这么闹腾呢?”

第134章 烂桃花(3)

冷不丁的,一道不小的声音毫不客气的冲刺过来。贺双溪河陈一鸣双双回头,却见李英宁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嫌弃的站在一边。

陈一鸣本身是脚步轻轻的走过来,和贺双溪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小小的,就是为了避嫌。可李英宁这样子一闹腾,对面男子部的座位区仅剩的那几个人就都纷纷转头,目光惊讶的看着这边。

陈一鸣的脸蹭的一下脸又红了,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被人家给撞了个正着。

不过,到底是男人,虽然尴尬窘迫,可还是在看到李英宁的一瞬间,先迈了一步,将贺双溪给挡到自己身后。

可这一拦,偏偏就刺激了李英宁了。这么一个又是传被糟蹋,又是要退婚的人,怎么就有人这样眼瞎一直护着?这老天怎么这么善待贺双溪?

她前一日才听父亲在家里说这个贺双溪终于要遭报应了,这么嚣张,陈家终于要退亲了。

可这第二天一大早,陈一恪在花街柳巷和人起争执,被打的消息就传遍了金龙城的大街小巷,要退婚的反而变成了贺双溪,还如此名正言顺。

一到书院,又听到夫子要她代表书院去做交换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慢慢的压上来,就如同压在骆驼上的稻草,终于让她沉不住气。

李英宁啪地往前一步。

然而,贺双溪还没有说话,陈一鸣的手就明晃晃的伸了出来。

“你不要再过来了,李英宁,你是姑娘家,我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你要再出言不逊,我是不会客气的。”

“怎么,你还敢动手打我?”李英宁偏偏不服气,身子往前一倾,脖子往他面前梗,脸就乖乖的伸了过来。

“我我我……”

陈一鸣一愣,视线底下就只有李英宁那张其实蛮漂亮的脸,还有那修长白皙的颈子,毫无预兆的充满了他的眼底。

继续口吃的陈一鸣,挡在贺双溪面前的手赶紧收了回来,慌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长二十多年,第一次这样子看一个姑娘家……这下子,陈一鸣红的就不仅仅只有脸了,脸耳朵根子,脖子都红透了……

“你你你!登徒子!”陈一鸣这个样子,李英宁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饶是再英姿飒爽的人,也是个姑娘家啊,没道理人男的脸都红了,女的却还英勇无畏。

“混蛋!”她大声骂了一句,“啪”地一下,甩手就给了陈一鸣个耳光。

然后也顾不得贺双溪了,气急败坏的用力一跺脚,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脸身形都不稳,急急忙忙就转身冲了出去。

刚刚因为她的骂人的声音吸引过来视线的几个温书的男人,一脸不明所以。

可此刻,他们的视线,就像是针眼一半,刺得李英宁难受。这多丢人啊!搞得她被人轻薄羞辱一样!

“看什么看,看我能考上状元啊!”李英宁路过那几个人的时候,忍不住挤兑了一句。

呵……这么辣?

几个男的意味不明的笑着,转眼又几个人凑到一起讨论,这人是谁,长得不错,够辣,够野……

坐在最里面的唐浩却听不见看不着似的,仍旧自习的看着他的书。

第135章 我是她舅(1)

陈一鸣好不容易攒齐了力气来关心下贺双溪,谁曾想会有李英宁不识相的来这一出?

此刻,藏书阁里安安静静的,之前几个男人都恢复了安静,认认真真的看着书。

他和贺双溪这样站在原地,想起李英宁说的那些让人难堪的话,陈一鸣不由觉得十分尴尬。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被人说。

贺双溪还站在他身后,还是他之前护着她的姿态。她清浅的呼吸他还能清晰的听到,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痒。

可是可是……刚才,他都那样了,当着她的面,看了李英宁的脖颈,惹李英宁说他登徒子。他这样,跟哥哥有什么区别?!

陈一鸣有些恼恨自己的不争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就不能好好在她面前表现呢?

他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之后才转过来正对着贺双溪,微微垂着头,沉着脸,道:“那个,对不起,真心对不起,我还再来看你。”

他有些懊恼的跟贺双溪道了别。不等贺双溪说话,急冲冲的转身。生怕看到贺双溪生气的眼,以及生气的脸。

路过之前几个同窗的座位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看好戏似的吹口哨。

他心里着急,脚下的步子一乱,整个人一晃,“啪”地一下就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疼的他吸了口凉气,手却不敢去摸被撞到的大腿,踉踉跄跄的就走了。

整个就是一个落荒而逃。

贺双溪倒是淡定。

抬眼看着他离开,以及离开时闹的一屋子笑话。

这是闹什么呢?!

她有些摸不清头脑。陈一鸣如此的关心,并未让她开心,而是觉得负担。她也并没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对她的单纯喜欢。

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对陈家人的讨厌。她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要跟陈家人保持着绝对的距离。绝对不要传出来任何一点不好听的事情。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爹爹着想。

以陈延吉那性子,指不定又会说她勾引他儿子什么的,倒打一耙!

贺双溪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薄荷清凉油?她回身看着陈一鸣拿过来的那瓶小东西。

走过去,拿起来,又转身越过藏书阁的女子温书区域,跨过过道,直接到了唐浩他们那一群人面前。

几个人还在为刚才书呆子陈一鸣失魂落魄撞着桌子的事情偷笑,忽然桌边多了个人影,几个人都纷纷挺住说话声和笑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对上贺双溪的视线。

毕竟,身为读书人,笑话和背后指点他人,都不是什么正义之举。

不过,贺双溪可没这么多心思关心他们正议论谁,笑话谁。

她的视线越过这几个人,落在依旧安静的看书的唐浩身上。

烛光浅浅,烛影摇晃。

唐浩虽然跟他们这一群人坐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话,兀自成一团,却并不影响他成为这一群人最夺目的一个。

她走过去,将陈一鸣拿过来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唐浩,这个你帮我还一下,谢谢。”

第136章 我是她舅(2)

嗯?

唐浩轻轻抬眼。

视线往上,是桌面上的瓶子,然后是她淡紫色的裙子,最后才是她淡漠的脸和神色。

唐浩放下手里的书。

“交给你了,我也不方便再见他。”贺双溪还是低低解释了一句。这种事儿,平白麻烦人家也不好。

可是,不拒绝,就会给人家希望。只好求助他了,好歹,唐浩之于她,还有个亲戚的身份。

“嗯。”唐浩沉默了一下,才答应她。

贺双溪才听到他答应的声音,脸上绷紧的神色顷刻间放松,又怕他看出来自己的尴尬,拔腿便跑。

淡紫色的纱裙在她一阵风般的动作下,轻飘飘的,在唐浩眼底一晃而过。来不及抓住,却舍不得挥散。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拿起来桌上的小瓶子,上好的玉瓶子,触手就是舒服的凉意。

旁边有人想看看,伸手便来抢,他抓起瓶子握住,手肘一拐,就将那人的手臂隔开。

“哎呀,刚这位就是贺尚书的女儿?挺有气势的啊!”

也有人质疑,“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就把林长宁那纨绔子弟给扳倒了?”

“话本里说女人是老虎,可没错。这几日看这小丫头片子和连阁老的女儿斗,真是堪比说书先生嘴里的朝堂斗争。”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早就说开了。不过,对于贺双溪,他们都觉得挺新鲜的。毕竟,在层次分明的云山书院,她是唯一一个拥有令人瞩目的身家背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抱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于挑战书院权威,敢于抨击制度漏洞的人。

这勇气,很多男人都是做不到的。

唐浩则装作不在意,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仍旧坐在他们中间,举着一本书,视线放在书上,可至少那种平静的心境是再也找不到了。

眼前的字一直一直模糊,直到压根看不清,刚刚视线里飘过去的那一抹淡紫色,又毫无意外的再度出现在了视线最清明的位置,挥之不去。

终于,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将手里的书放下来,独自起了身。

“唐浩,干嘛儿去呢?”他身边的几个哥们儿真是虐,好不容易又安静下来准备看会儿书,书都没翻页,就看到他起身,又赶紧出声喊他。

“看你的书,头疼,我先回厢房睡了。”唐浩装模作样的伸手揉了揉额头以及两边的太阳穴。摇摇头,越过这几个人。

嘿!

刚刚还好好的…

出声问他的人眼里露出来些许惊讶和怀疑,但只是疑惑,并没有真的问出声来。

会试在即,好好温书才是王道。他们这几个,不是小官小吏的儿子就是寒门学子,实在没有靠祖上恩荫做官的捷径和福分。

从藏书阁出来,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大概半丈宽。

周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幽静,清新。

竹林内里依据八卦阵有规律的散落着九个小的八角亭。

唐浩往四周看了看,寻了平常确定最多的一条路,不急不缓的走过去。

第137章 我是她舅(3)

沿着竹林的小路东拐西拐,走了没多远,位于这宽阔竹林中的第一座八角亭便跃然于眼前。

果不其然,远远的,隔了斑驳的树影,他还是看到了陈一鸣的身影。

唐浩握了握掌中的玉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

他俩本身都是男子部甲班的学生,都是比较拔尖的那一拨儿。不过,唐浩一直是寒门学子奋斗的榜样和目标,而纨绔子弟这一拨儿,有林长宁屹立着,陈一鸣又性格比较闷,并不算特别出名。

两人的交流也并不多。

不过,倒是在这竹林里,碰过好几次。唐浩深谙五行阵法,这竹林中的八卦阵,他钻研琢磨早已经领悟。往常散步放松都是走到林子深处。

陈一鸣则一般都在林子最边边的地带。

陈一鸣大约是在想事情,依靠在八角亭的柱子上,压根没有发觉有人接近。直到唐浩伸手敲了下柱子弄出轻微的响声,才将他的视线吸引过来。

嗯?

视线相交,认出来是唐浩的这一刻,陈一鸣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听到声音……

“一鸣,以前这个时间在这边见到过你自己,刚才出来的时候,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在。”

“可是有事?”陈一鸣倒是不傻,不会认为从来没有多说过几句多余的话的两个人,会只是要单纯的聊聊天,或者看看在不在之类。

不过,他也没猜到……话音一落,唐浩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将他之前给贺双溪的薄荷清凉油给掏了出来。晶莹剔透的小瓶子,躺在唐浩的掌心。

陈一鸣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了,却没办法全部说出来。

难道……被人发现了什么?是要用来要挟什么?可如果是要挟,为什么不开门见山!!!

陈一恪有些恼火,露着浓浓的不满的两只眼睛,错愕的盯着唐浩。一会儿,又盯着瓶子,想要拿回来,却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也不知道要不要。

“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到底,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先问出来话。

呵。

唐浩看着陈一恪这种典型的“捉奸在床”的表情,也是脸色一沉。他怎么知道,怎么会在他这里。不过是坐在那里看会儿书,她就自发的放到了他面前,还要他来还。

那一瞬间,唐浩是想直接将这瓶子给扔出去的。倒不是讨厌贺双溪什么的,只是那一瞬间,在唐浩的心里,将这个瓶子就是定位为别的男人送给贺双溪的礼物,那一瞬间,就是不爽,就是想扔。

不过,忍住了。

而现在,他也忍住了,忍住了要教训陈一鸣一顿的火气,冷冷道,“贺双溪让我给你的。”

“双溪?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托你来给?”陈一恪又是两个问题反问过来。

唐浩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压抑和郁闷。

刚才想了好久,就是不想帮贺双溪来解决这种烂桃花。这是何等私密的事情啊,他要以什么身份来代替她出面?又要怎才能不给她带来任何流言蜚语?

唐浩也是心累。他又压了压眉心,闭着眼睛休息了下,可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一会儿后,最后才认命般,道:“陈一鸣,理论上来说,我是贺双溪的舅舅。身为长辈,一般来说,碰到这种不要脸的登徒子,都是要打的爹娘都不认识,省得出去祸害他人。可身为同窗,我只能说,哪怕是你再喜欢,再怕会有其他的人捷足先登,考虑到之前贺双溪的身份,你就不应该这么鲁莽。你喜欢一个人无所谓,可因为这份喜欢而给贺双溪带来困扰和伤害。我一点都不认同你是真心喜欢贺双溪。”

第138章 相思意(1)

喜欢并不意味着要得到,甚至并不意味着要让对方知道。尤其,是明知道彼此的身份存在争议的时候。

这就是唐浩想要陈一鸣知道的问题关键。

唐浩不知道陈一鸣能不能想明白,可不可以做到,然而他只能言尽于此。

唐浩走了。

剩下陈一鸣一个人站在亭子里。竹林里又如同之前一样安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

贺双溪从藏书阁回到厢房的时候,时间还算早。

书院没有伺候人的丫头,厢房也有门禁。到点关门,禁止外人出入,这些都是规矩。

“贺双溪?有人给你放了本书。”贺双溪刚刚拿腰牌过了门禁,就被负责她们这个院子的高妈妈喊住了。

“书?”她重复了下,回过头去,眼露疑惑。

高妈妈倒是笑了,“我问过了,说是一家商行的供货书册,送过来的人说你懂。是不是你的啦?”这东西送过来,又不能拆开检查,现下,贺双溪表情也不对。高妈忍不住有些怀疑。

“哎哎,是,谢谢高妈。”贺双溪这才明白过来,是贾平送过来的吧?没想到,她都和徐隔江那样了,他还是愿意给她送过来。

贺双溪心里莫名有点喜滋滋的。

她赶紧跑过去,接过来,又连忙道谢,这才抱着书册离开。

回到房间后,贺双溪是什么都没做,先就坐在桌子边,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书。

“双溪双溪,你回来了吗?”才翻开没两页,就听到有人敲门,是田芝兰的声音。

贺双溪起身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田芝兰自动的就由外而内将门给推开了。火急火燎的,跟个急死鬼投胎似的。

“双溪双溪,我告诉你你,大事不妙了。你得罪李英宁来了吗?后天端午节,她要跟你挑战!”

田芝兰今天没有和贺双溪去温书,下午下课回来就睡了一觉,起来就撞见李英宁气冲冲的回隔壁院,说是要给贺双溪下挑战书。田芝兰就着急了!

她不就一天没有陪双溪去温书嘛?怎么就发生了好多事的样子?

她刚过来敲了遍门,没人应。好不容易等到贺双溪这边有了动静,立马就跑过来了。

贺双溪倒是做好了准备,这李英宁本就是有仇必报的人。之前在贺府她没给李英宁好脸色。后来在书院,李英宁又因为她陷入作弊案中。

这回么……呵!贺双溪轻轻一笑,便慢悠悠道,“李英宁?得罪她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也不记得了…”她边说,边坐下来翻书。

田芝兰听着这话,感觉此刻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傻……

得罪她的地方多了去了……

她也跟着贺双溪一起坐下来。

“可是,挑战唉!后天端午节的挑战!难道不接吗?”

“接啊,为什么不接?”贺双溪侧目看着她,“就陪她玩玩咯,不过,这些都等她真正下了挑战再说。正好,芝兰……”贺双溪喊了田芝兰一声,又将手里翻开的册子推到她面前,“你快帮我看看这本画册,这里面的东西,你看了会喜欢吗?还有哪些你觉得大家会喜欢的东西没有放在里面的?”

“啊?哦……”田芝兰一愣一悟,顺着贺双溪的话去看面前的小册子。

第139章 相思意(2)

起初,田芝兰还以为是画本,翻看了两页,才发现不是。

画本是说故事的,这上面大部分都是图,配上少量介绍文字,还有原料,产地。各种奇珍异宝。

“这是?”她抬头,疑惑的扬眉。

“嗯,怎么说……你可以叫它供货册。就是……我打个比方吧!朱雀街上那家制衣坊,你晓得的吧?她家的裙子不是很多人喜欢?很多时候,买都买不到。我觉得,她可以在每月定制新衣之前,先做个册子,把裙子给各家姑娘看看……”

“哦,你的意思就是说……先买,再做?”田芝兰一点就通,“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会需要很多的银两把?”

“可你想在别人之前得到这身新裙子,不就要比别人多付出点儿吗?”贺双溪答。

“那倒也是。”田芝兰想明白了,点点头。她觉得这个册子不错,不过……她瘪瘪嘴,不适合她,她家小官小吏,并不丰裕,哪有闲钱来定制新裙子呢。

这样一想,田芝兰心里不由有些失落,对面前这小册子又是更加欢喜,指尖摸索着供货册,心里不由一酸,低低的问道,“连这做供货册的纸,都是上好的羊皮卷呢,就这册子,恐怕也得十两银子了吧?”

“这店家给的,制作费用店家承担一半,五……”五两银子还没说完,贺双溪忽然愣了愣。田芝兰说什么来着?上好的羊皮卷……她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田芝兰还在翻看册子,贺双溪却什么都没说,一把就从她的掌心下拖过来了画册,手指在羊皮卷轻微的摩挲了几下。

“双溪…我还没看完呢…”田芝兰有些难受,可话音未落,贺双溪却并未曾听见她的话,而是又将册子推到一边,低头将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来了一张破旧的羊皮纸,伏在仔细对比着。

田芝兰见她好像真的有事,刚刚被她说都不说就抢掉册子的那点儿不受重视又都收了回去,跟着自己也凑了上去,跟她一起看着那两样东西。

“芝兰芝兰,你看,这两是不是同样的羊皮卷上写的?”

贺双溪越对比,越觉得像。又怕是自己太激动搞错了,又需要得到田芝兰的认可。

田芝兰倒没说话,而是伸手摸了摸这两样东

西,又看了看色泽点点头,“好像是,羊皮纸还是很少有人用的上的,产这个的作坊也比较少,我觉得是。”

这样啊!

那是不是,可以去珍宝斋问一问这个纸是哪里来的?有没有别家卖?又都供向哪些人家?

这种材质的羊皮卷,能拿来画地图,又随便祭拜烧掉。如果不是家境很是富足,那么便应该是很重视她这个人的。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贺双溪有些疑惑。脑海里一幕幕的将自己曾经熟知的人梳理了一遍,却没办法下一个定论。

她想的有点儿入神,以至于田芝兰在边上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田芝兰扁扁嘴,一个人默默的起身出门,让贺双溪一个人出神。

第140章 相思意(3)

金龙城内,幽幽烛火下,因为一本羊皮卷做的册子,贺双溪陷入了沉思,在床上躺了很久,辗转反侧思不到结果。思维越来越混乱,久久无法入睡。

千里之外,被皇帝贬回东南郡的徐隔江,一行人车马快到东南郡境地。

东南郡东面地域广阔,东面临海,南边是大兴著名的南岭山脉,北边是横亘东南郡整个板块的武夷山脉。丘陵和山地相间分布,多河流湖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进入东南郡的边境,徐隔江的脚程便没有这么快。

夜已深,他们一行五个人便找了一家驿站住下来。

东南郡气候湿润,如今已步入夏季,雨水多。傍晚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入夜时候,窗外已经滴答下起了雨。

徐隔江躺在外间的小塌上看了会儿书,仍是没有睡意,便起了身,走到里间,靠窗站着。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窗外脆生生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的响。

看了一会儿,外边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开口说了话,人已经从窗前转身。走到里外相连的连廊上,才看到走进来的是常凯旋,他眉目敛下来,“有事?”声音沉沉的,带着淡淡的威亚。

“嗯。”常凯旋应了一声,“上次打着海盗的幌子整治了倭寇。如今,倭寇们在东海海面上有了名声,烧杀抢掠有些猖狂。刚刚来了消息,又有一艘商船被截了,死了四个,重伤三个。一船药材被抢了。”

“药材?”徐隔江的心思沉了一下,说出来的话,都微微带了点儿尾音。在大兴,药材属于特殊物品,货运需要审批。可是,若单纯只是一般药材,常凯旋应该也不会这么晚还过来说。他便又顺着常凯旋的话问了一声,“哪个药铺的?”

常凯旋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盯着徐隔江沉沉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宫里,医药局的。”

宫里……医药局……

这五个字,可就是一座大山了。

医药局,工部,户部等朝廷部门,因为每年由全国各地运往朝廷的东西太多,朝廷并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来建立专门的组织承办,大部分东西都是交给民间的商行,而医药局的普通药材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说是没那么多兵力,但出来采买的一定会是朝廷命官,也会有七八个士兵保护。而往往,这类船哪怕是在海面上,海盗们都会绕道,因为是代表朝廷,麻烦不小。

可这一次,竟然正面厮杀了?还死了四个?

证明这次来的海盗不少,而且战斗力不弱。

徐隔江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

之前也是他自己纵容,打了倭国海盗以后,他需要海盗在海面上活动,打消倭国的怀疑和猜忌。所以东南海面上的海盗再度出来活动的时候他并没有采取一向强硬的手段。谁知道,就短短半个月,就这么多事?这也太快了点。

是有人指使?他一直有些怀疑。

第141章 相思意(4)

常凯旋站在一边,也是持怀疑的神色。这是他们驻守东南郡四年以来,海盗最为猖獗的一段时期。单纯的是因为和倭寇的战争助长了海盗的威信和势力,让他们有了称霸海面的决心?

怕是不见得。

若是有人指使……

常凯旋的眸色深沉下来。

“太子?”他犹豫着说出来这猜测中的人。

却被徐隔江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他。他还不至于这么蠢。吃相这么难看。”

徐谨言和他争的如火如荼,明知道只要他徐隔江出了点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会想到是他动的手。他若是真的还这么蠢,偏偏借了这个机会出手,还是勾结海盗这么低级而严重,一旦查出来,只怕是地位难保。所以,他应该也是怀疑有人要栽赃嫁祸。

只怕,他当街找人告发东南郡海盗肆掠一事,也是为了像父皇洗清嫌疑。

那么,会是谁呢?如此想要置他于死地。三哥?六叔?

他一时之间想不通。常凯旋也想不明白。

“传令下去,明日不去东南郡,从江宁郡海岸,直接入海,我们走海路,绕过东海海面的琉球半岛,再回东南郡。”

“什么?”常凯旋忽然听到徐隔江的命令,拿着书信的手一抖。立马上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现在,我们手里头可没什么人!”若是遇到海盗……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怕死?”徐隔江淡淡的神扫过他。不等常凯旋说话,又轻飘飘补了一句,“你以为那些死了的人不怕?”

明知道有海盗,可还不是很多人去了海上。他们有他们的责任,要运输货物,要赚银子。

而他徐隔江,身上也有责任。他既然接了东南郡这个摊子,就要保这一片土地安宁,保这里每一个人安乐。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跟你来这东南郡。”常凯旋气呼呼的。他明明可以在帝都做兵油子,安安稳稳一生,却偏偏跟着他出生入死。他倒好,还拿这种话酸他。

常凯旋白了徐隔江一眼。

“我去准备。”不过还是领了命令,下去吩咐。

徐隔江听到他走后关门的声音,才没再绷紧了脸。靠着桌椅缓缓坐下来。

脑海里响起的还是常凯旋刚刚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一闪而过众多兄弟的脸。谁最有害他的动机,谁又有狼子野心,想要利用他扳倒徐谨言。

想着想着,他宽厚的手掌却无意识的伸进了衣服内衬的袋子里,摸出来一只纤细简洁的碧玉簪子。

指尖无意识的摸索着碧玉簪子光滑的簪体,触手都是清凉意。让他莫名觉得舒服,就像这个簪子的主人,以及这个簪子的主人的名字。

贺双溪,双溪。

就像山间清澈的溪水,在山中腹地缓缓而过,带走燥热,带来清凉。他想起来她当日在朱雀街头,那双泪意慢慢慢慢的眼睛。

他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捏着簪子转了转,碧绿的簪子在他眼底形成漩涡,像他那天从书院带她出来飞上贺府屋顶时候一样,美的像朵花。

第 142章 挑战(1)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徐隔江在江宁郡买了一艘船,载满了一船粮食,带着几个下属还有雇来的船工,从江宁郡码头出发,直奔琉球半岛。

一个时辰以后,天大亮,远在金龙城的云山书院在阳光穿过云雾的慵懒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而这一天,贺双溪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书院公示栏。李英宁在公示栏给贺双溪下了战书。

端午节的游园会,12项游园活动,李英宁河贺双溪下战书,争夺所有项目的第一个闯关人,谁拿到的多,谁就是赢家。

端午节的游园会挑战,这么多年来几乎已经成为了书院的惯例,每年都会有各种的挑战,最出名的是当年有位女学生向男生下战书,女子7:5拿下了挑战。据说,本来他们是因为比赛有个什么赌约,不过,最后,这个赌约到底是什么,成为了一个谜。

那位男生,齐远,后来成为了东川郡都督,把持东川郡十余年,已经坐镇成为西北王。

而那位英气逼人的女子,便是如今皇帝陛下晚年最宠爱的木贵妃。

另外,就是徐隔江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因首辅高松的侄儿不满徐隔江书院公子榜排行第一起了争执。在游园会打赌,谁赢了,坐镇公子榜第一,谁输了,排行榜公示连廊由他全资捐助。

后来,徐隔江12:0完胜高松的侄子高志。

这大概是大兴开平年间书院最著名的两次端午游园会挑战了。

公示栏前,许多人对着这份挑战书指指点点,有人在猜测他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女学生们叽叽喳喳,猜测是不是因为某个男生。

等等。

田芝兰挤在人群中,一边听着大家的评论,一边回头盯着贺双溪那张平静的脸。

身为当事人,贺双溪简直是太镇定了,好像在看别人的表演似的。而她田芝兰,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可是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们俩杯挤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又都微微低着头,都是没有被人发现。

“接吗?”田芝兰看她一直盯着公示栏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

“干嘛不接?”贺双溪还是昨天的态度。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在拥挤的人群中去撕下来这一纸挑战书的念头。她要晾一晾李英宁。而且,她需要一个强烈的反差,要让李英宁的那些嚣张的心思,在这一次挑战中,完全泯灭。

她只是想在书院念书,她想利用李英宁这一次,让书院的说有人,不要再将目光都投放到她身上。

不过,她没多跟田芝兰解释。田芝兰的脑子转不过弯来,解释得解释很久。

“走吧。”田芝兰还在目光炯炯的等着贺双溪霸气的去撕下哪一纸挑战书呢,却在期待中听到她淡然说话,人还转了身。

“啊?喂!不是说要接挑战嘛?”田芝兰只觉得奇怪,明明说好接的,却走了。她不免好奇,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拔高了。

却忘了,这是在公示栏前面,她的声音一拔高,便有人看了过来。刚好就看到了贺双溪转身离开的背影。

众人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然后根据贺双溪这一个转身的动作联想起来许多事情。

一票人在低声讨论,她到底要做什么,接不接挑战,会不会这么扫兴,是不是输不起,等等。

倒是有大胆的男生,在那里抱着胸问,“贺双溪,你是输不起吗?”

……

贺双溪都没有出声回应,甚至没有回头。

田芝兰自觉自己又做错了事,灰头土脸的跟在贺双溪身后,一直在道歉。

第143章 挑战(2)

贺双溪和田芝兰走了好远才停下来。

贺双溪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已经完全看不到公示栏那一片的影子,这才放了心。而身边的田芝兰,似乎对刚才的事情并没有释怀,还在难过,一个劲儿的道歉。

“好啦。”贺双溪牵过来她的手,“没事儿,你说的正是时候,我就是要他们听到,然后觉得我不会接,不敢接。战书不是十二个时辰内接吗?先让李英宁涨涨气势,受受追捧,也放下一点儿戒心。”不然,明知道这丫头藏不住话,切一惊一乍的本事一流,她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真的?”田芝兰有些不相信,觉得贺双溪是安慰她。不过,哪怕是不相信,脸色也忽然好了点儿。

“真的。”贺双溪笑了。

“坏人!”这回,倒是田芝兰发飙了。

坏吗?贺双溪可不觉得。对付有些人么,就是得坏,就是得一竿子打死。她又得意的一笑。

……

傅老夫子站在行政院的阁楼上,远远的眺望着行政公示栏前一**的人潮。太子妃上官莲一身男装打扮,站在傅老夫子身边。

“这小丫头不错,比你有勇气。”冷不丁的,傅老夫子回头看了一眼上官莲,话说的有些语重心长,也难免有点儿失望,还有一点儿期待。

失望,是对上官莲的。

期待,是对贺双溪的。

上官莲听着,并没有说话。

“明儿端午节,来看游园会?”傅老夫子倒是并不在意上官莲一句话的时间就悲伤下来的脸色,转而换了个话题。

“明儿端午佳节,需和殿下入宫给母后,父皇请安。下午才有点儿时间。”上官莲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儿叹息。若是有时间,她也不必要今儿提前来给傅老夫子问好了。

傅老夫子倒也理解。他多少也是为官多年,教过前儿一任皇帝,也是如今这圣上的老师,宫里头规矩如何,他未必不懂。就连这上官莲今日来看他,也是坏了规矩的。

“回去吧,好好休息。”一老一少待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到最后,是傅老夫子率先转过了身,率先开口说了话。

“是,老师。”上官莲有礼貌的鞠躬。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来,声音有点儿发抖的问道,“老师,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如今的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

这短短的一句话,她几乎攒了一辈子的力气,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连傅老夫子也被她突然说的话震惊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任何话可以回答她。

傅老夫子看着她的眼睛,还有她泛白的脸,以及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也知道。”

上官莲知道,老师口中说的那个他,是九王爷徐隔江。

一个她倾尽了心力,却爱而不得的男子。老师说,他都知道,知道她的为难,知道她的无奈,知道她的被设计,被出卖。

上官莲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快要落下来的眼泪用力的遮盖住。等眼底的泪意退却,她才再度睁开眼。

“好好儿的往前走,既是一体,便极力牵手,哪怕风霜雨雪,不要背弃。若是最后失败,书院,始终是你的避风港。”

“嗯。”

这一番话,让上官莲刚刚咽下去的那些泪水,又翻滚了出来。这回。她已经完全忍不住,终于,眼泪逃脱了眼眶的控制,刷刷而下。

上官莲不想在老师面前失控,咬着牙,跑了起来,快步下了阁楼。

第144章 挑战(3)

贺双溪正往行政院走,她虽说想要接下挑战,可是她也不是一时头昏脑热犯蠢的人,端午节的游园会都有些什么呀,她可是一问三不知的人,既然想要接挑战,就自然要想办法赢咯。

那么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找最熟悉规则的人,这样,不算是作弊吧?

贺双溪有些隐隐得意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傅老夫子在不在行政院。

贺双溪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程。后面的田芝兰显然跟的很吃力,她几乎有贺双溪两个大这么威武粗壮。

“喂喂,双溪,慢点慢点。”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就到行政院门口了,田芝兰终于跟不上了,扶着旁边一棵桂花树,在那里喊她等一等,要休息休息。

贺双溪回头看着她,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却也就这挪开眼一瞬间的事儿,刚刚还是空荡荡的大门前,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儿。贺双溪又看不到,扑通一下就撞了上去。

两个人皆是一阵吃痛,啊的一下惊呼出声。

“对不起。”转眼,又都双双道歉。

等贺双溪转过身来,看清楚脸时,才知道尴尬。

是个俊俏的男人啊。

她下意识的双手一声,抵着男人的胸口,快速的后退,想跟他保持距离。谁知道……触手的那一团柔软,让她微微吃惊。

贺双溪微微张了张嘴,盯着这个俊俏男人的脸,明眸皓齿,樱桃小嘴,又看了看他周身……她前世可是个女扮男装的高手,这还能不明白?立马就看穿了。

她刚才的那些尴尬通通消散,不过,她也并没有拆穿人家的身份。

不过还是故意在她面前扬了扬刚刚抓过她胸的手,调皮着说冒犯了。

可上官莲的脸噌的就红了。

连话都没说,脸稍稍侧过去,抬腿就走。

“双溪,双溪,哎哟,可得慢点儿。”

因了这个空档,田芝兰倒是休息够了,一路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喘着气儿还在喊她的名字。

刚好和田芝兰擦肩而过的上官莲听到这个名字,又急急忙忙停下来脚步,回过头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那个一身紫色衣裳,长得玲珑小巧的女孩儿。

贺双溪?

就是她么?敢在李遇将军面前的嚣张,敢让太子殿下丢脸的女孩子。也是那天,她去恒隆商铺买东西,贾平一边做着供货的小册子,一边赞不绝口的提到的九王爷在意的女孩子?能够在他的地界来去自如,能有幸知晓他的所有秘密?能够帮他出谋划策,能够得到他的商行,能够……让他偷偷跑回来,偷偷看一眼的女孩子?

她脑海里又想起来,她刚才碰了她的胸之后,调皮的说冒犯了的时候,那机灵聪明的样子。

“快点儿,这么慢。也不知道老夫子在不在,都说了让你少吃点儿,小心嫁不出去。”

上官莲的耳畔,是贺双溪故意取笑田芝兰说的话。

她听在耳朵里,一丝苦笑浮上来,是了,大约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高高在上的,他的眼。

第145章 打脸(1)

人心冷暖,世态炎凉。

果然不出贺双溪所料,一个白天,她没有去在意李英宁的那一纸挑战书,没有应战,书院里已经各种风言风语,她走到哪里都成为了话题,走到哪里都是被指指点点的对象。

有意思么?贺双溪瘪瘪嘴。

夕阳西下,东山上空一抹火红的残阳悬挂,晚霞似少女手中编织的温暖柔软的锦缎,带着令人赞叹的美。

长长的公示栏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整整一天,好多人下了战书,又被人收走,唯独李英宁给她的战书,孤零零的被贴在最引人夺目的位置。公示栏前有人在打扫,一边打扫,还忍不住停下来看一会儿公示栏上贴的战书,大概是依据这些在想象今年的游园会会有多么的热闹。于是,看一会儿,笑一会儿。

贺双溪站在那里没动。下课时间,周围有学生陆陆续续走过来。有人在问身边的伙伴儿,说不晓得贺双溪会不会接挑战。有人在说,但愿她接啊,我可是买了她赢,二两银子呢。

一阵一阵的脚步声,笑声走过。

她脑海里想起先前去找傅老夫子的时候,傅老夫子说的话,“想接就接,不想接便罢。都是我云山书院的学生,我不会偏颇谁。公平,公正。当然,你心里也要衡量清楚,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人丢脸?还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这一番话,一下午都在贺双溪的脑子里回荡,她不禁感叹,难怪老夫子都告老还乡了,还是被请出山,掌管书院。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好学生,才有资格教人做人。

贺双溪闭眼想了会儿,手指无意识的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兰花扣项链儿,然后在和人群中的擦肩而过中走上了公告栏。

旁边的人纷纷回头。

贺双溪?

她接下挑战了?

这么晚,是不是没有底气?可千万不要输的太难看。

……

等等,刚刚一个个都没有注意到她,甚至不认识她的人,都纷纷说了话。

贺双溪听到了,却没管,一路直接上到公告栏前的台阶上,踮着脚尖撕下来这一张最显眼的挑战书。

“喂,贺双溪,如果你输了,你就滚出书院,如果我输了,我跟你对调,我去戍班,你来甲班,代表云山书院去大兴其他四大书院游学的机会,我让给你。如何?”

可真是运气好?她刚上去接挑战书,刚好,李英宁下了课,路过公示栏这边。双溪刚拿了挑战书从台阶上下来,转过身,李英宁就拔高了嗓子喊。

贺双溪心里咯噔一下……代表书院去其他书院游学的事情,可是傅老夫子偷偷给她讲的,李英宁怎么知道?偷听的?她第一时间这样猜。

难怪,她毫无征兆的忽然要搞什么挑战。挑在这个将这事儿说出来……

贺双溪不由看了一眼在场的人。

果然,一个个因为李英宁说的话而诧异,面露不满和鄙夷。有人说她贺双溪走后门,有人不屑的抽了一口凉气,说老夫子原来也不是那么公正……

贺双溪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心里怒火滔滔。

有些人真的就是这么恬不知耻,这么不知进退。将她拉下火坑也就算了,还要拉下来老夫子?本来还想看在老夫子那一番话的份上,不要太招摇,现在么!

贺双溪大步走到理李英宁面前,也拔高了嗓子道,”凭什么我输就是滚出书院,你输就是去戍班?你能代表谁,要将谁赶出书院?在这里,你和我一样,和所有人一样,不过是书院的学生,读的是圣贤书。出了书院,你不过是二品大官的女儿,而我父亲,乃兵部尚书,正一品。若论祖上庇荫,我贺双溪怕是也不输你半点。你睁大眼睛瞧瞧,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自哪里?“

第 146章 打脸(2)

贺双溪这字字句句说的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尤其那架势,那眼神……

在场的这一二十个人,哪怕家世再好,学识再高,可到底不过是养在温房里的花朵,父宠母爱,几时真正出去见过世面,又几时见过有人这样质问?

而贺双溪,本身,就是连千军万马在前都毫无畏惧的女子。

在场的人,竟一个个都被贺双溪给震慑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别说讲话了,连呼吸都情不自禁的轻了许多。

可这境况,却还不是贺双溪所要达到的效果。

她往前一步,跟李英宁的距离缩短到短短的半臂。贺双溪长的瘦小,在个子高挑的李英宁面前并不占优势。可是……让人刮目相看的是!

李英宁根本没想到贺双溪会逼近她,她眼底心里看到的还是贺双溪刚刚说话的那番凌厉霸气十足的模样。她心里一紧张,一害怕,始料未及,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又将自己和贺双溪之间的距离拉开。

有反应过来的学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有胆子比较小的女生,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扑通扑通跳的比兔子还快的心脏。

胆子大的,则看着贺双溪又提步,逼近李英宁。

“你你你……我我……”

这一下子,可真是吓惨了李英宁了,看着再次逼近的贺双溪,李英宁心里害怕极了,一会儿你你你,一会儿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都吐不出来个清晰的词。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刚才不是还挺能耐的么!”贺双溪才不管她怕不怕,抖不抖,一句话又接过来。随即,捏着挑战书的手一抬。

谁知道,李英宁生怕贺双溪抬手是要打她一般,吓得赶紧双手捂住了脸。

围观的人惊险的看着……等待着……

然而,等待着李英宁并不是那巴掌扇下来的啪啪一响,而是那张她下给贺双溪的挑战书,被贺双溪扔回到了她身上。

李英宁只觉得一阵风扫过自己的胸。

可等了老半天,却没其他动作了。

她偷偷地叉开手,瞄了瞄落在自己胸上的挑战书,视线在慢慢的往上,看到贺双溪那张淡漠的脸,还有冰凉的眼睛和已经不在半空中的手。

围观的一群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阵一阵的笑声,是冰冷的刺,一下一下的戳着李英宁。她的脸,一下一下,变得通红。

她刚才……竟然真的,怕贺双溪打她……而且,她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打回去,而是抬手躲……

站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可是整个金龙城闻名的病秧子啊!

李英宁彻底丢脸了,彻底崩溃了。

偏偏,这个时候,贺双溪又说话了,“这破挑战书,你给我好好收着。我贺双溪挑战,不需要这些装模作样的东西,你说一声,我接下便是。就一句话,谁也没有资格让谁滚。

先别说你有没有资格代表书院游学,傅老夫子有没有这个想法。

可就你今日这态度,对书院的侮辱,对夫子的侮辱,对我的侮辱,只要是云山书院的一分子,都不能容忍。

输,我贺双溪老老实实在戍班念书。

赢,明天晚上,在这里,当着书院所有学生夫子的面,跟我,跟云山书院的学生,跟傅老夫子,说一句对不起!”

贺双溪说完话,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潇洒的转身离开。

直到她走开了好些距离……那些被她震慑住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贺双溪,好样的。”于是,一句又一句贺双溪好样的开始陆续从大家嘴里说出来。

一阵又一阵激烈的掌声,此起彼伏,震彻书院。

这让人激动,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是云山书院的学生们难以忘怀的青春的激动。

“很棒。”

远远的,董功名和傅明义站在那儿看着,两人不动声色了好久,终于,董功名先说了话。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小九的身边,只能是这个人,只能是,贺双溪。”

傅明义老夫子,却隔了老半天,只回了董功名这一句话。

第147章 比赛(1)

端午节当日,天刚朦朦亮,书院已是热闹非凡。

一夜的时间,夫子们在书院里张灯结彩,搭建摆摊。

贺双溪也起的很早,她打了一套拳才走出书院厢房的。出门的时候,护卫和高妈妈都震惊了一下,直到一身玄色衣袍,女扮男装的贺双溪开了口,高妈妈那一脸震惊的神色才慢慢缓和下来。

贺双溪则得意的摇头摆尾而去。一同出行的田芝兰,却是难得的穿起了玫红色的漂亮裙子,若是不看身材,真真也是花骨朵儿一般。

端午游园会从巳时开始,到酉时结束。戍时则是整个书院狂欢的时刻。而游园会的整个挑战,就在白天这几个时辰里。

出了书院的厢房,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

大道两旁种了一片一片的银杏树,绿油油的。太阳从东边出来,晨光微熙,照在书院的上空,微黄的光晕穿透树叶,窸窸窣窣的落下来,清醒,温暖,忍不住让人沉迷。

贺双溪不由仰头,闭目,深深呼吸。

“双溪~”田芝兰却是没有贺双溪这样的情调,走的好好的,她却忽然停下来,身后连脚步声都没有了。田芝兰回过头老看,声音里带着疑惑。

“芝兰,快,咱们赛跑!”

谁知道呀,田芝兰的话音刚落,贺双溪清爽干净的声音忽然想起,还带着淡淡的开心。

田芝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贺双溪已经拔腿开跑,风一样的从她面前经过。

“啊喂!等等我!”这叫赛跑吗?就这么说一句,然后人就不见了。这不是作弊嘛?看着眼前轻快的身影,田芝兰瘪瘪嘴。不过,机会都是掌握在能随时准备的人手中。见双溪已经开跑,田芝兰也没多耽搁,赶紧跟着跑去。

两个正是如花年纪的女子,在人烟稀少的大道上,如脱缰的野马,欢快的奔驰。

……

李英宁昨天受了气,虽然有了一些悔过和惧怕,可到底是爱面子的人,被贺双溪这样打脸,她也是不服气。于是,想赢的**就更加浓烈。

她也是一大早爬起来,练了父亲李遇教的一套功法,给自己打足了气才从厢房出来,没想到,一出门就听到了贺双溪的声音,一抬眼,前面就是她欢快奔跑的身影。

这不是晦气吗?

古人说,早期的鸟儿有虫吃,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却不想,一出门,贺双溪就打击了她一下。

李英宁漂亮而明媚的脸,随即又黑沉沉的了,连脚下的步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英明。”身后,这几日刚跟她达成朋友联盟的庄敏忍不住喊她。

“走,我们走这边。”李英宁回过身,气嘟嘟的往贺双溪相反的方向去。庄敏默了默,跟着转身。一边走一边建议,“游园会分为十二个项目,划龙舟,猜字谜,对对联,找风俗物,做算术,吟诗,画画……”庄敏一项项的数出来,“这些项目中,贺双溪精通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俩精通的,我们一定不能丢。”

“恩,我也想过这个,我们先去划龙舟!”李英宁倒是对庄敏的建议比较欣赏,便欣然做了决定。

第148章 比赛(2)

划龙舟比赛往往是每年端午游园会的重中之重。一来,这是唯一一个讲究团队合作的项目,二来,毕竟端午佳节,划龙舟最有节日气氛。

游园会所有节目讲究一个拔头筹,字谜对联之类需要连闯十关,按照往年的习惯,基本七八关的时候就已经拦住了百分之**十的人,

而李英宁头的第一个选择划龙舟,是最快的,体力够,有技巧就好啦。而且,在这种体力比赛上,书院时分了男子组合女子组的。面对贺双溪的小身板,李英宁是毫无畏惧。

不过,如果她能摸清楚双溪的心思,那么她就不是李英宁了。

同样,如果双溪会因为自己身板小,就放弃和李英宁面对面挑战的机会,那她也就不是贺双溪了。

虽,当李英宁欢天喜地的来到书院后山环绕的河边时,她就彻底郁闷了。

因为,贺双溪和田芝兰已经笑容满面的站在了船上。胖胖的田芝兰在前面,瘦瘦的贺双溪仔后面。

船头,微微触碰着夫子们用黄线拉起来的障碍,等着她们冲破。

“李英宁,快点哦,我可不愿意占你便宜,我等着你一起来,但是,如果旁边……这一排……”贺双溪站在船尾,微微抬头看着站在岸上的李英宁,又回身指了一圈旁边已经跃跃欲试的其他女生们,又道,“若是有人捷足先登,抢了第一,可怨不得我了!”

双溪说完话,拍拍手,理了理一身好看修身的玄色衣袍。抬了抬衣襟,慢慢坐下来,一副等李英宁下来的耐心模样。

李英宁愣了愣。她没想到贺双溪会放着这样的好便宜不占。

李英宁抬眼看了一下她的四周。

因为事先下了挑战书,书院里都知道她和贺双溪的事情,仙侠,她两一起出现,贺双溪又装模作样的说了刚才的一番话,那些准备第一个冲出去的女学生们都自动自发的停了下来,一个个都在等着她,等着她一起冲破障碍线,一起争夺第一名。

“英宁?”庄敏站在旁边,见她发呆,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李英宁的胳膊肘。

“装。”李英宁收回视线,低声说了一句。脚下的步子,却在一瞬间加快。

贺双溪仍悠悠的坐在穿沿上,侧身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河水很清澈,微微的波光倒映着她小半幅身子,还有精致小巧的脸,飘飘荡荡。

贺双溪一时之间玩心四起,忍不住小孩子一般伸手去捞自己的倒影。谁知道,手还没有碰触到水面,脖子上戴着的兰花扣项链却忽然从衣服里露出来,晃啊晃,她还没反应过来,项链就掉到了水里。

咚地一声,声音清脆,水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喂!”贺双溪整个人一吓,一丝犹豫都没有,立马俯身下去捞。

幸好,项链很轻,没什么重力,又挂着绳子,她伸手就捞到了,不过是衣衫湿了一截,袖子也湿了。

“双溪,你干嘛呢?”田芝兰只看见她在船尾晃来晃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便在船头问。

贺双溪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儿,可手指间拽着刚刚莫名其妙掉出去的项链,总觉得不对劲。好好儿的,怎么就掉了?

她目光沉沉的,忽然之间,右眼皮眨巴眨巴,开始莫名的,急速的跳动。

第 149章 比赛(3)

然而,比赛当头,贺双溪却并没有时间去深究项链为什么忽然会掉,右眼皮为什么忽然会跳,还怎么努力睁着眼睛,都压制不住。

隔了几艘船,李英宁已经准备好。早已经迫不及待发的一群女生么已经划动了船桨,障碍线瞬间被冲断。

“双溪双溪!”

看到有船率先出发,田芝兰是激动的不得了,一边大声喊着船尾的贺双溪,一边已经摆好了船桨开始划。

贺双溪赶紧起身走到位置上坐好,一手拿起一个船桨,开始跟着田芝兰德力量和方向有规律的划桨。

河岸边渐渐围拢了许多人,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喝彩声,冲啊,努力啊,仿佛世上最美丽的乐章,在这一片湖水边,一声盖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

而远在东海的海面上,也是一阵阵的叫嚣声。可却与书院热闹非凡的喝彩声时天壤之别。

这东海海面上,一阵一阵声音,喊的是,冲啊,杀啊……是属于海盗们最热血最悲壮最信仰的声音。

而声声震耳欲聋的厮杀中,徐隔江站在运粮船上甲板的最前面。

双手紧紧的抓在栏杆上,抬头,用望远镜眺望着不远处已经厮杀成一片,连海水都泛起来红色,带着腥味的地方。

“王爷,战况很是激烈。我派先锋兵去打探过,倭国海盗数量很多,一两百人。”常凯旋脚步沉沉的走过来,面色很黑,步子很重,一步一步,如铁钝,把船砸的怦怦响。

100多人。

而他们的粮船上,码头工和他们带来的人,加起来不到四十个。

“那一支海盗有多少人?”徐隔江的目光仍然没有动,望远镜所在的方向,是一艘东南境内的海盗船,是东南境最知名的一群海盗团伙,海上称东南108霸。

“不到三十个。”常凯旋的声音更沉了,“这几日,东南境内各个商队被劫,都是出自这一个团队之手,东南海域广阔,应该是分散了。方圆十几里海域并没有其他海盗的迹象。

就是,30多人,对200人的阵势?

徐隔江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栏杆上敲了敲。噔噔噔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浑浊,在咸咸的海风吹拂中,消散开来。

他随后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的护卫。人已经转过身,侧对着常凯旋。

内敛的眸光扫过常凯旋,徐隔江下巴微抬,“说。”沉沉吐出一个字,字音利落,在海风中一吹便散,却还是沉沉的落在常凯旋心头。

就这一个字,就刚才那一个眼神,常凯旋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过来了,没用,任何劝阻的话,都没用。海盗,也是人。哪怕之前作恶多端,哪怕手上有着无数条人命,可是,他们也是人。

而现在,他们面对着的,正在战斗着的,又是一直以来对大兴的国土虎视眈眈的一群贼寇。

不能放任不管,哪怕是海盗,代表的也是大兴的尊严。

常凯旋微微叹了口气。

“我带先锋队去偷袭。两个时辰后,出发前安排的护卫船会赶过来,撑到这个时候,那群海盗应该不会被歼灭。”

“在我****营,没有应该。一个时辰,拿下那群倭寇。你带五个人侧面偷袭,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带人绕到倭寇后方。等信号弹。”

“王爷!”常凯旋面上一急,这等境况,敌军时他们和海盗加起来的两倍多,要亲自作战?

常凯旋如何能够放心!

“出发。”

徐隔江却半分犹豫都没有。将士,从来不需要犹豫。犹豫的那一刹那,也许是失去一条性命,也许,是丧失一寸土地。

身而为军人,没有犹豫的资格。

身而为大兴皇族,没有放任子民生死不管的资格。

第150章 比赛(4)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徐隔江的粮船仍旧停在刚才的海面上。装甲板上,随处可见晶莹闪亮的大米,还有乱扔的剪断了的麻布袋碎片,绳子。

船上徐隔江的人马却纷纷不见。

江面上,一行小船早已划过,只影而去,连波纹都不曾留下。

远处,被倭寇团团围住的谢菲已是一片狼狈。原本的三十名弟兄剩下不到二十人,还伤了好几个。可倭寇却越战越勇,大有逼近围剿,杀个片甲不留的架势。

谢菲一张精致的脸此刻更加的冷艳。第一次偷偷率领海盗出门,货还没有劫到,却摊上了这么个大事,还是倭寇。哪怕身为女儿家,谢菲此刻已被逼出了一身的杀气。

“船上弓箭还有多少?长矛,缰绳,油料多不多?有没有小船?”泛着凉意的双手狠狠的拽住面前的桅杆,却得不到支撑的力量。谢菲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旁边的副将闻言,眉头耸动,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在心里盘算出来结果,战战兢兢答道,”禀少主,长矛还有不到二十把,大弓十张,箭羽倒是有二百多支。”

“绳子油料呢?”谢菲转过去,重复。

“油料,五十多斤,上次大人海上火拼,劫持了一船军火,油料太多,就留了一桶。缰绳么……”副将摸摸下巴,一边猜测这位年轻冷艳的少主的心思,一面回答,“最多二十米长。”

“够了!”哪知道,副将这话音刚落,谢菲已经飞速出声。刚刚还难看的脸色因为副将给的这些讯息而有了缓和。

“这船,你守着,让兄弟们轮番射箭,一次十个,掩护我。我去弄艘小船,偷袭,放火烧了他们的战船!”

谢菲当机立断。

哪怕只是女儿身,也有很多男人达不到的果决,勇敢。

命令一下,也不管副将会不会遵守,一个转身,跨步而去。

同样正在争分夺秒的,除了徐隔江,还有贺双溪。

不到半个时辰,划龙舟比赛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400米的划行距离已经只剩下最后100米。

河岸两边的人群都跟疯了一样,尖叫,呐喊,喝彩。湖面上二十多艘船,划着划着都快挤到了一块儿。

他们的船还稍微好点,保持着微弱的物流米的领先优势。田芝兰力气大,体力好,掌舵优势明显。

而她身子骨弱,在后边刚好可以省点力气。

不过,慢慢的,龙舟划到后半程的时候,这优势就不明显了。

毕竟田芝兰也不过是个姑娘家,力气有限。又生的比较胖,同样的事情做起来,比起个子高挑的李英宁,花费的气力要多了许多。

慢慢的,她就有些稳不住了,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而李英宁那边,她本身有功夫打底,划龙舟这件事本身就轻松了许多。何况,她的战术是,一开始庄敏在船尾使力划桨推她,她保存力气。

遂,后半程,等到她开始发力的时候,之前贺双溪和田芝兰好不容易弄来的那点优势就渐渐没了。

眼看着李英宁努力的,不停歇的猛力划了几十下,船尾的波浪迅速翻滚起来,她的船犹如打了鸡血,高歌猛进,一下子和贺双溪追到了不到一米的差距。

“贺双溪,你等着,我告诉你,什么叫做拔头筹!”

旁边,李英宁嚣张的叫嚣。

第151章 拔头筹(1)

“怎么办怎么办,双溪,我没有力气了!我觉得我的手都要断了!”与李英宁的自信不同,她的话一出来,田芝兰的节奏彻底被打乱了,眼泪都急的快要掉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拖你后腿?”这次比赛的赌注是书院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代价极大,田芝兰是抱了必赢的决心拼命想要帮贺双溪的。

可大约是太紧张了,所以心理素质并不怎么好。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田芝兰的节奏已经被打乱了,船的速度开始慢下来,还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

贺双溪侧目看了一眼旁边气势磅礴的李英宁,激情满满,速度越来越快。

目光再放长远一点,先前落后许多的船好几艘都赶上来了,和李英宁的船离得并不远,也就一两米的样子。

贺双溪眉眼微微一眯。

想赢不光要靠力气,还要靠脑子的好吗?这就跟带兵打仗一样,需要战术。

她轻轻一笑,手里头的浆迅速伸进水里,大幅度侧过去连续动了十几下,船的方向一下就歪了,船身侧着,船尾堪堪就要碰上李英宁的船了。

偏偏,李英宁刚才一直只注意着速度,忘了观察贺双溪的方向,等她看到了的,已经是紧急状况。

“混蛋。庄敏,往旁边一点。”李英宁破口骂了一句,连忙下命令。说话间,自己也在掌舵,调控好方向。

然而……

李英宁的船可没贺双溪的船位置好,她方向一偏,后面跟过来的三四艘船全部都要偏,有两艘来不及调控力度,直冲冲的就撞在了一起,乱成了一片。

李英宁自然就被拖了后腿。

不过,她毕竟是在那些船中的第一个,调整会容易好多。

贺双溪当机立断,好不容易的机会,还是要将优势拉开,便各种在激励田芝兰,“芝兰,你不要乱,快点,看到前面哪根红线吗?冲开了红线,我们就赢了。你再坚持最后这一会儿,明日书院放假,我请你去楼外楼吃他们最著名的叫花鸡,狮子头……”

“真的?”贺双溪还在脑子里想楼外楼还有什么好吃的,可田芝兰这个吃货,就这三道菜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双溪一面回头看后面的状况,一面说话。她身子还没有转回来,田芝兰已经振奋了。

“双溪,坐好了,我要爆发了!”

田芝兰嘹亮的声音在船头响起。

话音未落,贺双溪就感到了一股不小的力度,水面被快速搅动。前面田芝兰则如山一样稳坐船头,“加油,你拿了第一,那陈一鸣肯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的!”

贺双溪为了鼓励田芝兰,也是什么都敢说。

田芝兰又羞又躁,这力气就转嫁到了手臂上。

贺双溪也不是只会说不会做的人,划船毕竟不是只靠一个人的努力就能拿第一的。

她体力不好,但是前面一直都在保存体力,一直是有规律的跟着田芝兰走。

这会子,最后冲刺,贺双溪也是拿出了全部的力气,船桨伸进水里使命的搅动,嘴里牙紧紧咬着。

水面飞快的往后退,船身剧烈的摇晃,短短一会儿,她们和李英宁的船又明显的拉开了距离,前面的红线在视野里越发的清晰。

“混蛋。”落后的,还和其他船纠结在一起的李英宁,又是破口大骂。

第152章 拔头筹(2)

贺双溪都来不及理她,直接划桨飞驰而过。

小船在她和田芝兰的努力下一路领先,船只昂扬着骄傲着冲破了红色的终点线,立时,湖心亭上锣鼓喧天,负责划龙舟项目的夫子一路禀报,有年轻的夫子拿着写好名字的红纸一路奔跑到行政院。

片刻后,公示栏上,划龙舟的项目上,贺双溪已经得了个甲等。

凉风习习,贺双溪反身站在船尾,迎面看着气急败坏的划过船来的李英宁。

她有些控制不住的得意,双手叉腰,迎风而立。

李英宁脸跟黑炭似的,沉沉的。

李英宁的船划过水面,触动了落在水中的红丈,湖心亭上有夫子敲锣,随后念出来,李英宁,乙。

李英宁听到这个乙字,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气不过,又狠狠划了几下桨。

船头在在她的控制下猛的一个斜冲,一下子撞上了贺双溪的船尾。贺双溪就站在船尾一片小地方,船尾剧烈摇动,她抵挡不住,又没有防备,整个人也趔趄了下。

偏偏,船尾海横亘着她刚才放上去的两根船桨,一不留神,双溪的脚背就勾住了船桨,整个人一个晃动,重心不稳。偏偏,这个时候,李英宁瞅准了时机,又摇晃着船桨将双溪的船撞了一下。

这下,两个外力作用,双溪终于没能稳住自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不过,幸好她擅水性。早上的水温有些凉,她稍微适应了一下才稳住。

船头,听到落水声的田芝兰立马转身,可见到眼前这景象,实在是吓怕了。

她大喊了一声,支撑着早已经疲乏的身姿立马起身跑过来。

“喂,贺双溪,你没事吧,快爬上来。”隔壁船上,李英宁也自知自己这下子事闯了祸了了,赶紧起了身,站在船头边边上。一张漂亮精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些担心。贺双溪只给了李英宁一个白眼。

幸好这里水不深,也没滑多远,双溪扑腾了几下,游过来,攀住了船只的边缘。

田芝兰立马伸了手过来给她拽住。

贺双溪暖心的跟她笑笑,说了句没事,刚想借力爬上船。可巧!

旁边船上庄敏大喊了一声李英宁……小心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呢。

便听得比刚才更剧烈的一声扑通声,刚才还好好儿的站在船头的李英宁,一个猛子,双脚朝天,一头扎进了水里面。

“啊!”“救命啊!”

“不好了,闯祸了!”

“天,有人落水了!”

一时之间,湖面上已经是吵闹声四起。有人惊叫,有人担忧,有人自责。

贺双溪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刚才在李英宁的船只之后的好几艘船,晃晃悠悠的全部都划到了终点线。船多,人也多,大家都控制不住速度,又好不容易到了终点,一个个都异常激动,扑腾扑腾三四艘船就撞到了一起。

再一看,湖面上,一下又一下,一个个助力,李英宁的船连续被碰了四五次。

她人都还没有浮出水面,船只已经又划出了半个船身的距离,在水里都撞了李英宁好几下。

“天啊,贺双溪!李英宁不会水性!”庄敏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从船尾跑到船头。几艘船簇拥在一起,其他船上的女孩子们也都纷纷跑了过来。

可偏偏,水面上已经看不到李英宁的人了。

这下,可惨了。

第153章 以德报怨(1)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纷纷趴在了船沿边。

“贺双溪,你快去底下看看,她可是因为你才来比赛的,也是为了去救你,才掉到河里了!”

双溪刚刚准备游到李英宁的船只那边去,庄敏呐讨厌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

这意思……刚才这一波围过来的人都不在,除了庄敏,谁都没有看见是李英宁撞了她的船,将她给撞到河里去的。

可这也就罢了。小人之心,她不追究。

可是道德绑架什么,李英宁掉水里了,她贺双溪就必须去救?另外,这倒打一耙,是非黑白颠来倒去信口捏来的本领,庄敏还真是掌握得够够的。

直接就将罪责给推到她的身上了。

贺双溪真的是满身的脾气。

可这又事关人命,不是可以拿来以怨报怨的事情,她又没有时间来争辩。

“看什么看,还不去救人?我看着你把她拉到水里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庄敏此时是胆子天大,反正李英宁和她贺双溪有仇是全书院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之间起点什么争执,在所有人眼里应该都是稀松平常。

这样一想,庄敏的腰板就挺得更直,说话声音更大,力求让所有人都听见。

唬人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贺双溪,好似真如她言语里所说,要拿她怎么办似的。

“哎哎哎,别愣着了,贺双溪你快去救人呀!”

“快下水找找。”

“哎!那儿那儿,你们看那儿,那粉色的一片,是李英宁吗?!”

……

船只上各种声音起伏。贺双溪还是凭借着敏锐的听力找到了最有价值的信息。

她松开紧握着船只边缘的手指之前,没好气的狠瞪了庄敏一眼。随后,还是将个人的恩怨丢到了一旁,先救人再说。

船上的姑娘们见她又过去,都在那里加油打气。庄敏也在那里装模作样。可之前贺双溪离开时的那个眼神,又让她觉得压抑,害怕。好像那是一双狼眼,透露着凶狠。她下意识的边甩头,边眨眼睛,企图将将刚才贺双溪的眼神清除出去,却压根没有办法。

等贺双溪在一群加油打气的鼓励中游到了人影边,她才真的看到了李英宁那一张早已经被水呛的苍白的脸。

“喂。”她出声喊李英宁。

李英宁闻声回过头来,一看是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也不管是仇人还是同学,一下子就跟遇到了亲爹亲妈一样,一手从水底下抽出来,一手噗通在水中,胡乱维持着平衡,可说话的声音便是彻底的乱了,彻底的崩溃了。

“双溪,双溪,我不会游泳啊,快来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在水中折腾好久,又被冲刷到这人,冲刷到那儿,李英宁精疲力尽之余,心理防线彻底奔溃。

贺双溪还没有说话,李英宁大概是维持不住了,手臂挥啊挥,力道慌乱,又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又是一个上下起伏,忽然之间,人又整个都沉入了水里。登时,水面上一串又一串的泡沫冒出来。

不出五秒,李英宁的头又挣扎着冒了出来。又呛了几口水,她脸通红通红的。

“双溪,救我!”就趁着着几秒的时间,李英宁又喊。喊话的时候,还剧烈的咳嗽,往河里吐水。

贺双溪这下所有的警惕都回来了。

调整好姿势,她飞快的往李英宁游过去。一面游,一面喊李英宁不要说话,先屏住呼吸,不要乱动。

第154章 以德报怨(2)

早晨的河水还是有些凉,贺双溪在水里浸泡了这么一会儿,身体早就受不住,加上之前划桨的时候集中心力,又受了累,此刻眼又有点晕,速度就降了一点儿。

“贺双溪,你快点啊!这么慢,呛着水了!你不要故意耽搁时间了!”

旁边的小船上,庄敏又在那儿叉着腰喊。

贺双溪没时间理。

“你能不能闭嘴?”田芝兰倒是看得心烦,眼睛一瞪,就训了过去。

庄敏倒是来了脾气,“我不多喊喊,谁知道贺双溪会不会救英宁。就她那品性,哼!”她着胡乱说一通,周围的人又开始指指点点。

有人叹气,有人低声细语说“原来贺双溪是这样的人啊……”。

语言的力量,尤其是最容易蛊惑人心的。

这世上所有事,坏事总能传千里,好事往往出不了门。无关对错,无关是与非。

救了人,也能被说成是逼着救。

田芝兰气得直跳脚,咚咚咚跑到庄敏的船上。手指直直指到庄敏面前,差一点点距离就要戳到庄敏的鼻尖,“你丫怎么这么嘴碎糟糠?你不放心,你丫自己不会救?”

“人又不是我撞的,况且,我也不会游泳。”庄敏抖抖肩膀,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田芝兰已经是忍无可忍。

“你这恶毒女人,你不要在这里散播谣言,中伤双溪。明明是李英宁输了不认账,撞了我们的船。老天有眼,她太得意,后面的船只汹涌过来,又撞了你们的船,她才掉下去。你怪我们双溪是什么意思,真是淹死都活该!”

“你这贱人,不要血口喷人!”庄敏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过鼻子呀!伸手就要去拍田芝兰的手指。

幸好田芝兰躲的快。

刚躲开,人庄敏已经继续开骂。

田芝兰是脾气耿直的人,哪里还能听得下庄敏毫无根据胡乱说的那些话呀!庄敏往前,咄咄逼人,田芝兰忍不住,双手在她胸口狠狠推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顺势扭打成了一团。

这船上就这么大,田芝兰又长得胖,两个人厮打着,旁边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躲开还是要去拉架。

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已经滚了好多圈。眼看着田芝兰一个翻滚到了船边边上,庄敏见机狠狠踢了田芝兰一脚。

田芝兰双腿翻到了船外。

围观的人终于清醒过来,要去拉田芝兰。幸好,田芝兰也不是吃素的,要掉下去的时候,奋力抓住了庄敏的腰。两个人本身都在船边边上,田芝兰人重力气大,抓着她两个人双双落水。

偏生,女人有时候真的有一种死都要战斗的倔强。都落了水了,还是有无穷的气力,两个人浮在水面又是一番战斗。

田芝兰本身水性极好,可偏偏刚才说自己不会游泳的庄敏,在水面上亦是轻松。呼吸规律,一手划动着不让自己沉水,一手还能高高挥起来要去打田芝兰。

这下可不得了了。

人群中一片嘘声。

不是不会游泳么?

竟然还能在水里打人?

好姐妹掉水里了,只会站在岸边指手画脚,还一个劲埋怨别人速度慢。就这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呀?

“哎,这庄敏,不是和之前退学的连碧失手帕交么?”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155章 以德报怨(3)

这样一来,在场的就都明白了。

终于,又有人站出来,说刚才她看到是自己的船撞了李英宁的船,才害的李英宁掉下了水里。

也有人说,的确刚才是李英宁在贺双溪到达终点之后,气急败坏撞了贺双溪的船。

真相忽然大白,一时之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看见了各自眼底里丑陋的自己。

原来,每个人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在看着别人的诋毁,不出声,不反驳,用默认给了坏人继续使坏的力气。

她们又想起来,贺双溪当时在行政公告栏前说过的话,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是教人学会做人的地方。可是,她们在书院里,却渐渐蒙蔽了心,书读不好,人也没做好。

人人都低下头来审视自己。

……

“贺双溪,好样的!”

“贺双溪,加油!”

“贺双溪,你是我们书院的骄傲!”

“贺双溪……”

忽然之间,很多个关于贺双溪的赞美此起彼伏的从围观的姑娘们嘴里喊出来。刚刚还在首千夫所指的贺双溪,顷刻之间就成为了许多人眼里的榜样。

湖水中,贺双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但是她听不具体。

她眼里心里都只有李英宁那无助的,害怕的,渴求的,想哭的眼神。

她大口的喘气,游过去,伸手拽住李英宁的手。

“贺双溪,你一定不要松开我的手。”

这是在吓晕过去之前,李英宁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句话,让贺双溪即使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仍然咬紧了牙关,坚持着在水中抱着她,抓住她的手,坚持带到了船边,这次啊放心的阖上了双眼,累得昏阙过去。等贺双溪再度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梭梭的走了快三个时辰,她鼻子里又闻到了那股子怪怪的药香味。

她下意识的又以为,是那个人在逗她。

“嗯……”她有些不满,偏了偏脑袋,微微眯着尚未完全张开的眼睛挤了挤,满脸嫌弃。

可鼻子尖的药香味却没有消散,也没有更浓烈。

她缓缓睁开眼。

还是熟悉的医药局。

不过,却没有人在。

没有人拿陈皮在故意在她鼻尖逗她醒来。心里一股小小的失落升起来,又被她极力给控制住。

手指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项链。

却还没将手抬到胸口,门外已经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人已经进了屋。

“双溪,你醒来啦?”是李英宁拿尖细的声音,不过没了往日的生硬以及不喜欢,转而有了一丝关怀,还有歉意。贺双溪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又锁了起来,她双手撑在床板上,将自己支撑起来,半靠在墙头,侧目看着端了茶水进来的李英宁。目露戒备。

李英宁见状,尴尬了下。

不过脚步并未停下来,“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同学们说,你晕倒了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李英宁说着说着话,声音不由得清了好多。

不是不好意思,不是尴尬。只是单纯的觉得,感动。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到最后,精疲力竭的晕倒了,手还紧紧拽着她的手。拉都拉不开。

她没想过,这个病怏怏的瘦瘦的女孩子,会如此的执着,会如此的倔强,会如此的不计前嫌。

李英宁端着茶水走近贺双溪,眼里有些湿润。

第156章 金兰之交

贺双溪看着李英宁,真是有些错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要说些什么。她看着李英宁端过来的茶水。

“会不会,有毒?”

下意识的,贺双溪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自己没救了,有些懊恼的看着李英宁,而李英宁一瞬间整个人都木了。贺双溪眼珠子提溜着转了一圈,在脑海里想着该要怎样来挽救一下自己的祸从口出。

倒是没想到,李英宁已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端起手里的茶救喝了一口,喝完潇洒的衣袖擦了下嘴巴,有点儿负起的垂眼看着贺双溪,“诺,我喝了,没毒。要毒也是先毒死我。”

贺双溪又是一个震惊。

她也看着李英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李英宁,完完全全像是她以前留给她的印象。英姿勃发,男生一样的性格,十分豪爽。连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深深的坚定。

贺双溪终于是明白过来了,大约,是之前的救命之恩,让她幡然醒悟了?

不过,贺双溪也没有出声问她。

李英宁都已经这样表示了。她便二话没说,也没接过李英宁手里的茶,反而是就着她递过来的手,嘴凑上去,咕咚咕咚就喝了一大口。

喝完,眨巴眨巴嘴,望着已然被她的动作震惊掉的李英宁得意一笑。

李英宁起先还稍微有点失神,没想到贺双溪会这么没有一点儿仪态,就着她的手就喝茶。不过,转念一想,她贺双溪什么时候又是一个按规矩办事按牌理出牌的人呢?看着她略带着可爱的笑,李英宁心里就算是有再多的忐忑,此刻都已经消散了。

看着贺双溪的笑容,她便也回了一个笑容。

两个个性中都带着自信自强的女孩子,在经过匆匆误会阖挑战之后,终于因为贺双溪慷慨的以德报怨,化干戈为玉帛。

“谢谢你。”

轻易不开口的李英宁,如此坚定而又轻松的说出这三个字。

这件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后,都一直是李英宁心中一件温暖的事儿,同样,也是贺双溪的。哪怕,之后时局动荡,风雨飘摇,政局各立。

而有些感情,尤其是在经过翻转然后坚定的金兰之情,总是漫长的岁月里,最让人回味的。

……

因为贺双溪阖李英宁的落水事件,两人在端午节的游园会比赛被迫中断了两个多时辰。

游园会的好多项目,第一已经由别人拿走了。剩下的几个项目,都是一些往年比较难以搞定的。

比如对对子,猜字谜。

还有两项剧烈运动。

赛马和射箭。

两个人虽然冰释前嫌,不过比赛的约定还是要继续履行的。

赛马和射箭都是体力活。若单纯按身子骨的结实程度来看的话,贺双溪是无论如何都拼不过李英宁的。不过么……贺双溪前生好歹是大名鼎鼎的云溪公子好么,若是沙场驰骋这么多年,连赛马射箭的本事都不一流,大概战场上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两人简单的碰了一下,纷纷牵住了书院夫子们提供的马匹。

一声愉快的驾响起来,贺双溪手底下牵着的马在听了她的口令之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李英宁落后一筹,但也并不气馁,马上,也是策马扬鞭追了上去。

第157章 意外(1)

书院就一个跑马场,男女共用。

这边贺双溪和一众女生玩儿的开心,那边厢,唐浩和陈一鸣等人也是热闹。

唐浩算是书院的全能型人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陈一鸣也不弱,尤其这赛马一事,他好歹是国公府出身,从小受老国公宠爱,7岁便能骑马。十四岁已经能小胜老国公的几个副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发,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马场驰骋。

人群中,围观的女子们尖叫,惊呼,鼓掌,一颗颗少女心痴痴的放在这两个个性差异十分明显的男人身上,一点都不顾女儿家的矜持。

“丢人!”

黑色的骏马上,李英宁拉了拉马缰,侧身看向那一片尖叫声喝彩声的声源处,一脸的鄙夷。

贺双溪的马行在她的身侧,听见她说话,但笑不语。李英宁倒是又开喷了,“没见过男人么?都不要嫁人了么?好多姑娘家说不定将来许配的就在这书院男子中,回头嫁人了,可不知道夫家要怎么看。”李英宁目光沉沉的,实在是看不起那群人。

“拿说不定,人家男人就是在书院里选了人,才去各家下聘的呀。”贺双溪又笑

“反正我看不上,我李英宁要嫁的人,不在书院。”

这话说的,就不可谓不张狂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分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而她目光坚定,声音颇为稳重,势在必得的样子。

“双溪,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转眼,李英宁又冲着贺双溪说了一句。

贺双溪如此聪明,怎么能不明白李英宁说这话时什么意思?

她说的应该是她和陈一恪婚的事情吧。从前针锋相对的时候,李英宁总是拿退婚的事情挑刺,倒是想不到,成为朋友的第一天,李英宁就对她说,其实想和她做一样的人。

贺双溪难免有点唏嘘。人和人之间,总是隔了许多的东西,让彼此无法看清楚内心真正的想法。可是,也真庆幸。这些不好的东西总有一天能因为一点点努力而消散

“驾!”

贺双溪还在马上凝神微笑。身边,李英宁英气的声音响起来,随即,一个马鞭狠狠甩在身下的骏马身上。

李英宁坐在马上,扬长而去,一地灰尘四起,两个人一下子错开了好远。

“驾!”

贺双溪见状,也狠狠扬鞭,绝尘而去。

她身材瘦小,骏马高大威猛,远远的看着,总有那么几分不协调。

可她本身气场就十分强大,骑在马上,好像那马儿就已经跟她合二为一,她征服了骏马,也将要征服整个马场。短短一会儿,贺双溪的马已经赶超李英宁。

空旷的马场上,远远的,能看见前面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贺双溪又一声高呼,利落的扬鞭。

前方的陈一恪和唐浩,听到铮铮的铁蹄声,还有贺双溪高喝的声音,纷纷回头。就见那娇小的女孩子,似踩着七色云彩而来,那一起身,一扬鞭,一声喝,都似带了无穷的魅力,让人无法轻易挪开眼睛。

陈一鸣几乎是看痴了。她梦寐以求的女孩儿,总是有无数的身影变换,让她应接不暇。连扮着男装,都能成为他心中的逍遥魅影。

唐浩则淡眼相望。看那人绝尘而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总有一种连他都不得不信服,不得不称赞的力量。

马速降下来,他侧眼看着陈一鸣。陈一鸣哪痴迷的眼神那般明显。

“喂,她不是你该肖想的。”唐浩冷酷出声,一下子将陈一鸣拖回到残忍的现实里。

“你也没资格。”陈一鸣回复一句,“唐浩,赛一程,我赢了,你不要插手。”

陈一鸣说完话,也不管唐浩是不是愿意答应这个赌注,马鞭一扬,马蹄声起,率先离开。

第158章 意外(2)

跑马场上,灰尘四起。

男人的雄心壮志,一决胜负的野心,从来不是为了江山事业,就是为了窈窕美人。这一万年不变的定律,放在唐浩和陈一鸣身上也同样适用。

尤其,这两个人还有着身份的共鸣,都是深知自己是无法和贺双溪并肩而立的人。那么,彼此之间的那份比较就会来的更加浓烈。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在辈分上,是她的舅舅。

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肖想,你差一点就是她的小叔子。

无耐而又绝望。

一骑绝尘。等李英宁河和贺双溪几乎是同时见到达刚才陈一鸣贺唐浩较量着的地方时,这里已经是尘土滚滚。

李英宁在前面,被这飞扬的尘土惹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双溪就早都适应来,稳稳妥妥的过去,顷刻之间跟李英宁拉开了一匹马的长度的距离。

“喂!”李英宁市不服输的性子,当即大叫,可一张嘴,又是泥土味。吧唧又咳嗽两声。

她就奇怪了,她可是有功夫傍身的人,骑个马,被尘土撂倒了?

而她贺双溪,明明是病娇,却一到了马上,整个都成了糙汉子?

这怎么可能!

李英宁咬咬牙,伸手在面前挥了挥,拂开些许灰尘,扬鞭跟上去。

然而,机会总是不等人,眼前,已经只剩下贺双溪远远的一个背影。

书院的跑马场和书院算是两个相对独立的地方。

跑马场和东山的狩猎场时相连的,中间隔了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里面散居着猎户,再往里,就是东山狩猎场。

东山狩猎场是整个金龙城除了皇家狩猎场外最大的狩猎处了。一般都是金龙城内的达官贵人们喜欢来玩一玩。

贺双溪和李英宁赛马,玩的有点疯。何况,她从当了贺双溪后,多久没有碰马啦?唯一的一次还是和徐隔江一起,和他骑一匹马,连马鞭都没有摸过。许久不骑马,收生,又想念的紧,这一比赛就忘了时间和路程。

直到修好的跑马道早已经没有了影子,而身侧两边各种树木刷刷而过,早已经到了丛林深处。

她这才拉了马缰,回身看着这一片茂密青翠的树林。

隐隐约约的,林子里还有马蹄声,不过听不真切。她回身看了下来时的路,早就不见了身后李英宁的影子。

她努努嘴,低头想了下,大约寻思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不远处,一条小溪穿流而过,再远一点点儿,是一栋木房子,大概两三间的样子。

贺双溪慢慢踱了几步,骑着马到了小溪边,这才下了马,将它栓在树上。

马儿跑了这么久,也累了,伸出舌头舔了舔溪水,尝了尝,又咕咚咕咚放心的喝了好大几口水。喝完,又甩着脑袋挪到旁边,嚼起了草叶子。

贺双溪则抬步,慢慢走向了不远处的那幢小屋子。

却偏偏,刚走没几步,之前听到的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断的还有哈哈大笑的声音。

贺双溪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下,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判断出来,应该是两个人,两个男人。

第159章 意外(3)

她回身看了一眼这个林子,清静幽深,还不到狩猎场的范围。这个时间点,来游玩?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萦绕。

她水灵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脑子一转,轻踮脚尖,飞快的朝小木屋跑过去。

木屋的门是关着的,现在闯进去也来不及了。她赶紧绕到木屋子后面,贴墙坐着。因为跑了一阵,又紧张,心跳都有些快。可她还没安静下来,木屋子外,马蹄声忽然清浅下来,说话声倒是分外清晰。

是徐谨言。

那慵懒中尽带锋芒的声线,是她原本已经远去的记忆里最深刻的风景。如今,陡然听到,又想起上次在朱雀街头,徐谨言的咄咄逼人。她忍不住又有些慌乱。不免连呼吸都刻意控制住。

而前面,木屋的门已经被推开。

等里面摸索着忙过一阵之后,贺双溪才贴着木板慢慢起身。

木屋的窗户时打开的,贺双溪躲的位置比较好,从她这儿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徐谨言在背光中带着阴影的轮廓。至于他对面站着的那位,五大三粗,个子比他还要高,魁梧的能和一头熊相比。

只是,他站的方向更暗,阳光落在他身上都如同被他吸收了一半,连光影都看不到。

这样壮硕的人,贺双溪也就见过那么几个,联想到之前杨柳街发生的震惊整个金龙城的事情,贺双溪一下子整个人就懵掉了。

呼延豹么?

脑子里这个念头刚刚出现,木屋子里,呼延豹浑浊如洪水的一声太子,沉沉响起。

徐谨言和呼延豹!

因为义和之事?可这件事情如今已经被朝廷知晓,已经上升到国事上来。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越过朝廷越过内阁,到这密林之中来商量?

贺双溪的眸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可里面说话的两个人显然是足够小心的,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声音还很清晰,辽阔,此刻到了屋子里,反而戒心重重,声音轻得不能再清。

贺双溪谨慎的将耳朵贴在木墙上,却依稀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断断续续的应该是在说年前徐谨言的云字军和金帐王庭的那场战争。

之后又牵扯到此次的议和,以及呼延豹和陈一恪在杨柳街发生的争执。

说这说着,双方似乎谈不拢。

“呼延豹,你不要忘了,陈一恪的事情,如果不是本宫在皇上面前一力承担,昨日,你不可能走得出陈国公府。”徐谨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恪还是耐着性子,压低声音。

“过河拆桥?如果没有我倾力相助,你能收归云字军?”

云字军三个字大约是徐谨言的死穴,呼延豹这三个字刚刚说出口,徐谨言整个人一顿,如果不是自制力很好,他几乎都要后退一步。

呼延豹自是知道个中蹊跷,又紧跟着迈了一步,逼近徐谨言,“尊敬的大兴太子殿下,我可不是你的将领,我可不会蠢到盲目听信你的号令。连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都能痛下杀手,身为仇敌,仅仅靠一时的利益牵扯,我没办法相信你的诚意。

1000石粮食,入秋之前,这是最后期限。”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若不帮你周旋求和,金帐王庭和大兴的战争,至少会连续开打三年!”徐谨言哪里是能受得了人威胁的人?一时之间,他浑身的热血和嗜杀都被呼延豹的贪婪和嘲讽给刺激起来。他周身迸发着愤怒和杀气。

呼延豹却本身就是狼群中长大的人,何惧?

他轻松一笑,双手背在身后,那股子不近人情的冷血,反而衬得更加残忍,“尽管打。三年战争,换走你的江山,我无所谓,我本身就是狼人,我可以回归山野。”

第160章 意外(4)

我呼延豹如果输了,尘归尘,土归土,悠然山野间。

可你徐谨言若是输了,泄漏军事部署,故意让手下送死,三万骑兵沦陷。你还能安安稳稳的指挥云字军吗?无人跳反吗?

身为太子,勾结外敌,出卖军情,陷大兴于不义,万人唾弃,你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稳吗?已经到手的大兴万里山河,拱手相让于他人,你徐谨言可曾甘心?

孰轻孰重,一念之间。

长久的对峙,长久的凝固。呼延豹咄咄逼人,徐谨言也毫不退让。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冷眼相对,杀气四溢。

“双溪,双溪,你在哪里?听得到我说话吗?”

“贺双溪!”

“贺双溪?你在哪里?我看到你的马了!”

“……”

去忽然间,李英宁尖锐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来。

呼延豹和徐谨言皆时一惊,两人同时侧头看向声源处,又同时回过头来看了彼此一眼。

“五百石。”

徐谨言朝呼延豹伸出一只手,修长的五指清清亮亮,出现在呼延豹眼前。

随后,呼延豹还没反应过来,徐谨言已经闪身,躲进了里面的房间里。

呼延豹再想躲时根本已经来不及了,李英宁已经推门而入。大片大片的阳光从门外倾泻进来,一下子照在呼延豹身上。

山门一样的魁梧身材,在光亮中一下子似乎将整个房子都撑满了。

李英宁可没想到有人,还是个壮的像牛,黑的像熊一样的人。周身都散发着可怕,危险的气息。

她俨然被吓了一跳,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抱歉,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以为是荒废的木屋。”

赶紧就要关门出去。

大约是太急了,心慌,李英宁是后退着出去的,没有注意到刚刚跨过去的门槛,脚后跟踢到高高的门槛,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啪地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连爬带滚的要起来,却刚翻过身,呼延豹已经一个箭步跨过去,提起了她的小腿,拖过来,整个人俯身欺过去,庞大黝黑的脸靠过去,老虎一般逼迫人的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李英宁,“想跑?你来这里做什么?听到什么了?”

呼延豹一手掐住李英宁的脖子下方,死死扣住她。灼热的气息喷在李英宁的颈子上,仿佛要吃人一般。

李英宁登时浑身就抖了起来。

一手抓住呼延豹的手臂,一手去抠他的手掌,话又说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我我我……我找人……”

说话的时候,身子抖的跟筛子一样。

呼延豹黑沉沉的双眼一眯,脑子里在判断李英宁这句话的可靠性。

不过,这也不重要。

既然撞到这里了,就只有死。

“呵。”呼延豹喉咙里轻轻的发出来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振奋的声音,手指和虎口都积聚了力量,骨头咯噔一响……

关键时刻,门口却又来了人。是贺双溪。瘦瘦小小的个子,站在木屋外的小院子里。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却一直在克制隐忍。

“呼延豹,你若是杀了他,我保证你再也踏不出金龙城半步。一个陈一恪,太子殿下可以帮你摆平,再加一个李英宁,尤其,她父亲还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大将李遇将军,你冒不了这个险。”

第161章 兴趣(1)

贺双溪不只一次面对呼延豹了,她知道呼延豹的手段,也知道呼延豹的忌惮。

人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人命之外,会影响到的那个人,却是他的死穴和逆鳞。

这是太子徐谨言都掌握不了的七寸。

“你是谁?”忽然而来的声音,让呼延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阴森森的眼眸回看着门口个子小巧的贺双溪,一身男装打扮,他一眼便能看破。他面目露出一些鄙夷,这大兴朝的女人们,可是个个都有异装癖?

那个在大兴大名鼎鼎的云溪公子,女扮男装十几年,少有人知晓。

兴许是出于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几分佩服和尊重,呼延豹的那股子野蛮气息稍稍缓和了一点。随手将李英宁往外一丢,自己已经起身,生生将门口给挡住了。

贺双溪将李英宁扶起来,这才回答道,“贺双溪,兵部尚书贺云鹏之女。”

呼延豹闻言,少不得多看了她几眼。

毕竟,这几日出了事,徐谨言已经在与陈一恪身边相关的桩桩件件都跟他讲了一遍,贺双溪的身份,他并非不知道。

他横眉冷哼,“我若是要她死,你奈我何?”

贺双溪也是冷哼一声,一边走到他面前,一边衣袖一摆,将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来,“那便死。您困在我们金龙城,金帐王庭的求和告终。两边战事开打,你觉得,呼延琨会怎样?他登基可不到一年,又是天荒又是战乱。金帐王庭八个部落,不服他的可有六个!”

贺双溪字字珠玑,并且针针见血。呼延豹本身一张脸黑的跟熊一样,这下被贺双溪几句话戳中痛处,一张脸更黑了,浑身都迸发出来不能招惹的气息。

可偏偏,贺双溪却不怕。

他知道他的死穴。

知道他和呼延琨都是被金帐王庭给舍弃的人。呼延琨躲在奴隶家,忍辱负重十几年才重回王族,数十次去荒野之地找呼延豹,将他从狼群中带回,脚踏说话,教他吃熟食,教他做人……

狼是最忠诚的群体动物,呼延琨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在他大脑的所有讯息当中,与呼延琨有关的一切,都可以奉献出他的生命。

呼延豹盯着贺双溪,用他那双带着狼的血性的眼睛。那种想将贺双溪撕碎生吞入腹的欲念从他的血脉里喷张出来。

贺双溪就像一头饿狼眼中的肥羊。

可贺双溪却并没有退缩。而是瞪大了眼睛,也死死的盯着她。她没有这种生冷的要吃人的残酷,可是她有她的坚定和不可侵犯,以及不能退步。

慢慢的,慢慢的,呼延豹生冷的眼神就软了下来,刚刚尖锐的光芒逐渐黯淡。

“滚。”他大手一挥,让贺双溪和李英宁走。

“我们还会再见的。”贺双溪却不甘示弱,丢下这句话才转身。

李英宁早已经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吓破了胆,听了呼延豹说的话,等贺双溪走近,她一把抓住贺双溪的手,颤颤巍巍转身就跑。

呼延豹之前和徐谨言的谈判就不愉快,此刻又被贺双溪摆了一道,心里的挫败感不止一点点。

牠也完全没了耐心,大跨步地震山摇一般出了木屋子,翻身上马,狠狠的一个马鞭几乎是要将骏马给抽晕。骏马挨了这一鞭子,仰天一声痛苦的长啸,狂奔而去。

第162章 兴趣(2)

等木屋里人都走光了,周围再没有了一点儿声响,徐谨言才缓缓从内屋里走出来。他的眸光放在打开的门外。阳光从茂密的树林里挥洒下来,原本黑漆漆的屋子,因为这些阳光变得透亮。

和呼延豹争执过一场,他心情本来很不爽。可这个小丫头片子一出来,不怕死的一番话,却句句都让他颇为有兴趣,句句话戳中呼延豹的弱点,敢说,敢赌。

朝廷里传言,兵部尚书贺云鹏家生了个聪慧的女儿,贺云鹏早年丧妻,一直未曾续弦。贺府一直无主事的女主人,一切都是这个年幼的女儿打点,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更是相传,这个女儿颇懂军事,颇有智慧,贺云鹏经常会拿政事和她谈论一二,她也往往真知灼见。

徐谨言以前只觉得这是文武百官夸张,说风便是雨。可这几次偶尔的相遇,她给他的感觉,却真真是很不一般。言谈举止,以及最为彰显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气质,都让他夸目相看。

徐谨言伸手揉了揉额头。

她一个姑娘家,从哪里了解到这么多的边境战况?竟然还知道呼延豹的出身,能将金帐王庭的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贺云鹏么?

这个兵部尚书,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将备抵局势分析的这般透彻。

若真是一心一意效忠父皇也罢,若是真有一天倒戈至别人手中,恐怕是个难题。

一想到这些,徐谨言的头便又是一阵隐隐作痛。曾经因为夺嫡而发的旧疾,多年未犯。如今,又开始反复侵袭。他伸手从袖袋里掏出来一个青花瓷小瓶子,巴掌大的小东西,清凉清凉的。揭开红色的瓶塞,一阵清幽的药香传来。

徐谨言拿着瓶子在手心里倒了倒,可这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抬手晃了晃瓶子,也没有药丸碰撞的声响。

没有了。

一颗药都没有了。

曾经,云溪在的时候,三个月一换,总会按时给他准备好由她院子里的合欢花制成的药丸,无论他着头烦躁失眠的病还在不在。

可如今,旧人故去,却无人再为他贴心的准备好他的必需品。

徐谨言心上又是一阵烦闷,捏起手里的青花瓷瓶子很很往地上一摔。

薄薄的青花瓷瓶身摔在石头砌成的地面上,啪的一下,应声而碎。

徐谨言看也不看,惨白着一张俊秀的脸,跨步出去。

……

而贺双溪河李英宁回到书院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时至傍晚,申时刚过。

端午节游园会正式进入最热闹的阶段。

李英宁被呼延豹这么一吓,半条命都没了。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在意挑战以及比赛,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回了厢房躺着。

贺双溪却不然。

他知道,依照徐谨言多疑猜忌的性格,她下午为了救李英宁那般冲出去,又说了那些话,只怕徐谨言不会轻易放过她。甚至,整个贺家估计都会在此落入他的谋划中。

她有些烦躁。

本来是想,依靠着贺双溪身份,一步步谋划,为从前的自己洗刷冤屈,报血海深仇。

可如今,却一步一步,走的如此高调,处处引人注目,步步都将陷入危机。

而且,听今日的消息,云字军大败于东川,不仅仅只是徐谨言故意让他送死,其中,还包括了他和金帐王庭的相互勾结?

为了一个太子的身份,他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贺双溪又是一番悔恨,悔恨自己识人不清。

第163章 兴趣(3)

夜幕降临,云山书院陷入了一片明亮的灯河之中。

贺双溪心情不爽利,也忘了自己和李英宁的挑战,一步一步慢慢在书院的操场上踱步,身旁两侧是书院学生们自己摆的摊子,各种端午节相关的手工制品,香包,香囊,还有女孩子常用的各式熏香,口脂,胭脂。

这些东西贺双溪都不太用,也就不必要停下脚步来看。但是前面烛光闪闪灯影摇曳的热闹地方吸引了她的注意。

贺双溪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猜灯谜闯关的。这也是端午游园会比较重要的一个项目。灯谜作为一项由字谜衍生而来而且多了几分情趣的活动项目,在大兴也是普及的。贺双溪本身就对这个有兴趣,而看样子,这一堆人似乎都有被难倒的架势,她就更加来了兴致。

她看着面前一个比一个挂的高的灯笼,前面四盏已经点亮了,后面三盏还是灰暗的。从灯芯上垂下来的白色丝绸打开着。

第一个是离合字灯谜:三男邺城戍,二男新战死。

贺双溪想了想,拨开了人群,闯进去。

提笔在桌面上的宣纸上写了三个字。

“答对!”

第三个字的最后一横刚刚写完,台上的夫子就哐当敲了一下锣鼓,“当昂”的一声,立马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可惜,大家刚才都在思索谜底,压根没看到贺双溪走过来,并且人总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就总以为别人也做不到,就没对她抱什么幻想。

所以,等她写完了谜底了,结果都对了,人家都没看到她写的是什么,大家纷纷凑过去想看清楚,奈何,此时夫子已经将她刚写好字的宣纸给收了上去。

“唉!”

“怎么这样!”

“到底是什么呀!”

人群中有人叹息,有人好奇。可偏偏没有办法。

贺双溪倒是但笑不语。

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提着笔,头微微抬着,目光从刚刚点亮的第五盏灯上挪开,看向第六盏,是字谜:初听流莺喧柳叶。这个字谜不算难。

贺双溪左右看了看,其实有人已经写出来了。不过,前面第五个没人过,不能越级,所以就一直没有闯过去。贺双溪挑挑眉,提笔又在纸上写了个字。

这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夫子又在锣鼓上狠狠敲了一下,“正解!”明明就两个字,可是声音嘹亮,又拖的长长的。这一声儿,可就真的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起来了。

这人谁啊!

连破两关,也是这一群人里的?可是,又没见过他们和这个人玩过。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

于是,站成一排在破灯谜闯关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回身走出来,仔细打量了贺双溪一眼,道,“这位兄台,这灯谜可是我们在破,如此行径,可让我们有点难看,端午佳节的灯谜竞猜你不懂得规矩吗?可是要一一破了前面的关卡才能走到后面来的。你这可是破坏了我们的规矩。”

男子对着贺双溪说完话,又回过身去喊前面的夫子,“夫子,这个人不是我们队的,他破的灯谜不算,要作废的。”

第164章 兴趣(4)

哦,原来不是一波人啊!那这样是有点唐突了。

围观的又纷纷醒悟。不过,虽然对她的行径有些不满意,可是对她这解灯谜的速度还是叹为观止的。他们可是在这里看了很久,一直没有人破出来的。

便有人出来挑衅。

“哎哟,既是要作废,那你也解一个试试呗,都站在这儿这么久啦,跟座山一样纹丝不动。”

“怎么说话的你?啊?咱又没挡着你,这题摆在这里,你若是要破,便提笔从头开始来解,你若解开便赢了,我又不挡着你。”刚才还跟贺双溪说话的男子立马看向人群中出声的人。

是呀是呀,题目摆在这里又没人拦。说风凉话倒是一流。也有人鄙夷。

那开腔说话的人面上一囧,可到底是不能服输的,支支吾吾一会儿,便道,“前面四题都写了,大家也都看见了,我若是再写一遍,可不是说我作弊?这事儿我可做不来。”这人说着甩甩袖子,立马便要转身。

“那我不计较,前面不用你解,你直接写第五题可否?”贺双溪旁边的男子倒是来了兴趣。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那挑衅的男人回道。

不感兴趣,你来看了这么久?

这话说出来,不光没人信,还惹来了一阵调笑。

男人有些恼羞成怒,但毕竟人多,也不好骂人,便隐忍着。还是转过身去。

“三男邺城戍,二男新战死。这两句诗出自古时杜甫先生的,字面意思是三男战死了两,仅存一个儿子了。谜面说是离合字,儿子在大兴的俚语当中就是仔,崽。仅存一个儿子,便是存一个仔,存字将一横拿出来,不就恰好是一个一字,一个仔字?离合字一组合,便不是存一仔?”

那挑衅的男子还没迈开步子,身后一个高瘦的男人已经从他身边越过来,直接对上了贺双溪,眼神,声音,无一收敛,“这位兄台,我答的可准?”

可若这人只是答题便也罢了。却偏偏不是。待贺双溪看清楚这张忽然说话的脸,还有那万年都区分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的表情……

贺双溪的脑袋嗡嗡嗡一般炸开了。

这解题之人,可不是下午在书院跑马场外的林子里偷窥到的太子徐谨言?

他为何会出现在书院的游园会?还是一副微服私访的模样?

可哪怕是有再多的疑惑,贺双溪都没办法问出口。

看到这张脸的同时,贺双溪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徐谨言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唇角勾起来,肆意一笑,一股子邪魅毫不避讳的出现在他表情上,眼睛上。

“初听流莺喧柳叶,以初字带动整个句子,初代表第一或者最先,按字的构造来说,初就是左边,右边,或者上边,下边,基本都是偏旁。听字的首部位是口,流是三点水,莺是上面的艹,喧柳叶,这合起来不就是了,藻,雕镂藻绘的藻字。”

徐谨言声音略为低哑,却分外清晰,一字一句环绕自耳间,让贺双溪不免担忧烦躁。

“贺双溪,我这两个谜底,可否正确?”偏偏,担忧的事情反而来得更快。

徐谨言压根没在乎贺双溪是否掩盖身份,是否女扮男装,眉开眼笑,眉目飞扬着,喊出了这三个字。

第165章 纠缠(1)

女扮男装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何况之前划龙舟的时候,她赢了比赛的时候,留下的还是贺双溪的名字,本就没有刻意要隐瞒的意思。

可是,这三个字出自徐谨言之口,就莫名总是多了几分呗抓住把柄之后被威胁的味道。是知道他和呼延豹说话的时候她就在附近?

还是不知道,故意来使诈打探?

周遭的人听到贺双溪三个字便一片哗然,有人露出一副“这就是贺双溪啊!”的惊人表情,也有人揣摩,这个贺双溪这副样子的打扮是要做什么?当然,也有人感叹,到底是贺双溪,人家解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的灯谜,她一会会儿就迎刃而解。

可贺双溪就没办法去一一观察这些表情,没办法去一一揣度大家的心思了。

她在心里仔细衡量了一下,并没有打算直接喊出来太子殿下,但是却没想过要示弱,“公子面相不凡,富贵逼人,学富五车,小小灯谜自然不在话下。”贺双溪说着,双手抱拳,拱在左胸前,恭恭敬敬跟徐谨言行了个礼,“既是这样,在下就不在公子面前献丑了。”

这话说完,贺双溪就没有再在徐谨言跟前待着的必要了,她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再次拱手作揖,转身便走。

“哎,喂!”有人在出声挽留惋惜。但贺双溪并未停下脚步。

徐谨言倒是并没有抬步去追,而是双手背在后面,微微笑着看着贺双溪缓步离开,甚是镇定的脚步。那被男装包裹住的身姿,别有一番味道,带着一股浅浅的淡淡的吸引力,他没有魂牵梦萦,却也无法忘却。

“喂,我们和你也不是一个队伍的,你解的谜题也不算,你重新来过吧。”

刚那个被贺双溪小小打脸的男人,又将矛头对准徐谨言。徐谨言循声侧目看过去,他略扫了一眼这个男人。

又提步越过他,低头去看前面的灯谜。

他走到最前面,看了一眼:五句话。他刷刷在纸上写上答案,三言两语。

又走到旁边,离合字,劝君更尽一杯酒,他眉头都没眨,写下答案,口口回。

……

接下来几道题目,他眉头都没眨,思索的时间都不需要,就把答案写了。

到最后一个灯谜的时候,徐谨言愣了一下,轻声将迷面念出来,山风水景画雾中,打一三国人物?

“猜不出来了吗?”

“果然,这么嚣张!”

……

大家都在等着看徐谨言的笑话,徐谨言一句句听到,但是并没有出声。而是认真思索了下,又看了眼前面的迷题。暗暗一笑。

挥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大家纷纷踮起脚尖去看,想看他到底写了什么,但是徐谨言却故意似的,不等他们看,就将宣纸拿起来,递给了夫子们。

夫子们瞧了一眼,立马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去敲锣鼓。

“公子,可是书院学生,方便留下名字?”有夫子过来登记。

“贺双溪,我赢,便是她赢。”徐谨言一点儿都不避讳,声音洪亮,带着笑意,仿佛故意要说给所有人听,故意让他们浮想联翩。

第166章 纠缠(2)

我赢,便是她赢。

这话,可谓霸气十足,归属感强烈。

这可是男人说给女人听的话!

人群中一片哗然,刚才贺双溪可一口一个公子的在极力和面前这位男人撇清楚关系,可现在这状况,这男人一说,明显关系乱着呢!

乱了乱了。

贺双溪可是才和陈一恪退婚,这消息才刚刚在各家各府传开,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可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这又出来这么号人物……要爆贺双溪的情史了么?

大家想入非非,徐谨言也不傻。

金龙城这一圈公子小姐虽最是人模狗样,可心底里弯弯道道也最是蜿蜒崎岖,各家各户消息掌握手中,并在这里面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形成利益链,这也是徐谨言自己究其懂事以来的二十多年一直在钻研的事情。

他朝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随后不管这一群人嘴上在说什么,心里在想什么,直接转身就走。

“太子……四公子,您留步,府上还有重要事情需要您回去拿捏个主意呢!”

他脚步刚抬,管家已经懂颜色的快步跟来,声色焦急的喊话。太子两个字都已经清晰的说出口,稳稳的落入了离他近的很多人的耳中,他才脸色一变,立马收嘴改口,换成了四公子。

可这更让人浮想联翩了好嘛?

谁不知道东宫太子在众兄弟姐妹中排位第四?若按一般人家来算,也正好就是四公子了。

”滚。“徐谨言则微微转身,横眉冷对,一个冷酷而清晰的滚字,无情的将管家赶了回去。

前排听着看着的这一群人,都冷不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心里也愁成了结。此刻心里都有些恨自己生在世家,读了这么多书,如此聪慧。

可不是?

这若是一般老百姓这类的,哪里会由几句户就猜想到这眼前一位就是太子殿下啊。

而若是一般人,知道眼前人时太子殿下,只怕也会是跪地就开始拜见请安,哪里会像他们一样,还在心里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子殿下呢?这微服私访的,需不需要揭穿身份给太子殿下请个安呢?

不过,没等这一群读圣贤书的琢磨清楚,徐谨言已经在读提步,沿着刚才贺双溪离开的方向去了。

围观的人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了视线里,好一会儿大家才收回眼神。

不过,关于刚才发生的事儿,大家也就默默的吞进了心里。

若是被人还可以跟人茶余饭后聊一下,可这位也许是太子殿下呢,若是说多了,家族都会有麻烦。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以后,贺双溪是不能随便得罪了,人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说不定,兵部尚书也和太子殿下有了密切联系。

大家心思各异,但还是笑着回到了灯谜上。

而这边发生的一切,贺双溪可一丁半点都不知道。

本来好好的猜灯谜,遇到徐谨言这样不怀好意的人,她心情就更差了。

故作镇定的离开那儿,又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河面上飘着漂亮的花灯,竟然也没能让她好一点儿。

心情烦躁,她下意识的伸手往脖子那儿一摸,却摸不到脖子上对她来说有定心丸作用的玉兰花项链了!

第167章 纠缠(3)

贺双溪紧缩着眉头想了好久,仍是觉得划龙舟的时候最有可能掉下来。而且,早上的时候,项链就莫名其妙掉了一次。

可是……为什么呢?之前都好好儿的。系项链的绳子死她专门让红缨编织的,用了三股红线,打结的地方还点了烛泪。

一天之内还掉了两次。

贺双溪回想起来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总觉得有些诡异。有些担忧。是徐隔江出了什么事情么?

她转了下身,对着徐隔江的东南郡所在的方位,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小半边,悬在右下角。徐隔江那里看着的也是这一轮吧?

东南郡天气好不好?下雨了么?端午节,是不是很热闹?正一起喝着酒,唱着歌?

她的手掌放在心口处,总是有一点儿不太平。

她回身看了一眼水光透亮的河面上,漂亮的龙型花灯几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灯河,放花灯的起点,正好和早上划船出发的地方差不了太远。

女孩子们蹲着的地方不远处,就摆放了十几条船。不过,那个地方没有点灯,有些黑,只有河水反衬着月光和花灯的灯火,才有了那么一些些微光。

忽然间,她就像被什么扎了或者是忽然从什么哪里醒悟一般,看着那下面停好的船,拔腿就跑。

小小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她小胳膊拨开人群,错开最明亮的地方,直奔那黑暗的角落里听着的小船上。不一会儿,她的跳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船上,摇摇晃晃。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身影蹲了下去,在船上各种摸索。

……

而东南郡,并不如贺双溪刚刚望着月色猜想的那般平静祥和。

月色并不好,被云层遮挡住,只露出右下角一点点。

傍晚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海风吹袭,稍微有点冷。

徐隔江长亭玉立,背着手淡定的立在海盗船的船头。海风轻拂,将他黑色压金纹的衣袍吹起来,长发也随着风飘动。

玄月,夜风,海面,如果不是海盗船,如果不是他身后站着一群高大威猛的壮汉,还有一个抬着下巴,表情严肃的,在一群人中看起来个子有些瘦弱的谢菲,本身应该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

“快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片海域?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救我,图什么?”

谢菲拨开身边的两个手下,声音清亮,带着怒气,直对徐隔江。

徐隔江当作没有听到,仍是看着月亮,别说正面了,连个侧面都不想给她。

“你是哑巴?我问了一下午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说!”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谢菲极度不爽快,干脆从站在她边上保护她的两个手下中间穿过去,站在了徐隔江身边。忍不住心里的火,她抬手一抓,拽住徐隔江的胳膊,就要威逼他转过来。

可她到底是大意了。

拽着徐隔江的手臂还没有使力,徐隔江边飞速的身手,一下子搭住谢菲的手腕,大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捏,就紧扣住了她整条手臂。

谢菲大叫一声,旁边的几个壮汉全部都冲了过来。

徐隔江不疾不徐,一个反手,胳膊一抬绕过谢菲的头,手肘由内就扣住了她的脖子。

而哪怕是这样危险紧要的关头,他也仍旧只动作着,并不说话。

谢菲这下是真的着急了。

“你们都不要过来。你丫到底是谁!你不说,今天你就算是弄死我,你也别想下了我的船!”

第168章 纠缠(4)

谢菲长这么大,一直被她爹当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整个海盗团队对她也是宠爱有加。谁曾这样对待过她?敢用手肘锁住她的喉咙,威胁她的生命安全。

她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可这个用了力气卡住她的男人,还是不曾说话。

她有些恼恨,可被他卡住又动不了,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却手还没有抬起来,就被他双双扣住。

到底是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

谢菲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占不了半点的上风。“你放开了,我放了你。”终于,她有些服了软。

一听这话,徐隔江则轻声一笑,淡淡道,“谢小姐,我若是想走,何须你放?”不过,看她终于服了软,他便放了手。当然,他也没有忽视掉他喊出来这一声谢小姐的时候,谢菲微微一震的动作。

可是,徐隔江到底是低估了女儿心。

女人说放了人,哪里就会真的放了人?他手肘刚刚松开,谢菲已经抓住了机会,灵巧的双臂一跃而上,用力抓住了徐隔江的手臂。力量悄悄的积聚到肩膀上,想给徐隔江来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不过,到底是失败了。

她并不壮实的肩膀顶住徐隔江胸口往上的地方,用了力气,徐隔江却纹丝不动。反而,在谢菲察觉到不妙想要退开的时候,又扣住了她。

“谢小姐,且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光凭你刚才的承诺,你便是背信弃义之人。堂堂东海108虎将,若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这侠肝义胆便不算什么。而你们108虎将,也不过是烧杀抢虐的恶盗而已。”

徐隔江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却轻易道出了这支队伍的来历,且三言两语表达了对他们的不满,将威震东海的108虎将给贬得一文不值。

“你……”谢菲心里不服气,被他困住的身子一个挣扎。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她一个动作都没有做完,徐隔江的手一拉,她半边胳膊就木了,整个人疼得呲牙咧嘴。

“不服?”徐隔江的语气终于从之前的寡淡变成了如今带着一丝愠怒的样子,脸色也陡然变得冷酷起来,“今日若不是倭寇围剿,只是海盗拼杀,我管你们死活。万事离不开江湖道义。劫财越货不要伤及人性命,这是海盗的道义。保护大兴每一个子民不受外人欺凌,这是我徐隔江的道义。”

徐隔江说着说着话,停了一下,侧目远远看着这条海盗船偏西的地方,月色中,一片迷蒙的船影。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垂眸冷看着谢菲,他从袖兜里摸出来一只信号弹,抬手,低头,张嘴咬掉了信号弹的封印。

啾地一声,信号弹冲入天际,在黝黑的深空下,绽开成一朵美丽的紫色的花。

“你要做什么?”谢菲吓了一跳,这夜晚的海面,本身就不太平。那边那一重重来历不明的船影又让谢菲害怕。若是引来了奇怪的团伙……后果可是不能承受的。

可她担忧的要死,她面前的徐隔江倒是一点不在意。拽着她的手腕,连拖带拉,就往整艘船的掌舵室走去。

第169章 纠缠(5)

海盗船的掌舵室不小,里面撑开一个架子,放了一张很大很精细的海域图。

徐隔江仔细看了一会儿,眼里心里慢慢将这幅图记下来。他在东南郡经营四年,在这片海域上和倭寇交手多次,哪怕是越过了国境线的那一片公海,他也是十分熟悉的。对面前这份海盗们专用的区域布防和各海盗之间的归属划分到并不用花太长时间。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谢菲一看他像是有备而来,专盯机密看,心下立马起了戒备之心。只是奈何无法脱出他的钳制,手臂被他牢牢抓住,又痛又热。

“坏人。”徐隔江只答他两个字,抬脚踢了踢掌舵的那人的座位,你,下来。”声音带着冷酷和不耐烦。

那掌舵之人回身看了下被胁迫住的自家少主,便灰溜溜的下来。

徐隔江立马便跨坐上去,还不忘回身警告:“倭寇海盗凶残至极,此次斤200人折损,后续定会有杀招。若是信我,全船人听我号令。若是不信……”他的声音顿住,眸光一闪,似锋利的剑刃划过,“你们已经被我的船包围。”

所以,只要你们轻举妄动,便一定会葬身在这片海域里。徐隔江坐在那里,眼眸暗沉,终于脱去那些冷淡,浮现了尖锐的杀气。

谢菲站在他的侧面,侧眸看着这张刚才还冷淡中带着不耐烦的脸一瞬间变的肃杀而充满戾气。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本不是胆小的人。

厮杀的时候,带了油料和缰绳,火把,自己一个人独坐一艘小船,要去烧了倭寇的船。却不料油料刚珀到海面上,便已被发现,群攻之中,无法点燃油料,绝望之际,倭寇的船尾便冒出了大火。

整个船尾都被油料浇湿,也让她腾出了时间,点燃着海面的大火。

眼前这个肃杀的男人,刚刚其实是她谢菲的救世神祗。可他凭借一己之力,却烧了倭寇的海船,总让她觉得这是个妖孽祸害,她才在打散了倭寇势力之后,将他抓住。可现在一想,他其实也是故意让她抓住,故意上了她的海盗船?

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刚才看到整个东海海面的海盗区域势力划分?还是真的因为他刚才所说,是防止倭寇有更大的行动?

然而,无论眼前这个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谢菲都没有时间以及没有机会去考虑。

她的命在徐隔江手上,而今日一战,也是他们第一次和倭寇交手,情况不妙,她不能赌。

她也相信,她刚才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一重重船影,绝对是他的人马。

“你放开我,我的船,随便你指控,我不会逃也不会反抗。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我谢菲,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卖命。”

此刻的谢菲,又已经变成了当时面对倭寇的厮杀,毅然决然想要自己去烧毁他们的大船时的勇敢孤绝。

直到这个时候,徐隔江的视线才是真正的放到了谢菲身上。

徐隔江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松开了她的手,待她站稳,他便将自己的黑木令牌亮在了她面前,“徐隔江。”

三个字,清晰出口,带着震撼人心,无法反抗的力量,让她顷刻之间付诸了自己所有的信任。

第170章 失踪(1)

三日以后,肃王徐隔江在东海海面失踪的消息便由东南郡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大兴朝廷。

随快马而来的军事公文里,寥寥数言,只说倭寇和海盗火拼,肃王为救被围困的海盗,只身犯险,羊入虎口。

至于件事情具体怎么样,后来肃王去了哪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一切,着实没有任何人清楚。

贺双溪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值书院放假。她刚入得贺府的家门,就见父亲的马车匆匆出去,说是皇帝密诏。

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失踪?

她脚步顿下来,傻傻站在门口。父亲的马车已经飞一般离开,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街头巷尾。

“小姐?”绿珠本提了东西跟在她身后,可小姐这样站着不走,她也不明白,便出声细声提醒了一句。

贺双溪却并未听到。

她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从刚才到现在,意识里就只有父亲刚刚说的那一句话,肃王在东海境内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三日前。

三日前不就是她在书院参加端午游园会的时候?当时,她的玉兰扣项链就掉了。后来,晚上,她在船舱上着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原来,是真的出事了么?这一刻,脑海里的空白散去,她才感觉到紧张和害怕。

原来,对一个人的关心和担忧,哪怕是极力的控制,极力的掩饰,真到了某些时候,是躲也躲不过去。

她脑子里此刻也没有了别的想法,只能尽可能的先了解到能知道所有消息,而可靠的消息来源,只有一个地方。

“绿珠,我去一趟珍宝斋。”贺双溪回过神来,连贺府都不进去了,直接对绿珠交代一声,便急匆匆转身,提步就跑了出去。

红缨刚刚从门口贺双溪的马车上抱着东西下来,一不留神,边见小姐摇摇晃晃跑过来,她没来得及躲开,抱着东西就跟贺双溪撞到了一起。

她连人带着东西都摔到了地上,贺双溪也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红缨一边认错一边站起来要去扶贺双溪,可贺双溪却压根不用红缨来扶,手脚比她更麻利,早就爬起来,直冲马车,在红缨面前只留下一个身影。

等她再定睛的时候,自己小姐已经上了马车。

“怎么回事儿?”红缨收回目光,问面前也是急冲冲走过来的绿珠。

绿珠却只是摇头叹气,并不敢多言。

红缨眸光闪烁了下,想问,又及时收住了嘴。绿珠转身,她也跟着转身。一前一后进府。

而贺双溪时坐着马车奔驰了好一会儿之后,脑袋里的那些冲动才终于冷却了一点儿。

她这才让马车慢了下来。

毕竟,这儿是在京城,贺府的马车多数人都认识,这样疾驰而过,定会惹来许多人瞩目。而她又是女眷,这几日,太子徐谨言总是对她莫名的关注。那日在书院,解灯谜的时候就不怀好意,后来又在放花灯的地方偶遇。她在河边的船只上摸索搜寻,她分明看到河的对岸,徐谨言背手而立站在那边,遥遥望着她。

她不免又有些提心吊胆。

怎么忽然就对她有了这么多的关注?这一次,徐隔江在东海海域消失的事情,这徐谨言有没有参与进来呢?

贺双溪只觉得这事儿太突然,太意外,她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第171章 失踪(2)

蓝色的马车悠悠穿过长街,拐入朱雀街口。熟悉的街景,不由让贺双溪想起来那日在朱雀街发生的事。那般激烈,恍如昨日。

而那人,自皇帝贬他离开,这才几日?却发生这么多事情。

拨开车窗,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不免长长叹了口气。

马车之后,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快速过来,坐在前面的马夫狠狠扬鞭,嘹亮而急促。贺双溪的马车不由让开了些。贺双溪坐在马车上,不免也好奇的伸出头,想去看看,在这朱雀街头也敢这般驾车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真的是晦气。刚探出头去,就看到了车窗帘翻飞之下,徐谨言那张邪魅的脸。

贺双溪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缩回头。然而,到底是晚了,徐谨言抬眼之间,便已经看到了她,还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贺双溪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还是回了他一个微笑,当做对太子殿下的慰问了。不过幸好徐谨言的马车走的快,这样的对视并不会耽搁什么时间。只不过,想到之前父亲说圣上密诏,也许徐谨言也是因为徐隔江的事情匆匆入宫,贺双溪心里又是一阵担忧。徐谨言会怎么应对呢?

想到这里,她刚刚松快些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

而徐谨言呢?

他的确是得了皇帝密诏赶去皇宫,也的确是知道了徐隔江失踪的事情。

“云淮。”两辆马车错身而过,徐谨言朝外面喊了一声。

“在,殿下。”坐在车夫旁边的云淮几乎是同时伸了个脑袋进来。

徐谨言淡淡看了云淮一眼,道:“送我入宫之后,派人去打探一下,看那贺双溪这一趟是去了哪里。”

“是。”云淮答应下来,一转眼,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便开口道,“殿下,刚才,皇帝传来密诏的时候,太子妃在门外,刘公公似乎并未隐瞒,和太子妃说了肃王爷失踪之事。”

“她状况可好?”徐谨言的眉头忽然挑了挑,问话的声音便冷了几分。

“并未有什么变化,不过,本来太子妃是要到书房给殿下送羹汤的,怕是知道您忙,便转交给了您书房的丫头。”云淮蛮认真的回忆了下,“出门的时候,云深过来说过,太子妃待在自己寝宫,并未出门。”

“娼妇,随她去。”对于这个太子妃,徐谨言本身就不喜欢,加之她和徐隔江还有那么一点儿苟且,他就更是深恶痛疾,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这个太子妃,从来是供给他发泄之用。如今,现下,对贺双溪有了些兴趣,他就更加看不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想到贺双溪,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滋味,脑海里想起来她看刚才看到他时候流露出来的那一副别扭样子,徐谨言再一次觉得,自己夺了这个太子之位真的是明智之举。至少,有了它,哪怕是不喜欢,别人也要努力对他露出笑脸。

徐谨言脸上的笑容不免更加的得意。这个女人,他总归是要得到的。他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来那日在木屋门前捡到的兰花扣。白白的圆圆的一颗小珠子,光滑亮丽像她圆溜溜的眼睛,又像她圆润饱满的耳垂,让他爱不释手。

第172章 失踪(3)

两辆马车在朱雀街交错而过,徐谨言的朱红色马车急速奔向大兴皇宫,贺双溪的马车则缓缓驶向朱雀街最繁华地段的珍宝斋。

时值下午,朱雀街人潮涌动。珍宝斋新倒了一批货物,又因为新出的广发供货册的手段,近几日吸引了大批的达官贵人、纨绔子弟过来采购。盛况直逼逢年过节。

贺双溪马车一到,便有店小二赶紧过来迎接,等贺双溪下了马车,两位店小二看清了来人,两人微微一愣,各自使了眼色后,便有店小二偷偷附唇过来,嘀咕了几句便直接带她往店里走。

贺双溪点点头。

“楼上,贺府小姐相中了东海红珊瑚,小心伺候着。”刚走进一楼大堂,小二便敞开嗓子吆喝了一声。

“好咧,楼上请。”立马,楼上便有人应承下来。

“贺小姐,楼上请。”身边的店小二精明的很,演戏也是一流,格外真挚的,公式的笑,仿若在他眼里,贺双溪也就是以为大手笔的顾客。

贺双溪向他说了一句劳烦,便提着裙摆,缓缓上去。果然,上了楼梯,二楼就有店小二接。

贺双溪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楼上,还是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分割成两段。一段是那****睡的地方,不过,她刚才上来的楼梯通不到。这里只能看见隔断的墙。

而这一段做生意的,人倒是不少,大都是在周围看呈列的上等货物,少数人则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和人喝茶聊天。

“贺小姐,红珊瑚在这边。”

身边的小二接了刚才的话,带着她往旁边的一个小间走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的确是漂亮的红珊瑚,奇形怪状,精致美好。

不过,并没有人。

贺双溪有些狐疑,她并不是来买红珊瑚的。

店小二这时候倒也看出来了贺双溪的焦急。他轻轻笑了一下,随便搬开了一座红珊瑚,在珊瑚后面的架子上敲了敲,道:“东家夫人来啦。”

就这样六个字,前四个字“东家夫人”喊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点儿犹豫。后面两个字“来啦”,尾音都翘了起来,那开心和高兴,显而易见。好像她就该来,大家都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样。

贺双溪先是一愣,后来脑子里才浮现出东家夫人这个四个字。随即整个人都木了,傻站着,浑身上下从脚掌红到了耳根子。

“闭嘴,胡说什么呢!”她有些愠怒的吼了这不懂事的店小二一声。

没想到,这店小二倒是一点不怕,仍是呵呵笑了两声。心下其实想,掌柜的都这么交代的啊,东家也没有否认。这东家夫人还傲娇什么呢?

而贺双溪其实还想躲教训两句来着。只不过,时不与她。她还没张嘴,她面前摆着的两个红木架子却忽然动了起来,随后,一张门从里面打开。

“请。”身旁的小二立马提醒她进去。

贺双溪正好收回刚才要教训他的话,不过还是狠狠白了他一眼,这才跨步进去。

“一直走,走到底,看到那尊佛像了没?跪在******前,磕一个头,******左上角十字线敲三下,右上角十字线敲三下。”

这么复杂的暗室密码?贺双溪听完,心下腹诽。

店小二这回倒是没多言,只对贺双溪做了个请的手势。密室是东家的亲自设置修建的,而他一个小二的身份,是不能踏进来半步的。

第173章 失踪(4)

等贺双溪走到暗格中间的时候,小二从外面关了暗格的门。贺双溪照着小二刚才的话,在******前磕了头,又敲了十字线。

果然,一系列动作完成,几乎是同时,面前摆放佛像的地方便朝里移动,很快,一扇小门便打开了,刚好是能容纳一个人过身的宽度。

贺双溪还在犹豫,门内却忽然蹿出来一个人。

个子高高的,明眸皓齿,阳光帅气。一身藏青色的衣裳,修身得体,将他挺拔的身躯包裹的很有立体感。

这个人……常凯旋?

贺双溪眼眸微微沉了沉。这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不过,这样明显的外貌和气质,她倒也不是不能认出来。朝堂之上,他们还见过几次来着,还偶有争执的时候。

只不过,正是徐隔江失踪之际,他却在这京城之中,贺双溪着实是有些意外。

“常将军。”她缓缓行了礼,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不好意思害羞之类。

常凯旋倒是笑,“早听贺家小姐勇敢果决,不拘小节,颇有男儿之气,今日一见,果不虚传。在下常凯旋,肃王好友。”

贺双溪两眼一翻,果然,又是一个跟她推销肃王的么……这肃王是八辈子“嫁”不出去了么,所以他的手下心腹一个个都要向她推销……贺双溪有些恼火,可是内心深处,在她忽略的地方,却泛起了一股羞涩的甜蜜。

不过,女儿家被这样说,在这保守的地方,多少是觉得有些被人轻薄。

她不过是把自己当成男人成了习惯。

心里也知道这个常凯旋是最喜欢开玩笑的,一张嘴巴从来无拘无束,她暗暗忍着。只道,“掌柜的呢?”

常凯旋愣了下……他可没想过,这贺双溪面对他的挑拨一句话都没说,他心里还有着气呢。他可是费劲了心机,不惜招惹了呼延豹那变态来帮她摆脱掉和陈一恪的亲事,可她,对他是漠视么?漠视么?漠视么?

常凯旋眼珠子一转,七巧玲珑心妙计一生,“贾平还有重要客人接待,暂时不太方便见你,就让我过来了。”常凯旋双手背在后面,说话的时候,掩盖不了声音里和表情里的那些得意。

贺双溪是懒得理他,一个跨步走进去,和他错身而过,又转过头来,命令一般道,“关门。”

“我……”常凯旋一愣……

着小丫头片子,真把这儿当她自己的地盘了?一副主人翁的口吻。若是嘴角上又胡子,常凯旋真怀疑自己此刻胡子都竖起来了。

他有些丧气的垂了垂眼,随即,计上心来,“来,你到这里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也不管贺双溪是否愿意,他拽着贺双溪的手臂就将她拉到了里屋的一张桌子前,示意她坐下。

自己则转身去了旁边的小间倒水。

贺双溪并未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贾平要见更重要的人,那也没办法。她抬头,四处看着这一间很大的暗室,入目之处,到处都是书。

她起身,走到一个书架子前。

刚准备拿一本书看看,却一道好听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入耳,“贾先生,师兄到底怎么样了?就一点儿消息都得不到吗?好好儿的,怎么就从陆路转到了水路?东海是他的地盘,怎么能有人这么嚣张?”

第174章 失踪(5)

上官莲哭得梨花带泪。

贾平在那边不知所措,“太子妃……”

不经意间偷听墙角的贺双溪则撇撇嘴,原来这就是很重要的客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并没表现出来。

她听着那边上官莲又哭哭啼啼的说话,无聊的伸手在桌面上画着圈。

常凯旋则在这个时候端了一壶茶水进来,见贺双溪饼诶出现他走之前幻想出来的吃醋和难过的模样。心里边觉得不酸。便故意挑拨道:“太子妃上官莲和肃王不过同是书院学生,都是傅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关系紧密了些,倒也不足为奇。你不用在意。”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俩么?

贺双溪闻言,轻飘飘看他一眼,并不说话。而是默默的从桌面上翻了一个杯子出来,轻轻推到他面前,微微斜眼的表情似乎是在控诉,你倒个水还要八卦,这么慢啊……

常凯旋又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小丫头片子,是燃不起来?真像王爷所说哪般胆大心细,沉稳慎言?

他还真的有点不信邪。于是,他将茶水壶往桌面上一推,茶水溅到桌子上,他也不管,收回手,双手抱胸,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贺双溪心里想,这个人是三岁小孩子么?轻笑一声,便自己拿了茶壶过来,倒水,还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隔壁间,又传来上官莲的话,她在问贾平,“倭寇凶残,若是师兄一个人深陷困局,只怕凶多吉少……”

瞧这话说的,关怀之意那么明显。再看贺双溪,仍是一脸淡然。

搞半天,常凯旋只好哀怨的叹气认输,他一屁股在贺双溪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心里还是不爽,便幽怨道,“你就不好奇肃王和太子妃的关系?你就不担心肃王的安危?你在太子面前出卖了肃王之后,肃王可还是为了你那桩破亲事劳心费力,你以为那呼延豹怎么就看上了红昭姑娘?还不是小爷我牵针引线!”

可到底是纨绔公子,也没有辜负他话痨将军的名头,七嘴八舌就将徐隔江之前有意瞒着贺双溪的一切事情都叽里咕噜的倒了出来。

贺双溪到这会儿了,脸色才变了变。

“你说什么?呼延豹找上陈一恪,是九王爷做的手脚么?”

“那你以为还有谁会为了让你退个亲劳心劳力?”常凯旋一个白眼扫过去,“你倒好,对肃王不闻不问,书院里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甩开了陈一恪这个包袱,又惹上了陈一鸣。”

……这人这一张嘴,怎么跟书院的女学生一样啊!可惜,她还没有腹诽完,常凯旋已经又开始停不住嘴……

“还有还有,你说明白了,你和那太子徐谨言,到底是什么关系?就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想脚踏两条船了?你可别忘了,你这亲事可是我们王爷帮你退的,以后你这人,就是我们王爷的了……”

“常将军,你口渴不渴?”

忽然被打断,常凯旋想了想,点点头,口渴。

“那你喝口茶,休息会儿。”贺双溪淡定说话,随后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常凯旋眨了眨眼睛,这回事彻底的被打败了。他的话痨技能,在****营中,包括肃王面前,都是无敌的好吗?每次只要展开这个技能,肃王几乎就会对他有求必应的好吗?怎么到了贺双溪这里……

常凯旋有些委屈。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说了这么多,常凯旋时真心觉得口渴。他瞄了一眼面前贺双溪递过来的茶水杯,伸手去拿。

第175章 失踪(6)

谁知道,手还没有碰到杯子,贺双溪却动作比他快,率先抢走了茶杯,还带点儿慵懒和戏谑,慢吞吞说道,“看来,常将军是嫌我倒的饿茶水不香甜啊,不想喝呢!”

贺双溪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将刚拿到手的茶杯在手里晃了晃,绿绿的茶汤,带着早茶的清香。

“喂!”她旁边,常凯旋一声懊恼的惨叫。这密室里可没准备什么茶具,他刚才就拿了两个杯子进来,他是真的口渴,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一喝水,他又得起身出去拿杯子。

然而,他绝望的叫嚣并没有用,贺双溪就是在他的眼睁睁的注视下,享受般的喝了一大口。这是对他的告诫。惩罚他一开始对她的不尊敬,随口拿人家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惩罚他随便试探人心。

而同时,吞咽茶水的的时候,贺双溪眼角的余光还故意朝常凯旋看过去。

果然,视线相撞中,就看到了常凯旋哪瞬间变的难看的脸色,还有那懊恼的眼神。

贺双溪心里不由得隐隐发笑。

就这样子,还想跟她斗?还想挑拨离间么?

不过,倒是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有笑出声。

常凯旋难过难过则已。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因为一杯水对贺双溪有什么抵触。

贺双溪在看他的时候,实则,他也是在打量贺双溪。也是将贺双溪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他也大概能够明白,贺双溪这样的举措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聪明人与聪明人的对峙,对峙完了,才能算是真正认识了。

他不得不感慨,果然,传闻中的贺双溪,并没有错。犀利,不怕事,冷静,有谋略。这样有脾气的人,才适合跟他们站在一起!才有资格和他们一起完成宏图霸业。

于是,不等贺双溪喝完水,常凯旋刚才脸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情早已经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贺双溪还没反应过来,常凯旋已经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递到贺双溪面前,“早闻双溪姑娘大名,这是我们家王爷托姑娘带给贺尚书的信。王爷失踪一事,朝廷必然大惊,东海海域一日无主,朝廷一日不得安稳。姑娘父亲乃兵部尚书,只怕圣上势必让他赶往东南郡处理此事,然则,其中利益纠葛,太子势必参合,内里盘根错节,还请贺尚书小心为妙。”

常凯旋这话说的很是严肃,一反刚才的话痨模样。贺双溪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她还是在第一时间伸手拿了那封封了火漆的信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会儿,信封上面,果然写了贺云鹏亲启,那字迹,的确是徐隔江的,她只看一眼,便忘不了那般张狂的字。

她默了默,心里反应过来,问到,“你的意思是说,九王爷失踪这件事儿,是个骗局?”

常凯旋有些意外,没想到贺双溪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他眼珠子很明显的转了转,内里又一道微光一闪而过,随即,他侧目看了看身后遮了帘子的门口,一墙之外的贾平和上官莲,仍然在说话。

他这才点点头,“王爷的计策,我也不知道。这是王爷在救那群海盗之前留下来的信。现在,我除了知道王爷安全以外,其他也是一无所知。”

第176章失踪 (7)

“那你们就由着他的性子来?”贺双溪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就带了怒气。

堂堂大兴九皇子,身系东南郡几百万人性命,只身犯险。“倭寇来袭,虽为海盗,亦是我大兴子民。”常凯旋将徐隔江当时的话原封不动呈上。

“可若是海盗不领情怎么办?”贺双溪一个侧目,明亮的眼眸对着常凯旋,“海盗最是无情,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救了他们的性命。海盗一生在海上漂泊,有些人,可能终身都没有踏入锅大兴领土一步,他们不见得会承认自己是大兴子民,并且不一定会承认自己需要大兴皇朝的庇护。何况,海盗终其一生只会烧杀抢虐,忠肝义胆为国捐躯之事,于他们没有任何责任。”

大兴地域辽阔,种族繁多,因管理不便,总是会有很多民族问题。而往往像海盗,山匪,暴民这些,均会自己成立组织,有自己的首领和信仰。很多时候,若是他们有事,朝廷更倾向于他们自己解决,直到问题会影响朝政,才会加以过问。

而像大宗的海盗问题,朝廷历来的政策是漠视的。大兴的律法,只有当海盗侵犯了百姓的权益才会出手,而海盗的权益时不需要保护的,一切不合法的武力组织,都是要被歼灭的。

这事儿,如果是放在徐谨言身上,妥妥的,四个字,管他死活。

而之前,贺双溪在北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少数民族部落的厮杀和征战。也是不管的。

可没想到,到徐隔江这里,处理方式却变了模样。欣赏和佩服不是没有,但是更多的是担忧,因为海盗是不讲道理的。

“王爷的选择。”常凯旋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他当时也是反对王爷的决定,可结果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常凯旋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贺双溪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说得不好听一点,主子有令,奴才只有听从的份。

不过,机智如她,对军事边防等有着惊人的敏感。她不由得又想起来,之前徐隔江也因为海盗的问题和倭**队开过战。这才过了多久?

而偏偏这一次,倭国海盗一下来了近两百人?这样的战争,可是足够写进倭国的史书中了。若是海盗团队,有这么强大吗?

她有些不相信,便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是不是,你们王爷怀疑,倭国这一次也是打着海盗的名义,实际是用了倭国的正规军,来侵犯大兴?”

“不知道。”常凯旋摇摇头。贺双溪的猜想,他也想到过。可是,没办法得到证实,因为王爷只传了信号弹,并没有书信,也没有战事准备的信号通知。可是,这个时候,贺双溪能跟他想到一块去,他也是觉得惊奇,“王爷一只有将海盗收归进我们正规军的意思。你是兵部尚书的女儿,你应该知道,对于边境辖区的管理,目前,我们只有巡查这一个形式。这样监管很不利。王爷的意思是,要往各个边境辖区派驻军队监管,甚至可以在当地形成官僚体系,朝廷派官员去管理。但是,这个政策多次上书一直无果,圣上并不支持。一来人力不足,而来军费堪忧。所以,我也搞不清楚,王爷这一次失踪,是为了抓住机会整顿海盗收编江-字营,还是因为识破了倭国的策略,或者真的被绑架。在他的消息传来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

第177章 失踪(8)

所以,封锁了所有消息来源,只说肃王失踪。包括对圣上也是这一套说法。

这举动,不能说不大胆。贺双溪着实佩服他们这一群人。她仍是看着常凯旋,“依你们家王爷猜想,最有可能被派往东南郡处理此事的人,是谁?”

“你爹,或者李遇。”

“那,你们认为,是太子的人好,还是我爹更方便?”她一语道破关键。

“自然是你爹。”常凯旋坦白,“朝廷上下,只有寥寥数人支持王爷收编海盗,你爹首当其冲。不过,贺大人并不参与党争,王爷也并没有要拉他入派的意思。这一次,是迫不得已。当然,也为贺大人找好了退路。”

“我能不能去?”

“什么?”

常凯旋满门心思在想要怎么跟贺双溪解释,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准备了很多的言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贺双溪脱口而出的五个字给震惊到了。“你要去哪里?”他下意识的追问。

“东海。”贺双溪则一点儿都不犹豫,声音干净利落。

“你一女孩子家家!”常凯旋只觉得头上满是黑线啊。好生生的,怎么她就要去?便又出声,“不行,王爷没有命令。而且,说不定战事一触即发,你在那边,王爷还要照顾你的安危。况且,你爹愿意?”

可是,他话音刚落,人贺双溪已经捏起了他刚刚递给她的那封要带给贺云鹏的书信。常凯旋见状,眼睛跳了跳,然而,话没说出口,果然,贺双溪已经展开了威胁,书信在他眼前晃了晃,伴随而来的是她挑衅的声音,“你不让我去,这封书信我就不给。”

常凯旋一声懊恼,伸手想要去夺。哪知道贺双溪躲的极快,一个侧身闪过,弯腰的时候顺道就把信封塞进了衣服里。这下,常凯旋是只能干瞪着了。

然而,能怎么办?

他看着贺双溪,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贺大小姐,你以为东海是书院呢?刀剑不长眼,伤到你怎么办?”

贺双溪嘟嘟嘴,“那也不用你管,又没伤到你,你又不痛。”

“可王爷痛啊!他痛,受苦的还不是我么?”常凯旋又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这话还是有点轻薄。便斜眼瞟了瞟贺双溪。果然,就看见她脸红了下,但还是在极力的保持着面上的镇定。常凯旋一鼓作气,“再说了,王爷虽喜欢你,可也是处处在为你着想。现在朝局动荡,太子野心勃勃。你这又刚刚才退婚,若是和王爷相处太过紧密,一来太子势必不会放过,兴许还会找尚书府麻烦。二来,流言蜚语往往最容易中伤一个人。你一个女儿家,千里追随过去,怕以后日子会是很难过的。你自己个想想,你当时在朱雀街,太子要你当众念状子,你明明可以不念,又为什么偏偏还是念了?明知道会让王爷受伤。你图的不就是一个让太子打消戒备之心?而王爷也不是不懂。仍是默默帮你打点好一切,这才回了东南郡。贺双溪,两年,最多两年,王爷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这一次,你不要跟着来。”

第178章 失踪(9)

两年?

两年,神宗皇帝都六十五了,身体残败,只怕时日无多。

两年,徐谨言都当太子四年了,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两年……两年,她都18岁了,上她家提亲的人,应该连门槛都踏破了吧?

贺双溪心里一万个念头同时萌发,不过,她隐忍着并没有对常凯旋表现出来。而是垂着头,当做认真的考虑了下常凯旋的话,半晌才抬起头,悠悠说道:“那我要是能保证我爹带令去东南郡,你是否能用生命保证我爹的安危?”

“自是比我常凯旋性命重要万倍。”常凯旋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别说他能毫不犹豫的做这个保证了,哪怕是徐隔江自己在这里,也是义不容辞。

“好,我便不去。但常将军需得记住,护我爹一路周全。”

听她如是说,常凯旋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

两人说了这半天话,常凯旋刚才连口水都没有喝到,这会子停下来,他又觉得一阵干渴。瞅了一眼桌面上两个杯子,都是贺双溪喝过的,每个杯子里都还有着半杯的茶水,他也就放了心,一点儿都不介意贺双溪在场,伸手操起茶壶,茶嘴对着嘴巴,咕嘟咕嘟就只往嘴巴里灌水。

怎料,水都没有吞下肚,贺双溪又已经发问。

“对了,常将军,我挺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九王爷从来就知道,我当时在朱雀街念那份状纸也是迫不得已?”

“是。”常凯旋端了一下,没觉得这有啥不能说的,端着个茶壶,支支吾吾的点了头。

谁知道,贺双溪听了这话,腾的便起了身。贺双溪个子矮,才到他肩膀。而他偏偏又半举着个茶壶。贺双溪的头砰的一下撞到茶壶的底。就这助力,茶壶的茶嘴只往常凯旋嘴里戳,茶壶里的水还是满的,晃悠着倒了他满嘴。呛得常凯旋直咳嗽,茶水吐了一身。

幸好贺双溪躲得快,不然就要从她头上淋下来。

不过,她倒也不在乎,反而是在乎刚才常凯旋点头同意的话,跳着脚躲开,又叉着腰气呼呼的回来,生气道,“你的意思是,他徐隔江明明知道我是为了我爹,为了不让太子以为贺府和肃王府有瓜葛而不得不那样做,但他还是生了气?连告别都没有一句,轻飘飘去了东南郡,让我在这儿觉得难过愧疚?”

呃……常凯旋愣了下,他能说,肃王就是想要她难过愧疚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连句解释和道歉都没有。可是,看她这气呼呼的样子,又不敢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玄妙感情,他这个还没开过苞,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的美男子,也捉摸不清楚……

不过么,有道是坑死人不偿命。

他斜眼看了看贺双溪,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嘴上的茶水,故意夸张道,“愧疚难过算的了什么,王爷可是在宫里跪了好久。这么大个人,还要被皇上打,跪在碎瓷片上一动不动,双膝都是血水。就你那几滴眼泪水,也算不得什么。”

第179章 失踪(10)

常凯旋不光说,还配合着心疼的表情。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果然,贺双溪就被他惊人的演技给吓唬到。没人给她说过徐隔江还被打了呢,爹爹就跟她说过他被赶回东南郡了,没有命令不能回京。却原来,还是带着伤回去的。她心里又有了一点儿心疼。刚才想要责备徐隔江的那些话又都默默的吞了回去。

却没想到,刚从里边出来的上官莲,却将这些话听了去,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即又慌里慌张加快,整个人都恨不得将常凯旋给掰过来,仔仔细细问清楚。

可一会儿后,又想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肃王徐隔江于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师兄。更让人无法忘怀的身份,是她夫君的死对头,是她从此以后,终其一生都不能展现和颜悦色的男人。她急促的脚步又生生的慢了下来。

偏生,不懂女人心的常凯旋,还侧过身,在看到她之际,还深深给她鞠了一个躬,嘴里还念着,微臣给太子妃请安。

这太子妃三个字,就是巨大的沟壑,就是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刺进她的心窝子里。她脚步一个趔趄。

“哎,太子妃,小心。”贺双溪眼疾手快,早已经快步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上官莲本能的握住,等稳住了自己的身子,抬眼再看时,对上一双明净圆润的眼眸,才知道扶住她给她力量的这双手却是贺双溪的。一时之间,心里各种滋味。她下意识的掐住贺双溪的手腕。她上官莲先来的,听到他失踪的消息,等不及太子出府,乔装了出来。可贾平和常凯旋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感动,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分明是麻烦。

她要的所有消息,他们都不给。一听贺双溪来了,常凯旋立马笑眯眯的亲自出门接。他常凯旋是什么身份?将军府的贵公子,九王爷的左臂右膀,代表的是什么?他竟然亲自去接,这待遇,远远高过她这个太子妃。

最伤人的是那一声毫不避讳的东家夫人。这是她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殊荣。

以前,上官莲以为自己能忍受,能忍受有一个女子能承担的了这一声称呼。之前,在书院里,单独看到贺双溪的时候,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可没想到,这么多人前,当他们当面对着贺双溪表现出不一般的时候,她竟然,一丝一毫都无法忍受。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魔怔了,她竟然十分想伸手狠狠推开面前的贺双溪。竟然想叫嚣着要她滚。

上官莲像是被定了形,死死的盯着贺双溪。

常凯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局面。贺双溪就更不会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太子妃,我送你下去?”幸亏,这个时候,贾平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声色里,多了几分平静和尊敬。

上官莲这才被贾平这道声音猛地惊回神,一时之间,她想起来自己刚才脑海里想对贺双溪做的疯狂的事,整个人又是慌张,又是惭愧,又是难为情。

“不永劳烦掌柜的,我自己下去。”话音未落,她人已经急急忙忙走开,几乎是逃一般跑了出去。

第180章 吃醋(1)

贺双溪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手足无措。常凯旋一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法来解释和他无关的事儿,只好尴尬的笑笑。

反倒是贾平,刚还冷冰冰的一人,这会儿看到贺双溪,又变成了以前的风趣大叔模样。

“东家夫人你来了啊,坐。”一声东家夫人让贺双溪哀怨不已。

谁是东家夫人啊…谁是啊!名不正言不顺!她的名声!

贺双溪只觉得难过。可她一前世做过三品威武将军的人,又如何在明知道大家开玩笑居多的情况下,认真的去纠正这个问题。

有些时候,认真你就输了啊!

贺双溪只好默默接受着。

贾平则在心里暗笑,受着受着就习惯了~

珍宝斋毕竟不是一般地方,待久了容易惹人耳目。既然事情理清楚了,贺双溪便没了待在这里的理由。

出了暗室,再到那间摆放了各种各样的红珊瑚装饰的房间,贺双溪随手摸了一个就走。

常凯旋气恼不已,就这,都是她的,还贪呢?倒是贾平,笑的眯眯眼,心里赞叹,到底女人心细,知道拿红珊瑚做挡箭牌。

贺双溪回了贺府后便一直在中气堂,等到傍晚时节,贺云鹏才从宫中回来。样子有些疲累。

“爹爹,您回来啦。”贺双溪端早就在中气堂等着,一看到贺云鹏进堂,端了唐如熬的百合粥就来献殷情。

贺云鹏先是惊讶,而后是隐隐的欢喜,朝堂之上的那些争执和不快,都在一瞬间消散。女儿这样子等他,还这么贴心,可是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的。自然,立马就接过来了贺双溪手里的百合粥。

刚要喝,便听得女儿道,”爹爹今日辛苦了罢?九王爷在东海海面失踪,只怕各方利益牵扯,还有倭寇参合,爹爹作为兵部尚书,怕是各种事情都要协调整理。”

是啊!

接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此去宫中,并不会轻松。果然,满身疲惫,各方攻击……贺云鹏想起之前经历的种种,暴怒的圣上,还有想借此机会参合到东海势力范围的太子殿下……肃王怎么就忽然失踪了呢……

哎?不对啊!

贺云鹏想着想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啊!

他瞅了一眼自家女儿,他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他朝堂之事,敢情,等在中气堂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呢?贺云鹏想起来,下午出门时,在门口她还纠缠着问他话呢。女儿这般孝顺,也许并不是为了他这个爹爹?而是为了九王爷?

意识到这一点,贺云鹏就有些失落。他眼眸沉了沉,将手里刚喝了一口的百合粥放在桌子上。

“不喜欢?”贺双溪见状,蹙了蹙眉头,“如姨熬了好久的!”

啧啧啧啧……这话一说,贺云鹏就更加难过了,还连粥都不是自己熬的?这爹当的……他懒得回答贺双溪的话,自顾自坐下来。

贺双溪不明所以,刚还好好的,这忽然就板起脸来了。“爹爹?”“爹爹?”“爹爹?”她便左一句,又一句,撒娇般的喊。

第181章 吃醋(2)

自己家好好儿的,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儿,如今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子和自己献殷勤。身为当爹的,贺云鹏真是心酸。然而,女大不由娘,更何况它娘都已经走了。贺云鹏也不是看不开。

只不过,也不能便宜了这个一心往外飞的女儿,还有那从来没因为儿女之事正式见一面的肃王。

贺云鹏板了板脸色,终于端出来了父亲的架子,有些冷硬道:“你怎么忽然就这么关心肃王的消息了?”

那个……忽然被这么问,贺双溪着实顿了下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得测后脑勺。眼神滴溜溜的往脸色严肃得贺云鹏身上看了两眼。

却没想到,贺云鹏的视线其实一直落在她这儿,正等着呢!父女俩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一个闪闪躲躲,一个探寻犀利。

果然,心虚的人败下阵来。

贺双溪,支支吾吾了下,“肃王救了我好几次……”

“那你生下来月份不足,体弱多病,好几次感冒发烧都差点扛不住,大夫救了你好几次!”

这这这……这能比嘛?

贺双溪这个哀怨哦!

她这个不善言辞的爹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贺双溪无助的眨巴眨巴眼睛。

“那个,爹爹……”最后,她还是想靠撒娇这个利器逃过她爹爹这一关。

“罢了罢了!”女儿的软声细语在耳边,到底是当爹的败下阵来,酸溜溜来了一句,“都是没有儿子惹的祸啊!”

……这嘲讽,贺双溪给十分!

不过,这个问题,也难不倒她。她立马笑眯眯道:“爹爹,您身强体壮,如姨正年轻着,若是您有意,咱们贺家添丁并没有问题。”

“你个鬼丫头!”话音未落,额头已被父亲重重敲了一下,“女儿都要嫁人了,再生个儿子,成何体统?”

“爹爹!”贾平说她一声东家夫人,贺双溪还能忍着。可自家爹爹就这嫁人两个字,贺双溪就觉得羞涩,不好意思。难得的娇嗔一句,女儿家的娇态十足。

就这样,贺云鹏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女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肃王进展这么快了?罢了罢了。他默默踏叹口气,终于回恢复到了父亲的样子,意味深长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肃王为人是不错,作风也正。不过珠珠啊,到底是皇子。若是陈国公府,爹爹还能护住你,可日后若是入得王府,爹爹都要敬你一声肃王妃,归宁都要兴师动众,又谈何保护?”

多少人想女儿攀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恩荫满门。可他贺云鹏并不喜欢如此。他的女儿,他只希望她无拘无束,开开心心,自在逍遥。其他的,都是男人的担当。

“爹爹。”贺双溪到这一刻,也真正抛却了刚才的贪玩娇嗔,“九王爷为人如何,爹爹应比女儿见识的更多。以后不说,但至少现在,这一刻,女儿能够保证,如果女儿出了什么事,九王爷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就这一刻,我也能。”

第182章 献计(1)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所以,日后怎样,不说。但至少如今这一刻,女儿可以为九王爷这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是贺双溪要和贺云鹏坦诚的话。

贺云鹏也的确明白了。

他心里划过一道光,带来的不知道是震撼还是感动,还是无奈。

父女俩这样静默着,贺云鹏身材高大,光影之下,他的身影将瘦小的女儿笼罩着,半晌没有说话。倒是贺双溪,这会儿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赶紧从袖袋里摸出来常凯旋交代她带过来的信。

“爹爹,这个给你,王爷托常将军带过来的。”这一回,都改口喊王爷了,连前头的表示身份的定语都不要了。一双如水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带着笑。

贺云鹏接过来。

信件封口用了火漆,沉甸甸的。他打开信封,抽出来宣纸。看了一眼那纸上的字,眉头皱了起来。

“写了什么?”贺双溪很好奇,可贺云鹏比她高出许多,又是侧身站在她身边,她没办法瞟眼就看到,踮着脚尖,偷偷凑过去。

贺云鹏看了自己啊女儿一眼,将书信拿给她看。三个字:不争,等。

“什么意思?”贺双溪嘟嘟嘴,下意识的问出来。

贺云鹏则捏着信封,背手站着,视线放在飘忽的烛火上,思考了一会才答:“如此胸有成竹,肃王应该是留有后招。他知道,我一直支持朝廷将海盗收归军队,组建庞大的水军。近十年,倭寇的骚扰越来越严重,水军时大兴最薄弱的一块力量。对于水上作战,大兴将领都不擅长,唯有靠海吃海的海盗们,战斗力凶猛。你可知道东海108霸?”

贺双溪摇摇头。

贺云鹏则是一副你果然不知道的表情,继续科普,“东海108霸最先只有18人,当时都是朝廷通缉的命犯,几十年扩充下来,到前朝的108人,最后定型。传闻个个骁勇善战,精通兵法阵法,并且都有一门家传手艺。”

“这么厉害?”贺双溪不禁震撼,“她这么些年一直随徐谨言征战北地,对东南沿海的确不熟。108霸也不是没听过,可并未深入了解过。不过,照这么说,若是这群人真的这么厉害,哪怕祖上曾是作奸犯科之人,到到如今,也的确是成为了朝廷的宝贝吧?毕竟,国之强大,军队的强大,靠骑兵,并不能一统天下。”

可她毕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就这么稍稍呗指点,就明白过来了,“照这情况,或许,当时王爷打着海盗的名义,以暴制暴,也许只是他将108霸拉入战火的计策?”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全是。”贺云鹏摇摇头,“肃王的谋略的确让人折服。同样,他也绝不可能这样不磊落。牵扯海盗进来,这其中风险多大?海盗若是将肃王视为仇敌,只怕肃王辉适得其反。只能说,他当时也别无办法,只能赌。赌倭寇会迁怒海盗,赌会有今天的这一场战争,并且赌,他又把握赢。”

第183章 献计(2)

这样的胆识和眼光,贺云鹏自问,当年的自己都做不到。但这个顶着皇子光环的人上人却做到了,还真真切切的将他自己当作了诱饵。

“那不争,是想说,让爹爹您在朝堂之上不表态?东南沿海因为运河和通商口岸的发展,航运发达,商业也突飞猛进,已经成为了大兴嘴富庶的一块沃土。几个皇子估计都想分一杯羹。”贺双溪以为,这种时候,就是要展现最大的实力去争夺。

贺云鹏却笑了笑,看着自己这年纪还小的女儿,到底是女孩儿,到底还小,哪怕是再睿智,也难以轻易揣摩出人心,不过,他自己也阵前失蹄,差点走错,便有些感叹:“圣上哪个皇子都不会派他们去,谁分一杯羹,谁就多一分势力,难以平衡。”

“可圣上在培植太子势力。”这是贺双溪嘴没有把握的地方。不得不说,再没收到徐隔江的信之前,也是贺云鹏最担心的地方。

“圣上已经放任太子在北地的势力,并且让太子主理金帐王庭求和之事,东海,断然不会再让他插手。”这是贺云鹏之前都忽视的地方。帝王之术重在权衡。圣上在这一点上,历来从不懈怠。

“可还有三皇子,六皇子。”

“三皇子争权夺利之心太明显,其外家势力太大,太让人忌惮。六皇子心有皇位,奈何手段不够。处理倭寇事宜不能有失,皇上必然不会放心。”

这样啊……所以,不争其实就是说,争也是你的,不争也是你的,所以不必要做那个得罪人的,干脆等候皇上降旨,默默接受便可?

“那为什么还要等?”可贺双溪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等民怨,等官怒。”这是贺云鹏猜想的。等三皇子和太子鹬蚌相争。这番解释,终于透彻。贺双溪点点头。

父女俩就着肃王失踪一事,聊了大半个时辰,窗外月色浓重,贺云鹏才从朝廷经过几番争斗回来,如今又和女儿说了这许久,早已经疲惫乏力,慢慢的,一脸倦色浮现,忍不住一边伸手揉了揉额头,一边想让女儿早点回房休息。

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也才刚刚摸上两边太阳穴,自家女儿已经拉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坐,还乖巧道:“爹爹可是累了?前段时间生病的时候,太医教了绿珠按摩的本事,女儿也跟着学了学,要不,女儿帮您揉揉?”

话说问话的语气,可动作却由不得贺云鹏思考了。

贺云鹏狐疑着坐下来,眼前一道影子一过,就看到自家女儿绕到了他身后。柔柔的带着凉意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按压在他太阳穴处,轻巧着打着圈儿。

贺云鹏什么时候这般享受过?一来贺双溪可前世可是按摩好手,专门跟金帐王庭的大夫学过,出了名的。连太子都很少享受过。二来,作为爹爹,享受女儿的按摩,心中的满足,那是无上的骄傲。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爹爹,您看,您要是去东海了,珠珠一个人在金龙城,那陈一恪现在丢了脸,若是想不通又找****来要恢复婚约,女儿可如何是好。太子若是没赢得这次机会,趁爹爹您不在,又使手段害我……要不,爹爹,您偷偷把我塞进军营里,带我去东海吧?”

第184章 献计(3)

偷偷塞进军营带去东海?这鬼机灵,亏她想得出来!还拿陈一恪和太子殿下当借口,贺云鹏用眼神唬了唬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爹爹……”贺双溪自然是瞅准了时机,再度上前,抓住贺云鹏的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成何体统?”贺云鹏再瞪她一眼,声音严肃起来,“回房休息去。”

“爹爹!”贺双溪也不服,生气地跺了跺脚,“我要去东海怎么了呀!王爷不让我去,爹爹你也不让我去么?王爷保护不了我,爹爹你也保护不了我么?”先前还明亮的眼眸,此刻满满的都是委屈。左一句王爷,右一句王爷,丝毫不见外。左一个比较,右一个比较,就是要将徐隔江和贺云鹏拉到一个水平面。一个反问,又将贺云鹏给高高捧起来。

贺云鹏道也着实感受到了当爹的荣耀,能护得住女儿的骄傲。只是……这激将法……不过是求不了肃王,转而求其次,来求他么!

认识到了真相,贺云鹏又是一阵难过。

“不行。”边说话,边转过身去,摆明了没商量。

“爹爹。”贺双溪也不闹了,脚步紧跟着又转过去,继续哀求,“您不带我去,难道您还能让管家拿根绳子栓住我,把我关家里不成?若是关的住还好,关不住,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过了。”贺双溪叽里呱啦的说话,眼角的余光偷偷去扫父亲的表情。

果然,说到她偷偷去时,父亲微微一震,眼神都顿住了一会儿,显然,是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毕竟,在父亲和贴身丫鬟的眼里,她可是有为了云溪公子连命都不要的本事。

“爹爹,此去东南郡,相隔几千里……”她琢磨着,试探着,紧接着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我要带多少银票合适?一匹马,一天得跑多少路程?会路过哪些地方?驿站您能不能帮女儿打点好?”这一个个的,问的贺云鹏猝不及防,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贺云鹏叹了口气,“珠珠,你就这般想去?带兵打仗不是儿戏,何况,你现在和肃王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传到有心人耳里,手上的可是你。”

“所以,网页说不让我去,我就没有缠着他啊。我这不是来求爹爹您嘛?有您在,谁能说我是为了王爷去的呀!”偏偏,贺双溪可理直气壮了。

贺云鹏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女儿这般伶牙俐齿,有主见又事事考虑周全。

“爹爹,您就让我去吧,我之前做错了事,也一直没有机会和王爷解释。若是你们此番东去,碰上东海战事,也许半年甚至一年都见不到王爷,这误会怎么能解除呢?”贺云鹏还在寻思,贺双溪已经再度哀求。

贺云鹏想了想,也是,之前在朱雀街的事情他时亲眼目睹的,后来肃王被贬去东海,如此仓促,两个人也的确没时间。贺云鹏也是过来人,也有过青葱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爱情。女儿都求到这份上了,再说了,好歹求的是他,不是肃王。他还要吃醋什么呢?他本不是拘束之人,送女儿去见心上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85章 献计(4)

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松口,还是需要压一压,不然下一次,她就会跳到他头上来了。

想到这个,贺云鹏沉了沉脸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严父的味道,同时,也装出为难的样子,尽量让女儿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很为难,你要是不听话,会让我很难做。

贺云鹏便道:“我答应带你去,也不是说就一定能去。谁去东南郡,人选还没有下来,圣上的旨意一天不抵达,爹爹也没办法斩钉截铁的答应你。”

“这个不用担心啦,爹爹您所向披靡。并且,女儿也有办法。总之,就这样啦,不许反悔,如若是您前往东南郡,就必须带上我!”贺云鹏菜刚说完话,贺双溪已经立马高高兴兴的接上,还生怕贺云鹏反悔,一股脑儿的将要说的都通通说出来。

“那时间不晚了,女儿就先回子衿院休息啦。”刚刚还赶都赶不走的人,这会儿达到目的了,也不用贺云鹏说什么了,自己个拔腿就转身,知道回去休息了。

“哎!”贺云鹏看着自家女儿离开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贺云鹏坐下来,随手操起旁边桌上放着的百合粥,郁闷的喝了一大口。

中气堂外,贺双溪早已经一溜烟跑开了。

兵部尚书府因为人丁少,府门虽大,院落倒是并不多。出了中气堂,便是堂前的一片人工湖,过了桥面就是连廊,连廊两边都是楠竹。走完连廊,往左就是贺双溪的子衿院,往右就是贺双溪娘亲的院子,不过现在已经闲置很久了,过了那边才是两房妾室所居之地。

等贺双溪到子衿院门口时,绿珠和红缨正站在门口殷切的盼望。见到贺双溪的身影了,两个丫头这才算落了心。

三个人一同回了屋子。

“红缨,我有些肚子饿,你去给我做点儿吃的过来,熬点儿玉米粥就行。”刚进了门,贺双溪就摸着肚子喊饿。

“诶,好的,小姐。”红缨笑眯眯的答应着,帮刚刚坐下的贺双溪倒了茶水了,才转身出去。

等她关上门了,走路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贺双溪才又起了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飞快的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装好,递给了绿珠。并小声仔细吩咐道:“绿珠,等下你将这封信给你那在中气堂当值的表哥,让他连夜送去沈运将军府。不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今夜送到。”

“啊?”绿珠接过来信,头一次见自己小姐这么严肃认真,颇有一点儿反应不过来,“沈运将军,是和云溪公子关系不错的那一个么?”

“是。”贺双溪点点头,“不要多问,等下红缨进来,你就出去送信,回来就到这里来值夜好了。”

“嗯,好的。”绿珠本就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之人,何况,还是主人家的事情。她对小姐向来忠心耿耿,小姐有事,她必然是尽十二分心力办好的。她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第186章 献计(5)

贺双溪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对绿珠总是要多几分相信。或许是因为绿珠是她变换了身份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总让她觉得心疼。

沈运是贺双溪前世唯一一位关系较为不错的朋友,为人耿直,也是太子麾下较为得力的一人。如果印象没错的话,当时太子麾下这么多干将之间,就他和另外两个人微言轻的小副将说过话。

沈运当时以死相逼,让太子留下她一条性命。甚至还不惜指责太子,为了收归云字军,伤了将士们的心。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在她斩首之前,沈运已经被遣回金龙城,并以违抗军令,侮辱上级,玩忽职守之罪连降了两级,并三年不得上战场。

沈运这一辈子的从军之路,算是到了头。太子营中不会再得到重任。外面么,忌惮于太子的实力,只怕也无人伸出橄榄枝。

贺双溪在信中提到了一些北地之事,并且挑拨说是呼延豹害死的云溪,甚至提了一点儿太子和金帐勾结,只为收归云字军。

她不知道,如今的沈运还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出头,也不确定会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贺双溪放心不下,干脆就在房间里看书写字,一边平复下心情,一边等绿珠回来。

幸好,绿珠没让自己等太久,消息也没有让人等太久。可却不知道是好是坏。

一个时辰后,绿珠就急匆匆的回来了,还带了个大消息。

“你确定,沈运听完立马去找呼延豹去了?”贺双溪听到沈运的消息,还有点不相信。

“是呢是呢!”绿珠捣蒜般的猛点头,“我让我表哥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直到沈将军出门了才回来的。表哥说,沈将军看完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爆发了。从沈将军府的管家那里打听了下,说是在这之前,有其他人来过将军府,那会儿,沈将军的情绪就已经不大好了。”

这样啊!

竟然有人在她之前去找了沈运了?

“可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贺双溪问。

“不知道。”绿珠摇摇头,她不大懂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过,看着自家小姐的表情,她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连管家都被使唤下去了。”

这样……那便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发生了?贺双溪思忖了下。

“好。”她点点头,“没事儿了,休息去吧。”贺双溪一边说,一边摆摆手,让绿珠退下去了。

绿珠小心退出去,还将房门拉好。房门外就是小隔间,是她们大丫头们当值时休息的地方。

贺双溪等绿珠出去了,才重新坐到了床上。她躺在床上好久,在心里数羊许久,却仍旧睡不着。

这事儿经过这么一鼓捣,不知道最后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样子,让她不免又多了几分防范之心。

东南郡,她是一定要去的。要复仇,要扳倒太子,只有从军队力量上下手。有人,有势力,别人才会对你低头。

至于男人么,嗯哼~~

第187章 献计(6)

贺双溪睡的很晚,但心里不踏实,很早又醒过来了。懒懒散散打了一套拳后,连早点都没来得及吃,径直就往中气堂去。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准备去上朝的父亲。中气堂的大门开着,不过寂静无声。

贺双溪狐疑着蹙着眉头,打算进去看看。倒是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管家贺山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早。”贺山也看到了贺双溪,阔步走过来,到了跟前请安行礼。

贺双溪着急着应承下来。本打算找管家打探一二。倒是管家瞧透了她的心思,比她更快,平静问道:“小姐可是来问肃王的事情?昨儿夜里,那金帐王庭来的呼延豹又惹了事情,在酒楼和沈运将军起了冲突。那呼延豹口出狂言,惹了大麻烦,当下就闹到金龙府去了。夜里,东宫派人过去,府尹做不得主,又紧急上报了朝廷。卯时刚到,宫里就来了口谕,老爷入宫去了。出门前,怕小姐醒来他还未回,便吩咐了这些。”

“那呼延豹又惹事了?”贺双溪并不知道这又惹事的由头,她跟沈运说的那些话起了几分作用。她装的有些惊讶,不过是为了想要多从贺山口中多打探些消息。

“可不是?喝多了酒,撞到沈运将军。两人大概以前在北地有些过节。沈运将军赋闲在家,呼延豹讥讽几句,又说云字军不中用,口出狂言又说大兴军队等,二人在酒楼大打出手。呼延豹惹了众怒,整栋酒楼的人都帮着打他,伤得不轻。”大约贺山也是对呼延豹这人比较痛恨,说的时候,还有点儿开心。

贺双溪一听,也是感慨,果真是狼窝里长大的野蛮人,脑子里塞的都是浆糊,也不想想自己脚下这片地方到底是谁的地盘。张狂至此,活该!

整栋酒楼的人都追着他打?痛打落水狗?想想这画面,必定好看。她心里爽,也忍不住想笑,眉眼弯弯。

不过,到底在管家面前还是要注重仪态的,她便及时收了声。又想到呼延豹的体格,还有和他直接对打的沈运,便又沉下了脸,略带关心问,“沈将军可好?”

“据说受了点轻伤。此刻到底如何并不是很清楚,老爷没有细说。”

管家这样说,贺双溪倒是明白了,外头的消息,爹爹又没有亲眼看见,多半也是来传令的公公说的。这样一想,贺双溪倒也不追问了。

不过,贺山的话还没说完,他又紧接着补充,“老爷还说,这事儿不论谁对谁错,呼延豹毕竟是外族人,圣上必然大怒。大约,呼延豹会被遣送回北地,呼延豹时太子邀请来金龙城,只怕太子也会被牵连。所以,东海一事,肯定是不会落到太子头上了。”

这贺双溪肯定是知道的。

她本身找沈运,其实就是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让太子无暇分心。不过,没想到还能闹这么大。她提溜着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忽然又想到昨夜常凯旋托她带给爹的信,等,难道,肃王也是再让爹爹等这个消息?那么胸有成竹,难不成,这其中也有他使的几分力气?

第188章 献计(7)

若是真如自己这般猜想……

只怕徐隔江对北地的战况,以及金帐王庭的消息掌控并不比她少。绿珠之前说,在她表哥去沈将军府之前,还有人去找过他。现在看来,只怕这个人也是徐隔江安排过去的吧?

竟然连沈将军这张牌也知道用?对云字军甚至是徐谨言手下的兵力以及下属之间的状况都了解得不浅吧?

昨夜听常凯旋说,是他们设计了呼延豹和陈一恪之间的过节,她开始还以为,他们选呼延豹,一是因为这是个外族人,陈家不好摆平。而是不想太子独吞和北地议和的功劳,不想让他在圣上面前邀功。

不过,现在看来么,只怕是故意要将呼延豹给弄出来让太子难堪,甚至,也有点怀疑徐谨言会和金帐王庭勾结吧?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机智的让她刮目相看啊!

想到他也许早就在等这一刻,等她刮目相看的一看,贺双溪就忍不住有点想笑。然而,笑着笑着,这些微笑,就转化成了担心。

也不知道他这一场失踪,到底情况怎么样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去东南郡查个究竟的心思九更加迫切了。

管家贺山交代完老爷要他转达的事情,早就轻手轻脚的下去了,贺双溪站在这儿思忖了许久,一阵轻风吹过,才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收回来。她这才抬眼又看了一下中气堂。

反正,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她时一定要去东南郡的。她一走,这偌大的贺府后院可是得有人打理的。昨夜她倒是也想好了,府中的中馈得交给如姨。

趁着时间还早,圣上的旨意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贺双溪便赶紧往唐如所在的院子里去。

贺双溪虽然穿来贺府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之前是生病,后来又念书,加之以前和父亲的妾室们本身关系不怎么好,不用嘘寒问暖自然就来往少。竟然来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到如姨和余慧住的院子里去过。反倒是如姨,每次她从书院回来,总的来看她几次。

贺双溪不免有几分惭愧。

出了中气堂的范围,过了竹林和小湖,贺双溪便认真寻着前面的路。

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前面用竹林隔离的两个背靠背的院落。

一个院落门前是一排排的杏树,一个是一排排的夹竹桃。贺双溪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这两个院落到底哪一个才是如姨的。

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美的张扬。

夹竹桃么,树叶飘逸,花朵美丽,可隐藏在红花和绿叶之下,是独特的汁水。

杏花是余慧?她平常就收拾的妖冶漂亮。

夹竹桃时如姨?温温顺顺的外表下,时柔韧坚强的心。

贺双溪左思右想,正决定凭意识判断,却还没走,就看见有杏树的那片院子不远处小径上,有人快步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小心翼翼的回头观望。那走路的姿态,应该是余慧。贺双溪下意识的就找了一小片竹林躲了进去。

稀松的树干间,余慧慌慌张张进了院子。一会儿之后,又有丫环出来张望了几下,而后,这院子才算平静下来。

这大清早的,难道,余慧是刚刚才回来?

第189章 风起金龙城(1)

然而,对于爹爹的这房妾室,贺双溪也并不好过多言语。余慧进了杏院,那么旁边的桃院自然就是如姨的了。她倒乐得轻松,推门而入。

大清早的,如姨倒是好早就起来了,院子里亮堂堂的,有丫环在来回穿梭。走到里面一看,才知道是如姨刚做了吃食,让丫环们用盒子分装好,准备送到中气堂去。

“爹爹好早就去宫里啦,吃不上啦。”贺双溪边听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去,还不忘出声打断他们。

唐如本来正忙着,一听到贺双溪说话,赶紧停下来手里的事情,走上前迎接她,并微微笑道,“珠珠,怎么忽然来啦?也不让人先来说一声。”

唐如本来想伸手拉贺双溪的手腕的,转念又想到,自己刚刚还捏过糕点分装,指尖都还有着糕点的味道,又偷偷将手摩挲了几下,收回来。

贺双溪倒是没看见,笑眯眯道,“哪儿用人通知呀,我这可是狗鼻子,闻到了这儿有香香的味道。我若是事先让人来说了,只怕如姨可得提前收着不让我发现了吧?”说完话,贺双溪眉目微挑,带着打趣的眸光看着唐如,自是一番娇嗔,可爱,小女儿的调皮心性,有多娇俏就有多娇俏。

“瞧你这鬼机灵。”唐如被她逗得一阵欢笑,擦了手之后才过来拉着贺双溪坐下。又端了香气四溢的糕点推到她面前。贺双溪早就被这香味儿勾的馋呼呼的,捏了一块,吃完才说正事儿。

“如姨,不出意外,爹爹这两日就要带兵出发去东海,我也会跟着爹爹去东南郡。快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中馈我是管不了啦,想着要么直接就给如姨好了。”

中馈一事,贺双溪说的轻松,可唐如听在心里是激动震惊得不得了。这可是整整一个尚书府的财物呀,更重要的事它差不多就代表了一个尚书府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而她不过是一房不受重视的妾室。

贺双溪轻轻松松的将代表着中馈得印鉴拿出来,唐如就这样看着,手指发着抖,竟然久久不敢去接。

贺双溪倒是明白唐如的顾虑,她并没有将印鉴收回来,而是将它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又捏了块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才皱着眉头道,“爹爹已经同意啦,你不管,我不管,难道给爹爹自己去管嘛?”

那也是,唐如在心里同意着。不得不说,贺双溪这责怪式的说法的确挺管用。让唐如忽然就有了职责在身上。

她想了想,伸手去拿。

一会儿,还没触碰到印鉴,又觉得不妥,又小声道,“拿余慧姐姐怎么办?”

中馈之事关系重大,唐如不是不想争,她娘家人以前也提过,不过,她性格上本身就是温婉娴淑的,就挺瞧不起后院这些争权夺利,就一直没上心,后来,娘家人也随她去,反正,女儿嫁进尚书府,高门大院,最重要的就是她过的好,娘亲人身份卑微,帮不了她。遂,这事儿她就再也没有放在心上了。

反观余慧这边,商人重利,她骨子里也喜欢争,中馈就一直想握在手里。而若论资格,余慧本身就进门比较唐如早,虽然不是官家出身,但她带来的丰厚嫁妆,可是让唐如望而却步的。

第190章 风起金龙城(2)

这样一想,唐如又觉得不妥,手刚伸出去就又收了回来。

贺双溪则撇撇嘴,“我和爹爹愿意给你,你便拿着。中馈之事可不是儿戏,也没有进门早晚一说。所说资历,如姨你好歹是官门小姐,拿出去说也更加有头面。再说,慧姨太计较,又好玩…”她先是说人情,后又说利弊。说到余慧,又想起来刚才进来时看到的。

便问,“如姨,你和慧姨住的近,寻常可有交流拜访?爹爹寻常去慧姨房里多么?”问到私密事情,贺双溪也有点儿顾忌,就往前凑了凑,几乎快贴近唐如的耳朵了。

果然,唐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大人…大人不是贪欢之人,往常一个月也就来我房里一两次,近来几个月会多一点,四,四五次左右……”唐如支支吾吾的,越说声音越低,“慧姐姐那边,我,我不太清楚。她不太喜欢我去看她。”

就这几句话,唐如都快红到耳根子处了。

这会子,贺双溪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说实话,十几年军营生活,她都是女儿身假扮男人,军营里几万甚至十几万男人,男人凑到一起能聊什么啊,还不都是女人,各种荤段子。偶尔出去一次,看到个女人都能瞄半天,还流口水。她早就习惯了。刚才不过因为唐如是女人,顾忌她而已。

贺双溪颇为理智的分析唐如说的话。

一个是近来爹爹对唐如看中了些,会多来这儿几次。应该是因为唐浩的事情,爹爹对唐如多了几分好感,所以去的勤了些?若是这样来计算的话,只怕慧姨那边,大概现在爹爹也还是一个月去个一两次吧?

二来,同一个院子里,两个不受宠的女人,竟然私下连交流都很少,慧姨还不喜欢如姨去看她?偌大一个院子里,姐妹不去,爹爹不去,又不能经常出去走,这得多寂寞啊?

贺双溪心里颇有些感叹。女儿身果然不好。

至于为什么一大早在杏园外看到余慧匆匆回来?贺双溪是有些疑惑。不过,如姨都说她们不熟,贺双溪便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又将准备好的话给收回来,没有问出口。转而视线落到自己刚刚放在桌上的印鉴上,这才又开口,“这印鉴,如姨你便拿着。反正早晚有一天都要给你的。若是担心慧姨挑刺,没关系,往后她院子里的吃穿用度多给点便是,不过,有一点,不能让她往院子里带她想要培植的人。”

“嗯。”唐如应承下来。

“当然,也千万别委屈自己。既然拿了中馈,腰杆就必须挺直了。”贺双溪看的透彻,如姨是有手段有心胸的人,可顾忌太多。娘家底子薄,所以她很不自信。小门小户万事忍字当头,她这分本事也是学了十成。所以,遇到家里父母生病,唐浩又要考学这些大事,她就没了底气,也不敢求助,生怕被人瞧不起。

唐如比贺双溪大了十岁,这样被她指点,却并没有觉得难为情或者不爽快,而是很恭敬的应承下来。

贺双溪看她温顺的样子,又想想自己父亲在两房妾室面前的冷酷脸色,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多去找父亲好了。父亲面上虽然冷,如姨若是多用心捂捂,多黏着爹爹一点,爹爹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第191章 风起金龙城(3)

这可是贺双溪的独门秘诀。

她搞不定她爹的时候,通常都是左一句爹爹,右一句爹爹,外加几点眼泪水,装成惨兮兮的模样,通常爹爹的生硬态度就会好转。她觉得,这一招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用才有效。

成了贺双溪这么久,她其实也算是摸清楚了她爹的脾性。并不是如姨嘴里说的不贪女色也不是她从前认为的严肃,生硬。他其实就是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无暇去分心照顾其他人。而且,娶妾室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所以就不放在心上。加之自己心里对过世的妻子心存愧疚,就越发克制了一些。

偏偏,他着两房妾室,一个碍于女儿家的规矩,没想过要去讨好他,迎合他,反而有些怕他,疏远他。另一个么,又是商人出身,对宅院里的争斗反而更感兴趣。于是,就越发将爹爹给推远了。

当然,哪怕是爹爹和后院的妾室门夫妻生活不和谐,实际也并不应该是贺双溪这个还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来说。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是?

另外,倒也幸好,她的聪慧和谋略在前,又帮了唐如许多,唐如对她很是尊敬,也很是信服,倒也没有想过贺双溪对她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妥。最多不过是有些难为情,自己的私事,还需要一小姑娘来提点。

不过,难为情归难为情,这些话,还是很受用,唐如自己也清楚。

“珠珠放心,我会努力的。”唐如仍是支支吾吾,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可还是答应着,并保证自己会努力拉近和贺云鹏的关系。

贺双溪听到这些话,自然是开心的,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开心,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唐如则红着脸,拿着印鉴起身去藏好。

刚收进自己的嫁妆盒子里,物归原处后,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到座位,门外便有人小跑着,慌张的喊着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然后,就见绿珠进了门。

贺双溪眉头都皱成了川字,看着跑得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的绿珠,有些惊讶和担心,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绿珠话还没说齐了,就先顿了一下,喘了两口气,这才又开口,“老爷,老爷回来了。刚进门没多久,就一杯茶的功夫,宫里的公公就来了,还带了圣旨过来,说是要今夜启程,带兵去东南郡处理倭寇之事。刚管家到子衿院来找小姐,说要小姐去中气堂。”

“宫里圣旨这么快就来了?”贺双溪听着绿珠说的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内屋门口的唐如一听,也是急匆匆走了过来,一脸着急的神色,看着贺双溪,“今夜就出发?”她才听贺双溪说老爷这两天要去东南郡来着。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两日就变成了今日夜里。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天和地。她脸色都极红了。

“如姨,别担心,我先去中气堂看看,等会儿让绿珠过来喊你。”

第192章 风起金龙城(4)

本来还以为自己有些时间准备,谁知道,一纸圣旨来的这么快,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风口浪尖。

等她匆匆赶到中气堂时,贺云鹏刚刚送过来传旨的公公离开。

“爹爹!”贺双溪跑过去,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贺云鹏此刻倒是平静了许多。先前在朝堂之上,那样一番暴风雨,才是难以淡定。几个皇子之间的争夺,以及北地的军情。太子朝堂之上便和圣上起了争执,呼延豹竟然在天子脚下,也敢以金帐王庭相要挟,而太子竟然还企图要护住呼延豹。光是想一想,贺云鹏都有些胆战心惊。

看着女儿着急着跑过来,他将心神收敛,忍不住再次确认,“珠珠,圣上刚下的圣旨,入夜便要启程,路途艰险,你真的要一块儿去?”

“去!”贺双溪没有丝毫犹豫。因为要小心保护身份,她自然不能有特别明显的身份。贺云鹏身边自有亲近的士兵跟随,贸然让她安插进来,必然不妥。何况,路途艰辛,若是女儿就在自己跟前,他又怎么能够忽视?又于心何忍?

贺云鹏此刻看着面前目光坚定的女儿,心里是翻云覆雨。自然也有些恼火九王爷,如果不是他陷于危难,他的猪猪儿又如何会去赴这样一场劫难。想反悔,可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说要去,哪怕是一个人,乔装打扮,也必然会成行。贺云鹏默默叹了一口气。

“跟我进来。”父女俩一起走到门口,贺云鹏便跨开了步伐,率先登堂,喊她进去的时候,言语和表情都严肃了很多。

“是。”贺双溪自然知道,父亲这忽然的变化只是因为她的坚持和固执,也难得的带了歉意,将头低的低低的。

进门之后,贺云鹏便径自走到书房,绕过柜子,进到了最里面的隔间。这是中气堂的禁地,没有贺云鹏的允许,就连管家贺山都不能随意绕过来。

贺双溪便犹豫了下。

刚停下来,里面已经传来了拔剑的声音。锋芒的宝剑从沉沉的剑鞘里出来,带着清脆而充满威压的声音。她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而就在这惊讶的瞬间,里头已经再度传来何云鹏的声音,是在盘问她为何这么慢。

贺双溪努力眨了眨眼睛,平复好心情又赶紧进去。果然,就看到自家爹爹手持他的青麒宝剑,威武的屹立在房间。那已经四五年没跟他上过战场的宝剑,哪怕已经没有了敌人鲜血的投喂,却依旧散发着嗜血的,不能轻易靠近的危险。那锋利的刀芒,哪怕是就这样看着,都觉得一阵的寒冷。

贺双溪能感受到这股危险的气息,却并不害怕,反而想无限的接近。因为,那样嗜血的危险,曾经跟了她十二年,让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立于天地的大将军。

“过来。”贺云鹏看了一眼站在隔间的墙边的贺双溪,看她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剑,没有害怕,反而很是痴迷。他有些惊讶,却没有时间犹豫和猜想,又喊道,“这把青麒宝剑,自爹爹从南蛮手中夺得,已经跟了爹爹十六年。你过来,握着他。”

第193章 风起金龙城(5)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青麒剑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父亲倚重的言语和期待的目光。这一刻,贺双溪的心情,自己都无法去形容。激动?喜悦?感慨那些曾经在沙场驰骋,叱咤风云的日子犹在眼前,她又如何不想念?

贺云鹏却不知道自己女儿此刻心中那些奔涌的回忆和热血,他看着贺双溪目光炯炯的盯着青麒剑,只以为她是害怕。不免言语柔和了一点点,“珠珠,不要怕。武器是军人的生命,你若敬重他,爱护他,他会是你一生的挚友。”贺云鹏倾心教诲。

贺双溪又如何不知道?

她望着父亲那双满含期望的眼睛,终于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接过来那把青麒剑。

很凉,很冰,很重。

握住的瞬间,她忍不住一阵瑟缩。可她脚底一阵力气狠狠扎根,另一只手又及时伸出去,双手并握,努力的握住了这一把几十斤重的剑。哪怕,自己脚步趔趄。哪怕,如今孱弱的身体,举起这把剑犹如千斤之鼎。

贺云鹏在一边看得直点头。

他以为她会怕,会闪躲,会握不住立马就把剑放到一边。却并没有,而是尽管满头大汗,都要死死住,这份决心,让他欣慰,并且骄傲。

“珠珠。”贺双溪正与手中的宝剑展开激烈的斗争之际,贺云鹏却忽然出声喊她。

“恩?”贺双溪没办法分心太多,便蹙着眉头应了一声。

“上阵无父子,既是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再凶险,也要坚持走完。你经常问爹爹,为什么不要一个儿子。其实,在爹爹心里,女儿,儿子都一样。女儿家也可以征战沙场,女儿家也可以保家卫国,女儿家也可以有自己的真知灼见,只要有机会,男人能做到的事,女儿家一样可以做到。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说到最后一句时,贺云鹏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这番话,他一直想说。他的这个女儿,从前他就觉得她不是只有待在闺房中就能满足。也有过想北地和边疆的儿女一样带她外出历练,甚至出入军营的想法,可惜,这里是天子脚下。

如今,女儿自己有这个想法,他除了最初的担忧和拒绝,其实到现在,早已经是欣慰和支持多过担忧。

“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不会丢您的脸,这把青麒剑,既是在女儿手中,女儿便必定让他再现风采。”贺双溪信誓旦旦。倒是贺云鹏,显然不是要她把青麒剑留在她自己手上的意思。他从贺双溪手里拿过剑,又低声跟她讲了几句话。回头将剑入鞘,横托在双掌之中,很慎重的交给了贺双溪。

贺双溪看看这把沉甸甸的,几多人梦寐以求的宝剑,又看看自家爹爹眉目都是笑容的表情,耳边还有他刚才嘱咐的话语。给徐隔江?要她亲手将这柄宝剑给徐隔江?这可相当于爹爹的传家宝,将传家宝这样给人家,这可意味着什么?

“爹爹……”贺双溪耳朵根子刷刷地红了。她忍不住小声地喊贺云鹏。

“爹爹还有事,连夜启程,还需出京畿营处理要事,有公文下发,还有你的编制安排,晚点,让你表哥来接你。”贺云鹏才不给她机会,忽视她的犹豫,说话话便匆匆转身。

第194章 风起金龙城(6)

贺双溪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沉重的青麒剑。

给徐隔江吗?

她撇撇嘴,手太酸,又将宝剑抱在怀里,这才出了中气堂。

不过,难得的,出来中气堂的时候,绿珠没在门外守着,贺双溪也没空去在意。女扮男装去军营,许多事情需要注意。她现在好歹女性向特征还不怎么明显,胸小,要像前世一样,不知道绷带要绷多紧,还得定制一些束身衣服,秘制丹药。这回还好,一场战事最多三个月。

等到晚上,贺云鹏派王庭飞将贺双溪在军营中需要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她早已经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妥当。绿珠和红缨看到她换上一身厚重的士兵铠甲出来的时候,小姑娘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哗的流。

“嘘,我又不是去了又不回来!”贺双溪又是嘘声,又是说话,还很安慰的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肩膀,“哪怕是我不在府中,也不能懈怠,千万不要让如姨以外的人知道我不在府上。书院,我会以身体不好告病一阵子,若是有同窗来看我,就说……”恩,书院的同窗么,最多也就田芝兰会来看看了,要怎么堵住这个不怎么容易死心的小伙伴呢?贺双溪顿了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就说我出水痘子了,很厉害,会被传染的。”

……绿珠有些震惊的张了张嘴……

“不行,还不够,水痘子不能瞒三个月呢。就说,出了天花!”然而,绿珠的震惊显然太早了,一会儿后,贺双溪又做了补充。

“小姐……”红缨倒是不大愿意了。天花是极具传染性的病毒,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常人唯恐避之不及。可自家小姐倒好,几句话就让自己染上了这种人人嫌弃和恐惧的怪病。

“好了好了,就这样说好了。若是一切正常,没有问题,等我回来的时候,中秋节,我带你们去逛灯会。”

贺双溪本身就没有将自己要去东南郡的事情向丫鬟们说的太透彻,她只说要跟随父亲出发,去东南郡玩,并没有说是要去东海随父出征。她也怕他们还会刨根究底的问,干脆这样草草说了两句,便借着王庭飞在外面等着自己,便拎着事先准备好的包袱就匆匆出了门。

绿珠和红缨急冲冲跟着贺双溪的脚步追出去,可到了门口,看着自家小姐健步如飞的离开,只剩下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在眼前,两个小姑娘一人抱着一边门窗,生生的停了下来。

小姐有令,今夜,不许他们出了这间屋子的门槛。

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刚收住的眼泪珠子,又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这还是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间,第一次,小姐要离家这么久。两个小姑娘怎么能不担心?想着想着,眼泪流的越来越凶。

却说贺双溪,其实心里也并不好受。

以往出征,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所以无需人送别。哪里出现过今日这种状况?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可怜,孜然一身,无牵无挂,生或者死,无人心疼。她本意就是不想她们追问,不想他们担心,却没想,转身出了院子,再回头看一眼倚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第195章 风起金龙城(7)

贺双溪最终还是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坚定不移的走了。

尚书府小门外,王庭飞的马车停在那里,等贺双溪拎了行李上车,粗长的马鞭利落狠辣的甩在骏马的马背上,一声急促有力的嘶鸣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马蹄声声,驮着马车里的人,利箭一般破风而去。

小门口悬挂着写着贺府两字的红灯笼,在骏马嘶鸣和夜风穿杂中,摇摇晃晃。小门内,余慧的身影也跟着闪烁摇晃的灯影虚虚实实,闪闪烁烁。

青云街头,东宫的马车停在一个巨大的灯笼下。

马车车窗的帘子一侧被微微拉开,徐谨言美得如诗如画的脸露出小小的一边,在灯火的笼罩下,越发的妖冶。

“殿下,贺双溪的马车来了。”听到马蹄声,看到远处马车的车影,徐谨言身边的暗卫长,影子一般出来提醒。

云淮的声音落下一会儿,马车已经逼近了,他却没有听到殿下应承的声音。

“殿下?”很快,他又出声。

这回,徐谨言仍旧没有出声,不过是冲他挥了挥手。

云淮心领神会,让车夫将马车推到灯影外的黑暗之中,将整个马车藏好。不一会儿,贺双溪的马车匆匆而过。而身边的马车里,仍是没有人出声。

这是云淮做了暗卫长以后,跟在太子身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猜不到他的心思。可他仍是走上了前。

“殿下?”又是带着试探的轻唤。

长久以后,他才听到殿下难得的嗯了一声。可就这样一声之后,又没了声音。云淮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马车里,一豆烛火亮了起来。

徐谨言瘦而修长的身影映在马车帘子上。那一豆烛火,飘飘摇摇,被车窗缝隙穿梭进来的风几番吹拂,几番挣扎,却仍旧顽强的闪现出光芒。

徐谨言双目放在这顽强的一豆烛火上,专注了好一会儿,终于,唇角边露出一个捉摸不定的浅笑。这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捏起了小榻上放着的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信封上用漂亮的小篆,写着沈运将军亲启。

徐谨言的指尖扫过这墨黑的六个字,透过这些字,仿佛还能看到那人写这封信时的急促和不安,甚至,还有愤怒?

不自量力,呵!

终于,那一抹妖媚的浅笑,婉转成了眼底的一丝杀气。忽而,他有些粗暴的抽出来了信封里面的纸。仍是寥寥几句话,却字字句句都是带血的刀。

怀疑他和呼延豹相互勾结?怀疑他为了收归云字军而陷云溪于不义?

是,又怎样?!

你贺双溪不过一介女流,凭着那幼稚的三分真心,就能来高密?就能来复仇?

是因为云溪的死,所以要走向徐隔江身边?是因为云溪的死,所以要拉扯上你爹去加入徐隔江的阵营?是因为云溪的死,所以要学她女扮男装,入主军营,也想建立一个云字军?

你以为你是谁?

呵!

徐谨言心里又是一阵鄙夷和嘲讽。

云溪能成功,是因为我当年不计得失的所有扶持,你贺双溪能得到什么?

云溪本是我所救,便为我所用,为我而死,又怎样?死得其所!

徐谨言眼里似乎燃起了一朵火苗,那长久压抑的不满和愤怒终于全部喷涌出来。

“杀。”终于,他对着车窗外黯然默立的云淮吐出了一个字。

第196章 南下

在大兴开朝早年,南北漕运不通,海运更是落后。

后来,南方雨水泛滥,多洪涝灾害,积水排不出去,才大兴堤坝以及运河的修建,随后才有了横跨东西的母亲河清江河。洪涝灾害减少,南方迅速出现好些鱼米水乡,为了输送粮食到北边,除了大兴陆路建设之外,又修通了连贯南北,由金龙城至东南郡都城东南城的南北大运河,金东大运河。

自此,航运才算在大兴土地上正式发展起来。而随之而来的海运,也应运而生。

最初,大兴朝廷是禁止海运,以及严防海上贸易的。可自从有航海学家偷偷从东海出海,横跨东海看到了另外的大陆以及国家,并带回来了丰富的物产之后,私运便油然而生。到神宗皇帝即位,海运屡禁不止,诸多大臣以及商贾联名向上征求要开通海运,大兴海事。神宗皇帝刚刚继位,急需政绩,便下令放开海岸通商,并在东南郡成立海事局,主管内河以及海河航运。

由此,海运全面开放,到现在,神宗在位整整三十年,大兴海运已是鼎盛。商业的繁忙,经济富庶,也必然遭人垂涎。东海对岸,便有海上势力雄厚的倭国,屡屡侵犯。开平二十年,大兴成立东南边防军,开平二十六年,年仅二十岁的皇九子徐隔江受命驻扎东南郡。

这寥寥几百字,算是大兴海运以及东南郡军事布防的最简单介绍。

当然,也是目前贺双溪能了解到的所有讯息。

不过,这一次南下,因为不能打草惊蛇,贺云鹏所带领的五千兵马并未从海上直行,而是从陆路出发。而由常凯旋带领的五百急锋兵则由水路出发,顺流而下,直往东海。

从大军开拔,到到达东南郡境内,5000人的军队,足足走了半个月。而要到东海边境,最少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然而,刚入东南郡,便有坏消息传来,有侦察兵勘测到琉球岛200里外有倭寇军队驻守。不日,战争一触即发。

五月下旬的东南郡,多有雨水。从平原地区,转到盆地,丘陵,山区,将士们早已经疲累,连日来的阴雨,让北方一群干燥的空气底下生长的将士们苦不堪言。贺云鹏没有办法,便下令大军停止行进半天,整顿休息,再一鼓作气直到目的地。

绵绵的阴雨,让驻扎的营地泥泞不堪,军队的营帐并不是隔雨的装置,大部分已经湿漉漉。幸而,山区多树木,为了防止雨水冲刷过大,将士们看了许多树枝罩在营帐上,雨水顺着树枝树叶缓缓往下流,倒也遮了几分水汽。

贺双溪的编制是在此次南征军中略不起眼的编号中,不属于前锋,而是后备军,专供将士们伙食。而贺双溪稍微好点,被分配到主帅营,专门负责主帅以及几位副将的伙食。

不过,哪怕是负责主帅的伙食,离父亲这样近,贺双溪都没有机会在这里见到贺云鹏。一个是行军途中太忙,一个是怕人认出来,再则,也怕父女相见,两人都控制不住。她便能不出现就尽量不出现在主帅营中。

第197章 贺阿九(1)

雨势渐大,雨水落在营帐上,噼啪作响。前两日,大军在江宁做了最后一次补给,粮食充足,还宰了几头生猪。趁今日休整,伙食营就将荤腥全部炖了,做战前最后一顿大餐。

主帅营各位将领们仍在营中商议作战计划,刚好随同过来送军事密报的江*字营将士还在。

“贺阿九,你来,来来!”贺双溪正在一边大骨汤,伙食营的伙食长却忽然喊她。

贺双溪其实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个贺阿九喊的是她自己。

她都没想到,父亲给她准备的名字,竟然叫贺阿九,什么鬼?好歹贺家这一辈就她一根独苗,怎么不是老大,就是小幺。这名字不应该是贺阿大或者贺小幺?怎么着都不能叫阿九吧?

阿九,阿九,人徐隔江就排行老九,要是他误会点什么……

贺双溪真心觉得自己可以一头撞死在东南郡了。

偏偏,老爹准备好的东西,她也不能不用。不用可是连身份都没有。反正,这次在东海,能不碰上徐隔江,就尽量不要碰上了。

想想,贺双溪心里就觉得苦,有气无力的应了伙食长一声。

却转眼,伙食长已经短了一大盘梅菜扣肉到她旁边的小桌子上。扑腾扑腾的热气,夹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垂涎。

“阿九,刚主帅营来了令,来了贵人要加餐,这盆扣肉你先端过去,回头再来端猪蹄。”

贺双溪还在这香味里徜徉,伙食长粗犷浑厚的声音已经及时将她喊醒来。

“哦!”贺双溪木木的应承下来,伸手要去端那盆子肉,想将它们放进食盒里,可忽然回过神来,主帅营?这不是爹爹营帐中吗?

大雨天,自己浑身湿漉漉的,给他们一群大老爷们送热腾腾的肉,她在一边饥肠辘辘?

这么残忍,贺双溪第一时间是拒绝的。

“伙食长,这么大雨,我又瘦,走得慢……”贺双溪话都没说完,就被伙食长挑高了声音打断。

“要你去你就去,能伺候那些贵人,可是你半身修来的福气。若是顺眼,服侍的好,可是有嘉奖的。若不是看你长得小巧,脸也还算清秀好看,你以为这机会你能有?”

敢情,送菜都要看脸了?

贺双溪偷偷撇撇嘴,长得不好看,送过去的菜会让人反胃?

只是,心里想归这样想,贺双溪倒是没有出声反驳了。

去看看也好,趁机去主帅营看看都有哪些人在,那个替江~字营传达消息的人又是谁,也许,还能偷偷听到一些军事布防了解一下军情,倒也不赖。

遂,她也没空去想爹爹看到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会如何表现,老老实实的将扣肉装进了餐盒里,从营帐中拿了一件蓑衣,冒着雨就出了伙食棚。

主帅营在军中最居中最显眼的位置。而伙食棚历来比较靠边。不过,这些营帐中的方位布局,哪怕这次没有留意,贺双溪也并不会不知道。

即便是雨夜,灯火昏暗,贺双溪仍然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主帅营。

主帅营的帐篷外,四五个穿着蓑衣的士兵严肃而安静的矗立在门口。厚厚的帐篷帘子紧紧合着,连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第198章 贺阿九(2)

不过,帐篷上还是能看到许多人围坐成一圈的身影,有人起来倒酒,有人半倾着身子夹菜,时不时还有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大雨落在泥泞的地上的声音,传出来。

雨越来越大,泥土地上都是积水,贺双溪的靴子早就湿了。蓑衣穿在身上也没什么用,雨水淋湿了蓑衣,从细缝中染透了衣裳,贺双溪整个人都湿透了。但她仍是小心护住了手里的餐食,稳稳的走到了营帐前。

守门的士兵扫了她一眼,仔细和她对了腰牌,又对了密令,这才放她进去。

果然,她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情形并没有错,匆匆扫一眼,的确是一大桌子人围成一圈,在吃肉喝酒。贺双溪不敢多看,只粗粗判断了下人数,视线还没有到主帅位置旁边,就将目光急匆匆的收回,生怕和父亲视线相对。随后,她挑了和主帅座位最远的地方位,将餐盒送上。

桌面上,有人伸手将里面的扣肉端了出来,桌上有已经吃干净菜的空盘子,也有人收拾了出来,大约是要她一并带走。她离得远,就干脆没有过去帮把手。而是站在一边,视线偷偷的转移,落在了斜侧方的一大张用板子支撑起来的军事布防图上。

距离有些远,因为都是一些图画,字比较细,她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大片海域上,画的密集的大兴的旗帜,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来,徐隔江还是做了不少准备的,这东海海面上都满满都是咱们这边的势力。只有琉球岛的岛屿周围,还是空荡荡的。这摆明了是用自己做诱饵,要引倭寇们深入琉球岛,再四下围上去痛打他们一顿。不过,这个人也真大胆,算是自己孤军深入。这要是有点什么闪失,倭寇的脚步快一点,当时打完海盗就直攻琉球,或者钥匙海盗不配合……只怕,他就是死路一条吧?

她摇摇头。这么鲁莽大胆的计策,她是万万不会施行的。她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哎,伙食营的送菜小哥,再送几坛子酒过来。“贺双溪正侧着眼睛看着那军事布防图出神,脑海里正构建着一幕幕激战的画面,却不料,又有人喊。

“嗯?”她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耳朵里听到声音,却下意识的做出来反应。微微皱着眉头先应了一声,转而头侧了过去,目光微疑的看向声源处。半张脸,就这样露出来。恰好,贺云鹏就在这一张侧脸之前,遥遥相隔。不过,贺云鹏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在跟身边的人低声交谈自己的作战策略,并且虚心听取身边人给的意见。

大约是心情好,贺双溪这样慢反应,刚才要她做事的人倒也没恼。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她前面的酒坛子。

“好。”这回,贺双溪懂了,点头应承下来。军事布防图也不敢看了,桌面上的空盘子已经码好,她就端过来放好,收进餐盒里要一并带走。

“哎,阿九?先让伙食长做的猪蹄好了吗?赶紧端上来,要饿哭啦!”偏偏,还没挪动步子呢,这一堆吃饭的人中,有贺双溪这几日经常去营帐中送餐的一位面熟的将军。等不到要吃的菜,干脆直接喊她了。

第199章 贺阿九(3)

这一下可糟了!

这都直接喊名字了!

贺双溪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时间抬眸去看主位上的贺云鹏。果然,糟了,听到阿九这两字,爹爹也已经反应过来,略带着欣喜和惊讶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然而,目光相接中,她明显看到了爹爹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之后,忽然就变的严肃和凌厉起来。眉头都蹙了起来。她心里便觉得大事不好了,他爹可是女儿控啊,看到她浑身湿漉漉的给人送菜……忍不住吧?

果然……她的担心都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就听到了声音……

“这么大雨,你这浑身都湿透了还要来来回回跑?厨房东西做好了,就一并儿上,不要来来回回折腾。”

“是,贺将军。”贺双溪盯着那双如虎般吓人的眼睛,唯唯诺诺地低头答应。一声规规矩矩的贺将军喊出口,倒也让贺云鹏晃了一下。

“哎,是哎,主帅,还是您爱兵如子,这么多年如一日,仍是体恤咱们。”偏偏,那刚刚出声说话的人,是那种咋咋唬唬热血的性格,又对贺云鹏极其崇拜,是贺云鹏带出来的兵,对贺云鹏也是唯命是从的那种。

于是,听了贺云鹏的话,又一眼看到贺双溪还在滴水的以上,啪的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脑袋瓜子,腾的就从座位上起了来,“你看看我,这么大雨,湿透了吧?阿九,来,哥哥我跟你喝一杯,你当暖暖身,我就当自罚。“拎着一瓶酒,一个杯子就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贺双溪面前。

……

这状况变得……

“朱勇,胡闹个什么劲?浑身没力气使,出去淋雨跑两圈?”幸好,贺云鹏又及时开了腔。

“主帅,我……”朱勇有点儿有口难辩的委屈。不是顺着主帅的心思想讨好他么……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过,最终还是拎着酒瓶又退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可就这么一个插曲,先前一直和贺云鹏低声说话的那人,却明显被打扰了,也默默抬起了头。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这么一眼,徐隔江就感觉自己忽然傻了。

眼前这人,一身都湿透了,绑在后脑勺的发丝因为雨水的缘故,都贴在了后面,有些还被风吹过来,贴在脸上。可怜兮兮的。衣裳都湿了,贴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娇小可爱。而她手里提的餐盒,那么大,提在腿边,都快占了她一大半,越发显得瘦了许多。

而最让他傻的是……这人,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里?还这样一身装扮。还有这个名字,他没办法不想入非非。

“阿九?”终于,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澎湃,下巴微微抬起来,由下而上打量起来贺双溪。

“是…………在下。”贺双溪本来想高高兴兴的答应一声来着,后又机智的发现这一声阿九似乎并不那么肯定。她也就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说这两个字的人。

却完全出乎意料,就这一眼,她就仿佛已经深陷进去很多年。

第200章 诉衷情(1)

贺双溪有些不知所措,手指紧紧抓着食盒的把手。目光看向他,那一双带着欣喜却夹杂着怒意的眼眸。

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境况下遇到徐隔江,并且,从来没想过,遇见的时候自己的心,会这么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让她紧张,让她心慌。

怎么办?

她心里偷偷问自己一声。

而她还没有给自己答案,那人却已经于人群中起身,缓缓向她走过来。

她手心里,有隐隐的热汗冒出来,心跳忽然像一只兔子。

“阿九。”

却偏偏,来不及整理,她又听他这样唤。

但这一次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犹豫,而是转变成了肯定,肯定中带着无法忽视的欣喜,那唇齿间的亲昵暧昧,那令人舒服的尾音。那一声阿九,看似这样不经意,却有如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贺双溪再不敢答应了。整张脸红红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双目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而那人,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如崇山一般,让她无法忽视,无法躲避。

……

倒是不想,为难时刻,有人拯救。贺双溪正尴尬得想要钻进脚下的泥土里去的时候,主帅营的门帘再度被推开,伙食长匆匆端了一大锅猪蹄送过来。

“哎哟,贺阿九,你咋嫩个慢,还在这儿杵着,我猪蹄都炖烂了。你们一个个干哈呢,要俺亲自送!”

本来就心里不乐意呢,等了这半天。一推门,一抬头,却发现他等来等去等不到的贺阿九,竟然提着个食盒,唯唯诺诺的站在这主帅营中。伙食长可一下就来了脾气,步子走得快,嘴上骂人的功夫倒也没落下。

贺双溪本来怎么人都是一个大写的尴尬,生怕自己和徐隔江面对面,也怕他当众乱说些什么,这忽然来的一声长长呵斥,倒忽然成了能带来福音的号角。

这一声破锣嗓子一落下,贺双溪整个人就清醒过来。

她也不管前面的人到了哪里,拎着食盒,一扭头就对上了黑沉着脸的伙食长。她也不管,有点愧疚意味的瞄了瞄,笑嘻嘻抬步便凑过去,“哥,阿九这不是正要去找你了嘛?这位将军好像对你做的菜有点意见,正留着我问话呢!”

“啥?”伙食长浓浓的乡音,倒是也并不难听懂。原本脸上是愤怒之色,这会儿听到有将军挑菜的毛病,人一愣,又明白过来,赶紧战战兢兢的看着已经停下步子立在前头的徐隔江。

“这位将军?”他虚虚问了一声。

贺双溪倒是机智啊,就趁这个机会,拎着食盒,撒腿就跑。

摇摇晃晃的小身影,跟只猫一样,却不知道,这调皮可爱的小模样,有多让人心痒难耐。

徐隔江的目光放在那刚刚离开的一抹倩影上,直到门帘拉开,贺双溪的身影消失,然后一声忽然的喷嚏声传来。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这才转了身,也不说话,就冲这厨师长摆了摆手。又慢悠悠,沉稳稳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他旁边,贺云鹏则笑眯眯的。

第201章 诉衷情(2)

“那人是谁?”徐隔江一落座,他旁边一身男装的谢菲便凑了过来,借着给他倒酒之际,有些不悦的问他。

徐隔江默了默,侧过头,躲过贺云鹏那笑眯眯打探他的视线,低声道,“贺将军的小儿子,皮的很,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对带兵打仗颇有兴趣,想要进江-字营。不过,贺将军对他比较溺爱,一直不肯。现下不晓得为何又松了口,愿意带他来东海。”

“真的?”谢菲有些不相信,眉毛高高的耸起来。她将这人绑到琉球岛的基地这么久,他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基本都是恩,啊,或者点头摇头、唯一的几次开口,都将她的哥哥,叔伯,兄长说服,将他们正面拉向倭寇的战场。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王爷?执掌东南郡,在东海海域内横行霸道,威名远播的九王爷?她一点儿都不相信他是。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一个人驾一叶小船出现在东海?

偏偏爹爹和几位兄长很是信服,愿意跟他合作。还不是因为这几年盟里几个势力膨胀,各当家的表面和谐,私底下纷争比较多,爹爹和几位兄长怕招架不住?这人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才取得了信任,做了交易。

可她才不会和爹爹他们一般肤浅,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她就要跟踪他出来,就要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遂,谢菲皱眉的同时,眼睛也瞪起来,装作一副凶狠的样子,就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你问问贺将军?”徐隔江也不辩解,也没看她装出来的一副凶残样子,只是想到那人小猫一样的身影,还有那贺阿九背后的无尽暧昧,忍不住浅浅笑了笑,微微往后扬了扬身子,将自己错开,给谢菲和贺云鹏之间让出来一段距离,就为了给谢菲空间,好让她去问。

谢菲有些生气和惧怕的瞪了下眼珠子,想要骂他,又及时收住了嘴。她一海盗身份,还是初出茅庐的海盗,怎么敢跟威震朝野的贺云鹏说话?匪和兵,天生就存在着矛盾,天生就存在不同的气场。她只好带着狐疑的视线在徐隔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放弃。

徐隔江见她不再纠缠,自然不再理她了,侧过身端坐好,这才拿了酒壶,恭敬的给贺云鹏倒酒。

桌子边的其他人也并没有因为贺双溪的插曲而有什么耽搁,好酒好菜还在上,虽然战争在即,敌情紧急,可徐隔江带过来的消息又很乐观,他们也乐得先饱餐一顿,谁也没有心思去看,也没人愿意琢磨,为何他们的大将军贺云鹏要跟旁边那位从江-字营过来送消息的小兵这么热络,两人喝酒谈事,这么开心。

贺云鹏自然更不会在意了。

他一直很是赏识徐隔江,对他的诸多军事政策都是十分认同,可惜人在官场,不能轻易靠近,更不能轻易表露心声。如今有这么个把酒畅谈的机会,怎么能不相谈甚欢?

而可怜的贺双溪小姑娘,哪里知道,自己的爹爹利用她这个宝贝女儿利用的这么彻底。

第202章 诉衷情(3)

忙活了一晚上,贺双溪基本没有休息。拎着餐盒前脚才从主帅营回来,后脚,伙食长就到了。她手里的白面馒头才咬了一半,又被叫过去刷碗。

“我说贺阿九你咋动作这么慢呐?做过活没?刷个碗,你把它当玉瓷盘子呢?”伙食长在军营这么多年,这种活闭着眼睛都能做了。看到贺双溪一只碗洗的干干净净,一遍又一遍,就忍不住火大。就这一破碗,洗一万遍还是这个样子。他破锣嗓子一开,急躁的催促,“你这洗不完,等下主帅那边又送过来,你要今晚休息不了,可别说俺苛待你。”

“哎,好。”贺双溪硬着头皮答应着。刚好,手里还在搓着碗,郁闷的从水里捞起来,瞪着这个确实是洗了很多遍还是猪肝色的砂瓷碗,无奈的撇了撇嘴。

伙食长拎着左手拎着一桶水,右手握着锅铲又进去了。

重重的步子,夹杂着泥水,踩一下就响一下。从营长里偷偷露出来的火光,也因为他身躯的遮挡,明一下,暗一下。贺双溪就着这微弱的光,淘着手里的晚。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时不时的动一下,时不时的动一下。压根没有注意,昏暗的灯火下有人缓缓轻轻的靠近。

大约是因为有人来了,又缓缓轻轻的离开。

“阿嚏。”一阵斜雨飘过来,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她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转而又去捞水里的碗。幸好,这五月的天,温暖的紧,这样的风雨也还受得住。贺双溪边刷碗,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冷不丁的,却忽然有人说话,声音还有点熟悉,猛开嘲讽技能。

“偷偷摸摸的跟来东南郡,这凄风冷雨的,可好玩?”

贺双溪闻言,下意识的回头,仰着脖子看向声源处。一张模糊的脸映入眼帘。可是,那张扬霸道的气质,却并不模糊。贺双溪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又缩回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碗,还有脸颊上感受到的他嘴里说的凄风冷雨。

“谁偷偷摸摸来了?我正儿八经的来的!”说出来的辩驳的话,贺双溪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

徐隔江只觉得想笑,初见时,在龙泉寺,伶牙俐齿,胆大包天的那个睿智女孩儿哪里去了?这娇娇羞羞的小模样,早已经不是当时的那般英姿飒爽,却依旧动人心魄。他忍不住又想到,刚才和贺云鹏喝酒说话的时候,贺云鹏说的她哭哭啼啼硬要乔装来东海的事情。甚至还说,若是不带她,自己一个人再艰辛都不怕。他当时脑海里就勾勒出来了那样一副画面,她仰着脖子,和她父亲据理力争,因为他。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光是想想,整个人就坐立难安,就非要见她一面,就想看看这个女孩儿,为了他在所不惜的女孩儿。为了他,愿意一个人奔赴东海的女孩儿。

徐隔江心里那些因为她想要护住家人,护住自己,而在太子面前大声念状书伤害他时残留的那一丢丢的难受,那些固执的男人面子,就这样统统都消失了。

第203章 诉衷情(4)

“偷偷摸摸来也好,正儿八经来也好,贺阿九,你转过来,看着我。”徐隔江往前一步,更加靠近她。不喊她真名,就喊她的新取的小名。

“这不是我取的,是我爹爹……”贺双溪本来还死都不想面对他,可他这一声贺阿九一出口,就像是一根钢针扎在她身上一般。这误会可不要太大!听话的扭过头去,瞪着眼就想要出口反驳。

就这一瞬间,徐隔江弯腰,伸手,一下子拽住她湿漉漉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将蹲在地上的贺双溪给拉了起来。怕她忽然手里,重心不稳,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灵巧的从她腰身穿过,牢牢的将她深扣如怀。

“贺阿九,我很喜欢。”轻轻的七个字,在她和他胸膛相抵,紧紧贴合的时候,这样温柔的落在她的耳边。那轻微的言语带来的气息触碰到耳朵,那一阵一阵的热流,在身体四处流淌。那扣住她腰身的手,烫的如火钳一般的温度……

喜欢贺阿九这个名字?

还是喜欢取名贺阿九的这个行为?

还是喜欢贺阿九这个人?

“这个真的不是我取的,我说那些话,是想骗我爹爹……”贺双溪嘀咕了几句,整个人尴尬的不得了。可大约是他的拥抱来的太热烈,那耳边的呼吸太让人心猿意马,她反驳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偏偏,她越辩解,徐隔江只觉得她越难为情。不由得就抱得越来越紧。

“我说贺阿九,你这几只碗,你打算洗一辈子?”可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识趣啊!破锣嗓子喊出来的破锣嗓子从营帐内传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踩的泥水噗呲作响的脚步声。

随后,那军帐的门帘被他粗暴的甩开,一道亮光照过来。贺双溪脸颊酡红,又傻又呆又紧张的站在水盆旁,吓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哪里还来得及装模作样洗碗。

“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呢?碗呢,碗呢?碗呢?”伙食长若是不那么胖,瘦一点儿,那大象腿能随意自如的抬起来,估计已经猛浪的跺了好几下了。

什么叫恨铁不成钢啊!这不就是嘛,不说烧菜做饭了,洗几个碗,还是可以的吧?

伙食长看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贺双溪,郁闷的大声地叹了声气,壮呼呼的腰身弯下来,大手在盆子里乱淘了几下,抱起一叠还流淌着水的碗起身。

“胖叔……”贺双溪终于硬着脸皮转过去,伸手尴尬地抓着自己的耳朵,弱弱的开口。她不是不想洗啊,就是……有人来的那么不及时,还捣乱……何况,她虽然军营中历练十几年,可是,也从来没有干过洗碗的活啊……内心还是挺委屈的。偏偏,罪魁祸首听到一丁点儿声音就跑得比猴子还快……

“别喊我,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奈何,都是汉子,她这虚弱的,惹人怜惜的小声音,并不能让胖叔心软,反而让他一身肥肉都惊起了鸡皮疙瘩。

“哦。”贺双溪听话的应承下来。听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而远离,慢慢的,没有了声音。

第204章 暗杀(1)

落雨声滴答滴答,惊扰着这深沉的夜幕。

伙食长已经进了营帐中,忙碌的声音在雨水落地的喧哗中显得寂静。贺双溪惊慌的心跳和神情都得到了缓解,这才偷偷摸摸又扭过头,看向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

然而,看了许久,仍只有雨幕,以及沉沉的夜。

一股失落的情绪就这样触不及防的涌上了心头。微微叹了口气,贺双溪江自己带了期待的视线收回来。微风吹过,吹皱了盆里的水面,水波微微荡漾,犹如心底泛起的那一汪涟漪。她蹲下身子,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水面,波纹荡漾开来,无法凝聚她满带愁容的脸。

就这样,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呢!

她撇撇嘴,又看了一眼水面倒映的有些破碎的自己。也不再留恋,伸手抓住洗碗的盆,将满满一盆水都倒掉,又将盆放到一边。

“胖叔,我先回营帐了!”离开的时候,冲着透着亮光的营帐中喊了一声。

立时,里头传来伙食长的回话,是要她明日早些来,将今日剩下来的活早点做掉。贺双溪闷闷的答应下来。

她的营帐离这儿不远,几十米就到了。

不过营帐内外都黑漆漆的,只门口的小坑里透亮的,因为下雨,水面反射出来的光。

她的营帐是二十个人住,都是伙食营新来的小兵们,不过分管的营帐不一样,所以干活的时候很少遇到。况且,她是专门负责主帅营,将军营的,活儿也比别人少,通常回的也要早一点。胖叔人也好,虽然性格暴躁,动不动就骂人,那是他个性的原因,并不是说真的就苛责你,觉得你不好。而且,不像其他伙食营的伙食长,胖叔不打人。

这样一比较,想到胖叔肥嘟嘟的样子,贺双溪低落的心情就忽然有些好转,稍微也就忘记了刚才不告而别的徐隔江。

贺双溪从袖袋里掏出火折子,这才靠近了营帐,伸手要去拨拉开营帐厚厚的门帘。

却次啦一下,好像听到身后隐隐有脚步声。

“谁?”贺双溪下意识的大喊一声,立马举着火折子回头去看。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是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狐疑着蹙了蹙眉头,这才将视线收回来。

可仍旧是觉得不对劲,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只看得到身后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雨水微漾。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了!

她对危险的警惕性几乎是形成了本能的,竟然发现不了?

贺双溪的眉头深深蹙起来。

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营帐的门帘拉开,借着一阵风过,她扭身关上门帘之际,悄悄灭了折子的火。人也机智的贴着帐篷,随便找了一侧,迅速蹲了下来,将自己护成小小的一团。两只耳朵几乎是咬竖起来了,集中了所有精力,去听门外的声响。

可是,夹杂着雨声,再多的声音也充满了迷惑。她也分辨不出来。只好蹲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又从袖子里掏出来火折子打开。

然而,人家平心静气等在一边,要的就是这再度亮起来的一束火光。

第205章 暗杀(2)

一支利箭锁住火光下贺双溪暴露在外的身影,忽然从后方直穿帐篷,凌厉而来。拿穿过风雨的声音,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恐惧。

得亏贺双溪是见惯了这等场面的人,虽然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但脑子反应依旧灵活,整个人下意识就往地面上一躺,李箭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腰身,冰凉的箭头没入地面。拿利落的声音,可以想象出这一支箭带了多大的力气。

可躲过了这一支箭,却无法躲过背后的那来暗杀她的人。

火折子掉到地上,刚亮起来的火星子再度覆灭,贺双溪手脚并用在地上滚了圈,这才爬起来。这营帐她住了这么多天早就熟悉了,刚才借着细微的火光又辨识了方位,此刻她面前就有一张八角桌子。

她伸手摸了一下,再度确认一遍,低身就要钻过去,面前却忽然来了一道身影。贺双溪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拔了臂上藏好的匕首,紧握在掌心。却忘了,这样黑暗的地方,人刺客还未露面,有着对绝对的优势,根本不会跟她近身作战。

“是我,别怕。”直到来人避开她匕首的锋芒,无声无息的贴近到她身侧,轻轻的声音入耳,她的所有防线才在一瞬间松塌。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又怕倾泻太多的心情,也怕一丁点的声音都会引来敌人的刺杀,刚张嘴就立马明智的收了声。只一只手握着匕首,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徐隔江的胳膊。

大约是她手臂的力度,让他感觉到他的惊慌和害怕,哪怕这会儿徐隔江已经集中心力,已经将所有目标都放到了营帐外躲在暗处的那个人身上,但他还是倾了下身体,微微贴近了她。宽厚的掌心贴在在她腰身处,有力的摩挲抚慰了下。

“收声,别动。”贴在她耳机的薄唇轻启,利落的说出两个词。

贺双溪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就感觉托在她腰身的那只手稳稳一用力,同时肩膀也被一双手扣住,只一瞬间,她就在他双掌下被他打横抱住。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说话,又想着他的交代,紧紧闭住了嘴。

下一瞬,她已然被他放在了床上。

随后,身体紧贴的这一道热源忽然走远。贺双溪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模糊的身影看过去,却见徐隔江拔剑飞快的冲出去。营帐的门帘被冲开,又落下,外面昏暗的月光来了又走。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外面的雨声,凌乱的脚步声,刀剑相撞声,声声入耳。贺双溪手里还握着匕首,明明此刻自己已经安全了,可手里这把匕首却握得比刚才还要紧。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意识,所有的力气都需要靠手上这把匕首支撑。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人曾在她陷入危险的时候,这样将她揽入怀中,淡定而自信的告诉她,是我,别怕。也没有人跟她说,收声,别动。将她这样妥善收藏,然后将之后所有的一切灾难,默默承担。

也许,危难关头,不应该让情感太过倾泻。不能让感情主导了理智。可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心,一旦泄漏,便无须理智。

第206章 暗杀(3)

营帐外,刀剑相撞的声音仍然在不断的传过来,密度仍然很快,足以说明其紧张。

时间是过的很快的。可在贺双溪这里,却慢得几乎能听到看到那一丝一毫时间飞速溜走时候的声音和姿势。

她几乎是屏息静气,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营帐的门帘被再度打开。

耳朵听到那丝响动,眼眸感应到那一点点光亮的一瞬间,贺双溪就手脚并用飞快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然,就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心急,明显愣住了。

隔着看不见的黑夜,两个人凭着声音,凭着意识,这样隔空而对。都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被吞没在落雨的声音中。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

片刻后,徐隔江才掏出了火折子,那盈盈的一豆火苗,照亮彼此的脸,还有彼此的心。

贺双溪有些尴尬着起身。

徐隔江也有点不知所措,目光四下搜寻,干脆寻了营帐内的两盏煤油灯点燃。

一会儿后,整个帐篷里明晃晃的。

可彼此的身形,模样,却越发的清晰,包括眼睛里流连的那些缠绵眷恋,都能一一看清楚。

贺双溪终于忍不住了。

脚步终于不再徘徊,一个扭身,直往徐隔江的面前去。

哪里知道,徐隔江也不是那种腼腆脸皮子薄的小男生,刚开始进门时候的窘迫和难为情,早就在这漫漫时光中消散,看到她女儿家的娇态,整个人都心慌意乱了,只想好好拉进怀里,一个人默默的品尝好嘛?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扭身,冲着对方走过去。

“你没受伤吧?”

“你还好吧?”

走过去的同时,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关心慰问的话。

两具燥热的身体,只隔着半臂的距离,又都不约而同的“嗯”了一下。

两个按耐不住悸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被彼此的热切和默契惊讶住。眼看着,又要尴尬的不知所措……

徐隔江干脆再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人之间那微小的距离彻底缩没了。

贺双溪还没有缓过神来,手里头握着的匕首就被他抽了出去,随后,两只手都被他握住,拉到快胸口的位置,他大大的两只手掌,将她小小的手包住,一丝又一丝的暖意,透过手背传进掌心,慢慢流通到四肢百骸。

贺双溪这回当然就没有任由他这样拉扯了。

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虽然心里是个汉子,可多少需要顾忌。

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抽了抽手。

徐隔江又哪里能依着她?偏偏拽紧了,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一抹笑意明目张胆的飘到了嘴角,“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千里迢迢从京城追到东南郡,那会儿怎么不知道不好意思?兄弟姐妹几个我排行第九,这全天下人都知道,怎么取贺阿九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不好意思?刚才……”他说话的时候,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句,让她心慌。

偏偏,这人又是个会调节情绪,酝酿感情的好手,说到紧要处,声音都低了下来,还刻意停顿了下才开口,“又是谁,担心得连表情呼吸都控制不住,生怕我有一丁半点儿的伤害。嗯?”

这性感得不得了的尾音,是要怎样?

这故意的撩人模样,是要怎样?

贺双溪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火点燃了,烧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我……”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知道你的情深意重。我徐隔江,今生绝不负你半分。”

虚弱的辩解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一个拉扯,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饱含浓情的表白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口,还是一生的誓言。

还要怎样?

还要怎样才能不动容?

那就当,是她奔赴千里,只为寻他吧!

就当,她时因为喜欢阿九这个名字,所以看到爹爹给的腰牌,也并没有扭捏的说不要。

何况,内心深处,她就是担心他,喜欢他,想他……

贺双溪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双手圈住他健硕的腰身,“我不求今生来世,徐隔江,我只希望,在我全心全意喜欢你,爱慕你的时候,你也正好全心全意的喜欢着我,爱慕着我。”

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她不求来世今生,但求相处的每一个朝夕。

“傻瓜。”

徐隔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拥着她,轻声说傻瓜。

傻瓜,这怎么够?

哪怕是有一天,你不爱我,你要离我而去,我也依然爱你。

而这一天,你不爱我,离开我的这一天,永远不会发生。

第207章 跟我睡(1)

营帐内,几盏灯火燃烧,发出噗呲噗呲的响声。

贺双溪和徐隔江这样傻站着,直到一只巡逻的队伍从伙食营周围走过。整齐划一,极有气势的步伐,一点儿都没有因为雨声而压抑。

贺双溪算是猛地一抽身。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军营中,男儿身。而面前这个人,是隐性瞒名,过来给爹爹传送军情的江-字营人。现在的他和她,还真不适合互诉衷情。

“你……不回主帅营?”她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咬字并不清晰。她知道,主帅营那边,事情并没有了完。

“想我走?”徐隔江也是低低的笑,不但答非所问,还故意用言语调戏。

这让人怎么答?

想你走,你会走吗?

贺双溪有点儿哀怨的抬头看着这个尾音性感的不得了的男人。

幸好,视线相对之时,他已经恢复平静。

因为下雨的关系,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徐隔江一手搂过她,将她往身后那硬硬的行军床上带过去,随手抽了一条粗布被子就在她身上胡乱的擦。

一边擦还一边严肃脸问,“太子的人?我就回东南郡多久,你又做了什么?“俨然一副长辈训斥孩子的脸,可这言语中的宠溺,看她的眼神跟看个调皮的小麻烦精一样,又着实让人窝心。

贺双溪只能嘟嘟嘴卖个乖,这才有点儿哀怨的将在书院跑马的时候撞见呼延豹和太子徐谨言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当然,也有后来找沈运,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沈运将军听的这事儿,但并没有提及云溪。

然而,说完,徐隔江的脸色已经黑沉下来,手里不知道谁的粗布被子,被他一扔,怒目看着贺双溪。倒不是真要去责怪她,只是有些失望,她这样鲁莽,“你倒是胆子大,你这一封信下去,可想过,证据落在太子手里,遭殃的不止是你一个?何况,我的人已经找过他。”

“那我怎么知道?我当时只想爹爹能顺利下东南郡。你的人嘴巴又紧,一点儿消息都不肯透露。”何况,贺双溪是真的没有想到,徐谨言竟然已经防她防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监视了她的行动。

而他勾结呼延豹,陷害自己夺走云字军的事情,只怕也是真的。不然,何苦要大动干戈来杀一个兵部尚书的女儿?想到这里,贺双溪只觉得一阵的寒冷。

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徐谨言的冷漠和狠辣,只是以前,以他为信仰,所以可以容忍,或者无视。然而,当站到这个人的对立面时,才知道,这个人是多么残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对于自己什么都不说,直接去找沈运这件事情,她也的确后悔,后悔自己的鲁莽。对她一个全凭猜测,和云字军丝毫没有利益关系的人,徐谨言都能痛下杀手。

而对于沈运,一个知晓徐谨言手段有多肮脏的下属,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第208章 跟我睡(2)

徐隔江看贺双溪是真的知道错了,那股难受之气都已经压制不住了,他这才脸色好转了一点儿。

伸手又搂过她,道:“沈运是个人才,虽然傲气了些,是非观倒是清白。不过是不懂得拉帮结派,所以被孤立。我既然找了他,自会护他周全。只是你这一鲁莽,只怕徐谨言会更加小心警惕,需加派些人手。”

“对不起。”贺双溪默了默,她不是不会低头的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可徐隔江却愣了啊!

他没想过怎么怎么责备她,故意摆了点脸色,就是想让她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在他眼里,贺双溪到底只是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怕说她再能干,可毕竟姑娘家,年纪小。本来也傲气。他想象中,她的反应是无辜的睁大着眼睛,有点儿可怜兮兮,也有点儿埋怨。

此刻么,她也是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可是这可怜兮兮不过是因为他训斥。而这可怜兮兮以外的认真认错,毫不含糊,还是让他意外,让他心潮澎湃。

这小姑娘,总是让他眼前一亮。

内心就这么一软,情不自禁的扣住她,贴着自己的身体,落在她耳边的声音都骤然沙哑,“这么懂事?”那音色,明晃晃的勾人。

“难道要我闹?”贺双溪撇撇嘴。

还真是想她闹啊!这可是无尽的乐趣。

可这样的回答现在也只能想想了,说出口怕会吓跑她。这样一想,徐隔江有点儿窘迫,怀里这小小的软绵绵的人儿,身体贴着身体的柔软触感,让他这二十多年没有过女人的男人,总是忍不住,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贺双溪哪里知道他这些花花肠子,任由他抱着,享受着片刻的安宁,静谧,温馨。

营帐外,雨势渐渐小了。

“真不去主帅营了?”贺双溪推推他。

徐隔江没说话。

他这回来的身份不过是小将,送个信而已,除了贺云鹏,大概也没人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更何况,更多紧要的事情,他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单独说给贺云鹏听。

只不过,到底这是军营,人多嘴杂,逗留太久也不好。何况,还有谢菲在。

“走,去休息。”

这样一想,他就收敛了些,松开搂住她腰间的手,改而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转身就直往外走。

“啊?”贺双溪这就有些搞不懂了。好好儿的,喊她走干嘛?大晚上的,还能去哪里?

“你要在这里睡?”徐隔江回过头看着这个迷糊的丫头。眼眸里儿有了些怒意。

“这是我的营帐啊,不睡这儿我睡哪儿?”贺双溪反驳。

这下可好!

徐隔江头都低下来,靠近她,“你要在这里睡?这营帐里一二十个糙汉子,你睡哪儿?”随后,他又回头指着那一排排摆放在一起的军用床,手指伸过去胡乱的指,“那儿?那儿?那儿?”

……

是在意她身边都是男人啊?

可她已经这样过了十几年啊!

可到底不敢说这样的话,只抬眼看着这个大男子主义爆棚的男人,弱弱道,“可这就是我的营帐啊,不在这儿睡我去哪儿睡?我都跟他们睡了半个多月了……”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贺双溪才发觉不对劲,可是……已经祸从口出。

“贺双溪?!”

终于,身边的狮子炸毛了……

第209章 跟我睡(3)

“收拾!”

贺双溪还没来得及认错,徐隔江已经大咧咧的坐在了一排行军床上,言语间吆喝着要她赶紧收拾东西跟他走。

贺双溪有心反驳,可看到他刻意板起来的那副脸,黑沉沉的,比爹爹生气的时候还凶,她就默默收了嘴。

她带的东西不多,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留在身边的很多都是保命的物品,药品,机关,匕首,毛牛皮做的甲胄,藤条绳,烟雾弹,迷迭香,石灰粉,锋利细长的飞镖。利落的打了包,正要背在背上,却忽然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将这些并不怎么重的东西提在了手里。

风度倒是很有风度。只是说话仍旧很不友善。

“打包速度不错,包袱里的东西也很实用。”这是徐隔江出自内心的称赞。贺双溪对于行军打仗途中的艰辛很是清楚,带的东西都是轻便实用的,很多东西关键时刻足以保命。他相信,就在现在这个营区,这5000官兵之中,也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想法和手法。这熟练程度,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第一次上战场。

恩……

他掂量中手里的包裹,眸光中透露着丁点的危险。

“我爹爹教子有方。”贺双溪自然知道自己这一番动作能有多经验,十多年老手了嘛。她其实也有点儿慌,怕徐隔江会感觉出来一点儿什么。不过,幸好关键时刻,兵部尚书爹爹可以拿来当挡箭牌,反正,他也不会拎着东西去问爹爹,说你女儿打包好棒……

她眨眨眼睛,便稍微带了一点儿邀功的语气,道:“东西都是我爹爹帮我备下的,我可是在家练了好久。爹爹说,战场无父女,若我执意要来东南郡,他不会护我的。”

所以啊,就要努力将自己训练成可以在战场上活命的女子。贺双溪故意将说未说,讲一半的话语收住,留给徐隔江自己去意会。还故意冲着他抖抖肩,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却偏偏,那言语里已经足够的透露出来,为了来东南郡,我很辛苦,我是豁出去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果然,这样一说,徐隔江是再也没有心思去质疑了。

管她熟练不熟练,都是为了自己啊,更何况,越熟练不是越好吗?这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更好的保护她自己。这不是所有事情中,最值得挂心的?

想通了这个,徐隔江登时觉得自己刚才对她的忽略实在是太不应该,又默默拉过了她的手。

贺双溪可不傻。

他怀疑就怀疑?他要低头认错就要低头认错?

手一抽,滑溜溜的从他掌心里收回来。

“贺双溪!”徐隔江恼羞成怒。他都已经示好了啊。

偏偏,不是每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出来贺双溪三个字,都是能成功的制止住她的!

贺双溪偏偏就不听他的,走了几步,取下来壁上挂着的青麒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朝帐篷门口走去。

仍旧坐在行军床上的徐隔江,有点儿吃瘪的叹了口气,看着面前那瘦弱却笔直的娇小背影,也飞快起了身跟上去。

第210章 跟我睡(4)

营帐外,雨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因为下雨,之前不能点火把,此刻,火光逐渐从四处亮起来,这山脚下的一片营地才逐渐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贺双溪的脚步不免又慢了一点儿。

倒是不想,就这么几步,就被身后跟过来的徐隔江反超。

营帐外随时都有值夜的士兵们来回穿梭,两个人也不能很亲密的站在一起,只一前一后,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很快,两个人就出了伙食营的地域范围,到营区的中心区域。

刚刚好,一队值夜的士兵从身后走过,带起一阵阵泥土翻起的声音。贺双溪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送走了他们,这才小跑着又跟上了徐隔江的步子,站在他身边。

“喂,你还没有说,带我去哪里啊,哪里有空着的营帐可以供我休息吗?”她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权,可以弄个空营帐呢。可这离主帅营越来越近,难道是要让她去爹爹那里?

可不要!她不想让爹爹觉得她吃不了苦。何况,爹爹营中将士们来来往往,很不方便。再说了,她都十六岁了。

“你喊谁呢?”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男人就回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眸子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不明所以,摊摊手,迎向他。可却发现,说完话好久,面前的人都没动,就是盯着她。

难道,喊错啦?

“你再喂一声。”

贺双溪提溜着眼珠子,还没想明白,人家已经自动开腔。

哦哦……

贺双溪恍然大悟,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是不该她喂啊喂啊的啊……

那怎么办?

“王爷?”她激灵的抖着眉毛,尾音高高卷起来,似在等他同意。其实,就是在逗他。

于是,徐隔江那双唬人的眸子瞪得大了一些。

“九王爷?”贺双溪强忍着笑意,又换了个名头,在王爷面前加了个排行。

徐隔江仍是不满意。

“肃王?”她又换。

这一声,可就更正式了。之前的数字还亲切一些。

于是,徐隔江的眼睛里都是射出刀光来了。

贺双溪这会子倒也没有在继续调戏他的胆子了,人都目露凶光了呢。也是见好就收,乖乖喊了一声,“九爷。”

这可就和之前的王爷不同啦。

爷啊爷的,算是很平民的称呼了,没有那么多的身份隔阂。大概,目前也是贺双溪自己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称呼了。

遂,这一声喊完,她就觉得徐隔江应该高兴了,抬眸笑看着他,一副要讨赏的模样。

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淡淡的月光下,更是漂亮的不得了,就这样看着徐隔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徐隔江又是一阵心痒,真想去亲一亲那漂亮的眉眼,去亲一亲那粉嫩嫩的脸蛋,去感受一下少女的美好。

可是,太唐突了,又生生的忍住,只低头靠近了她小小的身子,鼻尖轻轻的嗅了嗅少女的馨香,淡淡道,“还不够。”

光九爷,还不够,不够让他心潮澎湃,不够让他觉得,这世间,只有她一人,可以将他的名字呢喃于唇齿之间。

第211章 跟我睡(5)

还不够,那怎么办?

贺双溪微微侧着头看着他。

即使近在眼前,他凌厉如刀锋镌刻的眉目依旧好看,不打半分折扣。

九王爷,九爷都无法满足这个人。那要叫什么呀……

她心底里忽然恶趣味丛生。

双眼微微垂下,抿了抿唇,一朵红晕立刻爬在她脸颊边。好一副俏生生娇滴滴,让人心痒难耐目不斜视的俊俏模样。

“叫什么?”这一番表情,落在徐隔江眼里,想当然的就以为她想到了什么深情的称呼了。迫不及待的贴上来,轻轻问。

贺双溪却只笑。

心里百般期待,又要顾忌男人的面子,这滋味好难受。徐隔江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儿,“双溪,告诉我,喊给我听。”

一句一句诱哄。

贺双溪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终于知道时机到了,抬起头,目光清澈的看着他,“九叔叔!”

喊完就开始笑,毫不遮掩她的蓄意作弄。调皮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就等着他的表现。

九叔叔。

我才不到十六岁,你已经二十四岁,八岁的差距,叫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小姑娘一个,完全不懂这调皮作弄的一个称呼暗含了多少涟漪。只以为自己的玩笑足够打击到面前的人。

不料,身前高大的男人再度抱住了她,“再喊一声?”

低低的声色比刚才还要沙哑,有磁性。那温热的吐在耳边的呼吸,带着让人心醉的湿润。

这……怎么了?

贺双溪心里咯噔了一下。

“九叔叔……”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惹来他这样一副反应,贺双溪多少有点儿不对劲,刚才那一声喊得脆生生的,这一回到底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怕他生气。于是情不自禁声音就弱了下来。其实是待了乖乖认错的意思。

可这喊出口的声音犹如留了一半话才唇齿之间的模糊,却无形中比刚才拥有了太多的诱惑。

“珠珠!”

徐隔江终于忍不住,忽然喊了她的闺名,又一下子抱住了她,头紧紧埋在了她脖颈里,薄唇贴着她白嫩的颈子,狠狠吸了一口气。

“喂,徐隔江!”

贺双溪吓一跳,脖颈上忽然贴上他湿漉漉的唇瓣,还有急促的呼吸,又痒又麻,她整个身子一缩,下意识伸手就去推开他。

他却在她有所动作之前,更用力的将她锁在了怀里。

“别动!”

两个字恶狠狠的,似乎是在威胁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颈子处他薄唇亲启,冰凉的牙齿贴了上来,一下子咬住了她。力道不大,但是有一点儿微微的刺痛。

贺双溪整个人就傻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这一片温暖的胸腔已经护不住它。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她整个脑子里都忽然变成了空白。他要干嘛?他在咬她?还让她不要动!

女生天生的敏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被他那样说话,她又真的不敢动,生怕再一动,他咬的就不是脖子这么简单。

第212章 跟我睡(6)

贺双溪心里是又惊又怕,不敢说,不敢动,只好等徐隔江自己松开他。然而,也并没有这么容易。

贺双溪感觉自己的颈子都被他咬红了,可他还是没有挪动半分。

“喂。”终于,她有点儿忍不住,伸手去推推他。

却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又是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贺双溪视线往那边一看,又赶紧缩回来。手上推徐隔江的力道更大了些。

却想不到,非但没推开他,反而他放在她腰身上的手越发的用力。

“啊!”下一瞬,贺双溪只来得及压抑的喊一声,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搂腰抱住,直往上飞起来。身上的重心忽然被急速提高。骤然悬空的失重和惊慌牢牢的包裹住她。

贺双溪现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生怕自己掉下去,只好赶紧伸手搂住他的腰。

幸好,这样的失重并没有太久。很快,他们就在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巨大榕树上停下来,她被徐隔江稳稳的抱住,落在一个象腿粗的树枝上。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和枝干,如一把巨大的伞将两人给牢牢遮严。

刚刚他们待过的地方,那一队队形整齐的巡逻兵浩然荡气般走过。丝毫没人发现他们两个人。

见状,贺双溪今晚这一颗受了太多惊吓的心,才落了下来,整个人才缓缓恢复平静。

她这才回神,抬眼看着这个任性的男人,却一眼就看到淡淡的月色下徐隔江居然有些红晕的脸!

她瞬间想起他刚才的举动,心里也是一懵,逃避似的飞快的将视线往下挪,落在这一刻估计树龄有了百岁以上的巨大榕树上。

真的是很遒劲高大,主树干得有十几米高。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带她上来。想到刚才的害怕,贺双溪心里的火又憋不住了。

她白他一眼,伸手摸摸自己刚才被他咬的有些疼的脖子,有些气愤地骂他:“疯子!”

“还可以更疯一点!”

谁知道,男人脸皮后起来比得过一堵墙,搂着他,脚步飞快的在脚下的树干上转起来,人也跟着旋转,很快,就面对面将贺双溪重重的抵在了身后高大宽阔的树干上。

刚刚下过一场雨,茂密的枝叶上还残留着不少的雨水,他抱着她这样转,枝叶扫过身体,两个人的重力都压在树枝上,也使半边树都在不停的晃动。

扑簌扑簌的雨纷纷落了下来,落在了头发上,脸上,衣裳上。

“你干嘛!”贺双溪真是对这个胡闹的徐隔江忍不住了。怎么以前不知道这个人这个疯狂!抬眼怒目瞪着徐隔江。

他却笑得赏心悦目。

“干点儿忍不住的事。”调笑的,打趣的,难为情的话脱口而出。随后,整个人就朝贺双溪倾了过来。

他比贺双溪高出许多,身材也比他宽大,他一笼罩过去,高高大大一个人几乎就将小小个子的她完全给包住了。

这隐蔽得连人影都看不见的地方,刚才又被她咬过,他说的话又那么邪恶,贺双溪以为他又要咬她,吓得眼睛一闭,整个人往后一缩,头也飞快的撇开了。

然而,那想象中的熟悉的刺痛感却并没有如约而至。

第213章 跟我睡(7)

等来的,是他冰凉的唇,落在她也冰凉的唇上。

温柔的,淡淡的,似不经意,一下一下的研磨。

贺双溪一颗心倒是七上八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下意识的,她闭得紧紧的眼睛,在他唇落下的一瞬间,忽然就松开了,他虚虚的身影在她眼前摇晃。而她紧紧拽着他手臂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些。

整个人也瞬间从脚尖红到了耳根。

等她放松下来,回过神,还没来得及真实的感受到那一片薄唇带来的清冽和美好,却忽然,唇上些微的力道已然消失了。

喂……

心里小小的失落划过。

贺双溪有些傻傻的睁开眼睛,整双眼睛里写着的都是意犹未尽。

刚松开她一会儿,一直在欣赏她可爱表情的徐隔江却在这个时候笑出了声。

“你!”却不料,这笑声一下子将贺双溪飘飘然的神魂都拉到了现实里。

贺双溪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敢情,他是在这儿等着呢!笑得这么嚣张。这回,是真的狠狠推了他一下,让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这么样?”退了又怎么样,徐隔江又欺身过来,低着头,一点儿都没领会到她此刻的生气,再度将她笼罩在自己宽大的身影下。笑声是没有了,笑容倒是还在,依旧张狂。反问她的话,也很是欠扁,像故意在等着她的笑话。其实,在他自己心里,只是好整以暇,只是调笑,只是两个人相处时候的小小情趣。却不料,男人和女人,尤其是还没出阁的小女人,心思本身就有着天壤之别。

“放我下去!”贺双溪却扭过头,看着树底下黑漆漆的一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片水汽儿冒了出来,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被他这样轻薄也就算了,他偏偏轻薄完了还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委屈,就是觉得委屈。

觉得自己的深情一片都喂了狗了!

终于,忍不住,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徐隔江刚听她说话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了,带着负气,哽咽。一会儿后,又听到了啜泣声,这会子低头一看,哪里还只是啜泣啊,真的是眼角两边都挂了眼泪珠子了。晶晶亮亮的一颗颗,亮得他眼睛都晃了下,整颗心都开始疼,整个人都慌了。

他脸色一变。

这怎么了哦!

只是想逗逗她!

没亲够就要哭?

他活了二十四岁了,却也是个很少能有女人近身的人,怎么知道贺双溪是觉得心里受了委屈才哭的!如果他能猜到这番心思,常凯旋也不会笑他在女人面前是榆木疙瘩了。

只能赶紧走两步欺身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往怀里带,一边用力搂住,一边哄,“这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偏偏,这话就是点燃火药的引子,犯了错还不自知。

贺双溪这眼泪落得更快了,奋力的挣扎着扭出他的控制,“你放我下去,混蛋!你把我贺双溪当什么人了!可以随便调笑作弄的轻浮女子吗?”

怒目相向,漂亮的眼眸里都是愤怒。

“我……”徐隔江有心想解释,却一瞬间,终于意会到了贺双溪难过的原因。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也都觉得说不出口了。

第214章 跟我睡(8)

真的是成也一张嘴,败也一张嘴。别说贺双溪意犹未尽了,徐隔江自己也觉得没亲够了啊。

想了这么多天,忍了这么久,就那样轻轻触碰一下,哪里够呀!本意是想作弄她一下,再来放肆的。谁知道……

可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徐隔江试探性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擦她脸上还挂着的泪。

“啪”地一声,手背被她重重拍了一下。

徐隔江吸了一口气,不过并没有因为贺双溪的反抗就他就停下动作。反而用了点力气固定住她,软软的指腹点在她还有些泪湿的脸颊上。轻轻擦了几下。

贺双溪没他的力气,干脆就死命的摇头。

无奈,最终还是徐隔江认输,默默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怎么办?

气头上,是什么话都听不下去了的。那还是送她下去吧。

便伸手去拉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贺双溪哪里肯?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呢!他刚碰到她,她就用力的甩手,挣脱出他掌控的范围。

再来,再甩。

两个人这样傲娇着,都不说话。

如此四五次,徐隔江终于不固执了。有点儿垂头丧气,“我拉着你,带你下去。”原计划是想抱下去的,怕她发飙。

贺双溪傻了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有这十几米高的距离。可惜穿越过来的时候没有把自己的一身好武力带过来,区区十几米的高度都要求助于人。

贺双溪心里不满,却没办法。下定决心要好好习武打拳,哪怕不能身轻如燕,可我不能坐以待毙。

现下么,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乖乖伸出去手。

徐隔江这会儿也不敢再笑她没有骨气了,接过她小小冰凉的手掌,轻轻一拉,扣在怀里,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走吧,去休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送开她的手就往前面带路。

贺双溪不想理他,便也不说话,一步一步慢吞吞的跟着。

来的时候,为了避嫌,两个人都只错开了半个人的距离,现下,没人看着了,当中隔开的距离却差不多可以站三个人了。

短短的距离,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很快就走完了。

在徐隔江的领路下,很快,一顶大大的帐篷出现在眼前。帐篷里点着油灯,不过并没有人影。

大约是特殊嘱咐过,帐篷外面并没有人把守。

徐隔江有些纳闷,但还是停了下来,回身看了看仍旧沉着脸的贺双溪。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又转回去拉来门帘,走进去,又站在一边侯着,顺道喊她,“就这里了,进来吧。”

贺双溪没出声也没看他,就默默走进去了。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跟我睡。”刚走进去,就听到徐隔江的声音又响起来。

什……么?

贺双溪耳朵一竖,步子一停,扭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跟你睡?”下意识的,说出来的话声音很大,充满了震惊,不可思议。

怎么可以和他睡!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一瞬间,贺双溪喘出来的气都粗了好多。

第215章 跟我睡(9)

贺双溪真想甩这个登徒子一巴掌。如果,这个登徒子,没有王爷的身份。

可往往这世间万物,总是事与愿违的多,顺遂人心的少。

她抬步,转身就要走。

谁要和她他睡?她自己的营帐多好?虽然人多了些,可一个个手脚乖乖,从来不会和他一般乱来。

何况,也没人知道她是个姑娘家。

“干嘛去?”没走两步,手就被扯住,“别闹好不好?那是什么地方?那么多男人,你能跟他们一起住?你爹怎么想的?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随你去做?”

这一句一句的,已经带了愤怒了。

“我愿意,我爹也愿意。你能怎么着?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管!”贺双溪则来了脾气,“何况,睡你这就不荒唐了?”大大的眼睛毫不留情的瞪着徐隔江,若是眼珠子可以喷火,只怕这火已经有了三丈高。

“本王能跟他们比?”徐隔江却也压不住火了。

两个人立场不同,的确容易产生误会。

贺双溪从前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没人告诉她这样不行。成了贺双溪以后,她身体以及意识里都多了许多女儿家的思想和姿态,可到底也不多。何况,她信赖她身边的每一个将士。深刻进骨子里的信任,因为,战场上,他们是可以将彼此的生命交付的人。

而徐隔江啊呢?更多的看到的是贺双溪的姑娘家身份,以及一颗男人的嫉妒之心。

自己的女人和一群男人在一起,他能不嫉妒吗?换个人也许会提着刀去杀人好吗?

偏偏,他女人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和他睡就要死要活!

他堂堂王爷,能和这一群小喽喽比?他会怎么欺负她一个姑娘家?他是连半副身家都可以交给她的,是动过想要娶她在一起生生世世的念头的!

可她竟然宁愿相信那群没见过女人的人,也不愿意相信他!

此刻,他心底里一团怒火升起来,哪里还会管,他也是视每一个士兵如生死兄弟一般。

此刻,也搬出来身份,处处威压。

“王爷了不起?”贺双溪嗤鼻,白他一眼,又挪开视线。下巴高高抬起来。

徐隔江被她这一句话呛得面色都黑了。

自他懂事以来,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反驳,顶撞他,偏偏,他还很在意。若是常凯旋这样,他大概一脚就狠狠踢了过去。若是太子,他只当旁边有条野狗在吠……

可若是贺双溪,就觉得要治治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贺双溪,你胆子可真不小!”他愤愤的说了一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用了力气将她半副身子转过来。

也不管她的眼神,也不管她的挣扎,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转过来就咬了咬牙,头低下去,亲上她的嘴巴,狠狠的蹂躏。

这伶牙俐齿的嘴,刚刚只是浅尝辄止,连温柔的碰触都不算。现下,带了怒气,带了惩罚的滋味,感受到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味道。

“混蛋!登徒子!死流氓!”贺双溪边推边模模糊糊的骂!

第216章 跟我睡(10)

只不过,贺双溪骂的这些,徐隔江早就听她说腻了。

第一回见面的时候,骂的不就是这些?后来在她家,也是!

索性这登徒子死流氓的已经定性了,何况,也就她一个人敢骂!权当情趣好了,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亲的更加用力。

一开始还是蛮横的亲,啃咬,感觉到唇齿下的小小人没那么挣扎了,就变成了慢慢的吮弄。

可这样亲密暧昧了,徐隔江也没有等来贺双溪的再度反抗挣扎了。他不免心里有了些窃喜。

紧紧扣住她腰身和后背的手松了松,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小姑娘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让他赏心悦目,浑身舒畅。

亲着亲着也就忘了自己是戴罪一身。一时之间得意忘形只顾享受了。

不想,等他戒心放下来,贺双溪的时机也到了。逮着徐隔江在他她唇上流连忘返之际,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徐隔江一阵闷痛。

松了口,眉眼一垂就去瞪她。

贺双溪赏了他一个活该的眼神。

活泼调皮的模样,是他心头最爱。这被咬的一点儿小事就不需要计较了。眼里含着笑,干脆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她咬的地方。也不管自己这一举动有多浪荡。

果然,贺双溪看他这极度不要脸的样子,再生气,也终归是不好意思了。

没办法和这种登徒子争个高下,丢人!伸手,拿衣袖愤懑的擦嘴巴。

她不挤兑了,徐隔江便也不说话了。就看着她,负气和自己的嘴唇过不去,狠狠的擦着。

他也不恼。

等她一系列动作结束。

又不要脸的凑过去,“好了,不生气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用指腹去摸她不知道是被亲的太厉害还是被擦的太厉害,有点儿红肿起来的嘴唇。

心里忍不住有些心疼,便示好一般,将声音放低,“是我不对,但我真不是要笑话你。我怎么会笑话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谁稀罕你喜欢了!”贺双溪瞪着他。虽然眼里还是有些凶,可心里其实已经被他忽然降低的嗓音弄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她不是声控,可由他嘴里说出来的好听带着磁性的温声细语,总是让她无法自拔。

“是是是,你不喜欢,你没有千里迢迢过来找我,没有担心我,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见到你就丢了心魂,腿软,腰眼发麻挪不动脚。贺家小姐,双溪,珠珠,你就可怜可怜我,不要折腾我了,就在这里睡,可以?”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徐隔江将这一本领运用的出神入化!估计连他的师傅常凯旋都自叹不如。

“你睡地上,我睡床上!”消气什么的容易,但有些东西绝对不能让步。

“是,你愿意在这里,我睡床底都没关系。”关键时刻,论低头认错的速度,徐隔江的功力无人能及。

“这还差不多!”贺双溪嘀咕了一句,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过身,大爷一般坐到了他宽大的行军床上。

徐隔江自然也跟了过去。

营帐外,本来要进来的人,忍耐了良久,终于没有伸手推开这道门帘。

第217章 原来是情敌(1)

第二天一早,贺双溪醒来的时候,营帐内已经没有了徐隔江的身影。

她趴在床上,呆了一会儿,还是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这样跟徐隔江睡了一夜啊?都没有怎么扭捏……

而且,哪里是她徐隔江一开始说的她睡床上他睡地下?

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他就算是肯,她也舍不得。最后还是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又用自己的软甲放下床中间,跟她她他隔出了距离,才让他爬上了床。

一晚上,碾转反侧,心跳得跟揣了只兔子在怀里一般。前半夜,光缩写自己的身子,并且光注意他的呼吸声去了。生怕他会做出半点出格的事情。完全不是和别的将士一起休息的心情。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他起身出去。不过,那会儿她已经困的不行,也没时间去理会了。到后来,根本沉沉睡去,香的狠。

现在,她才记起来,他说过半夜要去找爹爹商量事情的。

此刻他不在身边,伸手摸一摸床榻,他睡过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冰凉。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休息。

她垂了垂眼,正好看到自己放在床榻中央的软甲,还规规矩矩的在那里,没有挪动分毫。

她想了想,她还要去伙食营干活,等下还可以求求胖叔让她去给主帅营送吃食,顺道也可以去探探军情。

这样一想,贺双溪就再也没有了赖床的想法,伸手拿过来软甲飞快地穿上,又将其他衣物也通通穿上。

出门前,也没有忘记将行军床收拾一番。

出门的时候,正好一队巡逻军过来,贺双溪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生怕人家看出来什么,不自觉的就将头低了下来,刻意躲着他们。

嘿……其实人家谁在意?这营帐中男人们来来往往,抬头不见低头见。

只有她,做贼心虚,默默缩在墙角。

对面帐篷里,谢菲也刚刚起来。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训练服,本来想趁着早上的美好时光还有清新空气,在营地好好儿跑两圈,锻炼身体。

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到了刚从徐隔江营帐中出来么人。

贺阿九!

谢菲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来昨天偷偷看到的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处,狠狠亲吻的画面。

她脸一红,生怕贺双溪看见她,赶紧就往旁边躲。

她早就知道军营里污秽,上万甚至十几万的将士们,光靠那几十几百个军妓怎么能解决如此庞大数量的男人们的生理需求?断袖的风气在军中最是常见。

她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连徐隔江也是吗?不是堂堂王爷吗?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看中了个男人?

虽然是有点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生得比她谢菲还白净了些,可到底是男人吧?

有些事情听听还好,真的看到了,心里就不舒服,仿佛窥破了人家最大的**。

于是,人家断袖的人都没什么,她这个旁观者,反而难为情的不得了。

她都有点恨自己,昨晚干嘛要去找徐隔江么呢?

第218章 原来是情敌(2)

于是,找完徐隔江,谢菲就愣在了门外,还一夜都没睡好。有点难过。

贺双溪哪里知道自己被人这么误会?她一心一意躲着巡逻军,也没空注意对面还有人。

呼吸着山脚下新鲜的空气,边活动筋骨,快步朝伙食营走。

但伙食营的时候,胖叔正端了一口大锅在倒水,几个小喽喽在洗菜,切菜,也有人在装盘。

胖叔回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贺双溪。脸一懵,随即眼一瞪,“贺阿九!你怎么回事?昨晚一晚上没回营帐,死哪儿去了?还来这么晚!”

“我…”贺双溪有点儿心虚,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低着头,对对手指。

正好看到旁边有人端着食盒这食盒她熟啊!主帅营特供!她立马急中生智,“胖叔,要人往主帅营送东西吗?我去吧?”她笑得甜蜜蜜的,一副讨好的样子。

胖叔瞪她一眼,“一边去!来这么晚,还不想干活。每回这好事都轮得到你?不要耽搁时间了。贺将军下了命令了,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开拔,但东南郡****~营驻地之前,再没时间休息。你赶紧过来蒸馒头!”

“哦……”被这么一训,贺双溪可有点儿难过了,装作驯服的模样,点点头。

慢吞吞的走过去。

旁边端了食盒要送去主帅营的小兵芋头,和贺双溪擦肩而过的时候,开心的朝她吐了吐舌头,分外高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

就这伙食营,他们这一片专门负责各将军营帐的小伙伴,就可以分个高下。人人都以能去主帅营露露脸为荣。

“小心朱将军罚你!”贺双溪见芋头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损他。

芋头可不在意,又朝贺双溪扮了个鬼脸。

“贺阿九!你可得先领了我的罚!”贺双溪还想说几句,扳回一城。谁知道,话到了嘴边,还没有说出口,旁边就传来胖叔一声吆喝,可是震耳欲聋了!

吓得贺双溪一个瑟缩,虚虚应了他一声,擦了手,卷起袖子就在一边撸馒头。

却说,此时主帅营内,颇为热闹。

十几个将领聚在一起。

作为东南郡****~营来的将士,徐隔江正在军事图前最后再跟大家熟悉一遍东南郡的地形,以及东海领域的海事布防。

战争在即,底下的将军们磨刀霍霍,听得热血沸腾。

芋头端着馒头和菜汤小心翼翼的推开营帐的门帘的时候,屋子里一群罡气颇重的男人们正齐整整的念出师令。

他就在一边等着,不敢上前。

片刻后,面前那一群将军才停下来,落座。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

倒是那朱勇将军,刚一坐下就看到了他,“嗨!送馒头来啦?”粗犷的嗓子如破了洞的门被风呼呼灌进来一般。说话间,朱勇人也跟着站起来了。

“唉唉,是的,将军。”芋头赶紧堆满了笑,凑上去。

“哎?怎么换了个人?昨夜那白白静静地贺阿九咧?可是被我吓着了?我昨儿的夜宵,好像也换了个人送!”

第219章 原来是情敌(3)

朱勇本来性子比较糙,这话从他嘴里说,本身是再正常不过了。贺云鹏作为他的老部上,本来也早就习惯了。

可这会儿不同啊,这回他这糙来糙去的话,对象可是自己的女儿!

他侧目看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九王爷徐隔江,这人眉目深沉,双唇紧抿,如虎般凶狠的眼眸向下看着,都能射出一道光来!

贺云鹏暗道一声不妙。

准备说点儿什么话来挽救一下。

没想到,端着馒头一边给他递过来的芋头已经蹙着眉头说话,告状一般。没别的,主要是贺阿九生得小巧讨喜,朱勇将军又是良善的人,总是赏他。莫名的,芋头就是想告个状。“将军您可别提了,阿九昨夜都没回来!刚刚才到伙食营,伙食长正罚他蒸馒头哩。”

噗……

这话就严重了,一夜未归!

贺云鹏脸一下就黑了!

转念又想起来,昨夜他家女儿走后不久,身边这王爷也急急忙忙起身了。

不过,后半夜,这王爷还是如约和他商量了军情诶!当时,状态还很好。

后来回去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又一大早来了主帅营。

贺云鹏有些狐疑,便又去看了看旁边的徐隔江。

对方仍是低着头,端了一杯热茶慢慢饮,没一点儿表情变化。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默了默。

士兵夜不归宿,可是禁忌。可人家偏偏又是伙食营的,可以出入采办。何况,也许不过是在灶台忙。再说了,这一堆人中,也没有他的直接上级。

万籁俱寂之际,徐隔江偏偏在此时抬起头,出了声,“茶水没了,让贺阿九送壶过来。”

他起来的时候,天还是摸黑的,见她睡得香,也没想过打扰叫醒她。倒是忘了,人多嘴杂,他什么都没说就将她带走,容易引起误会。

“啊?”芋头一愣,“好的。”又将头点的跟捣蒜一般。

不过,心里其实有点不服气的。

“贺将军,谢某有个不情之请,此番回岛,我和徐将军来的匆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贺将军可否将贺阿九借我几天?等徐将军带我和常将军碰头了,咱们再到岛上会合。”

却不想,之前一直在低头默默喝茶的谢菲也在此刻开口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向贺云鹏要人。

别人不知道这个谢菲的身份,可他贺云鹏可是知道的!

东海108霸老首领的女儿。这次和倭寇的战争,也多亏了这一群海盗的支持,从士兵的集训,熟悉海域,以及特殊的海战武器的提供。

而此番她跟着九王爷来,也多有考察的意思。这等强有力的合作伙伴,关键时刻还是需要拉拢一下的。

遂,听谢菲这么一说,贺云鹏还是有点儿想法的。

可,贺阿九的身份……唉!贺云鹏私心觉得,自己当时一时不忍答应带女儿来东南郡的举措,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

“贺将军,您也知道,徐将军是个闷葫芦,这一路上,半句话都不说。我也闷的慌,贺阿九活泼机灵,正好可以和我做个伴,可就这么一个伙食营的小兵,贺将军都如此吝啬吗?”

第220章 原来是情敌(4)

谢菲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还用海盗的地位微微施压,贺云鹏纵使心有不爽,却也没有立马开口拒绝。

一来,他无法为任何人做决定。二来,明面上他是这五千禁军的主帅,可实际上,他身侧的徐隔江才是当家人。

他不清楚,这个跟着九王爷过来的女扮男装的人。是知道九王爷和自家女儿的关系?还是纯粹嫉妒?还是怎么了?

可看那小姑娘的目光,又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贺云鹏一时无解,只得去看徐隔江。后者也是有些奇怪,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但他仍然悄悄的和贺云鹏点头同意。

但即便这样,贺云鹏也并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开口道,“倒是承蒙小兄弟对我军中子弟的抬爱。只是,大家也知道我在营中的规矩,先生这事儿不属于军务,贺某自然不能按军令执行。待会谢小兄弟自己对贺阿九说这事,他若是同意,便只管跟着去便好。”

若是别个,带过去也就带过去了。可是自己家女儿,怎么可能放心?

哪怕是有九王爷在,可身为父亲,自然认为女儿总是跟在自己身边更安全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女儿嫁人了,在父母眼里,也终归是自己疼爱的永远长不大的女儿。而对于贺云鹏而言,这一点更加明显,可以说,贺双溪是他四分之三的生命。

“那边多谢贺帅!”谢菲虽然年纪小,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贺云鹏这番要同意不同意,要拒绝不拒绝的说辞,她怎能不明白?自然不再多问。等下和贺阿九私底下会贵便是。

一时之间,这军帐之中便忽然安静下来。

大军即将开拔,各将军底下还有各种事情吩咐,便借此机会纷纷告退。转眼,主帅营中只剩下徐隔江和贺云鹏,谢菲三人。

贺双溪奉命端了热茶进来之时,谢菲正要起身出去,徐隔江要和贺帅商量军务,她一个外人不方便。

“哎,贺阿九,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儿找你,你放了茶跟我出来下。”谢菲眼疾手快,出声更早,贺双溪人还没有进来,就出了声。

“谢菲?”这个时候,这里只有这么知根知底的几个人,徐隔江便终于不用再端着,声音严肃,表情黑沉。淡淡的反问句里带了让她注意点悠着点的警告。

不过是因为她是海盗头子最疼爱的女儿,所以合作期间不好拂了她爹的面子,所以才对带她到身边没有提出来什么异议。可带在身边若是惹麻烦,至少,出了在贺双溪面前,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的。

不过,这一回谢菲只当他是怕她戳破了她他的秘密而恼羞成怒。

只是,这个男人脸一板下来,便总让她觉得害怕,从来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都敢偷偷开了岛上的海盗船出来兴风作浪的谢菲,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也不敢造次。

只好唯唯诺诺起身下去。

路过贺双溪的时候,默默看了贺双溪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

第221章 为你征战天下(1)

连谢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竟然带了嫉妒。

这些嫉妒,落在贺双溪的眼里,就多了其他的一些意味。来自女人的嫉妒呢!还是跟在徐隔江身边,和他一起过来的女的。她昨天就察觉出来了徐隔江身边跟着的是个女人,只是时机不对,没来得及问,现下倒是好啊,自己撞上来了。还有话要对她说?

出于礼貌,贺双溪还是微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不过,错身而过之后,就是恶狠狠地瞪着徐隔江,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模样了。

不过,后者问心无愧,并没有发觉。

“九王爷,您的热茶。”爹爹在场,贺双溪不敢造次,眼神是瞪了又瞪,不过嘴里手上都还是规规矩矩的,给他端茶倒水。

徐隔江看在眼里,忍不住嘴角就浮现了笑容。这调皮的小丫头,古灵精怪。真想拍她几下,也是因为贺云鹏在场,只好忍着,笑容收起来,淡漠着一张脸,就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给推送过去。

其实,喝茶什么的都是借口,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她而已。

存着这样的心思,不免,徐隔江又淡淡扫了她一眼。

“咳!”眉来眼去,有人就不愿意了,装作莫不惊心的咳嗽了一下。

贺双溪生得七巧玲珑心,怎么可能不知道贺云鹏这是要干嘛?心里是一阵尴尬,又是一阵好笑。

她这爹爹吧,也是不好对付,还会吃醋。幸好,这旁边的是堂堂王爷,如果是一般人,爹爹只怕不会这么隐忍。怕是要训人。

她偷偷笑了笑,给徐隔江添满了茶,又转过去给贺云鹏添上。

“贺老将军,您请。”军营之中,无父女,自然不能喊爹爹。可是又想取笑一下自家爹爹,便不怀好意的带了个老字。

果然,话刚说出口,贺云鹏的脸色就变了。

有了心上人忘了爹,他女儿可是这其中的典范。遂,茶杯狠狠往前一推,咯噔一响,力道有点大,茶杯都差点都快要到了。

贺双溪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

调皮一笑,正要说话……

“尚书大人正当壮年,威名远扬,双溪,怎可调皮。”

谁知道,贺双溪不够快啊!想说的话,偏偏被徐隔江说出口。而那最后一句,那么轻松亲昵,是什么鬼?

贺双溪脸一红,紧接着一黑,倒茶的手都在抖。

偏偏,说这种话的人,脸皮厚,没事人一样,目光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贺双溪只觉得徐隔江有一副好演技。浪荡的时候浪荡的不成样子,端正起来,有真真是平淡甚至冷漠,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然则,被徐隔江吓到的人并不止贺双溪一个,就连她老爹,也是一阵讶异。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当着他的面被人喊双溪,还说她莫要调皮。

这从前可是只有自己能说的话,只有自己有这个权利。可忽然,这话竟然有别人说了,除却王爷的身份外,在他眼里就是个毛头小子。

昨夜,这个毛头小子可能还将他女儿带走过夜。

这打击可不是一样一样的来?

贺云鹏一时之间有点扛不住这样明显的宣兵夺主。

他脸色沉了沉,有些话还是不说不快,“九王爷……”

第222章 为你征战天下(2)

可聪明如徐隔江,其实内心深处早就做好了要跟贺云鹏谈一谈的准备了。

故,贺云鹏还未开口之时,他就已经摆好了阵势。王爷的阵势。

随后,贺云鹏一声九王爷出口,他就已经快狠准的接过话来,“贺尚书,您的为人我清楚。您疼爱双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希望以后你能给到双溪最大的庇护。宫廷深深,绝对不是您希望双溪去的理想去处,本王亦明白。奈何,人之感情,绝非草木,认定了,便是宿命。

贺尚书愿意双溪来东海,本王震撼之际,亦深为感动。”徐隔江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说话之时,人已经从位置上起身,快而稳的走到了贺双溪的身边,贺云鹏的座位之前。

贺双溪手里还拿着壶茶水,却被她忽然抓住了手腕,拉到他身边,一手扣到怀里。

徐隔江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望着面色说不上好的贺云鹏,“尚书大人给双溪的庇佑,本王只会多,不会少。终有一天,本王必定让她,母仪天下!”

对那个位置,从来没有明确的表达过一丝一毫的想法的徐隔江,终于,再贺云鹏门前,为了贺双溪第一次这样清清楚楚的说出来,没有一丝忐忑,没有一丝犹豫。这是他以前不敢说的话。

贺云鹏本来有些不满,不满徐隔江要他的女儿,却还是以王爷的口吻,这种强迫感让他极为不爽。觉得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王爷的身份在那里,他要就要走了。

可这到最后,贺云鹏没想到,他其实不仅仅是以王爷的身份在说话,更多的,其实是以皇子的身份。

他能带个双溪什么,贺云鹏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敢强求。身份之差,位极人臣,多的是无可奈何。

但眼前这个人,敢以那个皇位做誓言,这份坚持和毅力,以及决心,却是贺云鹏之前怎么都不敢想象的。

满堂朝臣之中,过九成的人参与朝堂之争,并早早站立队伍。前太子安王到了,一大波人倒了。新太子势头正强劲,一大波人又起来。

只有他和逄季礼,始终不显山不露水,只对当今圣上忠心耿耿。

当朝太子,前太子安王,皇三子齐王,六皇子宁王,个个都有夺嫡之心,就连刚过弱冠之年的最小皇子十一子穆王,也是野心勃勃。

偏只有手握东南十几万军马的皇九子一心一意守护东南郡,一心一意为安王出谋划策。逄季礼和贺云鹏私底下讨论过许多次,不知道这个皇子是何想法,

每每觉得他是要有一点儿行动了,他却要么和太子起一点儿争执,要么和圣上发生点儿不愉快,又灰头土脸回东南郡。他和逄季礼总是猜测错他的下一步。

而现在,眼前这个皇九子,竟然无须他再做猜测,便这样明明白白将那份野心说出口?只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还有对女儿双溪的爱护

贺云鹏一时之间心里风起云涌。

他双手搭在面前的桌上,看不见的地方,却是十指紧扣着桌子。目光如炬。

“你可知道,我要的,并不是你想的?”半晌后,贺云鹏才堪堪问出来一句话。

第223章 为你征战天下(3)

“我知道。”

徐隔江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立马就接住了贺云鹏问出的问题,看向贺云鹏的眼神,甚至比他更讳莫如深。似乎比贺云鹏看得更多这世间的冷漠,残忍。

“然而,身在这个位置,只有争,才能活。”

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生在皇家。

母妃是父皇的玩物。兄弟众多,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

无论得不得到父皇的喜爱,总有人将你当成眼中刺,总有人想你死。

沉默只是保护壳,只有野蛮的争夺,才是最原始的力量。这一切,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

侵淫官场二十余年,这话,贺云鹏十分赞同,却并点头同意,他向来不会轻易给女儿做决定。

“珠珠?”贺云鹏抬头看了一眼女儿。

这两个男人一来一往说了这么多,贺双溪被晾在一边这么久,可她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闲着。

而是一直在斟酌他们之间的谈话。

托了徐谨言的福,他一开始就知道徐隔江的野心,也知道,除了安王,九王爷徐隔江才是徐谨言最大的敌人。不然,一开始,她也不会这样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人。只是,她也想不到,这段感情会来的如此行云流水,无法拒绝。

现在,父亲将这个问题如此郑重的交给她来决定。她的心情也是无法平复。

可自己也清楚,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想了想,没有接贺云鹏的话,而是侧身看着徐隔江,她问,“我爹爹可以随意所欲的让我做所有事,你可以吗?”

“尽我所能。”徐隔江看着他,言语虽然简单,但其中的情谊和包容,并不少。

“我爹爹愿意我做男儿之事,可以和我分享政事,可以容我建议,你可以吗?”

“珠珠!”

这话说的!若是到了王府,怎么能还和尚书府一样?女儿这么不懂事,还没怎么样呢,就提要求了,也真是大胆。贺云鹏忍不住就要呵斥她。

贺双溪却并不以为然,仍是看着徐隔江,没有一点儿退缩。

“珠珠聪明伶俐,自小边将尚书府打理得紧紧有条,若是能将王府打点好,本王自是省下来不小的功夫。”徐隔江入乡随俗,一声珠珠,在贺云鹏面前,也喊得甚为亲切。

“可不仅仅是王府!可不仅仅只是无聊的后院之事!”双溪却不满,挑出来重点诉说。

家事,国事,天下事,你不要束缚我。

她大大的眼睛坚定的望着徐隔江,所有的诉求,一点一点,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我贺双溪就是这样的,我贺双溪不想做一般的禁足于后院的女人,我要和你并驾齐驱。我不要做贤内助,我可以做你的左臂右膀。

“便,如你所愿?”徐隔江自然也愿意。他自小受够了父皇对母妃的束缚,受够了父皇对母妃的虐待,也受够了男人对女人的绝对凌辱。

如果有一人,可以和他并驾齐驱,这个人还是她贺双溪,这不正是人生最大的完美?

他何不可微笑答应?

贺双溪倒是没有想到这事儿这么轻松就让他点头,不过,她向来不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赶紧趁胜追击,一举将所有要求通通提出来,“我对行军打仗之事颇有兴趣,我若是到了东南郡,我要进你江-字营,从小兵做起也好,到你麾下也好,在你功成名就之前,你在这里,我在这里!”

“可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我的羽翼下,你可以飞多高,飞多远,就飞多高,飞多远!

第224章 天下父母心

能得到徐隔江这样的承诺,贺双溪还能不动容?这是给了她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呵护。

贺云鹏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震撼女儿的雄图大略,惊讶徐隔江对她的包容。

而作为父亲,能看到女儿有这么好的人给她这么好的对待,焉知不是世上最美的礼物之一?

“爹爹?”得了徐隔江的同意,贺双溪这回也并没有忘记身边还站着自己的爹爹,侧过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去吧。和倭寇一战过后,先回书院。”贺云鹏松口,但是并没有完全给予贺双溪决定她自己一切的权力。

“是,爹爹。”贺双溪自然也懂。书院既然去了,自然,是要念完的。她也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何况,她还答应了傅老夫子要争第一,要代表云山书院游学。

大军开拔在即,徐隔江河谢菲要先行一步部署兵力,自然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徐隔江河贺云鹏又商谈了几句,很快便告辞。

贺云鹏将两人送到军帐门口,临走之际,目光又落到了徐隔江身上。

两个男人,一个是贺双溪的遮阳伞,一个是她的避风港。两个人隔空遥望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但贺云鹏望向徐隔江时,传递给他的责任,却深沉的如同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这个年轻的男人,以及那副年轻的肩膀。

而徐隔江并未闪躲半分,隐藏在眼神里的那些东西他默默全部接收。

“告辞。”最后,是徐隔江,将自己王爷的身份抛却,先和贺云鹏道别。

转个身,拍拍贺双溪的肩膀。

贺双溪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男人只通过眼神就这样无声的将她转换了主人。想着从此以后,又可以征战沙场,她心里很兴奋。

两个人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出发去徐隔江的营帐。

很久很久,贺云鹏都仍然站在主帅营的门帘处,望着几乎快看不清的模糊背影。

那小小个的女孩儿,当时,还是在她娘亲肚子里的小小胚胎。

生产的时候还特别不省心,十月怀胎都不到,急急忙忙要出来。

那会儿,贺云鹏还带着几万兵马驻守在边疆。生她的时候,夫人难产,导致血崩。幸好当时的稳婆经验足,及时剪了宫口,才安全生产。

等他回贺府之时,离开的时候还在娘亲肚子里的贺双溪,已经能沿着院子里八角亭的护栏慢慢的走,还生了小小的乳牙。

到后来,咿呀学语,会喊娘亲,会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跑。

小小的身子虚弱至极,三两天发烧,风寒,药罐子里长大。从皱着眉头喝药,到最后能嬉笑着将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药当糖水。

而那中间,他这个身为父亲的人,缺席了多少?

直到后来妻骤然生病过世,年纪那般小的女娃娃,在灵前哭的声嘶力竭,一度晕厥过去。

后来醒来,整整三个月,没怎么说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他这个爹爹,她都无话可说。

那会子,贺云鹏菜开始忏悔。忏悔,妻早产血崩,他竟从不重视,忏悔妻大病,他并未事先察觉。

而这小小个的女儿,他常年出征,并未怎么亲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才知道要挽回。才会将给妻子的爱,以及从前缺失的给贺双溪的父爱,加倍给了她。

而这一晃,眼看就要十年过去。

弹指一挥间,当年蹒跚学步的女儿,如今,已经有了中意的人,能那般闪耀的站在别人的身侧,并且毫不逊色。

身为父亲,除了失去了掌上明珠的空虚和失落,更多的,仍旧是欣慰,满足,以及骄傲。

营区内,各个营房都在收整,来来往往都是士兵,耳边充斥的都是嘈杂的声音,人声,碰撞声,打击声……

可无论再多的声音和再多的人影,都无法在此刻将一位情感深沉的父亲的视线和听力吸引。

一阵山峰夹杂着雨后清晨的清新泥土气息拂过,也带走了贺云鹏眼角将落未落的一颗晶莹的泪滴。

第225章 初露锋芒(1)

琉球群岛是大兴最东面的岛屿,而琉球岛,是主岛。四周零星散布着系列小岛。

琉球岛的尾屿和尾屿相对的东沙岛,是东海108霸的腹地。

徐隔江和贺双溪以及谢菲快马加鞭赶到东海海边常凯旋的水兵队的时候,东沙岛十几里海域外,已经开始了和倭寇的第一场-大规模正面作战。

出发之时,谢菲就已经得知了消息,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到水兵队,自然也没有心思去管贺双溪和徐隔江,更加没有心情去打听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一到水兵队营帐中,谢菲就将战马扔到一边,直奔主帅营。

“九哥!”常凯旋本来在军帐中和众下属商议晚上的作战计划,谢菲闯进来之时,他眉头竖起来,正要喊人拿下这个擅闯军营的陌生人,却话没喊出来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徐隔江,便赶紧起身,顺道改口。

营帐中的各位将士也都纷纷起来,齐刷刷喊了一声。都是一声九哥。这军帐之中十位将士,每一个都曾经和徐隔江出生入死过,每一位都是可以用血浓于水来形容的兄弟。

“情况如何?”徐隔江也不啰嗦,直接上了主坐,眉头锁着,“这位是东海海盗王谢首领的女儿。”倒也没忘记喝大家介绍谢菲的身份。

立马儿的,徐隔江刚说完话,旁边有部下就给谢菲让了个座位。

而贺双溪呢?徐隔江没有介绍,但她自然会紧跟着他的步伐的。

刚走到他身边,就看到常凯旋原本看到徐隔江时和颜悦色的脸,在视线对上她之后,明显一愣,嘴巴张开,眼珠子都快要跳出眼眶了。

“你!”他伸手指了指贺双溪,回过神后,又看了看徐隔江……

不是说,不要让她知道,不要让她过来吗?这情况……

“愣着做什么?”徐隔江自然感觉到了常凯旋的不对劲,出声让他继续分析战况。

常凯旋应了一声,又看了下站在徐隔江身边的贺双溪,让她一直站着?好像不太好。起身,正要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她,却见九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

常凯旋又愣了一下……

这意思是,不能将贺双溪的身份表露出来一点点的意思?连给个座位给她都不能……

再看贺双溪这一身男儿装打扮,常凯旋心里就更加疑惑。不过,还是不敢违抗老大的意思,眉目微微一敛,仍旧是抬步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了沙盘前。

“倭寇五千先锋军昨夜抵达琉球群岛领域,凌晨发动了第一场攻击。目前,琉球岛有江-字营三千水军,谢领主手底下全部可用人马加起来,800人。”

双方兵力并没有太大的悬殊至少,声势上并不会落下风。徐隔江点点头,但表情淡漠的脸上,看不到喜怒,“谢领主第一轮正面作战,派了多少兵力?”

这一个问题,就问的不太好回答了。常凯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座已经知晓情况的其他将士。

“一个人都没有。”常凯旋出声,“谢领主的意思是,不看到九哥你真人,他绝不出兵。并且,他的海盗,不做排头兵,等战局确定了,他才愿意出手。”

第226章 初露锋芒(2)

徐隔江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本来,与倭寇的战争就和海盗无关。

若不是谢菲之前在海上遇难,牠们可能一点儿交集都没有。

只是他恰好救了谢菲,又恰好用利益交换的方式说服了谢领主,他才愿意搭把手。

至于,用他们做先锋军正面抵抗?徐隔江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主意。

他问,只是想知道他们意图,态度。兵马并不重要,他的江-字营中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兵。他要的,只是闭着眼睛都能在琉球群岛附近出海的人,以及熟悉水上作战,能出奇制胜的各种武器。

他正要出声问常凯旋。

不想,却有人比他更焦急,直接抢问。

“那他们有没有提供海域图,地形图,以及目前谢领主掌握的东沙岛周围海域的势力图?”

偏偏,抢问的人是站在他身后的贺双溪。

这是第一次,营帐之中,主帅在和部下说话之时,有人赶抢在他之前说话。

营帐中的氛围一时之间变的很诡异。

大家纷纷停下声音,有些讶异和震撼的看向站在九哥身后,身材小巧,模样有些俊俏的小哥。扫了一眼,又都重新将目光放到九哥身上。

这种情况,照例是要罚的。

而贺双溪,其实说完也觉得不对了,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许久没有在这样的氛围下大展手脚,她心里那些小兴奋,那些脱口而出的激动,她没能控制的住。

大家都看着徐隔江,她也怕,也不好意思,也侧身,有点儿可怜求饶的样子,也看着徐隔江。

徐隔江的心一瞬间就软了。

什么军中规矩,若是能一眼带过,那就放她一马好了,有时间再细细调教好了。

再说,他除了权威呗挑战外,其实更多的是惊艳,因为贺双溪问的话,很有水平,正好是他想说的。

他淡淡的眉眼带着一点儿告诫的意味,在众目睽睽之下,扫了贺双溪一眼,也算是惩罚他说话不分时候。

贺双溪爷乖,他看过来,她就微微低着头,一副知道错了的乖巧模样。

徐隔江心下一暖,生怕自己再看几眼眼里的温柔就会无意识的泄漏,赶忙就收回了视线,转而对着常凯旋道,“阿九说的这番话,正是我要问的,你只管答便好。”

阿九……竟然连王爷的排行都不避讳。

几个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是常凯旋心知肚明。很快便恢复镇定,“地形图,海域图都有,哪些地方易守难攻,哪些地方多天气变幻多,都有,也带人熟悉过。不过,海盗的势力划分图,这个事机密,轻易不给我们看,另外,一些作战武器的话,常用的有,甚至也提供了一些改良版本的武器,但是精良的,以及牠们的独门武器,不能给。”

这就麻烦了……

千方百计想将他们拉入这场战争中,为的不就是按照他们的装备升级水兵们的武器?

他们的实力划分图不给,又怎么知道那片海域是绝对的安全?要是这样分不清楚,都时候兵力交叉分布,又得浪费多少资源啊!

贺双溪听着这话,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徐隔江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这个想法颇多总是让他惊艳的小姑娘。

干脆,这一次就不考口发表意见了,而是直接点了她的名,“阿九,这回,你有什么看法?”

第227章 初露锋芒(3)

有什么看法?

这回,竟然是徐隔江主动喊。

贺双溪颇有一点儿意外,不过更多的是开心。他不但不在意自己的冲撞,还给了她自由说话的特权。

她胆子就更大了一点儿。

干脆跨步走了出来,站在一个大家一侧头就都能看见的地方。

“我有办法!”贺双溪镇定道。

“什么办法?”常凯旋第一时间发问,其余几位将军,也是好奇的看着她,目光如炬,充满求知欲。

唔,办法有点损啊!

她看看坐在几位将军中间的谢菲,又回头瞄了一下徐隔江,正好徐隔江也在看着她,那眼神里头,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大约是猜得到她要做什么。有一点儿好整以暇,恰好将她的狡黠尽收眼底。

偏偏,于别人而言可能会有点识破心计的尴尬的画面,对贺双溪而言,就偏偏带了一点儿鼓励了。她索性连心底里那一点点的不好意思都收起来了,直接走到谢菲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手指点过去。

“她!”

一个字音出来,字正腔圆。

“啊?”大家一愣!还没有明白过来。

当事人谢菲倒是秒懂,脸上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隔江。偏偏徐隔江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带着浅笑看着贺阿九。

谢菲暗道一声不妙。

同样秒懂的常凯旋已经发声,“你是说,利用这个小姑娘?你总不能将她绑到东沙岛上吧?”这手段就有点儿见不得人了,九哥也不见得会做啊。这点儿体面还是讲究的。

“绑于不绑都可以,取决于她。她若是乐意,咱就让她带一队人马做先锋军,我和她一起。若是不乐意么,帮也要绑过去。

当然,若是有心配合,也不一定非要去。反正,我们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好了,只要让谢领主知道并且担心就好,至于谢菲到底是在海上,还是好好儿的在军营里,这些并不重要。”

贺双溪是知道,如果是自己带兵远赴东沙岛,父亲一定不会放心,必然跟去。而换位思考,谢菲的父亲也必然不会放心他的宝贝女儿。

“你要利用我去引诱我爹,让他带人去东沙岛吗?”贺双溪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谢菲终于忍不住了。她心里想,这个人的思想怎么这么龌蹉了?

“有何不可?”贺双溪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过分了,她继续道,“本身,官和匪就是两路人。九王爷是爱惜人才,才给你们机会,想一起合作,让你们将功抵过,得到圣上的恩荫。你们既然不珍惜,那其实,海盗对我们而言,和倭寇是一个概念,做的都是谋财害命的勾当!

不过,一个是针对国家,一个是针对百姓。反正都是毒瘤,何须怜惜?”

贺双溪说这话之前,本身只是随意站在那里,可说着说着,人的气势已经张开,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侧着,斜角对着谢菲,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

立马,谢菲就有种被唬到的感觉。

她本身年纪小,虽然聪明,也有勇气,但到底,从小在海岛上长大,除了家里的一群海盗,她也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

江湖上的各种险恶事情都没有经历过。

当时,他征求父亲意见说要跟徐隔江一起来的时候,父亲就强烈拒绝,还说过会担心她的人身安危。但是她不相信。

现在想想,自己这样偷偷跑出来,可不正是着了别人的道?

眼前,主座上坐着的徐隔江,发现她跟着跑出来的时候,也并未嫌她麻烦,还是带着她出来了。

焉知,他当时是不是也抱了到最后利用她逼父亲出兵的念头?

第228章 初露锋芒(4)

这种时候,谢菲只觉得一阵惊慌,后背上一阵冷汗冒出来。

她倒是小看了这个贺阿九啊!一个军营里做饭的,竟然这么狠。

谢菲目光灼灼的看着贺双溪。这眼里,气愤也有,惊恐也有,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喂,贺阿九……”眼看着谢菲双拳紧握,都要控制不住了,一向怜香惜玉的常凯旋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出声喊喊了贺双溪一下。不过,这也是有目的的怜香惜玉。

常凯旋偷偷朝贺双溪眨了下眼睛,又走了两步和谢菲并排,“谢姑娘,你也不要太担心,并不是非要去东沙岛不可,就配合我们放个消息而已,你安安静静待在这里,我保证,没有人会伤你分毫。”常凯旋的眼里是见不得女人的,一见女人,千年玄铁都是心间绕指柔。

不过,绕指柔都是体现在追姑娘以及睡姑娘的热心上,眼睛眯眯,画风一转,常凯旋又开始威胁,“阿九说的还是好的。若是我们王爷开口……”故意顿一下,又说,“除了东沙岛,你们的势力范围最密集的就是澎湖岛和赤尾岛,若是谢领主再不出手,只怕我们王爷会故意将战火引到我们已知的海盗势力范围,大不了毁了几个小岛,反正损失不大,谢姑娘,你说对不对?”

常凯旋这一双平素最讨姑娘家喜欢的桃花眼,笑还是笑着的,可那笑里带着邪气。都是和谢菲谈判,他的话倒是让谢菲解除了一些害怕,但是,那份委屈就被他实实在在的逼了出来。

谢菲有点儿崩溃的前奏了,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常凯旋又跨步跟上。

小姑娘终于是知道后怕了,当时依仗着他们在海上的势力,天不怕地不怕,非要将救了她性命的徐隔江给绑上琉球岛。这下,才真的知道是惹到了麻烦,跳进了陷阱。

可能怎么办呀!

泪眼汪汪的看着常凯旋。

又看看贺双溪。

终于,再看向徐隔江的时候,之前一直隐忍的泪扑簌一下滚落下来。

可落下来的这一刻,又觉得自己太软弱了。自己可是面对着倭寇的战争都坚定异常,可以与他们搏生死的人,可现在,在这一群人面前,她却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

而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却半句话都不曾多说,和最初救她于危难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谢菲又觉得自己是受了欺骗,受了委屈。

倔强的双眼对上徐隔江漫不经心的视线,谢菲觉得自己哭是没了底气,抬手狠狠一擦,就将眼泪擦干。

为了不让它继续落下来,干脆就咬着牙。

可徐隔江完全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贺双溪倒也没觉得这谢菲梨花带泪有多让人怜爱。实际,从知晓谢菲身份的时候,在知道谢菲怀疑徐隔江身份,并任性的偷跑出来跟着徐隔江出海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姑娘欠调教。

何况,官是官,匪是匪,这些是非黑白,她永远分的清楚。哪怕,这个匪是女匪。

只是,谢菲这般隐忍的看着徐隔江,她贺双溪就多少有点儿不自在。

她有点儿负气的瞪了一眼徐隔江。

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贺双溪就又有了吓一吓谢菲的心思。

第229章 小坏蛋(1)

“谢菲。”

这会儿,贺双溪也不姑娘姑娘的喊谢菲了。而是直接称呼名字。

她本身在军营里就是以贺阿九的身份存在,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一开始还礼貌的喊贺姑娘。这会儿,都直接指名道姓了,这意义可不一般了。一般儿指名道姓都是比较严肃,生气的情况下的。而男人喊女人,还是此时面面相觑的时候。

果然,谢菲心里真的是咯噔一下,面上的表情都一僵。

贺双溪才不管,走到她面前边说,“谢菲,你自己想想,我们可是有很多方法让你屈服,随便用你身上一件贴身饰物,许你一个军职,谢领主哪怕不相信也会去东沙岛探探究竟。倭寇频繁出没之际,你爹偷偷带人可得万分小心。这偷偷出入战地,夜黑风高,刀剑不长眼,若是错伤了人……”

这种恐吓人的话,就没必要说的太清楚了,她就将话说到这将满未满的时候,让人自己猜想这个中结局。

然后,又给了谢菲另外一种可能,她凑上去,声音低低,充满诱导,“可你若是有办法让他自愿和我们的军队一起,带的人可以有很多,而且我们的人还可以保护他。”

这一来一去,怎么划算,不是显而易见吗?

聪明人都知道,要将危险降至最低。

她讲话说的如此明白,最后,又将话语权还给谢菲,“你自己认真考虑,一刻钟,我要知道你的最终答案。”

说完,她就主人一般摆摆手。

还真的,这动作做完,不明所以,不知晓她身份的两位守卫士兵就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的要将谢菲给带下去。

这可又是贺双溪逾矩了啊!

徐隔江在,堂堂东南郡最高的军事长官在,她怎么能在他面前自主做决定?

一屋子跟随着徐隔江走南闯北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又不免目瞪口呆。

等贺双溪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懊悔。

天……糟了……

重回军营,掌握生杀予夺的这种快感太让她兴奋了。她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处……

“哎,喂,等下!”

不等他们将人带下去,贺双溪急中生智,赶紧将拖着谢菲走的那两人喊住,又立刻旋身正对着徐隔江,一个叩首和深鞠躬毫不犹豫的奉献上去,“九哥,头一回跟着九哥奔赴战场,阿九太兴奋了。不知道九哥觉得我的想法和处理方法怎么样?”

可这个人倒是一贯的淡漠,半天都没有一句话。

然而,贺双溪也没忘记,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那些变幻莫测的心思隐藏在这一副什么都看不透的皮囊之下。

要知道,从她出谋划策开始,到现在她直接处理了谢菲,这个人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那么心思沉稳的人,这个时候,一句话不说,谁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难道又怀疑她为何会这在这军营之中的如鱼得水了?

贺双溪心里猛地一惊,赶紧偷偷抬眼去看徐隔江。却刚好,就撞上了徐隔江那一双直勾勾盯着她的深沉眼眸。

完了完了……

此时此刻,贺双溪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第230章 小坏蛋(2)

军营之中,最忌讳目无尊长,越级之类的事情发生。这是军人最基本的规矩。

可贺双溪这个在别人眼里,是第一次入得江-字营军营中的贺阿九,竟然一连两次都无视了主帅,一是抢了主帅的话,二是直接越过了主帅下了命令。这不可谓不严重了。

第一次,只是一句话,徐隔江可以一笔带过。

可这第二次,直接越级。

私心里,徐隔江时觉得没所谓,她是他的爱人,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不过是处理一件事情而已,何况,她刚才已经及时察觉。

可这是在营帐之中,在这么多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将他的尊严看得比自己尊严还要重要的兄弟面前,他又不能再一笔带过。

虽然,从她嘴里软绵绵的念出来的那一声九哥真的是非常耐听,几乎能化解他所有的怀疑和惩罚。

他深沉如水的双眸盯着眼前那颗垂的低低的脑袋,心里浮现的是她刚刚那意气奋发的模样。

“九哥,我觉得阿九的处理方式挺好,给点时间给谢菲考虑,也许她会更理智的配合我们。”这种时候,只有常凯旋会出来打圆场了。但他也不敢说的特别满,毕竟这里在场的不止他一个。

一时之间,这尴尬,就来的特别明显。

徐隔江不说话,自然也就没人会再接常凯旋的话。当然,除了担忧,更多的人还是在摇头叹息,感慨这小新人的莽撞。

“你们先下去。”半晌之后,在大家都快屏住呼吸了,徐隔江却突然从主座上起了身。

说话的时候,声音沉沉的,步子朝贺双溪迈过去的时候,也是沉沉的。

他这样目光和脚步都朝向贺双溪,自然,这一句“你们先下去”的你们,就不会包括和双喜了。

在场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时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来脾气的架势了。

于是,很快,吸气声都没停,就有人纷纷起身。

“是,九哥。”战战兢兢领命告退。

常凯旋自然也一样。关键时刻,他也不敢老虎头上拔毛。只不过,往外退开的时候,看到被架到一边的谢菲,他又顿了顿,多了一句嘴,“九哥,谢菲这个,怎么处置?”

“关起来,传令下去,先锋营一二三营,出发东海赤尾岛。我不需要给海盗机会,战火烧起来,烧到他们的心脏,让他们转过来求我。”脸色一沉,大手一挥,一副不会再说话的架势。

常凯旋心领神会。心里默默替那群海盗们念了阿弥陀佛。这是将怒火迁怒到了那群海盗身上去了啊?那贺双溪会怎样?

如果按照平常的惯例,只怕得出去练脱了一层皮,可对象换成了贺双溪么,常凯旋就搞不清楚了。反正,他很想留下来看。

只是不敢,只好将转身离去的步子放慢了许多。前面几个人都走出帐子外好远了,他还磨蹭在门边。

“舍不得走?”刚伸手拽着门帘,想逗留一会儿,徐隔江阴测测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

哎,可不是啊!

常凯旋掉转过头来想解释。

“舍不得走,就围着中心营区跑100圈,半个时辰,跑不完下半个时辰就跑200。”

……常凯旋整个人一凉,这确定不是在转移怒火?

第231章 小坏蛋(3)

然而,再怎么凉都没有用,跑圈还是要跑圈的。

常凯旋哀叹一声,再也不敢刻意停留在门口偷看了。

营帐之中,陡然恢复安静。帘子外,是先锋军开拔的繁忙,营帐内,是连呼吸吐纳声都异常清晰的静谧。

贺双溪做错了事,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徐隔江。

而徐隔江呢?

一下一下抬步,沉而缓,一步一步靠近贺双溪。

心里是有话要问的,关于她的运筹帷幄,大将风采,以及她的坏。

当时,从她破釜沉舟,刻意将自己的名声诋毁,然后将一切责任全部推给李遇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她夸目相看一次。

倒是没想到,这种大胆,如今又被她用到军事政策上来,还偏偏,用得恰如其分。

他当时,愿意不嫌麻烦带谢菲出来,到底也是考虑到了谢领主的狡诈。怕他不到胜局已定不会出兵。

她想得到,并且并没有妇人之仁,的确是让他再度意外。怎么办?徐隔江清晰的觉得,自己大概是捡到了个宝贝。他一步一步靠近,巨大的身影在瘦小的贺双溪面前,简直就是一面高墙,一座大山。

偏偏,他还真的不说话,就用沉沉的呼吸给了贺双溪无限的遐想。

贺双溪则久靠着这点儿时间,自己砸脑海里搜寻了下从前的记忆。

比如,自己下的军令被下属漠视,自己曾经抢在徐谨言面前做了决定时,曾经受过的处罚。

徐谨言的兵,几乎就是用酷刑在整治。这种越级的事情,最少40军棍。

这大夏天的,40军棍,皮肉伤不说,还会化脓……贺双溪还是有些后怕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手下意识的往自己臀部摸了摸。

却不料,这小小的动作又被徐隔江给看到了。

他又是一阵讶异。

她竟然知道,越级要被杖责的惩罚?

他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再将视线落到贺双溪的身上的时候,脸色和眼神都可以冷淡了些。这才开口,“贺阿九,你抬头。”

连贺双溪都不喊,军营之中,就用贺阿九的名字,摆明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贺双溪只能暗暗做好心理准备,这才听话的抬头。

“可是知罪?”刚抬头,就看到他稍稍垂下来的头,以及凌厉的眼神。

“知罪。僭越上级。”这会子,怕也得说,不怕也得说了。

“几次?”徐隔江盯着她带点儿畏惧的眼睛。

“两次。”

“打你二十军棍,服不服?”四十舍不得,其实二十,也很是心疼啊。

“服。”贺双溪倒是真没注意他心里的那些挣扎。而她,身为下级,真的服。而身为爱人么,就多少有点儿委屈。可是,她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倒是并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

只不过,想想二十军棍,这皮肉之苦,她眉心忍不住就跳了一下。

“那,九哥……我就自己去领罚去了。”也不想等他下军令了,干脆自己就先领命,早点打完,早点敷药躺着。

转身就要走。

这可就吓了徐隔江了啊!这是生气了吗?

这小坏蛋,嘴里说服,可这闷身转身就走的架势……徐隔江本身就心疼的不得了,这会儿看她瘦弱的身子骨,就更加舍不得。

“等等。”她还没走几步呢,就又被喊住了,“今天开始,把你分到常凯旋麾下管辖的幕府,任参军一职。既是第一天来,不熟悉军中规矩,当属常凯旋失职。二十军棍他领,你出去跑200圈,两个时辰。”

第232章 小坏蛋(4)

这是分分钟踢常凯旋下悬崖,毫不犹豫啊!

虽然躺枪比较无辜,可贺双溪才不会心软。分分钟领情。“阿九谢九哥宽恕。”赶紧回身,九十度鞠躬,毕恭毕敬。这一声九哥喊得轻快,朗朗上口。当然,也甜到徐隔江心里去了。很受用啊!

之前,两个人争执了许久,看她怎样喊他,他会心情愉快。他本意是让他喊一声九哥,亲切温馨。她当时也的确是喊了,但是,他想捉弄她一下。看看她有什么其他想法没有。

谁知道这丫头恶趣味蛮多,竟然不学好,喊九叔叔……登时让他心花怒放,差点不认识自己。喜欢也是及其喜欢的,恨不得她天天趴在耳边这样喊。

但到底太亲昵,太让人想入非非了,这样随口就喊,他估计一天就不用做其他事儿了~

现在一想,这一声九哥,徐隔江倒是真真不错,受用。

不过,徐隔江还是撑着面子,淡淡嗯了一声,末了,又觉得实在是太纵容她了,又加了一句,“下不为例。”

哎!贺双溪点头点的跟捣蒜一样,当然下不为例啊,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把锅端给常凯旋背着的。

贺双溪轻轻盈盈领命出了营帐。

外面,常凯旋不知道跑了多少圈了,刚好一个新圈,正好到徐隔江的营帐之前。

“常将军,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贺双溪看到他跟看到亲爹一般,高兴得不得了,又是呐喊又是招手,飞快的跑了过去,跟着他一起跑圈。

常凯旋的时间可宝贵着呢,200圈,半个时辰,他得分秒必争!

可,未来的肃王妃,九嫂这样喊他,他又不好意思不停下来,免得说她不受重视,只好停下来,假装是为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她兴高采烈,不像是受了重罚的样子,他又好奇地问,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应该跟自己一样,“你都那样了,也就只罚了跑200圈?”

“还有二十军棍。”贺双溪回答的时候,声音有点小。

“这还差不多。”常凯旋稍微有点儿满意了,至少不算太偏心,虽然二十军棍并不多。但至少,女人和兄弟,待遇并没有差太多,常凯旋也就放心了。

不过,为了显示对她的关爱,常凯旋还是决定,等下要去军戒营和那些负责杖责的小兵们说一下,做做样子,轻轻拍下也就算了。没准儿,看到贺双溪一瘸一拐,九哥就会后悔,指不定这些气就得撒在他们身上。

当然,这些情绪可不能在贺双溪面前表现出来,不然太助长她的微风,凌驾到他常凯旋的头上,可就太没面子了。

这样想着,他脸上的表情又严肃了些。得让贺双溪明白军中纪律,常凯旋又啰嗦的补充了句,“二十军棍算少的了,换做别人,40以上。”

“呵呵。”

贺双溪淡淡的回应,也没有解释什么。让他说,随他说,反正打在他屁股上,先让他风光一下。

常凯旋以为她是闷闷不乐,想了想,自己目的也就达到了,就不再说话了。

他200圈,半个时辰,现在过了快两刻钟了,时间过了一半,他才跑了九十圈,还有一百一呢!跑完还要去先锋营,也得抽空去看看谢菲那丫头。

这样一想,他不免又加快了脚步。

可偏偏,没走两步,身后就没了贺双溪的身影。他想了想,又停下来。等她走过来,一贯啰嗦的常凯旋又开始碎碎念了,“你怎么跑这么慢?一个时辰跑200圈,就你这个样子,给你一个半时辰都跑不完。”

“没关系,我有两个时辰。”偏偏,小坏蛋贺双溪,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侧着头,眉开眼笑,显摆的时候,还不忘竖起两根手指头,比在脸颊边,真真是要将常凯旋活活气死!

第233章 考验

然而,生气又能怎么办?训也训不得,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

常凯旋只好憋屈的将贺双溪的挑衅收进心里。

偏生,等他掐着点跑完200圈,刚到自己营帐中坐下来喝口水,军戒营的小兵就拿着戒令牌上门。

常凯旋整个人都懵圈儿了。暗暗咬着牙,将这二十军棍,一棍不落的受了。

送先锋营出发去东沙岛的时候,常凯旋还一脸镇定,半分脾气都没有。

但先锋营的将士们一走,几位将军一起去徐隔江帐中进行战事推演的时候,常凯旋的小宇宙就爆发了。

下午,常凯旋因为贺双溪受了二十军棍,至此,贺双溪在他麾下当幕僚的事情算是传出去了。

在江~字营中,这幕僚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江~字营中哥哥都是驰骋沙场的好手,一个个不光武艺高强,同样都饱读兵书。丰富的理论知识,以及光荣的实战经验,都让他们成为军中的传说。而他们当中,有好几位,曾经都是幕僚的角色。

所以,在这里做他们的幕僚,可是要有真才干的。所以,每来一位幕僚,大家对他们的考验,也是实打实的。

而贺双溪必然要面临这样的考验。尤其,在无声的得罪了徐隔江之后,这份考验,来得愈加严格。

于是,第一回合,常凯旋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沙盘战事推演,还丝毫没有欺负新人的愧疚感,这第一回合,还由他本人亲自上场。

因为贺双溪才来,对军中发生的许多战事,或许并不熟悉,常凯旋倒是在战事选择上对贺双溪做了让步,直接选择了今晚正式拉开序幕的抗倭之战。

常凯旋这种没脸没皮,一心只想打击报复的人,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做攻击方,毕竟,抗倭战争,每一步,他们都精心钻研过。倭寇的每一步反抗,之前他们都细心演练过,分分钟他都可以摸清楚贺双溪的每一步举措。

常凯旋狡猾的笑了笑,他刚要开口说话。

“等等。”

一直看他们忙碌不停的徐隔江却忽然出声。还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巨大的沙盘边。

有人要给他让出主位,他却并没有过去,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站在贺双溪身边。

其他人倒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常凯旋见这状况,又轻轻哼了哼。

徐隔江冷冽的目光一扫过来,他又自动收声。

贺双溪却有点儿不自在了。他今天为了她,坑了常凯旋好几次呢!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再说,徐隔江本身身得高大,此刻又穿了锋利冰冷的黑铁铠甲在身上,这样站在她身边,磅礴大物,难免就有点儿压迫感。

第一次见这样的徐隔江,贺双溪难免有点儿畏惧,她干脆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儿,和他留了一点儿空隙。

可惜徐隔江并不领情,反而一个大步横过来,非但将刚才她苦心隔开的距离给缩没了,还将她给挤了一下,小小瘦瘦的她,缩着半边身子站在他边上。

有心想再挪,可怕他得寸进尺,到底不敢挪,只好隐忍着。

第234章 挑战

好在徐隔江只是想这样无声的逗逗她。她不挪了,徐隔江也就不再逗弄他,悄悄往旁边移开,不给她压力。

倒是目光森冷的扫了一眼常凯旋。随后,才看向面前这沙盘。

沙盘中的情形还是之前他们推演过后的样子,不过,因为之前是他和常凯旋在对打,他做的攻击方,带领的倭寇团队,所以胜算很明显,倭寇步步后退,援军又被隔开在另一片海域,几乎是瓮中捉鳖。

这会儿,他看了看场面上的情况,简单的挪动了几艘战船。

“喂,九哥!”常凯旋一看架势不妙。他着随便一动,格局就不是之前的格局,防守和攻击都要发生变化,他得多动好多脑筋的。

徐隔江自是不理,又将场上兵马变动了一番,再一看,根本就不是刚才的样子了。

攻守方势力几乎持平,不过各自的势力范围还是没有变,跟现在倭寇和江~字营割据的地方一模一样,连东海108霸的已知地盘都分割明显。

“这样,贺阿九,你来做攻击方,常将军,你来守。”其实,徐隔江一开始不过是猜到照常凯旋的尿性,他一定是非便宜不占,利用这个情势,照着早上他打退倭寇的方式将贺双溪暴打一顿。所以想为贺双溪谋一点福利,至少,让常凯旋不要太轻松。

可是,这几番摆弄之下,徐隔江却忽然起了兴趣,想看一下,若是势力均等的情况下,他们能有一番怎样的争斗。同时,他也可以在这其中参悟一下,看以后和倭寇的战争还会生出多少花样。

存了这样的心思,自然就不会偏颇她了。而他本身其实也没想偏颇。心里也期待着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连阿九都不喊了,还带了姓氏。

“是,九哥。”既然徐隔江都说了话了,两个当事人自然不再有什么争执,都点头答应。

徐隔江则将公海领域内代表歇战的旗帜拔掉,退到一边。瞬时,常凯旋和贺双溪猛虎一般,半边身子都倾在了沙盘上。

徐隔江看了看角落里摆放着的巨大沙漏,立马就有人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沙漏就被人抬着倒过去,计时开始。

不过,虽然两个人都倾在了沙盘上方,但谁都没有先动手。

贺双溪凝眸望着这一片海水上面的岛屿,眼眸深深。大兴的水军并不强悍,相反,大兴的海域靠近各个农田,盐场,矿厂,丰富的物产让他们光凭商人身份就可以获得很多的物资,所以这里反而名风淳朴,毕竟,只有穷山恶水才能出刁民嘛!

而贺双溪擅长的并不是这一类。

她擅长指导凶狠的骑兵,她知道骑兵的习惯,知道他们的劣根性,侵略性,贪婪性。

她也和北地凶猛的金帐王庭打过大大小小几百次战役。

慢着!

金帐王庭?

倭国?

这两个地理名词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副包括大兴在内的板块图忽然清晰的出现在贺双溪的脑海里。

金帐王庭和倭国的纬度差不多,气候应该都不温和。而倭国的疆域……贺双溪眼眸动了动,视线扫向屋子中间的倭国疆域图。

整个倭国板块狭长,大陆领土面积很小,应该和金帐王庭一样,并没有什么物产吧?

东西少,就得习惯性去抢!只怕本性中也是很野蛮凶残的一群人吧?

而倭国这几个海岛又很分开,岛屿面积一个比一个小,能抢到些什么?

贺双溪心里有了大致的思路了。

第235章 碾压(1)

贺双溪心里有了计划,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大多的变化。常凯旋已经一步一步开始移动了他的兵马。她却仍旧不担心。只是做了简单的防御。

而她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常凯旋势力最薄弱的一些地方,

很快,她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方便她偷偷绕行。

她唇角微微一笑,眼睛里一道亮光一瞬即逝。却恰好被一直注意着战局,以及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她的徐隔江精准的捕捉到了。

但贺双溪并没有发现。她一心为自己的发现二高兴,很快,她就打起了掩护,将阵前的一块不算太重要的地方,让给常凯旋攻打,不起眼的地方,却派出了三队先锋兵先后脱离了东沙岛的海域范围,直奔东海以东北方。

常凯旋正杀的起劲,哪里能注意到?

等贺双溪的第一块岛屿快被常凯旋打下的时候,她的三只先锋队已经脱离了大兴,到了倭国的海域附近,最接近大兴的一个岛屿。

这个时候,她的计划才彻底暴露在了徐隔江面前。

这个勇敢的丫头,将几只精湛的力量在常凯旋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输送出去,为的就是双线作战,既攻常凯旋门口,又攻他背脊。

偏偏,常凯旋没有注意到。他刚侵占的岛屿只差最后一个方位就可以全部占领,第一场小规模作战就要胜利。

他身边,有别人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贺双溪的意图,想要出声警告一下常凯旋。

却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被徐隔江一个眼神冰冷的制止住了。

那位将军抬起来的手顿了顿,在徐隔江的注视之下,尴尬的透过铠甲去挠了挠痒痒,又轻轻落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常凯旋攻下了贺双溪手里的第一片领土,而贺双溪已经开始出兵倭国领土。

她选的地方很好,背风坡,很快就独占鳌头,并将航线控制下来。

等常凯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背后的补给线,已经被贺双溪掐断。

他脸色一变,有些意外的看向一脸凝重的贺双溪。

这个时候,贺双溪却明显没有像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软弱和退缩了。

她几乎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飞快的将她刚才已经默默分散在被常凯旋所占领岛屿周围的势力集中起来。

常凯旋其实也并不是孤军深入,他刚才注意到了贺双溪的防御。

但有时候,防御只是防御,并不会影响一个人拿下一座岛屿的决心。

何况,常凯旋压根想不到,贺双溪有放弃其他所有岛屿,集中所有兵力,专门攻打他几个先锋营的勇气和谋略。

并且,速战速决,半柱香的功夫,他的先锋营就被打败。后面源源不断的兵力补给并没有什么用。

贺双溪越战越勇,胜利的喜悦让她以及她的整支队伍都有了翻倍的战斗力。

最后,常凯旋只好留了一部分兵力苦守,另外抽调几只兵力从岛屿双翼攻击进入。

一路畅通无阻之后,却又正面对上了抱守在一团的整个贺双溪的力量。

“阿凯,你输了。”

双方第二场攻坚战还未开始,徐隔江已经看破了结局,冷静出声。大约是为了安慰常凯旋,他还喊起了偶尔才会表示亲近时用的小名。

第236章 碾压(2)

什么?还没怎么打,就输了?

徐隔江的这一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怎么可能?”常凯旋手里还拿着船舰,一时之间整个人懵的一下,抬起头就看着说话的徐隔江,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很多。

这种想吵架的愤怒架势,却并没有什么用。

徐隔江从他身后缓缓走出来,指了指沙盘当中作战最凶猛的一块地方。

“刚才,打下这座岛屿的时候,你不应该退缩,要趁此机会集中所有兵力迎头而上,阿九的兵力抵不上你,虽然前面被暴打,但人数上碾压,赢她并不难,时间久一点而已。”徐隔江冷静的分析。

“那可不一定!”自己苦心的计划被徐隔江这样轻描淡写,还夹杂了输的可能,贺双溪可不愿意了,脱口就抗议。下巴微微抬着,小脸朝他侧着,目光所及之处,徐隔江可以看到她一小片白净的颈子。

徐隔江眉目敛了敛,用了五分定力才不带任何念头的看着这个一脸不满的小姑娘,道:“你也是快刀斩乱麻,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起,并不是好办法,如果阿凯占领你其他地方,夺你城池,你怎么办?”

“他不会!”贺双溪争辩。

徐隔江看着她摇摇头,“你不过是熟悉阿凯的性子,所以才知道他不会。但凡事就怕一个万一。不是每一个空城计,都能骗到一个司马懿。何况,阿凯不过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才没了那么多戒心。”

这一下,大约是说到了贺双溪的心坎里了,所以她并没有反驳。

“可我还有机会啊,我这两队兵马夹击,刚才攻破了的岛这里还可以引进兵马,拼死一战,未必没有办法。你看,这里,这里,这里……”

奈何,贺双溪这边徐隔江时堵住了她的嘴,常凯旋这里却并没有认输。

他伸手指了指贺双溪兵马分布的地方,有几个高地,只要登上去,就可以从四周围对贺双溪的兵马进行围攻。

“没用。”徐隔江及其冷静且无情的出声打碎常凯旋的白日梦。

“四面都是背风坡,绕过去需要时间,而阿九照的地方很不错,前面有护城河,后面有城墙,易守难攻。何况,你兵马一撤,已经动了士气,错过了时机。另外……”徐隔江顿了顿,终于将常凯旋的目光引向了他一直不在意的后方,“为什么我刚才说,只要你全力以赴,你就一定能攻下阿九的兵马?你看这里。”

说这,徐隔江将手指指向贺双溪偷偷派出去的那几支先遣军。

目光所及的这一瞬间,常凯旋的脸色彻底变得黑沉。眼底深处,除了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忽视掉了自己的后方?

贺双溪竟然不光集中了岛上所有的兵力在攻打他,还派出了几支先锋军,先后出海,到了倭国的腹地?这是要在倭寇侵略大兴的时候,她也带兵前去侵略他们的领土,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凯旋彻底震惊住了!

他完全想不到,贺双溪会这么大胆。并且,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到了。

更加震撼的是,包括侵略倭寇领土这件事情,他进入东南郡这两年来,却从来没有想到过。

是,输了,彻底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第237章 抢人!

而心服口服的,可不止常凯旋这一个!

在座的各位都是徐隔江的心腹,每一个拿出去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却在思维上,输了这个子小小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孩子不是一星半点。

还说什么考验?直接被打脸了。

性子急躁的李虎早就按捺不住,冲到了徐隔江身边,嚷嚷道,“嗨,你这小娃不错啊!眼光不错!九哥,你哪里淘到的宝贝?可算让我开眼了!”回头又看着常凯旋,笑得简直要让常凯旋无地自容,“阿凯,你真他娘的丢脸,就这还要考验?”

“艾艾,李虎,你别光说我,刚才可是你叫嚣的最厉害!”

“九哥,这么棒的人才,就不用放到阿凯麾下去浪费了吧,他那脑子,你也知道……不如给我好了!”又有人出来抢人。

“滚蛋,搁谁那儿都不能搁你那儿,暴殄天物!”

刚才和一个个对贺双溪意见颇大的人,这会儿一个个都将她当成了宝贝,都想将他招揽至自己麾下。

偏偏,徐隔江就这样看着他们闹,一直都没有说话。

“贺阿九,干脆这样,你自己来说,我们讲究公平,你愿意去哪儿,我们就放你去哪儿!”争到最后,大家都没有决定,李虎干脆直接跑过去,一把就拽住了贺双溪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拉到了大家中间,嚷嚷着将话题抛给了她自己。

这抢人的阵势在徐隔江的军队中算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乐得争夺。

徐隔江也乐意看到。

人才,才是一支军队得以强壮并且生生不息的最终力量。况且,这样抢来抢去的过程,很快,大家就可以打成一团,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

只不过,以前看多了的情形,此刻换到贺双溪身上,徐隔江看着就是有点儿不爽。尤其,这李虎,不管不顾,一下子就抓住了贺双溪的手腕。

他大步一迈,很快就到了这一群人中间。习惯使然,大家都纷纷往旁边挪,给他空出了位置。

“快快,贺阿九,时间有限,赶紧选择。”李虎才不晓得徐隔江心里那些小心思,他以为九哥也想知道贺阿九的选择,心里的激动的,又抓着她的手腕摇了几下。

偏偏,贺双溪又是个在军营里河男人们待惯了的,因为和徐隔江之间有男女感情,所以偶尔还能区分个男女有别。可现下,恰恰是她最熟悉的军营,那些男女之间需要分割的礼数,她还记得个鬼!

她从前习惯了徐谨言的严格治军,军营里上下等级区分明显,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人儿这么热闹?

两支大军,一个抗衡金帐王庭,一个威震东南沿海,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她意外之外,又很欣喜。

在他们的感染下,她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艰难适应和畏首畏脚,脸上也扬起了熟悉的笑容,“各位将军,我在谁麾下都不要紧的,反正不都在江~字营吗?何况,你们的厚爱阿九也实在不敢承受,我只是恰恰莽莽撞撞,不怕死的选择了拿鸡蛋去碰石头,现在只不过是演练,真要到战场,我未必敢。”谦虚是有一点儿的,但并没有刻意去奉承。

用军作战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一分因素变幻往往就带来了不同的结局,贺双溪说的都是实话。

第238章 跟着我

不过,在实在人面前,往往实话更让人觉得谦虚,明事理。

“贺兄弟就不要自谦了,能干就是能干,咱都是脸皮厚的人,不怕被你这小兄弟打脸,也不会给你小鞋穿。不打紧哈!就像你自己说的的,反正都在江~字营。当然,要是敌对方,咱们就不会这样好说话,管他仁义廉耻,十个人齐心协力,不怕不能把你打死打残!”

“哈哈哈哈……”

这嚣张,不要脸的话…闻言,一屋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快说快说,跟谁,我们都等着呢!”笑归笑,正题还是不能忘,又开始逼问贺双溪归属。

这样一番嬉闹,贺双溪自然也清楚了这些人,知道她怎样选择,都不会让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她也就放下心来。

碍于自己的女儿身份,而这在场的所有人中,又只有徐隔江和常凯旋知道自己的身份,贺双溪想了想,那就还是常凯旋好了。

有了决定,便往前走了一步。

常凯旋心里也跟贺双溪一样的想法,这一群将军,就他和她熟一点儿了,她不来自己这边,还能去哪里?再说了,去别人那里九哥也不会同意不是?

何况,他还帮她承受了二十军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的。

先入为主,抱着这样的想法,看贺双溪往前走一步,他就觉得她是朝他走来的,虽然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立马眉开眼笑,也往前一步。

却偏偏,两人都忘了……这还有徐隔江在呢!

人还隔了几步远,话也还没说出口,已经有人强势插入,“阿九对东海的战局看得相当透彻,是相当值得培养的人才,幕僚一职太委屈了。不如,阿九你就在我帐中做我副将。”

忽然来的天外飞音,连征询意见都不用了。

众人皆为震惊,纷纷转头看着忽然在这个时候说话的徐隔江。

“九哥!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九哥!你这抢人也太没水平了吧!”

“九哥……”

好几个人不满意这个划分,当即就要抗议。

“怎么?”

徐隔江仍是淡然,眉毛一挑,眼神冷静扫过。一副我要人,你们也要阻拦的拽拽模样。

这样蛮横的九哥,大家还真不怕,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过,倒也没真敢要将贺阿九拉去自己营帐了。

实际,虽然做九哥的副将,没有公文下发,职位可有可无,差不多就相当于一贴身侍卫,薪资和地位都没幕僚那么高,但是,重要的不是职位啊!而是你跟的那个人。上级看中你,哪怕你地位再低,但出镜率高,明显比别人更受重视。

何况,作为九哥的副将,随时都有可能拉出去带兵打仗,说不定立了几个功,就有了军衔,能够被人称上将军了。

这其中的利弊,大家自然懂。开了记几句玩笑,就又恢复了笑脸。纷纷对贺双溪说恭喜。

李虎大大咧咧习惯了,又是真的看中这个优秀的新兵蛋子,别人恭喜都是握握手,拍拍肩膀什么的,他倒好啊,走到贺双溪面前,胳膊一抬,手臂一挥,直接就勾住了贺双溪半个肩膀。

然而,贺双溪本来就娇小,这军中之人大多都是虎背熊腰,力气惊人,李虎自然不例外,人如其名,猛虎一般。他这楼过去拍贺双溪的肩膀,从徐隔江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就像是半抱住了贺双溪。

可惜李虎还浑然不觉,笑得那般爽朗,那手一下一下拍在贺双溪的肩膀和背脊上。

知情人常凯旋认真的看着,随后又偷偷瞄了一眼九哥那像是被胶水糊住了,懵逼了一般的表情……

第239章 随身副将

果然啊,常凯旋才在心里替李虎哀怨了一下。九哥的打击报复就来了。

“阿虎,兵部尚书贺云鹏俸圣上命令带兵5000来东海支援,但帝都军马不擅海战,今夜你率领1000兵马与贺尚书汇合,绕过琉球,前往倭国领海,一天一夜,务必切断倭寇的补给线。”

“啊?”这军令来的如此突然,李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旁边另一位将军张威已经看到了亮点,“这不就是刚才这小兄弟的战局吗?”

“是,李虎领命!”李将军这会子终于回身,领命叩首。

徐隔江的命令却并没有停下来,“众将听令,今日贺阿九与常凯旋一战,胆识归胆识,谋略归谋略,各位应该都有启发,明日一早,给我一个战术分析,破局也好,防御也好,本王需要看到反思和行动。”

“是!王爷!”

命令一下,九哥不在是九哥,而是他们愿意生死相随跟随的主子。一个个单膝跪地,领了命令。

贺双溪反应慢一点儿,但也跟着身边的常凯旋一起跪了下来。

这是她换了一个人,重活了这些日子以后,第一次,身上背负了军人的使命感。

从前,她这一跪,让她对徐谨言倾心相付,十二年身在军营,一心一意为了他的雄图霸业,遗忘掉自己。

而如今,她这一跪,是那个让他身首异处的人的弟弟,是她生命中原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人。

这是两份不同心思,存着的也是两份不一样的感情。对徐谨言,从小她就被他带在身边,徐谨言的命令是她条件反射下第一时间就会去遵守的。

可徐隔江不同,这个人是她自己主观意识上认同的,交付了男女感情的人,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能体会。

而他们也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散了吧。”贺双溪还低着头在回忆里和曾经的自己较量,徐隔江已经再次说话。

旁边的人已经起身,贺双溪也回过神来。

“贺阿九,你留下,现在开始,你便是我随身副将。”她起身也准备跟着大家出营帐了,偏偏,徐隔江一道淡淡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丝毫没有一点儿公权私用的愧疚。

贺双溪一愣,吓得刚抬起来的脚步都忘了收。她压根忘了这事儿好吗?随身副将……是除了公事,还要侍候他穿衣洗脸?

她不由得抖了抖。

幸好常凯旋在他旁边拉住了她。

“贺副将,保重身体。”临走的时候,常凯旋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话里的意思,格外的让人脸红。

贺双溪此时此刻也不见外了,抬脚就狠踢了他一下。

立马,常凯旋就弹跳出去,鬼叫着回头。想瞪贺双溪,又恰好看到已经坐在主位上的徐隔江,那横眉冷眼,生生就将他的所有动作和言语都吞了回去。

可是,也不能这么憋屈的认怂啊,他举起的手又默默挪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臀部,那里还替贺双溪挨了二十军棍呢。

果然,他这副样子,徐隔江也不再瞪着他了,转而有点儿忍不住笑意的挪开了视线。

常凯旋这才挪回来给了贺双溪一个鬼脸,跟着前面的走出去。l

很快,营帐中各种声音都消失了,渐渐恢复安静。

“珠珠,你过来。”

正当贺双溪正犹豫踌躇不知道这样孤单单的两个人相处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人又下来命令。

第240章 想歪

喊的一声珠珠倒是很亲切,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很和睦,相反,看上去还有点儿沉。

这和他平时两个人的时候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浪荡一点儿都不像。

贺双溪想了想,怕他要说什么,就现在自己心里打了腹稿。

可没想到,到他跟头了,他的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干嘛……”

“喊我一声。”

两个人目光相对的一瞬,几乎是同时开口。

不过徐隔江的声音要大一点儿。

“啊?”这是做什么来着?喊他一声?贺双溪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可他却的确不像是开玩笑。

贺双溪到底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啊,看着他暗沉暗沉的眼神,脑子里瞬间就回忆起来前两天在父亲的军营之中发生的事情。那由一声“喂”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又来了啊!

贺双溪瞬间明白了,这个流氓!

她小脸一红,这个流氓怎么又这样的怪癖!难道每次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要这样叔叔叔叔不停?

她脸色一垮,再也不敢看这个登徒子了。

徐隔江本身还殷切的期待着她开口,可视线下,她的头却越垂越低,一会会儿的功夫,那一抹娇羞红晕都渗透到了耳根子了。

他说什么了吗?!

他就是要她喊他一声,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吗?!

徐隔江很奇怪的反问自己。

片刻,向来流氓的他明白过来了……

“咳咳!”

徐隔江原本是想笑的,不过,上次就因为他不怀好意的笑惹她生气了,笑声到了嘴边他又生生忍住,修长白皙的手指握成拳圈在手边,忍不住咳了两声。

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和李虎一样,手臂一伸将她给轻轻一拉,护在了胸口。

“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天天喊叔叔,我只怕受不住,和他们一样,喊我九哥就好。”他言语里眉眼里都含着笑。呼吸在她耳边微微颤动。

本来,徐隔江忽然这样拉她,贺双溪还有点儿尴尬,这军营之中人来人往,而她是他的下属。她下意识就想挣脱来着。耳边,他说的话清晰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羞的无地自容。连挣扎都没了力气。

她是真的……想歪了……

“喊都喊了,难为情什么?”徐隔江才不知道见好就收,她这样难为情的表情落在他眼里,真真是赏心悦目。

说话的间隙,干脆将她整个人一带,一提,抱在了身边。不过,椅子就这么大,徐隔江又是穿了铠甲在身,贺双溪再瘦,也显得有点儿挤。

贺双溪下意识就要起身,这人倒是不让,又一下子将她拉住,这一回,几乎是半抱着让她做到了腿上。

“珠珠,我们谈一谈。”贺双溪再要起身的时候,徐隔江一手卡紧了她,头微微低着,又和她说起了话。

“你今天和阿凯的沙盘推演,的确赢得出色,虽然有些地方值得推敲,但不否认,有些举措,如果真的实行,将为东海边境打开新的局面。”

“是说,发动战争,攻打倭国?”徐隔江没有明确的说出来是什么举措足以东南郡步入新的局面,但贺双溪河起聪明?立马就看破了。

战争,战局,是她过去十几年最喜欢最习惯的事情,徐隔江一问,她哪里还会在意此刻自己和徐隔江是怎样的情形?怎么会在意自己是半坐在他腿上?她看着他,听到他要和自己讨论东海的战局,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芒。

第241章 吃醋

徐隔江正一心一意看着贺双溪,又怎么会看不见她眼里的那道带着殷切希冀和兴奋的光?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后脑勺,这才说道,“我去过一次倭国。但是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在那边待很久。以前觉得那片地方太小,又不富饶,不想费这份力气打。我需要韬光养晦。”

打仗这种事情,一来劳心劳力,二来阵仗太大。打不赢,父皇那边的暴怒,无法承担,面对自己的失败,也需要勇气。

若是打赢了,开疆扩土,风头尽出,威风凛凛,又会成为众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

输和赢,都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一直未有什么行动。但这几年,到底倭寇太猖狂,他不动,这些倭寇反而要来滋扰大兴,这种时候,哪怕是时机不对,他也没办法再等待。

只是没想到,他的一众部下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忽然被贺双溪这样轻易推演出来。

但也幸好是她,所以,他无需顾忌,还可以和她敞开心扉。

这样的相信和幸运,让他看着贺双溪漂亮的眼睛时,心里一阵激动,处处绵软。

他凑过去想亲她。

转瞬又觉得现在不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又稍稍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这才发问,“珠珠,你是真的急中生智才想到这个要去攻打倭寇?我想听你的真实想法。”她之前用胆子大来敷衍,他并不相信。

贺双溪自然知道,他火眼金睛,又足够了解她,必然不会相信,她也从未想过要隐藏自己心里的想法。

当然,也不会全盘托出。

她微微眯了眯眼,便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你知道的,我以前挺喜欢镇守北地的云溪公子的,所以……我就很关系北地的战局,也看过很多北地以及金帐王庭的书,地理,历史,民族,我觉得,战争的本质无非就是两个字掠夺,我觉得……”

“你再说一遍,你以前喜欢谁?”’贺双溪话都没有说完,却被徐隔江忽然出声打断了。声音还沉沉的,带着一股子不能招惹的蛮横。

“云溪……公子啊,金龙城的大家小姐们都知道,取笑了我大半年啊!”刚回答的时候,贺双溪其实是脱口而出的。不过脑袋瓜子转的快,云溪公子两个字才刚刚说出口,她就陡然明白这个人是吃醋了。

遂,声音顿了顿。

但是,看他狠狠的模样,她又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样一个挑衅他的机会,愣了一下下,故意松快的说出口,还将当时的情形稍微描述了一遍。

时过境迁,她能很坦然的面对,但就想看看这个男人的表现。

这是一个女人无论再强大,也无法不去免俗的事情。

而果然,她轻松的语气,明亮的喊着笑容的眼眸,生生挑衅了徐隔江。

别的姑娘家,这等丑事,不应该死死的捂住,千方百计护住,不让别人知道?

她倒好,还能轻飘飘当玩笑说出来。

虽然知道她是刻意惹他,可知道又怎样?他是得有多大度才能忍。

顷刻之间,双眸暗沉暗沉,一眼望不见底。

操在她腰际的手狠狠一用力,刚才还和他是手臂抵着胸口的小姑娘,立马被他牢牢用手臂扣在了胸前,头轻轻一抬,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头在一偏,几乎要要咬在她耳朵上,恶狠狠道,“小坏蛋,你胆子不小?”

第242章 后果

可不是胆子不小?

贺双溪颇为无辜地看着恨不得将她拆入腹中的徐隔江,抗议,“以前而已,现在又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喜欢谁?”

一句话,翻转了喜怒哀乐,勾起了无限遐想和欣喜。以至于,问话的时候,已经不是气息喷薄着耳垂,而是或轻或重一下子咬了上去。伸在她后背的手,早已经不是握住她柔软的腰肢那么简单,拇指指腹一下一下在摩挲。

那似有似无地啃咬,以及滚烫的轻抚,急切,按捺不住。

贺双溪只觉得自己的喘息一下一下在剧烈加速。她要起身,这欲求不满的男人却不让。

“现在喜欢谁,嗯?”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还夹带性感的尾音。

“喜欢一头狼。”饿狼,下意识的,她脱口而出。当然,这后面两个字不敢说。

可既是相爱,又怎么会不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徐隔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手指在她腰间重重捏了一下,但到底还是顾忌地方,顾忌贺双溪的名声,没有乱来。只含着她的耳垂又亲又要,贺双溪都忍不住吃痛出声,他才停下来。怕自己把控不住,还将她已经绵软的身体往外移了移,两具身体之间尽量空出了一小点的距离。

可有些事情,过了那个坎,就不至于每次亲亲我我都需要扭扭捏捏了。贺双溪毕竟不是一般的小女儿,一开始刚做闺房里的小女儿,的确很是难为情,但现在就好多了。都敢和他开玩笑,都敢挑衅他了。她骗就不想让他轻松,他想撩妹就撩妹,想推开就推开?

偏偏就不让他得逞,身子挪一挪,又紧挨着他坐下。

徐隔江只以为是自己的铠甲太光滑,不动声色的又将她推了推。却推不动了。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这个小坏蛋胆子太大。故意来撩他。墨黑的眼珠子一沉,“你咬玩火?”声音低低的,再度在她耳边响起来,这回却不等她回答了,一口咬在她白嫩的脖子上,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火。

这一回,声音都明显变得沙哑了。手还不自觉,想伸进贺双溪衣摆里去。奈何贺双溪身上本来也穿着轻便的男装,因为要到军营中来,还加了一件黑色的软甲。

摸摸索索,连拇指都伸不进去。

可哪怕这样,也足够吓一吓贺双溪了。

呼哧一下,抬手就要去拍他的手背。奈何动作没有徐隔江敏捷,半路就被截住了。徐隔江力道一大,又将她扣在了自己怀里。本来就是胸膛抵着后背的坐姿,软甲太紧进不去,干脆从腰际向上,摸到了小腹,滚烫的手指慢慢在腹间画着花儿。偶尔,指尖还会碰触到并不怎么起眼的胸。

这回,可真是玩火玩厉害了。贺双溪咬咬牙,还想挣脱。

“别动!”才刚挪了下,他狠狠的声音又落在脖颈间,“再动,我保证不是简单的摸一摸。”威胁,恐吓,连耍流氓都是这么理直气壮。

第243章 要求

偏生,这样的威胁和反抗,还真的挺管用。贺双溪果然不敢动了。

可也不能这样任凭他欺负吧?

贺双溪垂了垂眼眸,有了比较天方夜谭的想法。

“喂,等下。”怕他停不下来,贺双溪赶紧出声。

脖子间一道淡淡的不满的声音响起来,不过,纵然不愿意,却也尊重她的意见,也怕她真的有什么事,徐隔江也还是抬起了头。借此机会,贺双溪立马起了身,反过来,正对着徐隔江,也没有扭捏,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坐在他腿上。

“你先答应我件事!”

话音刚落,贺双溪没什么,徐隔江倒是一惊,这小坏蛋,胆子大的能用自己跟他谈条件了?心里是又惊又喜,但不想让她长了翅膀飞起来,面上还是保持着冷冷的态度,眉毛都快竖起来了,颇有点儿严肃的看着她,“何事?”

“你都去过倭国了,我也要去一次,倭可以帮你实地考察。”贺双溪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不敢说,眼睛一闭,一口气说完。

“嗯?”

却没想到,受到了一个单音字的反问。声音还硬硬的,颇不和善。

“就是去倭国嘛,我帮你考察,你看看要不要攻打?我觉得倭国和北地于大兴而言地势都偏北,北地太寒,倭国四面环水,肯定都有遏制他们繁荣的因素,不然,不会向外扩张。如果我们可以实地考察,分析,未尝不是好事。“贺双溪一鼓作气,“圣上喜战,北地兵民凶残,圣上的态度都一直很强硬。而倭国,如果可以一举拿下,圣上定然也是欣喜的!”

虽然大兴如今以及是华夏大陆领土面积最广的国家,可一统整个大陆板块这种事情,永远都是一个国家梦寐以求的事情,不管这个国家是大是小,这都是一位君主毕生的梦想。

“可你想过没有,父皇掌权这几十年,国局动荡,战火未歇,本来就积弱积贫。东海一旦开战,金帐王庭势必会趁机挑起战火,若是两线开战,国库空虚,百姓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考察!考察下来,如果倭国北部四分五裂,贫穷,兵力少,利用得当,几千上万人马便可颠覆皇权。若是兵力强盛,那就缓一缓,等情势紧急再说,只要我们一直警惕就好。”

反正,说到底,就是要去倭国就是了。

可她这一言一行,又都是挑在了最重要的点上,都十分契合徐隔江心里的想法。他看着表情十分认真的贺双溪,透过她漆黑的眼睛里,他看不到玩笑,看到的都是认真,坚定,胸有成足。

这兴致勃勃以及信心满满的倔强样子,让他都不忍心拒绝。

徐隔江想了想,头低下来,额头抵着贺双溪的额头,“你要怎么去?语言不通,商队?”

“我可以带队去学习,传播文化,我本着去学他们语言的虔诚,交流两国的先进技术。”经商,也许会收到排斥,但若是不带利益,去学习,交流,带着技艺去传播,也许会看到更多,学到更多。

第244章 取悦

至于学习一门语言,在贺双溪看来,是最容易接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捷径。只有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才能深切读懂一国家一个民族的诉求。

之前在北地,她就学会了金语。就是靠着这门语言,她一路进入金帐王朝腹地,见识他们的风土人情,才真正接近了他们,才让她得以在北地待了十二年,令众多金帐王朝的强大骑兵闻风丧胆。

可这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一样的答案,又让徐隔江为之眼前一亮。

“语言?”他惊讶道。

“对,语言。”贺双溪肯定,也有点沾沾自喜。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绝少数人才有的。主要,在很多人眼中,尤其是权臣贵族眼中,都会有自我为心中的思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很少有人会愿意虚心去向别人学习。

尤其,大兴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甚至,一度一百多年,历任先皇还一直闭关锁国,禁开海事,这就是自大的最好证明。

“你就说,能不能让我去?”两个人这样你一来,我一往,说了许多,说到现在,贺双溪是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可徐隔江却一直都没有表个态。她本来就急性子,这会子早就等不住了。他不说话,她就直接问了。

幸好,她这性子,徐隔江也知道。

当时不认识的时候,她就胆子大,顽劣。后来知道他是王爷的身份,好歹收敛了点。现下,两个人算是坦白了,她这些之前藏起来的顽劣因子又都冒了出来。

不过,到底是乐于看到她解放天性,做最真实的贺双溪。至少,她是信任他的。而他,也想自己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能给她所有庇护。

但即便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表面上缺还是要和她周旋下。

“有什么好处?”他仍旧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目的,问得有些暧昧。

“这还要好处!我为了你不惜让自己陷入陌生的国度,面临为止的困难……”不体恤她感激她就算了,还索要好处?贺双溪眼睛一瞪,眼皮一番!这可是真正的不满足不开心,有怨念。

“为什么不能要好处?你求我的。”徐隔江也不是好哄的,何况,他刚才正在享受,却被她忽然说话打断。这一茬,他可没有忘记。

“我刚才做到哪里了?”可他记着呢,这小坏蛋却忘的一干二净。

徐隔江一面说话,用语言提醒她,一面再度伸手,搂在了她的后背上。

金丝软甲凉凉的触感没有减轻他身体里血液里的半分热度,反而让他越发的想去透过软甲抚触小坏蛋柔嫩白皙的身子。

“混蛋!”这死不正经的,她明明再说正事!

贺双溪脸一红,为他忽然的不正经。双手背到后面,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就要甩开。

“珠珠……”他却没让和双喜得逞,她的手一背过来,他趁势就紧紧拽住,十指相扣,“你取悦我,我满意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嗯?”

第245章 认错

有生之年,冷漠惯了的徐隔江,在贺双溪面前不知道第多少次耍起了流氓。这一次,更是将好不要脸发挥到了人生的极致。

还取悦!

什么关系都没有,身份没有,定亲没有,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这会子,还要取悦了!简直是色胆包天。

贺双溪气不过,嘴巴一撅,头一偏,死活不想理他。

“你取悦我,我满意了,我教你倭国的语言。”徐隔江才不知道收敛,偏偏还加开了条件。有资本就死命利用的典型。

“你会?”

贺双溪闻言猛的抬头,亮晶晶的眼睛里啥都有,就是没有相信。

现在这个人说话,可信度不足五成。

“试试?”徐隔江挑衅,“常凯旋为了学倭国语,可是专门从倭国带了个艺妓回府。”谁知道,一开口就是错。

“艺妓是?”话音刚落,就被贺双溪挑到了重点,眉毛一横,立马追问,“卖唱的?卖笑的?卖身的?”手还被他锁在背后,人已经恶狠狠的倾身过去。

“不是,就是学学倭国语。”徐隔江时真有点有口难辩。他去倭国没待多久,半个月,简单的倭国语会一点儿。但是要看书,交谈之类的就难了。毕竟,没人教,自学太困难,脱离了语境,更是难上加难。

临回大兴的时候,船都要开了,常凯旋那臭小子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飞快的跑上岸去,在歌妓院买了个落魄的官家小姐就带回来了。

这事儿吧,说解释也好解释,可他向来不擅长解释,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人艺妓的身份是脱不掉的。他得好好组织下语言。

“学倭国语非要艺妓?艺妓能教你点啥?唱歌?跳舞?还是……床技?”然而,这种时候,男人的辩解速度永远赶不上女人争吵的速度。

“贺双溪!你是不是大家闺秀?”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怕。大家闺秀怎么回口无遮拦。

“不是!”贺双溪气呼呼的,“大家闺秀才不会和你私定终生,大家闺秀才不会和你这样。大家闺秀,你也不会让我取悦你!”

书上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概是因为,小人心思多弯弯绕绕,而女子心思是海底针,都难以琢磨透?

一句话不合,上升到的高度,是你一开始所不能企及的。

眉眼一扬,白眼一翻,恨不得一下子就将你打入死刑。哪怕,徐隔江说大家闺徐四个字的时候,其实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并不是真的指责她什么。虽然,一个姑娘家整日床技什么的挂在嘴边,真的有点扛不住。

可谁叫自己喜欢了?谁叫她是自己的心头好呢?

哪怕是刁蛮任性,也是不一样的美。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跟着歌妓学语言,我不该和你私相授受,我不该口无遮拦。大家闺秀死板又不可爱,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哭哭啼啼。天天三从四德挂嘴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哪有你娇俏可爱?好了好了,不是你取悦我,是我取悦你。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

第246章 亲昵

有时候,男人的身段能放下就放下了,徐隔江也不是骄傲自负的人。何况,目的是为了取悦心中人。

眼看着自己的承诺让面前的小坏蛋眉开眼笑,徐隔江自己也是欣悦异常。

盯着贺双溪漂亮的眼睛,挺俏的鼻子,殷红的嘴唇看了好几眼。刚要低下头去亲。

贺双溪却调皮的自动抬起了头,就着他的姿势,带着笑意将小小的嘴唇凑上去,触不及防就亲住了他凉凉的嘴角。

不过,只是浅浅的亲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亲完还调皮地说,“那我就取悦你一下吧。”一副你逼着我让我亲一下,那我就勉为其难亲你一下好了的表情。

真真应了小坏蛋的评价。

这撩汉子的技能,徐隔江果然一愣。沉沉的面色下,一颗心早已经跳得七上八下。

贺双溪还在吐吐舌头扮鬼脸,徐隔江已经抱着她倾身下来,声音暗沉沉的,带着男人独有的沙哑,“本王来告诉你,什么叫做取悦。”

话音都没有完全落下来,搂着贺双溪的手臂一紧,整个黑影就罩了过来。

贺双溪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用力吻住了。

不过,她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其实是想拒绝,想扭捏挣扎,可是,一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刚才说那番话的认真模样,真的是努力的用心的在迁就她。贺双溪心里就觉得开心,就连想挣扎的心都没有了。

任由他一下一下重重的亲的,自己也听话,乖乖的伸手,双手交叠在他脖子后。他穿着盔甲,又生得挺拔,哪怕是坐着,都让她吃力,不免又提了提身子,更近一点儿挨着他的胸膛,让他的亲吻来得更舒适一点儿。

军帐里火把噗呲噗呲的燃烧着,亮闪闪的火光,将军帐四处照得亮堂堂,也将贺双溪的小脸照得红彤彤的。

宽敞的军帐外,两个高大威武的将士拿着长缨枪一左一右守在外面。

主帅军帐用的厚厚的牦牛皮缝制,里头再亮堂,外头也只能从营帐门口看到黄红的亮光,更别说里面已经互相抱作一团的人。

贺双溪身子不是很好,徐隔江亲的又用力,没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软绵绵的被他搂在臂弯里。

有点儿不舒服,想要挣脱出来,可才扭捏了几下,又被他扣住。

大约以为她想闪躲,于是徐隔江手里的力气更大。

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

贺双溪身上穿的是护体的金丝软甲。这玩意儿用薄薄的金属丝编制,因为选用的柔韧度很好的铜丝,并不重。

软件旁边是用绳子绑着的。

但当时父亲给她的时候,她觉得绳子绑来绑去太麻烦了,便动手改装了一下。用同样材质的短铜丝做好了漂亮又方便的扣搭镶嵌上去,可却没想到,方便自己脱的同时,却也造福了徐隔江。

徐隔江慢慢的摸索着,指尖摸过那些小东西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儿讶异。

但很快,那些讶异就悄然散去,变成了美妙,盘踞在眉间。

他三下五除二将金丝软甲悄悄从小坏蛋身上脱下来。

“啪”的一声,金丝软件落在他脚边。

他邪气一小,终于,手指从贺双溪的衣服下摆里摸索了进去。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又还在行军途中,又热又累,贺双溪衣服本身就穿得简单。

一层薄薄的单衣,军队发的印了编制的外衣。最基本的穿着了。

徐隔江温润修长的手指伸进去,隔着那薄薄的单衣,几乎就是真正的抚摸到了贺双溪软软的腰上。

心情有点儿激动。

这是他活了二十四年以来,第一次离一个姑娘家这么近,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家有想做点儿什么坏事的意图。

心里头很雀跃,手指指尖异常的滚烫。

从前,常凯旋为了消除他心里的阴影,总是带他去花街柳巷,去画舫书楼,去看多么多么漂亮,身体多么柔嫩的绝妙女子。

他也总听常凯旋花费太多太多的口舌去描述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身体的致命吸引力。总跟他说,和一个姑娘家完美契合的那种********的兴奋和喜悦。

他总是嗤之以鼻。

可没想到,面对这么个瘦瘦的小女孩儿,他却这么激动,这么迫切的想将她占为己有。

这仿佛是一个男人的本能。

他有些雀跃。

这曾经是他懂事以来,最厌恶做的事情,这会儿,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徐隔江有些激动,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去揉捏这一具充满少女馨香的身体,那吹弹可破的触感,软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生生让他激动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无法控制得紊乱起来。

本来,他亲贺双溪就亲的用力,生怕她会躲一般,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这会儿,他连自己都控制不止,哪里还会想着怀里的小坏蛋会扛不住?

胡乱的用力啃咬了一番,等他将她的薄衫褪下之时,眼角的余光才看到了怀里的小坏蛋已经红的有些不正常的脸。

这分明是缺氧,呼吸不畅的征兆,连眼神都迷离成这样。徐隔江猛的一惊,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下来。蹙着眉头,有点儿不满,也有点儿担忧的看着这个娇弱的小坏蛋,“珠珠?”

小坏蛋在他臂弯里动了动,原本漂亮的一双眼眸,转过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一副柔弱不堪,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真的是我见犹怜。

徐隔江眉头深深锁住,视线从她迷离的眼睛往下。

小坏蛋薄薄的内衫在灯火的照耀下,轻飘飘坦荡荡,丝毫没有了遮蔽的作用。

落在徐隔江的眼睛里,几乎都能看到那细细的胳膊,还有白嫩的颈子以及精致的锁骨。

不过,微微隆起来的胸,被她用一圈又一圈的白绸子缠住,包裹的紧紧的。

原本就不太大,这会儿更看不见什么了。

他有些想笑,她还那么小呢。他就起了坏心思。

她身体也还这么弱,小小人一个,他竟然也舍得。

心里头仿佛有个人在笑话自己,急躁,贪婪。又不是饿狼,这么忍不住?

便轻轻摇了下头,深深锁着的眉头也慢慢松开来,眼角眉梢除了尴尬,终于也回复了一点儿笑意。

他柔情万种的盯着脸色已经慢慢恢复白皙,呼吸也慢慢放松下来的贺双溪。

抬起一只手,将她刚刚被他解开的外衣又收拢,慢慢穿好。

系扣子的时候,看到她精致的锁骨,还是有点儿忍不住,便还是没能控制住,在锁骨上咬了一口,留了一个淡淡的印子,虽然觉得这小打小闹根本不够,可想起来她刚才虚弱的样子,徐隔江脑子里一个警醒,还是意犹未尽的松开嘴。

视线再往上,去看她的眼睛,比刚才倒是好了许多。

徐隔江心里稍微缓了口气。

终于飞快的将她的衣裳合拢,又将绳子打好。

……

等贺双溪觉得自己呼吸终于顺畅,大脑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她已经又完好如初的被徐隔江抱在了怀里。

她有一瞬间的短暂失忆。

很快,脑海里一些片段接二连三的出现,慢慢的汇聚到一起。

她小脸先是一红,随后,陡然变的惨白。

她……刚才是被徐隔江这个登徒子给亲晕过去了吗?!

脑海里有个清晰的画面,是他刚才一直纠缠着自己,连换口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慢慢的,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困。

他好像有脱他衣裳,可那会儿想挣扎都没有力气。

现下,她瞪着眼睛,偷偷去看了下自己的衣裳,完整到还是完整,就是穿的乱七八糟,根本不是她自己打的结。果然……是被这登徒子亲晕了啊?

这样的认知一旦窜上大脑……贺双溪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丢脸啊!

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实在不怎么样,可也没娇弱成这样吧?

别说传出去会被人怎么笑话了。

哪怕就在这个登徒子面前,以后只怕也只有被他取笑的份了。

竟然就这么亲迷糊了,还差点背过气去!

贺双溪有些难过,有点儿难为情,也有点儿懊恼自己的弱不禁风。

由他抱着,干脆就将自己的脸都埋进了他的胸口。

可偏偏太激动,又忘了这个人是穿的一身坚硬沉重铠甲。头一侧,偏偏还用了力气,额头重重的咂在了铠甲上,“咚”地一声响,瞬间,额头上一阵钝痛,她自己就吃痛出声。

徐隔江低头看着这个蠢蛋。

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小蠢蛋倒是有脾气,“啪”地一下又重重拍在他的手背上。

徐隔江又只好收回手,笑声却是更大了。

“都怪你!”贺双溪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将所有错误都归结到他头上。

叫他不规矩,亲一下都能亲成这样。

这叫取悦?敢情是取命来了!

想想都生气,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徐隔江收到白眼,只阿訇无奈抖抖肩,默默承受下来。心里其实软的一塌糊涂。

看着这个娇俏可爱的小不点,想她身强体壮,想她开心。想这样抱着她,安静地看她顽皮捣蛋。

可除了这样,又同样想看她威风凛凛,想看她意气风发。可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去倭国考察,又着实不舍。还这么身娇体弱。

徐隔江心里各种想法在不断的交织,却一个头绪都没有理出来,很快,他就已经抱着贺双溪走到了宽大的军床边。

贺双溪早就休息好,恢复了龙马精神。刚才尴尬归尴尬,难为情归难为情。现在反正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脱离这个流氓的掐指。

于是,刚刚到床边,趁徐隔江失神,她就松开了勾住徐隔江脖子的手,一个鲤鱼打挺从他身上逃开,蹦到了军床上。

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行程,早上刚到江~字营就开始各种忙活,她其实早就已经疲累了。

何况,刚才的事情太丢人,她也不想和他太近。

军床上叠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薄被子,贺双溪似看见了宝贝一般,伸手一捏,一掀,将被子如包粽子一般裹在了自己小小的身板上,然后在床上一滚,两圈下来,自己已经到了军床的另一边,她这才满意的停下来,用背对着徐隔江。

“珠珠。”

徐隔江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难为情,却偏偏不肯顺着她的意思,让她一个人好好安静会儿。

偏偏要出声喊她。

她蒙着头不想说话,躲在被子里,徐隔江偏偏脱了鞋子爬上了军床。

他个子虽高,身强体壮,但实际并不重,不过身上这铠甲倒是随随便便几十斤重。

他一上去,军床都往一边塌。

蹙了蹙眉,三下五除二又将这碍手碍脚的铠甲脱掉。再要上来时,刚才裹在贺双溪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她整整齐齐的卷成一个长条,摆在了方方正正宽宽敞敞的军床中间。

等长的薄被子横亘在中间,将一张床隔开成两张。

她小小个子,躺在一边,翻着白眼看着她。

“约法三章,你睡这边,我睡这边。”一边说话,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一下俺看自己这边,一下看看他睡的那边。

想了想,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比较瘦,而徐隔江比她长比她宽,有眯眯眼,将卷好的被子往旁边推了推,“我你的床上,我吃点亏好了,你睡宽点。”

说完话,手麻溜的收回来,身子却又往另一边滚了滚,要和他隔开出来更多的距离。

“怎么?怕我吃了你?”徐隔江眉头一皱,不太满意的表情挂在脸上。随后,往床上一坐,盘着腿,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躺在一边的她。

“怎么,你还有意见?”贺双溪也不是吃素的啊,他不开心,她就开心了啊。

又不是有自制力的人,随便亲下就克制不止,难道不用东西隔开?

贺双溪砰的一下就坐起来。

他看着她,她就也看着她,丝毫不退步。

不等他说话,她嘴里一哼,拿起被子一卷,啪唧扔到他怀里,“不满意的话,我睡床上,你睡地下好了。反正,当时你说要我到你帐中的时候,说的就是你睡地上,我睡床上。”

啪啦啪啦就开始翻旧账。很是理直气壮。

第247章 爱别离(1)

徐隔江看着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小嘴嘟嘟,一脸怨言,刚才是怎么控制不住,就想办了她?

徐隔江觉得有点儿愧疚。

拿起来怀里被她扔的乱糟糟的被子,又随手递给贺双溪,“你睡。我去看几个公文,那边有躺椅。”主帅军帐宽敞,可休息了办公。贺双溪顺着他说的话看过去,的确看到了沙盘附近的躺椅。

她撇了撇嘴,还没说话呢,徐隔江已经转过了身,直接朝沙盘往里的桌子边走去。

贺双溪看他翻起了折子,这才又乖乖在军帐床上躺好。渐渐的,睡意袭来,她又有点儿犯困。双眼合住之际,还是忍不住偷偷往徐隔江所在方向瞄了一眼。

闪烁的灯火下,他一手翻着折子,一手拿着狼毫笔在批注。很是认真。

迷迷糊糊着,她脑子里在想,真好,能重活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真好。

等徐隔江阅完折子,已是深夜。

厚厚的一叠军务,囊括东南郡各个角落的大小事宜。当然,也有恒隆票号的诸多事宜。近几年,恒隆票号在东南沿海发展十分迅速,直逼东南最大的商行“兴业”,并成为大兴整个商业领域的新贵。去年,恒隆票号又将贸易发展到了海上。将东南郡的特产往东带到倭国,往南地区南洋。后来,又逐渐做起来香料,珠宝生意。

而他,也是因为处理这些事务,才有了机会,几乎走遍了东海一带所有国家,部落。这样的经历,对一个人的视野拓展以及能力的提升的确是很有帮助。若是珠珠想去,实际,他也是完全赞同。

只是,她到底年纪尚小,又是姑娘家,出门诸多顾虑。而他因为和倭国的战争开打,势必不能陪同。

让她延后?她身上还有学业,在东南郡待这么长一段时间,还是借着出天花的理由,若是再消失一阵,保不齐又是各种流言蜚语。

光是这些问题,他想想就觉得不能放她出去,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她现在还被太子的人盯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遇到那帮杀人不见血的人。

还真是个淘气宝!

徐隔江抬头,隔着远远的距离,视线落在那个睡得香甜的小坏蛋身上,整个人都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一天的军务繁忙,徐隔江也是困意袭来。从桌子边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照例准备去打一套拳再去躺椅上休息。却还没走到营帐中间,营帐外就传来脚步声。镇守在外边的两个护卫齐刷刷的韩常将军。

他又看了一眼睡着了的贺双溪,她睡姿还算好,乖乖缩在被子里,哪儿也没有露。徐隔江刚觉得没关系,可转念又觉得到底是小姑娘,被人瞧见睡觉也不好,

干脆几步就走到了营帐门口,趁常凯旋还没有走进来之际,将他堵在了门边。

“九哥!你吓死我了!”常凯旋刚掀开帘子,就撞到了人,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看清了脸后,一面往后退,一面抱怨般忍不住鬼叫。

第248章 爱别离(2)

徐隔江倒是淡定的扫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喂,九哥!”常凯旋可就郁闷了,自己专程来找他的,被吓了一跳也就算了,这还闷声不吭就往外走啊?

心情不爽,门帘缺已经被徐隔江掀开,他视线一不小心扫到营帐里边,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偌大的军床上有个人影呢!

常凯旋登时眼睛一亮!

嘿!长脸了哈,里边敢情睡着贺双溪呢?原来,随身副将是随身睡到军床上去了?万年的榆木疙瘩也终于开窍了呢!还一开窍就玩了把这么大的!

常凯旋不由得心里一喜,跟着徐隔江就转身去,嘴里还犯着贱,故意旁敲侧击地问,“哎,九哥,这怎么着了?里头睡着人呢?贺双溪啊?还不让我进去,怕我怎么着么?九个黄毛丫头,胸都没长开,也就你喜欢的打紧。”噼里啪啦一大堆,也是他和徐隔江关系好,从小一起长大,才这么口无遮拦。

徐隔江脸一板,转过去阴森森的看着这个长舌妇。偏偏人并不知道收敛,“那怎么办?以后她晚上就睡你这儿?我知道她是谁,看见了倒也还好,要是换了张威李虎那一拨,九哥,你弄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放床上,他们不瞎想,我这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说完话,又是一笑脸对上去。

偏生,徐隔江因为他母妃的关系,一直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当初上官莲不是没动过心思,却怎么都只让他将她当师妹看待。军中大汉,精力旺盛,又寂寞空虚,逛逛花街柳巷早已经成为了闲暇生活中最美好的娱乐方式。偏生每回几个弟兄和他一起出去,就他一个人喝酒都能喝到天亮,姑娘都不怎么近身。

当时去倭国,回来的时候带艺妓,那会儿常凯旋实际也是存了心思的。以为九哥讲究情趣呢。大兴的能歌善舞的女子比喜欢,那就找外边脸上画的白白的,身材纤细,会捏着嗓子说听不懂的话的外族人来提提神了。

谁知道,除了学个语言,那艺妓从此就住到了他府中。他时夜夜笙歌了。

可私底下,这一群弟兄们老早就怀疑九哥的性取向了。

要是现下真看见这一遭,还不得翻天?

常凯旋心里一慌,可慌归慌,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肯定是抱着一万个看好戏的心态来观摩的。

自然,说这话的时候,他这脸上的笑脸就异常得意,摆明了就是要等着看笑话。

不过幸好,徐隔江知道常凯旋的所有臭毛病。知道常凯旋越得瑟,就越该忽视他。当然,他提出来的这个可能会发生的现象,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现下,这还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遂,他板着脸,干脆从常凯旋身边擦身而过,先于他之前出了自己的营帐,冷冷道,“这大半夜来,何事?”

言下之意,其实就在告诫他了,大半夜来,你就跟我谈这个?

哦!

长舌妇常凯旋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来主帅营,是有大事要说。

第249章 爱别离(3)

“九哥,刚刚传来消息,太子已将呼延豹送出金龙城。二哥那边传来密信,说要趁呼延豹回金帐王庭途中,做掉他。”

原本,在金龙城的时候,安王的意思就是要在杨柳街做掉呼延豹。反正已经让他招惹上了陈一恪,弄死他,推到陈国公身上,也并不是不可以。

可在金龙城内行事,总有诸多不便,并且,让呼延豹死在金龙城,皇城根下,容易引发大兴与金帐王庭的不合,徐隔江并不想这么做。

可安王自从被废之后,面上看上去是沉默寡言,专心修佛,不理朝政,实际上这一两年,他心里扭曲的极其厉害。从前还是温润柔和的人,如今只要碰上事情是和徐谨言有关,他就总是走极端,就想让徐谨言不好过。哪怕除了呼延豹会让大兴再此陷入和金帐王庭的战火之中。

可若是可以让徐谨言远离金龙城,让他旗下的十几万大军陷入战争中,可以削薄徐谨言的势力,安王就觉得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有时候,人的恨意,的确是个奇怪的东西。

在金龙城的时候,徐隔江为了这事儿和安王起过一次争执。

可到最后,又发展成为了安王痛诉失去太子之位,失去势力,无人拥戴的苦情戏码,徐隔江就觉得头痛。直接拒绝不好,真的去做掉呼延豹也不好。

倒是没想到,也算运气好,刚好发生了状纸的事儿,他干脆趁此机会再一次惹怒了父皇,一气之下就被贬回了东南郡。

可本来,他以为这事儿也就算完了,可没想到,这呼延豹都出了金龙城了,这又来了密令。还是在东南郡这边战事已经打开,江!字营全线作战这种节骨眼。

“荒唐。”徐隔江听罢,终于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国仇私怨,那个重要?信呢?”

常凯旋递上信来。因安王性情突变,如今和他相关的事情,大多都是常凯旋在处理。

“这安王也不知道怎么了。呼延豹是何等身份!他这条命,在金龙城,甚至在整个大兴,都是要小心保护的,一旦出了事,便是可以引起两军对垒的大事,说了多少次了,可每次都这么步步紧逼。私人恩怨凌驾于国事之上,这种人,哪怕再给他太子之位,也同样会被踢。”常凯旋越说心里越不满,对着徐隔江,更加不会收敛,忌讳。

他不是安王的人,他从来只听令徐隔江。所以,对安王实际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怕说这些话,更不怕得罪他。

他常凯旋说到底也是金龙城响当当的人物。

“阿凯!”

不过,他话音刚落,徐隔江的声音已经硬了起来。到底是他曾经敬重的二哥。

“九哥!”不过,常凯旋这一次,还真没打算和往常一般点到就止。

“照我说,就安王那身本事,你还是跟他离得远远的好了。他都不是太子了,还那么在意他做啥?我们哪怕现在夺嫡的意图不能表露,可不一定非要用安王来当挡箭牌啊!”常凯旋心里都是气,自然就口无遮拦了一点。何况,这些也是他的真心话。

徐隔江这回并没有出声,只是转过去,看着常凯旋。

而后者,则越说越来劲。这么多年,帮人背黑锅,擦屁股,他也是满心委屈,“九哥,你自己看看,这么些年,你帮他做了多少事情?就他那高傲的性子,还没怎么样呢,在文武百官面前就有了高姿态,每回出事,哪一次不是九哥你帮他在扛?

每一年,修河堤也好赈灾也好,他中间贪墨了多少银两?咱们恒隆票号还一直帮他补亏空。平江河堤,最后还是咱们派兵帮他解决。九哥,别说我了,就说我们其他兄弟们,那个没有怨言?”

“可哪个也没你的胆子大!”

常凯旋话音落下来,紧接着的,却是徐隔江一声重重的训斥声。几乎都和这半夜的夜色一般,有点儿凉意了。

“九哥!”常凯旋心里一慌。又喊了一声,再对上徐隔江的视线时,果然就看到了里头冰冷的凉意。

“阿凯,若有一天,我和二哥同样的境遇,你要怎么办?”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早已经看开。可夺嫡一事,却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来的更加惨烈。无声,却带着鲜血。看似没有刀光剑影,可处处都是足以送命的凶险,“若有一天,我也失败,会不会,也有二哥的境遇?”

“可九哥,你和安王不一样啊,安王什么人,什么心性?”常凯旋不服,有些人,是不能拿来做比较的。

“也许,说不定,有一天,当我大权旁落,我的心性也会变。那时候,阿凯,你还会这样站在我的身边吗?也许,你会,但阿凯,你会保证别人也会吗?”

有些答案,关于他和常凯旋的,徐隔江可以非常坚决的自己给自己答案。但是,别人,他却不能。

他这样一说,虽然不算是字字都挑明,可到底意思也是在了。

常凯旋自然听得懂。

但是并不觉得他对。

但没关系,徐隔江已经开始解释,“阿凯,你不懂,二哥对于我的意义。你也不懂,在夺嫡这条路上,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多少。

兄弟情,父母恩,朋友义。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它妻离子散?

有些东西,以后,披襟斩棘,也许我一定会失去,但是,在还不必要牺牲他们的时候,我希望我自己能保住。“

保持住一颗会爱人的心,保持住一颗懂温暖的心。

保住这一点即使早就不被人珍惜的人间亲情。

安王之于徐隔江而言,是怎么一种存在?

小时候的徐隔江,父皇不疼,母妃不爱。

母妃是当今皇后的表妹,也即安王的表姨母。名义上说是皇后将她带入宫中的,但实际并不是这样的。

母妃的娘家在南边,当年早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图个荣耀,外公带她来京城,想让皇后赏赐点礼物,抬高点地位。

姐妹情深,皇后大方赏赐了许多礼物,又将她留在宫中陪了几日。

却不想,最后一晚,遇见了酩酊大醉的父皇,还在皇后宫中的偏厅,就将母妃收拾了。

第250章 爱别离(4)

已经定了亲的黄花闺女,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自然是可喜可贺,这可不是强暴啊,这是临幸!

可放在徐隔江外祖父家,小官小吏,安居乐业,本身就对官场之事没有多大兴趣,更不需要女儿为了仕途牺牲,这飞来横祸,毁掉的可是女儿的一生幸福。

偏生,这当今圣上也是个无情的主,翻脸就不认人,抵死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这能怎么办?自己上赶着找皇上要个说法?那也要有这么一条过硬的命去扛。

可当被狗咬了一口,默默忍?这一口咬的挺狠,试问谁能受这档子气?就这样嫁出去,心里要承担多少的压力?而男方,又得时多大的心啊?

憋屈之时,是皇后娘娘从中周旋,找了理由说想要个小姐妹陪在宫中,这才将母妃留在宫中,一步步,从没有位分的侍女,到嫔,到妃……

母妃生性淡然,若不是因为三从四德的约束,又怎么会愿意进宫?而在宫中,如果不是靠着皇后娘娘这棵大树,身为有个皇子的妃子,无论竞争力大不大,只怕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而他自己,偌大的宫中,明争暗斗这么多,如果不是二哥多番照应,哪怕是他再小心翼翼,也不会这样安然长大。何况,如果不是二哥,他早就淹死在了凛冬狩猎场那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这样的恩情,徐隔江又怎么能轻易将他们推翻?又怎么能忽略自己的良心,在这条注定会充满血腥味的道路上,丧失最真实的自我?

也许,总有一天会,但那一天,能晚来一天,他一定会让它晚来一天。

徐隔江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按着它身上的折痕又小心翼翼折好,保持着原样有递给了常凯旋。

“哎?”常凯旋这个好奇宝宝,接过来的同时,已经疑惑出声。

“封号蜡,原封不动的给二哥送回去。”

“啊?”常凯旋一愣,“再原封不动,也知道看过了呀!”他有点儿惊奇。

徐隔江倒是并不意外他这么问,“知道看过才更要原样送回去。”

这样才能证明这件事情做不得,怎么来的,怎么收回去,从此憋在心里,再也不要提起来。也是第二次,他这样拒绝安王。

常凯旋好像明白了,但仍旧蹙起了眉头,反问,”可安王会懂?会接受?”

徐隔江没有回答他。

“还有其他事?”他跳过去,找了其他话题。

“嗯,有!”常凯旋立马反应过来,“我刚才去看了谢菲,小丫头还挺倔,不吃不喝。这是我从她身上拿的东西。”常凯旋递过来一把玉制的小扇子,大约小半个巴掌大,上面写了谢菲两个字,还印有一个小小的章,旁边有串小小的数字。

徐隔江知道这个东西,东海108霸人人都有,代表着每个人的身份地位。

不过,这么私人的物品,他没有接过来,“你直接派人送去琉球,给谢领主。切记,要在倭寇的兵马已经抵达海盗势力范围之后。”

第251章 爱别离(5)

常凯旋向来和姑娘们玩儿习惯了,哪里会顾忌什么谢菲的私人物品?根本不知道就因为这小小的东西,以后会惹来多大的麻烦。甚至还会失去人生自由。

他笑着将玉扇子收起来。

所有迫在眉睫的事情都解决了,常凯旋抬步就要走,却在这个时候又被徐隔江叫住,“恒隆票号最近什么时候去倭国?”

“倭国?”这问得好突然。常凯旋想了下,“倭国皇室需要一批香料,正好这两天到东南郡,大约三天后会启程去倭国,不过不到倭国本岛,在九州。”

“这么快?”徐隔江有点讶异,太快了,他才和这小坏蛋待了没几天,“再下一次呢?”

“八月份。”常凯旋下意思回答,说完了又问,“怎么?和倭国的战争会让生意受影响?”

徐隔江没说话,只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才说到,“从武夷山书院带几个学生,和商队一起出发去倭国,带上贺双溪。”

“带贺双溪?”这这这…这可是个重任!但问题是,带上她干嘛?

“嗯。”偏偏,这人就只嗯一声,一句解释都没有。

“跟哪一批走?”

“三天后。”

“这么快!”这边还在打仗,又要安排贺双溪去倭国。偏偏她的事情,常凯旋又不敢随便交给别人。

也是艰难。

他叹一口气,但即使蛮难安排,常凯旋还是应下来。

徐隔江听到他声音,这才放了心。

等他走了,徐隔江才回身进帐。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双溪已经出现在了帘子边。

他有一瞬间的征愣,抬眼看着她,还有一点儿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什么时候起来的?”

“他来的时候。”贺双溪抬抬下巴,蛮帅气的样子。

睡了好久,迷迷糊糊想起来让他睡地上也不好,想起身看看。刚好就看到他起身出营帐,啥也没想,下意识就跟了过来。但没想到在边上碰到了常凯旋,想着他们有事,就没上前打扰。

倒也不是故意听墙角。只是,听到他们说安王的事情,有点感慨,就一直停旁边了。后来又听到自己的事情……

现下,看着徐隔江神色淡淡的站在眼前,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安王的事情的影响。

她是知道安王的。

做云溪公子的时候,徐谨言大部分时间都在跟他作对,要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她也目睹过许多阴谋诡计。

这个人,除了出身得优势,还真的没什么本事。心还贪。

以前还在想,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久,倒是想不到,安王的背后其实一直都有徐隔江在他背后填坑。

也佩服这个人,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隐藏了他的身份。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九王爷对党争没兴趣,也不会参与进来。只以为他的目标就是东南郡。

也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被所有人都嫌弃的东南郡,就这么几年间,从他进来,到掌舵东南郡,已经井然有序,夜夜笙歌。

是真的觉得骄傲,不由得伸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身。

第252章 爱别离(6)

两辈子都没有这样依靠过一个人。可原来,这样的依靠真的会让人觉得整个人都会柔软,会觉得满足。

“怎么?”倒是徐隔江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子娇柔的贺双溪,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贺双溪却不回答了,就搂着他的腰身,晃了晃,狮子狗一样,撒起娇来。

“不想走?”徐隔江摸摸她的头,进而一下子搂住她的肩膀,深深扣在怀里。

“不是!”这下,一下子戳住贺双溪的敏感神经了,生怕他不让自己去倭国了,“去还是要去的,最多我尽快回来。我难过,只不过因为,刚才听到你们在说安王,有点感触。”

“这有什么好感触的?”徐隔江想笑,但哪怕是笑,也是内心柔软的笑,因为知道她哪怕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也是对他的体恤,而不是说感慨安王对太子之位的得失。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宽她的心,“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说罢,还故作轻松,在她面前摇摆了一下,又将贺双溪逗笑了。

也是,曾经再多的苦难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这话刚落,徐隔江就想接话,贺双溪却没让,朝他摇摇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保证,无论怎么样的你,都是我心里唯一的英雄。”言下之意,不就是,夺嫡之路无论成败,咱们都生死相依?

这话,出自一个小姑娘的口中,未免太过难得,却也更加让人动容。

这小坏蛋,年纪轻轻,却不是一般的明事理。娇弱的时候,真的是身比花娇,但霸气的时候,就连很多男人都得折服。徐隔江觉得,真是自己三生修来的福气,能得到一个她。

真是庆幸,当时临危之际,千里迢迢从东南郡赶回了金龙城,不至于错过她。

想一想,也觉得满足。自己开心,就想她也开心,便道:“恒隆票号三日后出发去倭国,不到倭国本岛,在最南边的四国。岛上有恒隆票号的商铺,凭那枚兰花扣,恒隆票号的所有人,你都可以随意差遣。”

“兰花扣?!”

这下,贺双溪心一惊!

她都快忘记了,这小小的价值巨大的东西,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眼睛闪了闪,心里有点虚,但是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敷衍以及隐瞒,只好弱弱道,“那个,兰花扣,端午节书院划龙舟的时候,掉了……”

这兰花扣,现在怎么来看,也都算是定情信物了吧!定情信物都丢了,是有点无法交代。于是,眼睛也垂了下来,头也垂了下来,就留了个后脑勺给他看。

徐隔江也下意识的吸了几口凉气。

这样是换了常凯旋说丢了兰花扣,横眉冷眼拳打脚踢就过去了。

可自己的女人丢了东西……

怪罪也是于事无补,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第二枚了。只好将自己那枚原件掏出来,抓过贺双溪的手,毫不犹豫的又将它放到了她的掌心。

第253章 爱别离(7)

“这是我的。”

东西给了她,也不要说过多的言语。好像在他眼里,给她所有东西都是理所当然。

贺双溪接过来。这一枚和之前他给她的那一枚是一样的材质,一样小巧玲珑。指尖轻轻梯开兰花扣,打开夹层,印鉴倒是稍微有点儿不一样。

她细细看了一眼,这纹路,还是有点儿陌生,便皱眉问出口,“你这一枚写的是什么?怎么和我那个有差别?”

“那一枚刻的是我在书院的化名。这一枚是我本名。”

“可这也不是隔江两个字啊!”她脱口而出,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念出来堂堂王爷的名讳。有点儿不敬,可也是充满了温馨。

“是表字,叔临。”徐隔江解释。

“你是皇子,也要表字吗?”表字,一般是世家贵族活着文人墨客喜欢的,平名百姓自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也没有这个学识。大多普通人,连大名也可能真的是张三李四王五。可堂堂王爷,生而为皇子,却也没有取表字的必要呀。取了也没人敢随随便便喊。

“我母妃取的。”徐隔江解惑。他自然也知道这皇子取表字来的有点儿奇怪,但他也没有问,也不想知道。有,偶尔能用就用。

“哦。”那既是这样,贺双溪也就不问了。

小小的兰花扣在手里掂了掂,仔细去感受一下,还是能感受到哪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尤其是里头蕴含的沉甸甸的情谊。

想要收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调皮撩拨他,“这可是你最后一枚,就这么给我了?”眨眨眼,一副“给了我再想后悔拿回去,没门!”的泼辣样子。

“嗯。”被问的人只是淡淡应付一声,笑容清浅。

“哪怕是以后不在一起了,也不能收回去!”忍不住继续调皮。

“嗯!”话说到这个份上,人徐隔江还是嗯!

贺双溪两眼一翻,这个男人,一会儿纨绔公子的风流模样,浪的不行。一会儿又这么不解风情,这么撩他都神色镇定。刚要说他几句,却没来得及,人徐隔江又开口了,“珠珠,你可记得当时在尚书府,你的子衿院?我说过,若是你以后成亲,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凭玉扣,我送你三成股份做嫁妆。若是被陈一恪退婚,便给你五成做补偿?”

“嗯,是!”

“那日,我还有话没说完。”

“什么?”竟然还有没说完的话。贺双溪听着,立马抬头去看他,眉头挑得高高的,将他此刻的神色淡然中隐藏的那些温情脉脉都看在了眼里。

知道他这会儿可能又要化身情场浪子了,她吸了口气,满心期待。

倒真没有让她失望,只是,再美好的情话,都是那张淡然脸。哪怕随口说出来的话,在别人眼里,代表的是金山银山,甚至以后可能是富可敌国。

贺双溪听到他说,“那日,我原本想说,若是日后,你若被退婚,嫁不出去,如果不嫌弃,可以委身于我,那么,恒隆票号的股份,我便送你十成。”

第254章 爱别离(8)

这样啊!

贺双溪眯眯眼,心想,这下恪找到把柄了,眯眯眼,饶有意味的看着他,有些质问的语气在,“老实说,你从那个时候,就对我动坏心思了?”

这也算坏心思?真心的,徐隔江当时心里其实是在想,怎么着都是因为救了自己才会让一个小姑娘陷入声败名裂的危险之中,生为一个男人,不管是爱还是不爱,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种时候总要承担起来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这会儿这样跟她实话实说,会被打的吧?

于是,犹豫了下,他还是没有将真心话说出口。

贺双溪倒是自言自语了,“既然你交给我了,那我肯定会尽心尽力的帮你打点好。就像这一次去倭国一样,一定会帮你认认真真的考察,一定给你分忧解难。”说着,手里拿着小小的兰花扣,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毫不客气的将它收起来。好像这样就真的将眼前这个人都收进了自己身上,从此都可以融为一体了。

徐隔江又笑,看她得意的样子,脑海里又浮现一张同样得意的脸,不由又有情话油然而生,便低声说,“从我十六岁正式接掌军权以来,有两个人是我尤为佩服的。一个,是想和他一较高下,想和他结为生死之交。不过立场不对,时机不对,以后也再也没了机会。另一个,就是你。任何时候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识和智慧,也总能让我刮目相看。想时刻把你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又不愿意束缚你的翅膀,想让你自由自在的飞翔。”

她好像有两面,可两面,都让他爱不释手。

只是,这样的在比较之中产生的情话,还是有点让人吃味,贺双溪亦然,她嘟嘟嘴问那个人是谁。

可偏偏徐隔江却卡住不说。

带着她就往军床前走。

任贺双溪怎么纠缠,撒娇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就是静静的任她折腾。

笑话……要是让她知道,他佩服的人是她曾经那般喜欢过的云溪公子,只怕他也是脸上无光。日后要是再想利用她曾经喜欢过别人的事情来讨要一点甜头,给两人朝夕相处的生活中增加一点儿情趣,只怕是无望了。

便咬着牙,怎么都不说出口了。

贺双溪倒也也没想过一定要盘问出来,闹了好一会儿没结果,自顾自又躺在床上。徐隔江这个时候哪里还会去睡椅子?她不说,他也就眼疾手快的上了军床。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慢慢的贺双溪就在他臂弯里睡过去了。

营帐中的火把还在噗呲噗次的燃着,淡淡的煤油味儿让这寂静的夜显得并不平淡。

徐隔江看着怀里安静睡着的小姑娘,深情冷淡的眉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些面对面的时候察觉不到的柔情。

他对她的喜欢,哪里是一枚小小的兰花扣就能表达得了得?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脚跟不稳,而东南郡又战事频繁,朝堂上有太子和几个皇子咄咄相逼,军政要务上,内战不断,又还要处理外事。他现下根本没办法给她除了言语和物资以外的任何东西。

给她名分更加不可能。

别说现在太子对她怀疑,就她和他的身份,一个是掌握兵权的朝中重臣之女,一个是掌握一隅最高军事权的皇子。若是这样结了亲,朝中局面大变,各种势力纷争,只怕又是一轮新的站位。

就凭这一点,两人要是想要安安稳稳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太子以及众兄弟一定会阻拦。而父皇只怕也绝对不允许。

可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能这样安然的待在他身边,也不跟他说名分,他就觉得窝心。当然,更多的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亏欠,满心的喜欢和爱。

忍不住,他就低下了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重重的吻。

……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短短三天的时光,有时候快得比眨眼睁眼还来的着急。

江~字营因为和倭寇的战争,****处于随时待命随时差遣上前线的忙碌中,而主帅徐隔江,自然更忙。每一支军队的调遣,每一次作战方针的制定,以及朝中的每一份公文,都让他连歇气的时间都没有。

但所有的忙碌,都因为其得到的收获而变得更加值得。

整整三日,一场海战结束,先锋军一二三营将倭寇的第一支人数在5000以上的自卫军引自赤尾屿,东海108霸的腹地卷入海战中,因为倭寇凶残的烧杀抢掠,以及徐隔江刻意制造的谢菲为报私仇愤而参战的假象,谢领主终于率领他的兄弟们加入海战。

有了他们的帮助,首战告捷,倭寇在赤尾屿遭遇大面积伏击,又被引到岛中,四面围攻,来了个瓮中捉鳖。5000自卫军,死了将近2000,还有近700名重伤倭寇,因为伤兵数量太大,没法带走,成为俘虏。

徐隔江又延用了曾经假扮海盗处理倭寇时的作战风格,近700名倭寇伤兵,一个不留,尽数斩杀。尸横遍野,赤尾屿周围海域,十几海里外,都能见到鲜红的河水,都能闻到血腥之气。

这一近乎残暴的行为,威震倭寇上万名士兵的同时,也彻底激发了他们报仇的意志。

几乎是倾尽了三分之一个国家的兵力远赴大兴东海来作战,却伤亡惨重。

退又退不得!只有迎难而上,报仇,报仇,以及报仇!

倭寇们杀红了眼,退兵三舍,准备一次大规模的全面进击。

徐隔江这边,将倭寇们们逼红了眼,自然也有下一步的打算。贺云鹏带领的五千兵马,被他秘密指挥,绕过琉球和东海之间的狭长海峡,直接从东南郡最南边的海域近海,悄悄逼近了琉球岛东部。准备来一次完美的偷袭。

而徐隔江也将带领五千兵马,直接奔赴琉球,正面抵抗倭寇们的一万大军。以少击多,给倭寇信心,也给他们掉以轻心。

而同一时刻,贺双溪的商队和游学队伍,也已经绕过琉球,从陆路出发。

第255章 结交(1)

第一次和一群陌生人一起漂洋过海去游学,贺双溪很是激动。不过,幸好徐隔江做了安排,此行她的身份,是从金龙城云山书院派过来武夷山做交流的女学生,因为倭国和东海战事频繁,需要一批学生赴倭学习语言,深入研究倭国文化,她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只是大家隐藏的秘密,对外,大家还是纯粹的文化交流团队。并带去了大兴在整个大陆上都非常有名的纺织技术,以及桑麻和棉花的种植技术。

商队从东南郡抵达江宁,从江宁郡沿海再上船进入东海海域时,已经又是三天之后。

随行的商队都是常年奔波在海内外的商贾们,都是消息灵通,见多识广,经商生活,以及各地的风情,甚至国家格局百姓动态都是随口捏来。

而武夷山书院的学生们,凭借着东南郡的地理优势,也凭借着书院的栽培,自然也都是侃侃而谈。很快,船上的人就熟悉起来。一拨人从近几年来大兴的海上贸易聊到了最近火热的海盗猖獗以及战争频发的局势。

贺双溪坐着听他们说的时间比较多,不过在大家说到战事的时候才会搭嘴一两句。

“喂,双溪,你从金龙城来的,那你知道咱们东南郡的九王爷吧?九王爷应该也是云山书院念过书的,你见过吗?”徐隔江虽真正执掌东南郡只有四年的时间,但是四年时间足够他做出许多大事记,也足够他成为东南郡的支撑,更是成为东南郡少女们倾慕的对象。

和贺双溪一同赴倭国交流的五个人中,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女学生赵娉婷,其实刚听到贺双溪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就想去旁敲侧击问下贺双溪。只是顾及面子,一直没吭声。这下,大家好不容易聊到了战局,好歹也跟徐隔江挂着勾,她就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贺双溪。

但到底女孩子家打听男人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合时宜,问话的时候,哪怕声音很轻,旁边的人几乎听不到,但赵娉婷的脸也仍旧红了。

贺双溪本身听另一位男学生分析东南郡以及最近几天的战况,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被赵聘婷打扰,她一开始还没仔细听,只依稀知道,她是在问徐隔江。回过头的时候,就刚好看到了赵聘婷红红的脸颊。一水儿的芳心暗许奈何良人不知的娇羞模样。

直接说不知道不认识吧?也不太好,小姑娘情窦初开,满怀期待。要说认识吧,只怕会被拖着叽里呱啦一大堆,何况,她和他也认识的太透彻了。

只好眼珠子转了转,道,“九王爷么?九王爷比我虚长几岁,我进书院的时候,九王爷早就到了东南郡。没见过。不过,书院里见过九王爷的画像,曾经偷偷见过,高大挺拔,好看。”

即便已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当着别人的面夸赞他几句,贺双溪竟然也有些不好意西,不由得声音低了许多,眉眼也微微垂了下来。

第256章 结交(2)

“只见过画像啊?”可这样的答案,怎么能让一个暗许了芳心的赵聘婷满意?叹息一口气,心里其实还在默念,画像我也有呢,闺房的小抽屉里私藏了好多张,随手都能画出来了。

可画像只是画像啊!并不是真的人啊!

不免心情就有点儿低落。

“呲。”却不想,两人低低地交谈声,还是被旁边坐着的书院学生杜俊毅听到,很不留情面的嗤笑出声还不够,还要言语打击,“我说,你们这些姑娘家,怎么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以后怎么嫁人?九王爷是谁呀,当今九皇子,整个东南郡的衣食父母,你们再喜欢,九王爷也是你们碰不到边的。有意思吗?”

“那你们家也不过是四品官,你妹还不是天天嚷着非九王爷不嫁?你咋不去管好你妹?”赵娉婷和杜俊毅家自幼就是邻居,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杜俊毅虚长三岁,年后弱冠。杜俊毅家三代从军,父亲是江~字营的武将,官居从三品,称怀远将军。赵聘婷家则是由军转政,祖上出过都督,到她太爷爷那代没落,而她父亲这辈又有崛起之势,官至司运使。赵杜两家三代皆相识,两人本来就是冤家。

“伶牙俐齿!”杜俊毅本来一大串话想说,可赵娉婷一下将话题转到他妹妹身上,他再多的话也就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他家的杜小妹,也和这赵娉婷一个德行,满心满眼都是九王爷。十六岁的姑娘家,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要。

想到自家小妹,眼下又看到赵娉婷,他更是头疼,何况,这赵娉婷生的男孩子一样,和自己那温温柔柔的小妹更是不对盘,随便两句都能着火。

杜俊毅只好投降,又拉了旁边的程景致聊国家大事。

偏生,这会儿,程景致又听了他们的斗嘴,也转了话题,笑微微道,“九王爷的确是一表人材,睿智大胆,别说人家小姑娘喜欢,就是有志男儿,谁又不想投奔九王爷麾下?只是九王爷身边人才济济,挤破头也进不去。”程景致忍不住叹口气。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因为进不去江~字营而叹气。

只是他父亲是由金龙城外放出来的京官,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父亲如今是户部逄季礼麾下得力助手,主管东南郡的织造。逄尚书不涉党争,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随便站队。

他要去九王爷麾下,若是有心人做文章,只怕会连累父亲。心里的那些远大抱负,只好又都通通收起来,埋首进书院,先考取功名。

几个人你来我往,贺双溪倒是明白了,看来,王爷在东南郡的威慑力号召力的确是很强悍。姑娘家也好,男子汉也好,都还对他满赞赏。如果她处理得当,也许,这其中就有人日后可以成为王爷的左臂右膀?毕竟从武夷山书院挑选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而他们的家族,不说在大兴至少在东南郡,肯定是显赫的。

另外,王爷愿意选他们来,还是跟着她一起,只怕也是对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颇为看重。

第257章 结交(3)

这样一来,贺双溪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又飞快的拨动起来。

听了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终于也多了一句嘴,“九王爷是很厉害不假。可你们不觉得九王爷厉害过头了吗?当年处理西南的暴民的时候,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可是震惊了朝野。前几天又听说,在处置倭寇俘虏的事情上,九王爷又斩杀了700多伤兵,可不要太残忍了!”

关于徐隔江某些暴行,确实是他一直被人诟病的污点。身为姑娘家,贺双溪提起这些事情,也很配合的半龇牙咧嘴,头都稍稍朝后仰,一副扛不住这暴行的难受模样。

“这就暴行了?”没想到,首先出来反击的倒是赵娉婷,“那你怎么不看看,当初西南暴民起义的时候,绑走了多少无辜百姓呢?死的人可不比这些暴民们多。”赵娉婷一副要死死维护徐隔江的模样。

贺双溪看了就想笑,真的是比她还殷勤。

不过,到底没有笑出声。她这般说话本来就只是为了要试探一下在座这几个学生的真实反应,包括他们的面部表情,细细观察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为己所用。便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去,盯着其他几个人。

程景致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大约是没想到贺双溪一介女流会提到这个,眼神淡淡的将她瞟过。

杜俊毅倒是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下,才说,“有些事情,不要看过程,要看最终的结果。就说镇压西南暴民一事,别的不说,至少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南暴民再没有任何行动。有时候,暴行,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

“就是!”这个时候,大概是他们一同出行这几天以来,赵娉婷唯一一次附和杜俊毅了。

“那这一次,坑杀倭寇700俘虏呢?这样的行为,没准就会让倭寇们奋起反击,因为死亡的威胁太大了。程景致,你说你想去江~字营,如果你身为这其中一员,你可以理解?”贺双溪想考量一下程景致,便干脆点了他的性命。

而忽然被喊,程景致也明显是怔忪了一下。

细细回想了一下她问的问题,却偏偏是他这几天一直都在考虑的,不想回答,可又舍不得失去一个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样的问题不应该和一个闺中小姐来说,只怕会是对牛弹琴。但还是开口分析,“700伤兵,数量太巨大了,哪怕是好好的运送回东南郡,也需要一定的人力和物力。何况,这一次的战争,是发生在我们大兴的海域面,倭寇都打到了咱们家门口了,事关整个国家以及民族的颜面,如果还和往常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处处以两国的和平贸易为诉求,肯定不切实际。首战,士气很重要,若是一下子能将倭寇震慑住,让他们从此对江~字营闻风丧胆,个人觉得,别说是700伤兵,哪怕是7000伤兵,也死不足惜。”

第258章 结交(4)

程景致是典型的不说则已,一开口就吓死人的类型。

不过,贺双溪倒是并不讶异。这程景致,名字取的斯斯文文,话也不是很多,但他的面容看上去就是沉静内敛型的,眉宇之间有一股暗沉的气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其实是有一点儿狠戾的。不过生的比较清秀俊美,能将身上的那些戾气尽数掩藏。

贺双溪在心里暗暗评估,这人性格上倒是和徐隔江很是对味。猛时足够的猛。听到她着说这些事情,至少,他一丝反感都没有,连眉头都没有皱对徐隔江推崇时肯定推崇的。

几番考量下来贺双溪倒是蛮有收获。所谓志同道合,至少基本条件是符合了的。

不免,贺双溪脸上就多了点儿笑容,趁机收买人心,便道,“暴行也好,必要军事手段也罢,反正是成功了。不过,大兴和倭国,哪怕是一直战争不断,但是贸易往来只会更多,不会减少。只是,毕竟战争是最能挑起两国争端的事情,只怕,等我们到了倭国,大兴和倭国的第一次全面作战早就结束了。

江~字营输?估计是没有可能的。而赢,只怕我们到了倭国以后,要加倍小心。听说倭国人人矮心小,若是因为我们是大兴人而欺负我们,可就麻烦了。”

“嗯,这话是有道理。”

话刚说完,赵娉婷永远是第一个来附和贺双溪的。

而杜俊毅则笑着表示感谢她的提醒。

只有程景致,扫了贺双溪一眼,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儿不满贺双溪刚才的质疑,“这用得着你说?“怎么听都有点儿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幸好贺双溪不介意。又朝他淡淡的笑。

程景致无奈的别过头去。

五个学生,四个是武夷山的,一个是云山书院的。其实在程景致的眼里,贺双溪可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何况,在大兴,各书院之间并不是和平相处的,处处有比较,时时争高下。而云山书院在大兴又是绝对的王者,自然被比较贺孤立的几率要比别人多得多。

关于东南郡的事情告一段落,程景致俨然不想再说话,杜俊毅和赵娉婷继续斗嘴。贺双溪一个人无聊,正要眯着眼休息会儿,之前跟着商队的朋友起身出去,此次书院文化交流团的领队人童关已经进了他们的休息舱来提醒,吃饭时间到了。

大家一窝蜂的出去,贺双溪不想挤,就原地不动,等他们商队和赵娉婷他们出去了才起身,

倒是没想到,程景致也受不了大家一窝蜂,也是坐了很久,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

谁知道,贺双溪坐久了,身体血液有点儿不流通,加上船行海上,一路飘摇。才起身,她就觉得眼前一黑,俨然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

幸好旁边的程景致眼疾手快,一下子就伸手握住了贺双溪。有力的臂弯抓在她的胳膊上,力道很均匀。

练家子?

下意识的,贺双溪脑海里浮现这三个字。

同一时间,视线又扫到了这张看似狠戾乖张的脸上。

第259章 震怒(1)

好在程景致将贺双溪扶稳以后就立马收回了手。

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侧身就越过了贺双溪,走出了船舱。

贺双溪看着他略显冷漠的背影,有点儿摸不清楚他的心思,刚刚还好好的一人,现下是不喜欢她刚才说了徐隔江的暴行?所以就冷漠对待?

看来,真的是徐隔江的死忠?

呵,也不知道是谁的运气好。想着自己也许真的可以从此给徐隔江收一个信服,贺双溪嘴角轻轻一弯,心情甚是喜悦。

眼看着前头程景致已经越走越快,贺双溪不免加快了脚步,也跟随出去吃饭。

……

时值初夏,风调雨顺,商队一路上顺风顺水,行船倒是安稳,半个月后,商队已经抵达我国最南面肆国岛海域,至多一天的行程,便能着陆。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徐隔江的江~字营和倭国的自卫队进行多次激烈的作战。

江~字营将倭国自卫队封锁在赤尾屿和琉球本岛的十里海域以内,正面激战了三天三夜。自卫队几近崩溃之际,贺云鹏率领的5000京军忽然从天而降,给了自卫队们最惨烈最噩梦般的一击。

区区五个字,痛打落水狗都不足以形容其惨烈。

此次发动侵略战争的自卫军近乎全面,只一百多人护送撤退的自卫军主帅伊叶东君回倭国。两万自卫军,几乎全灭,哪怕是投降的自卫军,一律杀无赦。

这是倭国历史上最惨烈最恐惧最耻辱的一战。

而徐隔江漂亮的迎战,指挥,压倒式的全胜,不光让他在东南郡更加称为神话传奇一般的存在,同时,大获全胜的军中捷报传至金龙城皇宫,皇帝大喜,800里加急下了圣旨,要九皇子徐隔江和兵部尚书一道赶回金龙城领功受赏。

这样一道圣旨,意味着什么?

祭祀就这几天,偏偏还八百里加急下了圣旨,不就是要让他赶在祭祀大典之前回去?

这才被贬回去多久,本以为会到年底才会再次入驻金龙城,不想,这一切却来的这么快。

遂,老皇帝这道圣旨才下出去,司礼监的太监就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东宫太子。

徐谨言立马就变了脸色,整个东宫阴气沉沉。

偏巧,这个时候,云淮抵京,也禀告徐谨言,跟丢了贺双溪,失去了她的音讯。

“饭桶,真是一群饭桶!我养你们这么些年,有什么用?一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徐谨言阴柔的脸上此刻更加冰冷,两道眉毛几乎皱成了川字。手里一杯热茶,不管不顾,直接砸到了面前的云淮身上。云淮只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震怒的徐谨言,却并不躲开他的袭击。

滚烫的热水尽数泼在了云淮身上。玲珑剔透的白玉被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门外,太子妃上官莲刚好端了参汤过来给徐谨言喝。

见这里情形不妙,她端着参汤转身就要走。

“站住,滚过来。”却还没有转身,却被徐谨言一声喝住。

第260章 震怒(2)

上官莲心里暗道一声不妙,知道自己这又是撞到了枪口上,可是她也没法子逃开。

双眼一闭,狠狠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睁开眼,端着参汤又缓步走出来。

“怎么?才听到了外面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要到我跟前炫耀?”

果然,上官莲刚走出来,还没看到徐谨言的脸,徐谨言的冷嘲热讽就铺天盖地袭卷而来。上官莲强装镇定,忽略掉他的这些话,端着参汤,还算是四平八稳的出现在他跟前。

“殿下,臣妾给您熬的参汤。”上官莲还是将参汤双手托着,举到了他跟前。

“参汤?谁知道这里边会不会有砒霜!”徐谨言一肚子火气,都撒到这碗汤,这个人面前。好像在徐隔江那里受到的气,发到眼前这个人身上,就能畅快很多似的。

看着上官莲垂得低低的头,他心里一阵邪恶,手臂狠狠一挥,一碗滚烫的参汤啪地被他打翻,参汤泼到上官莲白皙柔嫩的手背上,立马鲜红的一片。

“啊!”

上官莲被着热滚滚的参汤烫的大叫一声,随即泪珠滚滚而下。可是却来不及呼一呼手,更不能去擦一擦眼泪,第一时间扑通一声九跪到了地上,“殿下,臣妾不敢。”

连认错求饶的声音里,都还隐隐带着颤抖。

可徐谨言却好似看不见,听不到。

抬脚干脆又一脚踢到了上官莲的肩膀上。“殿下……”上官莲始料未及,一边喊着徐谨言,一边整个人往后倾倒过去。

瞬间,就被踢倒在了地上。

云淮在一边看着,有点儿于心不忍,脚步刚挪,却也觉得自己这是逾矩。只一瞬间,他就讲脚步收了回来。却还是没能逃出徐谨言的眼睛。

“心疼?”他厉声逼问,回过头,狠狠的盯着云淮。

“殿下,云淮不敢。”云淮脸色一白,立马垂头认错。

可哪有什么用?

“你这狐狸精,果然是人到哪里,骚到哪里。”恶狠狠的骂着上官莲,又几步走过去,弯腰拽着上官莲拖过来。

夏夜,天气闷热,上官莲只穿了薄薄的夏衫在身上,他这样不管不顾的用力拉扯,次拉一下,不小心就将上官莲的衣袖撕开了,露出来里面的内衫。

可他却并不在意,仍是一下拖着上官莲拽到了他面前,另一只手就着她刚刚被扯开的衣袖,用了力气将她的夏衫干脆扯下来了一大片。连内衫都扯开了,露出里面白嫩如藕节般的手臂。

“殿下!”

上官莲这回真的知道不妙了。

以往,徐谨言撒气,也就动手教训她,可这一次,看他愤怒到猩红的双眼,还有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那种如野兽一般的凶猛气息,以及他撕扯她衣衫时候的毫不留情,都让上官莲害怕,恐惧,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可徐谨言却并未收敛。

他脑海里不断的出现着徐隔江的脸,得意的,狂妄的,甚至嘲讽的。他只觉得愤怒,难堪。此刻,所有贺徐隔江能搭上一点儿关系的人和事,都是他的仇恨对象。

哪怕是这个东宫太子妃。

第261章 震怒(3)

可知道,他这个东宫太子妃,曾经和徐隔江有过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这个东宫太子妃,嫁给他的时候,连完璧之身都不是。他吃了这个哑巴亏,却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这个太子妃,却太不知道收敛,每次只要徐隔江有一丁点儿的事情,她总会借着各种由头悄悄出现在他的书房外。

各种新仇旧恨加起来,徐谨言更加觉得上官莲伤风败俗,水性杨花。

眼下,他拽着她,她却死命在躲。

徐谨言哪里能服气?

怒火上心头,也不管这里边还有云淮在,双手摸上上官莲的腰身,一把扯开了她腰上的锦带,三下五除二就剥开了她的衣裳。

“殿下,求求你,不要!”上官莲这会儿是真的吓怕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身子骨在他掌心奋力的挣扎,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然而,并没有用。

“你是我太子妃,我还不能碰你了?嫁到了东宫,你还想为那不要脸的人守身如玉?”徐谨言一边说着伤人的话,一边一手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扣在她腰身上。另一只手空出来,抓住上官莲领口的布料,一把撕开。

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领口直接从颈子往下一路撕开,露出了上官莲漂亮的锁骨,红艳艳的肚兜,以及平滑的小腹。上官莲一声一声哭得更加的凄惨。滚滚热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滑到锁骨,又滑进胸间。

梨花带泪的动人模样,让徐谨言忍不住浑身一烫,喉头滚滚。

他狠狠吞咽了一声,一口酒咬在了上官莲的锁骨上。

上官莲吃痛出声。

旁边站定的云淮,终于不敢再直视,转身就要走。

“站住,谁让你走了?”谁知道,徐谨言的余光看到了他,便立马出声制止了他。

“殿下!”

云淮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怎么不知道徐谨言是要做什么?何况,这两人一个贵为太子,一个是太子妃,他站着这里,是多大的冒犯?

可眼下的徐谨言,早已经魔怔了。

现在,他的眼里,云淮做什么都是错的。只因为他刚才的那一个转身泄露了他的不忍,让徐谨言误会以及想起了上官莲的种种错处,让他恼火,让他难堪,他想发泄。他想要无情的亵渎践踏这个女人。

哪怕她是他的太子妃,可是现在这一会儿,他眼里心里看到的更多的,是她曾经和徐隔江的一段情。

“事情办不成,连命令也敢违抗?”

徐谨言几乎是哑着声音训斥出口。

“云淮该死。”云淮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已经不是刚才的徐谨言了,他连忙跪下认错。

看到他的臣服,徐谨言这才满意的江视线收回,狠狠盯着上官莲,男人的自豪感,除了别人对他的惧怕,敬畏以及臣服,自然还有来自于对女人身体的征服带来的光荣和胜利。

而上官莲,此刻,偏偏成为了那只可怜的小绵羊。

徐谨言一手仍旧用力扣住上官莲的手,另一只手一下子摸索到了上官莲的背后,将她肚兜的绳子一下子解开。

红色的肚兜失去绳子的捆缚,立马掉了下来。羞答答的飘在上官莲饱满的胸上。

徐谨言觉得碍眼,伸手扯住绳子和柔软的肚兜布料,哗啦一下又将它完全扯了下来,将上官莲整个胸前的春光都完全的暴露了出来。

两个人的背后就是一盏一米多高的宫灯,灯火明亮,直直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徐谨言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她锁骨处的手一下来,用力攫住她半边胸。

骤然而来的力道,完全没有怜惜的意思,上官莲又是痛呼出声。

而这痛意中,有的不光是疼痛,还有委屈,惧怕,以及尴尬,羞愧。

徐谨言哪里管这么多?

飞快的除掉上官莲身上碍事的衣物,也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也不管这里还有人,也不管自己做的是多么猪狗不如的畜生事情,掰开上官莲的腿,挤身进去就开始横冲直撞,一点怜惜之意都没有。

他的耳边响起来的是自己猛烈动作的声音,是上官莲剧烈的喘息,以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爽快汹涌过来。

他觉得,自己享用的是徐隔江的女人。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威风无比。

上官莲的哭声,就是最好的胜利果实,是鼓舞他继续前进的号角。

他一下一下,冲刺的更加卖力。那是连在战场上战胜了徐隔江都得不到的满足。

……

云淮看着此刻已经云环雾绕如同置身仙境中的太子,心里头各种情绪泛起来。

他本来不过是太子殿下训练出来的死士,没有七情六欲,只有命令,命令,命令。

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心情复杂,难过,甚至难受。

眼前的这个徐谨言,已经不是当时的徐谨言。

从他收归云字军,陷云溪于不义,让她身首异处的那一刻,这个人好像就变的面目全非。

没有了云溪在他身边扶持,付出,太子已经逐渐在权力之中失去了自我,被权力和**控制。

可,这个人却依旧是他的主子。

没有他的命令,他不能走。

云淮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头偏向别处。

耳边,是男人和女人交颈时候的剧烈喘息,却并不是享受,而是肆虐。

女人的哭声,一下一下,声嘶力竭。

云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这哭声一下一下的拉扯。

他控制住自己,不想去听,却没办法。他越控制,那哭声似乎就愈加的惨烈,愈加想要逼进他的耳朵里。

直到一刻钟以后,这道惨烈的哭声戛然而止。

扑通一声,徐谨言一手将上官莲给推开好远,直到她撞上背后的椅子,虚脱般的倒在地上。

云淮下意识的看过去。

徐谨言却在这个时候转过身,冷漠地扫了云淮一眼。

云淮自知自己理亏,赶忙收回视线。

“云淮,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云淮正要说点什么,徐谨言已经收拾好自己,又转到他面前,冰冷的声音又生硬地响起来。

第262章 求助(1)

“是,殿下。”云淮赶紧接令。

徐谨言却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之际,连衣袖都带着一股风。

云淮恭送徐谨言离开,这才抬头。却刚好看到上官莲将那已经碎成破布的衣裳紧紧裹起来。云淮再不敢多看,低着头,匆匆走开。

一会会儿的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浑身伤痕浑身委屈的上官莲,以及一声一声的啜泣。

同一时间,徐隔江和贺云鹏一行人,已经由东门进入金龙城。

一刻钟后,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而贺双溪的游学队伍以及恒隆商行的商船,多行了半天的路程,据肆国岛最南面的港口已经不过二十海里路程。

倭国地理位置在大兴东北部,气温要比大兴低,加之四面环海,刚刚入夏,深夜天气还有点凉意。

即将抵达港口,海上飘行半个多月,大家早已经兴奋难耐。

几个学生都争相站到了商船的甲板上,眼前开口的海域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伴随着的水波的流动,晶莹剔透。第一次航海,眼看着目的地近在眼前,贺双溪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迎栏远眺,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夹杂着海风的凉气。

程景致也是第一次出航,心情也很不错,跟她一起站着。看她这副舒服的样子,俨然来享受的姿态,忍不住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又将视线移开。

当然,贺双溪并没有注意到。

而深厚宽阔的甲板上,向来是欢喜冤家的杜俊毅和赵娉婷又在拌嘴,吵吵闹闹的,不亦乐乎。

直到远远的看不见的地方,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来,响几声,停下来,又响几声,随后便没有了声音。

贺双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可身边的程景致却忽然越过她走到了另一边的甲板上,半边身子几乎都探出了商船外,往后看了许久。

正当他要收回身子的时候,刚才那一会儿响一会儿停的号角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回,却是重复了很多遍才停下来。

不过,这回,就不止贺双溪一个人停下来了,杜俊毅和赵娉婷显然也听到了声音。

“双溪,你听到号角声了吗?”还没走到贺双溪的身边,赵娉婷已经皱着眉头问出声音来。

“有,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是不是海上求救的信号?”出海之前,常凯旋有专门请经常出海的师傅教他们一些航海常识,包括海难,海上救助的信号等等。

“好像是诶!”赵娉婷其实也听出来了。只是,这会儿大家都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有点犹豫。都怕自己听错了而已。

“对,我也听到是这个,应该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救助。”这时候,杜俊毅也走了过来,附和了一句。随后一个侧身,看着在另一边甲板上的程景致。心里想,刚才的号角声应该是在哪个方位,便也求证,“景致,你是不是也听到了这个求助信号?”

第263章 求助(2)

程景致当然听到了!确切的说,他比贺双溪更早听到,更早怀疑,所以才会跑到那一边继续去听。

这会儿听到杜俊毅问他,他面色沉沉的回过身,朝他点了点头,补充道:“是求助信号,而且我刚才听了听,应该距离我们不太远,在我们的南边,也就是身后。”程景致是学武功的人,听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他都说听到了,并且,在场的四个人都已经听到了,自然就是真的了。

“那怎么办?”

这都已经是在倭国的海域范围内了,马上就要到肆国岛。人生地不熟,要救吗?杜俊毅有点儿犹豫,他不是很有主见的人,自然智能问程景致。

“不知道,问下商队的人吧。”程景致倒也并没有立马做决定,“你觉得呢?”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刚才站在身边的贺双溪爷走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又出声征询了一下贺双溪的意见。只是,说完了菜发现自己问的是贺双溪,又又一点儿淡淡的吃惊。

“问商队吧。异国他乡,小心为好。”贺双溪也不知道,毕竟不是常年在海上漂着的人,不太懂得这些规矩。

一来,这是商队的船,他们做不得主。

二来,临近目的地,刚才商队的人全部都下去船舱里清点货物了,这会子甲板上没有人。船舱里面各种嘈杂,都不知道他们听到了求助声没有。

几个人商量完毕,就留了程景致和杜俊毅两人在甲板上,贺双溪和赵娉婷去通报。

很快,她们又跟着商队里的人又出来了。

救!

海上航行有海上航行的规矩。

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在海上航行,都需要保护。遇到海难,或者遇到困难,大家都要伸出援手。

毕竟海上不是陆地,举目四望,除了咸咸的海水,还是咸咸的海水。

灾难不可预测,今天是他被困海上,也许,明天就是你自己被困海上。

商队的人这样一解释下来,大家自然没有了其他意见,一致决定救人。

船要掉头,需要人力,商队的男人们,以及护送商队的护卫们都去帮忙了贺双溪他们一行人就在甲板上,拿着号角,也有规律的吹响,给他们传递信号,告诉他们不要着急,有人救他们。

很快,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两层高的商船在海上成功掉头。

救人在即,虽然逆流而上,但行船的速度并不慢。

不到半个时辰,商船已经驶出很远,借着月光和火把,隐隐的已经看见了海面上停着的一条长约十米的中型船,漂在海面上。

“喂,喂,喂!”

终于见到了人影,大家都比较兴奋,一边高声欢呼,一边招手。

船舱里,掌舵的船工们大约也是看到了那艘船,更加卖力的动作,船只如离弦的箭,飞快的驶了出去。很快,就到了那艘船附近。

然而,真的到了身边,看清了这艘船的旗帜的时候,大家却都犹豫了。

第264章 求助(3)

这船上的旗帜上,画的分明是一只张牙舞爪,五颜六色的山鸡。

山鸡!

那不是倭国的军旗吗?

贺双溪一下瞪圆了眼睛。

程景致千方百计想进江~字营,想在江~字营出人头地的人,怎么会不了解东南郡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回知道倭国的情况?他也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正要提醒身边的人,倒是晚了一步,贺双溪已经开口了,“不对,程景致,这不是普通的商船,这是一艘小型军船,这船上的旗帜,是倭国的军旗。倭国才和我们开战,虽然战况我们不知道,可这一艘船,从我们后面过来,如果不是前去参战的军船,那么极有可能是逃兵!”

贺双溪这话一说完,程景致自然一愣。

目光上上下下在贺双溪身上搜寻探视了好几遍,直到赵娉婷和杜俊毅听了她的话,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程景致这才相信,刚才的话是贺双溪说出来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贺双溪这一他全程最看不起的小姑娘,竟然知道倭国的军旗。并且,还能这么快速的分析出来,这艘军船上求助的人可能的身份。

这敏捷的思维,他刚才都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但是,他到底没有完全的表露出来自己的惊讶。而是将她说的话听在心里,隔了一会儿才开口,“看这艘船的状况,这样子破败,军旗都破了,我更加愿意相信,这是已经参加了战役,但是见情况不妙,偷偷撤回来的逃兵。”

倭国肆国岛到琉球群岛最北边的岛屿并没有特别特别远的距离,何况他们只有这么一艘军船,人也不多,行船没有那么吃力,何况,人在紧要关头,总能激发出各种潜能,为了逃命,十来天,甚至七八天航行到肆国岛港口,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这种情况怎么办?

虽然他们只是书院的学生,可毕竟也是大兴的百姓。倭国自卫队向来以凶残著名,若是迁怒他们,怎么办?

程景致说到底只是对行军作战感兴趣,真正的实战经验为零。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国家的军队,哪怕是残兵。这种时候,哪怕他平常有再多的主见,此时此刻,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要不,我们告诉商队?”反而,此时此刻,从来没有见识过战争,从来不关心朝廷的赵娉婷,还能说几句话。

“不,不要。”

贺双溪却不同意了。

这种情况,商队估计也不会来插手了,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

可是,贺双溪却不想这样。

“既然是逃兵,还是处于求救状态的逃兵,应该杀伤力不会特别大。不是有多危险的人。何况,如果这一船人哪怕情况好一点儿,应该也不会在离港口这么一点点远的地方求助,只怕是会拼命的赶路,不肯浪费一分钟,因为谁都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追兵。而且这艘船上,来来去去就那么七八个人在,大约也不会有太强大的武力值。”

军人出身,哪怕是对着敌军,贺双溪身上仿佛也带着一种神圣的使命,觉得自己不能随便看着人去死。而另外,她自己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真的自卫队要撕破脸皮,他们船上人这么多,她也有把握干掉他们。

“可贺双溪,这可不是儿戏!你现在是在恒隆商行的船上,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不能自己做主。你这样瞒下来,也许葬送的是整条船上的人的身家性命。”程景致反对。

“双溪,我也觉得,我们不能自己做决定。”这个时候,杜俊毅自然站在程景致一边,一个女人说的话,没有头脑,也没有可信度。

“双溪,要不问问商队?”赵娉婷也来拿她的衣角。

贺双溪却不答应了,她往前一步,看着程景致,便开口喊道:“程景致,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进江!字营?可现下,你是连靠近倭国几名受伤的自卫军的勇气都没有?别说现在不知道这些自卫队的逃兵会怎么对我们。可哪怕他们因为我们是大兴人而对我们起了歹念,我们这么多人,你就确信,我们不能战胜他们?”

“你!”程景致想答,可开口却发现,自己没办法答。

他没有贺双溪的自信。可也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丢了气势。

可一转头,又眼看着商队已经和军船逼近。

两个人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两只斗架的公鸡,丝毫不想让步。

却不知道,就他们说话争执的这一会儿,赵娉婷已经悄悄溜到了船舱里头,将外头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甲板上,贺双溪和程景致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来,赵娉婷已经带着这一次游学交流队的队长以及恒隆商行此次出航的负责人也即船长刘勇来到了甲板上。

而船,已经在刘勇出来的时候,停下来了。

刘勇到了甲板上,倒并没有立马去看贺双溪和程景致的战况,而是直奔甲板最边上里自卫队军船最近的一边,去看了一下军船的旗帜。

看完,他刚才还不过是焦急的脸色,此刻已经是黑沉沉面如死灰。

这哪里只是逃兵的军船这么简单?

这船上的旗帜,不是普通的军旗,而是自卫军的帅旗好吗?那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七彩山鸡下面,还有一个如碗大的印鉴,明明写的是倭国语伊叶两个字。

刘勇往返东南郡/琉球和倭国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这伊叶两字代表的是什么?

这可是倭国最强悍的军事家族,可谓是倭国的半边天,势力怕是倭国一个岛那么强悍。

此次带自卫军南征大兴的主帅,可就是这伊叶家族的人,是伊叶家族这些年新冒出来的将军,伊叶东君。

这能救么?

别说他会不会对商队赶尽杀绝。

单单是他的身份,发动了对大兴的战争,迫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就该死在这海域上。死一千次,死一万次。别说是救他了,杀死他的心情都有。

“不行,这人不能救!”刘勇斩钉截铁。

第265章 弄死他!(1)

刘勇这话一出来,自然就引来了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可他却只说了不救,并没有任何原因。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说话。

“我也赞成不救。”

很快,程景致就打破了这份忽然的宁静。哪怕是见死不救,但为了大兴,哪怕是背上道德的枷锁,倒也认了。

这样一来,有了开头,自然就有了人应和。

整个甲板上,只有贺双溪一个人坚持要救人了。

而此刻,那艘军船已经竭力划到了他们的商船边上。船头有人在吹号角,另外一个一直在招手,并且还时不时的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

“船长!”贺双溪有些急了,往前一步,想要再跟他说一说。

刘勇却已经做了决定,转身就走。

他要去命令掌舵的人,立马掉头,继续赶路。为了避免和他们有时间上的交叉,避免日后被人怀疑,一定要加速赶路,错开时间。

而哪怕他态度已经这么坚决,贺双溪却并没有作罢,刘勇转身要走,贺双溪见状也就加快了路子,几乎是小跑着追上了刘勇,道:“船长,先不说我们见死不救这件事情对不对。我们不救,若是这军船上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万事大吉。

可他们要是侥幸活下来了,再来追究我们的责任。当然,他不一定能找得到我们,但是,你能保证他不会因此而迁怒所有在倭国经商的商人吗?

要因为我们,让许多无辜的人陷入危险之中吗?”

贺双溪说的事情,的确是有道理的,而且刘勇也不是没有考虑。只是,相比于还未发生的事情,眼下的情况却更加棘手。

但,这其中的情况,眼前这小姑娘或许并不知情。

怎么办?

刘勇有些犹豫。

他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又仔细看了一下面前表情倔强的贺双溪。

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气场不一样,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和另外一些人都不一样。

他张了张嘴,有些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要不要说,因为,说出来,只会给人带来灾难。

谁曾想,他正犹豫之际,贺双溪却轻轻往前一步,站到了他身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亮光,紧紧的盯着他。

“那人是谁?你不能救,是怕?还是,不敢救?”

他视线刚对上去,就听见她虽然轻轻的但是很冷静的声音。

刘勇只觉得整个人一怔,随后眼皮开始不住的跳动。

整个人其实是处于震惊的状态的,震惊她的敏感和犀利。就凭这么一点点的观察,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敢救。

可也是因为她这么反问,他倒也是轻松了一些。

他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又看上她的眼睛,道,“小姑娘,不光不能,更是不敢。”刘勇说了这么一句,也学她刚才的样子,向贺双溪逼近了一步,这才声音又低了下来,“不瞒你说,这艘军船,是伊叶家族的,这船上的人,很有可能是此次率军南征大兴的自卫军主帅,伊叶东君。”

“伊叶东君?”贺双溪也是一惊,声音脱口而出,不过,意识到这个名字背后带来的危险,她又赶紧将声音放轻了下来。

一双眼眸子也因为听到的这个名字,不住的闪烁颤动。

这船舱上,最了解此次倭寇入侵事件的人,除了她应该再也没有别人了。

自然也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伊叶东君的底细。

有一瞬间,她也是想要退缩的。

大约是她的错愕,让刘勇以为她也和他自己一样,选择了无视。

他有一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要继续抬步去船舱。

却没想到,才走了两步,刚才处于震惊中的贺双溪又已经回过神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贺双溪还是清晰的看清了事情的发展,以及随后可能会带来的各种麻烦。

“喂,船长!”

看到刘勇又走开了几步,贺双溪生怕自己追不上他,先朝他焦急的背影大喊饿一声,让他停了下来,这才又快不跟上去。

这回,倒并不是等着他转身过来对着她,而是她自己越过了刘勇,一个转圈,站到了他的前面。

“不对,船长!这事儿不对!”她蹙着眉头,神色里都是深深的担忧。

“能有什么不对?”刘勇反问,“只有置之不理,才最有可能全身而退。”

“可你要怎么全身而退?如果真的是伊叶东君,若是他没死,或许追究起来,我们要怎么开罪?”

这个……

刘勇却没办法回答,同样只能皱着眉头。

贺双溪却其实并没有期待他给自己个什么答案,她要的就是他的手足无措,再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依旧没见他松开自己眉心的川字的时候,贺双溪终于开口,“船长,你也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不救他,而刚好又没有别的船队经过,然后,这一艘战船也坚持不到港口,对不对?”

“是。”刘勇点头,毫不避讳自己心里这不太正直的想法。“可既然最大的侥幸就是让他们死,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不要这份侥幸?”贺双溪趁胜追击,继续发问,这会儿,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一些。

“你想说什么?”刘勇仿佛从她机灵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光彩。总感觉,接下来,这个小姑娘说的话,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姑娘有勇气可以说出口的。

他问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做准备。

然而,这份心理建设,却仍旧做得不够及时,不够全面。

“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上了我们的商船,然后……弄死他!”贺双溪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凌厉的光芒,边说话,边做了个拿刀抹脖子的手势。

“什么?”刘勇的下意识的反应,却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贺双溪倒是不在意,为了打消他的犹豫和惧怕,她已经开始耐心解释,“如果是一般人或者一般士兵,救了也就救了。可若是碰上这种草菅人命,凌虐侵犯我们大兴领土的罪人,何须顾及什么仁义廉耻?我们顾及了,大兴的老百姓怎么办?

如果只有让他死,才能保证我们的绝对安全。那他必须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手里,不然我不安心。”

第266章 弄死他!(2)

当然,贺双溪这一番话只是退一万步在打算。

对待仁义之人,必然要用仁义的态度,要尊重。

但对待不讲道理的人,那么就不要吝啬自己的手段。

若是伊叶东君对她没有什么生命威胁,她当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身为军人,还是来自战场上的厮杀更令人酣畅淋漓,心服口服。

可是,她这样想,却不见得别人也能跟上她的思维,哪怕她已经做了解释。

至少,在刘勇看来,如果真起了争执,如果伊叶东君真的将战争的失败迁怒于他们,这后果未免太沉重。何况,干掉伊叶家族的人,随后还要继续在倭国的领土经营买卖,他大概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至少,肯定会时时刻刻担心被暴露。

“不,不行!不能冒这个险!”

刘勇仍旧是拒绝,并且态度比刚才更加坚决了。

贺双溪则觉得一一点儿颓唐,疲累。

毕竟两个人的理念不一样,商人么,重利,重命,无可厚非。

可是要贺双溪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却也办不到。明明,她有更保险的办法。

正当她要放弃,准备随刘勇去的时候,贺双溪忽然又想起来,这艘商船是恒隆票号的,而恒隆票号之于她,已经百分之百全部都是她手底下的产业。

这样一想,贺双溪终于看到了希望。

灵机一动,贺双溪悄悄从别在腰带上的锦囊拿了出来,小小的一枚兰花扣被她紧紧的拽在掌心,然后小心翼翼的抬手,在刘勇的面前摊开。

“怎么样,船长,救不救?”随之响起来的,是她仍旧轻轻的声音。不见悲喜,不见挑衅。

刘勇自然是一愣。

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兰花扣。

他没有首先回答贺双溪的话,而是从震惊中回过神后,伸手从她掌心小心翼翼地捏起了这枚圆润光滑的兰花扣,打开上面的机关,看到里面的花纹,印鉴……

的确是恒隆票号的信物,而且,绝对是东家的东西无疑。

可眼前这个人,分明又不是。可,见印如见人,尤其这枚印鉴,更应该百分之百,绝对顺从。

“东家?”他终于忍不住抬眼看着面前的贺双溪,念出了两个字。

贺双溪却并不答。

只问,“救不救?”

刘勇现下是有再多的问题也不敢再问了。当然,也不敢反对。

“是。”他没回答救不救,而是直接将贺双溪的话当命令给领了下来。

贺双溪这才满意的弯了弯嘴角。

摊开在刘勇身前的手掌微微动了动。刘勇见状,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立马又将手指里捏着的兰花扣轻轻地小心地放在了贺双溪的掌心,回归原位。

贺双溪自然也不再耽搁时间了,将兰花扣收捡起来,吩咐刘勇一声要保密身份,转身便往甲板走。

而刘勇自然不敢怠慢,几乎是在贺双溪离开的同时,也转了身,立马去喊船上的护卫们准备救援行动。

很快,十来名护卫就纷纷来到了甲板上,还带来了木筏,火把,缰绳等救人用的工具。

刘勇本身是懂倭国语的,一切救援的事宜安排好,他就拿了喇叭对着那艘军船喊话,三下五除二就沟通清楚。

同行的程景致等人虽然没有想到刚才还斩钉截铁说不救人的刘勇会忽然松口并反转,可毕竟船不是他们的,说到底他们其实和那群被救的人是一样的身份,倒也不能发表什么。

只不过,面对贺双溪的时候,表情就更加的不耐烦和不欢喜。

毕竟,刚才就是贺双溪跑过去和刘勇说了几句话,才会让刘勇改变主意的。

倒是贺双溪这会儿根本就没心情也没时间去注意程景致对她的看法。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刚才的军船上。

此刻,护卫们将船舱里的绳索,木筏等放下去,搭好了生命线。

两边船上号角几乎同时响起来,声音停下来后,就看到有军船上的士兵开始抓住了绳索,沿着它爬过来。

一个两个……

个子矮小,皮肤有些黝黑的自卫队士兵们快速利落的爬了过来,很快,甲板上就站了四五个士兵。

贺双溪瞟一眼,好像都没受什么伤。

到第六个士兵过来的时候,这才有点儿不对了。

这人是被最后剩在军船甲板上的两个士兵搀扶着出来的。应该是腿和脚都受了伤,行动很是缓慢,爬绳索的时候特别吃力,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去似的。

凭一点点儿的常识,贺双溪就能判断出来,这个人大约就是这艘船上的老大了,至于到底是伊叶家族的谁,倒是不清楚。

她的身边,有护卫拿着火把在照。

从栏杆里扔出去绳索,一荡一荡的。

贺双溪沿着绳子看下去,一会儿后,就看到了一个身材比刚才上来的几个士兵都要瘦一些的男人。大约是有点累了,男人正绑在绳索上,抬头仰望天空,顺带喘口气。她刚好就能看见他的脸。

脸庞倒是并不小,浓眉大眼,颇有气势。的确和刚才上来的几个都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她也看到了,这个人一条手臂垂了下来,大概是断了。

眼看着这人马上就要爬到绳子的尽头了,贺双溪伸手想要去拉他一把,先示个好。

哪知道,手还没有伸出去,整个人就被刚刚她救回来的自卫军士兵们用力从后拽着她的手臂,整个人都被拖开了好远。

而她被拖开的瞬间,已经有另外的自卫队的士兵们抢上前去,站在贺双溪的位置上,弯着腰,伸手将绳索上的人给用力拉上船上的栏杆,并让他踩着自己的背下来。

这组织纪律……这军人素质的教养,对首领的尊重,倒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贺双溪的心情一下子有点儿沉重了。至少,她知道,这自卫队来的八个人,如果要想消灭掉,只怕是有点困难。

怎们办?

贺双溪往旁边瞄了一眼程景致,就看到了他黑沉沉的脸。她还没说话,程景致就别开了脸。

贺双溪想找程景致帮忙的念头,就这样无声的淹没了。

好在,这小个子男人下到了甲板上以后,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反而因为刚才看到了自己手底下的兵这样子对待救了他身家性命的人,他反而获得安全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训斥自己的兵。

这看上去,难道是个好人?

贺双溪忍不住想。

第267章 弄死他!(3)

不过,这种认为一个发动战争的刽子手是好人的念头贺双溪很快就打消了。

伊叶东君将自己的兵训了一顿,就想和贺双溪道谢,然而,说了一长串,以及各种点头哈腰之后,才发现,这个船上,除了一开始用喇叭跟他们喊话的刘勇,没有人会说倭国语。

而偏偏,从他们七个人上了商船之后,刘勇进了船舱就再也没有出来。

伊叶东君的目光沉了下来,上下左右认真地将甲板上的贺双溪他们打量了一遍。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犀利,带着考究和探寻,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杀气,伊叶东君的目光所及之处,赵娉婷和杜俊毅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种惧怕,伊叶东君一言。

到程景致的身上,程景致倒是没有怕,不过是躲过了他的视线,将头稍稍偏了过去。

可这也泄漏了他的不安。

伊叶东君的目光越发沉重,最后,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刚刚向他伸出手的贺双溪身上。

贺双溪识人无数,一生中打过最多交道的就是军人,怎么能看不透伊叶东君那同样充斥着怀疑和不安的眼神?

何况,心思复杂的人对同样有复杂心思的人,往往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不过,贺双溪可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心理防线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在一个眼神下崩溃。

伊叶东君的视线对上来,贺双溪几乎只有一瞬的考虑,很快,脸上就扬起了笑脸,微微朝他躬身,做了个请他往里走的姿势。

伊叶东君犹疑了下,便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两位自卫兵见状,立马又快步过去,一左一右,搀扶着伊叶东君。

伊叶东君一瘸一拐的由着他们从甲板带到船舱去,贺双溪走在他的身后,这才看出来,他的伤势远远比刚才看到的还要严重,一条腿几乎是废了,弯折着,脚尖点在船板上,拖着。大概伤口溃烂了,还流着血,不过不太多。船板上拖出来一条浅浅的细细的线。

他一只手也弯折了,半边胳膊没有一点儿力气,几乎是靠在左边的士兵身上,大约刚才的那番攀爬,以及刚才努力维持着将军的气势训人的姿态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而跟着他来的几个士兵,实际也并不怎么好,身上都有伤,衣衫褴褛,有一个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伤口有点深,皮肉的翻出来了,猩红的,有点发臭。

这是伤口拖久了时间没有治理,又几天几夜马不停蹄的划船,用力过度,加重了伤势。

贺双溪心里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不过,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当然,也不能让随行游学的杜俊毅和程景致他们几个泄漏出去。哪怕,他们几个知道的东西只不过是最浅显的,除了知道这一行人是倭国自卫军,其他一概不知。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伊叶东君走的慢,贺双溪爷可以放慢了脚步,和他拉开了距离之后,在船舱门口等着后面的程景致他们。

“双溪,怎么办?我有点怕。”

赵娉婷和杜俊毅是冤家,两人三句话不投机就会争吵,她心里害怕又怎么回去找杜俊毅?生怕他会笑她。

一直强装着的镇定,在伊叶东君一行人走进了船舱之后,她终于有点儿失控,一下子就拽住贺双溪的手臂,紧紧抱着。眉头几乎都要皱到了一起。

贺双溪下意识拍拍她的手,“别怕。”轻声的安慰她。

“惹祸精!”程景致走过来,白了贺双溪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可以让贺双溪听到。

贺双溪没说话,只努努唇。

就这一会儿,程景致就已经越过她和赵娉婷率先进了船舱,跟在了伊叶东君一行人的身后。

到底是立志要跟在徐隔江身边的人,胆识过人。虽然讨厌贺双溪,倒也还是个真男人,哪怕讨厌,有危险的时候,还是愿意将危险给扛住,给他们安心。

贺双溪看着他宽阔的背影,这才满意轻笑。

很快,甲板上除了商队巡逻的护卫,就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一伙人全部都到了船舱内。

商队的船,并不是很大,上下两层,都堆满了货物。

第二层和最下层,除了货物,就只有船板,连床都没有,零星有点儿地方供船工和护卫们休息。

就第一层宽阔的大船舱,也就是贺双溪他们现在待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张长长的木床。

大家伙自然就全部都挤在了一起。

整个商队和游学队伍就刘勇会倭国语,贺双溪又将他喊了过来同伊叶东君他们交流。

贺双溪自己则从船舱里找了许多药物,帮他们简单处理伤口。

伊叶东君一开始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将手臂抬了起来。

随行的商船一般不会准备特殊的药物,比如麻沸散之类的。

伊叶东君倒也能忍,扔贺双溪烧红了刀口在他手臂上和小腿上割肉放血,尽管疼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倒也努力咬着牙,没有让吃痛的呼声从嘴里泄漏出来。

刘勇为了分散他的注意里,哪怕不愿意,倒也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和他说话。

直到贺双溪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伤口处理好。地上从伊叶东君的衣裳上撕下来的白色布料都浸满了猩红的血液,贺双溪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不过,她并没有就此作罢。

想要再给另外几个伤的重的伤兵们处理,可那几个人却死活都不愿意。连伊叶东君的命令都没用。

既然这样,贺双溪就不坚持了。

“刘勇?”她端着放着蜡烛,金创药和刀具的盆子,有点儿有气无力的喊了刘勇一声。

刘勇英下来的时候,贺双溪便将手里的盆子递过去,放在他身前。

她腾出一只手来擦额头上的汗,刘勇自然知道,她这样的一些动作其中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思。

他随即接过来,起身就往船上烧水做饭的地方去。

贺双溪见状,自然就跟着起来了。跟伊叶东君抱歉的笑了笑,做了洗手的动作,跟在刘勇身后出去。

第268章 弄死他!(4)

贺双溪跟着刘勇,一前一后除了休息的船舱,穿过阴暗的走道,到了空间比较小的灶房。

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说话,而是都竖着耳朵听了听船舱里的动静,几乎确定,这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之后,贺双溪才慢慢走了两步,更加的靠近了一点儿刘勇。

“能确认身份了吗?”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刘勇。

刚才,借着处理伊叶东君伤口的时候,让他脱了战甲,又撕了内衬的衣衫,他的一些贴身饰品必然就暴露在了刘勇和贺双溪的眼前。

刘勇在倭国和大兴之间来往了这么多年,对倭国的情况自然了解,当然也能凭借一些名贵的食物判定一个人的身份来源。

伊叶东君的战甲厚重而光滑,沉甸甸的铠甲上闪着冰冷的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玄铁打造,这种战甲别说一般人少有,就连贵族都不是能轻易获得一整套的。那么,这个人,爱军中的财富和地位自然无法比拟。

而他贴身的衣物都是上好的料子,尤其身上挂着的玉佩,最具典型,是伊叶家族的吉祥玉饰,上面刻着的也是伊叶的字样。

伊叶家族的身份象征出现在这个将军身上,代表着什么?这几乎都不用刘勇开口说出来了。

“是的。”可他还是说出口,还点着头。

如果不是因为灶房里没有灯火,如果贺双溪稍微抬头,就能看到刘勇眼里的退缩和犹豫。当然,在这之后,自然也有狠戾和肃杀。

“我知道了。”贺双溪却更加淡定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有些东西就更加需要细细的盘算,“叮嘱外面的护卫,晚上不要分开巡逻,最少四个人一起。休息舱到甲板之间的门口,一定要让人值班,不能有半点的疏忽。另外,船舱两侧,侧翼和门口的背后,都要安排人把守,确保如果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们的人至少可以呈四面包围之势,形成安全区域。”

“船舱里呢?”外面只有护卫,而且都是有武力护身的人,危险值很低,可船舱里面的,都是商人以及学生,又是正面面对着伊叶东君和他的士兵们,理应是最害怕的一群人,当然,也最需要保护。

“我等下让他们先睡。当然,我也会悄悄和杜俊毅以及程景致说,让他们不要同时入睡,要悄悄换班睡,我会给他们暗示。”

也就是说,在大家以为他们熟睡了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分批开始观察这船舱里的自卫兵和伊叶东君的动作了。

“若是出意外怎么办?”刘勇是带队的船长,负责着这整艘船上的人员的安危,也肩负着安全将这一船货物送到肆国岛的重任。考虑的东西总归要全面一点儿。何况,眼下,这商船中,又有这个小姑娘拿着东家的信物,他自然更加不能怠慢。

“如果有什么万一,贺小姐,我有我的责任和使命,我只能保护你一个人的安危,其他人的死活,我不能管。”

第269章 弄死他!(5)

贺双溪知道太子徐谨言的手底下训练的暗卫,用的是比他旗下的军事化训练更加严苛的铁血手段,他的暗卫一个个都可以兼任出色的杀手。

可她又怎么能知道,其实,徐谨言的暗卫不算什么。徐隔江亲自挑选并培养出来的恒隆票号各大驻地的当家以及像刘勇这种专门接管倭国或者东南亚贸易线的船长们,其实更加的牢靠,出色。

徐谨言的人靠的是铁血的纪律和惩罚。

而徐隔江靠的是信任,以及他与部下们之间的深厚情谊。

头一次被徐隔江身边的人这样保护,贺双溪心情比较复杂。可更多的是高兴和荣耀,即使他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凭借着一枚信物,就能有这样的待遇,却也自豪。并且,更加的刺激了她一定要赢的决心。

贺双溪浑身一暖,咧嘴一笑,“放心,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我贺双溪既然想救他们,自然也能救死他们。”此刻,贺双溪的视线里闪烁着凛冽的光芒。

而这份承诺,看似是对刘勇说的,但其实,最终面对的人,仍旧是徐隔江。

“好,有双溪小姐这样一句话,那我便放……”

“嘘!”刘勇的话还没有说完,狭长黑暗的过道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贺双溪听力惊人,反应也非常灵敏。立马轻轻嘘了一声,让刘勇将话收住。

同时,在伊叶东君被一个士兵搀扶着快要走到过道门口的时候,她整个人急中生智,已经抢过了刘勇手里的盆子,哗哗哗哗地舀了许多水在盆子里,转过身去认真的搓布。

“我又一点饿,想吃点东西,你们这儿有吗?”而伊叶东君,一走进来,就在用倭国语说话。

“食物?”伊叶东君话音落下,刘勇下意识的先用大兴语挑了一个重要的词汇重复出来。毕竟,伊叶东君说一句话,他就跟贺双溪这样解释一句,太容易引起伊叶东君的误会,怕以为他们有什么动作。

贺双溪自然明白了,不过,他也有和刘勇士一样的担忧,也就一直没有出声。

贺双溪在刷东西,刘勇就用火折子点了一支蜡烛,在灶台上找了一点儿东西出来,递给伊叶东君。

不过,这一次,伊叶东君却并没有直接接过来,而是下巴轻抬,点了点刘勇手里的粥碗。

刘勇心里一怔,不知道他要干嘛。

这个时候,贺双溪却洞悉了伊叶东君的念头。

看来,是真的怀疑了?

她顺手就接过来了刘勇手里的碗,当着伊叶东君的面就尝了一大口。

等她吞完了,伊叶东君在黑暗中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大兴的一支商队而已,应该猜不到他的身份,更不会有什么勇气和谋略,对他有什么不轨。何况,大兴和倭国的战争,这才结束多久,这一支商队,看上去行船有些时间,应该也不至于了解他们的战况。

应该是,那些惧怕,只是普通老百姓对官兵的正常惧怕?

伊叶东君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

“谢谢。”接过贺双溪递过来的粥碗,又用倭国语道谢。

第270章 杀戮(1)

经过几日的交流和学习,贺双溪早已经向刘勇学了一些日常的倭国语,自然听得懂伊叶东君的话。

她回了一句不客气,并向他轻轻一笑。

伊叶东君喝了一大口粥,也回她一笑,转身又一瘸一拐的走。

等走到过道口,之前搀扶着他来的两名自卫兵又影子一般从黑影里窜出来。

贺双溪眼尖地看到了,心里也庆幸,幸好自己警醒,没有和刘勇说什么。也庆幸刚才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不然指不定已经小命都没。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明确的知道了这个伊叶东君不是个善茬。要处理掉他,还必须进行周密的计划。

“怎么办?”显然,不光贺双溪自己担忧,刘勇也是着急。凑过来,声音轻轻的。“先按刚才的计划来。如果伊叶东君打消了念头,我们放他们走无妨,毕竟这里是倭国领土,小心为上。”

“嗯。”刘勇点头,转身出去之际,又回头和贺双溪说了声注意安全。

随后,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出去。

刘勇去了甲板上,贺双溪回到休息舱。

到休息舱的时候,赵娉婷已经躺在床上休息,杜俊毅和程景致还在坐在那里,伊叶东君刚刚喝完粥。身边的七个护卫只有两个在一边站着,其他几位没了踪影。

贺双溪只粗略扫了一眼,并不干耽搁太久的时间,昏暗的火光下,笑微微地走到程景致身边坐下。

她刻意挨的比较近,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程景致的胳膊程景致见状,闷声不吭的往旁边挪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对面的伊叶东君看在眼里,目光闪烁了下。

贺双溪却似乎看不见他的嫌弃一般,他躲,她就继续挨过去坐。

“哧!”程景致终于忍不住嫌弃出声。

这黑灯瞎火的,她这样挨着他,从商队开始出发,程景致就觉得贺双溪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想错了,可现下,贺双溪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他终于嗤之以鼻。

在贺双溪靠过来的时候猛地往后一退。

贺双溪始料未及,半边身子扑了空,立马就往地上倒去。

程景致看着贺双溪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心里还没有什么想法,手已经又自动的伸出去,捞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起来。

可不知道是自己太用力还是这姑娘太轻,他就这么一拉,没想到轻飘飘的就将贺双溪整个人都捞到了怀里,这一回,是他自己始料未及,扑通一下就往后边仰。

这下可不就糟了?

程景致再不喜欢贺双溪,可身为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在自己眼前受伤?

手臂一抬,下意识就要圈她在怀里。

谁知道,黑漆漆的,没有拉住她的胳膊,却不小心碰到了她胸……

程景致收手都来不及,“啪”地一下,贺双溪的一巴掌已经落到了他脸颊边。登时,程景致只觉得自己半边脸都是火辣辣的。

“混蛋!”紧接着,是贺双溪愤怒至极的声音,带着哭腔。

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贺双溪的训斥声。

第271章 杀戮(2)

这能怎么办?

有口莫辨啊!

明明是她硬凑上来,可眼下却成了自己的错,翻身变成了她嘴里的混蛋,登徒子。

程景致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红透了。

“抱歉,贺姑娘,我……”

“滚!”

道歉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贺双溪冷淡的一个字就将他所有要说的话都活生生逼回去。

这还是程景致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说滚,而且,这人还是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姑娘。

他脸上一僵,嘴巴动了动,可到底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家较劲什么,忍了忍,干脆起身去床上躺着,眼不见为净。

“喂,程景致!”一旁的杜俊毅本身就和程景致时同窗,何况,经过之前救人的事情,也同样对贺双溪没有什么好感。刚才的事情他又是看在眼里的,现下,自然也不想和贺双溪待在一块,狠狠剜了贺双溪一眼,一边喊,一边起身就跟着程景致走。

随后,整个休息船舱都听到两个人不满的说话声,大多数都是在数落贺双溪的不是。贺双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程景致一走,她身边一大片面积空出来,她咧嘴一笑,开开心心的霸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大摇大摆的坐在最中间。

对面的伊叶东君有些狐疑地盯着她。他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不能确切的将问题说出来。

旁边的两个自卫兵在用倭国语肆无忌惮的取笑这个大兴女人,取笑大兴的民风这么开放,取笑大兴的女人这么泼辣带劲。并取笑自己,刚才对这个女人太过警惕。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危险?

伊叶东君听着,心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刚和大兴经历过一场大战,兵败琉球,死伤无数。两万大军就剩他们这八个人逃回来。

这种奇耻大辱,是伊叶东君一辈子的痛。

几个人体力不支,伤口化脓,船也破了,实在是没办法坚持到肆国岛的港口,这才吹响了号角求助。

然而,这艘商船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大兴的商队。伊叶东君一开始是想要拒绝上船的。

可心里歹念作响,几个自卫兵又将失败的恨意转发到这里,想趁机劫持了这条船好歹给自己点补偿。伊叶东君就默认了。

偏偏,贺双溪在甲板上伸出来的一只手,又让他觉得于心不忍,不能恩将仇报。当然,更多的也是怕船上有什么埋伏之类。

这两种心情一直在心底反复纠结。

正犹豫之际,刚才偷偷派出去的几位自卫兵已经回来了两个。

休息舱里灯火昏暗,伴随着行船的漂泊,灯火恍恍惚惚。

伊叶东君仍然看到了他们的手势。

他犹豫了下,又望望床上已经躺着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下了最终的命令。

得到了最终确认,这艘商船的确属于东南郡最声名鹊起的恒隆商行,倭国整个国家的香料,纺织品,珍珠等买卖,都是这个商行在做。

东南郡,以及东南郡的统领,都是他从此以后生命中最记恨的人和事。死,必须死。

这是伊叶东君这一生最后的命令。

第272章 杀戮(3)

入夜以后,月色逐渐暗淡下来,茫茫的一片海域,黑沉黑沉。行船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休息舱里只有一小支蜡烛燃着,暗淡的光晕只能照亮船舱里小小的角落。

贺双溪和赵娉婷在休息舱的平板床最里头沉沉睡着。程景致和杜俊毅在最外面。两个人同样睡得有些沉,有均匀的呼吸声有规律的传出来。

伊叶东君和他的护卫们睡在贺双溪他们对边的平板床上。他翻了个身,轻轻的响动声是最直接的命令。

一阵风过,一片木片在半空中一闪而过,船舱角落的蜡烛忽然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木片从半空中掉在地上的轻微响声。

整个床舱忽然暗下来的瞬间,伊叶东君身边的两个自卫兵忽然以很快的速度窜起来。

并在黑暗中沿着各自早已经锁定好的目标飞身而去。

贺双溪和程景致同时睁开眼睛。

黑影飞过来而带来的空气压力还有轻微的响动,让会武功的程景致以及一开始就高度集中的贺双溪也精准的判定出来了来人所处的方位。

贺双溪一个翻身,躲过了自卫兵,程景致已经猛地起身,一个踢挡将黑影踹开好远。

船舱外,刘勇也没有闲着,灯已灭,早就安插在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躲在舱外的自卫兵一个个被包围,噼里啪啦的兵器交接的声音,拉开了这一场互相偷袭的序幕。

赵娉婷时唯一不知道情况的,迷糊着被吵醒,就看到一把刀竖在自己眼前,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杜俊毅拦手一抱,一个翻滚就滚到了一边。

休息舱床底下就是储物间,本来就是只是用床板当作隔板,自卫兵的一轮探查,怎么能讲所有事情都探查细致?

杜俊毅一走,床板从下而上被踢开,早就安排好的商船护卫一个个拿着兵器出现。

船舱里的火把同时被人点亮。

灯火亮起的瞬间,伊叶东君一条腿直立,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不能动,他的脖子被贺双溪一直手臂紧紧勒着,太阳穴上,被贺双溪另一只手拿着一支雕琢精细,锋利无比的玄铁小箭无情的抵住。那冰凉的箭头触在太阳穴上,似乎随着自己的呼吸,以及贺双溪的呼吸,一下一下,摩擦着那脆弱的皮肤。

那种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就笼罩住了伊叶东君。

“你放了我,我让你安然抵达肆国岛港口。”这种危急时刻,伊叶东君蹩脚的生疏的闽南语脱口而出。

贺双溪却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关于伊叶东君的闽南语。

之前给他处理伤口,趁他精神脆弱,痛感明显的时候,他就用闽南语和他做过交流,他毫无意识的回答过,并且遵从过。

而他早在上到商船的时候,目光在恒隆商行的旗帜上逗留,以及犹疑的那一瞬间,眼里迸发出来的杀气,也没能逃过贺双溪的眼睛。哪怕,那会儿,他很快伪善的向贺双溪露出善意,训斥了他身边暴露了本性的自卫兵。

“放了你?”贺双溪轻哼出声,“谁来放过我东南郡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以及为国献身的无数官兵。嗯?伊叶东君。”

第273章 杀戮(4)

贺双溪一字一句,颤抖的声音中带着狠戾。最后,那伊叶东君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龈才能说出口。

手上冰凉锋利的箭头,划破伊叶东君的皮肤,瞬间,红色粘稠的血液渗透出来。伊叶东君却顾不上痛。

整个人被贺双溪清楚说出口的一声伊叶东君震惊到。

他没想到,自己还在怀疑这个女人的身份的时候,她却以已经准确的知道了他是谁。知道他发动了战争,要让他血债血偿。

这是一种怎样的恐惧?

被刀逼着的死亡威胁都没有这伊叶东君四个字来的紧张。

“你到底是谁?”没心思再去在意自己的伤口,伊叶东君只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

“你不配知道。”贺双溪一点都不想告诉他。

这样的人,应该死都让他死的不痛快,死都要带着遗憾。

“当了逃兵?你发动了侵略战争,送你的弟兄们去死,自己却要苟且而活?”一句一句逼问,将伊叶东君逼退到墙角。在贺双溪犀利的眼神下,伊叶东君一大堆身为主帅命比士兵金贵的言语,被压迫得不敢说出来。

对面的床板上,程景致和刘勇一人押着一名自卫兵,都看着贺双溪气势汹汹的审讯着伊叶东君。

刘勇其实在贺双溪救治伊叶东君并秘密探查到了伊叶东君的身份以及底细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何况,之后两个人还无声的密谋了这样一场深夜的偷袭。面对贺双溪现在的强势,凶狠,强大到让人震撼的气场,他很快就能适应。

毕竟,是能够难道东家的印鉴的人。

可程景致却不一样。

在他眼里,贺双溪这个人,是不懂东南郡,不懂战争的。她连东南郡的传说徐隔江都嫌弃,在程景致看来,这女人就是一个草包。哪怕刚才在船舱里坐着休息的时候,她借着不断靠近他的机会,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偷偷跟他说了计划,让他和杜俊毅配合,小心夜里这一群自卫军偷袭,那会儿,他都没觉得这个女人有多机智,勇敢。

可这会儿,他看着贺双溪用箭头控制住这个不可一世,坐拥一方军权的自卫军主帅,却丝毫没紧张,不忐忑,甚至气场比伊叶东君还强大,眼里的凶悍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他心里的震撼,激动,佩服,尊敬,这才如潮涌一般狂奔而出。“程景致……”当然,为之震撼的不止他一个。

身侧,掐住另一个自卫兵的杜俊毅,一手掐着自卫兵的喉头和脖子。因为要跟程景致说话,身体朝他靠近,手也掐着自卫兵的脖子一拖。自卫兵全身被束缚,不能自由动作,只能随杜俊毅拖拽。

喉头一紧,一阵惨叫声刺破夜空,突兀响起来。

“闭嘴。”杜俊毅毫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贺双溪经他一提醒,嘴角浮起一抹别样的笑。很快,她带着笑容开口:“伊叶东君,你朝大兴放下跪着,给东南郡的百姓士兵们磕三个头,我给你一条生路。”

第274章 杀戮(5)

“当真?!”伊叶东君有点喜出望外。登时双眼瞪得老大,想要扭过来看贺双溪。

可惜,动一下,箭头就往他太阳穴上的皮肤里刺进去一分?他又及时刹住。

“当真不当真,就这一次机会。”贺双溪气息平稳,吐词有力,刚才说的话自然不是敷衍他,可也并不愿意让他这么放心。

但,话音落下的瞬间,拿着箭头的手还松开了些,以至箭头不至于一直刺进他的皮肤里。

这言语里的模糊不定,以及手上的留了分寸,一下一下刺激着伊叶东君。

相信她?谁知道她有什么主意。

不信她?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

“好!”伊叶东君连三秒钟的犹豫时间都没有。对生命的渴望,是他现在唯一着急并且在乎的事情。

“成交。”贺双溪眸光一凛。

男子汉大丈夫,军人出身,曾经统帅万军,却也不过如此。简直是败类。

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她手里的箭头从他太阳穴,脸上,下巴划过,抵在伊叶东君坚硬的腰间。

确定他怎样反抗,她手里能划破铁甲的锋利箭头依旧可以一下子刺穿他的腰身。贺双溪这才抬腿狠狠一踢,正中伊叶东君的腿窝。

伊叶东君腿上受着重伤,又始料未及,这样一下突然的沉重的力道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重心不稳,整个人一个踉跄,伊叶东君扑地往前冲,双膝哗啦一下,重重的磕在了船板上。

“磕!”这个时候,贺双溪心里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反而无限的愤怒在这一瞬间迸发。

这一道声音,来自她内心深处,来自对战争的痛恨,对军民的爱戴。

伊叶东君到底也是将军,又是倭国贵族出身,被这样狠狠一踹已经是没了名字。

现下,无奈受人挟持,却又要被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呵斥,还是拥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兴的身份不明的黄毛小丫头。到底也是男人,伊叶东君并不能忍。

贺双溪的厉声训斥一入耳,伊叶东君腾地一下就要起身。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还没有站起来,肩膀上就被贺双溪一道狠狠的力道压下来。他身上有伤,本来就几乎是单腿在支撑在用力,哪里经受得住贺双溪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的压制?

噗通一声又跪下去。

“将军!”他的两位同样被控制住的自卫兵哪里能看他受这样的欺凌?身子一阵,就要上前。

却连一步都没有迈开,被程景致和杜俊毅一人一个扫堂腿,四仰八叉又半倒在床上,骨骼移位的声音都听到了。

“磕!”

贺双溪见状,更是来了气势。瞪着伊叶东君的双目几乎都要迸发出火光来了。声音也不似刚才还带着女子的秀气。

此刻的她,已然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坐拥天下兵马,睥睨世间万物众生,眨眼吐气之间,已然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伊叶东君一木,被这样狠逼,忽然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刚才笔挺的腰都弯了下来。

第275章 杀戮(6)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今日之折辱,日后必能千倍万倍的还诸彼身。

这是伊叶东君在咬牙磕头的一瞬间,心里抱着的最大信念。

然后,并没有用。

“不够响!”

第一个头磕下去,声音轻轻的,磕完飞快地抬起头来,要磕第二个之际,贺双溪的声音又在此刻响起。

伊叶东君的头还没有低下去,额头被贺双溪冰凉的手掌卡住。

“你!”伊叶东君怎么不知道贺双溪是故意的?

阴森森的双目淬了毒药一般瞪着贺双溪,贺双溪却连丝毫闪躲都没有。那眼神里的认真和犀利,反而让伊叶东君有些畏惧。

那就磕头吧,反正不磕贺双溪一定不会满意。

伊叶东君咬咬牙,卯足了力气,真的狠狠将头往地上一磕。

那咚地一声磕头声,带着回声,震在地板上。这一下,可是真真用了力气的。

这下可以满意了吧?

伊叶东君磕完,抬起头看着贺双溪。

贺双溪却再度摇了摇头,“不够诚心。”

平平淡淡四个字,再一次将伊叶东君的脸色气得乌黑。

“你不要得寸进尺!”伊叶东君忍无可忍。

“你可以不给我机会。”贺双溪并不觉得过分。

想活,就要付出代价。

你能抛弃和你生死相随,把宁交给你的下属士兵,就不能受这么点屈辱?

她的眼神里,一遍又一遍和伊叶东君传递着这样一个态度。

两个人注视了好一会儿,伊叶东君终于再一次在贺双溪的视线下,妥协。

他面对着大兴所在的方向,终于,正儿八经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回,贺双溪也终于满意,朝他比了个二的手势。

三个响头,还剩两个。

伊叶东君恨不得此刻就能把面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掐在眼前,一顿马鞭暴打伺候。

可此刻自己和她的立场太过悬殊。

为了生命安全,伊叶东君也不再耍心思,两个就两个。

学着刚才的样子,正儿八经的又磕了两个响头。

等伊叶东君磕完,抬起身子,屋子里面笑声一片。都是对他的嘲讽不满和挑衅。

伊叶东君绷着脸,似乎看不见,听不见。他扭过身,眼角翻白带来的余光闷闷瞪着贺双溪,“兑现承诺。”

只四个字,是他求生的唯一机会。

“呵!败类!”

贺双溪心底升起来的,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满足。

失望一个军人的无能。

满足自己终于能对东南郡做出一点点回报。

她相信,她的九哥,一定会顶天立地。

赢,赢得顶天立地。

输,亦会输得顶天立地。

当然,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他赢!

这样多想了一会儿,贺双溪抵在伊叶东君腰身的箭头才松开。

伊叶东君自然以为活命的机会就这样落到了他身上。

心里,脸上那些对死亡的恐惧,和强装的冷静都在这一刻消散。

可以走了,有机会回去了,可以东山再起了,总有一天会一雪今日之耻,让眼前的女人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整个人松散下来,喜出望外又要站起来。

第276章 杀戮(7)

肩上又是一道力量狠狠压下来,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而伊叶东君这一次是半点不设防,他真的就以为自己得到了机会,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这一次,他根本都不是跪下去了,完全是趴了下来。

受伤的腿磕在地面上,一阵刺痛。

下巴也磕在地上,和地板碰撞发出剧烈声音。

然而,他还没缓过来,贺双溪已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冰凉的箭头一下一下有意无意的拍在他的脸上。

伴随而来的是清脆的啪啪的声音,还有贺双溪听起来很是淡然的笑声。

“我让你起来了?”她轻轻反问。

“机会而已,你就当我当你走了?”依旧是轻笑声,可这回却带了好笑,以及嘲讽的意思在里面。

“你到底想怎么样?”伊叶东君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被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出尽了洋相,可还不能挑衅,不能反抗,甚至只能压制着怒火,对她卑躬屈膝。

他这一句话说得几乎是嘶吼出来。

“你俩,”贺双溪低头看着他,隐隐一笑,又转头过去看着身后离得最近的两名船上的护卫,吩咐道,“去找根结实点的绳子。”

“是。”船上的护卫都是经过刘勇的训话,这个时候,都是唯贺双溪的命令是从。

她的话音刚落,两人已经领命。

短短一会儿,两人就拿了长长的麻绳过来。

“绑起来!”贺双溪一声令下。

两个护卫立马动手,三下五除二,将伊叶东君绑成了个粽子。

“你要做什么?”这阵势,伊叶东君急了。眼里的恐惧,惊讶,愤怒,都在这一瞬间极速迸发出来。

“做什么?”贺双溪倒是轻轻一笑,“给你活路啊。”明明是关系到伊叶东君生死的大事,在她眼里,却只能引来她的莞尔一笑。

随后,转身命令两个护卫,“你们看好他,到港口还有十海里的时候,扔他去海里。能飘回去,或者能遇到人救他,是他的福气。”

“贺小姐!”此话一出,刘勇倒是第一个不满意了,“切莫要纵虎归山啊!”离港口十海里,正是过往船只交汇的海域,碰到商船的几率很大。哪怕碰不到,若是运气好,没淹死,漂到港口,最后受难的也只会是商行和他们,这一行,在肆国岛还要待十来天,指不定就会被找到。

这样一说,倒也对。

贺双溪眨眨眼。

看着已经被绑好的伊叶东君,她又蹲下来,看着伊叶东君,“这样,我跟你商量下,你若是有幸生还,不要找恒隆商行麻烦,可好?”

唯一的活路在这里,伊叶东君还能拒绝吗?自然是贺双溪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点头答应。

“贺……”刘勇又要出声,贺双溪手一摆,立马打断他的出声,眼睛一扫,继续对上了伊叶东君,“听好了,伊叶将军,在下贺双溪,大兴兵部尚书贺云鹏之女,此番来贵国,不过是搭乘恒隆商行的商船,和他们并无瓜葛。若有任何仇怨要报,尽可过来找我。”

第277章 杀戮(8)

也不管自己说的这番话伊叶东君会不会听到心里去,贺双溪就这么自报家门了。

刘勇商人出身,自然是觉得贺双溪蠢。这种明显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事情,别人避之不及,她倒好,上赶着来。

刘勇在一旁怨声叹气。

程景致几个人则震惊不已。

兵部尚书贺云鹏之女,这几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是崇高的地位,是无上的尊敬。

兵部尚书贺云鹏,在别人眼里,也许就是一个一品大员,位高权重,无法望其项背。

可对于程景致来说,却是和九王爷徐隔江差不了太多的存在。

先不说此次东南郡的倭寇事件,皇上信任的将事情交于贺云鹏负责。就说他五六年兵部尚书任上,做过多少利民利国的事情,曾经率领军队打赢过多少胜仗,这些丰功伟绩,就足以让程景致折服。

只不过,贺云鹏年长他们一辈,所以不太现实而已。

可,眼前这个他曾经一度看不起的人,却是贺尚书的女儿?

程景致生怕自己听错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几乎连耳朵都竖起来了。

可贺双溪话已经说完,蹙着眉头摆手,刚让两个护卫将伊叶东君带出去,守在甲板上。

程景致还没开口,贺双溪已经转身过来,抬脚踢了踢被束缚在床板上的两个自卫兵,“这两个也带下去,和刚抓到的那些一起关进仓库里。”

“是!”护卫们领命,又飞快地将两个自卫兵也拖了下去。

短短一会儿时间,船舱里就又只剩下了贺双溪他们几个人。

刘勇这才走了上去,还是想开口劝贺双溪不要将伊叶东君放回去。

可这一次倒仍旧没来得及说出口,贺双溪已经自动自发地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刘勇,道,“船长,放虎归山的确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伊叶东君不是别人。他发动战争,失败以及重伤是对他最大的伤害。但对生命本身而言,哪怕对他深恶痛疾,可也没有哪国的律法说可以随便杀死。何况,程景致!”贺双溪忽然话题一转,朝还在观察她的程景致喊了一声。

程景致有些惊讶地抬头,就听见贺双溪发问,“如果是你,你是九王爷,对伊叶东君这样的对手,你是希望他死在海里,还是希望他死在你自己手里?”

“当然是我手里。”敌人,死在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里,都是莫大的遗憾。程景致都不用把自己幻想成贺双溪嘴里的九王爷,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双溪满意的点点头,视线一转,又看着面前的刘勇,眸光里带着一些些兴奋,她分明没说话,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是在清晰地告诉刘勇,你看,就是这样。你这个商人出身,是不会懂一个舞刀弄枪的真男人心里那些关于保家卫国的梦想以及输赢之间的考量。

他代表的,不光是两个对手之间的较量,还有国家与国家实力面前的正面交锋。

第278章 猜疑

透过程景致的一番回答,贺双溪算是曲折的向刘勇说明了原委。

刘勇仍然是无法理解,可又能怎么办?这个人手里有东家的兰花扣,她的命令他必须听。既然已经决定,他自然不再多言。

就这么一会会儿,商船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本来就忙,需要在船到港口之前再清点一遍货物,又要处理那些自卫兵,还要一一吩咐船上的船工,护卫,商户,到了港口要如何处理。诸多事情缠身,他也没时间再来纠结刚才贺双溪做的事情,他到底满意不满意。很快,刘勇就出了船舱。

刘勇一走,赵娉婷和杜俊毅这才走过来,将贺双溪双双围起来。

“双溪,你刚才好厉害,好霸气。那伊叶东君跪下磕头的时候,我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赵娉婷早就憋了一肚子欣赏的话要告诉贺双溪。

她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家这么勇敢,敢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干,竟然不畏惧,不哆嗦,还全程一路碾压,伊叶东君半点反弹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赵娉婷做梦都达不到的程度。若是她在杜俊毅面前,也有这样的气势……

这么美好的事情,赵娉婷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光荣。

贺双溪闻言,轻轻一笑,谦虚道:“不过是恰好掐中了他的弱点,毕竟人人都想活。”

那倒也是,赵娉婷跟着点点头。

她对军事,朝堂,政局等东西向来不关心,愿意来倭国,一方面其实是知道杜俊毅要来,下意识的也想来,想碍着他的眼,想让他全程不快乐。何况,自小贪玩,东南郡商贸发达,她又对从商感兴趣,也想到倭国走走。

于是,贺双溪这一明显不是真实答案的答案,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赵娉婷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闭着眼睛就要入睡的姿势。

“你有什么要问的?”贺双溪看着赵娉婷躺下来,这才将视线扫到一直在盯着她看的程景致身上。她老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有话要问她。

等待和猜测往往是最让人不耐烦的事情,她索性自己先问出来。

果然,这会儿,程景致就不像刚才那样一直沉默寡言地看着了。

“兵部尚书贺云鹏的女儿?这到底几分真假?你到底是谁?”程景致犀利的眼神这会儿都用在了贺双溪的身上。言语间,也带着贺双溪不说他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拗。

贺双溪耸耸肩,只四个字,“如假包换。”

程景致也相信,因为一般人不会有她这样的气魄,也不会有这样的胆识。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思比他还沉稳,睿智。可他也不全相信,他往前一步,逼近贺双溪,“还有什么身份?光是贺尚书之女,我们东南郡最出名的商行,何必要听你的吩咐?”

不是只有贺双溪才会注意到周围发生的点点滴滴。程景致也一样。从伊叶东君上船开始,原本和他们这群书院先生并不怎么说话的刘勇,一直站在他们附近,什么事情都在询问贺双溪的意见。这不符合常理,哪怕,他也许知道,贺双溪是尚书之女的身份。可那也应该是保护,而不是听令。

第279章 拉拢失败

程景致说完话,静静地看着贺双溪,等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而贺双溪呢?

倒也并不意外程景致会看穿这么多。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沉稳睿智的,而她看中的就是他的这种深沉智慧。若是他什么都察觉不到,贺双溪才会觉得失望呢。

她不怒反笑,也认真地看着程景致,用只有他和她能听到的声音,带着轻笑道,“我告诉你,你就能替我卖命?”

“嗯?”程景致一时半会没明白贺双溪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睛微微一挑,下意识便出了声。回神过来又觉得不妥,神色又沉下来。

贺双溪刚才眼里露出来的笑意已经收了回去,正经道;“不是想要去江~字营?我爹这次奉旨和九王爷处理海事,户部逄尚书是我爹的老友,以后,你听命于我,我举荐你去江~字营,保你一路成为九王爷爱将,如何?”

“笑话,我程景致堂堂男子汉,何须依附你一介女流!”可贺双溪到底忘了,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脸面。若是逄尚书这样对他说,举荐他做什么,他只会觉得高兴,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可贺双溪这样说,他就会觉得受辱。这是男人和女人在地位上永远无法达成共识的认知。

贺双溪还在回味他说的话,程景致已经愠怒,转身就往船舱外走,步子又快,又有海风,衣袂翻飞。

等他背影消失,贺双溪努努嘴。

不识好歹?看不起她一介女流?

哼!那就让你知道厉害,哪怕以后谁举荐,也一定要跟王爷说,将他程景致划到她的麾下。贺双溪撇撇嘴。

天光微亮之际,商船终于到了肆国岛南部的港口。

恒隆票号和倭国的商业往来由来以久,如今倭国和东南亚的许多生意都是恒隆票号在做中介以及公证,各项通商证件齐全,伊叶东君早就被扔海里去了,商船上也处理干净,商船的进港便没受什么阻拦。

恒隆商行的这批香料和珍珠都是给肆国岛当地的贵族运输,自然就受到了礼遇

商船要去卸货,贺双溪此行却是来这边的学堂做交流,两队人马并没有什么其他交集,等商船在这边处理完事情,返回倭国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接他们一行人。这样,他们就在这港口分开。

临行前,刘勇自然偷偷告诉了贺双溪他们在这边的联系方式和地点,恒隆商行在这边的几家店面,都一一给贺双溪交代清楚了。刘勇这才亲自送他们离开。

一行五人,有些兴奋地走在肆国岛的街上,满眼都是新奇,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卖珍珠的,绸缎的,香料的,瓷器的。

东南郡和肆国岛同属海边,大约都因为发展海事的缘故,商业发达,百姓有钱,所以娱乐行业很是繁荣。

就这一会会儿的功夫,贺双溪就看到了好些个赌坊,地方还都不小,处处都是人,连门外头都能听到摇骰子,拍桌子的声音。

第280章 伊叶家族

不过,最让贺双溪觉得奇怪的,还是一些装饰得特别有韵味的店。

门匾上写的那些花一样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门口站着的女人倒是很漂亮,一个个涂抹着鲜艳的口脂和腮红,穿的衣裳和她的很不一样,花花绿绿,很长,裙摆又有点儿窄,走路都要小碎步,根本迈不开大步。

贺双溪有点儿好奇。

而身后,赵娉婷已经雀跃不已,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嚷嚷道:“杜俊毅,你快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们就是倭国特别出名的艺妓吗?”

“嘘。不要对人指手画脚。”被她喊道的杜俊毅本身视线也放在那一群身材姣好的漂亮女人身上。只她这嗓子一嚷嚷,他脸一红,视线立刻收了回来。言语里有些不满,她这样当街指指点点。

“怕什么,她们又听不懂!”赵娉婷不可置否。男人都这样,到哪里都忘不了色之一字。哼。她头一偏,不想看见杜俊毅。

杜俊毅可不知道她心里是在生闷气,又忍不住偷偷扭回去看了一眼那些漂亮的艺妓。

在东南郡,也有艺妓,不过比较少,而且都是达官贵人才能玩,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只有看看的份。当然,他也只是想看看而已。

到底,人都对稀奇的事物比较感兴趣,何况,是漂亮的稀奇事物。

他看了几眼,还是感兴趣,又扭过头去看。

赵娉婷看在眼里,鼻子里头故意哼着气。贺双溪听着他们聊天,看着赵娉婷吃醋,心里倒也是想法多多。

这就是艺妓么?这么花枝招展的。这漂亮的可人儿在身边,还有心情去学倭国语?一瞬间,贺双溪心情也起了微妙的反应。撇撇嘴,若是此刻徐隔江那厮在身边,她是得好好跟他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可惜,天高皇帝远,隔了不止几千里的距离,还有那么大一片海洋。

想想心里也有点儿失落,挺想念他的。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有没有想她。和我国的战争肯定是赢了的,而且是赢得辉煌且光荣。那他收到了皇帝的嘉奖了吗?是不是应该被下旨召唤入京?

算一算日子,今儿六月初六,初八就是三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召回去祭祀。

女人的心思永远这么难懂,哪怕是贺双溪这种参杂了男儿气概的女儿心思,也避免不了对心上人的挂念。刚才还不喜欢他向艺妓学倭国语这件事情,这会儿想起他,又觉得暖心,想看到她。

大约是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肉麻,贺双溪狠狠摇摆了几下自己的头,让自己从相思中抽回神。

倒是不想,就这一动作,都被程景致给看在了眼里。

视线对上程景致冷酷的眼神的时候,她不由得瑟缩了下,生怕程景致看到了她的变化,会取笑她。

而却是,程景致也真的看到了贺双溪小女孩儿的娇态。脸红红的,眉眼里都是笑意,不是在想男人是什么?

程景致冷冷扫他一眼,心里有些不愉快。不过,他自己都没有细心察觉到。

当然,他也并没有机会去察觉。

五个人正边走边看,却从路的对面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大群人,大概有四五十个,都是家丁模样打扮,穿着黑色的衣裤,腰上绑了红色的腰带,一个个手里拿着亮白的长刀,明晃晃的刀刃很是吓人。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群瘟神,都吓得不得了,纷纷往四周躲。

可还是有人闪躲不及,挡着了他们的道路,要么是被训斥,要么事被推搡到一边,要么是干脆一脚就踹了出去。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半,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贺双溪本来也想躲一边,可人群越来越近,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黑色上衣上的字。她不认识倭国文字,可到底记忆力不差,一眼就辨识出来,这文字,和昨夜那艘军船上写的一样。

这分明是伊叶家族的标志!

怎么就这么运气不好?贺双溪整个人一惊!在她旁边的程景致似乎也认出来了,目光停滞了下,有些担心的将视线移到贺双溪身上,刚好在半空交汇。

“快让开。”到底,这回是程景致更加冷静,冲着身边的人吼了一,而同时,人已经伸出手,就停在原地的贺双溪拽开了。。也幸好他动作及时,不然,像前面的那些老百姓一样,只怕早就被他们推开,踢倒,惨叫连连。

不过,就这么一群家丁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这么嚣张,倒也侧面证明了伊叶家族在倭国的实力,至少,官府应该都拿他们没办法。

贺双溪看着这一群呼啸而过的人,心里多了一些担忧。

而程景致呢?此行带队来游学的童关会倭国语,他早就拉着童关去打听。

很快,就有了消息。

说是前往大兴大战的伊叶大军传来了紧急军事消息,战争失败,全军覆没,主帅伊叶东君失踪。刚有消息传过来,说有渔船在港口附近救了一个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的人,怀疑是伊叶东君将军,这一大群人,就是去那停泊渔船的地方去认领的。

“妇人之仁。”问清楚状况,程景致第一句话就是轻飘飘对贺双溪说的这四字成语。强烈的表达了他的不满,也完全的体现出来了男人和女人天差地别的个性。

贺双溪并不理他,她行事有自己的原则。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意。

贺双溪扭头便走。

他们此行要来游学的书院就在这条长街的尽头,是肆国岛最知名的一所贵族学府。

照徐隔江之前说的,是因为大兴教育行业发达,文字语言体系比倭国要成熟,所以当地的贵族邀请书院过来交流,学习更高等的文化知识,并传播更先进的技术。这是书院和书院之间的交流,不受社会政治的影响,是单纯的非政府间活动,当然,也受到国家的扶持。并却,无论战争成败,都不受影响,这是视线协商的。

遂,有了这层保障,他们也并不害怕,只不过,要小心伊叶家族而已。

第281章 突变

贺双溪在肆国岛的书院里待了三天以后,关于伊叶东君的事情这才确切地被传了出来。

的确是他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绑住扔在了海里,依然没有死成功。而是被一位渔民救走了。只是,这救起来也花了许多力气。

腿上有伤,又在水里浸泡,伤口早就化了脓,感染了病菌,需要截肢。肺里呛了水,肺部感染,也导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贺双溪得到消息的时候,伊叶东君才刚刚醒。并且连话都不能说。

但不管伊叶东君情况怎么样,反正麻烦都是来了。

三天的时间,倭国对大兴发动的侵略战争失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朝廷,并且成为了耻辱。倭国君王对伊叶家族下了批文处罚,伊叶家族几乎一半的军事权利被夺走。

基于对大兴的愤怒,倭国君王还下令闭关锁国,停止倭国和大兴的一切贸易来往,全国戒备。当然,也多亏了这间学堂的夫子,和云山书院的傅老夫子秉承的事同样的教学态度,主张学堂和政治应该分开,而他在肆国岛也有点儿威信,倒是一直没有人敢来学堂找贺双溪他们一群人的麻烦。

只是,小心为上,他们除了学堂,也并不能出门乱走。

贺双溪倒是并没有特别担心,贸易虽然封锁了,但倭国朝廷并没有实施什么政策来陷害在肆国岛的大兴百姓。只是说为了防止大兴的官兵冒充倭国百姓入境,暂时也封锁了通行。除非,有朝廷发的公函,是朝廷的船队。

贺双溪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刘勇也给她偷偷带了信,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倭国的君王虽然在气头上,但倭国地少物稀,四周都是海,若一直封锁海港,不能出海捕鱼,百姓们的日常生活都不能保证。

这样一说,贺双溪就更加心宽了,天天跟着夫子认认真真学倭国语,就这么几天时间,日常的交流基本没有问题。赵娉婷和杜俊毅则到哪里都是冤家路窄,仍旧每天吵得不可开交。至于这次游学交流的带队人童关?白天天没亮就穿着和服出去,到深更半夜了才穿着和服回来,一天最多就见这么两面。

反而程景致倒是安分。

大约是贺双溪上次和他说的那些话太伤人自尊,他对贺双溪仿佛真的是结了隔世仇。就这么大一点儿的学堂,除了吃饭,他们是真的碰不到面。天天往学堂后面的林子里跑。

然而,凡事总有意外。

港口封锁差不多半个月了,倭国朝廷却一直都没有松口。偏偏,这个时候,伊叶东君却清醒了过来。他在海上的遭遇终于说出来,伊叶家族长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下命令,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害他儿子的人抓到。

偏偏,伊叶东君这个时候却信守诺言,怎么都不开口说是谁,伊叶老先生大怒,干脆下令,要把肆国岛上所有的大兴人都抓起来。

事情,一下子就突破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282章 自投罗网(1)

这下,可就麻烦了。

躲着吧,连累了其他人,贺双溪于心不忍。

自己去伊叶家族吧,谁知道有哪些手段在等着她。

贺双溪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不过运气还是好,因为自己在学堂,伊叶家族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找过来,可这样也不是办法,谁都不知道伊叶家族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抓。

“贺小姐,照我说,你还是跟着我们的人回大兴就好。”刘勇知道这事儿之后,很快就抽了空过来找他们。

再怎么闭关锁国,关闭的也不过是民间的贸易往来,倭国官方的运输始终是需要的。刘勇第一时间就疏通了关系。

“正好,倭国东边一个附属小岛进贡了一批大米,倭国朝廷要派发公文下去,你可以乘这艘船去这个小岛,绕过倭国回东南郡。”刘勇详细说了下计划。

“安全吗?”一直没有说话的程景致,这会儿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贺双溪,终于开口说了话。眉头还是皱着的,但言语里的担忧还是显露了一点儿。

“只能带一个。”刘勇误以为程景致也想跟着走,下意识就回答了他。

程景致囧了囧,想要骂人,不过忍住了,又解释道,“我不回去,你让人带她走。我去伊叶家族自首。”

程景致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善于口舌。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意思。倒是引来了一屋子人的视线,一个个都转过来看着他,赵娉婷更是吸了一口凉气。

“景致!你别犯傻!”身为程景致的同窗,杜俊毅自然下意识就要阻止的。他这是要用自己做诱饵,给贺双溪更多的时间,给她谋求更多的安全啊。

“不用劝了,我去吧。”程景致倒是没有半分动摇,只感激一般看了一眼杜俊毅。随后,人已经起了身。

贺双溪看着这样的程景致,更是惊讶。

这一路随行,程景致和她总是不对盘,他也从来没有向她表达出来半点儿善意。这会儿这样子保护她?

贺双溪自然不会同意。

她也跟着站起来,义正严辞道,“不行!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怎么能让你为我背锅?何况,当初,我连伊叶东君这种罪该万死的人,都没有杀,又怎么会愿意看着我大兴子民因为我而被捕。要去,也是我自己去。”

“贺小姐!”这下,刘勇怎么愿意!这可是有着兰花扣的人,是他应当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我去!”刘勇也站了起来。

“不行,你去了,就连累了整个恒隆商行。”刘勇去,是什么样的后果?整个商行在倭国四个岛屿十几家的店铺,上百号人。他去,别说会毁了商行的生意,百几十条命只怕都保不住。

“说了我去,就我去。刘勇,现在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心里有了决定,贺双溪脸色沉了下来,音色也严肃起来。

“小的不敢。”刘勇自然不敢再争执,赶紧低头赔罪。

贺双溪已经再度开口,“何况,我并不觉得这一次伊叶家族的人要抓我,会有什么杀身之祸。我的名字,我的来历,我在肆国岛的去处,伊叶东君都知道,胆识他并没有说出来。不然,伊叶家族的人不会大动干戈到要来抓所有大兴的百姓。这证明,至少,有人不想我死。那我怕什么?”

第283章 自投罗往(2)

当然,这些话也是贺双溪的猜测。或许,伊叶家族的人只是借由这个机会,刻意来对大兴的百姓进行打压。不过,这样的猜测,她不能说出来。

要是对方这么有心计,刘勇怕是绑了她,也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她唯有表现的更加自信。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程景致已然看透了,“不想你死?”他呵呵一笑,“肆国岛有多少大兴人?伊叶家族这一场搜捕有多兴师动众?你看不到?不想你死,不想你死何必要浪费这样的人力物力财力,有毛病?”说到最后,程景致声音都严厉了起来,双眼一瞪,里面已经有了微微的火光。

程景致生气起来的模样,有五分徐隔江的样子。第一瞬间,贺双溪有点被震惊到。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

徐隔江在她面前,她都不怕,这半吊子,就更加容易面对了。

她也立马严肃起来,一瞬间的功夫,仿佛将自己全身都竖起了一根根尖锐的长刺。

话还没说,气势已经摆起来了。

“双溪小姐。”刘勇这会儿连表示尊敬的贺字都不带了,直接用了她的名讳。当然是为了和她表示亲近,也为了用长辈以及这种亲近一点儿的方式,让她不要意气用事,“双溪小姐,时间还长着呢,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找过来,我们从长计议?”趁着贺双溪停顿之际,刘勇赶紧打圆场,还偷偷朝程景致使了眼色。

程景致忍住不出声,贺双溪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冲动状态,衣袖一甩,也转过身去。

就这样,这一番争执才告一个段落。

只好长一会儿,房间里都没有人再说话了。

最后,还是程景致沉不住气,起身出去。

肆国岛的地理位置在大兴偏东北,四面都是海,气候要比大兴温和许多,又是夜晚,繁星高照,凉风习习。

院子里的樱花树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茂密的树叶在凉风中吹得扑簌扑簌响。

程景致沿着小径一路漫无目地走,脑子里有点儿乱,脑海里不断地出现贺双溪不同状态下的脸。

当时嬉笑着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尊敬九王爷,那会儿,他以为她在诋毁他们东南郡所有人眼里的神话,对她嗤之以鼻。

可,随后,她就说出了一长串很有见地的军事理论。

一路往东,直到一眼看破伊叶东君的身份,和他用智力和勇气搏斗,程景致每次都在推翻自己心里贺双溪一开始的形象。

直到她说出要他依附于她的那番狂妄之言。程景致才陡然明白,自己不断的推翻她的同时,其实也在不断的拿自己和贺双溪比较,不断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这很让人挫败。

圆圆的月亮如圆盘一般挂在天边,程景致看了一眼,心里在想,不知道远在海的另一边的家乡,看到的也是不是着明亮的月亮。

“咳咳!”倒是还没有从突然而来的思乡情怀中回过神,身后就有了男人可以咳嗽的声音传来。

程景致眉眼动了动,扭头朝着声援处转过去,看到的却是刘勇的脸。

第284章 自投罗网(3)

程景致有些意外,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就这一会儿过去,刘勇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程公子。”程景致还未开口,刘勇已经喊他了。

“刘老板。”必要的寒暄还是要,但不等程景致开问,刘勇已然着急起来,打完招呼就开门见山,“程公子,我来找你,不过是为了贺尚书的女儿,虽然有些唐突,不过,程公子既然有搭救贺小姐的心思,那我也不扭捏。若程公子愿意,明天一早我便安排人带你去伊叶家府邸。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生命危险,贺小姐上了船,我便会派人去协商,必要的时候,我们恒隆商行在肆国岛也有点基础,哪怕是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在异国他乡动用武力?还是和肆国岛这一方霸主之称的伊叶家族作对?

程景致的惊讶,不是单单的目瞪口呆就能形容清楚。

可他却没有时间来消化,刘勇已经又爆出了另一张王牌,“事成之后,回到东南郡,我可以写谏书,江~字营常凯旋将军麾下,幕僚或者副将。”

常凯旋是谁?东南郡霸主肃王徐隔江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程景致怎么可能不知道?

常凯旋麾下,是他目前唯一会考虑的退而求其次。

遂,刘勇这一句话,算是不轻不重,恰好就掐住了他的死穴。而且,刘勇的这一句话,是肯定句,幕僚或者副将,只要他愿意救,他就一定能得到。

可这掐的方式,偏偏又让程景致有点不满。

“我不是为了接近谁的机会而愿意救谁。”我只是欣赏贺双溪。这话程景致自然直在心里默念,并没有说出来。心里不满,眼神自然不会和睦,有些冷淡的看着刘勇。

可刘勇到底是人精,这一点一滴的变化,如此明显,怎么能看不透?心里也琢磨清楚,到底是世家子弟的出身,这样和他明码标价,也的确是自己唐突,便又嘴角一弯,随即歉意写满了整张脸,九十度鞠躬诚挚道歉,“是我冒犯了。时间紧迫,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程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话音落了好久,程景致都没有说话。

从掌管恒隆票号的海外贸易开始,刘勇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子低声下气对别人说话过。

程景致一直不说话,一开始刘勇是有点不想忍。可想到贺双溪手里的兰花扣,他的脾气就这样灭了,还是低着头,劝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这才传来了程景致轻轻地但是意图很明显的说话声。刘勇听到程景致问,“贺双溪到底是谁?我不信她只是贺尚书家的女儿。”

天高皇帝远,又是在异国他乡,且战争刚刚结束,一个贺双溪出点儿什么事情,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堂堂东南郡最声名鹊起的票号,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的救一个根本给不了他们什么好处的贺双溪?

然而……

“程公子,你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又有什么意思?贺小姐不愿意说,我们旁人说了,她更不见得会开心。

何况,我也的确知道的不多。他是贺家女儿,我和你是同时知道的。”

“可在这之前,你们就有密谋,如果只是这一层身份,为什么你们商行要听她指挥?”程景致不信。

“贺小姐身上有我们东家的随身印鉴,见印鉴如见东家,贺小姐的号令,我必然要听。”

“那你们东家……”

这一瞬间,程景致还真的有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

只是话没出口,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

恒隆票号的幕后之人一直众说纷纭。

传闻和常凯旋将军的母亲一族颇有关系。又有人说事东南郡的土财主们的资产,当然,也有说是东南郡以前的军事领主的私产,甚至还有人传是东海108霸的洗钱产物。

但谁也没有把握确定。

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而他心里也清楚,刘勇说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是他能说的最大极限。

他脸色沉了沉,思考良久,终于开口道,“明日卯时一刻,我在学堂侧门等你。”

“那就拜谢程公子了!”刘勇真的是喜出望外,立马又是深深鞠躬。

程景致倒是不领情,转身就走。

同时,一阵夜风吹过,暗香浮动。

偌大的樱花树下,一个黑影闪过,牢牢的贴在了樱花树树干上。

第285章 自投罗网(4)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卯时还未到,学堂小侧门便被由内而外打开。一个身影闪烁而过,小侧门又被缓缓关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一身白色衣袍的程景致便出现在学堂小径上。他还未到学堂门口,身后,刘勇已经过来。

侧门外,刚刚赶过来的马车边,车夫已经等在了一边。

程景致等在一边,等刘勇过来,两人这才一起走过去。

“到伊叶将军府。”刘勇报了目的地,车夫搬来凳子,他一跃而上钻进马车,程景致如法炮制。

哒哒的马蹄声在窄而长的巷子响起来。那一声一声的悠长,打破清晨的寂静。

倭国国土面积小,整个国土面积都比不过大兴一个东南郡,肆国岛就更加一般。街头巷尾再长,倒也不需要像大兴一样,一动身就要做个好几天的准备。

很快,马车就要抵达伊叶将军府所在的街道。

可刚转弯拐进去,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街上很多人站着,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都是一脸观望。马车缓缓而过,偶尔能听见乡民们几句断断续续的讨论声。

大约是说抓到了什么人。

“怎么回事?”程景致这几日也学了些倭国语,倒是能听懂一点点。下意识就蹙起了眉头,转过来问刘勇。

刘勇也是一片迷茫,头探出去,果然看到街道的尽头,伊叶将军府的大门打开着,两列着甲衣的士兵一左一右相对而立,手里拿着长矛。

而他们中间,一道瘦弱的身影,却如松柏一般站在那里。头高高仰起来,望着那打开的大门,已经从大门里急匆匆走出来的伊叶家族的现任家主伊叶藤辉。

“糟了!”

刘勇下意识惊呼一声,同时手掌往他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拍,转过去就看着程景致问,“程公子,你出来之时,可曾见到贺家小姐?”

程景致一愣,想了想,“未曾。昨日回去之时,贺双溪和赵娉婷的房间已经熄灯。”话一说完,看着刘勇的表情,以及他刚才说的话,他也登时惊醒,“怎么回事?抓到的人,是贺双溪?”怎么都忘了,昨天她的坚持呢?

这样的猜测,可不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同时从马车里跳了下去。

然后,为时已晚,哪怕他们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过去,已然挡住不住伊叶藤会伸手拽住贺双溪胳膊的狠辣。那小小的身子骨,几乎都被他提起来了。

而伊叶藤辉身边的士兵们见家主下来,自然都挥舞着长矛一起围了过去。

转眼,刚才还一个人站在将军府门口的贺双溪,身边就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她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惧意。

忍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意,贺双溪倔强地抬起双眸,一点都不怯弱的对上了眼前那双目光虽有些浑浊但也带着浓郁压迫气息的眼睛。

“是你动了我孙子?”伊叶藤辉有些不相信。

家丁通报有大兴人自投罗网,出来却看到是一个单薄的女人,年纪轻轻,第一直觉,是觉得贺双溪骗他。不免,指尖又多了几分力气。

贺双溪轻哼一声,“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不过大兴的手下败将,伊叶将军难道以为,自己的孙子天下无敌?”

这话明显就是刺激了。

果然,伊叶藤辉老脸都僵了。

第286章 自投罗网(5)

贺双溪倒是不以为意。用力挣脱来了伊叶藤辉的钳制。

她身后围拢的将军府私兵立马提着长矛过来。

贺双溪倒是无惧,就那样站着。她知道,没有面前这老头的命令,他们不敢对她做出什么。她自己也是军营生长,知道命令对于士兵来说,几乎就等同于生命。

果不其然,这些人就只拿着长矛对着她,并没有什么动作。

贺双溪仍是仰着头。

很快,伊叶藤辉已经拨开了人群。

“你是大兴人?这一切,真是你所为?”伊叶藤辉这一袭话用的是大兴语,东南郡的口音。

贺双溪一愣,说不吃惊是骗人的!征服一个民族,不单单是要打败他,更彻底的是文化同化。

贺双溪以为徐隔江做得够快,却忘了这群贪得无厌的倭寇们生性好战,有大兴子民们赶不上的侵略性,自然也更明白侵略战争的残酷性目的性。

可,伊叶东君这种年轻人会来学大兴语也就算了,这年过半百的老头,竟然也在不遗余力的了解对手,了解对手的文化?

有一瞬间,贺双溪是征愣的。

可很快她就回神,知道他的怀疑,她也改用东南郡的口音回答他,“是我!伊叶东君手臂有刀伤,腿上的伤口化脓还是我给他包扎的伤口。如果我没有估计错,他的腿伤在海水里浸泡加剧了伤口化脓速度,现在需要截肢。”

贺双溪飞快的将伊叶东君的伤势说清楚。她知道,这几句话,足够使伊叶藤辉相信,她就是他们要找的罪魁祸首。

不等伊叶藤辉从诧异中回神说话,贺双溪已经继续,“战争未完,主帅临阵脱逃,这才倭国,是要面临切腹的重刑。如果死在我手里,我更应该相信,伊叶家族是要感谢我,因为我让你们不至于蒙羞。而现在没死,至少,可以用这些伤口证明,他逃出来有多么的不容易,大兴江~字营有多么厉害,天皇会对伊叶东君抱以仁慈,难道不是?”

什么叫强词夺理?

贺双溪这一席话就是典型。明明她动了手,生生说成了拯救。

而她说的这些内容,包含了多少机密信息,对伊叶家族有多少威胁,都让伊叶藤辉没办法第一时间处理贺双溪。

偏生,贺双溪还不知足,又往前一步,几乎和伊叶藤辉面对面,“老将军,我好心救您孙子一命,他却看我是大兴人而恩将仇报,几次三番要杀我。若不是我商船上护卫众多,今日,被丢进海水里的,可能是我贺双溪。我不说什么成王败寇,但若是老将军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可容双溪一问,你会不会留对方一命,是直接弄死,还是扔到海里?”

“肯定是直接弄死,一劳永逸,对不对?”明明是问话,可贺双溪说完却并没有给伊叶藤辉说话的机会,而是自己讲答案说出来。

这一字一句,处处都摸清楚了伊叶藤辉的心思,也的的确确说的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方法。

第287章 自投罗网(6)

伊叶藤辉看着眼前这气势逐渐高涨的小姑娘。

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什么德行,知道这小丫头的话语里有几分真假,当然,也明白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浸淫官场大半生,若是三言两语就被骗到,那么伊叶家族也不可能在他的带领下从肆国岛的贵族一跃成为整个倭国的依靠。

可,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伊叶藤辉之前的那些想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愤怒已经冷却了下来,改成了赞赏。可也仅仅只是赞赏而已,不至于忘记,自己还有个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孙子。而面前这个小姑娘,怎么着都是罪魁祸首。

伊叶藤辉朝府兵们挥挥手,命令即下,“带她进来!”

话音落下来,身边两个护卫已经毫不留情的抓住了贺双溪的手臂,一人抓住一边,连拖带拉,将贺双溪拽走。

贺双溪则连挣扎都没有,来伊叶将军府,她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这区区盘问,怪责,拖拽又算什么?

何况,她已经知道,这伊叶藤辉虽然恨她,但照着目前这状况看,是不会置她于死地的。

那么,她还有时间谋划,有时间反击,也能争取更多的机会给刘勇。

贺双溪冷静地跟着他们进了将军府,门外,刚刚的两列府兵也散开。没了好戏看,之前围拢在将军府门口以及街道上的百姓们都纷纷散开,躲在人群中的刘勇和程景致,则在拥挤的人潮中出现。

“怎么办?”天高皇帝远,在这陌生的国度,程景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刘勇。他还真不想不到,这贺双溪这么笨,这么有勇气。孤零零一个人,就敢来自投罗网。

而这一时半会儿,刘勇也想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他刚才是冲上去抢人的心都有,可到底理智还在,坚持住了。

他摇摇头,隔了好一会儿,大约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眼神一沉,又开口说,“只怕得拼死一战,恒隆票号在肆国岛还算有点势力,所有在肆国岛的大兴人,我们都有秘密联络方式,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组成一个联盟。”

这就意味着,所有在肆国岛的大兴人,其实是一体的,随时就可以组成一支强大的队伍。

这是九王爷徐隔江入主东南郡后,在东南郡商会大会上,提出来的策略,也是对所有在外行商的大兴人的基本要求。

只是刘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要这么做。

不过,也庆幸,当时九王爷下过一道这样的命令。

程景致听了这话,自然也是激动,连续发问道,“那要怎么联络?什么时候可以商议好?情况紧急,可是越拖越麻烦。”

“别急,咱们都有规矩,今晚,就可以先聚拢各家商行的掌柜,看大家的意愿,不出意外,少则一天,多则三天,便可安排。”

三天,程景致其实还是觉得慢,可此时此刻,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将军府前,人群逐渐散开,他们也不好多留,只好又上了马车。依原路返回。

然而,被带进将军府的贺双溪,虽然并没有遭受什么虐待,可对于伊叶藤辉的处置,她却宁愿被鞭打,甚至赔伊叶东君一条腿。

第288章 冲喜(1)

可世事哪有这么事事顺心?

贺双溪才被带进将军府,不到六个时辰,先前情况还好的伊叶东君,病情却忽然恶化。伤口化脓引发的并发症,以及被海水浸泡感染病菌,导致他忽然高烧,浑身滚烫,抽搐,口吐白沫。

大夫束手无策,都说伊叶东君已经无力回天。

可偏偏却有巫术师向伊叶藤辉谏言,冲喜可以化凶为吉。

而对于冲喜这样的迷信事件,哪怕是隔着一片辽阔的海洋,倭国和大兴却有着相同的信仰。

何况,女人,在倭国,实际地位比在大兴要低下许多。别说冲喜,哪怕是陪葬,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需要祷告祭祀的大事,随便买了人就能埋。

眼看着宝贝孙子就要撒手归西,伊叶藤辉当然什么都愿意去尝试。人是贺双溪弄的,自然和贺双溪脱不了干系。伊叶藤辉干脆就让贺双溪来当这个冲喜新娘了!

……

老旧邋遢的柴房里就一盏昏暗的烛火闪烁着,贺双溪目目地看着面前的一张旧桌子上摆着的大红色绣了白色樱花的和服。

她整个人还有点愣,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

脑海里,冲喜两个字,就跟紧箍咒一样一遍一遍的旋转,绕紧,让人无法呼吸。还有刚才伊叶藤会气急败坏推门而入时说的话,“我也给你个机会,你来冲喜,若我孙子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我饶你不死,并送你回大兴。反正你在这里,嫁没嫁过人,大兴没人知晓。当然,你也可以不回大兴,我也保证,正妻之位,东君都不可推翻。”

“若是无力回天,自然,要你陪葬!”

贺双溪简直哭笑不得。这什么理论?嫁没嫁过人,能这么随性评判?

何况,她堂堂贺双溪,怎能沦落到要牺牲色相来保命?又怎能待在和破地方,坐以待毙?!

简直天真!

贺双溪一手从桌面上拿过那件大红的和服,和服底下,是穿在里头的白衫,旁边的竹篮子里,放着满满的头饰和腰带。

大约是怕她起什么歹意,这满满当当的首饰里面,居然没有什么金钗步摇之类的尖锐东西,绝大部分都是鲜花,玉扣,玉牌以及骨扇。而骨扇的支架,都是细细的,莫说用它来自杀或者杀人了,这细细的骨柄,只怕戳到手臂上都能断裂。

贺双溪蹙着眉头,指尖扫过这些首饰。一枚细细的戒指在她手底下划过,她捏起来,三下五除二给扯平,拉直。金子的材质有点软,尤其是这有一点点的情况下,不过,握着靠下的戒身,若是有点技巧,倒也不是不能当武器。

贺双溪笑了笑,立马就将这东西收进袖子里。

可巧,刚刚收好,柴房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柴房门就被推开了,两个将军府的丫鬟,一人端了脸盆,一人提了一桶水走进来。

这大概是要化新娘妆了?

贺双溪眼睛瞟了瞟那两人,但实际自己并没有动。

倭国懂得大兴语的人很少,来伺候贺双溪的这两个,当然更不会。按之前的经验,交流起来有故障,遂这两个丫鬟这一次进来,连招呼都没有跟贺双溪打,拎了东西就往贺双溪站着的地方靠近。

第289章 冲喜(2)

贺双溪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仍旧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果然,没一会儿,后边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丫鬟,拿着胭脂粉底,铜镜等物品,在这破破烂烂的柴房里开始忙活。贺双溪心里清楚,今天这冲喜是躲不掉了。哪怕是那伊叶东君坚持不住了,一命呜呼了,只怕这亲也得成。

要怎么逃出去呢?

刚才被拖进来的时候,她简单留意了下伊叶将军府,不过,也只有她走过的这一小部分,到底只是将军府的冰山一角。

贺双溪正捉摸着,先前在鼓捣胭脂的丫头却已经走了过来。贺双溪听懂她说的是要她坐好,不过后面的词她听不懂。不过,想想也知道,是要化妆。

她没说话,板着一副脸坐好。

旁边另一个丫头就端了铜镜过来,又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这丫头拧了丝巾,要给她洗脸,贺双溪拒绝了,自己拿过来,认真擦洗赶紧。又乖乖坐好。大约是她表现的一直很好,这两个丫头也没有抱什么防范之心。很快,那个一直打杂的丫头就出去了。

大约是因为冲喜对于整个伊叶家族来说并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好事情,伊叶腾辉并没有打算做的多热闹,何况时间太紧,光在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就需要很多人。

而伊叶家族到底是太强大,在肆国岛几乎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他们也想不到贺双溪会怎么挣扎,派过来看守贺双溪的人也并不多。

贺双溪心里暗喜。

好不容易忍耐了一个时辰,先前出去的那个丫头再也没有进来过。贺双溪心里有了底。而她脸上的妆也差不多画完了。

身边离的最近的丫头将那套美丽的和服拿了过来,边上那丫头就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起撑开,一左一右拿着衣服要帮贺双溪穿上。

铜镜里,左边的丫头正低着头解开和服上的腰带,右边的丫头正耐心的等着。

绝妙的时机,就趁这个时候,之前一直默不作声任她们摆布的贺双溪终于如灵猫一般机灵的活动了自己的身子,胳膊一抬,一下子扣住了左边的正低着头解腰带的丫头的脖子,关键时刻,贺双溪顾不得自己手段是不是太残忍,咯吱一声,那丫头骨骼挫裂,人已经倒了下去。

右边的丫头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来得及理清楚现在的状况,看到自己的同伴倒下去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张口就要大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贺双溪却一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丫头也机敏,牙齿就要咬过来,可也抵不过贺双溪一个在战场上待过的女人。另一只手掌很快伸过去,卡住她的下颚,两手一并用力,这丫头整个下巴都脱臼了,贺双溪随即拎桌面上一盏铜灯,狠狠在她肩颈上一敲,这丫头也晕了过去。

贺双溪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半分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立刻扒了这丫头身上的绿色粗布和服套上,转身之时,看到桌面上的一盆水,她想了想,又赶紧端上。

出门的时候,两个护卫并没有怀疑,只扫了一眼就放她离开。

第290章 冲喜(3)

一路从柴房出来,贺双溪尽量走得正常,目不斜视。

脑子里回想着来时的路,很快,贺双溪就走到了连廊的三岔路口。往前是她来时路过的一个小花园,长方形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护卫,门的那边,依稀能听到有人说话,有男人,有女人。

就贺双溪目前的倭国语水平,倒是不难听出来,那外面站了一个伊叶家族的人,大约是专门在那里接待一些重要的贵客。

贺双溪暗道一声糟了,能在伊叶将军府管事的人,自然都是认识她的。

可这旁边一条路,她又不认识。

正犹豫之际,旁边已经拐出了人。

“哎,怎么端着脸盆在这里?”配合着那人说话的声调,贺双溪依稀听出来她说的话。

“新来的,迷路了。”贺双溪急中生智,脱口而出。并且转身面对那胖妇人的时候,还刻意装做认错,低下了头。

“新来的?”那人却重复着她的话,带了反问的语气。忽然一个箭步就走到了贺双溪面前。

“抬头!”胖妇人却忽然严厉起来。

贺双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也许自己是哪个地方不小心就露了馅。可到底人生地不熟,也不晓得这伊叶家族的规矩。她有点慌张,自己脸上的妆容,她之前在镜子里看到过,很是厚重,像涂了几层粉和胭脂一般。出门之前,她又简单洗了下,此刻妆容没那么重,可到底也不一样。

贺双溪只好一边慢慢的抬起头,一边握紧了手心里那支由戒指拉直的暗器,贴在盆底下。

“你是谁?”刚抬起头,视线对上的第一眼,那胖妇人一面厉声呵斥,一只手已经横亘出来,狠狠的在她的腰带上扯了一下。挂在贺双溪衣裳上的小木牌,此啦一声被她扯下来,拽在手心。

“这个木牌,明明是老的,怎么会是新人佩戴?”

贺双溪连蒙带猜知道自己是真的暴露了,当然再管不得其他,手里一脸盆的水哗啦一下尽数从她头上泼了下来,瞬间成了落汤鸡。

那胖妇人吓得大叫,贺双溪自然不敢再逗留,转身就往这胖妇人来的方向跑。

等胖妇人大喊着来人,救命而护卫们赶到的时候,贺双溪的身影已经从这连廊处消失。

伊叶家族长孙伊叶龙井和刚接待的友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胖妇人湿漉漉一身的狼狈样子,挂了红绸的金盆跌落在她的脚边,这是今日冲喜用的物品。

伊叶龙井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混蛋,怎么回事?”他大怒训斥,转瞬,人已经到了胖妇人的面前,并且,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

胖妇人哭哭啼啼地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连廊那头慌里慌张跑过来几个护卫,一边跑,一边在喊那人跑了,新娘跑了,快搜之类的话。

伊叶龙井骤然明白了。

这****的,真的是那冲喜新娘跑了。

“混蛋!”他又发怒大骂一句。几个看见他在过来请安以及请罪的护卫,一人又被他狠狠赏了一巴掌。还要发怒,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家里的贵客还在自己身边。他赶紧准过神来,对着面前这个个子比他高不少的贵客四十五度鞠躬,满含歉意道:“南野君,实在抱歉,您先去大厅听曲儿,小弟马上就来。”

“伊叶君您先忙。”化身南野君的徐隔江,一身细致雪白的男士和服裹身,却依据遮不住眉眼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王者之气。明明自己是客人,却有着比主家更高贵,更无法靠拢的气质。

第291章 冲喜(4)

“抱歉。”

事情紧急,伊叶龙井也顾不得再说点什么,再度抱拳鞠躬,随后赶紧跟着护卫往贵妇人说的方向追。

一身和服,做完全的倭国人打扮的徐隔江一直到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王爷?”倒是身边同样倭国人装扮的急性子李虎,不懂倭国语,完全没有明白此刻的状况,看着徐隔江愣在这里,忍不住催促。

徐隔江则摆摆手,示意他安静。又侧过身,在李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啊?”李虎一震,又脱口而出。

不过幸徐隔江此行伪装的身份高贵,加上语言不通,身后门口的护卫也不过是往这边看了两眼。

李虎自知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

徐隔江倒并没有训斥他,而是仔细嘱咐,“你去大厅,就说我到处走走,欣赏将军府的景色。”这次来得急,得知倭国封锁港口,禁止通行,徐隔江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了正在倭国的贺双溪,祭祀在即,却还是不管不顾。

“是!”徐隔江命令刚下,李虎随即领命,刚转过身,又想起来,来之前遍布在将军府外围四周的兄弟们,眉眼一冷,又问,“是否要准备作战?”

徐隔江摆摆手,“先不要暴露。”

来伊叶将军府之前,他很是担心。她头一次出远门,又言语不通。一个人被关在这陌生的地方,还碰上冲喜这种怪事,他听到的第一瞬间,除了想把将军府拆了,更加坚定了要把这个国家打得落花流水,并统一到大兴的决心。

可到了这儿,反而冷静下来,尤其,刚才听到护卫们说她逃走了,他有一瞬间,是想高声欢呼,重重松口气的,可转念又意识到,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这才一开始就站在那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冷静了许久。

李虎得了命令,压不住自己的脾气,火急火燎就往大厅赶。

徐隔江则先仔细注意了下将军府的格局构造,在护卫们的注视下,穿过刚才来的入口,走进一片樱花树林。

他刚才注意到,这一片林子应该和刚才伊叶龙井追出去的方向相通,不过路大概会绕一点而已。

果然,转进去就是树林,边上就是连廊,依稀能听到那群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不过,外头吵,林子里面没什么人。他小心注意了下四周,这才脚尖点地,气运丹田,接着纵身飞入半空中。

而此时的贺双溪呢?

倭国的和服又长,又包得紧密,腿脚都不好迈开,这脚上穿的鞋子,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白布包着,踩着块重重的木板,用粗硬的麻绳来固定,走起路来,抬头抬不起,还拖拖踏踏的带着响声,脚底板和脚趾间又硬又疼。

贺双溪根本就走不快,偏偏身后还传来一群人的叫喊声,压抑逼迫得紧。

贺双溪心里就更急。

眼前的这条长廊,好像走不到尽头似的,长的让人绝望。

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这脚下的鞋子负担就越重。

“哎哟!”

终于,在下台阶并且拐弯的地方,她一个步子踏空,整个人都朝地上重重摔下去。

第292章 冲喜(5)

脚腕处剧烈的疼痛袭来,可却没办法去管,贺双溪赶紧爬起来。

面前又是一条岔路口,凭着方向感,贺双溪蒙头拐了一条。反正在院子里乱走,也好过坐以待毙被抓起来。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眼看着又是一道拱门,贺双溪正要闭着眼再选一条,忽然,一个影子如旋风一般窜到了面前。

贺双溪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一只手臂忽然伸过来,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

“啊!”惊吓过度,贺双溪下意识就叫喊出来。

奈何声音赶出来,面前的人另一只空闲的手立马就抬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贺双溪张嘴就要咬,可牙齿刚碰触到这个人的掌心,他贴在她背脊上的手掌却紧紧一扣,贺双溪整个人就密不可分的贴在了这个人的身前,随即,耳边传来他清晰温柔的声音。

嗯?

贺双溪整个人一愣。随后才抬眼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徐隔江近到能让她抬头就能亲到的脸。

这一瞬间,贺双溪脑海里仿佛开出了一朵朵美丽妖冶的花朵。

一颗慌乱的心,变本加厉,跳个不停。却又在一瞬间,立马平息下来。这一种情绪的剧烈反复,上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她在蒙台率领大军抵御呼延豹的袭击,徐谨言手下大将率兵来救,她以为大捷在即。却一道军令下来,让她回东川受罚。

而这一次,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再遇到同样的背叛。

贺双溪几乎是看清了这张脸,看清了这个人后,第一时间就伸手紧紧拥抱住了这个如神祇般降临的男人。

小小的人儿,紧紧贴在他胸前。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能嗅到让自己安全感十足的气息,贴着他柔软的衣裳。

而他能感觉到她跳动的呼吸,她的发蹭着他的下巴。手臂圈在他腰身,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圈住了他,就圈住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可到底,再多的柔情万千,也来不及互诉衷肠。

“不怕。”

情况紧急,徐隔江根本来不及安慰面前自己心爱的人儿。短短的相拥过后,只两个字轻轻出声,旋即抱着她立马返回刚才的林子里,纵身一跃,跳到一棵很是高大繁茂的樱花树上。

繁密的树枝将两个人严严实实的遮住。

不远处的连廊上,刚才追贺双溪的人呼啸而过,很快,见不到贺双溪的身影,便四下分开寻找。同时,特殊的警报声响起,整个将军府都进入了警备状态。

“在这里,别动。”

徐隔江抬手,握住贺双溪两边肩头,人已经往后退,将自己和贺双溪之间空出一点距离,方便说话。

贺双溪适应了这个人的忽然出现后,这会儿脑子里又开始乱,耳朵里听着他的话,只能茫然的点头。

“别怕,”徐隔江自然知道她这会儿的状态,人又低头下去,一手搂过她的肩膀,抱了抱,轻轻在她额头印了一下,又低声嘱咐,“我去去就回。”

“恩。”

贺双溪点头。

第293章 冲喜(6)

很快,徐隔江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套男式的和服。

伊叶将军府的樱花园是整个肆国岛最出名的风景之一,地方大,樱花树多,又生得繁密,他们又是在树上,倒是真的不引人注目。

只是,要在这上面换衣服,倒真是有点困难。

好在贺双溪个子小,男人的和服比较大。

徐隔江将衣裳撑开,贺双溪在粗壮的枝干上小心翼翼背过身,伸手穿进去,边问,“你怎么来了?”这话,之前看到他的眼睛就想问,却生生忍了这么久。

“担心你。”徐隔江低声说。声音轻轻柔柔的,因为帮她穿衣服,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直接,贺双溪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胆子天大,还敢放虎归山?”倒是不需要她说,徐隔江已经再度开口。他今天凌晨才到的肆国岛,到了恒隆商行时,刚好刘勇从伊叶将军府急色匆匆回来,这才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去救人,却又传出来她要冲喜的坏消息。当即火冒三丈。

他的女人,他都还没来得及八抬大轿娶进门,却要受冲喜这样的侮辱?若不是当时刘勇拦着,他第一时间已经召集人杀过去。男人,最受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女人受欺负。哪怕是战场上厮杀过,哪怕是为人处事再沉稳内敛,为了女人,总有一瞬间,是无法理性的。

不过,好在伪造身份踏进伊叶将军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冷静了下来。

此刻,看着这小丫头完好无损的在自己面前,想到她的疯狂,倒是也没忍住要训斥几句。反正,此刻他们也只能等在这里。

贺双溪听他这么一训,也有点儿懊恼,“又不是战场上,我没有随便弄死人的动机。”

“可他当时已经对你动了杀心。”徐隔江表情黑沉下来,眼睛里都写满了严肃,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贺双溪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状态下的徐隔江,“他对你动了杀心的这一刻,你们就是敌人。对敌人留情,便是对自己无情。”

“可是……”

“没有可是。”贺双溪想反驳,话还没说完,已然被厉声打断,“战争最是无情。你对身受重伤却仍然想要将你置于死地的伊叶东君手下留情之时,是否想过,他有没有对你留情?你可想过,我大兴千万百姓,没有和倭国有半点牵扯,仅仅因为物产丰富,国泰民安,就要受他侵略,死伤无数?

他可怜,还是我大兴百姓无辜?”

徐隔江一句一句的反问,眼神一寸比一寸冷硬。

因为身材高大,又是朝贺双溪威逼过去,这对峙的样子,就显得有些严肃。

贺双溪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没想过,在这个问题上,她和徐隔江会有如此大的矛盾。她做出决定之前,以为久经战场,最重兄弟义气的徐隔江会和她有相同的选择。现下,却发现,自己和他的想法简直是天壤之别。

贺双溪有些震惊,当然,也有些失望。在她心里,这是一个男人冷酷无情的表现。

而偏偏,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又是她刚刚才得救,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女人,哪怕是习惯了做男人的女人,有了心爱的人,或者一旦适应了做女人,总有很多无理取闹的时候。

第294章 斩杀(1)

贺双溪有些生气。

不过,到底现在时机不对。她忍着没说话,徐隔江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不是时候。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徐隔江琢磨了下,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软话,却院子的西侧忽然传来一阵响声,是烟花冲上天际的响声。

这是徐隔江和李虎约定的信号弹。

“走。”

自然也没有心思再说点什么了,徐隔江仍旧和刚才一样,搂着她就飞身而下。

沿着刚刚来时的路,走到了廊道上。

西院被李虎一行人放了火,整整一个仓库,都被煤油引燃。

将军府的护卫,奴婢,均往西院赶过去。

徐隔江带着身穿男式和服的贺双溪逆流而行,倒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何况,将军府此时宾客很多,他们保护都来不及。

一路畅通,徐隔江将贺双溪带到事先和属下们约定好的地点。

“九哥!”李虎第一时间走近,目光落到穿一身男式和服的贺双溪身上,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立马认出来了人,咧嘴一笑,“阿九,你和九哥先走,我留这里挡一挡。”李虎倒是不会和贾平,常凯旋一般口无遮拦。只这没什么隔阂的亲近和自然,还是让贺双溪心里一暖。

李虎虽急性子,却不是不能依靠和重用的人,徐隔江也没特意嘱托他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双溪,走。”侧身喊了一声,率先开了路。

他此行不过是冒充了倭国京畿南野家族一后生晚辈而已,不过南野家族名气够大,他们不好怠慢。何况,这喜事在即,来者皆是客,又备了礼,总不好当面就各种怀疑。何况,徐隔江其实对这个南野家族特颇为了解,简单的聊天当中,倒也并不用担心被人识破。

但留久了,总会露出破绽。

而这一场失火,也早晚会查到他头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前行,直到到了进府后的第二道大门,都没遇到什么阻拦,但跨过这一道门后,守护在两边的护卫便围拢过来了。

府中失火,又逢贺双溪逃走,狡猾的伊叶藤辉很快下了命令,封锁全府,禁止出入。

徐隔江哪里还有时间来试探?几个护卫一过来,他眼疾手快从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卫腰间抽出来一把刺刀,一手将贺双溪拉在自己身后护住,一手举起刺刀左右横扫,一股内力将挡在前面的两人震开。

可旁边的人又很快的涌了过来。

一把把刺刀,在灯火下折射出橙黄色的光晕,还有刀身本来雪白的锋芒。

贺双溪在身边,徐隔江一开始并没有想要见血,怕吓到她。

可到底没了办法,一刀砍掉前面挥刀下来的护卫的手,刺刀落地哐地一声响,徐隔江已经飞快的转过身,面对着贺双溪,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里,挡住她的视线,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里的刺刀在他腕间旋转,渐渐形成漩涡。

终于,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响起来,刀锋旋转的同时,一个个护卫的手腕齐飞,血水遍地。

第295章 斩杀(2)

战况有些惨烈。

徐隔江倒是一点俱意都没有。只是身边跟着贺双溪,他怕吓到她。

一手搂着她将她死死护在怀里。另一只握着刺刀的手越发用力,越发快速。

贺双溪只觉得自己一会儿被晃到这边,一会儿被带到那边。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他的累赘,伸手推推他,想让他不要那么顾忌自己。这场面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可到底没有用。

眼睛紧紧闭着,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脸挨着他的衣裳,他每一个刀起刀落,都会带动她整个人在他怀里一蹭一蹭。这道冲击力,其实让她很不舒服,整个人像个物件一般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

可这种被人全力保护的满足,却可以冲散一切的不舒服,并让它们转化成为满足。为了减轻他的负担,贺双溪伸手搂住了徐隔江的腰。

大约是得到了她的鼓励,之后徐隔江的确是放松了许多。

很快,在徐隔江不留余地的斩杀下,护卫们层层退开。

两人很快冲出去。

刚到大门口,又一堆护卫持刀相向。

“怎么办?”贺双溪看着面前数十个护卫,比刚才阵势更大。她很是遗憾,自己不能同云溪公子是那般强大,无法飞檐走壁,无法持枪耍剑助他一臂之力。

徐隔江不答反笑,回头一看,伊叶将军府的箭队正在赶过来,徐隔江低下头,“相不相信我?”忽然这么问贺双溪。

贺双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点头。

“往前跑,不要回头。”徐隔江满意的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膀。

“你呢?”前面也有人在挡着,贺双溪倒是没想到自己要怎么跑,第一时间还是担心他。

“说好的相信我。”徐隔江却低下头来,声音就在贺双溪的耳侧。

贺双溪知道有些不对劲,可却没有再出声。咬着嘴唇,双目凄凄。

却忽然,咬唇之际,面前的男人突然低下了头,在她嘴上轻轻啄了一下。

贺双溪慌乱的抬眼。

“我爱你。”却只听到他忽然说的三个字,等她想要回味的时候,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而他的目光和深情都已经变得和平时一样的淡薄。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跑!”

她正想要问,可却没有了机会。

一只手忽然放在她胸口,狠狠一道力量推过来,严肃和坚决的一声跑,让她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听话的拔腿就跑。

前面的一排持刺刀的护卫忽然就在她向前跑的时候,一个个忽然倒地。

贺双溪正惊讶间,就看到徐隔江身边几个护卫已经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伊叶将军府的大门正对着这个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上人潮来来往往。几匹马立在正中央。

这个时候,徐隔江的护卫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了,一人上马,拉着她的手就带她上马。

骏马扬蹄,在繁华的街上狂奔,贺双溪惊慌不舍的回头去看已经被层层包围的伊叶将军府门口。

追出来的弓箭手,面对着人潮涌动的街头,根本不敢放箭。

可将军府里头,却连屋檐上都站满了弓箭手,一个个对着那府门里头的男人,拉开了弓箭。

第296章 斩杀(3)

距离隔得远,人又多,贺双溪其实看不分明那站在中间的背影,只是因为熟悉,这才能毫不犹豫,几乎是本能就能分辨出来。

就这一瞬间,他在人群中被重重包围,而她已经在他的命令下,骏马疾驰,逃离了危险。

这一瞬间强烈的反差,以及悄无声息却有坚决的他对自己的保护,让贺双溪眼眶里不知不觉就蓄满了泪水。

马蹄声阵阵,小小的人在马背上颠簸。泪水随着身体的起伏,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他会怎样,不知道那些无情的箭会不会刺穿他的身体。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出来。更不知道,如果他因为她受了一点点伤,她要怎样面对,怎么痛心。

这是这么多年,她从一名小小孤女,无依无靠,到被徐谨言训练成杀手,再到送到战场,她第一次感觉到怕。怕痛,怕伤,怕再也看不见。

她一点都不想离开他,想两个人一起承受,无论生死。

可他说过,要他相信她。

她又怎么能每次都成为他的负担?

贺双溪忍着想要下马的冲动,紧紧闭着眼睛,任由他的人带她走。

……

直到一行人穿过长街,绕过古巷,停在一栋普通的民居前,贺双溪才睁开了眼睛。

可眼前,却不是她之前想象的,恒隆商铺的私宅。

“贺小姐。”贺双溪正纳闷,刚和她同乘一骑的护卫已经翻身下马,并在马前恭敬请安。

贺双溪有些意外。

徐隔江身边,除了常凯旋,应该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却为何会喊贺小姐?

“小姐!”还没问出口,身后,又是一道熟悉的称谓,以及她并不陌生的声音。

贺双溪慌忙回头去看,却见贺家的管家贺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

“管家?!”贺双溪很是震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睁着,可大约是见了自己熟悉的人,情绪会转化以及崩溃的更厉害,贺双溪刚刚才恢复一点点的神色又灰败下来。

嘴巴一扁,眼里又有了泪花。

贺山可是个人精,什么看不通透?目光悄悄往人群里看一眼,便一目了然。这是事先,九王爷走之前就跟他分析过的情形。那会儿,贺山坚持要自己带人去救贺双溪,并没有得到王爷的应允。

见状,贺山只得急急忙忙一个跨步走过来,如长辈一般抓住她的手臂,安慰道,“九王爷此行可是用的南野家族的名义,伊叶藤辉哪怕是怀疑,甚至是明确的知道九王爷是冒充的,却也不敢将他就地斩杀。何况……”贺山停顿了下,再次看了一眼护送贺双溪到这里的护卫们,这才又说,“将军身边还留了人,送你走,只是因为在这场战争中,你是最无辜,也是伊叶将军府下杀手起来对不心疼的角色。”

“当然,却是他最在乎的。”一长串话说完,到最后,贺山才目的性明显的补了这一句。

他这样子一解释,贺双溪的确是心里舒坦了不少。

尤其最后,贺山这句故意带着调笑的话,作用也不小。

她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知道,贺山说的话的确没错,有时候查清楚一个人行动的目的,比拿走一个人的性命要重要得多。

第297章 出逃(1)

虽说心里仍是担心徐隔江的处境,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时候,贺双溪也只能等着。

她跟着贺山进屋,徐隔江的护卫们不用吩咐,自行在四周散开,小心保护她的安危。

贺山则不用贺双溪问,便自动自发的将来龙去脉解释给贺双溪听。

无非是倭国封锁港口禁止通行的消息一传到大兴,徐隔江就考虑到了她的安危。

这次游学的领队,本身就是徐隔江安插的人,没有及时得到他回馈的消息,徐隔江自然也着急。哪怕是祭祀在即,千载难逢的在父皇面前表现孝心谋取前程的好机会,他几乎是连好好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宁愿祭祀大典不出席都要赶来倭国。偏偏,为了什么事情要去倭国,却无法与人说。还是偷偷出海的。

当然,徐隔江也不是不承担责任的人,父皇不知道,贺双溪的父亲贺云鹏,他是一定会告知的。

本来,贺双溪要到倭国游学,他第一时间是请示过贺云鹏的,他同意了,徐隔江才着手安排了这一切。

而贺双溪遇到危险,他自然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到贺云鹏。

这才有了贺山也跟着来倭国的事情。

而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个局面,也不是贺双溪能掌控。

她想起在伊叶将军府的时候,自己和徐隔江产生的那一点儿分歧,这是她放走伊叶东君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当时心肠不够硬。可世上却没有后悔药买。

她心里有点儿憷,听贺山说完,忍不住抬头看着她,问道,“爹爹是不是很生气?”

“老爷还好,就是着急。你可是老爷的独苗。圣上倒是生气。”当然,不是生她的气,肯定是气徐隔江。贺双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轻轻叹了口气。

“圣上才打破了之前的僵局,刚招九王爷回金龙城复命。每次祭祀大典过后,便是封赏大会。诸侯亲王的加封,臣子的犒赏。反倭寇侵略战争大捷,九王爷的封赏都还没有下来……”

事情的严重性,贺山算是点到即止。

贺双溪从来就不笨,自然可以猜测出来,这后续的话里隐藏了些什么。

两人才说了一会儿话,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能走的这么急促,还没有被拦下来,自然是徐隔江安排的人了。

想到来人可能是谁,贺山首先是蹙了下眉,随后才转身去开门。

贺双溪只注意着他的表情,倒是没跟着去。

果然,贺山推开门,看清来人的脸后,立马黑沉了脸。

门开了一条缝,让刘勇进来,为防止谈话被贺双溪听到,他故意站在门口,并没有带刘勇往里走,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安排好了?”

刘勇也知道他的顾忌,也停下来,跟他站在一起,几乎是头抵着头,也压低了声音,“现在就要走。”

“现在?”贺山犹豫了下,“你们王爷怎么办?”

“王爷自然有王爷的想法。”话说这么说,其实刘勇也不知道王爷要怎么办。可是,走之前,王爷的命令就是不管他在不在,先要送贺双溪走。

能打通的船只有一艘,错过了时间,一行人都逃不出。

“这可不行!”凭大兴九王爷的金贵身份,贺山就不能丢下他自己走。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要拒绝的。何况,不管他是贺家的家奴也好,大兴的子民也罢,徐隔江都是他的主子。

他的声音严厉起来。想借此和他表明态度。

“贺管家!”刘勇又哪里想走呀,可东家的命令,又怎敢违背?何况,这一行人的性命,就在他刘勇的肩上担着。

两人正在争执之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双溪早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

他们还没有个结果,贺双溪已经出声。

“双溪小姐,您可别让小的为难,咱们这一行人,加上书院的四个,7条人命,王爷有令,您不上船,我们不能开动。”

刘勇就这简单的几句话,就将几条人命压在了贺双溪肩头。连给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贺山也急了,自己不走也就算了,小姐也不走?他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转头看着贺双溪,“小姐,你不走,王爷白用自己换你的安全了?”

贺山这话……可就露馅了……

贺双溪听完,眉眼一沉,虎视眈眈一般,紧盯着贺山,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爷去将军府,根本就没报什么和我一起出来的打算?他一早的准备,其实就是,用他自己,换我离开?”

“小姐……”

贺山从来都知道自家小姐是个聪明的主,他虽然意识到她会猜出来,可到底也没想过这么早,还是在他连个答案都没有想好的时候。

就贺山这一犹豫,贺双溪是什么都猜出来了。

这个时候,徐隔江忽然在被重重包围的时候,和她说的一句我爱你,就越发的清晰起来。

原来,那根本不是自己幻听。

而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是啊,她怎么这么笨,这么好哄?他才抵达肆国岛多久?就能真的安排好一切。这里又不是东南郡。

他将自己留在那里,根本就是了的那个诱饵,让伊叶将军府的人没办法分心来追她。

而一旦她逃出来,他哪怕是被抓,却到底是大兴九王爷的身份,没人敢轻举妄动。可堂堂一王爷,被束缚在一夜将军府?他要怎么承受?还是为了她,若是以后回大兴,世人怎么看?皇上怎么罚?贺双溪只觉得懊恼,后悔。

亏她当时还那么相信她,一直跑,不回头,害怕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如若知道是这么个打算,哪怕是死,也得跟在身边。

可现在么?

贺双溪沉思了下,并没有将自己心里的不满着急心慌表露在脸上。

她需要知道他们的下一步。

她看了看刘勇,又看了看贺山。

目光阴沉下来,问道,“如果我依约跟着你们走了,你们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第298章 出逃(2)

什么打算?

刘勇一时之间没有好的答案,他不知道能不能将王爷的部署告诉贺双溪。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而他掌握的,是军事机密。

“开战。”

倒是不想,刘勇还在犹豫之际,贺山倒是开口了。

开战,发动侵略战争,要么将倭国打趴下,成为大兴东北最远的一块腹地,将倭国收归旗下,从此受大兴统领。要么,为了赎人,割地赔款。而对于一个热血正义的军人而言,开战,永远是首选。这也是徐隔江走之前,交代下来的。

可这样的答案,却让贺双溪半分猛地一惊,“你们开战,却让他当做人质?”

“双溪,这是国事。”还是贺山回答她。

国事两个字,代表的是社稷,是众生,而不是一条人命,两条人命。

何况,如果被抓,人质的身份反而更安全。

“我不答应。”贺双溪摇头,“怎么开战?你们的兵马在哪里?我跟你们走,然后你们回国再调兵遣将?一来一去,一个月时间,倭**马早就可以部署一道坚强的堡垒,怎么攻打?长达一个月的海上征途,江~字营肯定疲乏,又要以什么姿态来攻打?既然知道是国事,可国事,又怎么能够这么草率!皇上同意出兵?,没有主帅,这仗能打?”

贺双溪军营里浸淫了这么多年,怎么看不透!

何况,对于江~字营而言,徐隔江就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信仰。主帅被擒,这仗不用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贺山才说这么几句话,贺双溪已经反驳了许多句,并且句句都在点子上。

贺山倒好,自家小姐,什么脾气性格,什么能力,怎样优秀,他是清楚的。老爷许多政务上有问题都会和小姐商量,凭她的领悟力,说出来这一番话,也不奇怪。

可刘勇倒是震惊了。他刚还当人家是一介女流,转头,人家这军事分析头头是道?

刘勇目光有些迟疑地看了几眼贺山。知道,如果交代不清楚,贺双溪应该怎么都不会跟他们走。

“贺管家?”他踌躇着看了一眼。

贺山一开始没回答,也没什么表示。隔了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见状,刘勇这才从袖带里掏出来一张军事地图。

是肆国岛附近地形图,还是海事布防图。哪些地方易守难攻,哪些地方条件比较艰苦,多发自然灾害,还有这个岛屿分布的兵力,战船。

“这是?”贺双溪皱了皱眉。心里其实猜出来了,不过还需要一个肯定。

“作战秘诀。”刘勇的回答比较隐晦。

但贺双溪还是听得懂的,“王爷有带人来?”

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作战了,只是这一次大抵是因为她,这才提前了这么多。

“人不多,五千。”刘勇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上次和你说要带你绕过去逃回大兴的南部岛屿,已经归属王爷,我们的兵马,囤在那里。”

这五千,是岛上发展起来的兵力,绝大部分的人员都是东南郡移居过来的,是徐隔江早两年就在部署的一步棋。本身,徐隔江是想,最后等到大兴和倭国决战的时候再动用,彻底和他们来个窝里反。没想到,因为这一茬,提前曝光。只怕以后要是再想利用同样的方式在倭国动点手脚,得很困难了。

而一旦战争真的爆发,这个岛屿上的百姓,也得重点保护。

至于带人来的话,太不切实际。

倭国皇室已经封锁了港口,就这么几个人混在官船中都小心翼翼,大批量的兵力,绝不可能。何况,军队出境,会惊动大兴朝野上下。

摆明了说,其实,这五千兵马,在诶露面以前,一直都是作为徐隔江的私人力量在发展。而这一场战争,目前就是徐隔江一人之力与倭国发动的战争。

若是输了,私自培植兵力,以及战争失败,罪加二等。若是被诬告担上屯兵谋反的罪责,只怕是性命都堪忧。

若是赢了么,倒还好,可以说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场战争。皇上怎么处置,都应该看到有王爷在,大兴的版图拓展一块领土指日可待。

因为事关王爷的安危,东南郡的机密,还有知道的人的安危,所以刘勇一开始并不愿意坦白。

当然,他现在这样说,也并没有将一切事情明确地摊开。

不过贺双溪聪明,仅凭一个南部小岛收归徐隔江私有,就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她有些震惊。

震惊徐隔江在军事方面的才能,也佩服他的大胆。当然,也懊恼他的以身犯险。虽然,他自己待在伊叶将军府,其实在前期更加容易魅惑到伊叶家族,不会想到他会有什么大动作。毕竟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她低头认真思索了下,乌黑的眼珠子里泛起来亮光,警惕地盯着刘勇,又问,“五千兵马,赢的机会多大?”

刘勇再度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的造型。

“王爷玩儿的是出其不意,五千兵马虽然不多,但忽然之间这么多兵马兵临城下,尤其对刚刚将兵力全部派出去却惨败而归的肆国岛而言,却是不小的压力。”

当然,毕竟是在他国的领土上,人家调兵也快,所以,他们这一次就是奇袭,突击,节奏快。力求速战速决,目标就是三天内打到陆地上。实际上,这也是上一次贺双溪和常凯旋的军事推演给徐隔江带来的启发。作为战斗民族,倭国讲究的就是唯快不破。而大兴国泰民安,这么多年的安康生活的熏陶下,无论是百姓还是部队都已经失去了抗争性。

“所以,是要在伊叶家的地盘上,将伊叶家包围,打他一个落花流水?”贺双溪听完则有些激动了!大约是她从未想过徐隔江会输,何况这样的战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关键还刺激。这种感觉,就像久旱逢甘霖。

贺双溪忍不住就歪着头,颇有兴趣的看着刘勇,眼睛里都放出了光,“我可不可以不回去?我想留在这里,等你们打胜仗。”其实,她也想带兵的,只是,对着刘勇,没法说。

“这可不行!”刘勇一下子就慌了!“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先送您回大兴。”是成是败,总共就三天时间。若是成功还好,可失败的话,又要连累到她,何况,她不和他一起回去,他要好和父皇交代,最重要的是,贺山和贺双溪一回去,兵部尚书和他就不会有牵扯。这是徐隔江往大局在考虑。

“小姐,您不为自己想想,可也得为老爷想想?”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贺山,自然知道徐隔江的考量,也适时的将贺双溪刻意忽略掉的事实提了出来。

堂堂九王爷,千里奔赴异国他乡,冲冠一怒为红颜。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陷入危难之中,只为一个贺双溪?祭祀大典缺席,个人前程不要,就要一个贺双溪?

成大事者,儿女情长应放诸脑后,可徐隔江却放到了最前面,作为他的障碍,皇上又要怎样清除?身为贺双溪的父亲,管教不严,还私自带她进军营,又要遭受怎样的惩罚?

这些都不需要贺山一字一字说出来。

……

良久,屋里这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屋子里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贺双溪眼睛垂了垂。乌黑的眼眸里写满了失望,可也写满了无奈。

终于,一番沉思之后,她点了点头。

“答应走了?”刘勇有些喜出望外,他本来还以为要再多说一会儿。贺山则也有点儿惊奇,小姐会这么快松口。

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自家老爷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不后悔?回家不闹?”可想想小姐撒泼的功力,连太子都让步,他又忍不住问,也算是看着她难过,就故意逗逗她。

“恩。”贺双溪点头。想一想,还是不放心,又忍不住交代,“但你们一定要确保王爷不会有事,一定要打赢这场战役。”

“这是自然。”刘勇连迟疑都没有,“我们王爷的谋略,向来天下无敌。”

“好!”贺双溪点头,“那我在金龙城等着你们凯旋而归。你也要和你们王爷说好,这一次,我可以先走,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若回得金龙城,皇上有任何惩罚,我和他一起扛,他不能拒绝。”

“……”这个么,刘勇没法子拒绝她,也没法子答应她。只能下意识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的坚持和坚决。

贺双溪却没想过要他说什么。

她忽然抓起来刘勇放在身侧的手,抓到身前,另一只手将刚刚掏出来的那颗来倭国前徐隔江交给她的兰花扣重重放到他手掌心里。

“双溪小姐……”

刘勇有些不明白。

“叫他回来亲自还给我。”贺双溪却已然开门出去,只留下这几个字在他耳侧。

刘勇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夺门而出的背影。

旁边,贺山没有追出去,而是背手而立,和刘勇一起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刘勇才将手里小小的兰花扣收在掌心。这枚东西,代表的可是无上的财富。当时忽然出现在贺双溪手里,他的惊讶不止一点点。

可现在这样看起来,这枚兰花扣,如果不出现在她手里,那这世上倒也没有其他女人,值得拥有这个小小的东西了。

他笑了笑,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贺山。

“贺管家。”

“恩?”贺山下意识的应了声。

“看起来,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很多啊。”

“啊?”贺山一直在想之后尚书府的处境,一开始并没有认真听。忽然听他说什么以后合作机会还很多,自然有点懵。

刘勇倒是不解释了。收起兰花扣,寻着贺双溪跑出去的方向,跟着过去。

港口还有船在等,他是一定要将贺双溪一行人安全送去大兴的。如果从前刘勇还敢有一点儿的怠慢,那么此时此刻开始,他也会和贾平一样,将贺双溪当成东家夫人对待了。

第299章 遭劫(1)

一行人做了决定,自然立马就将贺双溪往安全的地方送。

倭国南部附属的小岛太阳岛,在肆国岛偏东南的海域,距离肆国岛不到三十海里,行船过去,如果不遇上洋流,二十四个时辰刚刚好。

刘勇打点好的这艘船是倭国的官船,每个月太阳岛到倭国皇族的进贡,都是这条船运输。船是类似倭国大商行的中等船只类型,双层高,不过第二层顶多只有两间休息室的大小,和贺双溪来时的船只不可同日而语。

人数们,贺双溪留意了下,加上她和刘勇这一行7个人,全部人数不到40人。

按平常的习惯来说,每次太阳岛进贡完东西过来,倭国都会赏赐好些米面和干肉铺。不过,这一次大约是因为和大兴的战争太吃力了,花费太多,倭国连上次的东西都打了折扣。

米面加起来都不到5旦,肉脯就更少了,1旦都不到。

一路上,从太阳岛跟过来接送的护卫们都不开心。

每一次进贡,朝廷派来的审计都要求他们将所有东西扣除每家每户的必要口粮后尽数上供,他们也没有办法。

往常还好,可每年六月份,有太阳岛以及周边这些偏东南小岛一年一度的欢庆日,是要奏乐欢庆三天三夜的。

就这么一点粮食和肉脯,压根就不够。

为首的护卫长小野君一点都不开心,不知道要怎样跟首领交代。

小野君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谁也没搭理。

“喂,刘老板,我想问问,是不是太阳岛周边的小岛都要向倭国皇室进贡?”这一路上,贺双溪自然是跟刘勇打听清楚了太阳岛的状况,也知道小野君烦什么。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可以利用。

“恩。这是倭国的传统,沿袭了几百年了,每月都要进贡。”刘勇虽然不知道贺双溪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详细回答了,“来的时候,还记得吗?港口停了十艘这样的船,全部都是各个岛屿用来进贡的。”

贺双溪点点头,她有印象,“那应该每个岛屿的进贡数量都不一样吧?因为是要扣除必要口粮的。这样,是不是也意味着,倭国皇室对每个岛屿的赏赐不一样?”

“对。”刘勇还是点头,“不过具体要看皇室的安排。照我知道的,从来没有高出过进贡数量的赏赐。这一个月么,就我知道的,太阳岛是最多的。”

“这样啊……”贺双溪眯了眯眼,“这不就是苛待么?他们就没有反抗过?”

“有吧,距离太远,不太清楚。”刘勇不大关心这个,他只关心商行在倭国拓宽的商铺面积大小,和赚到的银钱。至于周边的民俗风情么,向来有别人调查。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联合下太阳岛周边的岛屿?我们可以打倭国,但是,倭国的小岛一样可以起义造反呀,这样里应外合,岂不得心应手?”

“啊?”贺双溪这话题转的,刘勇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注:一石109kg

第300章 遭劫(2)

“肆国岛周围岛屿众多,但最近的岛屿也有十海里的距离,如果想要联合,并不怎么容易,何况,想要让他们造反,需要个契机。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希望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哪怕,这日子会凄苦一点。”

贺双溪这一连串问题将刘勇问的哑口无声之际,却不知道何时,一道身影已经从他们身后走过来。刘勇回答不了的问题,来人已经清楚告知。

贺双溪起先还有些惊讶,眉头都蹙起来,可转眼就觉得这声音几乎是熟悉到了骨子里。又是惊讶,又是踌躇,还有许许多多的不敢置信,以及怀疑和兴奋。

她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去,起先连眼睛都不敢抬,可最后,眼帘一掀开,却真的就看到了那张让她高兴喜悦期待着的脸。

瞬间,她整个人一怔。

随后,就连眼角眉梢都张开了,如一只欢腾的百灵鸟一般,扑腾着翅膀,整个向那身影飞过去。

“王爷!”

下意识的,激动,开心,欢喜,满足,一声王爷已经喊出口。也不管这甲板上还有刘勇在。深情片片,记挂君心,有时候,又怎么来得及去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一切?

他好,她还能看见,还能拥有,哪怕世人皆在看,那也是万众瞩目下的幸福,不需要回避。

而死里逃生的徐隔江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还以为会遇上她大吵大闹,责怪他不能丢下她独自赴险。倒是没有,反而待遇不错,能将她抱个满怀。心里是极其开心的。对着一声亲昵的王爷,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珠珠。”也是下意识的,搂住她,将她的小名都喊出了口。

旁边,刘勇见状悄悄地溜走了。

贺双溪被徐隔江搂在怀里,看着刘勇灰溜溜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等刘勇的人都要从视线里消失了,贺双溪才转而想起来,这人来得太蹊跷了,悄无声息的。

虽然见到他时开心,可是,那份因为他的处境而带来的揪心和担心,倒也并没有消失,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惊胆颤呢!

转眼,贺双溪便从徐隔江怀里转过去,和他面对面,瞪着他,气呼呼问道,“你怎么来的?”

徐隔江木了木,知道这是要秋后算帐了。

他转悠了下,和她视线相对。

其实,危险是真的危险,但他也赌对了,伊叶将军府的人并不敢真的就要了他的命,还是要活捉他交给伊叶藤辉的。只是,恰好李虎带人来的及时。

可这一番惊心动魄吧,他也不想和她细说,不想她担忧。

这不说吧,他也知道她的脾性。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

刚才出去的刘勇,这个时候又急色匆匆,快步跑了过来。

“不好,王爷,底下有人查探到,离我们不到两海里处,有一支海盗逼近!”

“海盗?倭国的?”徐隔江搂着贺双溪的手臂一紧,这个节骨眼,遇上海盗?

“距离太远,还不清楚。但看船型和海盗旗,不是我们大兴的。”

第301章 遭劫(3)

这节骨眼上,遇到倭国的海盗,也真的是倒霉了。

徐隔江脸色沉了沉,他问,“这海域上,有哪些海盗势力划分?”

“倭国皇族对海盗的治理很严格,海面上做过案的,有过案底的,不是斩杀就是被征兵进入自卫军。这忽然而来的一支队伍么……”徐隔江本身是问刘勇的,不过刘勇还没答,之前一直停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小野君却也过来了,还自动自发的回答了问题,只是,到底是猜测,说到最后,没有把话说完。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徐隔江身份的怀疑。竟然连倭国的海盗势力都不知道。

”什么?“徐隔江倒是听完他的话,眉头一皱,反问出口。当然,机智的改用了倭国语。可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确存在着气场。而有些人的气场,与生具来的,就会使很多人在他面前都自觉低人一等。

小野君被他忽然严厉的发声给震慑了一下。小野君这才认真细致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向来负责太阳岛和倭国皇族的贡品运输,是太阳岛的人。一般,倭国和附属小岛的进贡往来,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虽然偶有队伍之间的调换,但总共就这么十几支队伍,一来二去大家早都认识了。可眼下这人么……倒是没见过。气势挺足的,这眉眼之间给人的印象,刘勇这八面玲珑的商人和他完全是无法比拟。

“你是谁?”小野君目光沉下来,质问了徐隔江一声,继而又转头看向刘勇,“刘勇,你带了多少人上来?”他是收了刘勇的钱财,允许他带人装作太阳岛的土著居民带上的。可那几个人他都打过照面,眼前这个之前并没有见。

“小野君,这位可是我们商行的贵客,还得麻烦您多担待。”刘勇见状,急忙走到小野君跟前,笑眯眯的。不过,姿态并不谄媚。一来有徐隔江在,而来,这小野君也只算是小喽喽,对于岛屿的归属什么的,一概不知。

但其实,光凭这简单的两句话,就足够告诉人家,眼前这人要比你小野君高贵。

小野君也看得懂。尤其,他这样质问,这男人却半分颜色都不变,甚至眼神都和刚才一样。

他唔了一声,再次抬眼,又一次细致的打量徐隔江。

倭国男人生得比大兴人要矮小,小野君的身高在徐隔江面前,也不过是脖子往上一点。光这,气势就弱了许多了。再对上那深沉的眼睛,那无底洞一般的深幽,也让他有些畏缩。

可他到底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勇敢,就要自己给自己力量。他踱着步子,来回细看。

可就只看着,也不说话,徐隔江时不介意,可贺双溪倒是被人看发毛了。

两道秀气的眉已经深深蹙起来。她不知道先前刘勇说的,徐隔江已经占据了太阳岛这句话里的占据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是买了首领长老什么的,还是全部村民都已经收买。她猜是前者。不然这小野君不会这么笨。

而来,徐隔江刚刚私立逃生,她也担心露出什么破绽,要是为了什么悬赏之类的,还是要担心被人卖。

这样一想,贺双溪就着急了。

她瞪着目光如炬,想要一探究竟的小野君,开口就不那么喜悦了,“是怀疑身份重要,还是要赶走那一群海盗重要?”

“自然是两样都重要。我们太阳岛时附近几个岛屿中,最为富饶的,若是有人虎视眈眈,这可不稀奇的。何况,我小野君往来倭国和太阳岛,这么多次安然无恙,怎么你们一上船,我就偏偏遇上了海盗?可别是你们耍了什么里应外合的诡计!”

第302章 开打(1)

小野君这话,可算是直接就将这罪魁祸首的帽子给扣给了徐隔江了。

“你这人,简直蛮不讲理!”

贺双溪气的不行,说她还好,可说到徐隔江身上,不论是男人和女人,对自己心爱的人其实都有一种义不容辞的保护。

“怎样?若不是,你们拿出证据,这一群海盗,你们能给我处理掉?”小野君有些得寸进尺,双臂抱在怀里,有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贺双溪。

“你……”贺双溪瞪着他,话还没有说话,人却忽然被徐隔江从旁边拉开,随后护在怀里。

“怎么证明?你能让这艘船上所有护卫听我指挥?”徐隔江个子比小野君要高出许多,站在他面前,加上气势上的碾压,他这一提问,这震慑力比徐隔江反问自己家将士更来的气魄。尤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望无底。

小野君下意识的逃过徐隔江的视线。

远处,还不能看见刚才随从过来报告说的那艘海盗船,可倭国的海盗有多强悍?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冒着被自卫军或者招安或者绞杀的风险,来干这种勾当?

小野君狭长的双眼,如狐狸般,危险的眯了眯。

随后点了点头,“可以,倭国的护卫那边,我去说。”

“好。”徐隔江点头答应下来。

小野君转身就走,可没走了两步,就又回过头,“但是我不保证,倭国皇室的这群人,你可以指挥。”

嗯……

这艘船不算徐隔江这边也就才三十几个人,倭国皇室的人倒是不多,十个,可扣掉这十个,太阳岛的人也就二十出头。

就这二十出头的人……虽然,在徐隔江的秘密命令下,太阳岛的所有岛民,都是强身健体,随时可以出兵作战的好手,可这会儿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而现在这边,也不知道船上有些什么武器,谁知道二十人是个什么样的作战级别?

“九哥?”贺双溪有些不放心,听了小野君的这番话,又飞快的思量了一遍,扯了扯徐隔江的袖子。

徐隔江倒是不在意,俯身下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怕,交给我。”

就这几个字,贺双溪心底一麻。

好几次,他都是用了这几个字就将她的所有疑虑都打消。给了她极致的安全,当然,这句话也有毒,每每将她欺骗。

她想了想,“这次不能把我撇开。”

“好。”徐隔江笑着对她点点头。

“不自量力。”

大概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潮流露的太自然,小野君看着有些碍眼,又隔得远,他们说话声音轻,他根本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尤其,语言本身就不通。当然,他也不知道徐隔江河和贺双溪说的是哪个地方的话。他就是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别人一出场就比他强憾的气势。

徐隔江只当没听见。

小野君走了没一会儿后,船舱里就急匆匆出来了个小伙计过来传达小野君的话。大致还是交代了下这艘船上面的人员情况。

倭国的护卫自然不会听他们指挥,但是愿意去船头掌舵,倒也算是变相出力。

船渐行渐近,很快,蓝色的海面上,逐渐出现了那艘扬了黑色旗帜的海盗船。

第303章 开打(2)

那船上到底多少人,倒是看不真切,但光凭甲板上齐刷刷地站着十个身穿和服手持刺刀的人来看,气势倒是足够的。

“九哥?”贺双溪摇了摇身边的徐隔江。倒不是担心打不赢,只是时间紧迫,对方看上去并不弱,想知道他要怎么打。

当然,她心里早有了一套方法。

徐隔江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倒也没有首先解答,他想听听她的想法,反正,她习惯性的总会让他觉得惊艳。

便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我么?”贺双溪抬抬眼,犹豫了下,“官船都敢接,说不定就是亡命之徒,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豁得出去,我觉得,硬碰硬不好,死伤太多。不如偷偷潜上去偷袭?”

徐隔江瞟了瞟,“就这么近的距离,你怎么给我偷偷潜上去?”

“唔……”

“潜上去一个两个也许不成问题,但是,凭一两个摇偷袭干翻他们一船人,不下三个时辰做不到。”他叹口气,摸了摸贺双溪的后脑勺。

贺双溪蹙着眉头躲了下。

徐隔江已经收手,目光再度放到不远处那艘海盗船上,“就你这样,还要来试探我?”这话,是对身后的贺双溪说的。

他当然知道,贺双溪并没有将她自己心里真实的作战手法说出来。

贺双溪闻言,只好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珠珠,我在想,如果你是个男儿身,从小随你父亲上战场,是不是我大兴又可以多一个将才?”

“啊?”贺双溪一愣,步子连忙往后惊退一步,视线对着他,有些惶恐和心虚,“怎……怎么可能……”她又虚虚笑了两声。

“嗯,是,不可能。”徐隔江摇摇头,半晌,倒是笑了一声,“比起手底下多一个能干的将军,我倒是更喜欢,有一个暖床的红颜知己。”

呃……

好久没见徐隔江这么没脸没皮的撩拨人,偶然这么被撩一次,贺双溪还是极其不好意思的,立马脸都红了。

双眼微微垂着,放在小腹前的两只手掌,指尖都快搓到一起去了。

“哈哈哈……”

徐隔江看着贺双溪,大笑了几声。被海盗纠缠的阴霾早已经一扫而去。

他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单纯的撩她,而是心里的真实所想。

战场上的将才,依他的能力和手段,调教出来三个四个甚至上十个都不难,只要自己用心。

可是心爱的人么,不是你用心几下就一定能遇到的。

损失一个将才,固然可惜。可是损失了一位爱人,也许,这一辈子都再不能睡一个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觉。

徐隔江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什么,可到了这个份上,多说几句倒也没什么用,干脆手臂一伸,毫不留情就将这个小丫头给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笑微微的看一眼,一点儿暗示也不给,低下头,对着她薄薄的红唇就亲了下去。

“喂!”贺双溪有些不满,这是什么地方呀,现在这事什么状况呀,还能这么任性?

可她这呜咽一般的叫唤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反而给了男人可趁之机,趁着她张嘴的空档,一口就咬下去,包裹住了她的舌尖。

第304章 开打(3)

贺双溪扭身就要躲,他的手掌却在这个时候抬了上来,托住贺双溪的腰,往身体上扣。

贺双溪重心不稳,只能被他牢牢扣住。

躲了躲不了,收也收不回,干脆就放任着让他亲着。

他咬着她的舌,她就去反咬。

亲着亲着倒像是两个人在打架一般,四片薄唇碰一下,又碰一下。这时断时续的触感,充满吸引力,美不胜收。

“王爷,准备好……了”

两人正你追我赶玩儿的不亦乐乎,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勇已经再度过来。原本急匆匆的脚步在看到两人的时候,生生的停下来,原本说的极快的话,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那个……”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的身侧,跟过来的程景致,也是一个大写的吓傻。

程景致看着前面搂着的两个人。

男人,那般高大伟岸,是他当作奋斗目标一步步想要努力成长成的样子。是整个东南郡的福星,是大兴上下的英雄。

可他怀里搂着的,不是贺双溪么,和他一同奔赴肆国岛的贺府千金。可此刻她和九王爷这种状态……

程景致几乎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被人注视,还是以这样的姿势。

徐隔江是不在意。反正他是堂堂王爷,也不会有人说他。可贺双溪就不同了呀,到底是女孩子呢,和程景致也认识,她不眠有点儿尴尬。

双手悄悄从徐隔江的双臂上撤回来。刚才因为亲徐隔江,有身高差距,高高踮起的脚尖也都收了回来,踩在平甲板上。脸都不自觉的红了。

徐隔江打量了她一眼,又抬头扫向跟着刘勇过来的程景致。

徐隔江下巴微抬,朝刘勇点了点,问道,“就他了?”

“哎,是,这一行人里,就程公子是学过武术的人。对兵法也感兴趣,又向来对王爷崇拜,很合适。”

“好。”徐隔江答应下来。松开臂间揽着的贺双溪,朝他走过去。

甲板两侧,有太阳岛的岛民按照徐隔江之前发下去的指令,纷纷往甲板上靠近海盗的那一面去放东西。

绳子,铁锁,油。该有的一件不少。

“东南郡程家?”徐隔江仔细打量了程景致,轻声问他。

“是,九王爷。”程景致心里有些忐忑,第一次离传说中的九王爷这么近。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九王爷气势太强。他双手在侧面紧握成拳。

不过,这点儿小动作却没有溜过徐隔江的眼睛。

他正要说话,贺双溪已经走了过来,踮起脚尖趴在他身侧,小嘴凑上去,快到了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哦?

徐隔江视线定了一下,转而又看着程景致。

这一回,视线里的压迫更是厉害,冰锋如刀剑。

程景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往前迈,保持刚才的站位。

大概,是知道面前的人没有什么恶意。大概,是因为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贺双溪轻轻抿着的唇边有着浅浅的笑意。

程景致又给了自己几分勇气,站得又笔直了着。

“好,就你了。若是成功,书院结业以后,直接来我江~字营报到!”

第305章 开打(4)

江~字营报到!

这是多大的荣誉!

程景致心里一喜,眼睛都跳了跳。可转念一想,也不能表现得太兴奋,又压制下来。

“走了!”刘勇看着刚才装好的东西被人抛进了海里,招呼了程景致一声。

程景致没应声,倒是跟着一起走了。

从甲板上一条粗粗的绳子垂下去,两个人顺着绳子一前一后下去。

海水荡漾的海面上,一艘极其单薄简陋的小舟停靠着。两个人爬上去,划着桨,绕到了海盗船的背风面。

徐隔江这才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贺双溪,“小情郎?特为的跟我推荐。”

这嘴毒的……

贺双溪狠狠一瞪,“我是为你谋福利,程景致的爹是逄季礼底下的,又对你很崇拜,弄进来不是很好?还给了逄尚书一人情。”

徐隔江伸手拍拍她的头,“单纯,逄尚书的人来我麾下,太子要怎么想?不过没事,我这祭祀都没去,父皇定然大怒,哪怕是这一仗打赢,短期内,对三哥而言,我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收下他,倒也无妨。”

这话,贺双溪听了,却有些难受,“九哥,你都是要用自损1000的法子,来达到你那微弱的目的?”

要么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然后受到皇上的重罚。

要么就是先犯个错误,让皇上眼不见为净,然后再做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九哥,贺双溪总觉得有些可怜,也有些难过。

而当事人徐隔江却笑了。

他搂着她的肩膀用力抓了一下,淡淡道,“所以说,皇室,是不讲情面的。讲的是权衡利弊,讲的是纵横捭阖,讲的是……你所不能理解的一切。”

贺双溪其实懂,可却不能说。

她曾经也站在这样一场争夺得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心,经历过阴谋诡计,经历过生死考验,只是,那个时候,她为之效力的不是他,她真真切切担心过安危的人,也不是他。

“九哥,如果我不是我爹的女儿,而是一个你政敌的女儿,你会怎么办?”没来由的,贺双溪就想这么问。

“我还是会要你。”徐隔江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当然,得你愿意。”说完,大约是觉得不妥,太狂妄,又加了一句。

“我愿意。”贺双溪心里一暖,他话音没完全落下来,贺双溪已经回答了。

徐隔江一愣,心里头这震撼,不是一星半点。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没有来得及,海面上,刘勇已经吹响了号角。来不及的话,终归已经来不及。

“先进去船舱。”徐隔江拉住贺双溪的手臂转身就往船舱里带。

同时,甲板上刚才徐隔江让人搭好的一面几层厚布做的挡板升起来。

对面的海盗船上,齐刷刷的白羽箭夹杂着劲风呼啸而来。白羽箭如打靶一般,都刺进了布挡板上。

一番防御过后,海盗们的第一轮攻击已经结束,甲板上,挡板下面,忽然钻出来十数位弓箭手。

海盗们重新换箭拉弓的时候,这边的白羽箭一经毫不留情的飞射过去。

海盗船上可没事先做阻挡的布防,一支支白羽箭凌厉而去,一阵阵惨叫声响起来。

第306章 开打(5)

等这边一波进攻完成,海盗那边又开始反击。

船上刚刚降下去的布挡板又升起来。

也有箭羽冲破布防,散落在甲板上,咚咚咚的响声,宣示着战争的残酷。

贺双溪跟着徐隔江在船舱里边,外面的情况倒是能看得真切。

“怎么还没好?”贺双溪一直注意着外头的情况,等到甲板上穿过来的箭势越来越弱,贺双溪终于忍不住发问。

“嗯?”徐隔江当作不懂她问什么,下巴微微抬起来。

贺双溪瞅了瞅他,“你不是让程景致去沉船了嘛?还带了油。”

倒是注意到了?

徐隔江看着眼前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心里倒是欣慰不少,也挺自豪。

“会不会觉得太狠?”徐隔江没答她的话,但是这一番反问,其实又默认了她的看法。

狠吗?

有点。

派人去偷偷地凿船,完了船漏水了,又在周边撒油,逃也逃不出,还得看着船沉,这种恶毒的法子,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出来的。

贺双溪又自然而然的想到前两天还在争执的事件,若是当时碰到伊叶东君的人是他,只怕伊叶东君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若是真的当时就弄死了他,之后她也不必遇到这么多的麻烦。

可到底,伊叶东君也没有将她供出来不是?还是伊叶藤辉在肆国岛搜查,才遭遇到这一切。

贺双溪到现在其实还是觉得矛盾的。

只是,没有当时那么反应大。

“珠珠。”良久没有等到贺双溪的回答,徐隔江已经再度出声,轻轻喊了她一声,大约也是想起了上次的争吵。久别重逢,还是经历劫难后,就那样连温存都没有,就因为个外人争吵。也想起了她当时的表情和说过的话,徐隔江眸色沉了沉,“怕不怕我?”

这话,真的是颤抖着心在问。

怕吧,自己做的事情,从坑杀暴民,到悬挂海盗尸首,再到现在这招破釜沉舟,瓮中捉鳖,如果自己是个旁观者,也会敬而远之。何况是个姑娘呢。

他想听到答案,又不想听到。

正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贺双溪却已经开了口。

“夺权之路,本来就充满血腥与暴力。亲情都可以罔顾,朋友都可以反目,婚事都可以因为权力而出卖,残忍,暴虐,只是最基础的表现。我不怕。”

贺双溪声音也轻轻的,但一点儿盹儿都没有,说的很是清晰顺畅,也没有不好意思,就这样抬头看着徐隔江。也不需要扭捏。

“真不怕?”徐隔江不自禁就再问了一句,“也许,我以后还会做出更多更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

也许,那一天,父皇不是父皇,兄弟不是兄弟,臣子不是臣子……

也许,大兴历史上,又会多一笔动荡的灾祸……

也许,那一天,我已经不是你现在眼里的九哥……

“你不会。”

徐隔江自己想到以后的种种,都忍不住失了心神,潜意识里有些抗拒那一天的到来。

他以为贺双溪也会犹豫,也会考虑。

可没想到,根本没有。

他失神之际,这个小小的人儿已经张开了双臂,轻轻拥住了他。

这个拥抱,带着理解,带着安慰,带着鼓励,带着致辞,带着肯定,也带着她的爱意。

“起火了!对面起火了!”

两个人这样紧紧相拥着,甲板上,则有士兵在大声嚷嚷。

第307章 开打(6)

贺双溪跟着徐隔江出来,果然看到船舱外浓烟滚滚。

海盗船周边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的油,味道有些刺鼻。

“不好了,船进水了!”

刚站了没多久,海盗船上就有人嚷嚷,凭贺双溪的语言水平,加上知道徐隔江的作战计划,已经完全能猜出来他们喊的是什么。

她嘴角一弯,脸上浮现松了口气般的轻松笑意。

咋转身去看徐隔江的时候,他却已经大步走开,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放箭!”

随后,便是他在海风吹拂中丝毫不曾变化的嗓音,冷静,坚定。那长身玉立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有这样让人生畏的霸气和敬畏。

一张张弓在甲板上拉开,每一张弓,三箭齐发。疾风带着利剑,呼啸着冲向海盗船,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来。

船在漏水,船的周围有火在烧,船的四周又不断的遭受着箭羽的袭击。这根本就是处处受敌。

有人看见程景致和刘勇仍然咋海面上浇油,拉弓想去射杀,刚到甲板上,就被凌厉的白羽箭所伤,哀叫一声,扑通掉进海里。

有人想偷偷摸摸下船,可周围火势逐渐变大,根本无法突围出去。

船舱的底板破了个大洞,不断有水倒进来,水的重力慢慢加重船身的负担,船身在慢慢倾斜。

一阵一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可却压根一点办法都没有。

冲出去,万箭齐发。

溜下去,火势蔓延。

躲回去,船沉深海。

怎么着都是死路一条。

徐隔江一点儿都没觉得这样的战局对对方有多么残酷。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究竟谁站到最后,完全是各凭本事。

他本身只是站在第一层的甲板上,可随着战局打开,海盗陷入死局,他已经毫不犹豫的登上了第二层甲板,居高临下的迎风而立。成为两艘船上最突出的风向标。

战争的结果,已经完全没有悬念。

“小姐,可算安全了。”贺山也是等到一切已成定局,这才从船舱底下出来,这一场胜仗,有他的指挥。

贺双溪倒是没作声。

贺山又往前走了一步。

贺双溪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接下来,徐隔江要怎么对待这一群海盗,要怎么处理。

她按照他往常的行为习惯,脑海里潜意识的勾画出来可能有的局面,杀无赦!

她刚刚还说,愿意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可现下,想到他可能又要真的残忍的处死这一群人,贺双溪还是有些不满。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视线所及之处,海盗船已经沉了一半。有海盗不管不顾,想要冲出去,跳到海里,刚出来就被乱箭射成了靶子。

不一会儿,对面的海盗船上,海盗旗掉了下来,缓缓升上了战败求饶的白色旗帜。

可这船上的箭势并没有减小。

真的是要赶尽杀绝呀。

贺双溪双目微微沉下来,有些情绪和想法,在眼睛里脑子里一闪而过。贺双溪觉得,这一次,她得阻止。

”九哥!停一下,海盗们认输了。”

第308章 开打(7)

贺双溪就这样抬头看着比她高一层的甲板上迎风站着的徐隔江,怕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几乎都是撕扯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等这一波箭羽消失,徐隔江从上面的甲板上下来。

“怎么?”他眉头挑了挑,心里在思忖,她要说的话,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

“那群海盗投降了。”贺双溪有些急,其实是有点怕他会误会她说这些话的用意,又赶忙补充,“我是觉得,倭国海盗治理这么严,如果不是没有活路,他们不会往死路上走,我觉得,是不是这其中会有什么矛盾,我们可以当做契机。”

“哦?”徐隔江提高了声音,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疑问。

“说来听听。”他再度靠近她,几乎是面对着面。

他生得高挑,站在贺双溪面前,就总有一种大树压下来的逼仄感,她还是有点儿小怕的。何况徐隔江这会儿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看着呢。

她缩了缩脖子,这才说道,“我想了想,之前小野君也说过,这一带分散的小岛很多,那么肯定都要给倭国纳贡。有的岛土地贫瘠,人比太阳岛更多,赋税更重可得到的赏赐比太阳岛还少,岛民的温饱都解决不了。我觉得……这些海盗也许就是那些岛上来的。就像在咱们大兴的西南,你记得吗?当时也是因为旱灾,所以才……”有那么多暴民。贺双溪没有将后面这半句话说完整,也是怕徐隔江误会。不过,说到这个份上,他肯定也懂。

至于为什么拿过来比较,其实贺双溪也只是想提醒徐隔江,任何国家,所有百姓都不可能是永远低顺温和的。当生命都遭受到威胁的时候,揭竿起义,其实只是他们的本能。

贺双溪只是想说,如果,这些海盗真的是暴民,那么他可以利用这股势力,搅乱倭国着一汪本身就不太平静的池水。

贺双溪说完,赶紧眼睛都垂了下来,生怕他又会说她妇人之仁。何况,战事当前,她刚才这样子随意打断他的步骤,其实也算是是违反军令了。她要赶紧做好被训的心理准备。

可是,她都准备好了好久了,却没有如愿听到他的训斥。

贺双溪有些小小的意外。

头一点一点慢慢的抬起来,想要偷偷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睛,想看他此刻是何种神情。

却一点一点的入眼的,并不是什么黑沉的脸色。而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嗯?”她情不自禁疑问着,催促着。淡淡的音色慵懒而迷茫。

“还不到时候,小笨蛋。”倒是没想到,一只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转瞬,耳边就飘起他说的话。

“过来。”

她正纳闷着,徐隔江已经拽起来她的手,将她直接往二层船舱的甲板上去。

贺双溪踉踉跄跄跟上去,看到的是一片比刚才看到的更辽阔的海域,更清晰的海盗船。

“看到没有?这海面上,并没有多少落水的海盗。”徐隔江松开她的手,手臂抬起来,指尖扫过面前这一片辽阔的海,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行军作战策略,谋划,注意到的细致地方,一一教给她。

第309章 策反(1)

贺双溪放眼看过去,海面上果然如他所说,落水的人并不多。

不过,他这样一说,看来也没有起杀心。自己这样揣测他的心思,连原有的判断力都消失了,这样i似乎也不大好。

贺双溪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儿尴尬。

徐隔江却并未觉得她怀疑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不是看中了这群海盗可能带来的契机,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在他的手底下,从不接受战俘。

“放箭。”他转过身,继续下达命令。

刚才消停的白羽箭一支一支继续破空而去,海盗船上并没有人敢冲出来,可逐渐的,船身却往海水里陷进去,周围的火势终于从油面上蔓延到了船上,此啦的响声中带着爆破声,空气中都是船身烧焦的味道。

不到半刻钟,躲在船舱里的海盗冒着箭雨冲了出来,齐刷刷的站在甲板上,为首的男人手臂上中着箭,仍然在用力的挥舞着手上的白旗。

贺双溪回头去看,正是这个时候,徐隔江刚好挥手做停止射箭的手势。身后一群太阳岛的人,齐刷刷回应一声,领了命令。刚才还气势强大的箭羽此刻骤然停止。

马上,有人将刚才用来挡箭的那块巨大的幕布四个角绑在几只箭上,飞快的射出去。几支箭一起,带着布飞出去,然后飘在海面上。

刚才还在燃烧着的海面上,因为油层上忽然蒙了布,并且幕布掉下来的力度和速度都不小,一下子就隔绝掉了空气,一大片地方的火瞬间被灭。水面和油层也立马分割出来。

船上的海盗们见状,抓住这个机会,纷纷从海盗船上跳了下来。徐隔江立马又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麻绳放了下去,很快,从海盗船上游过来的海盗们,就都纷纷沿着麻绳爬了上来。这边,一大群人也都纷纷围了上去。

“小姐,我们先进船舱。”

见状,底下一层甲板上的贺山连忙提醒贺双溪。

贺双溪也知道,接来下估计是徐隔江和海盗们的谈判。谈判涉及的内容,也许是策反,也许是收买,总之,又是一次徐隔江海外势力的培植,对倭国的军事布防,对以后大兴的势力格局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她不能听,即使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不然,有一点点的泄漏,都会遭来大兴和倭国的杀身之祸。

何况她语言不通,只怕是听不明白的。而且,和他一起,也并没有什么用。还不如进去船舱去收拾战后的惨局,轻点物品,检查伤亡情况。

她出声应下来贺山的话,正要走。

“珠珠。”之前还在和小野君说话的徐隔江,忽然喊住了她。

贺双溪顿了下,回过头去,看着他。

“想留在江~字营?”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隔江的问话,已经让她十分震惊。她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而且,她也是有着不合时宜的身份。于是乎,她听完,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第310章 策反(2)

“过来。”

贺双溪还在震惊间,徐隔江已经再度开口。并且,不等贺双溪听他的话过去,他人已经朝她走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从她初入军营,徐隔江就知道,她在行军作战上,有着过人的天分,敏感,胆子大,想法多,并且能根据实际情况考量过更多的可能性,甚至一句简单的话,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他有所启迪。

这是他手底下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何况,她有时候,比他手底下跟了许多年的人,都更加老辣。

刚才,看她根据小野君说的只字片语,就能想到这一群海盗的身份,并且明白他们的价值,还能当机立断提醒他,徐隔江面上没有表露,也没有称赞,但是心里其实很赞赏。

现下,贺山提醒她,她又能马上考虑到关于他以及这场战争的方方面面,她的每一处反应,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细节,都让徐隔江觉得,不把她留在江~字营,失望的不仅仅是她贺双溪,也会是整个江~字营。

所以,才会在这样迫在眉睫的时候,邀请她,挽留她。

至于之后会面临的种种麻烦,徐隔江知道,自己哪怕是需要拼尽所有帮她维护,他也会在所不惜的。

“我可以吗?”而贺双溪则有些迟疑,有些犹豫地看着徐隔江的眼睛。

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云溪公子。没有了曾经熟悉的一支追随她身后很多年的云字军,也没有曾经熟悉的那一片战场。对于东南郡,着完全就是一个新兴的等待她去熟悉去琢磨去保护的领土。而江~字营,徐隔江麾下人的性格,有点,缺点,她都要花时间去摸透。了解每一个人,每一块战场,每一个对手,这些才是制胜的关键。

但现下,她一个都没有掌握。

“我确信你可以。”

实际,徐隔江当然不知道在贺双溪的心里,是拿自己和从前的云溪公子在做比较。自然,将她的那些犹豫看得更佳严重,毕竟在他眼里,她其实在这之前,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大家小姐。

但是,这样的一番肯定,给予贺双溪的鼓励却更加的深厚。

贺双溪不蠢,自然想得到。

以她贺双溪的名义,收到这样的认可,这激动,其实比人们对云溪公子的称赞来得更加有分量。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回大兴?”

她转瞬就从激动的情绪中抽身,飞快的摸索清楚了目前面临的状况。

“可以。”徐隔江第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她会如此清晰的思考这么多,明显愣了一下,才给了她特权。

“我会和你并肩作战,我会看到你君临天下的,九哥!”贺双溪心里如海浪翻滚,涌起许多情绪。可哪些事好的,哪些事坏的,哪些是对他的担忧,哪些事对他的肯定,都没关系。

此时此刻,贺双溪只知道,自己真的再一次真正踏入了人自己梦寐已久的战场,并且,有了真的可以互为依靠,并肩作战的人。

第311章 策反(3)

既然徐隔江都这样说了,自然做事更加不用避开贺双溪了。之前是担心她知道的太多,总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可现下,还是认为她在自己身边,会来得更加安全。何况,才华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此惊艳,他有能力让她焕发光彩,为何要让她埋没?

贺双溪跟着他一起去见那群投降的海盗。

果然,一番盘问下来,真的是附近海域的岛屿得不到充足的口粮,加上节日在即,出来抢劫。

只是运气不好,劫的是官船,并且恰好遇上了徐隔江。

不过,倭国虽然国土面积小,但海域辽阔,四周散步的岛屿很多,各种地方语言差异也大。

短短的几个时辰的交流,其实根本没办法说明白太多东西,好在语言差异虽然大,文字倒是一样,货币也一样。

徐隔江让刘勇给了他一小箱金子,并协商着从小野君运送的粮食了抽了几包麦子给海盗带回去。

当然,这一切,都要瞒着倭国的官兵慢慢进行的。

是夜,月黑风高。

海面上海风习习,深蓝的海水倒映着皎洁的月色,粼粼的海水泛着波光。

太阳岛的岛民和倭国的护送官兵执勤换班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甲板上,徐隔江,刘勇,贺双溪三人迎风而立,小野君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他们三人,月光映色下,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眉头几乎都是竖起来的。他可没想过要放过这一群该死的海盗,更加不想徐隔江还拿了他们太阳岛的粮食去接济这群强盗。

他是想大喊大闹搞得船舱里那一群倭国护送军注意的,可徐隔江却忽然拿出了太阳岛族长的令牌,让他无可奈何。

“呵!”他仍是不满意,冷冷嗤鼻,可到底没有阻拦,也没有大喊大叫。

仍然在缓慢前行的运送船旁,是已经安全放到海面上的几艘小舟。从甲板上的护栏往下垂到小舟的绳子上,有海盗陆陆续续的往下爬。

“隔江君,拜托!”临行前,为首的海盗未来君向徐隔江致以崇高的谢意。

徐隔江也随他的风俗,向他45度鞠躬。

翻过甲板下船之际,未来君再一次将徐隔江写给他们岛上的族长的信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扬了扬。

“混蛋!你们在干嘛!私放海盗!”

却还没走几步,身体都没有完全被船身遮住,一个大约是刚出来撒完尿的倭国官兵就看到了这边的一切。

当即嚷嚷起来。

未来君一吓,攀着绳子就要再度上船,却被夜色笼罩下徐隔江一个手势打断了。他加快速度跳下去,咚的一声响声,又让那个倭国兵听到了。

贺双溪看他提起裤子,一脸怒气,快速朝这边走过来。她立马侧头看了一眼徐隔江。

却见他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一股杀气,隐隐藏在他眼睛里。

贺双溪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倒不是害怕。

只是她知道,若是她站在徐隔江随便都就能看到的范围内,他肯定会考虑到她的感受,而有所顾忌。

有时候,她自己站远一点,其实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支持和鼓励。

“刘勇。”进入战斗状态的徐隔江,一侧头,淡淡喊了刘勇一声。没见到贺双溪,他的杀气一丝一毫都不曾泄漏。

刘勇自然知道自己家主子是要做什么,徐隔江一开口,他已经自动往后退了一步。和徐隔间一前一后,是个随时可以防御,也可以出击的方位。

偏生,这边情势已经这么严峻,那小倭贼以为他的地盘他做主,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脚步踩在甲板上蹬蹬蹬地响,一副要把徐隔江生吞活剥的样子。

然而,人才走到了离徐隔江十步远的距离,心里要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只见刚刚还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忽然动了起来,青涩的月光下,眼前的人就像一道黑影,伴随着凉风,鬼魅一般飘了过来。

还来不及反应,小倭贼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一阵凉意,接着咯吱一声,几乎在他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脖子上一道力量袭来,他骨骼一错位,呼吸一窒,头一歪,已经一命呜呼。

“刘勇。”

徐隔江一丝犹豫都没有,再度喊了一声刘勇。

“是!”

刘勇领命,喊了一声程景致。两个人几乎同时跨步,奔向甲板的侧面,抬出来一桶烟火。

火折子点燃烟火,一瞬间,美丽的烟火,带着爆炸声在天空中绚烂成最美的花朵。

和倭国开战的信号,终于拉响。

第312章 初出茅庐(1)

战争讯号打响,徐隔江一行人迅速占领了太阳岛往肆国岛方向十余海里的区域。倭国自卫队分散巡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没办法,徐隔江占海为王,又集结了五千兵马的力量,区区几十名倭国自卫队根本不在话下,随便就被捏死了。

团灭了几次以后,自卫兵们学聪明了,不进攻,一艘艘船停在海面上,等着更多的人士兵集结。

可徐隔江哪里会给他们这等机会?消灭一个是一个,只要有倭国的自卫军靠近,立马击杀。

等到正午时分,光是海面上方圆十几里的自卫军,都已经没了身影,而他们占海为王的消息,也早已经传了出去。

毕竟是在倭国的地盘,离大兴远,虽然来倭国的时候,徐隔江便已经做了开打的准备,但到底没办法带太多人来,随行的将军他只带了张威和李虎两个。

张威留在太阳岛上调度各方面人马,李虎,派出去联合太阳岛周围的众多岛屿上的岛民。

贺山是贺云鹏的左臂右膀,多少是能抵很多用,可到底身份是管家,难当大任。一天的时间,照说,收到消息的伊叶藤辉应该早已经做了准备,只怕大军已经到了路上。

等着他平安无事的率军抵达太阳岛海域?

不能。

为了护住岛屿,徐隔江的谋划是尽量不要将战火蔓延到岛上来,如果能在十公里外的海域解决是最好不过。

可是,先派人时勘察敌情,或者先去偷袭一番?

又实在是缺少人手。

甚至,徐隔江都认真考虑了下程景致。

可到底没有说服自己。

船舱内,昏暗的灯光下,一座巨大的沙盘摆在舱内正中间。徐隔江将刚刚排好的一个阵法推掉,又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

“九哥!”正考虑这道防线要在何处结束的时候,船舱的舱门被人推开,贺双溪清晰明亮的声音由之前的一点点变得嘹亮起来。

徐隔江被她一喊,视线从那半条防线上收回,抬起了头,“嗯?”大约是思维没有跟上动作,他先应了一声,一会儿,下意识的眉头蹙了起来。是为了战事心烦。

贺双溪自然也注意到了。

“九哥。”大约是为了让他宽心一点,她嗓音轻了下来,带了一点点女儿柔情。脚步轻快的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视线倒是很凑巧的落到了前面的沙盘上。

她不由自主的盯了一会,倒是也蹙起了眉头,开口道,“这道防线似乎不要放在这里?我刚听小野君说,这一带风浪特别大,稍有不慎,倭国的自卫军还没打到咱们这边来,我们的人就卷到了漩涡里。”

“嗯。”徐隔江没说别的,只应了一声,他刚才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沙盘的防线构造一直都没有出来。

“要么,九哥,就放在这两片区域吧,这两边的海上自卫军都被我们消灭了,我的兵马可以囤,安全。”贺双溪边给介意,边修长的手指已经伸了出去,在沙盘上指了几下,画了条弧线。正好在肆国岛与太阳岛的正中间,弧线的辐射范围,几乎包括了小半片倭国海域。

第313章 初出茅庐(2)

贺双溪指的这一条防线徐隔江之前倒也考虑过。

只不过,辐射太长,需要的兵马也多。总共就五千兵马,3000正面作战,2000用作防护,如果分散太长的话,配合起来会有难度。

如果此行身边跟了个常年作战经验丰富,调度有序的将军,那这一点儿担心根本不在话下。问题是没有呀。

徐隔江有些叹息。

“九哥,要么让我去?”贺双溪看着他的眼眸垂下来,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给了自己勇气,忽然就开了口。

徐隔江一愣。

视线陡然抬起来,对上贺双溪明亮的眼睛。

“九哥,虽然我没带过兵,更没有打过仗,但是我看过很多兵书,也了解一些倭国的习性,你看……”

为了让自己赢得这个机会,贺双溪引zhe徐隔江又往前面的沙盘上看,并且又开始做演示,“从这里到这里,这一个半圆,后方是我们自己的根据地,根本不用担心倭寇,那么就相当于,我们只有前方有顾忌,兵马更可以集中。另外,这两个夹道,因为风力的原因,顺风,船只行驶速度会快,而倭寇们的位置会受到风力影响往这边偏,掌船的人力要加大,这个时候,如果火攻的话,事半功倍。”

贺双溪一边说话,一边手指在沙盘上各种移动,很快,沙盘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大变化。

但很快,她又发现了新的契机。

头一歪,睁大了眼睛看着徐隔江,“九哥,要么,咱们将这一带海域当作第一战场?借着风力,用火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说的信心满满,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徐隔江则又是被她的奇思妙想一言点醒。

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想法自然多,立刻就已经勾勒出了画面,并且有了更绝佳的战术。便补充到,“这个地方离倭国势力范围近,伊叶藤辉不会向来骄傲,不会想到。而且,既然我们敢在这里动手,伊叶藤辉也一定会全力打击,我们只要在声势上浩大起来,样子做好,他们根本不会怀疑。人数上,2000是恰到好处。”

“嗯!”心里还未成形的想法立马就被人理解,并得到了升华,这是一种千里马被伯乐识得的特殊心情,贺双溪高兴得猛点头。

这样,倭寇一下子集结了所有兵力来打,贺双溪带人用火攻,借着风势,火势又快又猛,倭寇船只集结在一处,损失会很惨重。

哪怕他们人多,可刚出师就受到这样的打击,士气很重要。

两个人各自在脑海里翻起各种各样作战的场景,先前严肃凝重的氛围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珠珠。”贺双溪还在暗暗高兴的时候,徐隔江倒是先比她恢复了镇定,颇为慎重的喊了她一声。

贺双溪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徐隔江如黑夜般深沉的一双眼睛。

“哎?”她应一声。

话音还未落,徐隔江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瘦弱的小姑娘,手掌搭在肩膀上,都能感受到她的骨骼,可哪怕是小小人,却能散发出无穷的力量。

“战争不是儿戏,私心里,我会想要你保护自己,世间万事,不及你性命重要。可身为主帅,身为每一位将士心里的守护神,我没办法说要你放弃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懂。”

第314章 初出茅庐(3)

或许一般的女儿家会看不开,会情不自禁的拿自己跟心爱的人的其他任何东西,兄弟,家产,仕途,江山等作比较,争夺个高下。

可贺双溪不会。

因为骨子里她和徐隔江是一样的人,都有一样的责任,一样的报复。

“你委屈?”贺双溪的聪明懂事,徐隔江自然也知道。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泛起来的心疼,他都无法压制下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柔软丝滑的黑发在他指尖绕过,他一点都不想松手,想永远的拽住这一抹让他心暖的温柔。

可到底没用。

徐隔江手一收,很快,双手背在身后,身板笔直笔直,望向贺双溪的眼眸里刚才的温柔怜惜消散无踪。

“贺阿九听令:今大兴与倭国战事在即……”

这淡淡的,严肃的说辞,一旦拉开,带来的震撼和激动,哪怕是曾经沙场上已经麻木了的云溪公子都不由精神一振,一股正气油然而生。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闺阁中的贺小姐,而是战场上可以独当一面威风凛凛的贺阿九。

从此以后,她不只是徐隔江身边的女孩儿,会是他的贤内助。

从此,世间再无云溪公子,贺阿九会将她曾经未完成的抱负一一实现。

一个时辰后。

贺双溪率领2000兵马共40艘船往西驶向肆国岛。

等大船逼近防线海域,西洋镜里,还未见伊叶藤辉率领的军队。

贺双溪迅速将40艘船分成十一个小分队。

由她率领的冲锋队,十艘船最先排开,一艘船上八十人,积聚了百分之三十的战斗力。

其余三十艘船,前二十艘船一左一右排开,一艘船上五十人,积聚了百分之六十的火力。

最后十艘船,一艘船二十人,百分之十的的战斗力,人不对,十个划船,其余十个专门摇旗呐喊,敲锣打鼓,虚张声势。

远远的看上去,这十艘船反而最是热闹,带着一股积聚重兵把守的力量。

贺双溪站在最前头的大船甲板上,迎风而立,入目是开阔的海域,湛蓝的海水,波光粼粼。

水面上倒映的船影高大威严。

她回身望过去,四十艘船呈半包围的结构将这一片海域牢牢扣住。船上的战旗随着海风的吹拂,舒展着柔韧的身姿。

江~字营的代表,黑色****旗,是这例每一个人最衷心的守护。

不到半个时辰。

对面的海域终于开始不平静。

一阵一阵的敲锣打鼓声跟随者海风的吹拂穿梭而来。

贺双溪拿起西洋镜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整装待发的倭国自卫军。战船正在努力的往外排开。

倭国刚刚在贺江~字营的战争中失败,正需要一场胜仗来扬眉吐气。收到徐隔江来犯的消息,伊叶藤辉第一时间是担忧,毕竟徐隔江的名声摆在这里,凶残,迅猛,无败仗。

可转瞬,又是震惊和愤怒,这样明目张胆的来了?!

来到了他们的地盘,那自然要打他个落花流水。

肆国岛刚刚抽调了全岛百分之八十的兵力攻打东南郡,此时战斗力不足,连岛上的老弱病残都招过来了,迅速集结了一万五千兵马出海,扬言要让徐隔江沉尸海底。

为防止意外,出海的同时,伊叶东君又向倭国皇室申请了两万援军,和他同时开拔。

一万五千兵马,加上随后即将到来的两万援军。

伊叶藤辉有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感觉。

他忘了自己带来的军队明显不成熟,忘了之前进攻东南君时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

“开打!”

号角吹响,伊叶藤辉不顾副手的阻拦,率先出兵,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他要为瘫痪在病床上的伊叶东君报仇!

谁知道,他这边号角吹响,兵马还没有开始动,对面,早已经准备好,就等他发号施令的贺双溪,在同时也发动了战争指令。

甚至,她的军队比他准备得更加早,抢了先机,比他更早行动。

见状,伊叶藤辉大骂了一句。

又加快了指挥。

第315章 初出茅庐(4)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哪怕是伊叶藤辉带的人多了贺双溪好几倍,人数上他得到了明显的刺激,可贺双溪一点都不畏惧,反而斗志昂扬。

伊叶藤辉快,她的动作就更快。

很快,双方兵马就在海面上碰撞交战。

战火四起,贺双溪的先锋军冲刺很勇猛,十艘船在她的指挥下,行动很是一致,形成了一道不可攻破的防线,哪怕伊叶腾辉集结了双倍的兵力,依然无动于衷。

偏偏,这个时候,贺双溪一声令下,后面的二十艘船又哗啦啦冲刺过来。

一时之间,海面上万箭齐发,打打杀杀声络绎不绝。

“怎么回事?!”

对面海域上,伊叶腾辉满眼怒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前面的战况,冲着副将说出来的话,全是责备。

“太君……”

“对面到底多少兵马?”副将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伊叶腾辉又是一句怒吼,随即手掌在栏杆上一拍,巨大的声响,吓得副将冒了一身冷汗。

“2……不,5,5000……”本来,这一场战争就来得太快,很多情报都来不及做好,徐隔江打的就是一场争夺战,他们的人马,副将也是粗略估计的。本来以为,他们就只有整个太阳岛的力量,初步估算是5000人。

贺双溪这一支先锋队,副将觉得最多也就2000人。

可现在这情况,他就看不懂了,话说到嘴边,又改了口。

“混蛋,到底多少?!”然而这口齿不清的瞎猜数量,伊叶腾辉怎么相信?头一侧,又是一震怒吼。

“5000!”副将心一横,眼一瞪,破口而出。

“混蛋!”伊叶腾辉闻言大怒。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起腿,狠狠朝副将大腿踹了一脚。

这一脚,可是带了7分怒意。

卡茨一声,副将大腿骨头断裂,整个人泄了气般,倒在了地上。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无比。

“将军!”

伊叶腾辉和副将本身是在甲板的最前方密谋,此刻这种情况,身边的其他几个将领都围了上来。

“滚开!”

然而步伐还没迈多几步,伊叶腾辉已经呵斥。

几个副将又生生停下来,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

伊叶腾辉却并未在乎他们。

2000兵马和5000兵马的差距有多大?这种判断失误,可是要导致全军覆没的!

对面贺双溪的兵马战斗力这么强,而这明显还只展现了他们一半的兵力!这后面还有十艘船,声势比前方更浩大,兵马更多!

伊叶腾辉急得六神无主,只剩愤怒当道。

“你,迅速率领5000兵马,攻打最后十艘船,船不破,提头来见!”眼神一横,手一指,立马朝畏畏缩缩站在前面的一名副将发号施令。

那人不敢耽搁,立马领了命令起身,迅速去调集兵马。

一刻钟后,看到自己的兵马顺着流水方向,急速驶向贺双溪他们的阵营,伊叶腾辉的怒火才下降了一点儿。

谁知道,他这边觉得胜算大了。贺双溪倒是看着他明显是正对她最后布防的兵力大大队伍,反而是越发高兴了。

来呗,这些兵马,来得越多越好!

隔着海域,贺双溪笑意盈盈地看着那些气势凶猛的队伍。

这一仗,她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惊天动地!

第316章 以少胜多(1)

敌军来势凶猛,贺双溪迅速传达命令下去,战鼓擂起来,响声几乎要震破天际。

伊叶腾辉见状,自以为一场势均力敌的激战就要展开。干脆亲自率队出发。

几十艘战船排成线,浩浩荡荡朝贺双溪的队尾攻去。

贺双溪一开始,指挥了十几艘船上千人的兵力去救援,然而,等到伊叶腾辉的兵马真正杀到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着急了,迅速指挥队尾那些本身只是过来充当摆设的战船奋力往前面逃。

这是艘船上本来就没什么,船的负重小,之前又没有浪费什么能力,大家来参加这一场战役的最终目的等的就是贺双溪这一阵代表撤退的击鼓声。

一个个卯足了力气使劲的划桨,船行如箭,小半个时辰,伊叶腾辉只能用肉眼望见队尾的战船。

他心里犹豫了一下,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状况。

可这调头回去?若前面真的有一股势力在,就此放弃?挺可惜。

哪怕是没有,再调转头来打贺双溪带领的这一只队伍?可前面到底是在故弄玄虚些什么?凭空用一队人马来引诱?

伊叶腾辉到底是自负,不相信在自己饿的地盘江~字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眉目动了动,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放弃追赶过来的队伍,心里计算了下。

挥手招了自己的一名副将过来,让他向下传达命令下去,拨出五十艘战船,共五千兵马的力量去追那十艘船。这边的一万五千兵马,上百艘战船集体调头,攻打贺双溪率领的先锋军。

那怕贺双溪方5000兵马,5000:15000,伊叶腾辉也有着必胜的决心。

遂,他又传令下去,擂起了战鼓。

通通通的声音,在整个海面上传开。

上百艘船齐刷刷的调头,可他们还来不及真正行动,空气中忽然传过来一股刺鼻的煤油味,一阵阵浓烟冒起来。

伊叶腾辉刚看过去,却见天空中落下来一支支带着火苗的利箭,哗哗哗的射了下来。利箭射穿了战旗,沿着布点燃,刺啦刺啦的响。

有的落在甲板上,有的飞进船舱里,有的射进了士兵的身体里。

一时之间各种惨叫声响起来。

“啊!”

“着火啦!”

“救命啊!”

“快逃啊!”

……

肆国岛本身前往东南郡打仗,就几乎派出了整个岛屿的兵力,这会儿,很多人都是滥竽充数,都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真正的危难一来,一个个都吓得要死,抱头乱窜。何况,肆国岛哪里来的这样的财力,能有这么多战船供两万人在海上打仗,中间其实不知道夹了多少渔船,商船,别说船经不起折腾,必要的武器配备也没有。

有的一艘小破船上挤了上百号人,甲板上人乱动,摇摇晃晃,船就跟着晃,甲板上不时有人掉下去。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夹带着各种哭爹喊娘的狼狈凄惨声,别提有多乱了。偏偏,各种船为了逃命还拼命挤到一处来。

伊叶腾辉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好像一堆难民疯狂涌过来一般,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第317章 以少胜多(2)

这可不是伊叶藤辉之前想好的状况。

他的兵马可是贺双溪的数倍。

可现在,这一番溃败真是来得太震惊,太惨烈。

伊叶藤辉迅速指挥部下调动将士们撤退,可到底不能全身而退,十多艘纠结在一起,死的死伤的伤,伊叶藤辉只能放弃。

这边贺双溪并没有因为自己兵力上的悬殊而放弃,她要的就是虚张声势,干脆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指挥着手底下的兵力迅速追过去。

双方兵马很快就又打了起来。

行军打仗这件事情,虽然很大程度上,讲究兵马对垒。但是战术得当,摸透人心,一击致命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先前伊叶藤辉还坚信,贺双溪不会带来太多人。可经过她一番速战速决,伊叶藤辉便轻易动摇了。

边打边退,哪里还有什么求胜的**。好在手底下人多,哪怕是老弱残兵,也还能顽强抵抗。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战况还没有定下来,眼看着要扳回一点点城池,先前派过去攻打贺双溪队伍尾部的那5000兵马却出了状况。

贺双溪的尾队轻装上阵,海面上行驶速度极快,在一片海域上来回转圈,首尾相接,很快就将伊叶藤辉这一支5000兵马的强大队伍给带成了一团,随后,大家按照贺双溪之前的指挥,迅速摆开了船阵,一条条比拇指还粗的麻绳在各艘船之间连成了线,牵绊着倭国的自卫军。

海风吹过,行船不稳,加之江~字营作怪,倭国自卫军根本来不及反抗,一根根麻绳将它们的船只拖到这边,甩到那边,分分钟船只左右摇晃,一堆堆的人掉进海里。

求助的号角声响起来,伊叶藤辉怎么能不分心?

可此刻,自己都自顾不暇。

偌大的一片海域上,到处都是自己的人马,可偏偏,却敌不过对面的那个女人。伊叶藤辉站在船首的甲板上,远远的眺望着江~字营所在的方向,西洋镜里,看不到那小女孩的面容,可那火红的颜色,却挥之不去。艳丽,张狂,骄傲。

实则,一个小姑娘,能有勇气一个人闯来他的伊叶将军府,本身就不是一件可以忽视的事情。这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无法做到的,当时却为何自负?

伊叶藤辉终于知道,自己当时最应该做的,不是要拿她给自己的孙子冲喜,而是应该在抓到她的第一瞬间,就将她弄死,刀枪棍棒,或者窒息,只有死,才能一劳永逸,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这世上哪里会有后悔药?

伊叶藤辉心里头悲气交加,一股怒火席卷而来。

继续后退?

被一个女娃娃打的毫无反击之力?

还是迎难而上,哪怕是战死?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伊叶藤辉这些骨气倒是有。何况,伊叶家族屹立于肆国岛这么多年,势力占据了倭国半边天,靠的本身就是不怕死,敢战,敢拼。

伊叶藤辉的视线从贺双溪开始,一一扫到贺双溪的队伍最末尾。

忽然,他收回了西洋镜,挺直了背脊,朝天大喊:“杀过去,将士们。不要怕,任何人,凡斩江~字营士兵头颅一枚,赏铜钱一贯!斩十枚头颅,官升一级,斩百枚,赐以将军之位!”

第318章 以少胜多(3)

斩一人,铜钱一贯。

斩十人,官升一级。

斩百人,受封将军。

这是多大的诱惑?

伊叶藤辉这番激励一出来,士兵们一个个传下去,几乎要沸腾了。一个个双眼发红,似乎看到了无尽的财富和权力在等着自己。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士兵们齐声高贺,接二连三,瞬间传达出去,士气骤然高涨。

对面,贺双溪正迎风而立,双手叉腰,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伊叶藤辉这边的一切。

海风吹拂,又有海浪的声音,对面传来的是些什么话,贺双溪并不能听得清楚。可透过这些声音,嘹亮的程度,就能判断出来,他们的士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就连四处奔逃的人都又转了回来。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贺双溪脸色沉了下来。

程景致的船也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贺双溪看他迅速跑了过来,甲板上咚咚咚地响,快到了面前了,才看清楚他的神色,似乎也是有些慌张。他是指挥着队尾那一支队伍的,消息比她这边来的快,因为那一边还处于激战状态,双方胶着。

“贺将军!”程景致上了甲板,一个箭步就跑了过来。

行军打仗,贺双溪是这支队伍的头头,是徐隔江亲封的将军,受了军令,程景致自然是尊敬有加。

贺双溪则淡然的点点头,看着他的神色问话,“有什么急事?”

“收到九王爷的消息,援军还须半个时辰。”

贺双溪眉峰动了动,半个时辰,水路,加上这么多兵力,算快的了。正常来说,应该是好消息。可看程景致说话的语速,以及说话的神情,贺双溪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兴奋,反而是带了担忧的。

她盯着程景致看了一眼,问道,“可是还有什么坏消息带来?敌军有什么大举动?”

……

贺双溪的话问得直接。

程景致倒是震惊以及佩服。

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刻,他对她的那些感官以及认识,又重新翻新了一遍。

她表现出来的洞察里,贺眼神里的冷静,连带着让他都冷静了好多。

程景致本来心里的那些担忧,此刻都被压制了下去。

他看着贺双溪的眼睛,先前的那些支支吾吾都消失掉了,背脊都挺直了,清晰快速的将那边的状况说了一遍。

看着贺双溪的神色沉了下来。

“将军,可是要下令后退?”程景致见她不说话,又轻声问了一句。

贺双溪倒是并没有立刻应声。

伊叶藤辉有多少兵力,她是一目了然的,这些兵力有多少水分,她也是明白的。可水分再多,老弱病残再多,也比她2000人要多吧,何况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奖励。

说不担心,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担心也没有用。

何况,她这支先锋队的目的,本身就是要冲散伊叶藤辉的队伍,给徐隔江留下更多的时间,谋划更好的策略,力求以5000兵马击碎伊叶东君最后的势力。

退么,是万万不能退的。

一直都处于碾压的优势,忽然后退,打击士气不说,也放弃了机会。

怎么半?

贺双溪低垂着眼。

前方,伊叶藤辉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远远看过去,一排排的兵船,整整齐齐,和之前的四下逃散有着天壤之别。

他赏,要么她也赏?

他要人头,那么,她就要擒王?

贺双溪双目一定,眼里头瞬间泛起了森森的寒光。

“程景致,传令下去,任何人,取伊叶藤辉性命,赏黄金一万两!”

第319章 以少胜多(4)

征战沙场多年,擒贼先擒王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像贺双溪这样真的提出来,而且明显是在己方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如此的大张旗鼓,倒是真的很少有人做过。

何况,奖励这么明显。

这种差异化,简直让所有人振奋。

伊叶腾辉这边,杀一人才一贯铜钱。要赚到黄金一万两,这不得整个战场上的敌人都杀光?就算杀光了,也没有……

再说了,这种明确的目标,强大的奖励,足够让人忽视,自己要杀的人是多么的强大,有多大的距离感。

消息一传下去,一开始,一个个都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但很快,大家都反应过来,一个个都异常兴奋,摩拳擦掌。

甲板上,贺双溪一眼望下去,一个个要么挥舞着旗帜,要么在大声的呐喊,刚刚才大战一场的那些疲乏都在一瞬间消失掉。

前方,伊叶腾辉的船只正在急速朝他们开过来,但是他们却没有害怕,更不会闪躲,甚至一个个都想看着这辈子最美味的食物一样,盯着自卫军最前面开道的那艘战船。

贺双溪眼里露出精光。

又挥手招来了旁边的随从。

“传令下去,所有人,起身呐喊刚才的军令,十遍!”

“啊?”随从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趁着大家最激情的时候,赶紧放开了去杀?随从木了木。

“不,二十遍。”贺双溪看了他一眼,改了口,“杀伊叶腾辉者,赏黄金一万两!”怕随从不明白,贺双溪一字一句,亲自将士兵们要呐喊的内容念出来。

她说的清冷,随从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时间。领了军令,速速下去,一会儿之后,他已经到了船尾,将命令传下去。

很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整个江~字营的人都收到了命令。

前方,敌船已经越来越近。

这一边,江~字营所有士兵领了命令后都禁了声音。

贺双溪一身黑色的战甲,身披黑色的披肩,一手拿着长枪,站在甲板上。

海风吹过,她长长的头发随风飞舞。黑色的披肩被风吹起来,吹在身后,如一面旗帜,正义,威风。

他的身侧,是生得牛高马大的副将,手里拿着一柄高近四米的江~字营军旗。一个随从拿着喇叭横在他眼前。

“将士们!”

副将嗓子一提,嘹亮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同时,双手握着旗柄,高举过头顶,有力有序的左右挥舞,风声海水声中夹带着旗帜舞动的呼呼声,特别的有气势。

其他战船上,将士们听到喊声,一个个立正,整齐划一的一声“到”震撼天际。

“杀伊叶腾辉者,赏黄金一万两!”副将高声喊出来。

紧接着,整个海域上都是这一道声音,仿佛要震破天际。

“杀伊叶腾辉者,赏黄金一万两!”

“杀伊叶腾辉者,赏黄金一万两!”

“杀伊叶腾辉者,赏黄金一万两!”

……

不远处,努力开过来的敌船上,原本信誓旦旦,杀气腾腾的伊叶腾辉,忽然听到声音。他的眉头深深簇了起来,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身边的副将。

第320章 以少胜多(5)

然而,副将一直站在他边上,能知道点什么?几乎是和他同一时间听到的呐喊声,欢呼声。

可副将毕竟是副将,也不能反驳,也不能说不知道。

也不敢看伊叶藤辉,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来,小心翼翼道:“将军,我去打听下。”

伊叶藤辉想骂人,可人副将毕竟也没有犯错。

他双目一瞪,又微微叹口气,无可奈何,也不做声,就用力摆了摆手,示意副将赶紧去。

副将得了命令,一溜烟的转身跑出去。

可才刚到船尾,这战场上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刚还高声欢呼的那一群江!字营的将士们,此刻已经停止了呐喊。黑压压的一支军队,齐刷刷地朝这边开过来。

副将放眼看过去,面前就像一朵巨大的黑云,在层层逼近,方向直指主帅这条船。

这……

杀伊叶藤辉者,赏黄金一万两!

副将脑海里迅速浮现出来这句话。

刚才想不通觉得纳闷的事情,这一刻忽然在脑海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这黑压压的一片大军,都是为了取将军的头颅来的啊?!

这可不是遭了吗?

此刻再下令出去,让自卫军们返回来摆阵护驾,根本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大群人带来的冲击力,也一定会冲散他们的先锋队。

副将眼色一沉,整个脸也都黑了下来。

他也不敢再花时间去打听什么东西了,速速转身,一边高喊着将军,不得了了,一边急促的奔跑过去。

不过一会儿,他才刚回到甲板上,话还没来得及说,前面的战鼓已经快速擂了起来。

此时,先锋队最快的一支队伍,已经和江~字营正面交战。

奈何,真如他刚才所预料的,江~字营的士兵们根本就无心恋战,齐刷刷地几艘船飞快的冲过来,这边他们自卫军举起了刀枪棍棒要大干一场,那边厢,他们船横冲直撞,撞了个人仰马翻,却连刀枪都没看到一把,火速的冲开防线。

自卫军又冲过来想要打,奈何,江~字营的船一艘一艘继续快速的冲过来,自卫军的船只好往后退。

如此往复,很快,一条大道就在海面上被劈了出来。

“将军!”

副将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脸已经黑成了煤炭的伊叶藤辉,解释完贺双溪的作战计划,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满都是豆大一颗的汗水。长长的双腿,都忍不住有些发抖。

伊叶藤辉深沉而锐利的眸色一眼扫过去。

他心里也有些发怵。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在倭国,已经是神话一般的存在,伊叶藤辉这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毫不找边际,他根本想象不到的打法。

他到现在,没有摸清楚过一次贺双溪的行动,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可是,他的头,却已经成为了整个江~字营所有士兵们的香饽饽。

伊叶藤辉的额头上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层冷汗,可他却来不及伸手去擦。

“撤退,撤退,撤退!”

终于,未知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他眼神一收,连续三个撤退出口。

这一场2000对20000人的战役,从这一刻起,划入史册,成为了大兴最辉煌的一次战役。也成为倭国彻底颓败,彻底被征服的开始。

第321章 以少胜多(6)

两万人的队伍,就这样在这一片湛蓝的海域上如受惊的兔子四处奔逃。

伊叶腾辉的船,依旧行驶在最前面,只是,先前是气势汹汹的来,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带着无可比拟的霸气。

可此刻,却如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嚣张的气焰,只有慌张,以及要保住性命的急切。

自卫军的身后,是仍然坚持不懈势要取他头颅的江~字营士兵,一路上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贺将军!”贺双溪正站在甲板上眺望,程景致不知何时已经又回到了主帅船上,不过这一回,这一声贺将军喊得,已经远不是之前那番彷徨不定。而是声音嘹亮,充满了敬佩。

贺双溪默然回过头去,程景致已经克制不住心里的振奋,奔跑到了眼前。

“退了,退了,伊叶腾辉退兵了!”程景致震惊中带着喜悦的声音同时传过来。

“恩。”贺双溪淡然点头,又回头看着前面的海域,神色并不见得非常的欣喜。

“将军?”程景致自然是感受到了,他有些疑惑地开口,随即,视线也跟着贺双溪一并看过去。

宽阔的海面上,伊叶腾辉的军队仓皇而逃,七零八落,狼狈至极。可哪怕贺双溪已经及时的下了命令,让底下的人不要去追,可到底她是空降而来的将军,而这一只队伍也不是徐隔江亲自训练出来的勇士,毕竟都是太阳岛上的民众,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做不到誓死服从军令,仍旧有人一窝蜂的冲上去。

这一批人的追击,一方面,更加加深了伊叶腾辉的恐惧,让他深信不疑贺双溪带来的军队雄厚,且有必杀他的决心,让他逃跑的更加快速坚决。

可一方面,也算是无辜的让这些选择追击的人选择了送死,毕竟,人数上,伊叶腾辉有太大的优势。

然而,这能怎麽办?

这就是战争。

战争,永远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要牺牲掉一部分人的生命。有些时候,哪怕是贺双溪想护,也护不住。当然,也会有那样的时候,在选择保住大部分利益的情况下,她必须要牺牲掉少部分人,甚至是,牺牲掉爱人,或者自己。

这是战争的无奈,战争的残酷,也是一个军人,最伟大无私的地方。

贺双溪一直看着前方,脸色深沉。

程景致也不是愚笨的人,看了一会儿,自然明白了场面上的情况,也知道了贺双溪此刻眼神里的那一抹无奈是为了什么。

“贺姑娘……”大约是动了心里的恻隐之心,程景致没有再毕恭毕敬地喊一声贺将军,而是下意识改口喊了贺姑娘。

喊出口后,他自己倒是一愣,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贺双溪也是一愣,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没事,只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需要适应。”

最后,大约是怕他还担心,又说了几句话。

程景致张张嘴,可动了好久,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英气逼人的小姑娘,只觉得她异常耀眼。而这过分的耀眼里面,又有着淡淡的伤心,可他知道,这份伤心,以他的能力,身份,见识,他都给不了半分的安慰。

他有些挫败。

正琢磨之际,忽然,从后面的海域上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一阵阵锣鼓声响起来。

接踵而至的,是大家齐声高喊,“九王爷来了!援军来了!”

第322章 相见

听到欢呼声,贺双溪回头望去。

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身后的海域乘风破浪而来。江~字营的帅旗,在最前方,迎风飘扬,好不霸气。

这一瞬间,贺双溪满身的担忧在瞬间消散,看着急速而来的甲板上站着的高大挺拔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将军……”程景致有事要禀告,却将军两字才说出口,就见面前英姿飒爽的女子一个转身,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去,他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以及红色的一截披风。

海面上。

徐隔江的船刚刚停稳。

面前的海域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横七竖八的船只,飘在海面上的战旗,兵器,尸体,还在昭显着刚才这一场大战的激烈。

徐隔江的目光阴沉起来。

“王爷!”从大兴跟过来的李虎,一看着海面上的情况,直觉就觉得不对劲。他第一时间觉得贺阿九没有抵抗住伊特藤辉自卫军的攻势,脸已经黑了下来。

话刚说出口,想到贺阿九和王爷的关系,又察觉到,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后边的话就没有说出来,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一脸肃静的徐隔江。

两个人都在沉默。

气氛实在是有点儿难受。

李虎本身又是话多的人,没一会儿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将军?”他忍不住又想说点什么。

这回,话音刚落,却见刚才还满脸沉默的徐隔江忽然嘴角一弯,一个漂亮的弧度浮现,他轻轻一笑,人已经在李虎的面前转身,几个大跨步迈起来。

船舱里,掌舵的舵手接到他的命令,加紧划桨,他这一艘主帅船,乘风破浪,一会儿就甩开了后面几十条战船很远的距离,遥遥领先。

没过多久,辽阔的海域上,出现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贺双溪的的船从前面破浪而来,徐隔江的船从后面突围而出,湛蓝的海水开阔无比,两艘船上江~字营的帅旗迎风飞舞。

都这会儿了,两边战船上的人怎么可能还看不清楚此刻的情形?

这边厢,李虎一声令下,战鼓疯狂的擂起来。

那边厢,程景致也早就知道了贺双溪和九王爷的关系,他可能没想到李虎的这一阵战鼓是为了庆祝这两个人的劫后相遇,他只以为是大了胜仗的庆贺,随即也吩咐船上的士兵擂鼓,奏鸣。

一时之间,海面上鼓声四起,还夹杂着欢喜的喝彩声,好不热闹。

两支队伍的中间,是逐渐靠近的两艘战船。

船与船之间,士兵飞速的搭起了木桥。

徐隔江一个箭步冲上去。

瘦瘦小小的贺双溪满面笑容站在木桥的另一头。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这么期待见到一个人,这种控制不住连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腔的感觉,这种对面的男子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目光的给予都能让人浑身舒畅的感觉,如此珍贵。

“九哥!”

眼看着徐隔江马上就要到面前。贺双溪终于忍不住,抬腿跨上了木桥,一边喊着心爱的人的爱称,一边张开着双臂,笑逐颜开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323章 九王妃(1)

这孩子一般的笑容,带着见到信任的人的欣喜,带着战争过后的松快,还有胜仗过后的骄傲,同样也让徐隔江满心欢喜。

“迎了?”他很自然的张开手抱住扑过来的贺双溪,一面低声问她已经知道答案的话。

“嗯!”贺双溪头点得捣蒜一般坚定有力。

“很棒!”徐隔江自然也毫不吝惜地称赞她,看她笑颜如画,哪里还管身后又那么多人看着?双手捧住她的两边脸颊,微微低头,清凉柔软的唇印在了贺双溪光洁的额头上。

“真好。”亲完,又将她重重的拢在怀里,扣着,沉着有力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真好,什么真好?

真好,她赢了胜仗?真好,她安然的在这里?

还是,真好,我遇见了你,你愿意在我身边?

都有,而且一个比一个重。

庆幸,贺双溪也听得懂,明白他的心。

“嗯,真好。”贺双溪轻轻踮起脚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伸手,纤细的胳膊抱住他的腰身,,柔软的指尖在他脊背处轻柔的抚~摸着。

彼此低低的声音,诉说着衷肠。

不远处,一艘之前一直追随着贺双溪而来的战船,在视线可依隐约看清身型的时候,终于下了命令停止前行。

甲板上,昂首挺胸站立着的程景致,不知道是骄傲,是满足,还是宽心,脸上似笑非笑,嘴角浅浅地勾起弧线,沉静而温文。

很快,程景致的船路过贺双溪,划向李虎。

简单的会面,简单的讲述,这一场伟大的战役已经初步了解,军令传下去,锣鼓喧天。

班师回朝。

这一回,徐隔江和贺双溪一同站在了两支队伍的最前面。

逆水而行,行船速度原本并不快,可大约是大了胜仗,大家斗志满满,一面吆喝,一面奋力前行,船倒是比往常快了许多。

到了冰火岛上,远远便有岛上土著居民的带领,一路直奔族长家。

族长小野真义是这歌岛上唯一和徐隔江有过接触和谋划的人,他在岛上具有绝对的威信。当初,也是他一人,代表了全岛五千人意志,勇敢的和徐隔江达成了协议。

此刻,见到从战场归来的徐隔江,自然也是下属见到主子一般,按照大兴的规矩行了礼。

等过了徐隔江,小野真义又对着贺双溪九十度鞠躬,“见过九王妃。”小野真义毕竟不是大兴人,大兴官话说得并不利索,礼数也只能是稍微懂一点儿。

虽然不知道九王爷是否婚配,可贺双溪此等妙龄女子,和九王爷站在一起,两人登对不说,这行为举止里,也总能看出来彼此的爱慕之情。何况,在倭国,可没有女人能上战场的先例。

他自然而然的就以为,贺双溪壑徐隔江是一对意境拜过堂的年轻夫妻。自然,也没有顾忌,一声九王妃,虽然口齿不是特别的纯正,可一字一字的,倒是清晰异常,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徐隔江,贺双溪自己,还有跟过来的李虎,程景致,还有贺山,以及其他几个人。

每个人都是一愣。

贺双溪自己也被这一声九王妃给吓到,在徐隔江身边一滞,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张了张嘴,只好又眼睛斜斜的,转过去,带点儿委屈和害羞,盯着徐隔江。

第324章 九王妃(2)

贺双溪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徐隔江便在她之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当着小野真义的面,无声地应下了这一声九王妃。

徐隔江都这样了,贺双溪还能怎么样?只好扭捏一笑,算是默认了九王妃这一称呼。

可这到底也是非同寻常,毕竟没有婚嫁甚至媒妁之言都没有,贺双溪总归是个姑娘家,在外人面前多少有点儿放不开,一手微微拉着徐隔江的手臂,身子悄悄往后边退了退,算躲在他身后。

“哈哈哈哈,九王妃战场上果断凌厉,倒是想不到,私下这么害羞。”小野真义见她这么一躲,顿时有点儿意外,一阵笑声夹着说话声,将贺双溪调侃了一番。登时,贺双溪耳朵根子都红了。

说实在的,前世虽然和徐谨言也算是被所有人默认,可是在徐谨言身边不像在徐隔江这里,徐谨言身边所有人无论什么时候等级都特别分明,不会有一人越界,调侃更不可能。更不会有常凯旋这种********要撮合的人存在了。

自然,这样当着外人的面调侃,也是头一次。

小野真义还想取笑几句以此来拉近和徐隔江的关系,不过,这一次话还没有说出口,徐隔江已经一个眼神示意。

小野真义还未说出口的话就收住了。

徐隔江揽着贺双溪率先进了内屋,其余人便很快跟了进来。

屋子里,小野真义早就准备好了军事图,很快,大家寻好位置坐好。刚打完一场胜仗,各个情况需要跟大家分析,包括作战的方法,战斗力,以及伊叶藤辉的自卫军的伤亡情况,心理分析,贺双溪自然是第一个上前。

有多久没有这样在众将领面前慷慨激昂,将自己的作战方法分享给大家?

望着面前的军事地图,湛蓝的一片代表着自己刚才打了胜仗的海域,贺双溪心中感慨万千。

说出口的一字一言,缓慢,清晰,细致。

脸上的表情,带着沉着冷静,也有一些喜悦,更多的,是放松,是重新回到这一片自己所熟悉的天地之后的放松。

“九哥。”徐隔江本身正听得认真,贺双溪的作战方法大胆而冷静,她分析的很不错,确实吸引他。不过,正精彩的时候,旁边的李虎倒是打断了他。

“嗯?”他有些不悦的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李虎一双带着疑问的眼。他尾音便有些重。

“九哥,你觉不觉得,阿九一点都不想第一次做战后总结,分享经验这种事情?你看她那挺直的腰板,利落的说话,每一个点讲得栩栩如生,细致而巧妙,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可比不过她。”李虎的评价虽然有些夸张,不过倒并不是空穴来风。徐隔江夜感觉的到她在这个舞台上,真的是美得恰如其分。

不过,这些疑问他并不打算说。便有些鄙视地瞥了李虎一眼,“你有脸说?”

呃……

李虎一滞,他这人,平时话是有点多,可那些话都是闲话呀,关键时刻,说正事,尤其又是人多得时候,他是一个字都挤不出。

这下,毫不留情地被王爷指出来,他多少有点儿难看。

“那个……人家阿九可是尚书府出身,从小饱读诗书,我可是出身贫困,半天书社都未去过。讲得好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嘿嘿。”

第325章 九王妃(3)

李虎尴尬的给自己台阶下,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徐隔江看着李虎,还能有什么办法?

等贺双溪讲解完,她下来,徐隔江便上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徐隔江无意间对上贺双溪的眼睛,那漆黑的一双眼眸中,充满着自信。对上他的时候,竟然也是淡定沉静的。

徐隔江收回目光,走上前。

贺双溪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以少胜多不是没有过,他曾经带领队伍打过许多次这样的胜仗,他旗下好多战将,也曾这样威风凛凛过。就说云字军的云溪公子,当年镇守北地第一仗,在北地真正建立威信,也是靠的一次以少胜多。

可是,这种远赴异国,以少胜多,还是2000人对上20000人,十倍的力量悬殊。这是大兴开国以来的第一次,而她理所当然的也是第一人。且不说这场战争的难度系数大不大,有没有运气的成分在,第一始终是第一。

徐隔江心里不震撼吗?不可能。

可他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一点怀疑,哪怕是李虎无意中说的话让他也产生了疑惑,他也没有表露。

贺双溪这一仗可圈可点,她分享到的,没有分享到的,徐隔江都再一次做了解析,并在此基础上指出了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这一厢过后,重点自然落在了对以后战事的布局之上。

伊叶藤辉决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他回到肆国岛陆地上,海关一查,根本没有外军入境,他很快就能知道他们真正掌握的兵力有多少。毕竟,这一片海域散落的岛屿虽多,可大型的岛屿并不多,人数虽然不会统一,但这么多年来自卫军的监察下,也能清楚个七七八八。

到这个时候,如果伊叶藤辉在奋起反击,倾尽整个肆国岛的力量。那个时候,在明显知道自己的力量强大数倍于他们江~字营,哪怕是他徐隔江设计出来再多的作战计划,自卫军拥有强大的信心,他也无法保证自己有五成的胜算。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

趁热打铁,趁胜追击!

在伊叶藤辉还来不及彻底的清查清楚地情况下,干脆指挥队伍迅速出击,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杀到肆国岛。

徐隔江这一个计划一抛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阵长长的吸气声。

“怎么,做不到?”徐隔江自然注意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他双手撑在面前的实木长桌子上,精锐的眼神一一扫过地下的每一个人。尾音微微扬起来,那一丝丝的性感中,更多的是不容拒绝的冷漠。

这个样子的徐隔江,哪怕是跟在贺云鹏身边这么多年的贺山,也不敢轻易说话。

小野真义有话想说,可毕竟这是九王爷第一次真人来到太阳岛,又是他绝对的首领,他也不好随便说。李虎么,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时之间还在犹豫。正在他四处大量之际,左手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虽然尖细,但字正腔圆,正气十足的声音。

“做得到!”

他整个人一震,循着声音回头看过去,自然,就见到了贺双溪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还有那双漆黑漆黑的,和九哥一样,闪着固执与冷静地一双眸子。

第326章 九王妃(4)

同样,被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惊到的,还有徐隔江。

不过,他只是下意识的循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并不像李虎一般,手掌到差点捂到了嘴上。

徐隔江的视线从贺双溪的唇移到她坚定的眼眸中。

“有信心?”徐隔江先是带点儿疑惑和询问,不过转瞬,不等贺双溪说话,就又开了口,“好,那么,这一次的先锋队,仍由你带队。”

“王爷!”

徐隔江话音刚落,贺山已经无法再等待,率先就起了身,自然是对徐隔江这一个决定不满意的。

这可是他们兵部尚书府的宝贝疙瘩,让她带一次先锋队,贺山都已经提心吊胆了。现在,让她继续来?还是要带领队伍驶向肆国岛本岛的陆地?贺山怎么能放心!

“贺叔。”这下子,徐隔江还没说话,贺双溪自己已经起了身。

徐隔江看她起来,本来有话想说,可对上她的视线,看到了里面的坚定,他便不准备在说了,而是收回了话,干脆看着她。

果然,就看到贺双溪已经劝起了贺山,“贺叔,这不是在咱们大兴境内,可以挑三拣四,考虑各种环境。现在,咱们兵力少,将也少。我不做先锋,难道让王爷亲自上阵?后续的队伍要怎么指挥?”

这话说完,贺双溪一个转身,事先利落的落在了徐隔江身上,这其实就是在给他一个信号,要他必要的时候帮她说几句话了。

技巧倒是足,也懂得利用身份。

徐隔江看着她,有点儿想笑,当然,是对她宠溺的笑,不过,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微微起了弧度,仿佛是在告诉她,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接收到这个讯号,贺双溪可谓是更加放心了。

不等贺山说出来各种阻碍她的话,也不等他来父亲来压,她自己已经率先挑明,“贺叔,您总是说我出身兵部尚书府,可爹爹的兵部尚书是怎么一步步得来的?还不是靠的身上的丰功伟绩?还不是凭着一身正气,一身武艺,一颗不畏惧生死的爱国之心,用侵略者的鲜血换来的?

我既是爹爹的女儿,是兵部尚书府唯一的继承人,难道,这个时候,我要退出?将所有的难题留给你们?王爷……”很快,看到贺山的表情出现了松动,贺双溪掐准了时机,机智的喊了徐隔江一声,“您当时答应带我来倭国,不也是相信我能有这个本事,能在危难关头担受重任?”

话说完,贺双溪几不可见的对徐隔江挤了挤眼睛。

这是好久以来,除了一开始在龙泉寺遇到的时候,贺双溪之后再也没有向徐隔江表现过的调皮。

“王爷……”

贺双溪可以和徐隔江卖萌,哀求,可贺山却不能,他也只好更加的义正言辞。

“好了,双……阿九,你先冷静下。”两边发力,贺山其实代表的是兵部尚书贺云鹏,他的考量,是出自父亲的角度。而贺双溪么,他当然是看成了心爱的女人的哀求。他没办法一下子给出答案。激动的时候,差一点连双溪的名字都喊了出来。幸好立马更正过来,道,“阿九,你留下来,其他人先出去。”

第327章 九王妃(5)

“嗯?”忽然被徐隔江这样点名,贺双溪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将视线收回,接了命令,“是。”

“王爷……”贺山则有些疑惑的出声。他还是有些担忧,可是王爷都下了命令了,还有什么能多说的?后边的话也不再说了,临走之前,有些不放心的再看了一眼。王爷倒是一贯的严肃淡然,自己任性的小姐么,只差没有朝他做鬼脸。

“唉!”

贺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几乎是被李虎夹着手臂拖出去的。

屋子里的其他人则更不敢耽搁了,早在贺山和李虎之前就已经鱼贯而出。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贺双溪和徐隔江两个人。

太阳岛岛屿虽大,可是人也不少,又是在海洋中心,并没有什么屋子,岛上的建筑并不好。这屋子是小野真义的书房,可也照旧简陋。外头的太阳已经西下,斜斜地夕阳落在屋子里,有些老旧的书桌上残留着橙色的夕阳,顶窗上泄进来的阳光洒在贺双溪和徐隔江之间,这气氛,无声的就有点儿严肃而沉静。

贺双溪本身还挺轻松,刚才那么多人,她也不方便跟徐隔江说什么,这会儿人少,她本身认为自己还能像上次一样哀求哀求他,可照现在这情况来看,好像并不行。

一开始,徐隔江不说话,她倒也忍得住,可慢慢地,在他越来越安静的视线里,贺双溪就没办法再安分了。

她扁扁嘴,滴溜溜的黑眼睛悄悄乎乎的对上他沉静的视线,“怎么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到他出声,眼前这高大的男人却忽然低下了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眼前一黑,身前一道黑影移了下来,很快,自己的薄唇就被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给攫走。

“喂?”贺双溪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是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遣退所有人,然后一声不吭就亲?

贺双溪双眉仅仅蹙了起来,一双小手也抬了起来,搭在徐隔江的肩膀上,回过神之际,手已经用力在他肩膀上推,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然而却并没有用。

转瞬,她的手掌就被徐隔江抬起来的手给抓住,还微微用了一点儿力,将她整个人往身后扣。这一道力气使过来,贺双溪哪里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头下意识的被这一道力气给逼的抬起来,整张娇俏的脸都呈现在徐隔江眼前。视线也转而对上。可她却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向来沉稳内敛看不透的徐隔江,此刻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情绪。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她的身影,也带着他的倔强和愠怒。更多的,像是一种克制,可他越控制,越想克制,这一份情愫好像就越克制不住,像脱缰的野马,立马就要奔腾出来一般。

“九哥?”贺双溪有些意外,声音低低地喊他一声。面前的人却没有动。

“王爷?”她想了想,换了个称呼。可仍旧没有用。

贺双溪忽然觉得急了。下意识地睁开了双臂,就抱住了他健硕的腰身,脚尖也都踮起来了,整个人往他怀里凑,脸也在他胸口蹭。“怎么了?不想我带领先锋军?”她试探着问他。

终于,等来了面前的人摇头。

“那是怎么了?”她抬起头,眼里的疑惑更甚。

徐隔江却在她话音落下来后,缓缓将她推离开自己的怀里,随后,自己则转了身,缓慢地踱步到了窗户边。淡金色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除了那份贵气,更多的是孤寂绕身。

很久,他才背着她出声。

“双溪,你告诉我,执意来肆国岛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已经想好了要带兵打仗,已经想好了要走在这一条道路上,永不回头?”

每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副将,有一天徐隔江都会这样问他们这个问题。

当年,绞杀暴民的时候,跟在身边的是常凯旋。那时候,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亲信,刚刚异地受封,没有什么威信,地方上处处受排挤。西南暴民悍匪众多,并且出了名的凶狠,这一群藩王也敢让他一个皇子上,他自己都无多少把握。可出身豪门贵族,本是在东南郡历练的常凯旋却有这个胆量跟着他上场。

当时镇守东南郡的藩王只给了他200人马,他看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的常凯旋,也是这样问,你想好了要跟着我,死不回头?

当时问常凯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期待,以及感动,心里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点头之上。

可现在对着贺双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期待,不感动?

很期待,很感动?

都不是!

希望她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时候都跟在自己身边,可也希望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远离灾难,远离战争。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所以,刚才,一开始的时候,她瘦小的身板第一时间闯出来说有信心的时候,他喜出望外,觉得她果然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可转眼,当贺山如一位父亲一般提出来反对,眼里流露出来的担忧,又瞬间感染了她,让他瞬间也跟着紧张担心。

这是他以前并没有机会体会到的一种情绪转变。

遂,他自己也摸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只能是盯着她的眼睛,想一眼看进她的心里。

可贺双溪如此聪慧,又怎能不知道?

徐隔江艰难,她又何尝不是?

她从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若徐隔江第一时间说她几句什么,她应该会努力找个论点跟他辩论,想让他同意。可他这样一番她很少能看到的情绪表露,让她所有的坚持都没办法脱口而出。

她有点儿不知所措的多开徐隔江的视线。头微微低下来,眼睛都微微的闭起来,直到感觉到自己似乎平静了不少,这才再度睁开了眼睛。

“九哥。”她这一次,算是异常镇定,做足了心里准备,才开的口。

感觉到他的视线随着自己出声慢慢移下来,直到对上自己的眼睛,贺双溪才一鼓作气,“九哥,有些际遇,我自己也无法跟你说清楚,可至少,对于带兵打仗这一件事,我的坚持,可以明明白白的跟你保证,无论以后,遇到任何的困难,哪怕死生与死的抉择,我也仍旧无怨无悔,仍旧愿意,一直坚持。

说我爹爹的影响,这也并不准确,我只能说,我爱这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我爱这一种驰骋沙场带给我的自豪。我爱这种可以为大兴开疆扩土,为大兴百姓努力奋斗的骄傲!”

这是我曾经不惜死,也要保住的荣誉和骄傲。

这是我上一辈子的懊悔,也是这一辈子的执念,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赢了徐谨言,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让自己一雪前耻。

只是,太多太多的执念,我没办法给你说,没办法坦白,没办法交代,找不到理由。

贺双溪有些难过,也有跌忐忑。

慢慢地,连视线都不敢再放到徐隔江身上。

因为心虚。

第328章 九王妃(6)

这一瞬间,贺双溪有想跟徐隔江坦白的冲动。不管自己有什么仇,不管自己的存在和不合理。不管这个人能不能接受。她想这样脱口而出。

她眼角微微抬起来,视线里,徐隔江冷冽的脸近在眼前。

“我……”

“九哥……王爷……我……”

“呼!”

最终,她却收了声,只将自己的头低下来,低得更低,低到几乎只能让徐隔江看见一个圆圆的头顶。

可哪怕这样,她也仍是忐忑不安。

双手在自己的身前,紧紧的握着,指尖相扣,好似这份力度,这份疼痛,可以让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不至于这么愧疚,这么没有底气。

她仍旧害怕徐隔江此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怕他会说不行,不同意,怕他会反悔。

可等了半天,她却没有等来他开口说话,而是等来了一只温暖的手,抚摸上了她的头顶。

接着,又是一声轻轻地叹气。

很久之后,才是一声淡淡的,轻如空气的双溪。

随后,面前的人再度动了动,这一次,是紧紧地将她给抱在了自己怀里,用了七分的力气,都差不多要将她给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王爷?”贺双溪又有些担忧了。吞吞吐吐,尾音都微微抬了起来。

“别说话,双溪,让我抱抱你。”徐隔江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看到她低着头,看着她绞着她那双细细地手指头,那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如此的孤苦无依。可她在跟着她之前,明明就有了整个兵部尚书府在背后支撑。看她那一双眼睛,也好似经历了很多的风吹雨打,看不到分毫从前的调皮天真。那一瞬间,她像似变了一个人。

他想起来之前李虎说她的时候,他心底里升起来的那一抹怪异,此刻,跟现在的情愫又诡异的相连。

她站在一群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着那一场注定成为恢弘历史的战争的时候,他觉得他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而现在,她在自己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同样让他觉得,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可她此时此刻却明明就在她眼前,依旧是瘦瘦小小的她,眉目如画,仍旧是她喜爱的模样。

是他认识她太晚?错过了她那些在金龙城传为传奇或者笑料的年岁,来不及陪她度过每一分喜怒哀乐?是他没来得及及时出现在她身边,让她遭遇了陈一恪那样的渣男?亦或者,漫长的后宅岁月,父亲带兵打仗,母亲早逝,缺乏父母的关爱,让她此刻倍感心酸?

徐隔江自己也是缺少父母疼爱重视的人,这其中的凄苦,的确是真实体验过。

此时此刻,徐隔江脑海里各种想法油然而生,却无一不是对贺双溪的关心和爱护。当这份关爱无法言说,便只能转化为最温暖的拥抱,让两颗躁动的心贴近,无声的给她最大的支持。

贺双溪则有些懵。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情形。不是这样的拥抱,不是这样的宽容。她有些犹豫,眼睛里湿漉漉的。

“王爷。”将脸贴在徐隔江的胸口,贺双溪又喊他。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贺双溪,不是原来的贺双溪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第329章 九王妃(7)

嫌弃?

徐隔江摇头,声音已经脱口而出:“永远不会。”

他要的,不是贺双溪这个人人知道的名字,而是眼前的这个真实存在的人,也许,她叫李双溪,也许她叫张双溪,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的样子,刚好我就是我爱不释手想要一辈子独享的样子。

所以,哪怕贺双溪不是原来的贺双溪,那有怎样?

徐隔江将自己的手掌放置在贺双溪瘦弱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摩挲着她的肩头,隔着并不柔软甚至还有些笨重的衣衫和盔甲,那份冰凉,无法将他此刻心底的热火抵挡。

“九哥!”

屋子里面,徐隔江揽着贺双溪,仍是如胶似漆,外面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得李虎连规矩都来不及顾,人已经从外头冲到了一帘之隔的门口,粗而重的声音早已经透过空气明朗的传了进来。

贺双溪一吓,声音这么近,以为李虎已经到了房间里,作势就要逃开。

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徐隔江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又将她拦住。紧接着传过来的,是他微微的气息,以及浅浅的笑声。贺双溪这才知道,自己是太过紧张了,小脸微红,垂着头缩在一边。

而这一会会儿,徐隔江的笑容已经收住,抬步离开她之前,手指还有意无意的触摸了一下她放在小腹前的手指。

又惹得贺双溪一恼。

可始作俑者已经大步向前,走到了门口。她看过去的时候,徐隔江已经拉开了门帘,帘子外,是李虎有些急切的脸。

“何事?”徐隔江淡淡地扫了一眼李虎。

“九哥,刚才在外面抓到一个人,疑似伊叶藤辉派过来的探子。”李虎眼帘掀起来,面色仍旧不好。

果然,还没等徐隔江发问,李虎已经再次补充,“发现的有点晚,检查他身上的信号弹,少了几发,这人性子比较刚烈,问不出话来,小野真义已经将他带去地下刑房。”

倭国的小鬼子们就这一点不好,武士精神深入骨髓,对天皇有着绝对的效忠,通常抓到他们要探出点事情来很是困难,还得提防他们动不动就找机会切腹自杀。

一般这种情况,对于不受教的俘虏,徐隔江以及他麾下的所有将领都是一个惩罚手段,杀,杀干净了还有悬挂尸体示众,引起敌军的愤慨以及恐慌。冲动是魔鬼,只有激怒敌人,才能让他们疯狂,才能创造机会让他们失控。

当然,这样的情况一般发生在江~字营的将士们几乎掌控了绝对的战场,拥有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

像现在这种远在异国他乡而自身实力又大不如人的情况,李虎还没有遇见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敢按照从前的习惯下命令,而是请示徐隔江。

当然,他也没想到,一向公私分明,并且没什么女人近身的九哥会悄悄摸摸的躲在这书房里,和贺双溪亲亲我我。看着眼前的徐隔江,李虎唯恐自己打扰了九哥的人生大事,遂,徐隔江出声之际,他已经退了半个身位。

“杀!”

不过,到并没有等下什么惩罚。他还在胡思乱想,徐隔江已经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嗯?”这回答,和李虎预想的可完全是背道而驰,李虎下意识的反问出声,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李虎立马又反应过来,九哥的命令什么时候需要解释?“是,九哥!”

李虎魁梧的身板挺得笔直,铿锵有力的接了命令。

正要转身,徐隔江已经补充道:“杀之前,取下他身上所有信号但,每个半个时辰放一个。”

“是,九哥!”李虎这回可不敢再马虎了,立马接下了命令,紧跟着转身小跑着出去,生怕自己没有及时传递好九哥的命令而导致出现什么差错。

徐隔江看着他转身出了门,这才也转身,抬步走向已经恢复镇定的贺双溪。

“将他的烟雾弹留下来,并定时放一个,是想告诉伊叶藤辉他的探子还安全,他还可以侥幸一段时间?”奈何,贺双溪有着一个热爱行军打仗的躁动的心,遇见情况,自己马不停蹄,早就凑到了跟前。

这一瞬间,她和刚才那个纠结无助伤心的贺双溪又完全的判若两人了。这转变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徐隔江都有些怀疑,不过,这些怀疑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很快将这些不该有的情绪挥散出去,看着她,耐心的回答道,“是,也不是。”

“哦?”

这样的回答,贺双溪立马来了兴趣。

她眉头微微抬起来,眼睛也往上看,整个人脸上写满了好奇两个字。

而徐隔江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扫了她一眼,又耐心解释,当然,这不仅仅只是解释,更多的算是提点,“他们信号弹,每一枚包含了什么样的信息,我们我从得知。但,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要怎么办?想要打乱他们的步伐,要怎么做?”

“嗯……”贺双溪一手抱胸,另一只手的手肘抵在抱胸的手上,指尖摸了摸她光洁柔嫩的下巴,忽然,她眼里一道精光散过,立马就跟上了徐隔江的思维,她几乎是开心着叫出来,“是要想办法打破他们的消息网,甚至要提供错误的讯息么?”

“嗯。”徐隔江点头。

“这种做法我可想不到,我以前在云……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大约是太兴奋,贺双溪说起话来都没那么多注意,差点就将云字军三个字说出口。幸好反应及时。

她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徐隔江,倒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嗯,一般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终止信息,想方设法想要去了解到对方传递的信息内容,很少有人会打破信息。”这一点,徐隔江不是夸,放眼整个大兴,都没什么人想到,并且更没有人去执行,因为不可预测性太大。

要是刚好传递了开战的指令怎么办?

只是,大多数人的顾忌,在徐隔江这里不算什么。因为他不怕打败仗,更不怕死。

第330章 九王妃(8)

那,现在要怎么办?突破伊叶藤辉的极限,快速开打么?

贺双溪没有经历过这种变化无常,充满太多挑战的战役。

她其实,在带兵打仗这个方面,一直算是比较保守的那种将领。

只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以前的那种风格,在徐隔江面前,在他的江~字营面前,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展现机会。这大概,是和一个军营的风气以及整个军营的氛围,甚至是他们的主帅有关。深处的环境是积极应对挑战,不怕危险,不惧艰难的,所以她也不怕。

而以前在徐谨言旗下,徐谨言是小心翼翼地人,害怕失败,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去面子,失去威信,也怕当今圣上会看不起,所以做事情都会瞻前顾后,考虑各种难过后果,对输赢的渴望更加浓烈。

想想,从一开始在东南郡的军营之中,她和常凯旋的那场演习,就充满大胆。而这一次,面对倭寇,就更加不用说了。贺双溪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这要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贺双溪有些感慨。

原来跟在不同的人身边,不光能领略到不同的风景,经历不同的人生,为人处世,思维习惯都会发横改变,而生活也会充满阳光。

“走。”贺双溪还在心里感慨,自己幸好有机会重生到徐隔江的身边,还没好好感谢一番,身侧的男人已经开口说话。并且说话之际,一只手抬起来,已经搂住她一边肩膀,要带她出去。

“去哪?”贺双溪有些疑惑。

“准备作战。”

徐隔江却不急不缓,轻飘飘的四个字,附带了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关系到了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可他并没有波澜起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句话不光可以用到侠士身上,对于将军而言,一样意义重大。

两个时辰之后……

伊叶藤辉派过来的探子身上的信号弹仍旧按照原计划发出去。

而这个时候,徐隔江早就利用好了这短短的几个时辰,迅速制定了作战技术,并做好了人员安排。

最终,在贺山的极力要求下,这一波战争中,先锋军由贺山以及李虎两人带领,于一个时辰之后,从太阳岛出发,前往肆国岛本岛大陆,分两股势力偷袭肆国岛的东西两岸。

而徐隔江会带着贺双溪以及程景致,带领三千人马,于先锋军开战一个时辰后,直击肆国岛,以最快的速度。

夜幕降临。

倭国这一片深蓝的海域,在寂静的夜里,静谧而有安稳。

明月高悬,大大的圆盘倒映在海水中,海风吹着海水,泛起波浪,天空中的明月在水中泛起了皱折。

太阳岛岛上的本土居民,一个个穿着云字军的专属作战衣裳,整齐划一的排列在海滩上。

不远处,李虎和贺山已经带着人马随着海浪出行。

遥远的肆国岛本岛大陆上,月色同样静谧,整座城市在寂寥的夜色中安然沉睡。只有巍峨的伊叶将军府,依然灯火辉煌。东边的书房里,一道晕黄的灯笼在走廊中急速穿行。

很快,吱呀一声……

从海边驻防站骑快马奔袭而来的水兵,闪身进了书房。

“将军,一切顺利,信号弹一直按照预定时间发射,目前,敌军并无作战打算,目前,云字军就只集结了太阳岛一个岛屿的兵力。”

噢……

原来,前往太阳岛的探子,身上的烟雾弹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只是一个注意徐隔江是否准备开战的信号提醒。

这样的消息传来,伊叶藤辉安心了许多。

“下去吧,要小心提防,时刻警戒。”

“是!”

水兵嘹亮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直到这道声音消失,直到整个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奔波劳累了许久,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伊叶藤辉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缓缓沿着身后的椅子坐下来,大约是太累,背脊刚刚沾上椅子没多久,他就已经安心的合眼睡去了。

等他醒来……

肆国岛,已经不是他的肆国岛。

第331章 九王妃(9)

两千人的先锋队,在伊叶藤辉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缔造怎样的神话?

哪怕不能和贺双溪一样,以一敌十,但是在整座岛屿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长驱直入,深入肆国岛的腹地,还是没有太大阻拦。

久经战乱,难得轻松一下,边防水兵的防御并不严格,何况肆国岛兵力本就大不如前,区区一千兵马,对卯足了干劲一定要打赢这场战役的江~字营而言,根本没有什么阻碍。

江~自营的士兵本来全部就是太阳岛的土著,本身就是倭国人,容貌装扮都差不了多少。何况,徐隔江在这其中使了诈,早前就命人准备好了水兵的相似铠甲,准备在关键时刻混淆视听,取得战争先机。

这一次,刚好就派上用场。

江~字营的士兵和自卫军的水兵穿着极其相似的服装,只悄悄在腰上围了不一样颜色的腰带。

自卫军的水兵一开始并不知晓这个计划,误将江~字营的人当自己人,第一道防线轻而易举攻破,贺山带领500人马第一之间着陆,并以相同方法破开了东面的城门,等到自卫军发现这个小阴谋的时候,西面的城门下,已经集结了500江~字营的兵马。

消息传到伊叶将军府时,伊叶藤辉还有计划的进行反击,可不出一个时辰,士兵再来噩耗,徐隔江带着3000兵马已经到了港口,伊叶藤辉已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纠集了伊叶将军府的精兵200人,从肆国岛的森林里穿过,到了北边的海边,偷偷乘坐救急用的军船,连夜赶往本洲岛。

而肆国岛的官兵哪怕是殊死决斗,少了主帅的指挥,总归是一盘散沙。

何况,百姓始终是以自己的生命为第一,无人号召,哪怕是有人将城池都占了,在武力的威胁下,也很少有人会拿起刀来奋起反抗。

这就是大多数古代国家的通病,不逼到最后时刻,不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我管你皇帝是谁。

肆国岛自卫军不战而败,徐隔江轻而易举便占领了肆国岛整个岛屿。

而此时,肆国岛的天空,才微微翻起了鱼肚白。

昔日辉煌无比的伊叶将军府。

府里的家丁护卫婢女早已经散作鸟兽,只少数在将军府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和尚未成年刚刚被卖进将军府的小孩子们,因为实在是无处可去,仍旧留在府邸。

徐隔江的人马已经将整个伊叶将军府收归己有。

仍旧是在伊叶藤辉宽敞富丽的书房里。

徐隔江一脸严肃的坐在主位上。

此番立了大功的贺山和李虎,一左一右的站在他面前。

贺双溪和程景致跟在他们之后,同样一左一右分别而立。之后,是小野真义和他的一众亲信。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贺山作为这一群人中,唯一的不属于江~字营麾下的外人,本身对徐隔江不是特别了解,又没有身份的顾忌,而且本身资历也比较老,所以并没有其他人一样紧张严肃,他往前站了一步,第一个问了徐隔江问题,马上又再度开口,说了自己心中的忧虑,“伊叶藤辉连夜带人奔逃,毕竟咱们是异乡人,对这一片海域与领土不够熟悉,哪怕水兵去追,也已经无济于事,何况,攻占一个岛屿,这种情况太震撼,倭国天皇势必马上就会得知。如果倾举国之力来对付咱们,只怕……”

说到关键处,贺山自己都有点儿担心以及不敢想象,声音停顿了下,视线偷偷扫过仍旧一脸严肃看不出心情好坏的徐隔江,又收回来视线,继续说完,“只怕,如果现在不走,咱们很难再迈出肆国岛。”

这一场战争,本身就不是在意料之中。

当初,徐隔江悄悄来肆国岛,只是听到了消息,担心贺双溪的安危才不顾一切偷渡过来,谁曾想会引发这样一场震惊大兴以及倭国的大战?还在丝毫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占据了一个岛屿。

这在大兴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丰功伟绩,同样,也是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屈辱一笔。

可这有什么用?

现在,徐隔江的处境,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一来,随随便便打下了一座岛屿,而大兴的皇帝还不知道半分,当今圣上的旨意是怎样?私自出兵,赢得胜仗,是奖是罚?

二来,接下来的计划是怎样?迅速集结兵马,整装待发,迎接整个倭国的包围反击?这其中,胜算不足百分之五十。

贺山说的这一切,徐隔江在昨夜发兵之前,就已经思考过。

只是,昨夜是在自身以及江~字营五千兵马的考虑下,为了取得胜利的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赢得了战争,至少整个肆国岛没有了禁制,这个时候,如果后退回大兴的话,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们不说,父皇也不会知道。

可这样不会太憋屈了吗?

到了嘴里的肉,已经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要放手。

徐隔江没法第一时间给贺山答复。

眼前的烛火摇曳,灯火的影子在书桌上摇来晃去。

贺山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问题的严重性,也理解徐隔江的顾虑。

他往后退了一步,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又左右互瞄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李虎和贺双溪。

李虎跟在徐隔江身边多少年,徐隔江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的喜怒,何况贺山已经将事情挑明,他也是心如明镜,奈何,这种大重要的决定,如果九哥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自己的想法的。

江~字营,九哥麾下的每一位将领,会誓死效忠徐隔江的每一道军令,但绝不会左右他的任何一个决定。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人说话,只听到一道道沉重的呼吸声。

贺山再度看了一眼李虎,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是否要出去,让九王爷一个人在书房里考虑一下。

李虎看懂了,点点头,又悄悄将这个讯息传递给贺双溪。

这样一来,大家悄悄将消息传递下去,很快,几个人就达成了共识,一个个齐齐转身出去。

贺山和李虎走的最快,很快出了门,程景致和小野真义等人跟在身后。

贺双溪是最后一个出去。

而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她却犹豫了一瞬,立马就收回了脚步。她神情一凛,步子往后一退,斩钉截铁的回到了书房,还将书房门重新关上了。

第332章 九王妃(10)

“王爷。”

贺双溪一回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徐隔江,一声彰显身份以及距离的王爷脱口而出第一时间摆明了她留下来,是为了公事。

而同样,徐隔江也并没有意外,她会在最后时刻选择退回来。

听到她出声,徐隔江微抬起头。

漆黑的双眸带着一丝丝的烦躁,看向贺双溪,不等她问,他自己已经率先开口,“回大兴?这几日生死奔波,白白浪费。留倭国?双溪……”徐隔江停了一下,先前还沉沉的目光,此刻有些为难以及不安地看向贺双溪,喊她的尾音都带着缠绵以及不安,“我恐怕……无法给你安定的生活了。”

不,甚至不仅仅只是安定的生活,也许,连给你一个可以依靠的我都没有办法了。

他现在几乎是单枪匹马的杀入倭国,在占有先机的情况下,不退反进,前路多凶险,无法预估。

可他率先想到的,压根不是自己的安危。

他本是孤家寡人,母妃不疼,父皇不爱,一人生死有何牵挂?

可有了贺双溪便不同了。

他要时刻想着,身后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安然回家,等着他陪她过以后每一个日夜,这一份牵挂,是喜欢,是爱,是疼惜,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他犹豫不决的最终矛盾点,也在这里。

怎么办?

徐隔江无法抉择。

他看着贺双溪,目光如炬。

贺双溪却没有在他负担太重的眼神中望而却步,相反,知道自己真的是他选择的关键点之后。她在原地思忖了一小会儿后,更加坚定地走向他。

“王爷。”

脚步愈加靠近之际,她又清清楚楚喊了一声。

“嗯?”徐隔江眉眼微抬,下意识应声。

却见贺双溪神色一定,一股柔韧的气质跃然于上,“王爷昔日统率江~字营时,曾孤身一人入蛮荒,也曾威风收拾海盗,更是凭一人之力,将土匪横行,藩王割据的东南郡收拾齐整,一跃成为十数名皇子中在民间口碑最好,在文武百官中最得信任的肃王,这其中的辛劳艰险,双溪自是无法体会,唯有深切佩服。

可想曾经王爷如此乘风破浪,威风凛凛,如今,却要因为双溪而陷入犹豫不决?那这绝对不是双溪当初坚决选择站在王爷身边的原因,也绝对不是双溪想看到的。

王爷……”贺双溪想起当时在东海时,爹爹转述过的徐隔江说过的话,那般震撼,那般沉重而珍贵的誓言,哪怕是她往后会颠沛流离一生,也足够弥补的承诺。贺双溪心内仅有的一点儿迷茫都消失殆尽。

“您曾对爹爹说,终有一日,定要让双溪母仪天下。而如今,双溪也只是这一个回答,终有一日,双溪定要看到王爷君临天下!”

“双溪?!”

谁知,贺双溪话音刚落,徐隔江已经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起来。

他个子身得高大,气势本就不弱,这会儿,又是在情绪无法控制的时候,两人离得也近,这样起身,面对面的对视,居高临下的感觉,让贺双溪莫名心里一怔。

第333章 九王妃(11)

贺双溪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毕竟,君临天下这种话,于现在的徐隔江而言,其实是大逆不道的。

可转念,她又觉得,徐隔江不会因为这一句话而迁怒于她。

那是要怎样?她有些琢磨不定。

正思忖之际,刚刚还和自己有着一桌之隔的徐隔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桌子,到了自己眼前。贺双溪一愣,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徐隔江手臂一伸给牢牢抱在了怀里。

“双溪,若这一仗顺利,回大兴我就找父皇请旨,亲自上门提亲。我娶你,这一声九王妃,我要你答应得堂堂正正!”

哪怕是这种时候,徐隔江都还惦记着一开始小野真义喊的那一句九王妃,惦记着名不正言不顺当时贺双溪的难堪。人生中头一次,徐隔江说出这一句话,这样顺遂了自己的心意,将自己的一辈子毫无保留的交代出去。

他的拥抱带着男人的强大力量,也带着震惊,让贺双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

好半天后,贺双溪才在徐隔江急促的呼吸声中,艰难的将自己的手臂抬起来,搭在徐隔江的肩膀上,“九哥……”终于,抛弃了带着身份差异的王爷之称。

徐隔江没有应声,也没有出声,只是将自己的双臂扣得更紧,将贺双溪整个人都狠狠贴在胸前,恨不得能将她碾进自己的身体里,成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部分。

小半个时辰后……

徐隔江决定一鼓作气,在倭国继续作战的命令便由上而下传至了江~字营上上下下,随后,连带着整个肆国岛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5000兵马对付整个倭国近十万兵力?

这一个简单的算数题,小孩子都可以算出输赢。

要怎么打?

第一步,必然是要现将整个肆国岛的残余兵马和民生力量化为己用。当天夜里,李虎就率兵进入了肆国岛自卫军的大本营,控制住了全部的军事力量。

而贺山,则带领将近2000兵马,将所有的肆国岛居民集中到了一起。小孩,女人和老人,在临时搭建的军事领域,好吃好喝供着,而所有的战斗力量,即无病无痛的中年男人全部都集中到了另一边。

一旦江~字营和整个倭国为敌,拥有这些孩子老人女人的生命作为最终保障,这些壮丁们势必听他们只会进入江~字营。

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很龌蹉?很残忍?

徐隔江不在乎。

他残暴的名声早就传到了外面,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形成,而是作战打仗之后,徐隔江的代名词。

何况,他从来不会真的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做出缺德事,这些只是单纯的手段和动力,虽然,外人并不知晓他的真实想法。

而贺双溪呢?

既要支持徐隔江君临天下,势必,她一定会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而她当时在紧要关头选择转身回书房,除了不希望自己成为徐隔江考虑的矛盾点,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但最重要的还是……她知道了新的快速的大面积的集聚兵力,让整个倭国皇室望而却步的重要战术!

第334章 起义(1)

古往今来,什么样的战术最让人震撼,暴怒,束手无策?!

唯有起义!

煽动黎民百姓揭竿而起!

这就是贺双溪想到的办法。

“九哥,现在我们有现成的事件可以利用,当时,在肆国岛附近遇到的那群来自冰火岛的海盗可还记得?”

徐隔江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如果不是因为看中了他们的潜在价值,他是不可能留这么个隐患在身边的。不过,他并没有在贺双溪面前将这一切表现出来。

而是轻声应了一下,视线中带点儿疑惑,看向她。

贺双溪则略带点儿喜悦,朝他眨了眨眼睛,有点儿兴奋道,“倭国皇室对分散在海域四周的岛屿管制太严,要求太多,可对待他们的条件却很苛刻,连一日三餐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这不是官逼民反是什么?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需要一个领头羊而已。”

“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放出话来,说咱们太阳岛的百姓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倭国皇室的苛刻和剥削,不得不起来造反!”

说到这最关键的一处,贺双溪几乎是双眼放光。

连带着徐隔江都是满眼惊讶。

他没想到,贺双溪会懂他的心思,并且能懂得这么深。

关于当时放走冰火岛的那群强盗,他本身的算盘就是如贺双溪这般在打算。只是,包括身边的李虎和贺山都没有想到,一开始,他们只以为他是想利用这点儿契机,煽动他们早发。

却只有贺双溪一个人想到了,他要的不是煽动,而是带领。

煽动和带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煽动只是一道助力,而带领,是主动的。主动的起义完了,还有全面的领导和控制,这控制二字,才是关键。

徐隔江真是有些喜出望外。他双目直直地盯着贺双溪,好一会儿,只听得到他隐忍克制的呼吸,“怎么了?”贺双溪有些忐忑,难道自己说的不对?

徐隔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很快,他又松开了手,将贺双溪留在原地,自己则转身绕过了书桌,回到了之前坐过的地方。

那书桌上,是之前占领伊叶将军府的时候,收缴上来的官印以及指挥肆国岛一切兵力的虎符。

他都拿出来,缓缓由着桌面推过去,推到贺双溪的面前。

“这是什么?”贺双溪有些不懂。

徐隔江倒是笑了笑,说的话有点儿玩味,轻薄,“娶你的少数嫁妆之一。”但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晰。

贺双溪一愣,随即拿过来,解开包裹得好好地纱布,看到实物的第一眼,贺双溪就震惊掉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想让徐隔江冷静下来,“九哥,这可使不得!”说话的同时,双手已经往他的手背上覆,就是单纯的想拒绝而已。

而徐隔江却在她使力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牢牢抓住了贺双溪的手背,低声道:“双溪,这可不是白给你的。拿了帅印,就要承担主帅的责任,这枚印鉴,这枚虎符,是如今,我身家性命的所有依托。”

第335章 起义(2)

徐隔江说的轻松,可这对于双溪而言,又是怎样的信任和托付?

贺双溪只觉得这一方帅印和虎符沉重得不能再沉重。指尖摩挲过帅印光滑的印面,她的心情一时之间无法平复。

却忽然听得头顶上一道缓缓地呼气声,绵长而温暖,转眼,她整个人又被徐隔江一双宽大的手掌给搂到了怀里。

贺双溪静默了一会儿,他这样子的承诺了看重,她不说几句话表达一下?好像不太好。可要说什么呢?贺双溪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有点嘴笨,怕自己说什么都不能完美地表达自己心里复杂的情感。

她闭上眼睛,想先琢磨琢磨再出声。

可还没来得及思考,面前的男人已经低下了头。圆润的下巴忽然就抵到了她的肩膀上,一阵不太轻的力道压下来。贺双溪下意识的脚下用力,重心也往下移动了一些。

“害怕?”

刚拾掇好自己,徐隔江的声音又来了。

“不是,九哥,我……”

“嘘。”

贺双溪本身想说,她觉得自己不发担此重任,可话都没有说完,他已经打断。

立马,他的一只手臂就抬了起来,挪到了她脖子前,修长的手掌在她面前摊开,抵住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来。随后,就见他将头凑了过来。

贺双溪心里乱得跟有一头小鹿在四处乱撞似的,他低头亲过来的时候,贺双溪觉得她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贺双溪略微想偏头躲开。

可徐隔江的另一只手臂已经飞快地抬起来,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贺双溪无奈地嘤咛一声,却没有躲得过去。四片唇瓣还是悄然相遇。

起初,贺双溪还有点想躲。

自己此刻心情尚未平复,受他这样的器重,她一时之间身份也转换不过来。

可当徐隔江亲的越来越用力,亲得越来越自在的时候,贺双溪就没有了继续挣扎的动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虎符和印鉴已经从她手里脱落,掉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双臂已经抓住了徐隔江胸前的衣裳,用力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脚尖也垫了起来,努力的拉近了她和徐隔江之间的距离。和徐隔江带着肆虐和占有欲的吻,早已经经受不住只有唇瓣的流连,已经辗转到了双溪的耳际。

灼热和急速的气息声从徐隔江口中传出来,落在贺双溪敏感的耳畔。他舌尖若有若无的一丝丝碰触,更让贺双溪心猿意马。短短的时间,贺双溪的脸已经红彤彤,滚烫烫。

“喂……”她正意乱情迷之际,却忽觉整个人被徐隔江往上一提,脚尖都离开了地面,吓得慌乱轻喊一声,整个人也迅速从他身上抽离。慌忙往后一看,才知道自己被他带了起来,被搂在他胸前。

“干嘛?”双溪微微眯着眼,脸色酡红,有些不满。

徐隔江却并未说话,只浅浅看她一眼,随后搂着她一转身,轻而易举就将她放在了旁边的长桌上,让她坐在桌子上,双手朝后撑在桌子上,整个人超前微微躬着,在他身前,眼皮子底下。

第336章 亲密(1)

这架势,贺双溪直觉就觉得不对。

地方不对,情气氛不对。

可是,这些不对,其实隐隐又都是对的。

从东南郡分开,再到大兴的相遇,这段日子,他们聚少离多。虽然同在肆国岛,可一直都是在带兵作战之中,两个人能安静地坐在一起说会话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赢了一场大战,以为能有点儿时间松口气,却偏偏战事更加紧张。两个人的精神一直都处于高度集中状态。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点儿时间,可以耳鬓厮磨,不搂一下,亲一下,怎么可能是相爱的两个人的相处状态。

虽然明显知道现在地方不对,贺双溪想躲,可思来想去一会儿,又觉得再躲,太为难徐隔江。

她顺了顺眉,原本拒绝的姿态此刻也大为改观,顺着他的动作缓缓挪动着身子,让自己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桌子上。

就这一点点儿的动作,落在徐隔江眼里,他自然看得懂。

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幅度,他整个人就往下探。转眼,已经咬唇在贺双溪耳边,“放轻松,双溪,我不会真的动你。”轻轻浅浅的声音,带着明显起伏的气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贺双溪耳边。

这欲说还羞的话语,让贺双溪一愣,转眼满脸满眼都是羞涩。她微微低下头。就这一会儿功夫,徐隔江已经伸手在她下巴处,解开了她红色的披风,淡金色的铠甲浮现在两人之间,徐隔江轻松地将铠甲剥落,面前的美人儿就着了一身简单轻便的白衫娇滴滴在眼前,含羞待放。

“双溪。”徐隔江抑制住心里一阵一阵的悸动,忍不住轻轻唤她的名。

满脸羞红的贺双溪低低应一声,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反而难为情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奈何,在男人面前,其实女人的害羞闪躲有时候更能激起内心深处那嚣张的占有欲。这样的贺双溪,和在万人面前依旧威风凛凛的她相比,带来的震撼,满足,吸引,又怎么能抵?

徐隔江一阵激动,立马就她押在自己怀里。

厚重的头一低,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剥开白色的衣领,顺势解开下面两颗如意扣,双唇已经轻轻咬住了她雪白的颈子,“你好美。”含含糊糊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在说着喜悦的话。

“嘶~”贺双溪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只觉得一阵热血急急忙忙往上涌。撑在桌子上的双臂情不自禁的用上了力气,抵在桌面上,让自己小小的身子绷得更加直,努力的绽放在他身前。

很快,在他强有力的攻势下,自己的那点儿力道根本不足已支撑着自己,贺双溪嘤咛一声,干脆将自己的手臂伸了出来,环扣在徐隔江的后颈,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而她纯白的薄衫,已经不知不觉中被他完全剥开,如凝脂般柔嫩的肌肤,漂亮的锁骨,滑嫩的细腰,已经被湖蓝色刺绣半截肚兜包裹住的胸,就这样清晰的落在他眼底。

第337章 亲密(2)

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胆的看一个姑娘家,第一次,看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着的女孩儿。徐隔江有些……嗯,激动,也有点儿束手无措。

漂亮的人儿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触手可得的地方,可真的要不顾一切的亲下去,需要的勇气,甚至比发起一场战争,来得更加的不容易。因为太过在乎,太过紧张。

徐隔江抑制住心底里的紧张,双手沿着贺双溪的胳膊往下缓缓移动,感受到她的瑟缩,他又停下来。斜眼再看贺双溪的说话,她却已经阖住了双眼。也是紧张以及期待的吧?

原来她也紧张,他的心瞬间放松下来。

原来,她也期待,心里的喜悦和满足变得更加充足。

这下子,他也不担心会伤到她了。

缓缓俯身,薄凉的唇印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不觉得力气便加大了,往下肯咬住她的锁骨,一股少女的清香,伴着她的悸动,让他整个人都飘在了天空中。

湖蓝色好看柔软的半截刺绣肚兜在她的颈间松开,细细地吮吸声悄悄在屋子里飘荡。还有怎样都无法抑制住的颤动得喘息。

不过,徐隔江说不会动贺双溪,便哪怕是再忍不住,再想深入交流也都会克制住。

等小野真义安排好晚膳,亲自过来请徐隔江和贺双溪的时候,他早已经抬身,并将贺双溪和自己拾掇好。贺双溪的作战铠甲仍旧规规整整地穿在她身上,只红色的披肩搭在椅子上,衣裾垂在地上。除了贺双溪酡红的脸颊,以及仍旧抑制不住在微微颤抖地指尖,以及因为燥热而打开的船,其他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走。”眼见着小野真义站在门帘之外,话音也及早就落下,而桌前的贺双溪仍未有明显的动作,徐隔江抿唇一笑,一边说话,率先已经抬步,绕过了桌子,站在贺双溪一步之遥。

“嗯。”羞红了脸,连反应都慢了半拍的贺双溪,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儿。自己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已经再度抬步,贺双溪下意识的去追,又担心自己追的太快太过心急,又放慢了脚步。等徐隔江拨开了门帘走出去,她才到了书房的中间。她整个人还没从刚才激动的情愫中抽身,太过紧张和害羞,出门之前忍不住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可看到自己铠甲下包裹得完好严密的胸,想到刚才还有一颗头颅埋在中间,想到那跳动的让人脸红的感觉,以及从未有过的那种胀痛,她的心思一下子又乱了。脚步立马又停了下来。

徐隔江一回头,隔着门帘看着忽然停下来的贺双溪,看她低着头认真盯着她自己胸看得傻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满足的愉悦。

“快出来~”他忽然,自己都控制不住,情不自禁的就将声音给放软了,还有生以来第一次拖长了声调,提高了尾音,带点儿笑意,温柔地催促她赶紧出来。

第338章 起义(3)

幸好,此时小野真义已经走开了好远,不然,这个样子的徐隔江,怕是要将他惊吓住一阵子。

太阳岛离肆国岛本岛太远,又是小岛,本身物产就不丰富,如今又是战时,哪怕是招待徐隔江,也并没有很丰富的食材,海岛居民喜欢吃生虾海鲜之类,一群大兴人倒是吃不大习惯,晚饭算是很快结束。

饭后,照例又是一阵军务会议。不过,经过之前的几次沟通,大家将需求和意见讲清楚,这一回大致就只是落实一些布防。何况,连日作战,大家身心俱疲,徐隔江也不是不体恤下属的人,早早便散了会,让大家回去休息。

很快,原本塞满了人的哦大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几个心腹,包括小野真义在内。

“小野。”小野真义早被训练得能说一口大兴话,遂,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徐隔江头一个就点了他的名。

倭国虽然是个战斗民族,对外野蛮不讲理,可国民的教导倒还是讲究礼数,徐隔江话音未落,小野真义已经抬步上前,站的笔直。硬硬朗朗一声“道”瞬间让许多人都打起了精神。

徐隔江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明日一大早,派人外传,太阳岛因不满天皇的严苛,率先举起旗帜起义,并派人去附近各个岛屿联络,尽量联合一些怨气比较大的岛屿一同反抗。必要时候,可以以本王的名义予以承诺。”这是徐隔江早先就考虑过的方法,原本是想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再做计划,可因为贺双溪的提醒和赞同,徐隔江已经化被动为主动,首先想要争取战争先机。

“王爷,这可使不得!”小野真义还没有立马接下军令,资历比较深的贺山已经出言阻止。不等徐隔江发问,他已经主动说出来自己的担忧,“九王爷,说到底,倭国才是这些岛屿的所有者,这些人信服甚至信仰天皇。在他们眼里,咱们才是侵犯他们国土和家园的人,他们一旦联合……”贺山停顿了下,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小野真义,“起义,就意味着要他们通敌叛国。我是担心,咱们联络不成,反而会被他们攻击。”

“嗯。”贺山讲的这个问题,徐隔江不是没有考虑过,相反,从计划这一条退路开始,徐隔江就一直都在慎重思考,此刻,他并未自己亲自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只是同样将目光落在了相当淡定坦然的小野真义上,微微带着迷惑的上翘尾音,提醒他开口解释。

幸好,小野真义足够聪明。

“贺将军,您大概是误会了我们这些附属岛屿与倭国的关系。咱们太阳岛,严格意义来说,其实并不论以国家或者地域来定义,我们一个岛屿就是一个民族,所以,并不能说要效忠天皇,相反,是倭国天皇在侵略我们。何况,每年赋税严重,口粮又少,倭国皇室的剥削太没有人性。”这么一长串话,小野真义用大兴话说出来,其实有些累。可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的分量,带来的利益。

第339章 起义(4)

何况,什么叫做一言惊醒梦中人?

现在的贺双溪便是了。

听完小野真义的话,贺双溪几乎是双眼一亮,开心道:“也就是说,倭国和这些岛屿的关系,就像是咱们的死对头北地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大家这似乎因为时局和利益捆绑在一起。其实没有所谓的绝对忠诚?”

贺双溪这番话说的快,内容讲的又是大兴和北地的战略以及时局,小野真义根本听不懂,一时之间,他只是看着贺双溪,有些目瞪口呆。

倒是一旁的徐隔江,颇有些惊讶的抢了话,点头称是。

若刚才,贺双溪还是简单的开心,那么现在,她是真正的眉开眼笑,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她连忙转身看着自己身边的男人,大约是太喜悦,也不顾及有外人在场,一下子伸手挽住了徐隔江的手腕,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有办法了。”

“噢?”徐隔江压下心里的那些疑惑,低头看着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带着笑容的红润脸颊。

“你刚才不是说要派人连夜对外宣传太阳岛不满苛政首先起义?这还不够,虽然咱们起了带头作用,但是对于和游牧民族情形类似的岛民们,还要给予他们实际的看得见的利益,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让他们知道,作为倭国附属,我们根本就得不到倭国的庇佑,一旦有危险,只会让他们排斥,以及舍弃。”

“嗯,你有什么想法?”徐隔江听她说着一番话,其实心里就有了计算,只不过,他还是想听听他还未表态之前的意见。

“烧城!”贺双溪只有两个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的两个字。

“什么?!”一行人,除了徐隔江,全部都震惊了。

烧城,这可不是儿戏。这座城是他们打下的第一场胜仗的产物,也是现在他们唯一的根据地。他们要如何立足?栖身之所都没有,又如何做战后方,如何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贺双溪疯掉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都想得出来。

“继续。”可个个都对贺双溪的疯狂想法执以怀疑和不理解的状态的时候,徐隔江却仍旧淡定,并且,眼睛里隐隐还带着喜悦以及赞赏。他能猜到她烧城两个字背后的谋划。

果然……

“烧城,当然不是说平白无故的烧,而且,不可能是烧我们肆国岛。一来,这里人多,烧毁了伤亡惨重,太不人道。二来,这是我们的栖身之所,烧掉了,整个后方就没了,补给没了,怎么打仗?再说,肆国岛是本岛,哪怕是整座岛屿都烧了,对于游离在东海领域的小岛居民们,几乎起不到威慑。我要烧的,是他们的岛屿!

咱们连夜宣告起义,并谣言已经有某某岛屿和我们达成了共识,最大程度引起倭国恐慌,同时派人乔装成倭国水兵,焚烧一两个东海上的小岛,对外就说倭国天皇得知小岛起义,格外振奋,下令焚烧所有岛屿!当然,安全起见,太阳岛需要第一个被焚烧。”

第340章 起义(5)

贺双溪这一番话不可谓不大胆了。

火烧附属岛?

这事情徐隔江不是没有做过。但基本都是战争所需,威震反贼。但为了刺激别人来反,只为了加快战争速度,徐隔江还没有做过,大兴这么多年的历史上,也没有人这么做过。

这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徐隔江并不仅仅只是震惊,他还有些无措,并不是简单的束手无策或者不晓得要怎么办,这个无措,是因为提出这个计策的人,是一将军府小姑娘——贺双溪。

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女子,他知道她精通兵法,知道她行动利落大胆,可没想到,这份大胆,这份厉害,连他都要惊诧。

当然,惊诧的并不止他一个人,小野真义和贺山都比他明显太多。贺山是一脸的惶恐,嘴巴都闭不起来了。小野真义是真被惊吓住了,无论怎么样,这些岛屿至少跟他休戚相关,放火烧?祸及无辜怎么办?被查出来怎么办?

小野真义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犹豫了半晌,这才开户口问道,“可不可以只烧太阳岛?”

“不行!”

可没想到,这话才刚刚说出口,便遭到了贺双溪斩钉截铁的拒绝,“太阳岛是我们掌控的岛屿,是我们的根基,先别说倭国能不能顺利的攻进来,光是倭国放话出去,说我们江~字营栽赃嫁祸,我们不一定能解释得让人信服。不能给人把柄。”

贺双溪语气没有半分游移,黑色的瞳孔里透着一股子坚定,和她娇小的身躯有着截然不同的对比。

“这个……可是……那……”小野真义被她这一番拒绝弄得一片茫然,登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要做,就要做得干净利落,必须挑两个最合适的,或者离我们最近,或者最早有了造反之心。”关键时刻,徐隔江站了出来。他第一时间知道了贺双溪想要表达的东西,想到了她心中所想。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要笼络的队友,是不是不大方便了?”贺山跟着贺云鹏从军大仗多年,自然也是一点就通透了,转眼就站在了贺双溪的阵线,并且已经开始考虑问题。

“这倒不必担心,各附属岛屿收到消息,自然恐慌,掌握得当,他们自会求上门。”徐隔江从军打仗,一个狠,一个快,一个准,早已经传遍大兴内外。他遇到过的劲敌顽兵太多,他们的想法他自然毋庸猜想。

说完话,徐隔江的视线从贺山身上移到贺双溪身上,漆黑的双眸如火如炬和贺双溪隔空相对,认真的看着她,似试探般问道,“不知阿九可有良策?”有外人在,他不方便喊他双溪,不过着一声阿九,倒也到了缠绵之意。

贺双溪也盯着他墨黑的眼睛,如古井般平静的双眸看不到一丝的波澜,那一份深不见底的清幽,让贺双溪有一瞬间的迷失,她忍不住往身后退了退,她如实回答道,“还没有,末将只是斗胆一说,并不知道是否可行,个中调度选择,还看王爷。”

第341章 大获全胜(1)

徐隔江将目光收回来,一个转身,人已经到了沙盘之前。沙盘旁边,是一副肆国岛周围的海域图。

他细致地望了一眼,将周围的布防一一记在脑海中,这才转过去,道,“过来。”他没有点名道姓,亦没有将目光定在人群中的某一个人的身上。

但贺双溪知道,他这两个字就是对着她说的。

她有些犹疑着将脚步踱过去,她身后,贺山、小野真义都没有动。

“这里,冰火岛,以及与冰火岛五十海里之隔,这一片海洋上最大的岛屿凤凰岛。”不等贺双溪站定,徐隔江的手指匆匆在沙盘上两个岛屿的驻地点了一下,“冰火岛距离最近,便于自卫军下手,而凤凰岛面积最大,人最多,如果烧了,民怨最大,最不容易镇压。”徐隔江简单清楚的将自己选择理由解释给贺双溪听。

“是。”贺双溪点头赞同,随即,又有了疑问,“那,纵火时间和人选呢?”她回头看了下贺山和小野真义,她觉得,这两人都不是好的选择,贺山上了年纪,同她一样对这篇地方毫不熟悉。风险太大。何况,他是尚书府老人,贺双溪并不想他以身犯险。

小野真义么,他之于太阳岛的这5000族人影响太大,又是唯一一个对肆国岛甚至是倭国情况了如指掌的人,理应保护妥当,又怎能让他陷入危险?

而她所想,自然早就已经在徐隔江脑海中思虑过一圈。

“程景致,李虎。”他给了两个名字。

程景致,如无意外,他是要当大用的。还是学生,便能无所畏惧。这放在人才济济的金龙城,放在从小锻炼的将门之地可能只算普通,但放在东南郡么,实乃良才。

“可是……”贺双溪倒是犹豫了。程景致的父亲是礼部尚书逄季礼的学生,若是得以重用,岂不是有向礼部尚书靠拢的迹象?这对于一直韬光养晦的徐隔江而言,并不是好事。他一向站在大兴最巅峰的权利之外,亦因不涉党争而一直处于朝廷战争之外。并且自己运筹帷幄,得一功,必犯一事,一直受圣上厌弃。

此番,若是启用程景致……

这后果……

贺双溪只能担忧地看向徐隔江。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

转眼,目光放回到沙盘之中,轻描淡写的问,“如果,你我只能屈居于肆国岛,你可愿意?”

“啊”这话,问的毫无征兆,贺双溪自然惊呆了,下意识就只剩下这一个反应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意思。

是因为,已经回不去了吗?

哪怕是回去了,九王爷也不可能是从前的九王爷了。

豢养私兵,并且擅自发动战争,其罪当诛!

所以,都已经反了,用谁不用谁,拉拢谁对抗谁,都不需要顾忌了。

是这样?

双溪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他不过是因为她处境危险,才不顾一切来救她的。如果当时在船上,她能忍一忍,不对伊叶东君下手,这情况也不至于这样。

她有些歉疚,有些后悔,懊恼的双眸里神色复杂到看不清楚。

徐隔江却双手一动,袖边的披风遮住他的手臂,身后的人看不见的披风之下,他将连漪的手掌轻轻的拉扯过来,不动声色的全在掌心里。

有一会儿,两人站立着,并未说话,只低沉的呼吸越发的清晰。

片刻后,贺双溪听到一阵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在你之前,我从未争取过什么。你可曾明白?”

——

亲爱的们,我回来了,刚开始更新,不光你们需要重温这个故事,我也同样需要,我需要用心去做大纲,不至于让你们隔了太久接不上这个故事。所以,一开始更新不会太多,但会尽量稳住,等我调整好了,再多更。

很高兴隔了这么久再更,依旧还有人在等着。爱你们。

最后,感谢读者平安亲的打赏,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

第342章 大获全胜(2)

“可是……”

贺双溪并不觉得这一切就无法挽救了。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他给大兴开疆扩土了,圣上还会怪他吗?还会无路可走吗?

此刻,贺双溪掌心里是徐隔江的手掌传来的温热,可她的脑海里却并没有完全被温柔冲散,相反,还在替徐隔江担忧。

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她便犹豫着收住了声,抬起双眸,似有似无地望向徐隔江。

徐隔江却并未说话,只收紧了她的手,视线也并未与贺双溪交汇多久,而是很快就重新放到了沙盘之上。

仿若此刻他便是虎狼,而这沙盘中的一片片地方,是他久饿至今,唯一的食物。

便是透过他这样的目光,贺双溪终于看明白了。

是呢,若赢了战争,他是还有求生的希望,若是输了呢?

哪怕最后,皇帝不追究了,可太子呢?

徐谨言谋划了多少年,才得偿所愿,荣登东宫,会愿意在枕边放置这样一头老虎?她的为人,贺双溪再清楚不过,哪怕是曾经的她,曾经对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他奉献出一切的云溪公子,在关键时刻,可以被他毫无怜惜的舍弃,又何况是他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九王爷,只怕是巴不得来个机会将他赶尽杀绝!

“在你之前,我从未争取过什么。”所以,在她之后,他便要一往直前,永不畏惧,永不后退么?

此时此刻,贺双溪又想起他曾经在父亲面前立过的誓言,总有一天,要让她母仪天下。

贺双溪心中再次惊愕。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贺双溪也震惊,但当时不过是当誓言听,并未真实感受到,所以感动之余,也并未有太多感想。

可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到他为了救她所做的一切,这便不是感动两个字可以言说的了。贺双溪只好微微用力,绞住徐隔江的手指。

“将军。”身后,小野真义轻声喊了一声。时间紧迫,他也需要一个明确的指令好安排下去。

贺双溪刚才思绪全都在徐隔江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人,此时被这声音一惊,整个人都轻颤了一下,转而,丝丝汗意冒在额际,徐隔江的手掌被她如烫手山芋一般松开。

旋即,她人已经往身后退了一步。

徐隔江只觉得掌心以及身边一空,他眉眼微动,但命令已经淡然落下来。

“人选已定,两个时辰后,程景致和李虎将相继换班回府,派人在外守候,一回来便让他们来见我。同时,迅速准备,今夜子时,本王亲自率兵攻打肆国岛与本州岛交界。”

“是!”

小野真义领命,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即走。

徐隔江说的话清楚明白,声音洪亮,贺山自然也听到了,他也没有多问,随着小野真义一同下去准备。

就这一会儿功夫,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贺双溪和徐隔江两个人了。之前有人的时候,还忘乎所以,手牵着手。可一下子安静下来,却又觉得分外尴尬。

之前她说出来要火烧附属岛时带来的那一阵惊诧,她知道,徐隔江还没有消磨过去,他只是为了不让她慌而压了下来而已。

偏偏……

贺双溪此刻是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到他刚才说,晚上要连夜攻打倭国自卫军,心里又十分担忧。

“那个,要不,我也下去准备?”踟蹰了半晌,贺双溪只挤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徐隔江倒转过了身,在她话音落下之际,又拉住了她的手。

“双溪。”

他轻轻喊道。

“恩?”贺双溪下意识抬头,茫然的样子落入徐隔江的眼底。

眼里的她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好看的眉眼,温润的模样,是他喜欢的样子。可是,又仿佛和他记忆里的那个贺双溪对不上。

是因为个性变得温和了,所以连样子也不是从前记忆中的刁蛮模样了?

徐隔江微微合著眼,晃了晃头。

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在龙泉寺初遇时候贺双溪精致的脸,英气逼人的样子。可一瞬间,当初的面目便在脑海里模糊起来。变成了后来在东南郡军营里,英姿勃发,聪明睿智的贺双溪,站在沙盘之前,站在一群将士们面前如鱼得水,仿若军营才是她真正的归属,那一份自信,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思维……

竟然让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云溪公子的身影,和贺双溪同样让人永远忘不掉的,是她于万人中,于任何危险境地中,依然褪不掉的傲骨和士气。

第343章 大获全胜(3)

夜色,深沉无边。

贺双溪躺在厢房里,房间的窗户开着,窗户的边缘处透着淡淡的月光。外面,是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晚上就要开战,徐隔江此时正在严密的布防,大批军士正接受指挥一对对奔向城外。

她回房间之前,程景致和李虎刚到,不过,徐隔江没有给她安排任务,她便没有说非要留在那里。

虽然心里知道,他这是要保护她,现在,徐隔江和江~字营的状况都不明朗,她虽然是贺阿九的身份,但若是被人识破或者告密呢?

她若只乖乖待在这里,受徐隔江保护,以爹爹贺云鹏的兵部尚书身份,还能保下她,若是暴露么,只怕连爹爹都要受到牵连了。

是以,贺双溪倒也没有坚持。

只是,大战在即,自己却没有办法陪在他身边,多少有点失落。

这样一想,本身就没有睡意的贺双溪便更加睡不着了。

她有些想他了,即便他们实在同一个地方,刚刚分开才几个时辰,她和她的距离,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见到。

贺双溪干脆从床上翻身起来。

因为徐隔江的私心,她的厢房就在徐隔江旁边,不过,此刻他的房间里并没有人。她推门进去,外间并没有灯火,只里面一左一右点着两盏灯,大概两米高的样子,烛火闪烁,便照得里屋分外明亮。

虽然两人已经这么熟悉,甚至是亲密无间,可徐隔江王爷的身份在这里,他的房间里也许某个不注意的地方就会藏着什么军事机密,所以,哪怕她已经得到徐隔江的许可,可以什么都不顾忌,但她还是小心翼翼。

贺双溪只默然走了一圈。

脑子里出现各种徐隔江在这间房间里的样子,双手背在后面忧心忡忡的四处走动?微皱着眉眼倚在桌子边思考?或者看着公文和军事布防图找寻对策?

贺双溪只觉得自己视线忽然模糊起来,一丝丝水汽慢慢浮现。

她在心里下了决心,哪怕这一场战争再艰难,哪怕以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崎岖坎坷,她也一定要陪在他身边。

她坐在徐隔江整齐的床榻上,慢慢躺下去。身下的褥子有些薄,床榻有些硬,贺双溪也不介意。

她只是想,在他房间里歇着,也许他临出发前还会回来带走点什么,也许,他还能看她一眼。哪怕他不回来,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一直在自己的呼吸范围内,倒也是一味安神药。

这样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他的房间的床格外的柔软些,还是因为有他的气息,所以心里更加安稳,贺双溪倒是慢悠悠的真的就安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隐隐约约,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忽然沉忽然轻。

直至传来轻轻的房门推开的声音,她微阖的双眸动了动,眼帘还没有睁开,便听到了说话声。

“九哥,我刚才认真看了下倭国的海域图,以及小野真义给的军事布防,结合云字军这一次的应对情况,我发现有个契机。”

“你说。”李虎的话音落下来,眼神看向徐隔江,似乎是在等他们命令自己是不是可以说下去。

徐隔江倒是没有辜负李虎的期待。

“是!”李虎一喜。

他一介粗人,带兵打仗上靠着勇猛二字威震四方,但战术一直是他的软肋,在这之前,他本来觉得讲不讲究战术无可厚非,反正有九哥在,有他坐镇,战无不胜。可后来,经过好几次贺双溪在重要的军事推演上都给出了许多绝妙的想法,算是无形中狠狠奚落了他们一帮将领,他就有意要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这一次,也算是他的一个运气,从占领肆国岛之后,他就一直在布置肆国岛周围的海防,无意中,还真的发现了一些有利于他们作战的条件。

“九哥,你这里可有北地的地图以及军事布防?”李虎有些期待的询问。

第344章 大获全胜(4)

“想要瓮中捉鳖?”徐隔江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李虎的想法。

“是!九哥你也……”李虎有些兴奋,刚想多说几句,可话到嘴边才知道自己的兴奋不大合适。先不说这上下属的关系。战略得当本就是九哥驰骋沙场扬名内外的原因,他得瑟个什么呢?自己虽然刚得了个绝妙消息,可九哥在倭国布置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比自己有机会先知道一些风俗、地势地形和玄机?

而九哥并未拿出来跟他们说,便必定是这个契机还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李虎连忙改口,问道,“九哥,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徐隔江倒是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过身去,径自走到书桌前,面前的犀牛角签筒里卷着几幅图鉴,他轻而易举的拿出其中两份,分别摊开在桃木桌上。

“你来看,这里是两份地图,一份北地,一副倭国。北地多沙漠,以东川为例,高加索山下,一面是草地、沙漠,一面是沼泽,再越过去金帐王庭的都城不到300里,便是冰封的雪地,可谓是寸草不生。倭国呢?”

徐隔江有意将剩下的话收住,交给李虎来说。

“倭国的情形差不多。虽然是几个不相连的大岛屿,但就肆国岛而言,草地居多,只有一条山脉,并且有一座活火山,越往北气温越低,也是雪地,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李虎算是娓娓道来,“当然,雪地只有到冬天气候才严峻,夏秋多台风。正是这一片地方……”李虎说着,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了一个小圈,“很容易产生漩涡,尤其气温低的时候。”这是他无意间在肆国岛边境线巡逻的时候,听渔民讲起的。

这一片本事倭国海域,自然没什么内战,也没什么重兵把守,听那老者说,知道

那边有漩涡带的,基本都是肆国岛老一辈的渔民们了。而他回来之前也趁机先看过了军事地图,地图上确实没有标明这一个天气状况。

所以,李虎便异常兴奋,他觉得只要将倭国自卫军引到这个地方,必然会有可乘之机。

“靠天气?太不定性。”徐隔江却一点都不赞同。他首先否决了李虎的这个想法。随后,又清晰反问道,“倭国最近一个皇朝统一,时长是多久?

李虎摇头,“不知道。”

“最近一次分裂在什么时候?”徐隔江又问。

李虎仍是摇头,回答的声音倒是比刚才小了不少,“不曾知道

。”

“最多一次,仅肆国岛这一个岛屿,分布着多少个国家?”徐隔江并未停下问话。

李虎还是摇头,不过这次,刚开头,不知道三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倒是刚走过来的贺双溪抢答了,“倭国的统一历史和大兴差不多,都是300多年,但因为地域因素,国家的统治周期向来不长,最多的时候,仅肆国岛这一地,便有二十多个国家林立。

一个国家一个治理班子,一套法律,众多学者。同一片海域,可能分属不同国家。是以,说不定就有三四个机构研究。

百姓都是靠天吃饭,若说,只有老渔民们知道漩涡的存在?我大约更相信,是因为这附近近几十年洪涝灾害多,加之渔业资源匮乏,所以人烟稀少,不大需要管束,所以,朝廷就放养了。

而并不是说,它的一切,朝廷不知晓。”

贺双溪人还未真正走近,倒是几乎没怎么歇气,将徐隔江希望李虎主动想明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阿九?”徐隔江看到贺双溪忽然出来时,微微震惊,而李虎自然是更加惊讶。

双溪没回答李虎,只朝徐隔江腼腆一笑。

后者倒是看明白了她笑意里藏着的那些羞涩,知道她大概是不舍他即将出征,向来碰运气。何况,她眼里的睡意都还没有完全散去,大约是在这边歇息着,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徐隔江看向贺双溪的视线便不免柔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赞赏的笑意。

“不错,向来在倭国书院这些日子,是认真看书了。”徐隔江也不吝惜表扬她。并且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一两步,在悄悄要她过来自己身边。

贺双溪自然明白,而她本身就要过去的,毕竟,桌面上有两张图鉴,她还需要跟李虎说说北地和肆国岛同样是自然环境恶劣,但两地为什么不能利用天气用同样战术的原因。

她便走了过去。

“李将军,你看……”一边走,一边放慢了语速说话,刚好,走到桌子边,两只手指在桌面上拨拉过来两张地图,“这张是北地,你看东川府附近的沼泽,这一片地方是一直存在的,不需要天气配合,而且占地面积大,从……”

咦?

贺双溪本身是目不斜视,一阵分析要说,可当视线顺着手指划到的地方看过去,指尖的触感,手指底下的牛皮纸……

她心里猛地一阵!

这和她当时在威武将军府捡到的那一块被焚烧至残缺的画着北地图鉴的牛皮纸一模一样,包括画图的墨笔,朱红,线条的力度……

是他?

贺双溪惊颤着抬起双眼,直直与徐隔江对视!

ps:有人还记得之前写的一章么,在云溪的府中,有许多许多合欢树的府中,贺双溪和徐隔江以及常凯旋的擦肩而过?

第345章 大获全胜(5)

“王……王爷……”贺双溪有些激动,说出口的话,她都没办法控制语速,甚至都没办法做到口齿清晰。

她的指尖紧紧拽住桌面上的羊皮纸,一双颤巍巍的眼睛一眨不眨,用力盯着徐隔江,那眼神里,有不可置信,有讶异,有喜出望外,有感动……

“阿九?”徐隔江一时之间不知道她怎么了,本来深沉似古井无波的双眼,此刻带了一丝疑惑,更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夺眶而出。身体猛地一震,他已经捉住了贺双溪抓着羊皮纸的手。

“这个……是您随身携带的?”贺双溪这会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她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呼吸还有些混乱,但是言语之中,已经稍显平稳。

“是。”徐隔江毫不掩饰的答应。军事地图和布防图鉴,是一支地方军队的机密。北地是徐谨言的阵地,自然,于北地相关的一切军事布局都是徐谨言的机密,照道理,甚至照律法,徐隔江都是不能有的。但此刻,他面前,偏偏就有。

所以,贺双溪这般反应,徐隔江也不是特别的不理解,只不过太过惊诧和激动而已。他便再次开口,“除了徐谨言麾下,整个大兴,约莫再无这么细致地北地地域和布防图。”

徐隔江话音一落,贺双溪脑海里仿佛爆裂开来了数十筒灿烂的烟花,五光十色,美丽异常,而带来的震撼,也无法比拟。

也就是说,在云溪公子被处死以后,还会怀念他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在之前一直被她当做对手较量,并且一直目睹着徐谨言给予加害的人——徐隔江?!

微晕晃动的烛火中,李虎见情况不对,已经悄然退下。

书桌前,贺双溪和徐隔江一前一后对视。

后者目光微沉,眉眼微皱。前者,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颤动。

“双溪?”徐隔江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出声唤她,并且缓缓伸出双臂,扣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拢在自己怀里。

“怎么,害怕?都已经走了这么远,无法回头,又何须畏惧?”他紧了紧手臂,将她的脸紧挨在自己胸前,“跟着我,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

深更半夜,她出现在他房间,除了害怕和不舍,徐隔江暂时没办法找出第三个理由来解释。

一向坚强的人儿,难得露出这小女人神态,他自然心疼,也来不及去细想其他。

出自真心的誓言,温柔而缱绻,像夏日的山间溪流,也许只是汇向大海的一点一滴,但流淌的每一片区域,必然清新舒适。

双溪自然没有再解释或者询问其他,她只是无措地伸出双手环住他厚实的背,紧紧贴向自己。手掌在他的背后渐渐握成拳头,她知道,就是眼前拥着她的这个男人,她再也不会离开他,无论他以后会遇到怎样的劫难,无论生死,她一定追随,并且,倾尽一切保护。

月光缓缓地沉下去,不知何时,贺双溪已被徐隔江拥至床榻之上,锦被轻覆,宽厚的手掌在她小腹往上轻轻拍着,如哄着幼小的婴孩,贺双溪轻轻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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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回眸、平安、倔强的梅子的打赏~~很快就回大兴啦!

第346章 大获全胜(6)

徐隔江何时走的,贺双溪已经没了印象。

第二日正午,徐隔江率领太阳岛岛民组成冲锋军与倭国自卫军开战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倭国境内。

肆国岛的居民们诚惶诚恐,许多稍微有点银钱的人家都携家带眷出城,想要投靠远在其他岛屿的亲戚。

留守在肆国岛的兵力并不多,贺双溪只能派他们先守在城门口,尽量拦下要出城的人,再及时和肆国岛原有的行政机构、官府进行协商,并一再强调,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肆国岛得的百姓,绝不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许多还在观望的岛民这才打消立马逃跑的戒心,稍微安分了一些。

等贺双溪安排完一切,回到府中休息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好的,坏的。索性,战事的情况并不算太坏。自卫军以3倍的兵力步步紧逼,但徐隔江亲自上阵,士气自然大涨,竟也没有后退。何况,他这一战除了鼓舞士气,更多的是给李虎和程景致拖延时间。

倭国四面临海,虽同是夏季,不过气候要比大兴好很多。日落西山,朝霞满天,海风从远处吹来,除却咸咸的味道,悠远的海浪声中倒是颇夹了些清爽凉意。

贺双溪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昨天徐隔江桌上的北地图鉴。她倒是没看,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这带着纹路的羊皮纸,脑海中幡然而出的,是那座种满了合欢树的威武将军府。

她十四岁领了战功,圣上嘉奖黄金万两。她一介孤女,要那么多金银财宝有何用?也没多想,朝廷上就推辞了。

徐谨言觉得不妥,便帮她向圣上求了坐园子做府邸。这座园子本身叫景园,原本荒废了多年,是前朝一位官员的宅邸,后因贪污满门抄斩,便被搁置了。

徐谨言要了过来,亲自设计修整了一遍,到她手里之后,她只将满片的竹林推倒,特意到别的地方移植了一院子已经生长了十多年的合欢树。

每到开花时节,她的府邸总是京中各小姐姑娘们特别想要看一看的园子,一是为了花,二是为了她云溪公子。

她其实挺反感姑娘们对他的喜欢,更不愿意有人到她的园子里来,战争之外,她喜欢安静。可徐谨言却不同意,仿佛她越安静,越容易暴露身份一般。于是,徐谨言便总是趁他在帝都的时候举办些诗会在这边赏花,到戏班子点几台戏。

不过,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毕竟,她长年累月的在北地战场,哪怕不开战,也得带兵训练。

后来也曾问过徐谨言,为何一定要他到外面开府,和云景、云淮他们一样,跟在他的身边,闲时可以做护卫,战时可以带兵打仗,有何不可?

他好像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后来有一天,北地战争又将开拔,他们领兵出发,东川府外荒漠遍布,长河落日,马背后,除了整齐划一的铁甲军,便是落日下那一方斑驳的城市。

本是她一个人带兵出发,徐谨言却忽然乘一骑黑马呼啸而至,两人并肩而行,她听他低低说道,“云溪,我总有一日要立太子妃,我不能让她知道你的存在。我想,你也并不希望能时刻与她相见。”

她跟着徐谨言身边很多年,印象中,这大约是他第一次说到男女感情。而这一次,本是她一个人带队出征,破天荒的,徐谨言并未走,而是和她一起出发。

只是,不多久,从东川凯旋而归,这一次,皇帝陛下给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徐谨言的嘉奖,便是给他赐婚。

对象却不过是边关将军的女儿,上官莲。

那会儿,情势危急,徐谨言一王爷,功高盖过当时的太子徐慕礼,本就受人指责,何况朝廷正当林立,本身就容易受人鞭挞。

当时,传闻有人设计将上官莲送给徐谨言,趁他酒醉,与上官莲翻云覆雨,后上官莲的父亲一纸文书状告到当今陛下手中。这才有了赐婚一事。

当时,事情刚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替徐谨言担心得寝食难安,如今一想,或许,这一切若说是徐谨言自己设计的,应该也不为过?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朝中有各种人想要对付他?

挑中上官莲,也许只是因为知道上官莲和徐隔江的关系,故意膈应?有或许,只是上官莲娘家势微,容易掌控,又不容易落下诟病。或者,两者皆有?

只是当时爱之深,便惑之重,并未考虑那么多。

到底,是当时年纪小。

贺双溪倚在窗边,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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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了点双溪和太子徐谨言之间的过往了~~~晚安,各位~打赏1888以上有加更哦~~

第347章 大获全胜(7)

等到半夜,等于等来了好消息,徐隔江的军队在倭国自卫军的第三次围攻下终于奋起反击,将倭国自卫军逼退到了漩涡地带。

果然,虽然倭国的军事地图上没有将这一片漩涡地带标出来,但带兵的将领明显知道这是一片危险地带,自卫军一退便退了近十里地,徐隔江也没再追,两军进入对垒,同时,也借此稍作休整。

不到一个时辰,又传来消息,程景致和李虎已经完成任务,分别在太阳岛和凤凰岛纵火,大伙肆虐,太阳岛和凤凰岛鸡飞狗跳。肆国岛岛内,徐隔江早就安排好了人手,一等消息收到,立刻敲锣捣鼓在城内散布消息,说是倭国放弃了肆国岛以及肆国岛周边的各大岛屿,纵火烧岛,宁可人财两亡,也不愿意给江~字营留下一兵一卒,一针一线。

此等消息一散布出去,肆国岛民众便恐慌了,原本白天还在闹逃跑的人,收到消息,此刻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都乖乖地待在城内,再也不敢靠近城门半步,更不敢抱着趁夜晚天黑偷偷溜出肆国岛的念头。

双溪又按照之前徐隔江的部署,向连夜向岛民们做出承诺,一定会保他们平安,并提出要求,说此刻江~字营和大家面临的为难是相同的,咱们只有手牵手,一起抗争,才能躲过倭国的战火。已经有许多岛屿的岛民们因为不满倭国朝廷的沉重赋税而揭竿起义,江~字营愿意收纳一切为了生存而奋起反击的人。

到第二天辰时,已有小一百人到肆国岛官府登记入册,愿意追随****营。

这两日原本便热闹的肆国岛街头比往常更加热闹了。

很多人表情哀默的在讨论肆国岛和一众岛屿被倭国放弃的事情,有些家里有些权势地位的,早就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来打听以及核实消息,查证倭国是否真的纵火烧岛。此刻,内心的悲愤和绝望根本无法宣泄,只有站在街头或者茶馆,一个劲的责难和咒骂。

贺双溪刚从登记人口的衙门出来,身后是兵部尚书府的管家贺山,也是从小一直照看着她的人。

饶是贺山阅历丰富,他也没有见过这种状况,贺双溪停下脚步,而他也早就停了下来,站在路口观望。

“贺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贺双溪耳边听到的都是百姓们在骂倭国朝廷丧尽天良。她停在耳里,自然觉得尤为刺痛,纵火这件事情,实则是她一人所谏言。

连累到无辜的老百姓,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看到,想到他们会因为自己而惶惶不可终日,却也实在难以接受。何况,这还只是置身事外的肆国岛,么人被火烧灼的凤凰岛和冰火岛,应该是更加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双溪,我问你,何为战争?”

贺山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换了话题,随声反问。一双漆黑中带着点浑浊的双眼,认真地看着贺双溪,将她眼里的犹疑一览无余。

“战争,便是以武力或者暴力解决一切事情的一种手段。”这一个问题,贺双溪回答得毫不费力,甚至是斩钉截铁。

第348章 大获全胜(8)

“既然知道,又何须疑惑?”

贺山看着贺双溪,她眼里的笃定和问话的时候的不确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有些意外。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教导。

他双手背在后面,整个身体都直了起来,目光从贺双溪身上收回,落向远处,“你不打他,他就会打我们。他赢了,苦的是我们自己的黎民百姓。你可怜他们,谁来可怜我们那些被倭国海盗残杀到百姓?

就像走之前九王爷说的,只有将他们收服了,成为我们的了,才能名正言顺的可怜他们。”

但你还没有拥有他们的时候,你是无权说话的,哪怕是怜惜都没有,你没有立场。

贺山几乎是完美地将贺双溪心里的疑问给驱逐出去。

身边,仍旧有肆国岛的难民们来来往往,仍旧有人在哭诉,有人在咒骂,可这会儿,停在贺双溪的耳朵里,却没了那么多的无奈和愧疚。

有些东西,是她没有办法控制的,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先拿下来,再控制。

从前的她,带兵打仗都是听从徐谨言的指挥,一切只因为徐谨言想赢,可徐谨言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战功?还是为了收到皇帝的青睐?她从来不关心。

但此时此刻,深入到战争之中,看到他们的水深火热,她第一次思考起来战争的意义。

贺山看她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便没有再多说,他是兵部尚书贺云鹏的家丁,自然也是贺双溪的家丁,哪怕比她年长,辈分比她大,可身份的尊卑横亘,又有男女之别,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再她身边待太久,哪怕她现在是男儿装扮。

贺山只细细看了一眼人群中分散在贺双溪周围的护卫们,便轻松离开。

贺双溪也没待太久,很快就随着进进出出的官兵们一起到肆国岛主城的各个角落里检查布防,宽慰百姓。因为之前战争的影响,主城多个地方被毁,许多百姓家园被毁,这两天徐隔江迅速安排了人员在东郊搭了帐篷供他们休息。

昨夜,贺双溪想了新办法,向这些人征兵,如果男丁愿意去部队当兵,江~字营愿意无偿给他们修建村落,早上便有人来消息说大家都很踊跃。本来贺双溪是想等徐隔江回来再一起去看看的。

可这会儿,经过与贺山的一席谈话,贺双溪对这些百姓们算是越发的关心,便也不愿意等了。见有官兵刚好要过去,她也就急急忙忙跟过去了。

这一走,两三个时辰便过去了。

东郊的情况果然如他们所说,很是乐观。

六七百人中,男丁占一半,不过是一个白天的时间,便又将近300人登记入册,愿意加入江~字营。

贺双溪站在登记台前前,看着他们争相恐后的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虽然奇奇怪怪的文字她并没有都认出来,但至少,这一些人,从这一刻起,可以说是江~字营的人了,是大兴人了。贺双溪有些欣慰。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想来倭国游学,开开眼界,学习下倭国的文化,却情况反转,打了几场仗,还给大兴开疆扩土了呢?

过去的那么多年,她打过那么多场仗,取得过那么多的胜利,获得过那么多的褒奖,可却不如这一刻看着徐隔江的江~字营扩张来的满足。

身边有刚刚登记完花名册的小青年们正用倭国话叽里咕噜的聊天,大意是说没想到这一群大兴蛮子还这么通人情,愿意把我们当同盟看……

如果可以让妻子儿女的生活得到保障,那为他们打仗又怕什么?反正拼死拼活,也不过是为了他们过得好……

很浅显的道理,很真挚的话语,看似轻飘飘的,实则一下一下几乎是敲打进了贺双溪的心口里。

她想,等着一切过去,她得建议徐隔江从东山书院里挑选一批人过来,教这里的人学大兴的文化,大兴的语言,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完全的融合。

而离这里几十上百海里的徐隔江呢?

倭国自卫军放弃众多岛屿,纵火焚烧的消息早就已经散播出去,不到傍晚,倭国皇室已经收到了消息。

然而,倭国历史上就是一个长期处于分裂的国家,藩王割据混杂,皇室本就是众多分支流派,现在战局混乱,各路藩王从中牟利,为了钱财,或是更多的领地,所以,是哪一波自卫军纵的火?或者到底是不是倭国自己放的火?

没人第一时间去查实。天皇还担心藩王会趁此机会攻打过来,圈占领土,是以,原本逼退到漩涡以外的中央自卫军受了天皇的命令后,害怕遭受到各岛屿起义军和徐隔江的双面夹击,害怕不能保存实力对付藩王割据,干脆一退再退,几乎退出了肆国岛的海洋领域。

这一战,终于在大胆的军事战略计划以及几千人豁出去性命的拼搏中,大获全胜!

第349章 和亲(1)

然而,战争的胜利带来的并不是持久的喜悦,接踵而来的,是肆国岛以及周边众多岛屿的治安维护,以及近两万人的生活安排。

太阳岛和凤凰岛两个岛屿被火烧毁,带来的经济损失几乎都被转嫁到肆国岛。

刘勇几乎是将在恒隆票号在肆国岛经营数年的所有财产都拿了出来,才填补上了这个窟窿。然而,徐隔江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好战后的一切,大兴皇帝的圣旨已经下到了肆国岛,带着圣旨而来的人,恰恰是太子徐谨言本人。

接到手下送过来的消息,徐隔江和贺双溪立马便往府中赶。

快到了大门边,徐隔江却忽然将贺双溪拦住了。

“阿九,走后门。”

“嗯?”贺双溪明显很意外,并且并不情愿,抬起头,皱着眉,眼眸里写满了抵触。

“听话,不要连累贺尚书。”徐隔江看着她的眼睛,简短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就贺双溪自己而言,再怎么样她都不会怕,她已经做好了要跟徐隔江同进同出的准备。可矛头一到贺云鹏身上,贺双溪便不得不慎重考虑起来。

她本来就是占了贺云鹏女儿的身份,一穿到这个身体里来,便感受到了从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父爱。

贺云鹏会为了她的名声,帮助设计皇帝,让圣上给她题字证明她的清白。

为了她的婚事,不惜和陈国公府为敌。

明知道她这一番游学,一定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却还是遂了她的心愿。

这样的父亲,她没办法让他陷入为难之中。

“我……”贺双溪很是感动,也很是难过,感动贺云鹏对她的爱护,难过自己的无奈,好像真的没办法跟徐隔江一起面对。

她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却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担心,还没有见过父皇,三哥不敢对我怎么样。”徐隔江自然一眼就能知道贺双溪担心什么,他脸上露出淡然的浅笑,一面说着话,一面抬手将手掌覆到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温柔得如同轻抚着自己此生最珍爱的宝贝。

贺双溪哪能守得住这般的温柔?

登时心里跟融化了的春雪一般,如果不是大门口,她真的只想毫不犹豫的抱上去,拥着他,再难过也不要分开。

只是,到底天意弄人。

她只是伸出手指,有些不舍的拽住了他的袖子,忍不住勾了勾。一会儿后,她自己又打破了平静,“可我在这里,太子殿下一定会认出来的,到时候又如何说?”

“你是来游学的,战争开拔,受我王府照顾如何?别说你是兵部尚书之女,便只是我大兴普通百姓,异国他乡,身受劫难,自当义不容辞。”

这是来自一个国家的血脉相通,是来自民族的团结。

“那你等下也可以这样的理由……”

“双溪。”贺双溪还想倔强一会儿,徐隔江却有些不悦地打断了她,“你在我府中,只是客。和我同进同出,便是友。身份有别,意义又不一样。听话,好不好?”

这一会,这一番话,徐隔江再没办法当做无事人一般轻松说出口了,他也不敢再看着贺双溪的眼睛,只能一个反手抓住她微微带着湿意的手掌,紧紧贴在掌心。

“如若可以安然身退,我必亲自登门求亲。”人来人往的,徐隔江也顾不得身份有别,忽然低下头来,两句话斩钉截铁的落在她的耳边。

“九哥……”

这样忽然而来的表白,贺双溪如何能承受?

她整个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才错愕中带着感动抬头去看他。然而,徐隔江却并未再给她动摇的机会。

话音刚落,未等两人视线相撞,他已经毫不犹豫松开她的手,沉沉转身而去,脚下似生了风,不等双溪去追,他已经越过门口的一座大石狮子,上了台阶。

贺双溪只痴痴看着,不知为何,明明那样高大的背影,她却越看越模糊。

第350章 和亲(2)

日正当头,将军府内寂静无声。

因着徐谨言带着圣旨而来,原本安静的将军府便更多了几分严肃。

书房内,徐谨言一手搭在背后,人笔直立在书桌前,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握在掌心,聚在胸膛处。

而他的面前,徐隔江因为要接旨,仍旧还跪在地上,双手摊开,高举在头顶。

徐谨言默然看着,握着手指的手紧了紧,却并未将圣旨交给徐隔江。

他虽是太子,可和徐隔江毕竟是同辈。平日里见面徐隔江也就点头拱手请个安,哪怕是重要的朝堂会议或是逢年过节宫廷省会,身为亲王,徐隔江对他顶天了也就是单膝跪地,如这样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除了立太子当日占了父皇的光,有生之年,还真的是头一次。

徐谨言就这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徐隔江,一瞬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光荣和满足一跃而上,他竟然有些舍不得将这封圣旨交到徐隔江手上,更舍不得让徐隔江站起来。

是以,他握着圣旨的手又紧了紧。

但很快,徐隔江就发觉了不对劲。出于对父皇的尊敬,徐隔江一开始并未抬头。但眼角的余光看得到徐谨言分明连衣袂都没有动,他便又微微卷了下自己摊在额头前的双掌,然而,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徐隔江这才抬起了头。

却分明看到了居高临下的徐谨言那一双戏谑的眼眸。

徐隔江立马明白了。

他眼睛一抬,也是一番讥笑浮现在脸上,轻飘飘道,“不光一封圣旨,三哥倒是想得完美。父皇尚身体康健,精神抖擞,三哥未免太心急了些?”

屋子里里里外外再没有别的人,徐隔江便也压根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更不想跟明知道无法做兄弟的徐谨言再浪费时间。他便兀自伸手夺下了徐谨言手里拿着的圣旨,忽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

徐谨言也是微微一愣,又立时反应过来。放空了的手干脆一起背到身后,身子一直,一股子架势摆得足足的。

随后,颇具胜利者的姿态道,“甭管父皇如何。到这一次,我知道,九弟你,不可能再翻身!”

徐谨言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乎是提了起来,每一个字字音都非常重,生怕徐隔江听不见一般。

“圈养私兵,不经圣令私自出疆,又擅自发动战争,所行之事枉顾朝纲,违背圣意,随便处罚一条,其罪可诛!”

“哦?那三哥便诛可好?”哪知道徐谨言盛气凌人,怒目相对,徐隔江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还敢顶嘴!

徐谨言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挑拨?

“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徐谨言被刺激得声音再度拔高,眼睛里几乎要蹦出来火花,“违抗圣旨,意欲与兄弟相杀,本宫拿下你一条命,顺理成章!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字一句,冠冕堂皇!

徐隔江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便是轻轻一笑,“那得看三哥有没有这条命活着出去了。”

第351章 和亲(3)

怎么说如今在肆国岛徐隔江才是王者,徐谨言可以狠,但徐隔江比他更狠。

徐谨言可没想到会得来这么个结果,他微微一震,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故作无事人一笑,“那九弟这是确定要谋反了。”最后一个字话音一落,徐谨言双手一动,衣袂带起来一阵力风,呼哧呼哧一阵响。

徐隔江却早已经走出了他一臂的范围内,自是淡然立在徐谨言面前,淡然一笑,“反不反,便看三哥怎么向父皇谏言了。”

他本就比徐谨言长的高些,此时面对面,又带了压制气场,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威压。

徐谨言自是眉头一动,太子的威严便摆了出来,威胁道,“九弟,你可别忘了,谋反之罪,罪可株连,暂且不说你的亲信,便是兵部尚书贺云鹏,又如何安好?!”

“这话怎么说?”徐隔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装作不懂。他和贺双溪,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完全没有什么交集的。哪怕是徐谨言的密探知道什么?也是没有证据的,他并不担心。他加了一句,“本王和贺尚书并无往来。说到这关系亲近么……”徐隔江故意拖长了声音,吸引了徐谨言的注意力之后,讥讽般一笑,“本王和太子殿下倒是亲近,都是皇子。”

“混账!”徐谨言哪里受得了这刺激!这个时候,他将自己拉扯一下,明显就是在说他徐谨言也有谋反之心。

徐谨言几乎是浑身一震,便没了刚才的稳定,破口道,“徐隔江,你别以为你瞒得住,当日在龙泉寺救你的,就是贺双溪。否则,本宫布的局,你插翅难飞!”

“事到如今,三哥倒是不再否认要置我于死地了。”谁知道,徐隔江却压根不管他是否生气暴怒,而是直面两人之间的矛盾,毫不费力的将徐谨言的假面目撕开。

徐谨言几乎是始料未及,刚才的威压还未来得及维持,便受此一击,脸色立马黑沉下来。可既然最后一层面纱都已经撕扯开来,又有什么假相好维持的呢?至少,在这个远离皇城根下,远离父皇视线范围的肆国岛,不必假意逢迎,兄弟友爱。

徐谨言下巴微微一抬,反问道,“我便是要置你于死地,便如何?”

“那便放胆来做!”徐隔江连思考的时间都不要,立马脱口而出。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望,徐隔江仍旧淡然而放松,只漆黑的眼眸里微微透着些望不到底的沉和冷。

徐谨言则是明目张胆的狠,恨不得一下子就能一把掐死或者一刀捅死徐隔江的狠。不光眼眸,仿佛全身上下都迸着火光,两只手在腿侧紧握成拳。

可饶是这样,任由愤怒的火苗肆意迸溅,最终,徐谨言却还是没有这份勇气,除掉徐隔江,他自己也走不出这间房子。哪怕是走出去了,他的太子之位也不会长久了,父皇疑心大,对权力仍旧有着强大的掌控欲,是不可能让他集权的。

“除了明目张胆,我还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最终,徐谨言将所有愤怒和讥讽都收藏起来,只落了这样阴狠的一句话,飘在屋子里。

随后,他已经拂袖,转身离去。

徐隔江倒也不慌,就这样抬头挺胸,负手而立,看着徐谨言步伐宽阔,几乎是厌弃着逃离这间屋子。

直到徐谨言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消失,他才回过神。

房间里,午后的光影摇曳,倒影出嘘嘘晃动的人影。即使在温软的光线下,金黄的绣着神龙摆尾的圣旨仍然耀眼。

徐隔江缓缓展开圣旨,朱红的字迹深深刻在眼底,尤其那几个字——速速回朝,格外刺目。

他盯着这几个字,不知不觉,视线早已经虚晃模糊,一会儿变成父皇下旨时龙颜大怒的脸,一回儿出现幽幽冷宫中母妃那生无可恋的模样。

终于,他闭上了眼睛,将圣旨重新收好。

房间外。

徐谨言早已离开好远。

这座伊叶将军府颇有些历史,后又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年有余,是以豪华程度可见一斑。繁复漂亮的连廊围着两座假山几乎绕了一圈。

徐隔江到了连廊的出口处,才稍稍缓了一口气,他站立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听了会儿耳边的泉水声,直到前方传来几声听不懂的说话声,他才收回神,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交叉口,两个穿着和服的姑娘小碎步离开,再不远处,仿佛有个着汉服的女子身影晃动,但只一个影子,便从樱花树底下消失。

徐谨言只以为自己烟花,并未在意。

他轻轻晃了晃头,便上了台阶。

没走几步,却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这样居高临下的看过去,有点儿像是令牌。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沉甸甸的一块,黑得深沉而干净,抓在手里质感丰富,柔滑而清凉。

不过,再细细一看,这表面的图案,虽然刻的并不完整,也不完美,但……这样的纹路和字迹,不正是曾经云溪麾下的云字军的黑木令?!

ps:激动吗~~

哎哟,周六周末去杭州了,回来刚好有工作,就没来得及更新,不好意思~

第352章 和亲(4)

云字君的黑木令便是这支军队的虎符,不论是谁,见令如见云溪,三千云字君精兵可随意调动,即便是太子徐谨言、甚至是当今圣上的命令均可抵抗。

换句话说,这支军队,除了云溪本人,以及这块令牌,谁也不能奈何,这就是一支死兵。

当初,云溪率云字军与呼延豹的骑兵誓死一战,几十名云字军精锐刚护送她到东川府城门便被他派人抓住,直押至东川府大牢,当夜,云字军的黑木令便交了出来。此后,一直放在他书房的九宫格红木匣子里锁着。

除了他,再没其他人见过。

可这明显雕刻了一半的黑木令牌,他又如何会认错?!

是徐隔江故意掉在这里,想给他警示?

还是另有什么蹊跷?

徐谨言心里一阵惊诧,他几乎用了十层的力聚在手指上,紧紧捏住这一块黑沉而冰冷的黑木令上。

片刻后,他将令牌收进袖中,亦不在这将军府中停留半刻,步履匆匆而去。

此后几日,徐谨言再未出现在将军府中,亦未出现在徐隔江面前,直到徐隔江班按照规定的日子班师回朝,船队即将开拔,徐谨言一行人才由北边海面缓缓而来。而护送他过来的官兵中,除了他带来的人,赫然还有倭国的一队自卫军。

并且,徐谨言由两条船之间的木板桥上过来的时候,为首的自卫军首领还亲自搀扶着他过来。因为语言的关系,两人之间虽然并无交流,但仅仅从表情上便可看出来,倭国皇室对徐谨言非常友好,甚至是阿谀奉承。

而徐隔江,作为他们的仇人,大约因为战败的关系,皇军并不嚣张,但也确实没有以礼相待。两人视线都还未来得及在空中交汇,眼角的余光中,皇军首领便早早扭过了头去。

徐隔江心下便明了,大概是徐谨言捷足先登,亲自去到本州岛,找过倭国皇室进行议和了。

果然,不消片刻,徐谨言便证明了徐隔江猜想的真实性。

木板桥落下来,连在两条船的中央,徐谨言站在桥上,倭国派来的使者,从身后拿出来一方打开的长木匣子。即便是徐隔江站在木板桥这边的船上,也仍然看到了盒子里那一方卷好的金帛,何况,徐谨言本来就是要招摇,要来显摆,他还故意将金帛拿出来,又放回去,专门在徐隔江和他的一众心腹面前亮相。

“岂有此理,九哥,我……”李虎一向性子急,而徐谨言这一番动作可以是踩着他们的军功过来,颇为嘲讽,不尊重人。他有哪里能忍,言语之中便已经尽显怒气,更别提要冲过去多多架势。

“别慌,我早能料到。”幸而徐隔江及时拦住了他。

“王爷,我们进船舱去,可好?”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贺双溪当然也愤怒,可她知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况,带着一封议和书,到底是有好处的,至少,代表着还有商谈的余地,而如果议和的话,圣上拿到割地赔款,徐隔江的罪名可能不会那么重。

当然,一切的甜头也极有可能会被徐谨言拿走。

所以,徐谨言这一番明目张胆的炫耀,也有可能是在跟徐隔江谈判?

贺双溪没有询问,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只是猜到了徐隔江的反应,悄声的在告诉他,她也知道了徐谨言的筹码。

“走。”

徐隔江自然不会惊奇贺双溪的聪慧,他只是侧头看着她,几不可见的露出一个一闪而逝的笑容,便在贺双溪之前转身进了船舱。

第353章 和亲(5)

早在出行之前,徐隔江便已经和贺双溪计划好了回程的诸多事宜。人多嘴杂,她和徐隔江不能在住的太近。

何况,如今徐隔江是个危险人物,谁都不知道哪一个稍微亲近点的微笑就会当成日后被连累责罚的理由。

徐隔江径自走开,贺双溪自然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抬步往后走。

他们乘坐的这一艘船是肆国岛原来的官船,分上下三层,共有大小房间二十余间。

徐隔江的房间在二层的前面,和程景致、刘勇和李虎几个人比较靠近,贺双溪作为他们之中唯一的女眷,便住在了后面。徐谨言带来的人在徐隔江附近,大约是为了监视他。

最后生了四间大房,任由徐谨言挑选。

随着海水的流动,船在海面上并不怎么平稳,贺双溪有些晃悠地走在甲板上,船中间的木板桥因为有人走动,咯吱咯吱作响。

贺双溪也没去看,一路望着前方,小心翼翼,直到快到了甲板与厢房相连的连廊门口……

“贺小姐?”

却忽然听到一阵声响,分明是喊她的。

贺双溪第一时间边听出来了是徐谨言的声音。

她一手撑在连廊上,抓住廊木,这才淡然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空无一人的徐谨言。

“给太子殿下请安。”虽说嘴上说是请安,但其实她刻意将身子倚在廊门上,其实躬身都没办法做到。而且,船身一晃,她的声音其实都跟着船在飘。

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不像有人跟徐谨言打密告说的那般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徐谨言脸色沉了沉,深沉的黑眸盯着故作娇滴滴的贺双溪。

半晌,徐谨言忽然轻声一笑,似乎带了点儿讽刺,“千里迢迢从金龙城追到东南郡,又从江宁出海到肆国岛,一路颠簸仍然精神抖擞的贺双溪,竟然怕这海浪的区区晃动?”

他的人马几乎是从大兴一直追着她到了东南郡,当然,最后还是避免不了的跟丢了。

“海浪固然可怕,可这偷偷游学的一个月,可谓是惊险万分,多次死里逃生,双溪早便习惯了这飘摇颠簸。只不过,有时候,有些人比海浪可怕得多。双溪区区弱女子一个……”

“大胆!”

怎奈,双溪话还未说完,徐谨言便早就领略到了她话中的嘲讽,忽然一喝,声音中带了七分威严。

双溪作势又虚晃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他这一声吼声给震得贴到了廊门上,“殿下万福,不知为何愤怒?”

可声音却偏偏不弱,且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诚惶诚恐地询问。

徐谨言本有天大的脾气要撒,可看着贺双溪这幅做戏的摸样,他便是有再多的愤怒也没有心情撒出来了。

“滚!”他也懒得在她面前再惺惺作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和嫌弃。

“谨遵殿下口谕。”

做戏自然要做到底。这么多年的同进同出,她早已经摸清楚了徐谨言的喜好,也知道他最厌恶什么。

一转身,那虚弱的样子便尽数消散,也不用扶门了,步伐也不蹒跚了。整个人又精神抖擞了。

那笔直的背影似乎在骄傲地告诉徐谨言:我就怕你了,怎么着?你徐谨言,就是比海浪还要让人不想靠近,怎么着?

——

感谢读者“迁徙,是为了归来”和“浅色记忆”的打赏,周末加更哈~

第354章 和亲(6)

徐谨言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变得?怎么能有千万种模样?时而大胆,时而刁蛮,时而柔弱,时而睿智,偏偏,每一个模样都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可这号人物,怎么以前在金龙城却没听到她半点名声?她仿佛就是骤然凭空出来一般,从他暗中刺杀徐隔江那一日,忽然声名鹊起。从那以后,事事作梗,处处针对。

有传言说她曾经心属云溪,可论道理。云溪是他麾下的将士,哪怕不爱屋及乌,也应该多点好感吧?

可她偏偏。连他的东宫太子之位都不曾忌惮。

徐谨言想不明白。

莫非,因为云溪的死,她想法扭曲,将错推到他的头上。所以故意为敌,毫不犹豫站在徐隔江一条阵线?

若是这样的话……响起来,贺双溪曾经说过许多大胆的话,甚至还想找沈运告他的状。

徐谨言心思一凛。

这世间万般故事,千般蹉跎,无形中却总有一双手,将原本不相干的一切纠缠到一起。

微凉的海风从身侧吹过来,徐谨言竟不是感到清凉,而是觉得冰冷,一瞬间,薄衫下的手臂似乎都起了疙瘩。

他脊背一挺,脚下的步子便迈开了。

没走几步,便进了船舱。几间厢房过去,在过道里一转身,徐谨言便看到贺双溪的身影一个晃动,看她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垂着紫色珠帘的房间。

“贺双溪。”他步子更快,嘴上也出声喊起来。

贺双溪自然扭转身,探出个头来。

无论双溪怎样忽视,也无法抹去这个事实,他的声音,她怎样都认识,无论是否刻意,都存在于她的脑海中。

她不光能一瞬间听出来,也能一瞬间做出条件反射,如果不是刻意记住,她总是会如从前一般,顺从地看着他,等候他接下来的命令。

徐谨言倒是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此刻心里有些急,三步作两步就到了双溪面前。

“贺双溪,我听说,你从前对云溪表达过心意?”什么迂回婉转的试探这会儿对徐谨言来说都是多余的,从前两天偶然捡到云字军的黑木令,他就一直在观察,警惕。

说实在话,听明白这句话的第一瞬间,双溪的心几乎是颤抖的。只是她恰到好处的稳住了,便微微皱眉,略带疑惑道,“哦?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云溪是我徐谨言麾下最忠实的将领,亦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我不管你有多为他打抱不平,但你需要知道,我徐谨言这一生,将他当做出生入死的兄弟,身边有他,曾经并肩作战,我引以为荣!”

“兄弟?”双溪却几乎全部将他说的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自动过滤了,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反问着这看似平常的两个字。

“是,兄弟!”徐谨言在她虎狼一般的视线中,有些迟疑,但仍是肯定重复。

“呵呵。”贺双溪终于忍不住呵呵一笑,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还是嘲讽,还是本身就可笑。

她一个沉重的脚步抬起来,从屋子里出来,衣袖一摆,一副问罪的架势已然展现,“兄弟?兄弟落难,太子殿下会急不可耐连押往金龙城都等不及,在东川便要就地诛杀?

兄弟?便是待云溪公子一死,便打散了云字军精锐,送往一线征战?”

这诸多事情,从她重生成贺双溪之后,便一直是她心里最想问出来的话。至如今,借着贺双溪喜欢云溪公子的名义,才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她双目忽然一沉,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能迸裂出来寒光,她本就身子娇小,在高达的徐谨言面前,本身就娇弱,她偏偏不怕,而是抬步便欺身过去,几乎和徐谨言面对面。

她脚尖都垫了起来,两只手提着裙子,下巴微微抬起来,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徐谨言,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何况,兄弟?是不是兄弟,太子殿下,您心里可清楚的狠!”

ps:感谢亲爱的“7栋2刘”和吸血鬼公主的打赏~

最近各地都在被洪水侵袭,有灾区的读者亲一定要注意防汛,愿大家平安!

讲真,我家半个月前才被淹过。

第355章 和亲(7)

“大胆!你胡言乱语什么!”

贺双溪话音未落,徐谨言已满身怒气。这一声怒吼,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得可怕。

换了旁人,只怕已经双腿颤抖连忙跪地求饶。可贺双溪却偏偏不是胆小的主,何况,她要的就是徐谨言的恼羞成怒。

“胡言乱语?”贺双溪重复着这四个字,继而话锋一转,“若是兄弟,殿下应当不会眉眼都不眨,便看着云溪死去吧?”

“贺双溪!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头一回,贺双溪连公子两个字都不要,直接以云溪的名讳称呼。徐谨言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恨不得能掐住贺双溪的脖颈审问逼问她到底要说些什么,想说些什么。可到底,徐谨言也不是一般人,就这么刺激一下就能失控。

他只是低下头,怒目瞪着贺双溪,似乎是目光越狠,便越能伤到她。-

可贺双溪却反而一笑,“我想说什么,殿下您还不知道?双溪曾多次表白于云溪,终于有一次,云溪不忍我芳心错付,告诉了我她的大秘密。敢问殿下,如果圣上知道,曾经叱咤风云的云字军首领,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姑娘,而殿下一直欺君犯上,一路庇护。可不知盛怒之下,殿下有何遭遇?”

藏在心里的话如此迂回曲折地说出来,即使贺双溪用了生平最大的气力来迫使自己冷静不要冲动,可还是忍不住双手紧握成拳,微微发颤,甚至指甲都快抠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这一回,倒是徐谨言不怒反笑。

他兀自不要脸道,“本宫是明白了,贺小姐倒是魔怔了。得不到云溪的欢心,便这般胡思乱想,连云溪是女儿之身都能臆想出来。那容本宫猜猜……”他故意将猜字尾音拉长,让双溪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这才带了十分讥讽道,“是不是,贺小姐还认为身为女儿之身的云溪中意于本宫,而本宫又碍于她欺君犯上的身份心生忌惮,便使出心狠之计将她诛杀,一石二鸟夺得她手中的云字军?”

徐谨言自始至终眼底含笑,没有一丝惊慌,也没有一丝心虚。

他看着贺双溪似乎被他这番话惊到,便以为自己猜中了贺双溪的所有心思,索性便一次将话说清楚,进而道,“或者,本宫再猜猜。你当初写给沈运的信?本宫谋反?是不是北地忌惮云字军,本宫为了卖国求和,忍痛割下左右臂,让云溪送死,以求得金帐王庭的信任?”

这曾经诸多出自他手的计谋,被他当做奚落双溪的笑话讲出来。有些东西,别人十分忌惮,并且宁愿烂在心里也不能见阳光的东西,在他这里,反而是制人的本领。

贺双溪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徐谨言。

只是,这样的徐谨言,第一次以这样的面目对待她,却真真让她胆寒。

徐谨言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所以,贺小姐不惜站在九弟一边,不惜委屈自己,也要借助九弟的势力,给云溪报仇?”

终于,徐隔江几乎一字一字,将最严重最关键的一句话说出来。

第356章 和亲(8)

“是,便如何?”哪怕徐谨言咄咄逼人,贺双溪也并未惧怕。

倒是徐谨言,没想到贺双溪真的就一直顺着他的话,不闪不躲,就这般承认下来。这般大胆,连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试探不到半点消息。

这一时半会儿,徐谨言竟然也分不清楚贺双溪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了。

是真的只是因为云溪,所以才站在徐隔江一边,和他堂堂东宫太子作对?

或者,她一步步顺应他的话,其实只是步步为营,扰乱他的视线?

如果是前者,那这个贺双溪知道的事情不要太多。

如果是后者,这城府之深,不容小觑。

徐谨言有些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对这个人动杀心。现在再拉拢,怕是早就来不及。便干脆破罐子破摔,先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

徐谨言便不再拐弯抹角。他径自拿出了前些天在将军府捡到的黑木令,乌沉沉的一方令牌,半截藏在纹路繁复的袖子里,半截贴在掌心,声音在贺双溪耳边,沉沉的,“这块令牌……”

“九哥。”

却话还没说完,从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他的问话。

是徐隔江身边的李虎。

这船上,能被称呼为王爷的,自然也就只有徐隔江一人了。从这声音来看,便是马上要到廊上来了?

徐谨言眉头一皱,手一缩,将令牌收起来。也不回头,而是身子往前一倾,一下子将贺双溪抱在怀里。

贺双溪始料未及,一时之间竟也忘了推开徐谨言,愣在了他怀里。

“阿阿阿阿…贺小姐!”

一瞬间,三个人各怀心事,都愣在了原地。

就只有李虎惊讶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一声阿九结结巴巴快要喊出口,到最后才发觉不对,立马改口贺小姐。

只到底声音里的惊讶泄露了太多情绪。

双溪这才骤然惊醒,手上使了大力气,将贴在自己身上的徐谨言推开,十分惶恐的看了一眼李虎身后一脸冰霜的徐隔江一眼,便羞愧地低下头去。

她想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这样尴尬地场景,她只想转身就走。

却是徐谨言,胜券在握。

骤然被贺双溪推开,他便在第一时间稳住了脚步,旋即又伸手抓住贺双溪的胳膊,墨黑的眉轻轻一扬,便挑衅般看向冷若寒冰的徐隔江,说话间,眼里的笑意分外刺眼,“九弟?可真是凑巧?既然被你撞见了,我便也无话可说。”

撞见了什么?

无话可说什么?

徐谨言只字不提,故意说的这般含糊。

“我……王爷,我……”贺双溪哪里知道徐谨言这么无耻?她要怎么解释这样一个拥抱,和暧昧不明的话?

贺双溪着急的看看徐隔江,又着急的看看徐谨言。

“跟我走。我手里有倭国皇室的求和书,不想和亲嫁到倭国,不想连累尚书府,便按我说的做。”

谁知道,徐谨言却又是忽然一道晴天霹雳。几乎是贴面将这样一番话说给贺双溪听。

随后,又连思考的机会都不给贺双溪。

“我们走。”

三个字,干净利落,简单明了。

第357章 和亲(9)

贺双溪哪里还有选择的机会?由徐谨言拉住,踉跄着便和徐隔江擦肩而过,只一双眼睛,楚楚可怜,欲说还休。

“九哥?”

两人已经走远,徐隔江却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没有动。李虎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他。

徐隔江却没有应声,也没动。

他脑海中一直回响的是贺双溪几乎是咬牙切齿对着徐谨言喊出来的那两个字,兄弟。

他在连廊上站的不久,但徐谨言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隐藏什么,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该听到的,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只是,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番残忍的秘辛,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直蒙在鼓里,可毕竟,已经发生了。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贺双溪。

偌大的金龙城,她偏偏去龙泉寺还愿,还挑的是那样的一天。偏偏,闯进男茅房,让他留下印象。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救下他。

身体不好,一直不入学堂的人,也偏偏要去云山书院。又偷偷摸摸、想方设法来军营找他。还有那一个个奇妙的点子,比他麾下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将更大胆更熟悉各种作战技术,对北地的一切了如指掌。

这一切,都来得这么的刚刚好。

是缘分?

还是这一切都是设计?

闻名大江南北、威震北地的云溪公子,真的是个女子?

他想起来曾经上官莲偶尔说过的话。堂堂东宫太子府,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可以不用任何诏令随意进出。太子殿下的内室,她名正言顺的太子妃,都比那个看上去文弱的将军出现的少。

上官莲嫁进太子府过的并不愉快,偶尔在恒隆票号酒醉还会说胡话,说要么太子是断袖,要么他身边的云溪公子是姑娘家,不然怎么可以这般同进同出。

当然,这些话,上官莲并未对徐隔江说过,只是在恒隆票号胡言乱语,掌柜的听到,向他交代而已。

以前,他还以为上官莲是夫妻生活不愉快,魔怔了。

可现在么……他不自觉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九哥,要不要找阿九过来?”

李虎看着徐隔江脸色越来越凝重,视线越来越沉重,他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徐隔江仍旧没有说话,但却摆了摆手,片刻后,才率先转身,踏上了回房的连廊。

“九哥!”李虎哪里能料到这转变这么快啊!一面喊,一面拔腿跟上去。步子从木板上传开了开,蹬蹬蹬的响。

连廊外面,甲板上,贺双溪却并没有走远,而是由徐谨言拉着,站在厢房边的甲板上,里面李虎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徐谨言,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会儿,贺双溪才有了勇气反抗,啪地一下抽开手,狠摔了一下,将徐谨言的手都荡开了。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情明着来,用我爹逼我,这手段,您也好意思拿出来?”

“兵不厌诈,未达目的,不折手段又如何?”

“你!”

“王者之路,从来劈荆斩棘,徐隔江做的一定不会比我少。”徐谨言信誓旦旦。

第358章 和亲(10)

谈话谈到这个地步,还要如何进行?

贺双溪知道,徐谨言不过是想拿她当对付徐隔江的武器。

目的已经达到,她便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实在是碍眼。

她转身便要走。

“贺双溪,你不能去找徐隔江解释,最好,在回大兴之前,不要再见徐隔江,如若被我撞见……你知道的,徐隔江屯有私兵,又在倭国发动战争,谋反的罪名他逃不掉!”

“你!”

双溪见过徐谨言不要脸的时候,可没想到,如今这不要脸明明白白用到了她身上。

是该笑命运捉弄人?

她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了。

“好。”她也不想搞清楚,也不回头,轻轻松松便答应了他。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抬步。

徐谨言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连廊交叉口,这才放了心。他便也抬步出去。

三层高的大船在海面上行驶,徐谨言站在栏杆边,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海洋。徐徐海风吹过,这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风景,也是他从前没有体会过的心情。

为了扳倒徐隔江,他曾经做过多少努力?

可每回,一到关键之处,徐隔江自己就会选择一个退路,毫无声息的躲开。

唯独这一次,他避之不及。

徐谨言想着自己手里的那封倭国皇室的求和书,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媚。

而回到房中的贺双溪呢?

却是重生过来以后,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脑海里不断出现徐谨言最后说的那句话,徐隔江屯有私兵,又在倭国发动战争,谋反的罪名他逃不掉……

她如何让不明白?

哪怕皇帝再想维持皇子间的势力平衡,可私兵力量已经抵达他无法控制的大兴之外,老皇帝猜疑之心如此重,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兵权被夺事小,幽居偏宫才是最终的归宿吧?

她原想着,自己把刻了一半的云字军黑木令牌故意丢在将军府,让徐谨言以为自己有把柄落在王爷手里,再找个机会要挟徐谨言。

她知道,依徐谨言瑕疵必报的个性,他一定会像皇帝请命,亲自彻查这件事情。

她想逼迫徐谨言从轻发落。

可现在看来,有些难了。她暴露的还不够。徐谨言显然宁愿相信是她曾经给贺双溪透露过机密。

现在,她是要将计就计,还是彻底豁出去?

偏偏,刚才那一切,还被徐隔江撞在眼里。

不过,哪怕是徐谨言不要挟,此刻,双溪也不会去找徐隔江。

一来解释不清楚。

二来,她也不想解释。

贺双溪有些懊恼。

手指在桌面上不断的敲击着,咚咚咚的声音,由开始的随意,慢慢变成有规律的声响。她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出来些想法,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不太完美的计划。

门外,徐隔江转来转去,又转到了贺双溪的房间外。

他其实从回去后,就一直在等着贺双溪,他以为她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可是并没有。

之前他撞见她和徐谨言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显看得出来,她那支支吾吾的表情就是装出来的,就是想让他以为,她是被逼无奈。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之前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却在徐谨言到来之后,变了摸样?

徐隔江不解,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无解,终归只是无解。

第359章 和亲(11)

浩浩荡荡的一行船队在海上漂了一个月之久,终于抵达了大兴东海领域的港口直沽。

这座小城里大兴首都金龙城不到200里地,有金龙城外围地区最好的驿站。

因之前的矛盾,也有徐隔江的有意避讳,这漫长的一个月时间,贺双溪竟然一直都没有和徐隔江碰过面。

倒是徐谨言,大约是为了监督她,隔三差五就会在她房前的连廊转来转去。

程景致也见过几次,只是也是有意避让。他现在是徐隔江麾下的将领,如果皇帝追究下来,也是有大罪的,便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她几次三番想让他带几句话过去,却始终没有得到机会。

下了船,徐谨言一行自然走在最前面。街口是早就得了消息来迎接徐谨言的驿站官兵,手拿长枪,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

离了徐谨言不远,是徐隔江一行人。高高瘦瘦的他没有站在李虎他们之前,而是在他们中间,呈包围的保护状态。

一月不见即便只是隔了人群看他长亭玉立的背影,贺双溪心也是扑通扑通地跳。只是,她用力克制着。

因贺双溪是女眷,不易抛头露面,又和他们身份地位不同,只能跟在后面。

马车停在前面几步路的距离,她由人领着过去。

“诶诶,让一让!”却还没走到马车跟前,斜刺里一阵带着惊恐的喊声响起来。

贺双溪蹙眉望过去,便见一高头大马控制不住直往这边冲过来。马车上一黑衣男子奋力的拉着马缰,可并没有什么用。

“贺小姐!”

“小心!”

周围的人急的不得了,一时之间也只知道喊她不知道要上来拉,更没有敢不要命地拦在她身前去挡那马车。

“双溪,闪开!”

只前面领路的贺山回过头来,大喊一句,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扑了过来。却到底晚了些。

他一个扫堂腿对上那疾驰而来的骏马的前蹄。

骏马长嘶,扬长的一声叫喊带着痛苦的凄厉。贺双溪已经听了他的话,蹲了下来,可到底晚了些,骏马的前蹄一个趔趄,整个马身如千斤重的石头压了过来,贺双溪闪躲不及,还是被马头撞了下,整个人便往前面扑去。只幸好人不多,没有踩踏,也没撞到什么东西。她只在地上打了个滚。

刚撑起来手臂,想要使把力站起来。

前面却一阵阵飞扬的马蹄声得得得,非常有规律的响起来。

“吁……!”

紧接着,一阵口令声,骤然响起。

那得得得的马蹄声便在瞬间戛然而止。

领头的锦衣卫轻盈而带着力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子一侧,双手背在身后,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奉圣上口谕,立刻带肃王爷进京,如有阻拦,格杀勿论!”

“噌噌噌……”一阵拔剑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贺双溪循声看过去,便见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竖在前面,阳光下,刀身似乎带着锐利的杀气,让人浑身发冷。

“带走!”

她还没的来得及再看一眼徐隔江,那锦衣卫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小喽喽已经持刀将徐隔江包围。

第360章 和亲(12)

徐隔江几个随身将领都要上前,却一个个都被锦衣卫横刀拦住。

贺双溪自然也想去,却刚抬步,斜刺里又冲过来一人撞了她一下。

“别去,装受伤,立刻回尚书府。”她正要抬眼去看是谁这么没有眼力,那人却比她更快,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稳住。身子前倾,已低身和她交代。

贺双溪眼里的错愕一闪即逝,很快镇定下来。

这时,我也不知道贺山又从哪边跑了过来,还带了几个护卫和一架马车,说是要送她去医馆。

前面人潮涌动,徐谨言哪里还顾得着这边?整个人都在为父皇忽然逮捕徐隔江而兴奋,领头的锦衣卫当然也不是无理张狂之人,见了太子殿下,一个是行礼,一个是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一来二去,贺双溪早就被贺山带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少了人,根本就来不及。要去带过来?这么多人看着她被马撞又被人撞,还是抬着上的马车,当然就没办法派人抓了。

何况,他也着急着回京面圣,着急着找自己的幕僚处理这件事情,最好可以推波助澜,让徐隔江再无翻身之日。

这样,徐谨言便干脆不管贺双溪了。

不过,早就猜中了徐谨言心思的一行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奔医馆。

只是到底去的还是恒隆票号旗下的恒隆药堂。

一进门,医馆掌柜的一见随行的人拿的恒隆票号的私人信物,便立马将贺双溪以及贺山在内的五个人领进了医馆的后院。

为了掩人耳目,这里本来是专门捣药熬药的药堂。里面有几个小间,移动的药柜子后面,便是一个密室了。

“贺叔,怎么回事?”一进到密室,还来不及等密室的门关上,贺双溪便着急着问出口,手臂上和膝盖上的擦伤还在痛着,有血液渗透出来,她也来不及管。

她脑子里整个想着的就是刚才徐隔江被抓的画面,锦衣卫手里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如带着戾气,哪怕只想一想,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一切,对她而言,自然是来得太过突然。可看贺山这几个人的言行举止,明明又事先知道。

这事情,绝对不简单。徐隔江能预料到,并且早就想好了要和她撇清楚关系。遂,一瞬间,她的目光便变得凌厉了起来。

“双溪,王爷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贺山自然知道双溪担心的是什么,“这个重要关头,任何人都揣摩不清楚圣上的想法,明哲保身,你做不了这个选择,王爷自然会帮你选择好。”

试想下,如果不安排一下撞人的意外,锦衣卫在那里拿刀捉人,双溪若是控制不住冲上去质问怎么办?

本身一同出现在倭国便已经是不妥,再出现在他身侧,还为他说话,圣上多疑,恐怕会联想到其他。何况,她还曾经救过九王爷一条性命。

贺山想着,微微叹了口气,又谨慎地说道:“王爷交代,回尚书府后便以受伤为由,足不出户,不要打听他的消息,托任何人都不行。”

第361章 和亲(13)

连打听点消息,都有可能被皇帝坐连,这结果,贺双溪不是没有想到过。可到底,真正听到人说,听到人肯定她心里的想法,这震撼和担忧又到底不一样了。

这一瞬间,她像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任凭她们打量着自己。她脑海里的思绪,早已经飘回到了这海上飘荡的一个月时间。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被徐谨言说的哪些话误导,而是将计就计和她保持着距离,以便第一时间帮助她脱险?

贺双溪觉得有些愧疚,这一个月,自己是带了些脾气的,也有故意不找他的成分在。可他呢?却明明处于这么大的危险之中,还在小心的帮她谋划。明明猜到了自己一抵达港口就会被抓,却还在分心找人来带她走。

想着这些,贺双溪便有些不知所措,她愣在原地,一手撑在旁边的木桌子上,指甲抠着桌子面板。

”双溪,依我看,还是尽快回尚书府比较好。“贺山当然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发呆下去。这直沽港口毕竟不是自家门口,没有尚书府的庇佑,谁都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事。

事不宜迟,当然是赶紧回家比较好。

贺双溪经他这么一提醒,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好歹,她不是一般的闺房女子,也是经历过朝野斗争的人。

她随即问到,“有人通知过爹爹吗?”

太子殿下到肆国岛的那天晚上,王爷就派人秘密赶了回来,想必,大人那边早就想好了对策。

“嗯,这便好。”这样一来,贺双溪倒也放心了些。

“我们也连夜走。”一会儿后,她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下来,陪同我一起去游学的学生们,等下立刻安排人送他们回东南郡。还有,要小心圣上会牵连到各大书院。东南郡毕竟是王爷的地盘,而历来,书院都是各大家族和王府培植势力的来源。可千万别让武夷山书院遭到波及。”

“是!”

贺山可没想到过这样深远的一层,故,贺双溪这样一提点,他都觉得有些醍醐灌顶。加上贺双溪的口气一点儿都不迟疑,一瞬间,贺山还以为自己是在跟气场强大的贺云鹏在说话,情不自禁就卑微了下,一副领受命令的模样。

贺双溪平时早喜欢了,这会儿倒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反倒是贺山,一会儿过后,立马知道了自己的转变,心里有些小小的惊讶,自己这样子像是很服气这年纪小小的丫头呢。

不过,他也并没觉得丢脸。他本是贺尚书府上的家丁,受了他的赏赐才跟着姓贺,本身就是家奴,所以听贺双溪的倒也没什么丢人。

遂,他得了令,便匆匆下去了。

其他几个人都是男眷,又跟双溪年纪相仿,自然不敢久留,也跟着贺山便走了。很快,这小小的密室里就只剩贺双溪一个人了。

她站了一会儿,这才顺着凳子坐了下来,

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脑海里慢慢在梳理着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

有什么办法能帮九哥呢?

东南郡……武夷山书院……云山书院……内阁……有没有有关联的地方,可以好好利用?

双溪的眸色沉了下来。

第362章 和亲(14)

然而,直到她已经安然被贺山带回了尚书府,她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的法子。

而就这一天的功夫,徐隔江被带回金龙城的消息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贪污,有人说他谋反,也有人说他打了败仗,众说纷纭。徐谨言同他一起从直沽回来,一个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一个是刀剑相向,淡漠生冷。一时之间,金龙城风云变幻,有人说,太子殿下继打败前太子徐暮礼之后,终于如愿以偿整惨了他唯一的一个对手——东南郡之王,徐隔江。

而当今圣上仿佛有意让百姓们的猜想当真,当日早朝,便向文武百官宣读了徐隔江私自发动战争,圈养私兵之罪,并将这个案件交给了徐谨言全权处理。

一时之间,徐谨言风头无两,甚至比当时刚拿到太子之位更威风凛凛。当日下朝,便有曾经向徐隔江表过心意的文官领了重礼来东宫太子府,不过,一个,两个,三个,全部都被徐谨言拦在了门外。“殿下?”管家拦下了今日拜访的第十五个人后,终于有些疑惑,看着一直平静的在看折子的太子殿下,终于问出了声。

徐谨言却连头都没有抬,朱红的笔,在折子上留下一道道批注。

管家却不死心,“殿下,您见或者不见,这些人来过的消息总会传入圣上的耳中,您避讳也好,不愿结交也好,甚至哪怕是做样子,在圣上的心中,总归是有人找。也许,还会说您掌了权便高傲疏离,甚至,若有人进谗言,只怕铲除异己这样的话,都有可能传出来。”

管家的意思是,不论人家是谁的人,不论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见一见是应该的。甚至于,哪怕不见,在客厅里冷一冷,也比关在门外好。

徐谨言听他这一番言论,自然也知道了他的言中之意。

可他仍是极有耐心的批完了手里的这一道折子,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缓缓抬起头来,道:“你不了解父皇。这被本宫拒之门外的这些人,焉知没有父皇授意过来的?我不见,不过是落在外面的人眼里,说做得不厚道。可我若是见了,多少便会有人放话说我得意忘形。若是其中真的有人是父皇授意来的,处心积虑套了话?”

徐谨言静默了一会儿,“此刻,宁可文武百官背后议论,本宫亦不能冒这个险,让父皇心生怀疑。”

“可,是圣上亲自让殿下您审的这个案子。”管家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这或许只是一个局。

“可谁知道,父皇也许不过是想试探我?”徐谨言抬起头,锐利的双眸如一把利刃,看向面前的管家。

管家哪里受得住这样逼人的视线,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

他也顺便思考了下殿下说的话,到底还是觉得有道理的。

想明白了,再一抬头,便看到徐谨言已经又拿起了笔在写东西。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人只看到身为皇子的荣华富贵,却看不到这人后的波涛汹涌。

为了一条椅子,这么些年,失去了多少东西?只有皇子们自己知道。而面前这一位,又使了多少心狠手辣的手段?

他不过是府中一老奴,见到的,知道的,仅仅只是殿下愿意让他见到以及听到的。

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不多一会儿,这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在门口停了下来。

几声敲门声应声而响,随即,太子妃柔柔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来。是见殿下好几个时辰都未踏出书房,也未传膳,便亲手做了点心送过来。

管家转身便要去开门。

“等等。”

腿刚迈开,还没落地呢,便听到殿下沉沉的声音,里头带着几分不悦。

管家便小心翼翼收回了步子,转过身来,头低的不能再低,“是,殿下。”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徐谨言犀利的眼神再度从他身上扫过,拿起桌子上刚刚写好的几封书信,推到了桌子边缘,沉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这两封信,一封给高阁老,一封给户部尚书逄季礼,一封给兵部尚书贺云鹏。你亲自去送,并当场看他们打开,得了他们的回复之后,方能离开。”

“是!”

管家诚惶诚恐地从桌面上拿起信笺,连信封上的落款都没敢看,便匆匆收进了袖袋中。

“今日下午,本宫不见任何人。”

管家才走了几步,背后却又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

这回,却不是声沉如铁了,而是如凉风吹来,让人脖颈都一片生冷。

管家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任何人……自然包括了太子妃上官莲呗。

于是,管家开了门出了书房后,几乎是立刻就转身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娘娘。”一边扭身的同时,还不忘给上官莲行礼。

“怎么回事?”上官莲自然震怒呀,她这明显在门外呢,这关门关的,不是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她刚要张口教训。

这管家却径自对了门口守卫的其中一位护卫道,“殿下吩咐,今日下午任何人不得打扰。”

随后,才缓缓转过来,又对着上官莲道,“娘娘见谅,殿下吩咐,莫敢不从。”随即,几乎是九十度躬着腰身,急急从上官莲面前过去,唯恐避不及惹了大祸。

“你!”

上官莲受了气,又不好发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手里的点心似乎又千斤中。

“啪”地一声,终于,她再也受不住这窝囊气,将这一盘子点心啪唧一下全摔在了闭合得严严实实的书房门上。

第363章 和亲(15)

是日下午,东宫太子府的管家首先便敲开了兵部尚书贺云鹏的府门。

可巧,贺云鹏其实前脚才刚刚从宫中回来。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林林管家是来做什么的,便赶紧吩咐贺山将他带进府中。

而他一路便进了书房。

等林管家到了书房外时,他刚刚换下朝府。

虽说,太子府的管家也不过是奴籍,并非为官,甚至和尚书大人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也因为他那背后的人是太子,而潜意识尊贵了许多。

林管家并没有礼貌的请安,而是径自跨进门去。

贺云鹏倒是不甚在意。反倒是贺山,有些不满。他一下对太子府的人敬而远之,何况,这人这么趾高气扬。

他抬了一步往前,刚要说话……

“贺山,让人备些好茶水来,林管家素来爱茶。”却忽然被贺云鹏打断,他一遍说话,一遍朝贺山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贺山有些委屈,他看了眼正在书房四处打量的林管家,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家大人,自然,最后还是领了命令下去,出门的时候,还是轻轻将门给掩上。

随着双门合拢的轻轻碰撞的声音,书房里便只剩下了贺云鹏和林管家两人。

“坐。”贺云鹏首先坐在自己常坐的主座上,这才招呼管家坐下。

林管家却并未坐在贺云鹏下手,而是一步跨过去,坐在了贺云鹏的右侧,随即,手从袖袋里掏了下,将之前太子殿下亲笔写好的书信拿了出来。

“尚书大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奴也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这封书信是太子殿下亲手所写,并嘱咐小的一定要亲自送到。还得烦请尚书大人您当着老奴的面拆开,并当面给老奴一个答复。”

“这……”贺云鹏能料到太子一定会给他写这封书信,只是……一来,他没想到徐谨言会下手这么快。而来,是没想到他态度会这么强势,竟然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当场便要拆开,当场便要答复。

是要他协助审理九王爷徐隔江的案子么?

是为了做戏给圣上看,还是为了拖住他,让他无法分神去给九王爷的下属将领门出谋划策?

一时之间,贺云鹏并不能想透。

他微微眯着眼看了看林管家。他表情还和钢材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太子府里的人特有的骄傲,或者说是目空一切。

贺云鹏想了想,并为第一时间接下来这封信,而是用指腹压着林管家推过来的信封,指腹在光滑的信封上摸索了几圈,又缓缓将它退回到林管家面前。

贺云鹏看着林管家错愕的视线从前方移到了他的指尖,他这才慢慢回答道,“烦劳林管家回去和殿下说一声,这个重任,本官负担不起。一来,本官为武官,又从来无审查案件的经验,实在不妥。而来,小女贺双溪和九王爷曾经还算认识,并有一些渊源,照理说,本官需要避讳。否则,不论太子的意思是否出于好意,可能,落在天下人眼里,都是办了坏事。”

话说到最后,终于,面前的信封,又原封不动的被贺云鹏推送到了林管家的手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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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和亲(16)

可林管家到底也不是吃素的,信封在他手边,他也没有动过。只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太子殿下要他来送信的时候,说是一定要送到,并且特异嘱咐是要现场等,那必然他就算准了这件事情会有难度,但应该事情最后的结果,应该还是会如太子殿下的心愿。

林管家微微眯了眯眸。

他没看过这封信的内容,但在太子殿下府中待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是个人精了,自然,也就能猜到殿下是要他来干什么。何况,还有尚书大人话语间的消息透露。

“尚书大人,推了这一次,可就没有下次了。在小的看来,不管是公正还是不公正,是为了天下人,还是为了太子殿下,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或许,您接了这个烫手的任务,可能也是一个有回报的人情。”

这人情是谁欠的?

林管家并没有明说。

但,谁都知道,这人情,是太子殿下的。

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可两个人又都明白,大家都是把底牌拿在了手里的。

怎么办呢?

一时之间,贺云鹏也没有了主意。

“不就是个案子么?这位大人,烦您回去给太子殿下说,我贺双溪替我爹爹将这案子给接下来了。”

贺云鹏和林管家正用眼神在互相博弈的时候,却从旁边的屏风后面,响起来一道利落的女声,铿锵有力,尾声悠扬。

贺云鹏和林管家都是一惊。

但还是贺云鹏定力要够一些。

他深深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双溪?你怎么在这里?”话音出来的同时,他人已经侧身,抬步走向贺双溪。

“爹爹!”贺双溪才不怕,也没有忽然出现在这里的窘迫。她其实从徐隔江被抓就一直心神不宁,想找爹爹打听,可爹爹从进了宫里就一直没再出来。

她心里着急,便迫不及待,干脆就等在了这里。

只是贺云鹏一进来就脱朝府,她觉得这歌时候出来不大妥,便躲了躲。还是没想到,这一躲酒会躲到现在。

她娉娉婷婷地走出来,正面迎上神色严肃的贺云鹏,又唤了一声,“爹爹,太子殿下既然想要在圣上面前落个好,审理肃王爷的人就必须是刚正不阿并且有威望的朝廷大官。哪怕爹爹你今日不同意,明日到了金銮殿,太子一说,您还是得同意。与其迫于无奈不得不接,不如今日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了,依我看,太子殿下应该还请了其他人。”

“户部尚书逄大人,以及快要请辞还乡的内阁首辅高阁老。林管家,我说的可对?”

贺双溪潇潇洒洒,轻轻松松,便将话锋重新转到了林管家的身上。

这林管家可还没有从贺双溪忽然神不知鬼不觉蹿出来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呢。又忽然被这英气逼人气场强大的姑娘点名,他眼睛睁了睁,有些懵。这姑娘说话的架势,语气拿捏,眼神,都让他有些熟悉。

隔了一会而儿,他竟自然而然的回答道,“是,另外两位大人家,稍后便去。”

“也是等了结果再回太子府?”贺双溪不依不饶,又问。

“是……不,不是,姑娘……”这回,回答完了以后,林管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了!明明他刚才还是在和贺云鹏博弈的,可这忽然出来的姑娘,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节奏。他连忙否认,十分生硬的转了话题,“贺尚书,太子殿下找您这事儿,这可是朝廷机密,若是传出去……”

“无妨,管家,您直接禀明太子殿下,我在这里,并且代我爹爹答应这桩事情,都可以。”

贺双溪哪里会给他机会?

说白了,她又不是不认识徐谨言身边的这位管家?人前说人话,当着鬼面说鬼话。从前在东宫,徐谨言身边的人个个敬他,就她不。还因为她和徐谨言隐隐约约的关系,徐谨言身边的人的信任,以及她手中掌握着云字军这股庞大的势力,这林管家也是当半个主任敬着她的。

所以,她轻而易举便让这管家落了下风。

林管家当然是还有话说的,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又要如何说起。他看着贺双溪的眼睛,默了默。干脆又将刚才贺云鹏推到他手指边的信封又重新推到了桌子中间,起身便回答道,“那我便当是贺大人自接下了,贺姑娘这一席话,我自然也会原封不动的带到。

奴才还有两封信要送,便不再贺大人这里逗留了,告辞!”

哪怕和场景和林管家之前预计的有些不一样,但此时他也没办法去深究了,干脆早点解决,早点离开。

“好走。”

贺云鹏当然不会去送。只言语表达一番。

贺双溪就更不可能去送了,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林管家转身出去,还带上了门。

第365章 和亲(17)

只关起门来,这气氛到底便不一样了。

贺云鹏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贺双溪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是闯了祸端的,便难得地耷拉着脑袋,冲贺云鹏吐了吐舌头。

可贺云鹏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再大的祸端也闯过了,真要骂么,舍不得。

不给一点儿教训?好像又太纵容了。

他刚要开口说话,贺双溪却瞅准了机会,率先张了嘴。

“爹爹!”濡软地一声轻唤,却带点儿坚持和肯定,“林管家说的对,不管外人如何看,这事情总是摆在这里,需要解决的。您不去,别人也会去。而您去,至少能够保证公正。”

“胡说!”贺云鹏一听这话,立马沉下脸来,一派严肃,“同朝为官,都是为圣上为百姓分忧,何人不公平?!”

“爹爹,这话,您说了,谁也不会信的,您不参与党争,不代表别人不参与党争对不对?”

贺双溪歪着脖子,极其认真的看着贺云鹏。

贺云鹏倒是楞了。

他这女儿,说话可是越来越大胆了。他正想着要怎么教育下她,可没想到,大胆女儿又在说大胆的话了。

可是,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珠珠啊!”贺云鹏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女儿说了。她是个聪明人,从小就能干,对事情总有自己的理解,包括政事。

以前她也说,可没现在直接。

从东南郡回来之后,她又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不由得叹了一声,“如果,你是个男孩子便好啦!”

是男孩子,他一定很小的时候就将他带在身边,教他骑马射箭。

是男孩子,他一定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读书写字。

他还未及弱冠,便会参加科考,名震大兴。

他还未及弱冠,便会带兵打仗,收复失地。

……

可,可惜了…

他的珠珠,终归只是女儿身。

不能远赴沙场,亦不能跻身朝堂。

贺云鹏心情很复杂,不是说他贺家后继无人的失望,而仅仅只是这个时代赋予的对女儿的不公平。

可他又无能为力。

“珠珠…”他还想说点儿什么。

“爹爹,不必苦恼。”贺双溪却及时出声,“女儿之身便如何?若是有人赏识,不照样开疆扩土,名震八方?!”

这里,贺双溪刻意没有点出来这个有眼识珠的人的名字,但她知道贺云鹏一定懂。

她在倭国的种种事迹被徐隔江掩藏的很好,但爹爹是一定瞒不住的。

所以,她是没有点名,但言语里的自信倒是毫不掩饰。

贺云鹏看她这样子,骄傲,自豪,他一双带着常年握刀枪磨炼出来的茧子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想去摸摸女儿的头,可到底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都有了心仪的人了,他的手悬在半空,停了停,又缓缓放了下来。

他何尝不知道有人赏识便可以一展宏图?

可这一条道路何其艰难,多种势力交汇,上面还有大兴的主宰在审视,随时都有可能丢掉身家性命。

虽说,同意她去东南郡之前,有些事情贺云鹏就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然,他这一身奋斗,除了为理想为责任,何尝又不是为了这个宝贝女儿呢?!

于是,艰险算什么,性命算什么?!

“珠珠,爹爹答应你。”

好一会儿,贺云鹏终于说了话。

第366章 和亲(18)

谈下来了贺云鹏,吏部尚书逄季礼和内阁高阁老便容易多了。

徐谨言朝上和老皇帝一汇报,日子便定了下来。

三日之后,三司会审。

督察院左右督察御史左耕耘,郑多福,大理寺寺卿海正,卿正庄四火,刑部尚书李远山,侍郎明景。再加阁老高松,户部尚书逄季礼,兵部尚书贺云鹏。

如此复杂并且史无前例的搭配,审大兴自开国以来第一大案。

尚未开审,民间便已经嚷嚷开了。

因着这朝廷的风风雨雨,连着几日以来,兵部尚书府都阴气沉沉。

即便,开审前一夜,也并未放松分毫。

书房内,烛火悠悠,户部尚书逄季礼亲自登门。

贺云鹏亲自斟茶,上好的毛尖在薄薄的白色骨瓷杯里荡漾开来,碧绿的茶汤顺着茶水纹路流淌着。

逄季礼轻轻抿了一口。

抿完,抬眼看了下刚刚说完一长段话的贺双溪。一会儿后,他又轻轻捏着茶杯,又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这个主意太冒险了。”

“是,冒险,容易留下把柄,又太需要依靠圣上心情。再者,你让谁去做这件事的?”贺云鹏先附和了逄季礼一句,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们可靠吗?”

数万名边境百姓为九王爷请命?声势太浩大了。古往今来,所有当权者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尤其当今圣上没什么功绩流芳百世,只怕就更加忌惮。

若是圣上一个生气的念头落下来,这个案子想要翻身,只怕是难上加难。

“可靠!”知道爹爹和逄尚书担心什么,贺双溪可谓斩钉截铁,“都是九王爷的亲信,生死之交。爹爹,您相信我。”她不能说她和九王爷,已经同生共死,不能说他们已经彼此托付终生。毕竟,她是姑娘家家。

但就这样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希望爹爹能懂。

知女莫若父,贺云鹏倒真的看懂了。他看到了女儿为九王爷赴汤蹈火的决心。

可他懂了不重要,重要的是逄季礼。

毕竟,这一趟,算是无缘无故将他拉下水了。

贺云鹏有些歉疚的看着自己隐藏了多少年的老友。

抱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贺双溪已经急不可耐,“爹爹,最坏,不过是不能翻身。您和逄叔叔公正审讯便是,还能脱开关系。但太子殿下不同。只要把这个请命的事情推到他头上,说是他想让圣上怒上加怒,哪怕圣上不相信,可他多疑的性格,也一定会戒备,自然,为了平衡实力,不让太子殿下一家独大,九王爷就还会有一线生机。”

“最重要的是,爹爹,逄叔叔,您看这个三司会审的阵容,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侍郎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就左右两位督察史,一位是和事佬,一位是六皇子的人。所谓的三司会审,还不是太子殿下一言堂?而且……你们看,这些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逄季礼和贺云鹏两个人都是眼睛一亮。

这些人,他们琢磨过,至少,一个个都是合适的,名正言顺的。

第367章 和亲(19)

367章和亲19

“他们都是书院党!”说到这兴奋处,贺双溪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

书院党三个字,如一个闷雷,忽然在房间里炸开。

“这!”贺云鹏和逄季礼皆是一震,瞳孔睁得老大,一口气没提上来,呼吸都乱了。

啪地一下,桌子被贺云鹏拍得颤动起来,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贺云鹏一声极其严厉的呵斥,“胡闹!”

“爹爹!”贺双溪不太服气。

贺云鹏深深睨了她一眼,腾地站了起来,“你以为这是儿戏?云山书院一脉在朝廷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你以为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撼动?”

“可是,爹爹,你不能否认,书院党的确是存在问题。如今的书院,早已经不是当年为了培养人才而兴建的书院。同样,如今从书院输送往朝廷的人才,绝大多数,早已经不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放肆!”贺云鹏再度狠拍了一下面前得桌子。

瞬间,整张桌子都颤动起来,连脚下得青石板地面,似乎都跟着晃动了。

贺双溪却没被吓唬住。

依旧字正腔圆,目不斜视,“督察史左御史左耕耘,开平三年从云山书院结业,当年高中榜眼,右御史,和左御史同年的进士,同是云山书院出身,还是同班。大理寺卿海正,晚两年入仕,卿正庄四火,上至祖上三代,都是书院学生,如今其女儿庄敏,也是书院女学生,女儿在书院时,和她有些过节。刑部尚书李远山,祖父便是书院教书先生,后来被朝廷选中,做了太子徐谨言的老师,虽然没有太子太傅的名头,但在东宫太子府颇受人尊敬。传闻,李远山当年考试夺得状元之位,多亏了太子殿下帮忙。听说,他在入书院前,都是太子殿下的陪读,甚至,有人称,李远山便是东宫太子府最大的幕僚,太子殿下得许多动作,都是出自他之手!”

贺双溪讲得滔滔不绝,看上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讲的是很多人都不知晓的秘辛。

“据说,之前大兴与北地的东川一役,便是李远山出谋划策,太子麾下云溪公子功高盖主,而安王被废以后,云溪公子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为了收回云字军,便有了东川一役。”

贺双溪仍旧当真的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一般跟逄季礼和贺云鹏说着这么重大的秘密。

可她对面的逄季礼和贺云鹏,却早已经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贺云鹏都不知道如何来教训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了。

倒是逄季礼,最先镇定下来。

他看了一眼贺双溪,又看了一眼。

平常温温和和的一个人,此刻一双眼睛如深夜里的猫头鹰,直直盯着贺双溪,看似严厉,让人心里发麻,可问出来的话,倒并不像贺云鹏那般了,反倒是赞同的意义比较多。

他道,“这些消息可靠?”

“逄兄!”

贺云鹏和逄季礼多年的好友,怎么不知道他这一问代表的意思?

可他却对贺云鹏摆了摆手。

贺云鹏只好打住。

贺双溪自然心里一喜,清亮的眸子对上逄季礼,“准确,我和云溪公子府上的大丫头关系相当相当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第368章 和亲(20)

“大丫头?”逄季礼的眉头皱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云溪公子身边无近侍。

贺双溪自然也知道。

可她既然用这个做了筹码,便早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

“是。”她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金龙城的人应该都清楚,我……”毕竟是曾经的少女羞涩事,虽然不是她亲身经历,可说起来也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何况,都说到儿女心事了,还不害羞,那面前的人也该怀疑了。

遂,贺双溪粉红了脸颊,声音顿了下,过会儿才有一点支支吾吾道,“都知道,曾经双溪对云溪公子芳心暗许,找的多了,他府上的人对我也好了许多。

云溪公子虽然并无近侍,可到底不是所有事情他都能一一打理。何况……”说到关键处,她又顿了顿,这会儿,便不是刚才的羞涩了,而是真实的难为情。她偷偷地瞄了一眼逄季礼。他表情依旧严肃,认真,是真的在等她说出点东西来证明自己刚才的言论。

她有些紧张。

又转过头去瞄了瞄一旁背手而立,表情有些难堪的爹爹贺云鹏。

他凌厉的仿佛要渗透近人心底里去的眼神,让贺双溪终于有了些害怕。

她嗖嗖地收回视线,指甲在掌心里狠狠扣进去。

这才再度开口,“毕……毕竟……公子说到底也是铿锵男儿,总有那么些……”

“咳咳!咳!”

需求二字还没有说出来,贺云鹏早就心领神会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便及时大力地咳嗽了几声,那打断她的口不择言。

当然,贺云鹏不是不相信贺双溪说的。相反,是很相信。因为,无论如何,是不会有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会不顾礼义廉耻,不顾女德跟长辈,尤其是男性长辈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

只是,这些话,毕竟不好听,他这才打断。

又自己接了话茬,问出逄季礼最最关心的问题,“那收回云字军一事,又是如何得知?”

“是云溪公子被抓的消息传来那天,我有些担心,便偷偷去了他的园子。正好碰上大丫头。还未进门,她便赶我走,说府里祸事连天,躲得越远越好。没过两天,抄家的圣旨便出来了。”

她偷偷去云溪公子的园子,贺云鹏是知道的,她身后一向有人跟着。只是跟的不近,大动向他都知道。

他只跟着她说话的动作,点点头。

“那天,带队的人中,有一个队伍是表哥王庭飞带的,我…我…”贺双溪装作胆小的样子瞄了眼爹爹贺云鹏,“我问表哥要了衣裳混进去了。”

“什么!”贺云鹏这下是要气死了,又是一个惊云掌拍在了桌子上。瞪着贺双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抄家!满门抄斩,这是何等大事?何等残忍,何等血腥?

这要查出来,可是死罪!

贺云鹏现在得亏是边上没有火,不然得烧了。

贺双溪这会儿倒是不怕了,反正都过了。而且,为了徐隔江,她也是豁出去了。

“我没干别的,就见了一下下那大丫头,她只偷偷给了我一张宣纸,然后说要为云溪公子平反!”

第369章 和亲(21)

贺双溪一边说着,一边将宣纸从贴身的金丝荷包里拿出来,递给一旁的爹爹贺云鹏。

立马儿,她如愿看见了贺云鹏一脸的惊奇和惊讶!

“这是……”贺云鹏捏着宣纸两角的手有些抖。抬起来盯着贺双溪的那双眼睛,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一旁的逄季礼,虽然不动声色,可眼神里也是遮不住的震惊。

贺双溪很满意他们的表情。

打量了一番,这才娓娓道来,“没错,爹爹,逄叔叔,我已经验证过了,这是当年云字军的黑木令,见令如见云溪公子!”

这样说着,贺双溪似乎远远就看见了曾经恢弘的画面。

黑压压的云字军,站在她面前,一个个身挺如松,拿着长枪,一声声将军声震如虹。

她以为,经历过和倭国的战争,重新体会过那些峥嵘岁月,云字军带给她的震撼不会那么剧烈,却没想到,那些画面再度出现,引来的观感还有那么强烈。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捏着荷包的手都在发抖。眼睛里泛着湿意,是怀念,是遗憾,是悔恨,也是痛苦。

这些人,都是跟随她出生入死的,曾经,一个个都将她当做信仰。可经过徐谨言的设计,经过东川一役,都将她当成了生死仇人。

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杀了他”,仿佛此刻就在她耳边叫嚣。

那是比徐谨言对她的舍弃带来的伤害更大。

那是她用尽了心血培养的精兵。

她不怪他们。

她只恨,恨自己信错了人,错付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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