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雪梢头 - xp1024.com
《喜上雪梢头》


第一章 师父是个小气鬼

新元十五年,别萧十七岁,偶然路过奴隶市,被捆住双手的一群奴隶中,忽然有一人跌倒。奴隶主持鞭而来,皮鞭重重的挥了三五下,而后便被别萧制止住。

他下车走上前去,同在一辆马车中的清和也一同前往。别萧将那摔倒的奴隶扶起来,瞧了瞧,是个小姑娘。又仔细看了看她被鞭子打的背,在她的手臂上看见了一朵五瓣的桃花,于是便将她买回了家中。

等到那个小姑娘将身上整理干净了,再抬起头时,最先愣住的是负责她饮食起居的清和,而后别萧在不知觉中也握紧了拳。

太像了。

这意外之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尚未长开,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就在八年过去了的今天,别萧从外地回来,再见到那个小姑娘,便是一切的开始。

山清水秀间,高山峻岭地,有一高墙黑瓦的山庄建于茂树林间,居于灵气之所,藏于龙脉之地。那是当今武林盟主别萧的府邸——笑金山庄。

“喂提蕴,你知不知道今天师父就要回来了……而且听说这次要在山庄里长住了。”一旁的小师姐醉滴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知道啊。”提蕴捞起长长的袖子吃着桌上的糕点,“师父回来长住,听说是因为各大掌门要给他相亲,所以就跑回来避一避。”

“你还真是想的简单……”醉滴悄咪咪的道,“我听说啊……是因为师父与京都的一位起了矛盾,不得不回来着手处理。”

“啊?哪一位啊?”提蕴敷衍的问道。

“这不是重点好吧……”醉滴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清和正向她俩走过来。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待会儿盟主就要回来了,还不快去排队。”清和扬声道。

听到话的两人立即站起身,往院子里跑去了。

提蕴对别萧没什么印象,她对人的美丑并没有标准,因为从小就住在山庄里,不曾下过山,而山庄里就那么些人,看久了便觉得人人都差不多。不过相比之下,她记忆里似乎师父的确是山庄里最好看的人。

提蕴站在人堆里,手里还拿着葡萄干,时不时偷偷吃几颗。

这时候便听到马车的声音了,由远及近便来到了众人眼前。车帘子被掀开,一袭水蓝色的长衫先从车中露出一角,随即别萧便从车中出来了。

别萧发上别着一把双面白玉簪,上面镂刻着祥云纹。黑发低垂在身后,他俯身从马车里出来,腾了腾纱质的外衫,抬起头来看着众人。

他长了一双温柔深情的眼眸,偏又气质如冷玉,看众人仿佛看众生一般。门口的人群都屏住呼吸,看着这拥有着盛世美颜的男子。

接着一众人给别萧行礼。

师父好。

别萧下车与清和一同进了山庄,在路过提蕴身边时停了一会儿。彼时提蕴小姐刚刚往嘴里塞了葡萄干,现在差点被葡萄干呛死。

别萧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提蕴。她穿着粉色丝绢做的衣裙,上面印着如意纹,外面罩了一件素白清透的纱衣,双髻边的桃花钿步摇垂下丝丝白玉珠微微晃动着,配着她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实在是可爱非常。

也非常非常像他妹妹豆蔻年华的模样。

“你等会到我书房来。”别萧瞥了提蕴一眼,目光深沉。

啊?我不就吃了几颗葡萄干儿吗?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当你面儿吃葡萄干儿了。提蕴哭丧着脸,挠了挠头上的发髻又被醉滴制止住。

“可仔细了!我花了半个时辰给你弄得这个头!”醉滴威胁道。

提蕴委屈的直瘪着嘴,悻悻的收了手,又回头看着身后的师姐师兄撒娇道,“师兄师姐……”

“小师妹,你好自为之吧。”师姐师兄们纷纷叹气道,“不过看着师父的脸,天大的委屈也能甘之如饴啊……”

师父的脸是葡萄干儿吗?怎么就能甘之如饴了……提蕴跟着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进了别萧的书房。

“这么多年,是我亏待你了。”别萧看着提蕴说道。

“没关系……”提蕴看着别萧的眼睛,并不知道那眼神代表着什么,就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说……师父救我已是大恩大德,提蕴已经很知足了。”

清和在一边听两人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这些年不曾教会你什么,也希望你不要介怀才好……”别萧站在几步之外朝她伸出手来,“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提蕴虽然懵懵懂懂,但还是走上前去,把手搭在别萧的掌心,“所以师父不怪我刚刚吃葡萄干儿了?”

清和眉毛一挑,这丫头这么上道,人家给手就牵?她倒是一点不害怕别萧的低气压。也不知道是她的大脑确实缺个构造反应慢,还是她确实觉得别萧很亲切。

我赌二两银子,肯定是前者。清和在心里暗自压了二两银子。

别萧的眉头蹙了起来,看了看提蕴腰间的绣着桃花枝头的小荷包,勾起了嘴角道,“倒也不是不怪,只是你下次吃,得分我一点儿。”

提蕴一副了然的模样,随即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啊。”

第二日开始,别萧便唤了提蕴来给他磨墨。提蕴跪在他身边,一边撩着袖子给他磨墨,一边在心里腹诽。

就这么巴巴的要吃我的葡萄干儿吗,非要紧紧盯着我,师父是个小气鬼。

虽然这么想,但是当提蕴从荷包里拿出葡萄干的时候,还是给他师父的小瓷碟里也放上几颗。

每每这种时候,别萧脸上的笑容就特别的明显,心情特别好。

他们山庄里的这些果干零嘴,都是要按照个人分配给的,并不是想拿便拿的。况且她又是山庄里最年幼的,能分配到的并不多。

提蕴看着瓷碟里的葡萄干,感觉自己的肝儿都疼了。以至于她师父朝她伸了手,她都全然没有发现。

她师父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伸出手。提蕴瘪着嘴,把自己的小手搭到他手上。别萧见此轻轻一甩,继续伸手。

“师父你到底要干嘛啊?”提蕴垂着眼把他的手紧紧握住,放在身下的坐垫压住。

“葡萄干。”别萧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转过头看着提蕴憋屈的表情。

“不带这样的……师父,你看哈,整个山庄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要是想吃,随时叫人送来就好了,何必总要……”提蕴巴巴的看着别萧。

“何必如何?”别萧随即把手抬起来,提蕴见此便又紧紧抓住他的手。

这下别萧轻笑出声了,“这样吧,日后你如果不想给我葡萄干,你就这样拉住我的手便可。”

提蕴听罢,眼神便亮起来,笑容又扬起来,“谢谢师父!”

这时清和和大师姐进来禀告事务,便看见提蕴拉着别萧的手。更惊奇的是,别萧脸上还挂着笑容,似乎非常愉悦的样子。

清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大师姐见此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跟着清和姑姑接管庄里事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师父笑过,所以今天……算不算自己撞大运了?关键是,这样的师父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不对,哎?重点好像跑偏了……然后大师姐又看着一边含着笑低着头磨墨的提蕴,似乎瞬间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哎呀我滴妈呀!大师姐再一次倒吸一口冷气。

“你抽抽什么啊?”清和拍了拍大师姐的肩膀,“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跟我报备,不必强撑着。”

大师姐干笑摆摆手,这么精彩的八卦现场,自己怎么能错过呢对吧?

第二天整个庄子都传遍了,说师父看上小师妹了,他们就快有师娘了……

“什么呀……师父看上我?”提蕴一出师父房门就被她们逮住问东问西,“师父最近倒是确实喜欢看我……不过我觉得师父更喜欢我的葡萄干儿。”

葡萄干?葡萄干……喔喔喔,葡萄干!

全庄子都想歪了,歪了十万八千里了。

“你们这群流氓!”身为山庄里与提蕴年龄相仿的好友兼小师姐,醉滴翻了个白眼,“人家说的是零嘴那个葡萄干,你们想什么呢?再说了,就提蕴那个脑子,就算师父真的跟她说了什么,我估计她也是根本反应不过来。”

吃瓜群众纷纷点头,确实,小师妹的智商情商从来都没在线过。

第二章 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没过多久又炸出了一个事情,说的是别萧带提蕴下山去见见世面。

提蕴对下山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兴趣,清和一大早就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给她别了一支白玉簪子,又给她换了一身素蓝色的衣裳,最后还让她戴个面纱。

“清和姑姑,我都要戴面纱了为什么还要换衣服?”提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

清和给她把腰间的腰带系好,又从一边的妆柜前拿过她的小荷包,回头扔给了她,“盟主嫌你太招摇了。”

招摇?看看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话本上的狐狸精……提蕴背着清和拿着帕子,在她身后做了几个“招摇”的姿势,真的觉得自己成精了。

下了山后,清和带着几个徒弟去挑瓜果蔬菜。提蕴第一次来到市集,别萧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提蕴看着山下的人再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忍不住表达了自己对师父颜值的倾慕。

“你喜欢的是师父的脸啊小丫头……”别萧别着手道。

“喜欢师父的脸就是喜欢师父啊!”提蕴搂住别萧的手臂,脑袋歪倒靠上去,“最喜欢师父了……”

听到她这样夸奖自己,别萧掐了掐她的脸,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提蕴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有人因为自己而快活,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父,于是双眼弯出灿烂的弧度,有如星辰在眸。

路上的行人都停下来看他们两人,公子丰神俊朗,温文尔雅,女子眼眸清澈,娇俏可人。

一路又看了一些小物件,提蕴隐约听见前面有人在唱曲。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一个台子前,只是可惜台子外站满了人,提蕴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在唱的什么。

提蕴往人群里挤了进去,别萧担心与她走散,于是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提蕴,等等我。”别萧在她身后道。

提蕴回过头去迷茫的看着别萧,两人目光触碰后,提蕴又匆匆把目光收起来。

她几乎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别萧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的心口忽然无序的跳动起来,有热气自胸口向外不断扩散开去,手心里冒出了薄汗。她不明白此时手上酥麻的触感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此刻自己心里莫名的兴奋和悸动是为了什么。

别萧见里面的人更多了,于是轻轻拉住了提蕴,之后又将她向后一拉。提蕴被他一拉整个人倒退了几步,刚好撞到他的胸膛上,别萧又抓着她的手,相当于将她圈在怀里。

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出出进进,每次撞到提蕴和别萧,他们俩都免不得肢体上有所接触。

提蕴此时哪还有心思看戏,整个人的关注点都在身后的别萧和别萧握住她的手,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紧绷的。

别萧低头看着提蕴,她身高恰好到他的胸口,乌黑的青丝上别着一支白玉的簪子,而后就是挺直的腰板。

这小丫头害羞了。意识到这件事,别萧别过脸去,抿了抿嘴,就像从来没有接触过情爱的年轻后生一样,眼里掩饰不住的喜悦,嘴角勾起绝对明显的弧度。

又过了一会,提蕴认真看戏了。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美的东西,于是侧过头不自觉的和身后的别萧讨论起来,当然,是别萧回答她的询问居多。

别萧耐心的给她解释着,担心她听不清还凑近她的耳畔。每一次的接近,别萧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停顿了半拍,他鼻间嗅着她身上独有的甜甜的气息,看着她面纱下略施粉黛的侧脸,目光流连往返在她的眼角鼻尖和下颌,似乎有些迷了。

“提蕴。”别萧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只是这两个字,只是这个名字,当他吐露这两个字时,便已经是将一生喜悦倾注。

“嗯?”提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

简直带着致命的毒药一般。

别萧似乎忽然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紧接着罪恶感一波一波的涌上来。

“回去了。”别萧对提蕴说完这句话,握住她的手就松开了,整个人向后退去,等到提蕴回过头找他,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这下提蕴也不想再多待了,于是从场子里出去了。刚刚出去便看见了清和几个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别萧垂着眼站在一旁,目光清冷高傲,一瞬间就把提蕴拒于千里之外。

不就是看了会戏吗,师父至于吗,不想看直接说就是了,真是个小气鬼。提蕴在心里忿忿想着。

回山庄的马车上,大家都感觉到提蕴和别萧之间的低气压,没人在车上交谈,提蕴一直盯着别萧,别萧则是闭着眼假寐。

回到山庄之后,别萧直接往书房去了,提蕴一直跟在他身后。

“师父……”提蕴拉住了别萧的衣袖,“师父你别生气了,以后我再也不看戏了。如果师父不喜欢戏,提蕴一辈子都不再看戏了,师父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别萧回过身看着提蕴,她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刚刚被训斥过的小兽。

“师父,这是我剩下的葡萄干……都给你了。”提蕴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荷包,“你别生气了好吗?”

别萧看着被塞到手上的葡萄干,又盯着提蕴看了一会。这个丫头不怎么能感知世事,却对身边人的情绪这样敏感,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没生气。”别萧又把荷包系回了她腰带上。

“没生气都没对我笑了,提蕴都不能让师父高兴起来了。”提蕴从荷包里拿出几颗葡萄干,塞到别萧手里,“我说过,以后我要是有葡萄干一定会分你一些。”

别萧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葡萄干,笑容就禁不住溢出来,微微露出了洁白的齿贝。

这次提蕴满意了,对着别萧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分发食物的大师姐带着一群师姐师兄路过,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瞬间被震得风中凌乱了。

大师姐赶紧拖着几个人离开了战场。

“我的小心肝儿那个颤啊~”五师姐捂住心口道,“要不是小师妹,我们估计这辈子都看不到师父露齿笑了。”

四师兄怒着嘴道,“我看很有戏……”

相比之下,六师姐很淡定的站在原地,开口道,“快扶我一下,我腿酥了。”

四师兄和五师姐一把扶住她。

“那天我从书房出来你们还说我反应过度,相比之下,我的反应实在是太淡定了,唉……”大师姐端了端身,摇着头拿着菜篮子走了。

第二天,提蕴起床,在去师父书房的路上,看到有人在后院里忙活,提蕴走近了看到大师姐,“大师姐,这一大早的忙什么呢?”

“小师妹,时辰已经不早了。”大师姐摇着头,忽然回过头看着提蕴,“昨天从山下回来,师父就让我们找人来搭戏台子……”

“为什么要搭戏台子啊?”提蕴问道。

“你说为什么?”大师姐看着提蕴,见她还是没有开窍,于是又道,“小师妹,你说你长得也不是祸国殃民的料,怎么就成了红颜祸水了呢?”

“红颜祸水和祸国殃民不是这样用的。”提蕴无辜的看着大师姐。

“你这重点没抓对吧小师妹……”大师姐抱着臂,“行了,你去找师父吧,别在这耽误我的事了。”

提蕴给他师父端了一壶茶,敲了门进去之后像往常一样给他磨墨。

“师父,我听说你找了人来搭戏台子啊?”提蕴小心的问。

“嗯。”别萧似乎心情很好。

“为什么要搭戏台子啊?”提蕴接着问。

别萧手上拿着书卷,侧过头看着她道,“因为你……师父我想看。”

哈?师父想看戏?那为什么昨天一起看戏他还生气了?提蕴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好甩甩头。

果然大师姐说得对,男人心海底针。

第三章 大师姐的二三事

这时候,屋子外有人敲门进来禀报交代事务。

“盟主,我们在京中的线被切了两条。”那人表情严肃,“我们初步调查,怀疑是南王下的手。”

“看来太子最近过得不太好……”别萧听了,眉头皱起来道,“让底下人都机警些,告诉云河最近想个法子给南王找点麻烦。”

“是。”那人退了出去。

提蕴低着头磨墨,从头到尾就记住了“南王”和“太子”两个称谓。

而后又过了大概十天左右,戏台子搭好了。别萧便吩咐了请戏班子来唱戏,还让大师姐注意观察提蕴的意思,按照提蕴的意思来安排曲目。

大师姐估摸着最近提蕴似乎过得挺无聊的,所以安排了《武松打虎》和《三岔口》,结果提蕴表示不知道这唱的什么玩意。

然后大师姐又想,是不是提蕴最近和师父的情路不顺,又安排了《牡丹亭》和《西厢记》,结果被清和请去喝茶,说她误导了大家,情情爱爱皆是镜中花水中月……再说了,如果给提蕴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引导和阴影就不好了。

大师姐暗自喊冤,我冤死了,我给提蕴选的篇目明明都是撩汉中的经典招数,怎么能说误导和阴影呢。

整个山庄里最烦恼的应该就是大师姐了。

一年一度的盟主纪念日到了,三年前的今天别萧打败所有的武林高手,被推为武林盟主。

这又是个头痛的日子,别萧不止一次下令废止这个习俗,奈何那些门派的老家伙,一个个见别萧还未娶妻,总是抓住所有机会给他介绍,所以说什么也不肯废止。

前三年的这一天,别萧都不在山庄,所以大家想送礼也没个地址。但这一次他留在山庄里,各大门派就卯足了三年的劲往山庄里送礼。

清和带着几个师姐点礼单头都快炸了,还要找地方存放礼物,存放就算了,她还知道过个十来天别萧一定会把礼都退回去。

“那个那个……那个如林派那个腊肉放到地窖去。啊对对对……我滴个妈呀,这是甚么玩意儿?”大师姐看着笼子里的两头猪,也是快被这些人气哭了。

“啧啧啧,这两头猪这品相……快给我丢到山下李大娘家里去,哎哎哎,让她好好养着,可别杀来吃了,到时候找不到猪可是要找她的……”大师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推给别人,毕竟养猪不是她的专长,吃才是。

“没有一个省心的!”大师姐累的瘫倒在大厅的座椅上,“是不是攒了三年的量,送啥的都有……”

“所以说,我们江湖门派的总体素质普遍偏低啊……”五师姐拿着礼单扇扇子。

“哎,这还有一箱是个什么东西?”六师姐用脚踢了踢脚边的红木箱子。

“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几个师姐操起袖子,握紧了拳头朝着那个可怜兮兮的箱子过去,“看我碧海潮生掌!”

箱子刚被掀开,几个师姐互相翻了个白眼,继续瘫倒在座椅上。

那是一箱果干蜜饯。

第二天,清和和大师姐去禀报礼单,别萧摆摆手让她自己处理了。

“盟主,有一份礼,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清和给大师姐使了个眼色。

大师姐拿出礼单念到,“黄金地瓜干三斤,西域甜糯葡萄干三斤,芒果干两斤,杨梅干一斤,乌梅果干一斤半,核桃两斤……”

一旁磨墨的提蕴听得直咽口水,咬着下唇也不动了。

“都退了吧。”别萧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清和和大师姐对着提蕴露出无奈的表情,提蕴巴巴的拉着别萧的袖子,趴在他手臂上嘤嘤嘤的假哭起来。

“师父,你就看在我这么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份上留下这箱东西吧。”提蕴看着别萧拉长的脸,“哎呀我知道师父最好了,师父最疼蕴儿的了对吧?”

别萧笑着摸了摸提蕴的头道,“蕴儿还不想有师娘来管你吧……”

提蕴也听说了,但凡别萧接受了哪家的贺礼,就相当于接受了那家介绍的姑娘,对方会寻个机会带人登门造访,约等于变相的相亲。

“哎呀师父呀,我听说这个归灵派住在山山山山……的那头,离的可远了,人家还不一定会来呢……”提蕴陪着笑脸,“再说了,人家就算来了,只要你不答应,谁还能强迫你不成,你说是吧?”

别萧摇着头,面色微冷道,“拿去退了!”

清和和大师姐赶紧飞一般的奔出门去了。

提蕴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还总是看到满天的果干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最后却都是不属于她的。

别萧见提蕴这个样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让门外的侍卫把清和叫了回来。

算了认命吧。

清和憋着笑把归灵派送来的那箱果干和画像一起送了过来,“兄长,这是贺礼,这是画像,您得定个日子,人家才好上门拜访,这是礼数。”

“清和,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高兴呢?”别萧眯着眼道。

“很明显吗?”清和用手把嘴角拉下来,“因为兄长以前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啊……自从槿之不在了以后。”

别萧其实叫萧别,萧槿之是她妹妹。萧槿之曾经是整个南成国最出色的女子,她善与人交际,为人爽朗大方,心比比干多一窍,知世事又通人情。通史书,也晓诗经,早慧让她更能理解别人的苦楚,看事物也比别人多一些不同的见解。

萧槿之的死对萧别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他有多宠她,就有多崩溃。她已经死了八年了,这八年里,清和从来未见萧别笑过。

“提蕴也许是代替槿之的人。”清和看着别萧。

“没有人能代替槿之!你下去吧。”别萧有些愤怒了。

提蕴闷闷不乐了一晚上,第二天去给别萧磨墨。

别萧本来因为昨天清和提到槿之整个人有些阴沉,可是当提蕴摇头晃脑仿佛没睡醒的走进来,绊到门槛差点磕在新搬进来的香炉上,别萧又是受到惊吓又是觉得好笑。

“你不会就因为那口箱子想了一个晚上吧?”别萧摇头失笑,拉她过来给她揉了揉刚刚差点磕到的脑袋。

“那可不只是一口箱子……那是一只有葡萄干,芒果干,地瓜干,杨梅干……”提蕴半眯着眼摇头晃脑如数家珍,忽然又被别萧的眼神堵住了口,“的箱子。”

“是不是那口箱子啊?”别萧叹了口气,朝着一旁书架下打开的箱子扬了扬头。

“嗯?”提蕴听到箱子,强撑起眼望过去,然后看傻了眼,立刻起身过去抱住,“我的小香香……”

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师父你改变主意了?”

“我能不改变主意吗,谁让我是最疼蕴儿的师父呢。”别萧低头笑道,“你师父还不如一箱子的果干……”

“哪有哪有,对提蕴来说,师父是最重要的。”提蕴小步挪过来,眯着眼苍白的小脸对着别萧笑了笑,“谢谢师父……”

说着伸手从身后圈住了别萧的脖子,把脸磕在别萧头上,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

别萧拉她过来,见她这么憔悴便道,“你先去榻上睡一会,睡好了再起来。”

提蕴点点头就要睡过去,歪倒在别萧肩膀上。别萧只好把她抱到榻上去,还把两边的窗户打开,又给她找了条薄被。

“你倒是真对她上心了……”忽然的,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你别忘了你要用她来做什么。”

“我没忘。”别萧冷着眼,“槿之的仇还没报,我怎么可能忘。”

“那就好。”那人继续说道,“你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槿之,你要始终记得这一点。”

“再过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我们就开始计划。”别萧沉声道。

第四章 遇到山下的妖孽

大约又过了十天左右,别萧应邀去做英雄大会的评委,各大门派会相继派出自家好手前去比赛,前三名可以获得和别萧比试的机会。

别萧本想带着提蕴一起去,奈何提蕴晕车,光是去程就要花上三天时间,怕是会要了提蕴的小命。

所以便吩咐了大师姐照顾提蕴,别萧带着清和去了英雄大会。

大师姐如蒙大赦,这次终于不用跟着师父和清和一起出门了,太爽了吧!于是把事情都交给了其他师姐,她自己讨得几日安生日子。至于提蕴嘛,就交给小师姐醉滴带着。

师父刚走两天,山庄里一切如常。只是醉滴似乎有些异样,提蕴见她心不在焉的就问她出了什么事,可是醉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天,醉滴如往常一样去门房那拿信,没想到哭着回了屋子,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醉滴你怎么了?”提蕴追着她进了屋子。

“我,我……姐姐她病重快要死了……”醉滴抽泣着说话。

“没事,来,慢慢说。”提蕴给她拍着背顺了顺气。

“师父走之前那两天我就收到信了,说我姐姐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写了回信就没想太多了……”醉滴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没想到这几天,就听说病势猛如虎,人如山而倒,这就快不行了……你说我怎么办啊。”

“要不我们去跟大师姐说说,兴许她可以同意你下山去找姐姐呢?”提蕴拿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她脸上泪水。

“师父走之前就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这几天不管发生什么,任何人不许下山。”醉滴眼泪豆一样滚下来,“大师姐肯定不会自找麻烦,她不会同意的……”

提蕴听了思考了一会道,“不如我们先下山,等见到了你姐姐再告诉大师姐,到时候只要我们按时回来,这样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可以吗……”醉滴看着提蕴,“如果师父知道了,会不会……”

“没关系,师父知道了我给你顶着。”提蕴拍拍胸脯道。

两人便去偷了两件师兄的男装换上,穿上衣服就偷偷下了山。

醉滴的姐姐是一名艺妓,在京都有名的艺妓馆——寻欢楼里卖艺,现在生着重病,老鸨又觉得晦气,便搬到了偏房的小屋子里去了,这近况可想而知有多差。

两人急急忙忙下了山,已近黄昏时候才到了寻欢楼门口,提蕴简看呆了。上方那精装雕刻的楼上,挂满了红灯笼,每一层楼的栏杆处还绑了红色的长流苏,流苏随着风在空中飘动着,楼上楼下莺莺燕燕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个地方应该是个好地方,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提蕴心里想着。

两人正要抬脚进去,却被告知需要入场费,没有入场费根本就进不去。来到寻欢楼的后院,看了看寻欢楼的高墙,两人望墙兴叹。

“看来翻墙进去不太可能了,不如我们去路上拦些有钱人,讨些银钱吧。”醉滴说道。

“我们穿的也不差,人家未必会给。”提蕴说着话,朝四周看了看。

醉滴想了想,“我们去试试吧。”

说着话,醉滴便拿出了怀里的面纱给提蕴戴上,让提蕴弓着背咳着嗽在路上走。忽的不远处一辆马车向这方驶来,两人便站在一旁准备等马车过去再找个有钱人动手。

就在这时候,不知身后是谁推了提蕴一下,她整个人就向前跌倒下去,恰好就横在马路上。

偏偏这条路因为离花街柳巷不远,人挤人路面并不宽,眼看着马车就要压到提蕴了,车夫赶紧勒住缰绳,马蹄腾空一踏,愣是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车里有人问道。

“爷,有人来撞我们的马车。”车夫如实回答。

哈?撞马车?我又没病……提蕴拍拍衣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似乎受了点伤,至于什么时候受的伤自己竟然毫无知觉。

马车的车帘被撩了起来,里面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看了看提蕴道,“没事,我们走吧。”

提蕴听此便要挪步让开,谁知这时候醉滴忍不住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撞了人还理直气壮,真是稀了奇了。”

提蕴拉了拉醉滴的衣袖,又被她反手拉住,“你们可看见我家小弟的脚被压瘸了吗,是不是京都的达官贵人都是这样,伤了人还可以一走了之……”

这时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车被团团围住了。

此时车的幔帘被撩开,里面下来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提蕴还没看见这人的脸,倒是众人的表情简直太精彩了。

要么是这人美的惊为天人,要么是这人丑的举世无双。

等到他的脸出现在提蕴眼前时,她和醉滴纷纷被压得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妖孽吧……那人穿着一身红白相配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的赏心悦目。他凤眼微挑着,朱唇玉肤,白璧无瑕,这样一个妖孽似的人物,还带着一种诡异的气场。提蕴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草草瞄了一眼就低下头。

千雾凤眼半眯着打量着两人,一看她俩的身形和姿势就知道是两个女子,此时他忽然来了兴致,抱着臂看着提蕴和醉滴。

“方才你说你家小弟的脚被马车压瘸了?”那个妖孽看着醉滴先开口了,他又把视线转向提蕴,“是这样吗?”

醉滴认定提蕴的伤是这辆马车压出来的,所以她理直气壮。但是提蕴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所以她心里很虚。

提蕴垂着头大口的喘息着。这是她第一次说谎,她感到非常不适。

“你们可有证据?要不脱了鞋袜让我瞧瞧?”千雾脸上带着非常致命的笑容。

“我们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公子,怎么能当街脱靴脱袜,你分明就是在羞辱我们!”醉滴气得脸都红了。

“好了,我没事,醉滴你别说了……”提蕴抬起头来皱着眉对醉滴小声道。

“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这回事……”千雾转头就要走,瞟了提蕴抬起的脸一眼又停下了。

他停下来认真看了看提蕴的眼睛,身体似乎一震,几乎同时伸出手去要掀她的面纱,“你……”

提蕴反射性后退一步,咳了两声道,“我身患严重的伤寒,爷还是别碰比较好。”

这时候马车上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他们的僵持,“爷,要开场了。”

千雾冷笑一声,向身后的小厮伸出手,那小厮便把两锭银子放在他手掌上,“喏,给你们吧,看你们外地来的也不容易。”

说着话把银子塞到了提蕴手上,扭头就走了。

提蕴长呼出一口气,醉滴似乎还有些不服,又被提蕴抓住悄声说道,“我的腿是自己伤的。”

醉滴睁大了眼道,“我还以为你这么有奉献精神,还真的往马车上撞呢……”

提蕴拉着醉滴立刻往寻欢楼跑去了。

醉滴和提蕴进了寻欢楼,辗转了许久才找到醉滴的姐姐夕蕊,那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她的脸都已经变成了青黄色。

醉滴趴在她姐姐床前哭起来,提蕴便走出屋子去。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她知道醉滴想跟她姐姐单独待在一起。

“你说这倒霉胚子,今天寻欢五艳缺了她一个,这可怎么跟客人们交代啊……早前说病得不重,现在这情况,可千万别死在我这寻欢楼里喔。”老鸨尖细的声音传来,“老王,待会儿她要是死了,你就摸黑把她抬出去找个地儿埋了吧,反正无亲无故的,死了也无牵无挂。”

提蕴听了赶紧走上前去道,“大娘你说的是不是夕蕊?”

那妈妈打量了提蕴一会儿,眼睛滴溜溜一转道,“你认识夕蕊?”

“喔,我是她妹妹的朋友。”提蕴拉过老鸨的手,“大娘我求你了,你救救醉滴她姐姐吧……”

“不是我不想救,你也看到了,她都病成那样了,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了。”老鸨用手帕捂了捂鼻子。

“那至少……要好好安葬啊。”提蕴垂着眼不开心道,“我不想看醉滴难过。”

“这个嘛……安葬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啊,大娘眼下有个麻烦,如果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就答应你好好安葬她姐姐。”老鸨一转一个坏心眼。

“什么麻烦?能帮我都帮。”提蕴眼睛一亮。

第五章 香荷的初次登场

“小姑娘你知道的哈,这登台表演呢,最忌讳缺角儿,今天夕蕊病了,那我们就只剩下四个人了,这四个人怎么也凑不成一出戏啊……”老鸨甩动着手绢说着话,“要不你去帮忙顶一下,那不就五个人了吗。”

“可我不会唱戏也不会唱曲儿……”提蕴为难道。

“没事,你只要往台上一站就成了,今儿本来就不是夕蕊的场儿,不需要你开口的。到时候要是有哪位爷相中了你,你就陪他说说话就行。要是没人,那就可以回家了。”老鸨说的情真意切。

倒是能让你回家,不过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回去,有没有脸回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提蕴仔细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老鸨立刻带她去梳妆了。

咦?为什么要在我的眼尾点上一颗痣啊?感觉都不像自己了。提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一旁的姐姐又帮她戴上了一面面纱。

“姐姐,能不能换件衣服?这衣服露出腰来怪别扭的,而且我师父说了,腰是人的重要部位,露出来容易感染风寒。”提蕴面纱后的脸皱成了老柿子,她别扭的摆弄了一下红色的抹胸,又摸了摸自己的腰。

好像最近又吃胖了点。

“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就赶紧登场吧,我们可不能唱空城计……”老鸨进来听到提蕴的话,赶紧推着她出了门去。

提蕴从顶上打开的活页门出去,下方是一路向下的楼梯,楼梯又衔接着一个低矮的舞台。她刚刚走出去全场便响起了口哨声,叫好声。提蕴瞬间觉得脸上充了血一般的烫起来。

大娘不是说还有四个人吗,怎么就我一个?提蕴想退回去,回过头一看顶上的门已经关了,此刻她停在楼梯上迈不动步了。

俯视着楼下那些一个个垂涎三尺的男人,一个个油腻腻的看着提蕴,提蕴忽然觉得后悔了,于是喊道,大娘我不玩了,我害怕我想回家了。

可是没有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来帮助她。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的热情褪去,便开始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讨论起来。

“喂老鸨,这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啊……”有一个肥胖的男人大声喊道,“你可别什么货色都拿来搪塞我们。夕蕊呢?今天见不着夕蕊我可是要砸场子的!”

这时候老鸨站在楼的另一侧道,“这位呢,是我们这新进的姑娘,叫香荷。各位爷儿可怜惜些,人家还是个雏儿呢……”

雏儿?提蕴奇怪这个词。我是雏儿?可我不是鸟啊,大娘说话真奇怪。

提蕴刚想喊住老鸨,老鸨却关了窗躲回了屋子里。

“这么一看,这小姑娘也别有韵味啊……”在场有人摸着下巴说道。

这时候楼下的主持喊话了,“底价一百两,要买我们香荷姑娘一夜的请报价……”

底下开始有零零星星的人报价,之后便开始有人争得面红耳赤。

提蕴对面楼上的包厢里,有人在跟身边的美人嬉戏打闹着,瞄了屏风外提蕴模糊的身影道,“这李老鸨,夕蕊快死了就找个小丫头来顶,这小丫头估计也是个替死鬼……”

提蕴紧张的出了一身汗,脚底一个踩空,整个人歪倒下去,全场人都惊呼起来。

“啊哈哈哈,我没事我没事。”提蕴尴尬地大声道,赶紧把肩膀上歪掉的素色披帛捞上来。

对面包厢的人听到这句话似乎顿了一下。嗯?有点耳熟……于是侧过脸从屏风的缝隙望出去,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拍卖价格到了白热化阶段,眼看着主持就要三锤定案,二楼包厢上忽然轻功飞下一个穿着红衣的人来,他停在提蕴身前两步处。

提蕴直勾勾的一直盯着那人飞到自己眼前。那人身上穿着红色的琵琶袖长衫,前襟上有金丝绣着云纹,外面衬了一件素白的丝罗长坎肩,头上戴着黑檀木的麒麟簪。此时停在了她身前,凤眼嗔怒的看着她。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乍然出现在提蕴眼前,简直闪花了提蕴的眼。

“真好看啊……”提蕴以为是哪里来的神仙,竟然忍不住感叹出声。等到意识回神,一只脚猛地往后一踩,差点把楼板给踩塌了。

这不就是……她在前面巷子里讹的那个妖孽吗,难道他知道自己讹了他的钱,现在来找麻烦来了?醉滴啊醉滴,我就说了这样的事迟早要有报应,但是,为什么总是报应在我身上啊!我很无辜啊!

提蕴在那厢乱七八糟的想着,千雾半眯起眼打量着她,忽然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你是谁!”

提蕴害怕的撇着八字眉道,“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底下的人见此纷纷喧哗起来,有人大喊道,“喂你谁啊,这儿可是寻欢楼,没钱就别来……还硬抢上了。”

“是啊这人谁啊,这么不懂规矩,你娘教你出门要带钱了吗哈哈哈……”

“八年了,我还没有听过这么愚蠢的话……”千雾拉着提蕴的手转过身去,嘴角边带着血腥的笑容。

刚刚说话的两个人被当场割了舌头拖了出去,至于是谁割的,什么时候割的,根本没人知道。

“这,这,这是……南王千雾!”底下有人这会反应过来,听到这个名字许多人已经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剩下一些刚刚拍了姑娘的人,不甘心银子打了水漂,于是咬牙站在原地。

千雾看着台下的其他人道,“怎么?还要本王请各位走吗!”

剩下的人也魂飞魄散的跑了。

“你说不说!你是什么人!”千雾咬着牙问。

提蕴哭丧着脸。他要不是南王还好,现在知道他是南王了,她就绝不能说出姓名了。她虽然不知道别萧和南王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她知道她师父和南王的关系并不好。

要是说出去了她是别萧的徒弟,可能会加剧别萧和南王的矛盾,更有可能加快她小命的终结啊!

“我我我,我……是香荷啊。”提蕴简直快哭出来了。

“香荷?好一个香荷……”千雾忽然朝着顶上的活页门道,“李妈妈!”

这一声李妈妈还未落音,李老鸨已经“嘭——”一声的打开了活页门,对着千雾笑的一脸谄媚道,“王爷有何事找我?”

“本王问你,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千雾死死抓住提蕴的手。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这个要问……要问夕蕊的妹妹。哎对了,她妹妹呢?”李老鸨朝着身后喊了一声。

这时候醉滴忽然从活页门里跑了下来,眼睛还红的跟兔子一样,上下看了提蕴一圈儿道,“你穿成这样在这干嘛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提蕴拼命给她使眼色,这时候醉滴才看见她身后还有个千雾,而这个千雾,正是她们之前在外巷讹了人家钱的那个人。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姐姐死了。”

提蕴愣住了,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千雾见了有些动容,因为提蕴的眼睛跟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太像了。

几人最终被请到了一间屋子里,千雾坐在主位上方,下面跪着她们三个人。

千雾看着提蕴,他并不想把提蕴的面纱拿下来,因为他怕这只是个幻影,如果面纱下的脸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他怕他会忍不住掐死她,他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用过去来布局。

“王爷,在我说出我的身份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提蕴看了千雾一眼又垂下头去。

“但说无妨。”千雾道。

“我想请求你帮忙安葬夕蕊姐姐……这个大娘之前答应我,如果我帮她解决今天缺角儿的事,她就会好好安葬夕蕊姐姐。可是现在都被我搞砸了,是我的过错,就不能再要求她帮这个忙了,所以,王爷,拜托你了。”提蕴说的情深意切。

“喔?缺角儿?”千雾慢悠悠的道,“本王可是听说李妈妈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今天也要一并抖出来?”

李老鸨听得心神一震,瞬间醒悟过来道,“我这就去把夕蕊好好安葬了,王爷,您先忙着……”

“慢着。”千雾最后给了她一句话,“这次也就罢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本王也让你去体验一下见不得人的感觉。”

李老鸨听到这话便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谢谢大娘。”提蕴还在她身后补了一句。李老鸨身形一歪,差点滚下楼梯去。小祖宗,你是巴不得我死的快点吗。

第六章 得了风寒的南王爷

千雾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于是咬牙切齿道,“你就谢谢李老鸨,那本王呢?”

“自然也要谢谢王爷的,只不过王爷要答应我不为难醉滴。”提蕴垂着头道。

“你还什么都没说,就要本王答应你这么多条件,你觉得本王这么好忽悠吗?”千雾往前走了两步,在提蕴跟前停下来。

“我是……归灵派弟子提蕴。”提蕴咬着牙道,“我师父很厉害的,你最好别为难我们……”

提蕴怎么样也不能把师父的名号说出去。

“归灵派?”千雾挑眉道,“本王听说归灵派归隐山林许久了,怎么忽然跑到京都来了?”

“我们门派里有人患了很严重的伤寒,急需求治于名医。”提蕴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她不善于说谎,也不喜欢说谎,若是千雾再多问一句,也许她就绷不住了。

“喔~刚好本王府上就有个这样的神医。不如这样吧,本王放你这个……师姐回去,等她带你师门中受了伤寒的人来本王府上,让神医给他们治病。”千雾瞄了醉滴一眼,又看着提蕴,“至于你,就先跟着住在本王府上,安心的等师门中人来接吧。”

提蕴身形一歪,差点扑倒在地上。哀叹了一声后,提蕴对着醉滴道,“醉滴你要节哀……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人各有命。你先去处理好夕蕊姐姐的事,然后回门中叫师姐来接我吧。”

“那你要好好的……”醉滴看着提蕴纯真无邪的眼神,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拉住她的手,“王爷,请您要照顾好提蕴。”

醉滴走后,千雾瞄了提蕴一眼,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扯下一件外袍,“看看你这穿的都是什么,把这个穿上。”

提蕴懵懵懂懂的点头穿上,跟着千雾上了马车。马车出了东直坊,直奔西边去了。

等到了王府大门,看门的护卫见到是自家王爷,脸上似乎有些吃惊,等到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就更吃惊了。

“真是个稀奇事……王爷出去寻花问柳什么时候会半路回来?”

“是啊这都多少年没带女人回府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护卫们在窃窃私语。

提蕴低着头跟在千雾身后,刚刚进入庭中,便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只狗。朝着提蕴吠了两声,吓得提蕴往千雾身后一躲。

“对子!”千雾呵住了那只狗,那狗便耷拉下脑袋,拱了拱千雾的腿。紧接着千雾拉过提蕴的衣袖,把她扯到跟前来。

提蕴怀着相当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腿边的狗,千雾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抱着臂问道,“见了狗倒是不怕我了。”

提蕴一直拉着千雾的衣袖,“相比之下,我更怕狗……”

千雾忽然盯着她道,“你是说本王连狗都不如?”

哈?我是这个意思吗王爷?你可别欺负我读书少啊王爷……提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千雾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千雾带着提蕴绕了好久的路,才终于把提蕴带到了自己的书房,看了提蕴一眼又吩咐婢仆道,“带姑娘去梳洗,换一身干净衣裳……还有,面纱别摘。”

婢女领着提蕴下去了,门口有人端了酒在门口等着,千雾抬手让送进来,那人放下酒便出去了。

但凡他在府中,这个时辰必然要醉一场,否则就睡不着。但他今天又不能喝的太醉,因为多了个提蕴。

提蕴洗完澡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忽然发现眼角的那颗痣居然还在那,于是伸手想要擦掉它,搓了好几下都不见效果,那颗痣就好像长在她脸上了一样。

也不知道大娘用的什么玩意给她点的痣。算了,睡一觉明天再说吧。她洗完了澡又被带回到千雾的书房,千雾一抬眼便盯着她不放了。

千雾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朝她走近了几步。她穿着浅紫色广袖流仙裙,腰上束着流光白的腰带,头上简单的别了一支素花金蕊的翠翘。

真是像极了。

盯得久了,千雾终是感觉眼一酸有泪闪动出来,于是他又转移了目光。

提蕴不知道为什么千雾这样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烛光照射下他眼中的波光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南王看着她哭了起来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千雾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掩饰自己这时的失态,随后又伸手给提蕴整理一下头发,“真好看。”

提蕴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她分明听出来千雾这句话带着相当重的分量,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分量。

“谢谢……”提蕴反射性答了这一句。

听到这么蠢的回答,千雾意识到她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于是又歪歪倒倒的回到桌案前,提蕴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你说你是归灵派的人……那是谁派你来京都的?”千雾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人派我来,醉滴的姐姐生病了,我们就偷偷跑出来找她……”提蕴搅弄着手指,“我不是故意讹你钱的,等我师姐来接我我就把钱还给你。”

“你说没人派你来?”千雾低头一笑,“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巧出现在本王面前,你说没有人设这个局……也许就你相信而已。”千雾喝着酒不再看提蕴,“你会在今天这个日子出现在京都,又刚好在寻欢楼遇到我,还长得这副模样……至于夕蕊,不过是设局人安插下的棋子罢了。”

今天,是槿之的忌日啊。

提蕴听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语气不开心,“我长得什么模样?我虽然长得不算很美,但也不是丑的不堪入目。况且,你都没有见过我的样子。”

千雾见她根本就抓错了重点,摇头迷茫的笑了笑,“也许我确实想错了,怎么会有人派个呆子来接近我……”

“你说我是呆子!”提蕴愤怒了,瞪了一眼千雾,甩了甩广袖就要走,“那呆子不陪你玩了,我去找个客房休息了。”说罢抬脚就要走。

这时候千雾却忽然倒在了桌上,他喝的晕晕乎乎的趴在桌上不动了。

提蕴见此勾着头试探的问了一句,“王爷你怎么了?”

见千雾没有回答,提蕴有点害怕了,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把千雾的头扶起来,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没死,他要是死了我就成了最大嫌疑人了。

看他这个样子,可能是犯了风寒吧……毕竟以前我犯风寒也像这样晕过几次。哎你说这王爷怎么生着病还跑去寻欢楼呢,真是太任性了!

看着喝醉了的王爷靠在自己身上,提蕴叹了一口气,“算了,看在你帮忙安葬夕蕊姐姐的份上,我也不能把你扔在这不管。”

于是把他放倒在身后的长榻上,正要起身去找水和毛巾帕子。却在起身那一瞬,又被千雾拉出了手臂。

他迷迷蒙蒙的睁开眼,一把扯下提蕴的面纱,眼神又放空了一会儿,接着翻起身来把她压在身下,“槿之,槿之……”

提蕴往后缩着脑袋。镜子?这人生病了要镜子是什么毛病?

接着千雾就慢慢凑近她,眼看着唇就要贴上她的,提蕴忽然心口一跳,那天师父拉着她看戏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来,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全身都麻麻酥酥的,呼吸急促起来。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忽然用尽全力推开了千雾。

千雾被推开,一下子滚下了榻,头还磕到了桌角,这下是彻底晕过去了。

提蕴见此又急急忙忙的把他扶起来,低低的骂了自己一句,“你跟病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啊萧提蕴!”

她在房间里找了几块白布却找不到水。咦?怎么王爷的书房连壶茶都没有?没有茶……提蕴瞄到了桌上的酒壶。

那就这个吧。提蕴捞过酒壶,把白布叠好用酒浸湿了放在千雾的额头上。

以前她得了风寒,师姐们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这应该不会错了。就算明天他死了,别人来看见了也不会怀疑是她做了什么。看吧,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是呆子呢……提蕴满意的拍了拍手。

不过这水的味道真是难闻啊……也没办法,王爷都能喝下去了,应该也不会介意拿来救救命吧。提蕴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嫌弃的扇了扇鼻子,趴在榻边上看着沉睡的千雾。

这个王爷长得这样好看,却又这么阴晴不定的,看他现在睡着了,真的很像聊斋画本上的狐狸啊,以后就叫你狐狸好了……提蕴伸出手指摸了摸千雾的鼻子。果然人是没有完美的,相比之下,还是她师父最好,师父长得好看还对她好,还给她送了一箱子果干。想到果干,她又开始流口水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累了一天的提蕴最终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七章 神医何时了

第二天倒是千雾先醒过来,他昨夜宿醉又磕到了头,现在头疼得厉害。皱着眉揉了揉额角,刚刚睁开眼,千雾就看见了口水都湿透了面纱的提蕴。

“喂呆子……”千雾拍拍她的头。

提蕴没睡醒,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狐狸……”

千雾眯起眼看着她,“什么?”

“啊王爷王爷你醒了啊……”提蕴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千雾起身,额头上的白布掉了下来,他疑惑的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昨夜你生病晕过去了,我给你找了帕子和水敷在额头上,从前我就是这样好的,你看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提蕴笑的两颗虎牙露出来,嘟嘟囔囔道,“你以后生病了可不能往外乱跑了,要是病倒了怎么办……”

“我那是醉酒!”千雾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你说你是什么妖孽?怎么这么奇怪,连酒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妖孽?”提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王爷你才是只狐狸精吧……昨晚晕倒了还问我要镜子镜子的,可我找了整个书房也没看见一面镜子。不知道是谁奇怪呢,还好意思说我……”

镜子?镜子镜子……千雾心里疑惑着,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丫头口里的镜子是槿之。

一大早这么一闹,千雾整个人又气又笑的弄得神清气爽。

“王爷,我这面纱可以取下来了吗,我饿了想吃早饭。”提蕴歪着脑袋问。

千雾回想昨夜,似乎自己已经看过她的脸了,然后又把她压在身下差点亲上去……他皱起眉头揉了揉眉心,这都是什么记忆啊!她跟槿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见千雾没有回答,提蕴就默认他同意了,于是把面纱揭了下来。

千雾看着她把面纱揭下来,嘴微微张开,眼都看直了。这也太像了……这一刻自己竟然还是荒唐的错以为是槿之又出现了。

可是当提蕴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千雾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一点都不像。

吃过了早饭,千雾看着提蕴,又转移目光看着她身后的婢女道,“今早我要去见一些老头处理些政事,你自己在府里溜达吧。良辰,你陪着姑娘。”

良辰岁数比提蕴大两岁,眉宇间有几分英气,穿着浅蓝色流纱裙,那裙装箭袖处用丝带锁住,系了一个好看的结,看起来十分别致。

听到千雾认真温和的语气,提蕴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

提蕴刚刚出了房门向下一望就惊住了,这这这……是什么构造?

整个王府的屋子走廊回环的围成一个圈,一层接一层的叠上来。向下望去,便看到圆形的中庭里有一处池塘和一座亭子。就这迷宫一样的布局,难怪千雾要给提蕴安排一个婢女跟着。

“狐狸是开客栈的吗?这一圈一圈的都是像这样的房间吧……这么多的房间,是准备随时与民同乐吗?”提蕴惊呆了。

良辰低头用袖子掩住嘴,禁不住的笑出声来,“姑娘真有趣……此处是王府的主屋,后面是花园和小院。”

“这么多屋子还有小院儿?”提蕴惊得嘴都合不上。

“小院是给我们这些婢仆住的……”良辰低着头恭敬的说着,领着提蕴来到走廊,示意她转过身回头看,提蕴回头眺望而去,那就是千雾的后花园了。

原来狐狸还是个败家玩意儿……她大师姐给她讲过,败家玩意儿意思就是有钱任性的那些富人。她当时还不知道富人的概念,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

想着,提蕴摇着头道,“看来我还是误解了,狐狸这不是开客栈的,这分明是搞旅游的。”

良辰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闭着嘴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走去。

后花园连绵一大片的花树,四季的花木都有,地上还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和草,期间有小石路穿插着,花园中央分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荷塘,塘中有石桥石亭。此时荷花开的正好,提蕴从中走过简直如临仙境。最最最叫人惊奇的是,花园最后方是一片竹林连着远处的山。

花园的东南方是婢仆的居所,男女分开而又相互连接。看起来千雾对下人的管辖还是很开放的,也没有什么禁制。

“王爷宅心仁厚,对我们这些婢仆都很好。”良辰跟在提蕴身后道。

提蕴行到了花园的森森的竹林,见竹林里似乎有炊烟,于是指着烟问良辰道,“那处是什么地方?”

“那是神医何时了的住所。”良辰道。

原来狐狸说家中有神医不是骗人的,于是她似乎来了兴致道,“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良辰笑着道,“不过神医喜好清静,为人清高,姑娘随便看看就好。”

提蕴点点头,带着良辰循着竹林中的小道去了。

行至一处院子,院子外有许多篱笆,良辰表示自己不能进入院子,如果姑娘要进去是可以的,不过还是要尽早出来。

提蕴迈着轻快的步子进去了,走到一半,提蕴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轰——”一声炸起来,她咽了口唾沫,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走进主院。

院子中间放了许多的笼子,笼子里关了许多的动物,兔子老鼠鸡鸭什么都有。提蕴好奇的凑过去,见到一只兔子很可爱,俯身伸出手想去摸摸。

“那兔子身上有剧毒。”有人从看不见的角落里出来。

那人长得清秀非常,目光澄澈,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衫,并不束发,白色的飘带系着鬓边长发在身后。他气质如同林中的竹子一般,挺拔坚韧而又不失清风道骨,公子之气。

提蕴赶紧缩回了手,站直身体转过脸,看着这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人道,“想必你就是神医了。”

“你……”何时了看着她的脸,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扬起了笑容。

“姑娘来这里做什么?世间生老病死都是因果循环,我一概不治,求丹问药更是无稽之谈,我这也一概没有。”何时了甩了甩袖子,拿出一碗药,往每个笼子的饲料槽里倒上一点。

“不治病救人也不求仙问药,那你也不算个大夫了。”提蕴垂着眼道,“那狐狸留你在这干嘛呢……”

“狐狸?”何时了转过头看着提蕴。

“就是南王爷啊……”提蕴撇着嘴道。

“的确很像。”何时了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我在这炼制起死回生的丹药。”

提蕴有些不解,“世人都追求长生不老,你反倒追求死而复生。真是奇怪的很。”

“你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何时了听了她的话,反而觉得她奇怪。

“无稽之谈?”提蕴垂着眼道,“不会啊,一切皆有可能啊。”

何时了抱着臂看着提蕴,忽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慧心还未开,然而又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想法,“说得对,一切皆有可能……”

“哎神医,你在这研究这个。那你是不是狐狸的朋友啊?”提蕴忽然凑到何时了身边,用袖子遮住脸,压低声音道,“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狐狸开心啊?”

何时了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要让他开心啊?”

“因为我欠了他点钱,我就想他一开心了说不定就能一笔勾销了。”提蕴闷闷不乐道,“我不想我师父知道我在外面闯了祸,还认识了南王爷。”

就算他开心了也绝对不会一笔勾销的,只会让你越欠越多,小丫头啊……

何时了摇摇头笑了,“我确实不知道什么能让他开心,不过你倒是可以想想别人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你可以对他试试。”

“神医你真是太棒了!”提蕴听了忽然眼睛一亮,“谢谢神医。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见!”说罢就提着裙子走了。

看来千雾这次是捡到活宝了,这个王府以后可要热闹了。何时了背着手站在原地想着。

第八章 萌萌的小王爷

这头王爷见过了几个朝臣,又来了一个递交消息的人,了解了一下最近各方面的进展,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随后又针对一些问题给出了回复,叮嘱他们一些细节。

“王爷,江南方面似乎查到了一条线,都在这封信中了。”丁远说着,把一封信递给了千雾,“具体的情况是否还需要继续追踪,请王爷指示。”

千雾打开信仔细的看了一遍,“所有可疑的细节都不可以忽略,当年发生的所有事件,关联的人都需要留意,让他们继续追踪这个信息,务必把那个店小二给找到。”

“是。”丁远接了命令退下去了。

丁远走了之后,千雾的侍卫进来行了一礼道,“王爷,昨夜那个姑娘走的方向是笑金山。”

“笑金山庄……看来她们是别萧的人。还跟我说什么归灵派……别萧做事什么时候这么遮遮掩掩了。”千雾冷哼了一声,起身准备去膳房用午膳。

提蕴回到屋子里,正巧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千雾叫提蕴到膳房去,提蕴走进膳房,便看到一桌子菜,花色各异,有鱼有肉,一切俱全。

“王爷吩咐了,姑娘初来府上要好生招待,厨娘一大早亲自去选的食材,姑娘试试合不合胃口。”身后的良辰将惊呆的提蕴推过去坐到千雾身边。

千雾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给她递了双筷子,清了清嗓子道,“你吃吃看,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再换。”

“狐狸……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想把我养肥了再卖掉吧。”提蕴放空双眼又开始说傻话。

“别说傻话了,快吃。”千雾催促道。

提蕴身后的良辰注意到,千雾似乎根本不介意提蕴给他起的外号,或者说,提蕴就算说什么样不合规矩的话,千雾应该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提蕴夹起一块鱼,刚刚吃进嘴里,脸上便荡漾开灿烂的笑容,“这也太好吃了吧。”

一顿饭吃的很是愉快,就连千雾都比平时多吃了点,一屋子的婢仆都开心的偷看他们两人。

饭后,提蕴主动要给千雾磨墨,她说在她们师门她的磨墨技术是最好的。随后她又对良辰使了个眼色,良辰把准备好的小荷包偷偷给了提蕴。

提蕴跟着千雾回到书房,开始给千雾磨墨。千雾打开桌案上的折子,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用笔做了批写,有时候还要用印章盖上几下。

提蕴一直等他跟自己伸手,等的久了有点乏了。千雾朝她伸出手,提蕴忽然惊醒过来,把荷包里的葡萄干抓了一把放在他手心里。

千雾正在读着折子,这一下让他回过神来,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葡萄干,“你把这个给我干嘛?把刚刚美景端进来的茶拿过来。”

提蕴喃喃道,“原来狐狸不喜欢葡萄干儿。”

千雾继续批折子,看到提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摇了摇头继续。

等到了差不多黄昏的时候,千雾批改完了折子,再回头看提蕴,发现她已经趴在桌子角睡着了,手里还抓着几颗葡萄干。

偷偷从她手心里拿过来几颗,入嘴一股的香甜,看来她喜欢吃这个。

千雾给她披了件衣服,起身伸了个懒腰,正要转过身,忽然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

提蕴迷迷糊糊的搂住他,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师父抱抱。”

千雾转过身去抱住她,在她耳边温柔问道,“师父是谁?”

提蕴眯着眼笑道,“师父是……”

忽然意识到不对,提蕴睁开眼看着千雾,嘴角瞬间弯下去,“臭狐狸!”

说着便跑出去了。

她想她师父了。

提蕴跑到楼下的中庭里,在池塘边上沿着石板路一圈一圈的走着。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童声道,“对子,去咬她!”

提蕴尚未反应过来,昨天那只大狗就朝着她奔了过来,“哇——!”她大叫了一声,沿着石板路狂奔起来。

跑了半晌,提蕴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对子直接扑到她身上,钻到她怀里,用舌头舔她的脸。

“你这个女人笨死了!”

提蕴寻声看去,身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那孩子穿着素白泛着灰的麻布衣裳,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小脸红扑扑的,目光炯炯闪着童稚的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插着腰。

提蕴心里绕了几个弯,悄咪咪的问道,“你是狐狸……啊不,是王爷,王爷的儿子吗?”

“你说千雾啊?”那小屁孩直呼千雾的名讳,“无知的女人,他是我叔父。”

提蕴不知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道,“那你欺负我干嘛?”

“我是想看看我叔父的眼光有没有进步,上次那个云安郡主是个笨蛋,没想到这次也是。”他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忧愁,“我真为我叔父的后半生幸福感到担忧。”

提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起身拍了拍衣裳,弯下腰对狗说道,“以后不许欺负我了知不知道,欺负女人和小孩的狗都不是好狗。”

对子呜咽了一声,用头拱了拱提蕴的腿。

“哎哟小王爷,您怎么能跑这么快呢……”从门外追上来的是小孩的小厮铜钱,“夫子刚刚说了,今天要背诵……咦?这不是提蕴姑娘吗?提蕴姑娘好。”

提蕴被人点名似乎有点意外,“你认得我?”

“王爷昨儿个带您回来还在书房里过了一夜,这事儿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谁能不认识您呢是吧?”铜钱挠了挠头。

提蕴意识到整个王府都知道她救了王爷,现在应该都认为她是王府的大恩人这件事,就不好意思笑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哈?”铜钱似乎听不太懂。

“姑娘,王爷叫您去准备用膳了。”这时候良辰来了,对小王爷行了一礼,又对着铜钱道,“你带千允去换身衣裳,也一同去膳房吧。”

铜钱点点头带着千允走了。

而后几人在膳房先后坐下,千雾瞄了一眼千允,“千允,今天你又让对子做了什么好事?”

“侄儿冤枉啊……”千允憋屈着小脸,也是个戏精,“对子又没咬这个笨女人……”

“你上次放对子去咬云安郡主你忘了?把人家的衣裙都咬烂了,传出去让京都的人笑话了大半个月。”千雾板着一张脸,“你再这样我就送你去找你皇爷爷。”

“千允再也不敢了……”千允给提蕴一个眼神。

“喔喔,我没事我没事,王爷不用对小王爷生气……”提蕴摆摆手笑道。

这时千雾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看到她手掌擦破了皮,“良辰,去拿药来。”

提蕴看着千雾小心的给她上药缠纱布,而后千雾抬起头看着她道,“动动看,能不能吃饭。”

提蕴拿起筷子吃饭,她忽然有点感动,从前都是她和师姐们吃饭,大家各有事务和练习,所以并没有人等她吃饭,也没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唠这些家常。

吃过了饭,千雾又考了一会儿千允诗书,千允十分聪明简直倒背如流,偶尔在对文章的看法上被千雾批评,也会坚持己见,提蕴十分佩服他。

“叔父,今夜是良秀坊的圩市,您已经许久没有带我出门了……”千允见千雾心情还不错,于是小心开口,“我听说今天春厢梨的戏班子会来唱戏,而且还有灯会……”

“春厢梨?”提蕴先行抓住了她听到的重点,“这不是师父跟我说过的京都出名的戏班子吗……”

“狐狸……”提蕴眨巴着大眼,“你想带我们去的对吧?”

千雾本来要开口拒绝,见提蕴眨巴着灵动的眼眸看着自己,话一时又堵在嘴边,绕了个弯儿道,“去换衣服。”

千允看着提蕴笑眯眯道,“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还是有点用的嘛……”

千雾带着提蕴和千允同乘一辆马车,良辰和千允的小厮铜钱在后面的马车上。不到一炷香时间,几人已经来到了良秀坊。

下车之前,千雾给提蕴戴上了面纱,“江湖险恶,戴上比较安全。”

下马车后,提蕴就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来。良秀坊中间穿插着一条河道,河道两边都系上了花灯,在河水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缤纷美丽。今夜又是圩市,这条街又是主街,所以来来往往十分拥挤。

提蕴张大了嘴看着满街满巷的小吃和花灯。千允跟她拉着手,两人走在前面,良辰和铜钱跟在他俩身后,千雾则是慢悠悠的跟在最后闲逛着。

“我要吃这个!”

“这玩意甜的牙齿都要掉了!”

“那这个呢?”

“这个好吃,我跟你说你选那个绿色的,绿色的是豆沙馅的……”

“真好吃啊!”

“是吧,听我的总没错的!”

前方千允和提蕴说说笑笑的一路逛着,良辰和铜钱提着一袋袋的零嘴和小物件跟在后面,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千雾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深呼吸了一口气,嘴角咧开了笑容。

第九章 狐狸中毒了

几人一直逛到了第三条巷子,才终于到了春厢梨戏班子唱戏的地方。铜钱让千允坐在自己肩膀上,良辰拿着东西站在较高的地方观察着人群。

戏开始了,唱的是《薛平贵与王宝钏》,千雾和提蕴倚靠在一棵树下,千雾站在提蕴身后。

提蕴听着听着便入迷了。千雾见提蕴是真的喜欢听戏,身边又总有人来来往往,难免有人会撞到她。于是伸出左臂护在她身侧,将她与人群隔开一定的距离。

提蕴看着戏,忽然想起以前跟她师父一起听戏,只是师父……想着她回过头看着了看身后的千雾。他站在她身后却不会贴着她,始终离她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伸出的左臂一直圈着她,却绝不会碰到她。

“嗯?怎么了?”千雾忽然凑近她问道。

“没什么……”提蕴说完这句话又回过头去看戏。但她心中却特别欢喜现在的状态,她喜欢千雾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嘴角禁不住就笑开了。

就在薛平贵与王宝钏在武家坡重逢时,提蕴的泪水也跟着滑落下来。千雾见她情绪有波动,不仅没说话,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这样清凉的夜里,夜风吹拂着,隔壁街的叫卖声吵吵闹闹的,然而又似乎离的太远了。这出戏故事情节这样的动人,唱戏的人饱含着深情,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逼真,最后竟也落下泪来。

曲调婉转悠长,在整个巷子里荡开去。现场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动容,为之落泪。

提蕴憋着没哭出来,千雾最终还是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下巴靠在她头顶,左手臂环着她,“这傻丫头……”

说话间,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都闷闷的了。

“爷小心!”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哪个角落里朝着千雾和提蕴飞出来几枚暗器,良辰忽然从树顶飞身而下,手里已经掏了纸包的红枣,对着暗器的方向甩了出去,虽然打落了几枚保证了千雾的安全,可人群中却有人受伤了。

千雾比良辰的反应还要快,她话音未落,千雾搂着提蕴就已经向后倒退了好几米。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有人尖叫起来,众人作鸟兽散。戏台上也是立马人去楼空,瞬间巷子里安静下来。千雾带着提蕴躲到了一个死角里,提蕴抱着千雾,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你听我说,铜钱带着千允已经先回了马车上,待会儿他会来接你,你跟着他走就是了。”千雾在提蕴耳畔轻声说道,“待会儿铜钱接了你出了巷子之后,你就把面纱摘掉。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认识你,你不会有事。”

“那你呢?”提蕴抬头看着他。

“我没事,还有良辰在这帮我。”千雾说道。

铜钱这时候已经赶来,提蕴抓住千雾手臂的手收紧了道,“那你小心。”

说着就抓住了铜钱的手,铜钱拉着她正准备跑出巷子。

说话间,良辰已经出去引敌了,大约十几个黑衣人从巷子的屋顶一齐跳下来,千雾便与他们缠斗起来。

这时候,忽然从巷子口里冲出几个黑衣人,拦住了铜钱和提蕴的去路,铜钱带着提蕴躲了几刀,最后还是被迫和提蕴分开了。

提蕴眼看着那人眼神凶狠,举着刀就要砍下来。忽的从不远处飞来一把刀,直接刺穿了那黑衣人的身体。她睁开眼一看,是千雾。

千雾已经快步朝他们那里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此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枚暗器,向着提蕴的脖子飞过去。千雾飞身一斜将暗器踢落,身后缠斗的黑衣人见千雾去保护提蕴,便举刀向提蕴砍去。

双拳难敌四手,飞沙走石间,千雾用手臂替提蕴挡住了迎头那一刀。这时候良辰被纠缠了许久终于脱身,前来拉住铜钱的手,千雾左手搂住提蕴,两人杀出了巷子。一路上千雾摔倒了几次,最终几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马车上。

他们的马车停在大道上,又是南王爷的马车,巡夜的队伍肯定会多加留意,那些黑衣人便不敢乱来。

良辰跟着两人钻进了马车里,千允跟铜钱在另一辆车上。千雾捂着右手臂脸色苍白,提蕴也伸手紧紧掐住千雾的手,她的眼睛红透了却没掉一滴泪咬着牙道,“刀上有毒是不是?”

提蕴死死给千雾按住动脉,尽管她不知道这样做的用处,那是出于本能的直觉。她手底下一片湿滑,那全都是千雾的血。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红衣,看不出来流了多少血,但是手下每一次温热的液体涌出来,都让提蕴心头一跳。

马车在大道上疾驰着。

快点儿快点儿!提蕴咬着唇。

回到了王府,有人把千雾扶着带走了,提蕴便对来接人的一众婢仆道,“去准备剪子,热水,纱布和药。”说罢又转头对美景道,“去把神医请来。”

美景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去了。

主屋内,提蕴替千雾掐住动脉,千雾的手一直在抖,整个人感觉疲累的不行,似乎就要睡过去,“狐狸,狐狸,狐狸你看着我,你别睡着,你千万不能睡!”

何时了在不久就赶来了,提蕴给他让了位置。他给千雾把了把脉,又施了针。最后又用沾了药的针扎进他的五个手指,随后一滴滴的黑血便顺着银针流了出来。

这些做完后,何时了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提蕴道,“你做的很好,主要的毒素一直被控制在手臂,没有流向心脉。不过还有些余毒未清,未来几天还是要照顾周到,按时吃药。”

提蕴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满手的鲜红,手上千雾的血都没有洗掉。

何时了又拿过一旁的剪子给千雾剪开了有刀伤的袖子,用帕子浸了热水擦掉了周边的血迹,上了金疮药缠上了纱布,这才算完。

千雾这时候醒了过来,他看着提蕴,想伸手给她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提蕴一把抓住他的手,“狐狸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提蕴说着话,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去圩市,也不会去看戏,也不会遇到那群黑衣人……”

千雾苍白的笑着,“不怪你……怪我没保护好你。下次如果有危险,你一定要先跑得远远的,听到了吗?”

“可如果你有危险呢?”提蕴擦了擦眼泪,“你有危险我肯定不会跑的……”

“哪怕我有危险……”千雾闭上眼把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哪怕我有危险,你也要离的远远的,听见没有?”

“……”提蕴垂着眼,声音闷闷的不太开心,“听见了。”

千雾睡过去之后,何时了看着提蕴问道,“没看出来你这么机灵,你怎么知道要给他掐住血脉的?”

那叫动脉……提蕴心里默默想着。咦?动脉是什么?她哪来的这些概念?

提蕴也有些蒙了,仔细想了想,又没什么头绪,“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间的直觉,具体是为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

何时了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给他看看。”说罢就走了。

美景在侧屋给良辰和铜钱上药, “刚刚提蕴姑娘吩咐我们去拿剪子热水和纱布,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千允站在旁边心疼着铜钱,铜钱痛的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

听到美景这么说,铜钱忽然好想也发现了什么,嘴里丝丝喘着气还不忘八卦道,“那可不,当时那些刺客两次要砍提蕴姑娘,一般的小姑娘早就被吓得直抽抽哭了,想起来都后怕。再看咱们提蕴姑娘,从头到尾都没因为这个说过一个怕字,一心都扑在王爷的伤上。”

“可见,对我们王爷是真的上心了。”铜钱把袖子放下来。

“这倒是真的,要是寻常时候,最应该关照的的确实是自己的安危。”良辰帮着美景收拾药箱道。

千允插了一句话,“说不定只是被吓傻了呢……”

三个人一齐看向他。

第十章 讨厌的云安郡主

这一个晚上,提蕴都守在千雾身边,千雾半夜醒来几次,都是提蕴伺候着端茶倒水。

第二天早上,千雾已经醒了过来,提蕴就趴在他床边上。他伸出手摩挲着她的手,又开始玩她的头发。

千雾的房门没关,良辰端着药便进来了。她正要开口,却见千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她笑着把药放下,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提蕴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闭着眼的千雾,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过身就看到了桌上的药碗。

咦,怎么良辰送药来了也不叫醒她呢?提蕴走过去摸了摸药碗。

“这都凉了……”提蕴暗自道,“去叫她们再熬一碗吧。”

“提蕴……”这时候身后的千雾忽然睁开眼,“别担心,她们会重新熬的。来,过来坐,我好好看看你。”

提蕴放下药碗,坐到了千雾床边上。

“你想不想留在我这里?”千雾看着她问道。

“当然想。你这有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好看的……”提蕴笑着道,“不过我想我师父了,我要先回去陪我师父,得空了还会来你这玩儿的好不好?”

千雾看她这样,只好回一句,“你说好都好。”

之后良辰又端了一碗药来,千雾乖乖的喝了。而后又是起床穿衣,又是吃早饭,都是提蕴伺候他。

从前不觉得,为何今日觉得有人伺候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千雾看着给自己系腰带的提蕴。

也许因为这个人是她。

吃过了早饭,又到了千雾看公文的时候了。其实他的左手也可以如常书写,但是提蕴主动提出来可以帮他批写,千雾倒也很乐意。

到后来千雾连看都不想看公文,提蕴念给他听,他口述回复,提蕴再行批写。听起来这样枯燥的时光都觉得有趣无比了,千雾仔细想了想这个原因,又看着认真写字的提蕴,脸上就藏不住的笑起来。

中午吃过了午饭,千允又被抽背了几篇文章,这次倒是没有挨骂了,可能因为千雾心情特别好。

提蕴陪着千雾在中庭的池塘边散步,这时候门口忽然风风火火的进来一个人。

千雾一瞥见那个人就立刻把左臂搭在提蕴肩上,整个人都歪倒在提蕴身上,脸上皱成了一团道,“哎哟哟哟……我手又痛了,我们回屋吧。”

提蕴笑着扶他回到了正厅,正准备坐在椅子上,后面那个风风火火的人便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可爱的对子。

“千雾哥哥……”那是个女子蹙着眉嗲着声音,一开口提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听说你受伤了……你是哪受伤了?”

提蕴打量了她一眼,这个姑娘穿着蕊黄色的对襟襦衣,袖子处还绣了一枝白玉兰花,外套着一件上绣着团花的坎肩,下穿着简单的衬裙。再加上她头上芽色的玉蝶飞花梳,这一身看起来十分利落,她腰间还别了一把红色的鞭子,似乎是个武家的女儿。

“喔,云安啊……”千雾扶着提蕴的手正要坐下,这时候云安忽然冲过来撞了提蕴一下,一下把她撞开,占据了千雾身边的位置。

来的人便是安河将军府的二小姐云安郡主,他哥哥云河征战沙场多年,如今边境安定,皇上便让他回京修养,恰好他又娶了妻子,生活的很愉快安逸。

看到提蕴被撞开,对子忽然朝云安吠了两声,把云安吓了一跳,撅起嘴瞪起杏眼道,“对子你干嘛?”

千雾朝对子使了个眼色。小宝贝儿真上道,待会儿给你吃肉骨头。

接着云安紧张的扶着千雾的手要坐下去,却看见千雾额头冒了冷汗,“很疼喔千雾哥哥,你伤在哪里啊……”

“额那个……”提蕴看着千雾咬牙隐忍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嗯?你还杵在这干嘛,没看到我跟我千雾哥哥在说话吗,快下去!”云安手不自觉收紧了。

千雾的表情更痛苦了,提蕴抿了抿唇道,“我是想说,你扶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

云安忽然放开千雾的手,急急忙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千雾哥哥,我不知道你伤的是手……”随即又回头瞪了提蕴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提蕴很无辜。

整个正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一只狗,云安坐在千雾身边,双手托着腮看着千雾,提蕴站在他们俩身后。

好尴尬啊……提蕴脸都皱成了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站在这里,拜托你们俩谁给我个事让我圆润的离开也好啊。

这时候,美景沏了茶端进来,提蕴赶紧迎上去,跟美景笑了笑抬腿就要跑路,“啊~交班了交班了哈……”

“回来!”千雾看着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想这样抛下他对付云安自己跑路?

提蕴听言只好停下来,苦不堪言的皱了皱眉,又面带微笑的转过身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来沏茶。”千雾对着美景使了个眼色,美景便把手里的端盘给了提蕴,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你们都是坏银!提蕴给他俩沏了两杯茶,又站在千雾身边装柱子。

这时候云安拿起茶杯正要喝,又被千雾喊住了。

“等一下。”千雾从云安手里拿过茶杯,一饮而尽。

云安以为这是千雾的新情趣,于是就把千雾那杯拿过来准备喝。结果千雾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她沏的茶只能本王来喝……”千雾对提蕴伸出手,提蕴赶紧从荷包里抓了几颗葡萄干,刚刚放到他手上,千雾却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云安郡主,本王的人只能本王来训,只能本王来差遣,就不用你费心了。”千雾笑着道,“郡主尚未出嫁,总是来往于王府总归不太好,还是请郡主回吧。”

哎?你不是要葡萄干儿吗?你不要葡萄干你伸什么手啊?提蕴想要挣脱,却发现千雾是用伤的那只手抓住她,于是只能就此罢休。

“我们回书房吧,我想听你给我读故事。”千雾站起身来,拉过提蕴的手,把她的手臂收紧了,“云安郡主请自便。”

云安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能发作,咬着下唇愤恨的看着提蕴。提蕴抬头看着房梁,你看,这房梁不错吧,这材质这做工……

又过了一会,云安跺跺脚,“千雾哥哥,我还会再来,我不会放弃的!”说罢便跑出去了。

下午何时了来给他换药,看到提蕴正在给千雾读故事,千雾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何时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乐得不行。

提蕴给千雾去端药了,剩下他们俩在书房里。

“哎哟我说王爷,你这日子过得真是滋润呐……要不要我给你再割一刀,好让你伤的久一点啊?”何时了笑道。

千雾听他打趣,心里也是开心的。

“我说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何时了认真问道,“有意思就要说出口啊,喜欢就要留住啊……”

“何时了。”千雾打断他,“她长得那样像槿之,我看着她我就禁不住想起槿之来……我心里十分清楚,即便是现在的快乐,也是因为槿之。我不想自欺欺人,也不想欺骗提蕴。”

何时了翻了个白眼,“槿之都走了八年了,这八年里你有哪一天和现在一样开心的?不是去花楼里泡着,就是在家喝的烂醉。这你都想不明白?白吃那么多大米饭了。”

“我一想到槿之我就有罪恶感,我心里的人是谁我很清楚,可提蕴不是槿之,我把她当成槿之来看了。”千雾摆摆手,“罢了罢了,大概你也不会懂……”

何时了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第十一章 我以为师父要打我

又这样过了两天,王府里已经开始慢慢习惯有提蕴的存在。厨娘在做午饭的时候,会选着提蕴喜欢的菜色,婢仆们又津津乐道今天提蕴姑娘做了什么稀奇事。接着又会说到王爷有多纵容提蕴,有事没事还看着提蕴傻笑。

就在这一次何时了给千雾换完药之后,有人来接提蕴了。

彼时,提蕴正在给千雾读长诗。千雾一边说她笨一边给她解释意思,提蕴忙着在做注释记笔记。良辰进来打断了两人,说有人自称是提蕴的门中人,要来接提蕴回师门。

提蕴听了之后,想到能见到师父就很开心,可是想到要离开这里,又有点舍不得。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千雾,千雾一概如常。

而后提蕴扶着千雾起身,千雾把手臂搭在提蕴的肩上,一起到了正厅。

提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接她的不止是大师姐,还有清和姑姑和五六七师姐,最重要的是,还有她师父。

别萧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见到千雾和提蕴出来,便起身对千雾行礼,“南王爷,听闻蕴儿调皮,给您造成了不少麻烦。别萧在此替她赔个不是,要是有什么损失是我们能弥补的您只管说……”

“提蕴没有给我造成麻烦,相反的,她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千雾拉住提蕴的手道,“我倒真的有件东西要问盟主讨要,不过就怕盟主不舍得给。”说罢看着提蕴。

“别萧劝王爷一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强行求取。”别萧看着提蕴,“蕴儿,你还不过来?”

提蕴被千雾紧紧拉着手,她虽然不懂情事,但是对人之间的情绪很敏感,她知道现在狐狸和师父都不开心。但是毕竟她师父救了她的命,还教养了她八年,这个情谊没有别人可以代替。

提蕴尝试把手从千雾手里抽出来,可是千雾还是死死抓着她不放。于是她转过头看着千雾道,“狐狸,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现在我师父来了,我必须要走了。”

千雾死死的看着她,“我知道。”

“那我就走了哈……”提蕴笑着道,“你的手松一下。”

千雾还是抓住紧紧不放,“我知道……”

他知道今天提蕴必然要跟别萧回去,他做了几天心理建设,可是……要他就此放手,谈何容易。

“狐狸……”提蕴看了看别萧又看了看千雾,脸上的表情特别的纠结。

千雾咬了咬牙,放开了手。算了,为难自己也别去为难提蕴。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但是他现在无暇去管。

提蕴转身走了几步,回头不舍的看了千雾几眼,却又看见千雾的手臂慢慢的渗出血来,“狐狸你流血了!”

她急忙奔向他抓住他的手,又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美景,“狐狸你疼不疼?你们快去请何时了来……”

“蕴儿!”别萧头一次朝提蕴发火了,他呵斥了一声。提蕴吓了一跳,垂着头挪到别萧身边。

“蕴儿在府上叨扰多时,我们今天就带她回去,请王爷放宽心。”别萧看了千雾一眼。

美景已经上前给千雾卷起袖子。

“我们走了……”别萧拉着提蕴就要走。

提蕴两步一回头,对别萧细声道,“可是狐狸他的手……”

别萧对她温声道,“他府上不是有个神医吗,还有这么多婢女。蕴儿你就别担心了,你忘了我给你的那箱子果干了吗?这回从英雄大会回来,我又给你带了好玩的东西。”

提蕴听言又回头看了千雾一眼,对别萧道,“嗯,那我们走吧师父。”

别萧带着提蕴走了。

千雾视线跟着提蕴,直到他们走出了王府。而后他收回目光坐在座椅上,一旁的美景给他解开手臂上的纱布。

“我觉得不是他设的局。”何时了从后屋出来,看着美景动作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动作用力一点他也感觉不到痛,因为他现在心里更难受。”

千雾转过头睨了他一眼,“为什么?”

“我刚刚看别萧的反应,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何时了抱着臂往前伸了伸脖子,挑眉道,“刚刚他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向别人讨要自己的心爱之物,把你当做强盗来看了……我觉得啊,他是真的绝不想让提蕴跟你有任何关系。”

“别萧倒是劝我别肖想提蕴,可他不也一样?”千雾冷笑一声。

何时了见此摇摇头,“哎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提蕴跟着别萧上了马车,清和和大师姐跟他们同乘。

从上马车开始,提蕴就不敢抬眼看别萧,一直偷偷跟大师姐眼神往来交流。

师父是不是生气了?

这不明摆着吗?大师姐翻了个白眼。

那我怎么办啊?提蕴瘪着嘴。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你自己惹的事。师父从回来就没跟我们说过一句话,脸黑的可以滴出墨水来……我这边的账还没跟你算呢,这样的烂摊子你自己收吧。

师父又不是包拯,哪有脸黑啊,大师姐你是不是色盲?

你还人身攻击我?!大师姐握紧了拳头。

“嗯哼~!”清和看着她俩的互动,随后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接回来了就安心了,也别去追究其他的了。”

别萧终于抬起眼看了提蕴一眼,“你过来。”

提蕴颤颤巍巍的挪到别萧身边去,只见别萧扬起手,提蕴便闭上眼大声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师父别打我,我怕疼……”

别萧叹了一口气,手抚上她额头的淤伤,“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说着接过清和递过来的药。

打开白瓷的药瓶,琥珀色的液体便流到别萧手心里,别萧用手指沾了一些,轻轻给提蕴按揉额头。

提蕴小心的睁开眼,见师父倒了药给她按头,便呜呜咽咽的假哭起来,边哭还边抱着她师父的手臂,“师父,蕴儿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前几天还差点被黑衣人砍死,呜呜呜……”

别萧把药交回给清和,伸出手臂把提蕴搂在怀里,“发生什么事了,都跟我说说。”

提蕴便断断续续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别萧,当大师姐听到提蕴把醉酒当成风寒的时候,眼珠子瞪得都差点掉出来。

“师父蕴儿很聪明吧?”提蕴笑道,“蕴儿救了人了呢……”

别萧浅笑道,“当然了,蕴儿是最聪明的。”

大师姐听到这才真的是惊到服气了。师父你睁眼说瞎话就算了,居然还夸上了?果然情人间的语言,她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听不懂的。

清和见此了然一笑,塞给大师姐一个梨,“吃梨吃梨。”

别萧听提蕴说这些事,心里兀自思考了一番,而后又摸了摸提蕴的头,“蕴儿做的很好。不过以后可不能自己跑下山了,吓得师姐师兄和为师都为你担心了。”

“蕴儿知错了……”提蕴可怜巴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师父你也别责怪小师姐,她姐姐不在了,从此这世上她就只是一个人了……蕴儿还有师父,可是她……”

别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中带着阴沉的暗涌。

第十二章 师父教我吹鸟

回到了山庄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别萧带着提蕴去吃饭,众弟子感到受宠若惊。

座下的醉滴起身给大家赔了不是,又对提蕴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感激之言。接着提蕴又跟大家道了歉,给众师姐师兄添了麻烦,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话毕大家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提蕴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菜,实在没有胃口了。她在狐狸府上待了四五天,每天吃的都是荤素得宜,鲜汤佳肴,精致小菜。此时回到了山庄里,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忽然有点不适应起来。

“怎么不吃?”别萧轻声问道。

“师父我不饿,就是刚刚坐马车有些不舒服了。”提蕴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舀了一碗汤少少的喝了点。

别萧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了几分阴霾。

吃过了饭,别萧对提蕴道,“今天也累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来我书房,我给你准备了份礼物。”

提蕴听到有礼物,马上又笑起来,“谢谢师父!”说罢便回房了。

别萧回房后坐在桌案前,朝着身后道,“闻礼。”

黑暗中化出一个人形来,那人戴着半边面具,笑的很阴森,“对,是我做的。”

“我说过吧,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擅自行动。”别萧阴着脸。

“如果我不开头,你还舍得吗?”闻礼看着别萧的背影,“你在英雄大会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听到她出了事连夜赶回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有这样大的能耐,竟然能把你和千雾都迷得团团转。”闻礼冷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们只会更顺利。”

别萧道,“你别再乱来,我自有计划。”

“我的耐心并不像从前那样好了,希望你记住。”闻礼说罢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黑暗中。

就在山庄的一个地下暗室里,醉滴站在闻礼身后恭恭敬敬道,“闻礼师父,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妥了。”

闻礼此时正在逗着笼子里的鸟儿,他这里养了很多鸟。醉滴看他是真的很喜欢鸟,有时候她进来都能看见他用鸟语在跟它们说着话。

闻礼转过身回道,“办的很好。”

“可是师父为什么让我把提蕴带下山?她去了南王府认识了南王爷,然后还是回来了,对于师父来说这起到什么作用?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醉滴有些不解。

“当然有,不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闻礼转过头来看着醉滴,“这世上的事,知道的越少,自己便过的越快乐。”

“醉滴知道了。”醉滴答道,说罢便走出门去。

第二天,提蕴高高兴兴的来到别萧的书房。别萧看到提蕴,眼中带着笑,眼神十分的温柔,“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提蕴兴奋的跪坐在别萧身边,笑嘻嘻的伸出双手,等着别萧把礼物放到她手上。

别萧从身后的暗格里取出一支碧绿色的短笛,上面用粉色玉石镶嵌着一枝桃花,还用金丝顺着笛子勾出一片片树叶,仔细一看精致非常。提蕴见是一支不能吃又不能玩的笛子,拿起来看了看,有些失望地撇撇嘴道,“谢谢师父。”

“蕴儿还不知道它的妙处呢……”别萧拉着提蕴站起身,两人走出到院子里。

别萧拿起笛子放在唇边,吹奏出一连串的曲子,提蕴好奇的看着别萧。

没过一会儿,天边陆陆续续的飞来许多鸟儿,盘旋在天上,提蕴望着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别萧又换了一首曲子,这些鸟忽然从天上冲下来,绕着别萧和提蕴飞来飞去。

“哇塞师父,这也太厉害了吧!”提蕴惊叹道。

“那这个礼物你要不要?”别萧笑道,“要的话,从今天开始就跟我学吹笛子。”

提蕴笑眯眯道,“当然要学的。师父你真厉害!”

从那天开始,提蕴就开始跟着别萧吹笛子。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又过了大约七八天,提蕴开始体力不支了。她每天只能吃下一点点东西,虽然很饿,但是又实在吃不下。

这可把大师姐给急坏了,她以为是提蕴在王府受到了惊吓,毕竟南王千雾可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手段残忍。于是她亲自监督厨子变着法儿给她换菜色,对提蕴做了喜好调查,还给她做了心理工作。

可是还是没有起色。到了后来,提蕴连山庄里的葡萄干都不吃了,整天托腮望着天念食谱。

“酱肘子,西湖醋鱼,红烧狮子头,百合老鸭汤,雪花鸡淖……”来来往往的师姐师兄们都会背了,整个山庄都在传颂。

但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没人吃过,也没人知道。

整个山庄知道这些的,也就只有清和和别萧了。清和每天事务繁忙,也没什么功夫去想这些菜谱和提蕴不吃饭有什么关联。所以,唯有别萧,是最清楚的人。

又是一个夜晚,提蕴饿的头昏眼花,满天的佳肴在飞。这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这味道唤起了她的饥肠辘辘,她赶紧掀了被子推门出去。

门口院子里,别萧起了火堆在烤一只兔子。

那味道简直叫提蕴垂涎欲滴,“师父……”

别萧瞥了她一眼道,“你先去披件外衣出来,别着凉了。再等一会就能吃了。”

提蕴三步做两步的跑回屋子里,快速的扯了件外袍就跑出去,坐在别萧身边傻笑。

“你啊……”别萧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师父,不瞒你说,我其实想做一只猪。”提蕴饿的不知所以,又开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别萧道,“好啊,那我就把你当猪养,等养壮了再拿去宰来吃了。”

“师~父~”提蕴听言撒娇道,“师父我其实好饿了,但是我吃不下东西,你说是不是狐狸家的饭菜有毒,才害得我吃不下庄里的东西?”

别萧没有接她的话,他不喜欢从提蕴嘴里听到关于千雾的事情,于是扯了一只兔腿给提蕴,“来,慢慢吃。”

提蕴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眼泪花都出来了,“师父,这真是太好吃了,是蕴儿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那从今以后,只要蕴儿想吃师父就给蕴儿烤,好不好?”别萧笑着摸摸她的头。

“特别好!”提蕴笑眯了眼。

从此以后,提蕴白天吃庄里的饭菜,隔个三五天别萧会给她偷偷开小灶。

见到提蕴恢复正常,大师姐终于可以安心了。

提蕴学笛子已经一个月了,基本可以吹出简单的曲子了。这一天,她想试试别萧给她的短笛,便在院子里吹了起来。

吹了半天就来了两只鸟,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

“小师妹你干啥呢?”

“吹鸟啊……”提蕴一见是大师姐,闷闷不乐道。

“世人都吹牛,独独你吹鸟,你这真是够……精致的哈。”大师姐抱着菜篮子过去了。

第十三章 想狐狸了

又过了几天,山庄里开始忙碌起来。别萧的生辰快到了,整个山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山庄里办过什么宴席,这次清和和大师姐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刚开始是置办装饰物件,购买器具,定制桌椅,敲定娱乐节目,联系戏班子。就连提蕴也被提去当挑夫,一路几个师姐在讨论着细节,她和几个师兄跟在后面手上都拿满了东西。

而后东西该做的都做好了,该买的都买完了,就到了整个山庄最忙的时候了,挂灯笼拉彩带贴花的都有,还有摆桌子铺桌布擦香炉。

这真的只是师父生辰?这等于一次大扫除加一次家居换新,外带一次成亲吧……提蕴默默的想着。

“师父你说你生辰他们为什么要往窗户上贴花呢?”提蕴托着腮给别萧磨着墨,不解的问。

“庄里难得有这么喜庆的事,让他们去办吧。”别萧看了看窗外,脸上挂着笑容。

“可他们贴的是‘喜’字啊师父……”提蕴瞄了别萧一眼。

“……”

快到别萧生辰那天了,全山庄都重新购置了新衣,穿红戴绿的一片鲜艳。提蕴看了看身上粉色的衣裙,又看了看大师姐身上粉紫色的长衫,“大师姐,我怎么觉得这么艳俗呢……”

“小师妹,你不知道咱们师父就是个世外高人吗,清心寡欲的。所以我们这次生辰的主题就是与民同乐,走走凡间的风格嘛……”大师姐笑道。

“大师姐你真是个人才。”提蕴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在狐狸家里穿的紫色的广袖流仙裙,那件是真的好看,临走也没让自己去收拾收拾,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看一件衣裳。

真到了别萧生辰那天了,清和和众师姐又头痛了。接礼物点礼单这些就算了,可是偏偏来的人太多了,桌子椅子都不够坐,许多人就站在外面或者坐在门槛上。

大师姐忙着安排座位,五师姐去统计有多少人晚上要在庄里留宿,如果房间不够还要去山下预订客栈,六师姐忙着照顾宾客,师兄们帮忙后厨上菜上瓜果。

相比之下,提蕴当天就很清闲了,她只要陪着她师父就成了。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提蕴心里想着,如果这是在狐狸家里办的一定会井井有条,狐狸家那么多房间,地方又那么大,就算厅里坐不下还可以延伸到后花园。

想着想着,她发现她有点想狐狸了。

到了晚上,一切准备妥当了,别萧才悠然出现。提蕴和清和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起走过主院跟众人打了招呼后,来到了主厅里。

别萧先做了一番讲话,又招呼众人吃饭,群情激动起来,都要向别萧敬酒。别萧领着提蕴从主位上下来,提蕴帮别萧倒酒,别萧举杯挨个儿敬各大门派的代表。

又是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各大代表热泪盈眶,纷纷展望未来,大发激昂之言。提蕴带着面纱跟在别萧身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师父真是个戏精,都能应付自如。

到了归灵派的桌案前,提蕴便看见一个清风道骨的老人家,旁边还站着个娴静美丽的姑娘,想必这就是归灵派给师父挑的人了。

提蕴今天跟他师父已经对过话了,因她年纪最小,又没有下山处理过山庄的事务,所以江湖中人大多不认识她。况且,那箱果干也确实是别萧为了提蕴留下的,所以她有责任帮他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今夜要假扮她师父的心上人。

这边别萧已经端了酒杯,正要敬那个老人家一杯,那个姑娘却替那老人家接过酒道,“多谢盟主赐酒,今日我归灵派有幸前来,得见盟主一面已是乐事。”

“这位就是我们的掌门人——锦瑟门主。”那老人家见别萧有些不解,便出言解释道。

别萧看向他身边的女子,那女子眉眼温婉,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头上系着白色飘带,发髻上坠着一支精致非常的湖色点翠金簪,金簪下的玉珠子垂到她耳边,随着她的人缓缓摆动,真是自带一身风流韵味。

“久闻大名,幸得一面。”别萧敬了酒,两方喝下了。

“早之前我收了你门中的贺礼,现在是要给个交代的。”别萧说着,拉着提蕴到身边来。

“这位,是我的意中人蕴儿。我已决定了此生非她不娶,也只娶她一人。”别萧眼中带着深情看着提蕴,这一时间,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自己说这话是真是假了。

“既然如此,那我归灵派也就不再提及贺礼一事了。不过,容锦瑟说一句。这位姑娘,并不适合盟主。”锦瑟对别萧恭敬说着,又看向提蕴道,“至于日后盟主是否会和我归灵一派有所联结,那也不能这样早下结论,毕竟,世间之事又有谁说得清楚,凡事留有回旋的可能,才是成事。”

听了这一席话,别萧有些欣赏眼前这个女子,于是道,“门主心思透彻,洞悉世事,萧某佩服。”

锦瑟鞠了一礼,笑容娴静大方。提蕴看着她久久挪不开眼,心里想着,若是这个女子做了她的师娘,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又敬了剩下的其他门派,别萧拉着提蕴的手坐上了主位,众人便知道别萧这是有了心仪的对象了,底下纷纷议论起来。

“萧某承蒙各位抬爱,但如今,萧某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会择日完婚,请各代表回门中告知门中人,昭告江湖。”别萧低头看着提蕴,笑的极其温柔,“蕴儿,跟大家打个招呼。”

提蕴看着这样的别萧,忽然想起了狐狸,原来这就是对心上人的眼神啊……她依早前和别萧排练好的,对众人道,“我与别萧两情相悦,希望大家可以祝福我们。”

江湖中人,最不喜欢条条框框的规矩和世俗的眼光,他们不会追究提蕴的身份,也不会质疑她是否足够资格做盟主夫人,但凡两人相爱,那么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计。

别萧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提蕴口中说出来,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轻轻将提蕴搂在怀里,看着她道,“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别萧……”面纱下提蕴的笑容荡漾开来。

别萧看着提蕴的眼睛,含着笑垂下头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又隔着面纱亲了亲她的脸颊。

哎?这跟说好的剧本怎么不一样啊?提蕴有些疑惑的看着别萧。

台下的锦瑟脸上挂着笑,却并不是真的替他们开心。

吃过了晚饭,众人便移步去参观布置好的花园,别萧带着提蕴坐在主院里看戏。提蕴听到这唱戏人的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于是扬起头看了一眼。

“这是京都的春厢梨,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别萧拉着提蕴的手,“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们把物件把式一起搬到庄里来,谁叫你喜欢看呢。”

提蕴看着台上唱戏的人,心里闷得有点难受起来。她又想起狐狸,想起那日她跟狐狸一起看戏,狐狸小心翼翼的保护她。她难过了,狐狸轻轻把她搂过来。

“师父,我去去就来。”提蕴在别萧耳边说道,起身离开了戏台子。

第十四章 身中毒箭

她来到后花园,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湿润起来,倚着一棵树舒缓了一会儿情绪。

这时候,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背,“你怎么样?”

提蕴回过头一看,正是那位锦瑟门主,“门主好。”

锦瑟低头一笑,“我看你似乎有心事,是什么样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我只是看戏看哭了。”提蕴又说了谎,她垂着头不敢看锦瑟。

“忠于己心,万事顺遂。”锦瑟拍了拍她的肩膀,“蕴儿,我希望你过的幸福。”

一阵暖意从提蕴心里泛开去,她拉着锦瑟的手看着她浅浅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破空而来一支冷箭。

锦瑟睁大了眼,朝提蕴身后回了一掌,击落了那支箭,“蕴儿小心!”

“来人啊!有刺客!”锦瑟马上大喊一声。奈何前院唱戏的声音太大,敲锣打鼓的盖过了她俩的声音,此时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此时,黑夜里忽而又划出几刀剑光。锦瑟有些吃惊,未见到人却先见招式,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门武功。

剑光越来越密集起来,锦瑟护着提蕴,本来就分身乏力,再加上那剑光极快,最终自己中了几刀撑不住跌倒下去。

“门主你怎么样?”提蕴俯下身去,脸色焦急非常。

锦瑟抬眼看了看提蕴,却见她身后一支冷箭再一次射来,“蕴儿!!”

箭几乎与声音同步,瞬间射进了提蕴的后背。提蕴立时跪下去,额头上冒出层层薄汗,脸色霎时就青白了,她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蕴儿……”提蕴倒在锦瑟肩上,锦瑟朝四周看了看,似乎对方已经停手了。于是她撑着流血的身体抱起提蕴,朝着人群奔去。

别萧正回过头找提蕴的身影,却意外瞥见锦瑟抱着中了箭的提蕴,一步三倒的向他们竭力跑来,于是他立即站起身,“蕴儿!”

锦瑟见别萧发现她俩,整个人便跪了下去。别萧跑到她跟前,才发现锦瑟的腿也被剑割了两刀,血流不止的淌了一地。又去看提蕴,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背,粉红色的衣裳都染成了红色,提蕴已经晕了过去,嘴唇由白转成了鲜红的颜色。

这是中毒了。

盟主从位置上站起来,大家的目光已经跟着他,然后都看见了受伤的锦瑟和提蕴。一时间人群轰炸开来,有人上前来扶锦瑟,有人开始找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大夫。

清和和几个师姐赶来了,看到这一幕也都是一愣。别萧已经抱起提蕴朝屋子跑去,众人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江湖中的医者都聚集到了屋子里,开始为提蕴看伤。

清和在为锦瑟包扎伤口,锦瑟眼睛红红的看着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提蕴。

“盟主,夫人的箭伤倒是好治,只是这毒……”几个大夫对别萧道,“这毒是千红同哭,江湖上已经绝迹的毒,唯一的解药只有圣药山谷才有。”

别萧咬了咬牙,回过身问锦瑟,“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锦瑟把过程叙述了一遍,而后别萧又问道,“你中了剑伤怎么会没事?”

“我整个人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毒药,还有什么毒能伤到我呢。”锦瑟拉住别萧的手臂,“你要想办法救救蕴儿……”

别萧盯着提蕴看了一眼,又对众人道,“都照顾好蕴儿,我去想办法。”说罢便冲出门大步向着书房去了。

别萧回到书房,房里没点烛一片黑暗。别萧冲进去喊道,“闻礼你给我出来!”

闻礼便自黑暗中出现,停在别萧跟前,“你找我?”

“今夜是不是你找人下的手?”别萧咬着牙朝着他击了一掌,“我说没有我同意别动手,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闻礼中掌,整个人向后退去,直到抵住了别萧的书柜才停下来,饶是如此,别萧的书柜也已经碎成了两半。

“别萧,为了一个女人你对我出手?”闻礼捂住心口,嘴里涌出血,“看来我的选择是没错的……你已经下不去手了,如果我不推一把,你就该忘记槿之是怎么死的了!”

别萧双拳紧握,阴着脸问,“解药在哪?”

“解药……”闻礼踉跄的站起来,“你没听他们说吗,解药在圣药山谷,你倒是去找啊。”

“别挑战我的底线!”别萧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你让我去找一个江湖传说?!”

圣药山谷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就连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地方都是未知数。

“闻礼,提蕴不能死,你忘了我们还要利用她……想想你娘,你妹妹,她们的死因都还没有查明,你的大仇还没有报,你甘心吗?”别萧最终投降。

“呵呵……别萧,你为了救她也真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闻礼冷笑道,“不过你说的对,萧提蕴的确不能死。”

别萧从书房出来,清和已在门口等他。别萧朝着提蕴的屋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清和知道他肯定在拿主意,而这个选择肯定使他十分纠结。

“去准备马车。”别萧的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清和听话去了,别萧握紧了拳头双手颤抖起来。

要救提蕴,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送到南王府去,何时了是圣药山谷的后人。

真该死!

清和和大师姐带着提蕴上了马车,别萧看了看一旁的醉滴,“你也跟去吧,她养伤总要有个自己人照顾。”

“师父不一起去吗?”醉滴问。

“我不能去。”别萧回过身,“你们走吧。”

我不能去,我怕我忍不住杀了千雾。

马车在半夜驶至京都兴安门,城门紧闭着,清和出示了安河将军府的手令才得以放行。城中一片寂静黑暗,马车小心的行驶着,最终在丑时(半夜三点)到达了南王府。

王府里也是一片安静,守门的老头听到了着急的拍门声,赶紧开了门道,“谁啊?”

大师姐先是闯了进去,急的满头大汗道,“我们找南王爷,提蕴受伤了!”

听到提蕴两个字,守夜的婢仆都一齐跑了过来,“是提蕴姑娘吗?”

千雾在书房喝的醉醺醺的,听到楼下一片喧哗,于是朦胧着眼走出来。却见楼下乱成一团,似乎扶了什么人进来。有人在喊,“快去叫醒王爷,提蕴姑娘受了重伤。”

千雾听到提蕴两个字瞬间酒醒过来,赶紧下楼去,路上遇到了前来叫他的仆人,仆人们便跟着千雾边道,“提蕴姑娘受了箭伤,现在都止不住血……”

“快去叫何时了!”千雾已跑下楼去。

“已经派人去叫了。”

大师姐和良辰已经先行一步去叫何时了,清和和美景几个小心的把提蕴架起,扶到最近的屋子的床上趴着。千雾跑进屋子里,便看到提蕴脸色苍白的昏迷着,她的嘴唇却是鲜红的。

“这是怎么回事!”千雾回过头看着清和。

“今夜盟主生辰,有人偷袭,提蕴中了箭,箭上有毒……”清和捂住心口喘着气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这毒只有神医何时了才能解。”

提蕴背上的伤口血根本止不住,美景一直用手拿着纱布给她压着,整只手都红了起来。一旁的醉滴从进门就没说过话,只是红着眼站在一边。

“王爷。”美景咬着唇抬头看了看千雾,“血止不住……”

千雾握住提蕴的手,那手吓人的冰凉。

这边大师姐和良辰已经到了何时了的竹屋门口,良辰守在院子外,大师姐进去叫人。一个飞踹,何时了的房门整个倒下去,吓得他惊醒起来,“谁,谁,谁?!”

作者有话说:

千红同哭: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红楼梦》第五回

另,亲妈笑话一下何时了:哈哈哈,可把我老何吓的,老何你个弱鸡。

第十五章 求取灵绝顶(上)

“我!”大师姐揪着他的衣领,扯过旁边他的外衫搭在手臂上,一把将他拉出了屋子。

“喂你拉我去哪?你是谁啊?”何时了一脸惊恐的看着大师姐。

“像个弱鸡一样。”大师姐看着这个神医,将他丢给良辰,“喏,接着。”

良辰扶正何时了道,“神医,现在提蕴姑娘受了重伤,病情急迫,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何时了一听是提蕴受伤,赶紧把衣服穿上,被两人轻功架着飞奔向主屋。

众人见何时了来了,急忙让开位置。何时了一见此接过一旁的剪刀,先将提蕴背上的衣服剪开一块。千雾将多余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几个婢女在这。

何时了拿起银针往提蕴身上扎针,不一会,提蕴背上的血止住了。清和紧紧咬着的唇倏然松开,整个人一垮向后踉跄了几步,大师姐和醉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幸好血止住了……”清和拍着心口道。她怕提蕴失血而亡,一直是给她输送着内力阻塞着血液流通。

大师姐给她顺了顺气道,“提蕴不会有事的。”

“现在说没事还为时过早。”何时了一脸凝重的回过身来,往一旁的铜盆里洗了洗手,“她中的千红同哭这种毒,已是江湖上绝迹的品种,中毒者须在五日内敷上‘灵绝顶’这种草,否则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那这种草要去哪里找?”清和问。

“圣药山谷。”何时了说着看向千雾,表情严肃。

千雾看着何时了,“辛苦你跑一趟了。”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我就怕他们不放我出来。”何时了皱着眉头。

“神医要去圣药山谷吗?”清和看着何时了,“我听说圣药山谷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消失?”何时了笑着摇摇头,“那种障眼法也就骗骗世人罢了……”

“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准备。”千雾道。

“你给我配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就行了,关键时候可以带我逃离魔爪的那种。”何时了笑道。

“我去吧。”大师姐按住清和的手,朝着清和摇摇头,“你刚刚损耗太多内力了。”

何时了回头看了一眼大师姐,对千雾道,“我不要她。”

“哈?”大师姐一脸问号,“这么危急的时候你还挑上了?何大神医,我说你怎么这么婆妈?”

“我不想跟男人婆同行。”何时了闭上眼不看大师姐。

“你!”大师姐握紧了拳头。

“故之!”清和呵住了大师姐,又对何时了道,“这一时半会王爷也没有合适的人,事情又十分紧急。虽然我们故之是急躁了些,但是她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

大师姐原名叫林故之,跟了师父后大家都叫她大师姐,她自己都逐渐忘记自己的名字了,此时被清和叫了一声愣住了。

醉滴抿了抿唇,她本来也想自告奋勇,但是想到师父嘱咐她照顾提蕴,她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提蕴现在这个伤口碰不得,一碰肉就会烂掉,你们小心点,平时吃喝的食物都通过竹管渡给她。”何时了顺了顺衣服,“我先回屋子收拾些东西,最多四天我们就会回到王府。”说罢就出了门去。

“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大师姐牙齿又痒了,“哎我这暴脾气!”

又过了一刻时,良辰递给大师姐一个包袱,“这个包袱里有些银两和衣物,也许师姐路上用得着。”

大师姐道了谢接过来,看着收拾干净的何时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娘娘腔!

虽然心里想着,但是还是跟着何时了出了门。

大师姐走之后,清和对着醉滴道,“你明天就和良辰美景好好照顾提蕴,我明天要回山庄一趟,给盟主复命,再给提蕴带些衣裳物件来。”

醉滴点点头,又回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提蕴,心里一阵心疼。

何时了和大师姐同乘一辆马车,两人用南王的手令开了城门便往圣药山谷去了。

一路上两人没少吵架,互相骂娘娘腔鸡婆男人婆,或者直接开战在马车里打起来。

马车日夜赶路,换了三匹马,行驶了两天之后,终于来到圣药山谷的森林。

“喂何鸡婆,你确定来对地儿了吗?”头上有茂密的草木,大师姐猫着腰用剑砍出一条路来,“我们都已经走了好多条路了。”

“你跟着我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何时了弓着身体前行,忽然停在了半路上。

大师姐还在朝前走,撞到了何时了的屁股,随后用手一拍,“一个大男人屁股这么翘!”

何时了没理她,对她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你拉住我。”

大师姐拉住了他的衣角。

“拉手啊!”何时了朝着大师姐不满的瞪了一眼,向后伸出了手。

“哎何时了,我平时看你挺正经一个人,干嘛?在这荒郊野岭就现出原形了是不是?”大师姐撇撇嘴。

“林故之!”何时了大声喊道。

“有!”大师姐反射性的站直了身体,回过神又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干什么台湾腔都出来了?”

这时候何时了已经抓住了大师姐的手,拉着她快速向前跑去。大师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既然要跑那自己肯定不能比他慢啊!于是脚下生风,最后竟成了她拉着何时了狂奔起来。

谁知跑着跑着前面似乎没有路了,是个悬崖。

喔喔喔喔,哎哟我滴个妈呀!大师姐拽着何时了急刹车眼看着就要停下来,正要拍胸脯道好险好险。谁知道这时候何时了往前一跳,拉着大师姐就跳下了悬崖。

“何鸡婆你这个坑货!!”整个山谷都响彻着这句话。

两人瞬间跌倒在草地上,大师姐脸上还挂着泪水。何时了头磕到了一个石头,有点晕晕乎乎的一时没起来。

“喂何鸡婆!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大师姐拍了拍何时了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心里慌了起来,“我我我,你可别死在这啊。你死在这我怎么交差啊?”

大师姐见何时了还是没有反应,这下连同刚刚被吓的情绪一起倾泻而出,“哇——!何时了你就这么死了,你让我怎么回去见提蕴啊,你看我都说你鸡婆吧,死都死得这么随意……”

“嗯……疼死我了。”何时了皱起眉头,揉了揉后脑勺,头痛的要命,“你吵死了……让我多躺会不行吗,我都两天没睡好觉了。”

大师姐见何时了又醒了过来,伸手给了何时了一拳,“你个死相!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说着哭了起来。

“因为你傻好骗啊……”何时了看着她挣扎着坐起来,叹了口气,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于是拍拍她的背道,“好了没事了,我没死,这儿也不是悬崖,这里是圣药山谷。”

大师姐缓了缓,抬起头来往上方一望,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长满了花草树木,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草药田。

何时了整理了一下头上歪掉的玉冠,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讨论怎么拿到圣草“灵绝顶”,走着走着地势继续向下延伸,在一处山坳,大师姐终于见到了神秘的圣药山谷一族。

圣药一族建的是简易的木楼,木楼取材自山林水脉,采用巧妙的设计,一座木楼竟然起了四五层那么高。大师姐趴在入口的一棵树下,见了这一系列的木屋,心里顿时了然,难怪何时了平时都住在竹屋里。

“看见没,那个最高的楼房就是存放秘药的地方,待会儿我把大家都引过来你就去取药,灵绝顶在一顶透明的罩子里。”何时了悄咪咪的凑近大师姐,“你取了药就拉着我狂奔回去刚刚的草地,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你确实这种行为不叫偷?”大师姐鄙夷道。

“自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应该叫拿。”何时了道。

接着便开始行动了。

何时了跑到村舍的猪圈和鸡圈里,把猪和鸡都赶了出去,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是家禽的声音,纺织的人都从屋子里出来,挑担的人放下了担子也跑了过来,一个村子乱成了一锅粥。

“哎哟是谁忘了关上鸡圈啊?!”

“娘你头上有鸡屎……”

“哎你别踩我脚啊……你去抓那头。”

这时躲在一旁看情况的大师姐已经使轻功飞身而上,见到一个窗子就先抓住翻身进去。

刚刚进去就看到有个男人在洗澡,对方惊得痴呆了,看着大师姐想喊又喊不出的样子。咦?怎么药房还有人在这洗澡?大师姐走过去手狠狠一切,就把对方劈晕了。

而后大师姐又往药房的最高层爬上去,刚上去她就看见了一株透明罩子罩着的药草。啊哈!就是你了!灵绝顶……

大师姐正准备打开罩子拿药草走人,眼神一瞥整个人仿佛被耍了一般。

眼前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药草,每一株药草都有罩子罩着,罩子上都贴着药草的名字。

“何时了,你就是个坑货!”大师姐开始小心翼翼的找起来,她又怕打破这些罩子,又怕自己太慢了被抓住。

结果还是被抓住了。

第十六章 求取灵绝顶(下)

大师姐找着找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板子,还以为什么藏宝的机关,正要低头去看,忽然头顶罩下来一个铁笼子。

何鸡婆!你不是说村子里都是木头和竹子吗!这铁笼子你怎么解释!大师姐向那边的窗子伸出手,望窗兴叹,一入牢门深似海啊,嘤嘤嘤。

很不幸的,何时了也被抓了,两人被绑着手跪在一起。

年迈的族长带着他十五岁的小孙女分开众人走了过来,见到他何时了眼睛眉毛都皱成了死结。

族长一见到何时了,先是用拐杖狠狠的打了他一闷棍,何时了被绑着手憋着没喊出声。接着族长又要打一闷棍,大师姐却忽然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那一下。

“哇老头……你,你对你儿子下这么狠的手啊?难怪他不愿意回来……”大师姐那一棍打在了肩膀上,她的脸瞬间苍白了,疼的话都说不利索。

实在太痛了。

“故之你怎么样?”何时了焦急的看着大师姐,他知道他爷爷的手劲,要是用了六成的力,大师姐的肩膀就算废了。

“就你那弱鸡的……的样子,这一棍子力道这么重,要真挨个两棍子那还不得废了。”大师姐似乎恢复了一点,动了动肩膀。

“孽障!你还敢回来!”族长被气得咳嗽起来,一旁的小孙女给她顺了顺气。

“哎呀爷爷,你打都打了,可以松绑了吧,孙儿这背都快疼死了。”何时了像个孩子耍赖道。

他不是你爹?大师姐用嘴型偷偷问何时了,何时了摇了摇头。

“哈哈哈,爷爷好爷爷好。”大师姐尴尬的笑道。

“你又是谁?”族长终于注意到了大师姐的存在,“圣药一族从来不许外人进入,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杀了。”

“哎哎哎,你们干嘛我可是武林盟主心爱的徒弟,喂喂喂!”两个壮汉上来就要拖走大师姐。

何时了一咬牙,看着大师姐道,“爷爷,你这样对你孙媳妇儿不好吧……”

“等一下。”族长似乎楞了一下,举手示意停下,“孙媳妇儿?”

“啊对啊,孙儿的妻子不就是您的孙媳妇儿吗?”何时了朝着大师姐使了个眼色。

大师姐心领神会,哇哇的假哭起来,“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跟何时了才新婚没几天,嘤嘤嘤。”

族长被他俩闹得心烦,“给他俩松绑,送到我屋子里来。”

“这么多年没回来,你现在回来干什么?”族长爷爷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一旁的孙女给她捋了下去。

“孙儿来求灵绝顶……”何时了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也不想跟老头兜圈子。

“灵绝顶是本族圣草,你求了可是要去医治别人?”族长爷爷问道,“如果是医治别人那就不能给。”

大师姐见此,抿了抿唇,“爷爷,其实我俩这次回来,是为了我妹妹来求草药的。她中了千红同哭,马上就要死了。求爷爷开恩……”

“嗯?”族长眯着眼看着大师姐,“你说你是时了的媳妇儿?我不信……我孙子眼光不会这么差。”

大师姐张大了嘴,简直如同要吃人一般,指着自己的脸道,“他眼光差?”

“哎哎哎,好了故之,你别和爷爷计较,爷爷只是现在难以理解而已,以后会慢慢接受你的……”何时了拉着她的手,看着大师姐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有点可爱,于是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可是爷爷,她真的是我的意中人。我能娶到意中人已经是万幸了对吧?”何时了笑眯眯的看着大师姐,“她呢,虽然人粗鲁了些,脾气暴躁了些,但是我就是喜欢她,您说怎么办呢?”

“虽然吧,刚开始是她追求我,可是孙儿现在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何时了说着话,大师姐手狠狠的掐着他。

何时了脸色如常,眼中带着笑看着她,手还微微收紧了。大师姐抬头看他一眼,心口一跳,哇,美色误人美色误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族长回过头又看了看大师姐,摇摇头道,“我还是不信。”

何时了心一横,抱着大师姐就亲了上去。大师姐拼命挣扎,又被何时了紧紧钳制住了。亲了一会儿之后,何时了放开了她。

“你!”大师姐恼羞成怒了。

“嘘嘘嘘,别说话别说话,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乖哈……”何时了搂着大师姐的脖子,笑眯眯地冲她做着噤声的手势。

“族长爷爷,其实吧……”大师姐心里发着火,就要把真相脱口而出。

“我劝你说话前先想清楚了,提蕴还等着我们救命呢,爷爷如果不相信我俩是夫妻,我们就拿不到灵绝顶……”何时了伏在她耳边说道。

大师姐说着话,嘴绕了一个弯道,“其实吧,我是真的很爱时了的……”

大师姐说着话看着何时了,脸上简直是哭丧一样的表情,踮起脚尖便吻了上去。

何时了抱着她,唇上柔软的触感,还有她嘴唇上甜甜的味道使他有些魔怔了,竟然轻轻的吮咬了起来,大师姐如同初经情事的小姑娘一样,脸色绯红,呼吸也急促了。

一吻方毕,何时了脸色坨红,和她抵着鼻尖,整个人都像烧起来一般,“爷爷,这下相信了吧。”

族长叹了口气,“我真是为我圣药一族未来的后嗣感到担忧啊……”

大师姐又牙痒痒了,要是这个老头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她马上冲上去把他打晕。

“不过,你们这样也很好。”族长看着大师姐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

大师姐被问蒙了,“我叫林故之,是武林盟主别萧的弟子。”

“喔……”族长捋了捋胡子,“那我们改日登门拜访,会把聘礼给你补上的,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大师姐差点把舌头咬断,看着何时了简直要哭出来。何时了倒是眼中带着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你们回去之前,还得做一件事,大家都跟我来吧。”族长爷爷带着一族人往垂天瀑布方向去了。看着这个瀑布,何时了忽然觉得有点头痛起来。

到了瀑布前,族长便看着大师姐和何时了道,“这个瀑布是我们这儿的圣泉,有情人只要一同把手伸入瀑布中,就会得到瀑布的祝福。”

大师姐看了看何时了,“所以这是要试我们?”

何时了拉着大师姐的手,硬着头皮走到瀑布下的一块大石处,一起把手伸进瀑布中,瀑布没有任何变化。大师姐尴尬得头皮发麻,干笑着收回手。

何时了拉住她的手,“再试一次。”

两人定了定心神,双手紧握着伸进瀑布中,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变化。大师姐挑挑眉,该不会这个圣泉是假的吧……

正想着,何时了把两人的手举起来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无名指上各戴上了一只白色的戒指。

白色的?大师姐哀叹一口气。这么不吉利的颜色,看来跟何时了真的是没有缘分,我也是很无奈啊,啧啧啧天意啊天意。

正哀叹着,却意外瞥见何时了一直在看着她,眼中带着甜甜的笑意。

“喂何时了,你的表情别这么恶心好不好?”大师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道,“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何时了收回了目光,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笑声,“你太丑了不适合我。”

“好,我丑可以了吧,反正回去之后也不见得会再见面,你怎么说都可以。”大师姐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回轮到何时了牙痒了。

从瀑布台上下来,族长似乎有些惊讶,“白色……这是天赐良缘啊。”

何时了了然一笑,看着大师姐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一圈圈荡漾开去。

“这棵灵绝顶百年才得一株,你们拿去吧,救治了妹妹要回来复命。若是不回来……”族长老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何时了,继续婆婆妈妈。

“啊我们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大师姐抱着何时了的手臂。

族长本来想说,若是不回来也可以……此时见大师姐这么热情,倒是很欣慰的笑了笑。

两人走了之后,族长身边的小孙女开口问,“爷爷果真相信他们是夫妻吗?”

“就算不是,最终也是。现在不是,不久也是。”族长说完话,摸了摸他孙女的头,慈祥的笑起来。

最终何时了和大师姐带着草药回到了之前跳崖的山上,大师姐感叹道,“这一趟真不容易,还牺牲了我的色相。”

何时了扳过她的肩膀,认真看了看她,大师姐眨巴着眼,做出可爱的表情。

“果然丑得很清新。”何时了给出了结论,摇了摇头就潇洒的走了。

大师姐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跟上他。忽的肩膀开始痛起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咬着牙硬是没哼哼出来。

两人已经耽误了两天半功夫,大师姐心里特别着急,带着何时了骑着快马一路疾驰回京都。一路上何时了阵亡了无数次,光是吐就吐了七八次,晕也晕了三回。

“何鸡婆你行不行啊!”

“行!”

第十七章 大师姐的男人属性

等到何时了和大师姐一起回到王府时,何时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抖着手给提蕴写了方子,抬头看着头顶的千雾道,“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因为毒留在体内时间太久了,可能会有些后遗症,你们这几天要多多注意一下。”

千雾点点头,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何时了。何时了又对良辰醉滴嘱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就颤颤巍巍的回竹屋去了。

良辰眨眼看了看何时了,又看了看神清气爽的大师姐,真不能想象当初靓丽出门的翩翩公子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也难以想象当初火冒三丈的大师姐会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

千雾守在门外,几人帮提蕴脱了衣服,而后给她敷上草药。事情做完,清和推门出去,看了看千雾的背影。

“南王爷不用担心,提蕴已经有所好转了。”这几天来,都是南王用小竹管渡水和粥给提蕴喂食,清和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千雾听言,这几天眉头的死结总算是舒展开来。

“姑姑,提蕴醒了!”过了没一会儿,醉滴欣喜的声音传出来,千雾激动的冲进屋子里。

千雾进了屋子,看着床上趴着的提蕴。提蕴睁着双眼特别无助,好像看不见东西,双手一直在四处乱摸。

“怎么回事?”千雾问身后站着的一干人等。

“姑娘醒来就这样了,可能这就是何神医说的后遗症。”看着提蕴这样,良辰有些难受。

“狐狸是你吗?”提蕴听到了千雾的声音,双手朝着他的方向扬了扬。千雾脸上马上扬起笑脸,走进去坐在提蕴床边上。

“是我。”千雾握住了提蕴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饿啊狐狸……我饿了两个多月了。”提蕴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想吃酱肘子,西湖醋鱼,雪花鸡淖,红烧狮子头……”

清和听她这档口还报起了菜谱,也是没忍住微微笑起来。

反倒是千雾,把这话听得特别认真,温声道,“你乖,好好养伤,再过几天等你再好一点了,我就叫人给你做一大桌子吃的,好不好?”

“特别好。”提蕴眼里闪着泪光,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感动的,“我好想你啊狐狸,可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千雾蹲在床边,让提蕴用手抚摸他的脸,“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中了毒,余毒还没清。”

一边的清和想叫大师姐去问问何时了,这后遗症有没有办法早点治愈。却见大师姐在一边摆弄着手臂和肩膀。

“故之你怎么了?”清和问。

“没什么,肩膀有点不舒服。”大师姐皱眉道。

大师姐自回来之后,肩膀就痛得厉害,美景帮她解下衣服看了看肩膀,“师姐,你这……怎么弄的?”

“怎么样了?”大师姐要伸手去摸,又被美景拦住。

“师姐,你这大半个肩膀都是淤血了……”美景说着,用手轻轻压了压,大师姐疼的直抽抽,“淤血还化了脓。”

“你还是去找何神医看看吧,这伤怕是已经拖了两天了吧,我怕它恶化。”美景给她穿上了衣服。

大师姐本不想去找何时了,又被美景一催再催,心里一横。我怕他什么啊?我又没做错事。

大师姐趁着夜色,想着想着便来到了何时了的竹屋,竹屋的门那天被她一脚踹破了,现在也没修好,大师姐摸了摸鼻子大踏步就进去了,“喂何鸡婆!”

何时了正在洗澡,忽然听到大师姐的声音,惊了一跳,“林故之你是不是有病?”

大师姐绕过屏风,看到泡在桶里的何时了。屋子里只点了两支烛火,大师姐一看何时了在洗澡,顿时乐了起来。

“哎哟何鸡婆,我还以为你会泡花瓣浴呢。”大师姐绕到他前方,见何时了怒瞪着他,“啊你别不好意思啊,我又不是没见过。”

何时了顿时火了,“你见过谁的?!”

“以前给我弟洗过澡来着……”大师姐被他这么一声给吓到了,嘟嘟囔囔,“哎你还敢凶我?小心我把你木桶给踹破。”

何时了斜眼看了她一下,“林故之你是不是个女人啊?”

“如果是对着你……”大师姐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不是。”

何时了牙根痒了。

说完话大师姐就绕出去屏风后,坐在桌子前。何时了从浴桶里出来,穿好了衣服。

何时了拿着烛一个一个点亮了房里的烛灯,“大晚上你来找我干什么?”

大师姐动了动肩膀,“我肩膀难受的不行,估计是爷爷那一棍打的太狠了……简直不把你当人看了。”

“刚刚美景叫我来找你,说是有点严重了。你帮我看看呗。”大师姐开始解腰带。

“哎哎哎,等一下啊。”何时了伸出手制止了她,“你不会赖上我吧?”

“我?”大师姐指着自己,“赖上你?”

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大师姐翻了个白眼,“何鸡婆,我跟你就是那种同性的关系,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俗称,好基友。你懂不懂啊?”

何时了看大师姐一个人在那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伸手一拍她的肩膀,“我看你好得很,不需要帮忙也会不治而愈的。”

“哎哟哟哟,疼死了疼死了!”大师姐皱起眉头,呼吸都抖了几下。

何时了意识到不对,把她的衣服拉下来一看。她的肩头一大片的淤血夹着脓液,此时已经逐渐扩散到了背部。

“林故之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能忍啊?”何时了啧啧啧称奇。

普通人手上起了一个脓包,一旦触碰或者挤压,那感觉也是酸爽的不行。这个女人大半个肩头都肿起来,居然只说难受?

“我都能忍着来见你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大师姐疼的丝丝抽着气。

“你就不能消停会?我要给你治伤了,闭上你的嘴。”何时了用力一按,大师姐整个要跳起来。

接着便不说话了。

何时了拿来了干净的小刀,在她化脓的地方割开两三个口子,伸出手轻轻给她把脓液挤出来。大师姐疼的弓起背,整个人都在发抖。

“很痛吼?谁叫你多管闲事,还扮英雄替我挡棍子。这下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了吧……”何时了虽然嘴上说着狠话,手下动作却越来越小心。

又过了一会儿,脓液总算是清干净了,何时了拿来清水给她清洗伤口,上了点药粉,而后给她抹了些跌打的药,又用纱布给她包扎了整个肩膀。

“你也挨了一棍,怎么没见你有事?”做完这些之后,大师姐看了看收药箱的何时了,上手就要扒他的衣服,“来来来,我看看我看看。”

何时了见她又不正经起来,拍开她的爪子,“行了啊林故之,男女有别。”

大师姐撇撇嘴,回身就是一扯,何时了本来刚刚洗了澡,衣裳就宽松的系着,让她这么一扯,大半个背都露出来了。

“哇塞何时了……”大师姐绕到他身后,用手按了按他背上的伤痕,“这么多伤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爷爷都没把你打死,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我小时候去山上采草药,什么样的毒虫蛇蝎没遇到过,还不小心摔下山崖差点死了。”何时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喂你看够了吧!”

大师姐看着看着发觉有些不对劲,“哎你的皮肤怎么是粉红色的?”说着抬起头一看。

何时了从脖子红到了整个背,唯独头和脸没有任何变化。

“男女授受不清……好歹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何时了再一次拍开她的爪子,把衣服穿好。

“哈?这什么毛病?”大师姐摸了摸脸,“你害羞了?”

何时了磨了磨牙道,“还有事吗?没事你就走吧。”

“没想到你害羞起来这么可爱啊……”大师姐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何时了的脸,“啊对了,忘了正事。提蕴醒了,但是她眼睛看不见了。”

“这也是不能避免的。”何时了看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虚把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没有伤的那只手臂,“你小心点!待会再碰到伤口疼死你!”

大师姐听话站定,看着何时了,“那这个后遗症能不能治愈?”

“不好说。”何时了抿了抿唇看着大师姐道,“看造化。”

第十八章 临江仙子

又过了几天,提蕴的病情有了起色,已经可以起身走了。良辰和醉滴扶着她在后花园慢慢的散着步,提蕴忽然伸出手停在了半空,她感觉到有风吹过来。

“我会不会就这样永远都看不见了?”提蕴说着,双眼无神的望向天空,“这样就不能给师父磨墨了,也见不到狐狸了……”

“再过几天会好的,姑娘别担心。”良辰扶住她的手。

“今天王爷准备了好吃的给你,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回屋吧。”醉滴是最了解提蕴的,她话音刚落,提蕴就笑了起来。

良辰低头一笑,果然是有吃的就万事大吉。

提蕴来到了膳房,她坐下后朝千雾的方向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今天有山须乌鸡汤,龙井虾仁,鱼香肉丝……”千雾也报起了菜单,在坐的众人也是笑了起来。

“快吃快吃,大家平时在山庄里都没吃过这些东西。”提蕴说着又对千雾笑着道,“早之前师兄师姐们还鄙视我呢,说我整天念叨的这些菜都是什么玩意儿。改天有空了把大家都叫来,反正狐狸这儿这么多房间,肯定不怕住不下。”

“那倒是。”大师姐应声道,“这几天我转晕了好多次,一圈圈一层层的,房间都记不住在哪。”

“哎对了狐狸,我都没问你为什么要在王府准备那么多房间呢?”提蕴忽然来了兴致,张开嘴吃了一口千雾喂的饭。

千雾又接过良辰递过来的汤,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提蕴嘴前,“来张嘴。”

提蕴张嘴喝了汤。

“京都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诗词赋会,那时候天下的才子都会前来,我这儿就是给他们歇脚的地方。”千雾看着众人道,又给提蕴夹了一块鸡肉。

“那到时候是不是人特别多,整个王府特别热闹啊?”提蕴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是啊,到时候你还可以去听他们摇头晃脑的作诗呢。”千雾笑着用手抓住她。

“我听说这是南国的传统,是从十年前开始的。”清和道,“好像是从临江仙子和儒家诸子的诗词大会结束后定下的规矩。”

千雾听到“临江仙子”几个字,汤勺没拿稳撒了几滴汤汁出去,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下却继续给提蕴喂饭。

“临江仙子?”提蕴好奇的问道,“那是谁,真的是仙人吗?”

“临江仙子是一位很出色的女诗人。”清和暗自观察着千雾的表情,“她十四岁的时候和儒家诸子进行诗词比试,最终还和他们打成了平手。之后儒家便放出话来,每三年要在京中举行一次诗词赋会,要从尊儒的众弟子中择优找出一个作诗比她好的人。”

“那后来呢?”提蕴眨巴着眼睛问。

“后来三年后,第一次举行诗词赋会,临江仙子在赶来参加大会的路上,不幸遭遇了刺杀。”清和惋惜的看了千雾一眼,“世人都说女子太过聪明了总归不太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千雾看了眼清和,忽然沉声道,“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说了,大家吃饭。”

“狐狸你今天怎么有点凶啊……以前是不是认识这个临江仙子啊?”提蕴张口含住了勺子里的饭。

大师姐和醉滴似乎觉得氛围有点怪异,于是低头都吃饭了,只有提蕴毫无影响的继续跟千雾调笑。

“对了,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山庄了,庄里还有许多事要我去打理。”清和放下碗筷,对着大师姐和醉滴道,“故之你的伤还没好,就继续待在这吧,也难得你有几天清闲日子。醉滴你……你就留在这陪着提蕴养伤吧。”

“提蕴。”说着清和又叫了提蕴一声,“你要好好听话,伤养好了姑姑会来接你的。”

“那师父呢?他也会来吗?”提蕴接着问道。

“他……也会来的。”清和起身,“这几日多谢王爷招待,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大家吃过了饭,醉滴陪着提蕴在中庭说笑,顺便逗逗对子,大师姐让美景帮她换药,千雾走进清和的屋子,敲了敲门。

“进。”清和抬头一看,“王爷怎么来了?”

“今天你在膳房说那些话,是不是想试探我?你知道我心里放不下槿之,对槿之的死耿耿于怀。”千雾走过去坐到桌子前,看着清和道。

临江仙子是萧槿之的别号。

“是。所以我才要你认清楚,你心里到底怎么看待提蕴的。提蕴是个傻丫头,我不想你伤害她。”清和道。

“是不是别萧安排提蕴到我这儿来的?”千雾倒了杯茶。

“我知道你怀疑,但是盟主光明磊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清和收拾衣裳的手慢了下来。

“当初你们收养了提蕴,难道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吗?”千雾回过头看着清和,“光明磊落这种话就不必说了吧。”

“刚开始也许是。但到了后来,我们对提蕴的情意却是真的。”清和低下头抿了抿唇,抬眼看着千雾,“那么你呢?即便知道提蕴是别人设计安排到你身边,你还是甘之如饴的接受了,你又是为了什么?”

“王爷,如果你并非真心的对提蕴,就请放过她吧。”清和看着千雾,“一个月后我会来接提蕴回去,希望到时候王爷想清楚了,给清和一个答复,也给自己一个答复。”

“清和,槿之死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当日是谁下的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千雾起身准备走出房间,“当日她为何惨死他人之手,以至于身首异处,你为何要隐瞒?”

“我已经说了,当日我被刺客追杀,与槿之分路而逃,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清和忽然站起身来。

千雾听言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下午清和要回去了,提蕴几人在门口与她依依惜别,清和又嘱咐了醉滴和大师姐好好照看提蕴,而后就上了马车走了。

下午,何时了来给提蕴把了脉,又给她看了眼睛。

“脉象稳定了许多,大概再修养半个月就会好了。”何时了看了看千雾,见千雾对着他摇了摇头,又说道,“至于眼睛……还是如常喝药敷药,过几天就会好的。”

何时了出了屋子,半路上又见到了双手正在摩挲着什么的大师姐。

“林故之,你在这干嘛?”何时了忽然从她身后吓她,大师姐被吓了一跳。

“何鸡婆你干嘛!吓我一跳……”大师姐拍拍心口,“对了我问你啊,这个戒指要怎么取下来啊?”

何时了抓住她的手举起来一看,她为了取戒指手都搓红了,“为何要取?”

“因为……因为我还想嫁人呢!”大师姐憋屈道,“你给我戴这个戒指,就没人会娶我了。”

“嗯?戴个戒指就不能嫁娶了?这是什么道理?”何时了不解的问。

“啊这是我们山庄的习俗。女子一旦戴了戒指,就表明自己有意中人,并且已经和他订了终身了。”大师姐叹气道。

“倒也不是不能取,只是要取下来代价挺大的。”何时了摇摇头。

“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尝试。”大师姐仰起头看着何时了。

“你就这么不想戴着这个戒指吗林故之?!”何时了抓住她的手,眼神逼视着她,“那就没办法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手剁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厨房。”

“哎哎哎,我,我先不取了。”大师姐抽回了手,“反正山下的人都没有这个习俗,戴着就戴着吧……到时候我找个山下的人就行了。”

何时了强迫自己平心静气,还是没好气道,“我看你们山庄的人没一个开窍的……”

哈?开窍?大师姐愣住了。何时了你不光是想剁我手,还想开我脑壳啊!

大师姐吓得逃离了现场。

作者有话说:窍,意思是窟窿和孔洞。跟脑壳半毛钱关系没有,只是林故之文学水平实在很差。

好吧我承认,只是我想搞笑一下而已,所以亲女儿必须背锅。

第十九章 前世之因

这几天,提蕴在王府里呆腻了,她眼不能看,就想到热闹的,声音多一点的地方去逛一逛。千雾要处理公务批改折子,于是让良辰和醉滴陪着她一起去了临近的坊。

良辰边走边习惯性的观察四周,以确保提蕴的安全,醉滴则是带着提蕴四处找吃的玩的。

几人吃吃喝喝玩了半天,又在茶馆里坐着听人说了会书,到了下午光景,千雾来接提蕴了。

千雾搀着提蕴走在街道上,忽然身后有个人喊了一声,“哦!原来是你啊!”

人群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个打招呼的普通开场白。但是提蕴直觉对方在叫自己,于是自然回过头看,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朝着她走过来,再一眨眼又是一片黑。

其余三人见她停了下来,也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算卦的,举着一个木杆子,木杆子上写着“前世今生”四个字。

几人不以为意,正准备继续走。那算命的忽然凑了上来,看了看提蕴道,“真的是你啊!”

千雾皱着眉头把提蕴拉到身后,像这样的江湖骗子遍地都是。他刚刚朝着人群喊的话,估计谁回了头他都会凑上去。

“我们不算卦!”千雾冷声道。

“时隔这么久,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那个算卦的看着提蕴,左瞧瞧右瞧瞧,“哎你眼睛怎么了?当年众位都祝愿了你,你怎么还混到这副田地啊……”

提蕴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她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

“良辰,给他钱打发他走。”千雾说道。

良辰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正要递到那算命的手上。谁知道那个算命的忽然道,“蕴儿你要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儿,他会给你带来很多伤心的事。”

提蕴听到他叫了他的名字,“你认识我?”

千雾本来以为两人认识,结果提蕴这么一问,他立刻皱起眉头冷了脸,“蕴儿也是你叫的?你是哪家的细作?怎么会得知她的名字?”

“我认识她的时候你都没出生……”那算命的满脸不屑,随后又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说。

见此,千雾拉着提蕴就要走,提蕴忽然停住了脚步,“狐狸,我想听听他说的话。”

千雾黑着脸站在旁边。

“你慧心未开,想的越少就越开心,但是我看你开心的日子也没几天咯……”那算命的正经了神色道,“我希望无论你遭遇什么样的变故,都要淡然处之。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佛家讲究缘分,遇到的任何人事物,那都是缘分。”

提蕴懵懵懂懂点头。

“至于这个,这个……”算命的看着千雾,“至于他嘛,一切抉择还是看你。你们命中有一劫,要是挺过去,那就是过去了。要是挺不过去……”

说着话,那算命的忽然朝天上望去,“哎哟我去,雷公又来捉我了!小蕴儿你自己玩吧,老道我要遁了。”

说完便以光速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千雾一直皱着眉头,见提蕴似乎在深思的样子,心里更加的五味杂层。也许有一天,他担心的事还是会发生。

提蕴深深思考着,忽然开口皱着眉头道,“他刚刚说的什么玩意儿我一个字没听懂……我听他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他是不是在损我?说我慧心未开……咦?慧心未开是什么意思?”

说着又转过头朝左右两边问道。

“意思是说你天真无邪。”

“意思是说你蠢!”

千雾和醉滴同时回答,又同时瞪着对方。

“哼!”提蕴不开心了。说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拐着弯儿骂我笨,下次让我再看到那个算命的我一定打他一顿!

“那慧心怎么开啊?”提蕴开口问。

“要把你的脑袋撬开,然后塞几百本诗书进去估计就差不多了……”醉滴吓唬她。

几人回到了府上,千雾坐在屋子里沉思白天那个算命的说的话,过后又甩甩头。一个江湖骗子说的话也当真,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夜里,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提蕴被带进了一个梦中,在梦中她看到了许多不能理解的场景和事物,但是给她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在她梦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心情沉重的开着一辆轿车正在路上行驶着。这时候前方红灯,她的车停了下来。

她拧开水喝了一口,打开了广播听了一下早间新闻。忽然看到右手边的小学门口,许多小学生正说说笑笑的排着队上一辆小巴车,看孩子包里鼓鼓的,似乎是要去春游的样子。

真好,她心里想着。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滑动了接听键,刚刚扒了扒头发抬起头来,忽然瞥见左手边那个高坡。高坡上停了许多车辆,最后面有一辆货车在慢慢的朝她们这边滑下来。

她被吓得张开了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又赶紧回过头看了看右手边的小学生,长长的队伍,孩子们兴高采烈的一个接一个的上车。

怎么办!她瞬间急红了眼。

如果这时候她把车开走了,也许那辆货车就不会撞上来,也许她就不会死。可是她没有,她闭上了眼睛。

那辆货车直直朝她撞了上来,轿车剧烈颠簸,然后轰然破碎,玻璃碎了砸在她身上。她的鲜血汩汩流着,方向盘上,座椅上,到处都是。

她在最后弥留之际,心里想着。

要是刚刚我把车开走就好了,要是没有停下来就好了。但是,这样我会自责一辈子,一辈子心里不安。

她的目光停在小学门口那辆小巴车上,那是多么美好的孩子啊。身后车里的司机也许也已经有老婆孩子,也许有父母兄弟姐妹。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什么都没有……他们都比她过得好,比她更值得活在这个世上。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如果你们能听见。请让我下一世,做一个善良赤诚,天真无邪的人吧,叫我一生平安顺遂,一生无缺无憾。

接着画面拉远了,提蕴眼前恢复了一片漆黑,被心中莫名的痛楚刺激着醒了过来。

她虽然不能理解这些会走的铁皮盒子是什么,但是还是看懂了整个故事。她看着梦中的女子,在梦里哭泣嘶喊着,声嘶力竭。她听得到所有她内心里说的话,感受得到所有她此刻的感觉。

提蕴汗透衣衫,在抽泣中醒过来。她在梦中哭的太厉害,以至于此时腹部都抽痛起来。她扶着床沿和帐子勉强站起身,却感觉到一阵晕眩,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她已忘记了梦中一多半的事物,但是那种压抑悲伤的感觉还在。她晕晕乎乎的摸索着走到了千雾房门口,敲了敲他的门。

“狐狸。”提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干涸的嘶哑声。

千雾听到声音起来开了房门,见到提蕴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栏站在门口,于是把她搂过来抱进屋子里。

“怎么了?”千雾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记不得了……”提蕴咬着下唇,眼眸中却还是含着泪水。

“无碍,只是个梦而已……你只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心里害怕才会如此。过几天我带你去永安寺上香好不好?”千雾看着她瑟缩在自己怀里,轻拍了她的背,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第二十章 鸿蒙初开

几天后,提蕴已经把那夜里梦见的人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天,千雾要带她去京都最近的永安寺上香。

一大早的,千雾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怎么这么凉?”

接着又接过良辰手上的披风给提蕴披上,边给她系衣领的带子一边道,“马上就到中秋,天气渐渐凉了,给你披上,免得再染了风寒。”

醉滴良辰和他们俩同乘一辆马车。提蕴脸上戴着面纱,面纱下挂着笑脸,她从来没去过寺庙,一路上都在问寺庙是什么样子。

“可惜我都看不到……”提蕴玩着千雾的手指。

“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会常来的。”千雾笑着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提蕴听到“来日方长”四个字,心里忽然开心起来。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词呢?她在心里想了片刻,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就不想了。

醉滴和良辰见此相视一笑。

马车驶出了京都,又往东南方向的静心山去了,车到了半山腰便停了。千雾牵着提蕴下了马车,“到了。”

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提蕴拉着千雾的手问,“是不是很多人?”

“人是很多,你牵着我就好。”千雾温声道。

随后千雾对醉滴和良辰示意了一下,便拉着提蕴从大道进入寺中。

永安寺是京都最出名的寺庙。它既不是京都最大的一座,也不是最宏伟最辉煌的一座。但因此处曾经坐化了一位佛陀,后人为了纪念他在此处建了这座庙宇。后来又经过几朝更替战争硝烟,它依然没有损毁。一如它的名字,永远安定,永远平静。

一路上有挑水的和尚,络绎不绝的香客,烟雾缭绕的香炉,虔心树上飘着红色黄色相间的飘带。千雾看到什么都会跟提蕴说,提蕴此时感到非常快乐。

良辰和醉滴跟在后面偷偷说着话,与一同前来上香的人一样,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后面唤了一声,“王爷?”

千雾回头一看,“原来是王丞相……这么巧,丞相大人也来上香祈福?”

“是呀。”中年的丞相扶着大肚子的夫人,“臣的夫人身怀六甲,再过两月就要临盆了,特地来这里祈求菩萨保佑。”

“见过王爷。”丞相夫人的声音非常甜美。

千雾拉过提蕴道,“这是当朝的丞相王璞和他夫人。”

提蕴带着笑行了一礼,“见过丞相和夫人。”

“这位是?”丞相发觉提蕴的眼睛不聚焦似乎看不见,于是又看向千雾,发出了疑问。千雾则是摩挲着提蕴的手不说话。

此时气氛有些奇怪,那夫人见提蕴有眼疾带着面纱,又被千雾拉着手,知道她身份特殊不便透露,于是走上前笑道,“别理他们男人了,我们一起去上香吧。”

提蕴听这夫人的声音和善又甜美,于是低头一笑道,“特别好。”

于是两边的丫头扶着两人一起向上方的大殿去了,一个为孕者,要小心脚下,一个是眼不见物,也要小心脚下。虽然一样,却也不一样。

提蕴和丞相夫人走到了楼梯的一个平台上,平台上有些有趣的小物件,提蕴便与她仔细挑选起来。提蕴看不见,夫人就把东西的特征告诉她,并且还给她建议。

“这个平安符待会儿再来求吧,总要先面见了佛祖才好求其他。”夫人笑着道。

这位夫人说话不疾不徐,为人又和善可亲,提蕴十分喜欢。

千雾和丞相跟在后面,开始讨论起了朝堂的事。

“王爷也会来寺庙?”丞相打趣的看着千雾,“还是陪人来?”

千雾成天出入烟花场所,别说寺庙了,哪天他能静心待在家中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千雾没有接话,笑而不语的望着前方的提蕴,丞相见此便已经了然。

提蕴和夫人来到了大殿上。提蕴跪在蒲团上,按照以前看话本上香客们的动作,双手合十,抬头望着上方的诸佛。虽然她看不见,但是鼻间的檀香,还有此时身边的氛围,让她生出一种如蒙神圣的感觉。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求什么,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词。来日方长。

上天神佛,我什么都不求,但求来日方长。

向诸佛祷告完毕,提蕴俯下身去,虔诚的叩拜。

良辰和醉滴牵着提蕴去上香,提蕴手上拿着三支檀香,走到大殿外的香灰炉。提蕴拿着香正准备拜上三拜时,恰巧有人急急忙忙冲撞过来,提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下去。

就在这时,身边有人快速的扶住她,还一把握住了她不小心脱手而出的香。

这时说说笑笑的醉滴和良辰反应过来,立刻扶住了提蕴。提蕴站直了身体,接过那人递过来的香笑了笑,“谢谢你。”

那人没有接话,又看了提蕴一眼,见提蕴似乎看不见,看了提蕴一眼便立刻走开了。

这时,丞相夫人也撑着肚子走了过来,“上了香我要去那边求签挂虔心树,姑娘一起去吗?”

提蕴看不见虔心树,祈了愿求了签也不能亲自挂上去,心里有些难过。

醉滴见此便道,“夫人您去吧,我们带小姐四处走走。”

丞相夫人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抱歉的一笑,便由丫头牵着走了。

“良辰,我听狐狸说永安寺有一棵菩提树是吗?”提蕴忽而又对两人道,“我想去看看。”

良辰笑着,“好,那我带你去。”

三人一起从一旁的小路穿过了正殿,又绕过了主持的院子,来到了后院。

这棵百年的菩提树,张扬着翠绿的枝丫,生机勃勃而又充满了灵气。提蕴还未到达树下,便仿佛有了感应一般朝着那一方仰起头。

三人方穿过小道长廊,钻进了一个矮门,就看到了这棵菩提。

“真美啊。”提蕴仿佛看见了树,感叹出声。

醉滴和良辰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提蕴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再往远处望去时,便见前方有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站在一棵树下,向她招手,“你来。”

提蕴似乎怔住了,仿佛受了召唤一般,放下了良辰的手,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等她到达树下时,看见那个和尚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原来是你。”

又是这句话。提蕴抬头看他,说不出话来。

“只因诸神许你此生赤诚善良,心无挂碍,才使得你天灵未启,宝珠蒙尘,这是缘。而今日,你又在此见到我,这也是缘。既是缘分,便应当顺遂。”那和尚说着话,从身后拿出一枝树枝。

“你要记住,过慧易折。七情六欲是烦忧的根源,或你命中定有此劫。”那僧笑着,“和尚只能赠你一句话。忠于己心,万事顺遂。”

提蕴听罢便跪下身去,抬起头看着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的僧人,上方的僧人拿着树枝轻轻在提蕴头顶点了三下,而后消失不见了。

提蕴再睁开眼,她的眼疾已经好了。不仅如此,她看眼前的世界也清明了几许。正在开心之时,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她捂住心口闭上眼,重重的喘着气,向后瘫坐下去。

“提蕴!你怎么了?别吓我!”醉滴和良辰在她身边扶住她。

提蕴回过神来,再睁眼便看见自己跪倒在菩提树下,眼前地上是一枝菩提枝,她回过头看着良辰和醉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我们本来站在矮门边,而后你忽然把我的手放开,自己一个人往树下走过去了。我和醉滴吓傻了,没有反应过来。”良辰给提蕴顺着气,“而后你又忽然跪下来,我们便马上跑上来扶你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醉滴小心的问。

“没什么,扶我起来吧。”提蕴垂眼想着。

良辰将提蕴扶起来,提蕴刚站起身,忽然觉得自己的气血一落,似乎身体内耗去了一大半,又踉跄了一下,良辰赶紧用肩膀托住她。提蕴把身体重心放在良辰身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

“姑娘你的眼睛恢复了?!”良辰欣喜非常。

“嘘!”提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想给狐狸一个惊喜。”

三人笑了起来。醉滴给她拍了拍脏掉的衣裙,她们正要走出去。

提蕴抬头看了看上方的菩提树,朝它点了点头。树枝在风中随风摆动着,似乎什么都没说。

第二十一章 寺庙捉凶(上)

“哎哟姑娘你也在这啊~”这时候,提蕴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丞相的夫人。

但是提蕴感觉这个夫人不太对劲,她脸色泛白,此时神态轻浮的围着她们几人转了一圈,而后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丞相夫人,您,您小心孩子……”良辰在一旁扶住了那位夫人。

这时候,夫人的三个丫头才跑来了,其中有一个跑在最前面道,“夫人,您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

剩下两个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先是远远的打量了提蕴一眼,随后急急忙忙扶住了丞相夫人。

这时候丞相夫人似乎也恢复了神志,看着提蕴道,“我怎么在这里?”

提蕴赶紧恢复到双眼放空的状态道,“夫人应该是走错了地方……我们现在去找王爷和丞相吧。”

夫人有个丫头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没有说出口,提蕴又注意看了看她沾着灰的手。

良辰发觉出夫人和丫头的异常,但是提蕴什么都不问,她也不好开口,于是就跟着她俩一起走出了矮门。

一行人回到大殿,提蕴忽然对良辰说了什么,良辰点头便走了。醉滴扶着提蕴慢慢走着,提蕴走在前,夫人在后,两人一齐走下大殿,准备去大殿下方的亭台去休息片刻。

又到了那个卖平安符的台子,丞相夫人便开始虔心的祷告,而后又与卖平安符的人说起话来。见此,提蕴放空着双眼朝四周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醉滴不知何时,和夫人的一个丫头跑到了台子的那一边看摊子了。

“醉滴!”提蕴警惕起来,唤着醉滴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夫人忽然疯了一般的手舞足蹈起来,而后开始朝台阶下方奔去。提蕴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但她此时精神异常,只知道使出一身蛮力,且又是个孕妇,体重比提蕴重上许多,她反倒把提蕴一起带到了台阶边上。

就在这个时候,丞相夫人腿一软,整个人朝着楼梯下方栽下去。提蕴被带到了下方的楼梯上,回身一看夫人整个人歪倒,立时反应过来。飞快朝她摔倒的方向爬了几步,前腿压弯,后腿向后顶住下方的楼梯,双手伸出来顶住了丞相夫人的肚子和腰身。

“醉滴!”提蕴大喊出声。

此时她的膝盖被夫人的重量压在石阶上,感觉都嵌进了肉里,疼痛感瞬间涌上来,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醉滴已经用了武功疾速过来,将丞相夫人拉住,联合了其他两个丫头的力量,把她拉了上来。

提蕴却还是保持着姿势不动,她感觉自己的腿瘸了。

这时候千雾和丞相王璞恰好出来,见到这一幕心口俱是一跳,三步做两步的从大殿跑下来。丞相抱着夫人,千雾则是轻轻用手穿过提蕴的膝盖,把她整个人慢慢扶了起来。

提蕴脸色全白了,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这时候从寺庙里有僧人拿了药箱跑下来给丞相夫人检查身子,发现夫人的右腿关节错位了。提蕴让醉滴去看了看夫人的腿上有没有红色的印子,醉滴回来在她耳畔亲声交代了一声。

提蕴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发生的经过。

僧人们对王璞说明了情况,王璞确定夫人没事后,朝着那三个丫头暴怒道,“发生了什么啊?!你们三个人还照顾不好夫人?回去都给我去领家法!”

三个丫头抽抽涕涕的哭起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们该死。”

这时候提蕴看了醉滴一眼,醉滴似乎知道自己错了,低着头在流眼泪。

提蕴扶着千雾的手站起来,放空着双眼喘着气道,“丞相大人先别着急定罪,这里面另有乾坤,伤夫人者不止一两人。”

“什么?难不成是有人暗害如墨吗!”王璞瞪了那三个丫头一眼,又回过头看着提蕴,“请姑娘细细道来。”

“丞相,我能帮您抓到凶手,但是您得按我的要求办。”提蕴用极低的声音道。

“好!”王璞道。

千雾站在一边半眯着眼看提蕴,觉得此时的她又陌生又有趣。

“我要帮丞相找出谋害夫人的凶手。请庙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到这儿来。”提蕴朝着千雾说罢,又对醉滴耳语几句,醉滴点点头去了。

众人三三两两都集中到了寺庙正殿前的台阶上。

“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因为我和凶手曾经近距离的接触过。”提蕴大声道,“各位觉得我是个瞎子,怎么能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我的嗅觉却比常人灵敏。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若是把凶手带到我跟前我一定能找出来。”

随后,提蕴让大家排队把手伸到自己跟前来。提蕴象征性的凑近了几个人的手便道,“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千雾抱着臂看着她,一双凤眼里含着笑。

王璞在一边帮忙照顾夫人,此时听到了便道,“姑娘只管提人来。”

提蕴把夫人那三个丫头提到了跟前,对王璞道,“这三个丫头身上都有那个味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丞相还是把这三个人都拖去砍了吧。”

王璞有些为难,提蕴见此笑了,“丞相忘记方才答应提蕴的话了?”

王璞皱了皱眉道,“来啊,都给我拖下去……”

“丞相饶命啊丞相饶命啊……”其中有一个丫头哭了起来,“我们说实话。”

“方才我和青裘陪着夫人在房间里,涟漪跑去了茅房。而后我出去给夫人拿东西,就见到她往夫人的茶壶里倒了东西!”续香大呼冤枉。

“是啊,那个茶壶里还有灰色的漂浮物!”另一个丫头青裘大声道。

“你们胡说!明明是后来你们给夫人倒的茶有问题!”那个叫涟漪的小丫头倒是没哭,咬着唇红着眼十分的坚强。

“难不成我们两人说好了一起构陷你吗?”那两个丫头一齐道,“那包东西你要怎么解释?!”

涟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能说,只能含着泪忍了下来。

提蕴似乎对这些对话都没有兴趣,她往千雾方向笑了笑,拉过他的手玩他的手指。

“事实上。”提蕴缓缓说出口,“涟漪身上没有那个味道,我也是刚刚发现的,是我的疏忽,对不住哈~”

剩下那两个丫头愣住了,喘着气停下来。

“剩下这两个,丞相就看着办吧……”提蕴从荷包里拿出了葡萄干,抬手朝着千雾的方向扬了扬,千雾笑着吃了几颗。

“都给我拖下去!”王璞被闹得心都烦了。

“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都是续香,是她说如果我能缄口不言,她就会想办法帮我赎身……”婢女青裘哭着道。

“你胡说!是你说今天你帮夫人买了冬香粉,但是不能让老爷知道……夫人也确实喝的很开心,是你告诉我涟漪往夫人的茶杯里放了东西……都是你!”续香指着青裘道。

“冬香粉是什么?”提蕴小声问千雾。

“一种性寒但是容易上瘾的配料,通常大户人家糕点里都会放上一点儿。”千雾回答道,“这个孕妇可吃不得……”

“家里没有吧?”提蕴问。

“我不知道啊,得回去问问大厨,你又没有怀孕怕什么……”千雾耸耸肩。

提蕴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两人都笑起来。

“明明是你说的!”青裘也哭了起来,“上次你还偷了夫人的玉坠子,骗夫人说是她自己弄丢的!”

“你呢?你算什么好货?”续香哭着爬到王璞脚下,“上次帮二夫人给夫人使绊子的不也是你吗!”

“可你知道了不也没告诉夫人吗?!”青裘声嘶力竭了,“我都告诉二夫人不能相信你了,你看吧!今天就坏了事了吧!”

这句话出来,青裘自己也愣住了。提蕴把剩下的葡萄干一起丢进嘴里嚼了嚼,站起来道,“丞相,这就很清楚了吧。”

王璞气得火冒三丈,“反了天了?!竟敢加害主母!把青裘续香带下去,等夫人醒过来我们就回府,我一定会彻查这件事!”

看到这,提蕴又出声阻止了丞相,“大人,其实呢,她俩也不过是放了药让夫人喝下去,致使夫人精神异常而已,真正推夫人摔倒的另有其人。”

王璞低头想了想,“你知道是谁了?”

提蕴笑道,“还没有……不过呢,方才我说我和凶手近距离接触过,记得他身上的味道,那都是我瞎编的。我猜凶手肯定会想办法掩盖他身上的味道,整个寺庙,什么东西的味道最重?”

“檀香……”一旁的涟漪抬头看着提蕴。

“小姑娘反应不错。”提蕴笑道,“所以我才会让大家排队把手伸到我跟前来。之后凶手会趁大家不注意,把手伸进香灰炉里,用香灰的味道掩盖他手上本来的味道。整个大道台阶,就只有平台中央和大殿门口这两个香灰炉。我刚刚已经吩咐丫头去看着大殿的那个香灰炉了……醉滴!”

第二十二章 寺庙捉凶(下)

只见醉滴拧着一个人的手,拽着他从大殿上走下来,“提蕴,我抓到他了!”

“丞相可以处置了。”提蕴呼出了一口气,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那个被抓住的凶手。那人的目光就在这一刻冰冷的射向她,似乎看穿她是装瞎的。

提蕴心里忽然心悸起来,她有点害怕的握住千雾的手。千雾感觉到她的不安,又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候良辰回来了。提蕴垂着眼瞄了她一下,良辰赶紧把双手藏在了身后。

闹剧结束了,丞相谢过了提蕴和千雾,带着他夫人回了府,千雾与提蕴也上了马车准备回家。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还在寺庙里?”千雾闭着眼问,“如果他会武功已经溜之大吉了呢?”

“刚刚我和夫人还在大殿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让良辰去堵人了。”提蕴说道,“最初也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毕竟庙里有个武功高手,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我就想着小心为上,才吩咐了良辰去。”

“你怎么知道庙里有个武功高手啊?”醉滴插话问道。

“那个凶手我见过的……”提蕴摩挲着自己的手,“我之前上香时候被人撞了一下,他及时扶了我一下,当时我手里的香支都已经掉出去了,他还可以一手抓回来。”

“我猜他暴露了武功来扶我,之后也想对我动手的。只不过我看不见东西,更不会记得他,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就没有出手。”提蕴垂着眼,“后来夫人腿忽然软了倒下来,我就猜可能就是他。”

“击流穿石……”千雾道。

“对,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京中狼虎之地,高手如云。有人能以石头击中她人身体,致使关节错位却不留痕迹。这种功夫就叫做击流穿石……”

“所以刚刚我让醉滴去看了看夫人的腿,发现她关节错位却连个红印子都没有,我就猜凶手可能是他。”提蕴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千雾拉过她的手,看着她问道。

提蕴似乎有些意外,看向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眼睛好了?”

她觉得自己伪装的挺好,至少除了良辰和醉滴,其他人都没有发现。

“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又怎么能准确描述出香灰炉的位置?又怎么能知道大殿门口有多少个香灰炉?”千雾笑着把住她的肩膀。

提蕴笑了起来,歪倒在千雾身上。

说着话,马车路过了一处小街,提蕴撩起马车的帘子,看到街边上有人在卖吃的,忽然对千雾道,“我想吃地瓜了。”

千雾叫停了马车,吩咐醉滴去买,但提蕴却眨巴着眼睛道,“我想吃你给我买的。”

千雾看了提蕴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了,睨了她一眼,搓了搓她的脸就下车去了。

提蕴见千雾下了车,拉过良辰的手,把她的袖子卷上去,便看她手腕处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血珠还在不停的往外冒。提蕴皱着眉头从良辰腰间摸出一瓶药粉。

良辰吃了一惊,正要缩回手,提蕴见此紧紧拉着她,“你受伤了。”

“姑娘怎么知道的?”良辰惊奇道。

“你学过击流穿石吗?”提蕴给她手腕上的伤倒上金疮药。

“没有……”良辰摇摇头。

“那你今天上房之前有没有发现庙里有高手?”提蕴问。

“没有。”良辰再次摇头。

“所以啊,连你都没有办法察觉的高手。你又怎么打得过他?打不过当然会受伤了。”提蕴上了药粉,用手帕给她包扎,“不过我猜他也不想闹出大动静,所以你能堵住他他跑不掉。”

事实上,提蕴也没有指望能通过香灰炉抓到这个人,因为杀手大都是冷静镇定的人,不会因为心虚慌张而把手伸进香灰炉,做这样暴露自己的动作。

她制造的那个局面,只不过想把大家的目光转移,让凶手觉得他安全了,给他逃跑的机会。在他逃走的时候,让良辰在高处堵截把他抓住。

所以,那个凶手其实是良辰转交给醉滴的。

“你既然知道凶手会武功,就肯定知道这不只是一个二夫人陷害大夫人这么简单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丞相,让他彻查这件事,揪出幕后黑手?”醉滴插了嘴。

“会击流穿石的人在京中并不多,因为这种功夫极难练成。而会这种武功的人多半是……”提蕴看着醉滴道。

“杀手组织或者大内高手……”良辰喃喃道,“难怪姑娘让我上房抓了人,然后交给醉滴……如果知道他会武功,那么丞相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嗯。依丞相对夫人的感情,他一定会彻查到底。可一旦事情败露,那个杀手的身份被曝光,牵扯到后面的势力,那么就会给丞相招致无穷的祸患。这么一起简单的家庭陷害案件,就会演变成凶杀案,甚至变成……政治案件。”提蕴把药瓶子塞回了良辰的腰间,帮她把良辰的袖子放了下来。

良辰闭上了嘴,她又开始听不懂提蕴在说什么了。

“那为什么你不让王爷知道呢?还要把他支开?”醉滴道。

“没有啊,我就是想吃他买的地瓜嘛……”提蕴眨巴着眼笑看着醉滴。

因为,女人太过聪明,始终不好。

“最后一个问题。”良辰举手道,“为什么今天姑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有吗?”提蕴嘟着嘴道,“我就是随便猜猜,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而已。”

这时候千雾回来了,把地瓜递给提蕴,笑着接她们的话,“什么聪明?”

“我们刚刚说提蕴今天真聪明。”醉滴笑道。

“是很聪明……”千雾看着提蕴,“蕴儿肯定是遭遇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对不对?”

提蕴歪着头靠在千雾肩膀上,“回去我再告诉你。”

回到了府上,千雾先找了何时了给提蕴看伤,他刚刚在马车上给她检查了一下,发现整个膝盖都淤青了,托住一个有身孕的妇人,这一下压得可是不轻。

“你这伤怎么弄的,这么严重……”何时了把她的裤腿掀起来,皱起眉没好气道,“我好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看看你,出去那么一会儿就搞成这样!”

“是我养的。”千雾好心提醒他,看着提蕴的伤阴了脸。

“可我这伤救了两条性命啊……”提蕴对着何时了和千雾灿烂一笑撒娇道,“你们都别生气了,将来几天我都不出门了,每天都在府里了好不好?”

何时了忿忿的发出一个鼻音。千雾看她这样甚是可爱,于是深深看着她回以她一笑,“特别好。”

身后的良辰美景也跟着笑了。

“喂喂喂,这还有个外人在啊……”何时了看了看提蕴的脸,觉得她脸色不太好,“把手伸出来我号号脉。”

提蕴有些犹豫的把手伸给他,另一只手又背着千雾,拉了拉何时了的袖子,飞快给了他一个眼神。

何时了见此,给她号了脉,表情意外的沉重,嘴里却道,“还好没事,外伤好治,要是内伤就难办了。”

提蕴点头如捣蒜。

下午吃完了饭,提蕴提着一些糕点去找何时了,良辰和醉滴在竹屋门口等她。

“你来了。”何时了抬眼看她一眼。

“今天谢谢你了。”提蕴打开食盒,把糕点一碟碟端出来。

“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了?”何时了道,“我听那些丫头们说你今天在永安寺奇遇了,有没有这回事?”

“今天确实发生了点一些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奇遇,一切都是缘分……也许就是你说的开了慧心吧。”提蕴给何时了递了一碟他喜欢的糕点。

“可你的身体确实是亏损了不少。”何时了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看着她道。

“这也是难免的,有得必有失,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提蕴笑着说。

“我还以为都是她们瞎编的呢,看来你今天确实是奇遇了。”何时了说着话,喝了一口茶,“能给我仔细说说吗?”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提蕴抿着唇笑着摇摇头。

“你现在的身体倒也不是那么差,只是要好好调养,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何时了吃着糕点,“要是养得好,就可享常人之寿,要是养不好,过不了几年也要翘辫子了。”

提蕴听了这话,低着头在心里快速思考了一番。

“你看吧你看吧,就这个表情。”何时了指着提蕴道,“我看你应该少动点脑,想得太多,容易早折。”

过慧易折。提蕴听何时了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那个和尚的话。

“我知道了。”提蕴笑眯眯的回道。

到了晚上,提蕴和千雾吃过了晚饭,千雾就把她叫到书房去了。

“怎么啦?”提蕴笑着看着他。

“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千雾问道,“别瞒我。”

提蕴跪坐在他身边,“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我跟别人约定好了,不说给任何人听。”

千雾拉着她的手皱着眉,“别人?哪个人?”

提蕴伸手指了指上面。

第二十三章 咬你不挑日子

千雾抬头看了看,除了房梁和房顶什么都没有,继续皱着眉看着提蕴。

提蕴冲他摇摇头,“我真的不能说。”

“我只能告诉你,虽然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我还是那个傻丫头。”提蕴掐了掐千雾的脸,“狐狸长得真好看。”

千雾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又拉过她的手,“你知道今天那个凶手是什么身份吗?”

提蕴摇摇头。

“他是六尺巷的杀手,是太子委托他们办的事。”千雾皱着眉,“还好王璞没有追查下去,也是你聪明,没有透露那人会武功。”

“你是怎么知道的?”提蕴无辜的看着他。

“明天让良辰好好休息一下,今天马车里的药粉味挺重,恐怕伤的也不轻。”千雾将她抱在怀里。

“以后这样的事你就别参与了,别卷到这些事里去,别忘了一切有我呢。”千雾下巴蹭了蹭提蕴的肩窝,闷闷道,“我不想你再像今天一样受伤。”

提蕴捧着他的脸笑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记住了。”

千雾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欢喜的不行,捧着她的脸,亲了她的脸颊。

又过了几天,云河将军府里,云安正准备着点心,趴在桌子旁边的云河见了笑眯眯道,“谢谢妹妹!”

说罢就要伸手去捏一块糕点,谁知道云安一筷子拍开他的爪子道,“这些可不是给你这个大老粗准备的,这是给我的千雾哥哥准备的。”

“哎呀呀,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啊~你说你看上南王爷哪一点?连你哥哥都不心疼了……”云河憋屈道。

“谁说我嫁给他了……”云安脸红了,娇嗔看着云河道,“你哪要我心疼啊?嫂嫂对你那可是千般万般的好。”

云河“嘿嘿嘿”的笑起来。

“以前皇上已经说过想要我做他的儿媳妇儿,那我以后就是南王妃啊,既然是未来的夫君,当然要好好对待的。”云安笑道,又托着腮思春道,“况且我千雾哥哥千般好万般好,总之哪里都好……”

云安又看了看盒子里的糕点,叉着腰道,“好了!”

说罢笑眯眯的领着食盒,大步走出了将军府。

这一天,提蕴在中庭的亭子里坐着。一瞥眼,提蕴见门外云安郡主柃着食盒,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千雾哥哥!”

提蕴见是她便低下头,并不想搭理,谁知云安一见到提蕴坐在亭子里,抬脚便走了过来。

“你竟然还在千雾哥哥府上,也真是太不要脸了……”云安走进了亭子里,“你们这种低贱的平民,怎么能配得上千雾哥哥呢,真是自不量力。”

提蕴没有理她,低头沏了一杯茶。

“哎贱民我跟你说话呢,你不但是个贱民,还是个这么没有礼数的贱民!”云安手里的食盒用力噔在桌上,一把夺过提蕴手里的茶杯。

“我从来不和疯傻争辩。”提蕴一把把杯子抢了过来,仰头一饮喝完了就准备转身走。

这时候,刚巧醉滴端着糕点走进了亭子,云安气极了将她一把抓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醉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她扇了一个耳光,重心不稳糕点撒了一地。

提蕴见此赶紧去扶住她,此时醉滴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时候云安已经冒了火,看着这两人讥讽道,“今日我就算打了你的婢女你又能怎么样?我告诉你,就凭你的身份根本不能跟我争,你一个江湖野丫头只有被我打的份!”

云安说罢复又拿起盒子,高高兴兴的往正厅走去了,神态好像做了什么光荣的大事一般。

提蕴给醉滴揉了揉脸,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眼里闪出森森的光来。

之后几天,南王府一直受云安郡主的骚扰。整个王府的婢仆看她都特别不顺眼,特别是她看千雾那种粘腻的眼神。

第二天,提蕴坐在中庭的亭子里逗对子,云安郡主从外面大步进来,绕过亭子里的提蕴直接冲到千雾的书房。

又过了一天,云安郡主又给千雾拿来了一个食盒,食盒里放着许多果干糕点。提蕴还是坐在石亭里逗弄着对子。

第三天也是如此。

良辰和美景都听说了云安打了醉滴的事,这几天每当她们来伺候主子们吃饭时,就不停的抱不平,希望千雾和提蕴能杀杀云安的锐气。可千雾只是笑着听,提蕴就当没听见,这让她们很是烦闷。

第四天,千允比云安郡主早来了一步,他看见提蕴便上前坐到她身边去,“笨女人你回来了?”

“千允今天算是赶上了一场好戏。”提蕴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逗着对子。这几天对子跟她的感情特别好,见了她就要黏上来。

千允兴致缺缺,对提蕴道,“你都不知道最近夫子管我管得多严,今日还是因为他跟故友讨论学术,否则才不放我回来呢。”

“千允平时都跟夫子住在一起吗?”提蕴问,“我还以为你跟爹娘住在一起。”

“是啊。”千允叹气道,“我爹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然后我乳母就把我抱给了我叔父。”

“那你呢?你爹娘呢?”千允忽然问提蕴。

“我没有爹娘,我跟着我师父长大的。”提蕴垂着眼道。

“那我俩一样了。”千允拍了拍提蕴的肩膀,“从今以后我就不叫你笨女人了,我就叫你提蕴姐姐吧。”

“特别好。”提蕴笑道。

这时候云安郡主从外面进来,看到提蕴和千允在亭子里说说笑笑,这几天被南王府的下人们叽叽喳喳的嘲笑,她堆积的怨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提蕴看见怒气冲冲的云安,一把把千允护在身后。云安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老是缠着我千雾哥哥干什么?”

“云安郡主说我贱,倒不如先看看你自己。”提蕴反倒是冷静自若,找准重点讥讽道,“千雾明明就不喜欢你,还拿着热脸贴冷屁股,到底谁比较贱?”

“你不要脸!住在这里这么久也不害臊!”云安气得眼都红了,“千雾哥哥跟我是有婚约的,他注定会娶我,你就妄想吧!”

“喔是吗?那就看看他最后会不会娶你……”提蕴这时候居然笑出来,“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千雾的恩人,之前我救了他一命,住在他这里有什么不妥吗?我就是要住在这里,勾引他,迷惑他……”

“你!”云安伸手一推提蕴,提蕴本来就想她来推自己,于是顺势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对子从屋子里奔出来,这次也不冲着云安叫了,直接扑倒她,啃咬她的衣服和头发,把她的头发咬得断的断,散的散。

“啊!救命啊!你这只死狗,你再咬我我就打死你!啊!”云安在地上翻滚着。

提蕴站起身来拍拍衣裙,千允在她身后看着满地打滚的云安,“啧啧啧,对子之前咬了她的衣裙,叔父罚我半个月不准出书斋。今天你又让对子咬断了她的头发,叔父还不定得怎么罚你呢……”

“就算他要罚我,我也必须这么做……”提蕴冷眼看着地上打滚的云安,“打了我师姐还想全身而退,不可能。”

这时候云安忽然发起怒来,手里一阵掌风出去,对子被推出去老远,在那边对着云安吠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好大的胆子……”云安气极了反笑起来,她散乱着发丝,从腰间抽出鞭子,“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说着手里红色长鞭如同水蛇一样朝着提蕴的面门而来。这时候,醉滴正来给提蕴送披风,见到云安甩了鞭子出来,于是从不远处三步做两步冲了过来,推开提蕴用手里的披风一挡,那披风霎时被击开了一个口子。

云安见此,身形一动,手里劲儿一起,鞭子便卷起地上的落叶灰尘,朝着醉滴呼啸而去。醉滴倒退了几米,手里掌风一起,随着鞭子卷动的方向挥动着双手,眼看着那鞭子的力量就要被化去了。

云安勾起一个阴阴的笑,手一偏,那鞭子立刻往提蕴脸上挥过去。提蕴护着千允,她反应灵敏但是身体并不敏捷,这时候看着鞭子朝自己甩了过来,马上闭上眼伸出手挡在身前。

此时忽然有人从她身后伸出手,凌空一把抓住了那条鞭子。提蕴睁开眼一看,千雾半眯着凤眼,目似利剑,眼神凌厉的看着云安,云安使了使劲,那鞭子在千雾手里纹丝不动。

“郡主请自重,这里是南王府。”千雾语气里带着冰冷和警告的意味,“本王说过,蕴儿是我的人,我的人谁敢动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云安抿着嘴含着泪跟千雾对峙了一会儿,最终气极了把手里的鞭子一扔,恶狠狠的看着提蕴道,“萧提蕴,你给我记住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说罢又看了一眼千雾,抹着泪回过身跑出府门,钻进了安河将军府的马车里。

第二十四章 丞相夫人

千雾朝着门口的侍卫朗声道,“以后再也不许云安郡主踏进这里半步,谁不从令家法伺候!”

侍卫们一身冷汗的统一应了一声,“我等听命!”

“狐狸,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提蕴嘟着嘴扯了扯他的衣裳。

“你就算把天给捅下来,我也能帮你撑住。”千雾收回了目光,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语气里带着笑,“没人能伤害你。”

提蕴看着千雾,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千雾看着提蕴的笑脸,又想起了云安辱骂她的话,袖中的拳头暗暗握紧了。

贱民吗?不就一个身份……我给。

千允在一旁嘟着嘴道,“这件事京中百姓至少要笑话一个月……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嗯?所以啊,宁惹贵公子,莫欺农家妇。”提蕴听言,低头打趣了千允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云安郡主至少要窝在家里长三个月的头发,够她发霉的了……”

一边的醉滴整理了一下衣裳,走过来对提蕴道,“谢谢你提蕴。”

提蕴这几天都坐在亭子里逗对子,不过就是想给她出口气。

“小师姐是我的家人,谁要是欺负了我的家人,我一定不会放过。”提蕴笑着说道。

大师姐肩膀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天天待在王府里也是无聊的要命,只能没事就去骚扰一下何时了,这一天又去了。

平时大师姐去找何时了,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可是今天大师姐想着要给何时了一个“惊吓”,于是悄悄咪咪的摸去了竹林。

还没到竹林,大师姐就看到竹林里窜过一个人影,等她跟上去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

哇何时了,我还说奇怪呢,你活这么大都没有一个女人,原来你真的是个基!看来不应该叫你何鸡婆了,应该叫你何攻基!大师姐心里的腐女之魂燃烧起来,踮起脚尖摸到了竹屋下。

大师姐仔细听了听还是啥也听不到,于是又猫着腰寻找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打开的窗户。你看,上帝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世纪真理诚不欺我。

大师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凑上去仔细听着。

“别萧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了,摆明冲着我们来的。”这声音应该是那个白衣公子的,“他想扶持太子?”

“我想不是。他只是想太子和王爷在朝廷的地位相当,分庭抗礼。”何时了说道,“王爷和太子,无论谁坐大,都不是他乐见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那白衣人说道,“也不能放任云河的人宰割我们啊。”

大师姐听到“云河”两个字的时候眼皮一跳。云河,云河……云河当年不是跟他爹回北境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一想到云河也在京都,她离他那么近,大师姐心里就静不下来了。

“吩咐陆昱暗中做点手脚。”何时了道,“现在还不是发难的时候,我要先跟王爷商量商量。”

“是。”那个白衣人说罢转身就出了门。

大师姐听到这里转身便走了。

千雾见提蕴喜欢坐在中庭的亭子里,那个亭子又实在无趣,于是就在亭子边上移了一棵树给她架了一座秋千。

这一天提蕴和良辰在亭子里荡秋千,醉滴去给她拿糕点。没荡多久,提蕴就看见有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而后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妇人。

“那不是丞相和丞相夫人吗?”良辰说道,不再推秋千,把提蕴扶了下来。

这时千雾也从楼上下来,牵着提蕴的手去迎接两人。

王璞护着夫人进到中庭,这次见到了不戴面纱的提蕴。他似乎楞了一下,随后笑道,“今日特地带着夫人前来感谢那日提蕴姑娘舍命相救之恩。”

夫人带着笑容对提蕴勉强行了一礼,一旁的涟漪扶着她。

“我想你们女人家应该有私房话要讲,我和王爷去楼上谈点事,你们就慢慢聊吧。”王璞说罢,对着千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千雾朝着提蕴点点头,便带着笑上了楼。

良辰给几人领路,进了一个见客歇息的屋子。

刚刚进了屋子,那位夫人便扶着涟漪的手再次行了一礼。

“夫人莫要多礼了,真是折煞我了。”提蕴及时扶住了她的手。

那夫人反手握住了提蕴的手道,眼中闪现波光,“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姑娘了,如果没有你,恐怕我和孩子活不了……”

提蕴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胡说,别说这些丧气话。有了孩子,就要多想些开心的事。”

“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提蕴看着夫人道,“夫人为何要服食香灰?”

夫人一听十分惊讶,一旁的涟漪赶紧跪了下来,眼泪就止不住落了下来。

“姑娘如何得知?”夫人看着提蕴。

“那日我见涟漪指甲里有香灰,本来也没有多想。而后我又特地闻了她的手,确认了那就是香灰。”

“又听那两个丫头吵架的时候说见到涟漪拿了一包东西,说看到茶壶里有灰色的漂浮物。我就猜,应该是夫人吩咐涟漪将香灰放入茶壶中的。”提蕴倒了一杯茶。

“姑娘如何得知是我吩咐涟漪放的香灰?”夫人又问。

“你想,那香灰又不是粉末,又不能溶于水,况且还带着苦味。常人喝下去不可能不发觉,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夫人自愿喝下去的。”提蕴喝了一口茶。

“那两个丫头肯定也知道夫人服食香灰,却把这件事推给了涟漪,涟漪宁可受冤枉也不肯说出半个字,我就知道她对夫人是忠心耿耿的。”提蕴叹了一口气,“夫人服用香灰肯定不止一两次,否则那两个丫头也不会寻到规律得手。”

“夫人能不能告诉我真相?为何要服用香灰?”提蕴问道。

夫人似乎有难言之隐,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夫人,您就告诉姑娘吧,左右姑娘也不会害您。”良辰道。

“我家夫人在刚刚怀孕的时候,当时还不知道怀孕。二夫人每日送糕点来,于是夫人对冬香粉上了瘾。”涟漪见夫人不好说,于是代替她说出了口,“可到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冬香粉是寒性的,孕妇最是忌讳。”

“大夫告诉我们,夫人气血两亏,如果不及时补救到了临盆之际恐有性命之危。而后我们便偷偷询问大夫,是否有法子化解。”

“那大夫说,永安寺的香灰是供奉佛祖的,如果夫人能去虔诚叩拜佛祖,服用香灰七次,就能祛除体内寒性,对胎儿极好。”涟漪拉住夫人的手。

“所以早几个月,夫人便定时去永安寺上香,瞒着丞相服食香灰。”涟漪抿着嘴红了眼眶,“没想到这一次……是我没注意到续香和青裘,请夫人责罚!”

提蕴听完了话,低下头略微思考了一会儿。

“良辰,你去请何时了来,就说我不放心,要请他来替夫人看看脉。”提蕴对良辰吩咐了,又对夫人和涟漪道,“今日之事我定不会告诉丞相,夫人不必介怀。”

良辰领了命去了。

“好妹妹。”夫人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我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后来也想过要不要告诉大人。可是大人他那么期待这个孩子……我真的不忍心……”

提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几句。

而后何时了便跟着良辰来了,提蕴一见他便打趣道,“何神医,今天麻烦你了。”

“我都为了你把自己出卖给林故之了,再说这些有用吗?”何时了斜了提蕴一眼。

提蕴偷笑。

而后何时了给夫人把了脉,又看了看夫人的舌苔和双手,“夫人脉象平稳,只是不知是否从前服食过寒性食物?”

何时了见夫人不回答,便看向提蕴。提蕴对他摇了摇头,何时了顿时了然道,“其实也并无大碍,只是日后要时常走动身体,多吃些养气补血的食物,最好常常炖些药膳,大约一个月就可以恢复了。”

涟漪听罢开心的落下泪来。

夫人拉过提蕴的手道,“真的可以恢复吗?”

“上次我中了毒箭,也是何神医拼了命救回来的。别人我不敢说,但是他我是信的。”提蕴拉着她的手温声道。

何时了见此便笑了笑告退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家常,提蕴也知道了夫人的闺名叫如墨,这下算是真的认识了对方,从此结成了一段友谊。

这时候丞相便差人来请夫人回府了,提蕴有些舍不得如墨,拉着她的手千叮万嘱起来。

“这次就罢了,如墨姐姐日后一定要小心了。”提蕴扶着如墨站起身来,又看向涟漪,“你心思其实很机敏,只是遇到事情要敢于说出来,如果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妥,就要及时告诉夫人。”

涟漪看着提蕴愣着点了点头。

“妹妹有这七巧玲珑心,真是王爷的福气,以后王爷定会因此受益的。”如墨与提蕴走出门去。

“没有没有啦,我都是瞎猜的……”提蕴摆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着。

就不知道自己是给狐狸招福的还是招祸的了……提蕴暗自给自己打了脸,叫自己长长记性,少给千雾惹麻烦。

第二十五章 良辰的大傻子

这边千雾和王璞聊完了正事,两人已经起身,王璞似乎有话说,千雾便停下来看着他,“怎么?”

“早前王爷来口信说,提蕴姑娘和……那位长得很像,叫我不要声张,也别露出破绽。我还在想这究竟能有多像……”王璞道,“没想到今日见了,还是被吓了一跳,可以说已有八分像了。”

“是啊。如今她心智清明了,我反倒更小心翼翼,更怕她知道了……”千雾垂着眼,“也不知道这样瞒着她是好是坏……”

“王爷这是爱之切才怕失之痛。”王璞叹气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如墨怀孕我心里既开心又担忧,相比较于她生产的危险,我宁愿一生都无儿无女。”

千雾看着王璞,两人无奈的笑了笑。

提蕴和千雾送走王璞和如墨后,又独自在亭子里呆坐着。

良辰给她递了杯茶,“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大……”提蕴喃喃道,“他们居然提前一步得知夫人怀孕,还提前找了个大夫欺骗夫人……这样蓄谋已久,究竟是为了什么……”

“什么蓄谋已久?”良辰听不懂提蕴在说什么。

“所以这么多的日子不下手,偏要等到即将临盆了才动手,是想要一步摧毁掉夫人的意志,还是说,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摧毁掉丞相。”提蕴摩挲着手指,“不管是哪一个目的,这样大的计划因为我而被破坏,看来日后我必要小心了。”

她倒是无所谓,可是狐狸……提蕴咬住了下唇。

夜里,千雾坐在书房里接见了丁远。

“王爷,这几天太子的线人正在查提蕴姑娘的身份,我们要不要……“丁远跪坐着看着千雾。

“他迟早也会知道,早知道晚知道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们也要早做准备……”千雾凤眼一眯,“六尺巷那边也要盯紧了,一旦他们出手,我们也要有所行动。”

提蕴把太子的计划打乱了,太子一定会吩咐六尺巷的杀手继续追杀她,这才符合他一贯誓不罢休的风格。

“早十天前,途经江南的商船发生了沉船,沉船的货物里搜出了私盐,我们的人经过查证,发现是太子的手笔。这件事是否立即透露给当地知府?”丁远问道。

“先别打草惊蛇。你让俞瑜查一查这件事的源头,这支船从何处何人手中发出,要送往何地去。若是查到了,抓其中几个,协助官府连同物证一齐送到京都来。”千雾吩咐了话,“对我的人出手,那就给他找点苦头吃。”

“是。”丁远回道。

“还有一个消息,是江南那边来的。”丁远皱了皱眉,“我们的人找到了那个店小二,但是他说东西已经给了她妻子,她妻子早些年因为小产,已经郁郁而终了。”

“虽然线索断了,但是那个店小二还是要继续盯着。这么多年了,槿之这件事留下的人证物证实在太少,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刻意销毁。”千雾沉声道,“我不希望再发生意外。”

“是。”丁远领了命退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听说王府里要回来一个人,良辰特别的开心。

这一天,那人还没到,良辰就已经在王府后门等了老半天。提蕴见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很难得,打趣了她好几次,每一次良辰都笑的很害羞的样子。

美景见了捂着嘴偷笑道,“怕是那个大傻子要回来了。”

大傻子?哪个大傻子啊?提蕴不解的看着她们俩。

大约在当天中午吃过午饭的时间,有一人骑着马来到了后门。提蕴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见到良辰和一个男子说说笑笑的从后门走进来。

那男子虽长得老实憨厚,走起路来却抬头挺胸,一派气宇轩昂的练家子模样。又打量他的穿着,他头上系了暗红色的头绳,配以简素的玳瑁簪束发,穿着短襟的上衣,下身穿着宽松的玄青色布裳,外面配着一件暗色印红云纹的外衫,穿着倒是不落俗气。

他身边的良辰穿着素蓝相间的裙裳,腰间配了一条祥云纹缃色的腰带,垂下一股浅蓝色的穗子,走起路来流苏摆动,非常的动人。男子英姿飒爽,女子温婉动人,两人看上去十分相配。

见两人一齐走过来,提蕴忍不住勾起了笑脸。你看,秋天的桃花开了。

“春兄这次去江南地方,可有什么好玩的事物没有?”良辰跟他一起走近了亭子。

“我给王爷去办事,哪有什么好玩事物……”庄春挠了挠脑勺,回过眼一看就看到了提蕴。

当庄春见到提蕴的时候,也停驻了目光。他看她的目光太奇怪了,提蕴垂下眼,心里有些疑惑。

“良辰,这位是谁?”庄春问。

“啊这位是王爷的……客人,提蕴姑娘。”良辰回道,又对着提蕴道,“这位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庄春。”

“喔……”庄春道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提蕴姑娘好。”

这个庄春,的确是身姿矫健挺拔,一身正气,看得出是南国的大好男儿。不过可惜了,就是人傻了点。

见过了提蕴,庄春就着急着去找千雾。没想到良辰不乐意了,“春兄临走时,答应给良辰带一件小物件回来的。”

提蕴见良辰这副小女人模样,便已猜到了一二。奈何这个庄春太木头了,一副需要点化的样子。

“啊那个……”庄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往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布娃娃道,“早前我路过江南的路边摊子,觉得它挺像你,就把它买下来了。”

良辰笑着接过来道,“所以你是一直带着它吗?”

庄春点点头。

“所以想我的时候就会看看它咯?”良辰又笑着道。

庄春点头,随后又拼命摇头。

良辰憋着笑把娃娃还给他,“这个你还是带着吧,我更希望它能陪着你。”

“这是女孩儿家的东西,我带在身上始终不好,你就拿着吧。”庄春有些为难,把布娃娃塞到良辰怀里。

提蕴遥遥的叹了口气,良辰啊,任重而道远。

而后庄春就去找了千雾,良辰脸上却带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家春兄这么傻,你到底看上他什么?”提蕴看着一脸少女样的良辰。

“我就是喜欢他傻。”良辰低头道,“姑娘光说我,你倒也说说你看上王爷什么了?”

“啧啧啧……”提蕴站起身来道,“我们狐狸可不一样,狐狸的长相是没得挑的,那可是举世无双,貌比潘安,人中之极品……性格还特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关键……还是个败家玩意儿。”

败家玩意儿的意思是形容有钱任性的富人。大师姐教的东西,提蕴可是一直记得的。

“噗,处子和脱兔……”良辰用手背掩住嘴笑出声来。这成语是这样用的吗?可是用的真妙。

“那只是对你……你是没看到,将军府那位云安郡主,王爷可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良辰忽然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秘诀倒是没有,我是天生丽质。”提蕴笑着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良辰抬起头看着提蕴,提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千雾来叫提蕴了,提蕴便去书房找他,谁知他并不在书房。这时醉滴来给提蕴送短笛,提蕴让她坐在桌前,自己无聊就去翻了翻千雾的书,翻着翻着就发现有一本书抽不出来。

用力一拉,书柜便分成了两半,露出一间密室来。提蕴瞧了瞧里边,回过头悄咪咪的对醉滴道,“你说狐狸不会是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的吧?”

醉滴起身也凑过去看了看便道,“提蕴我们还是快点关上吧,等会儿王爷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他能藏什么?我今天一定要去看看。”提蕴拉着醉滴正要进去看看,就听见身后有声音。

提蕴转过头一看,便见千雾急急忙忙走过来道,“你怎么把这个打开了?里边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你还是别进去了,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提蕴可不再是见礼物眼开的人了,见他着急的样子笑眯眯道,“难不成王爷还金屋藏娇了?这么个大活人藏在里面不得憋死啊……”

醉滴听言偷偷笑了。

说话间,提蕴拉着醉滴已经进入了密室。

千雾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密室里,放满了书籍字画,文房四宝。以醉滴浅薄的诗书和常识,她看出有几件是名家的手笔。以千雾来说,他肯定不会收集赝品,所以这一屋子应该都是大家的作品,而且是古往今来的都有。

提蕴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字画,倒是兴致缺缺的扫了一眼便走过去。

“这个是……萧秉琛的真迹《贺岁松鹤图》!”醉滴忽然惊叹起来。

“原来是我本家人的作品,这么一看的确不俗……”提蕴看着这幅画上画的动物,状似认真的打量起来,“可是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千雾在一旁笑着咳嗽了一声。

第二十六章 破霄箭

“这不是玩意儿,这可是无价之宝……”醉滴只听到了提蕴的后半句,惊叹的看着那幅画,自己在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

“哈?”提蕴一脸懵。不是玩意儿又是无价之宝?

“我听说当年宫廷政变之后,当今皇上还没有登基,就曾经不惜动用宫中所有大内侍卫去找这幅画,后来登基后,还联系了江湖势力,要找到这幅画……”醉滴看着提蕴答道,“当时咱们师父还是个小孩儿呢,我也是听清和姑姑说的。”

提蕴一听整个人傻了眼,“哇塞狐狸,你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千雾黑了脸,笑着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不算败家。”

醉滴和提蕴又继续看这屋子里的其他物件。

这时候她们走到了一幅仙子出浴图前面。画上的仙子明艳动人,弯弯的柳眉下长了一双丹凤眼,眸中却澄澈清明,身上披着彩色的霓裳纱衣,双腿浸在冒着白气的温泉里戏水。她侧过脸看着这边,笑的非常明媚。

“所谓美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就是她吧。”提蕴看的目不转睛,在原地感叹着,“可如果长得这么美,最好还是找个世外桃源好吃好喝的过日子,就别出来这世道晃悠了。”

千雾垂着眼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红颜薄命啊……自古英雄爱美人,免得引起世人纷争嘛……再说了,好吃好喝的日子也不赖啊。”提蕴说罢,抬头对千雾笑的很狗腿,“我长的这样刚刚好,刚好够留在你身边。”

千雾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抬头看着上方的仙子图。

母妃,今日巧合带蕴儿来,也算是见过你了。

“真奇怪,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仙子……”醉滴喃喃的又看了一眼便走过去了。

“美人图都差不了多少嘛,你见过也不足为奇……”说话间,提蕴撞到了一个东西,回过头一看,是一个摆件,上面盖了一层红布。

“我能不能看看?”提蕴见那红布上已满是灰尘,说明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千雾没有回答她,提蕴便认为他默认了,于是把红布一掀,就看到了一个座托,上面放着一把弓,旁边还摆着一个箭筒,里面放着几支弓箭。

“这弓真是别致,可我怎么觉得太长了点……”提蕴左看看右看看,咕哝着把那把弓拿起来,拉了拉弓弦,那弓弦却纹丝不动,又使了劲儿用力一拽,那弓弦只是略微弯曲,“这也太难使了,不知道谁能拉的了这把弓……”

“的确难使……”千雾笑着拿起那把弓,手上用力一拉,弓发出“丝———”一声,弦就被拉弯了。

提蕴撇撇嘴,又拿起一支箭,发现这个箭的箭头像是一个花苞一样小巧的包裹在一起。她看那箭头看起来十分的精致巧妙,用手轻轻摸了摸。

“哎哟!”提蕴的手指刚刚触碰,那箭头立刻分成三瓣锋利的铁花瓣。那花瓣的尖端十分的锐利,提蕴手一痛,一不小心就被扎破了皮肉,血珠立刻就出来了。

“小心点!这破霄箭是我找巧匠打造的,用的是上好的精铁。”千雾拉过她的手给她检查,“后来那个工匠死了,就没人能打造了。”

“这箭除了形状别致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提蕴抿着嘴道。一旁的醉滴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看这支箭,似乎有些疑惑。

“这箭羽里,装的都是毒药。”千雾道,“你看它的箭头的三瓣花,如果一齐射进物体里,就会自动打开毒药的小孔,让毒药流出去。”

她听罢眨巴着眼问千雾道,“狐狸你怎么会打造这么恐怖的武器啊?”

千雾垂下眼,想起从前槿之对他说的话。

“千雾,我要打造一件比我哥的流云步还要快的兵器!”槿之含着笑摸了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幅设计图,交给千雾道,“你去帮我找个巧匠打出来,打好了我拿给我哥看看,他跟我打赌我肯定做不出来,我就偏不信了……”

每每想到那时候的槿之,千雾心里都会一痛。他本来想把弓箭打造出来之后,连同这一屋子的字画一起送给她,结果后来她就遭遇了不测。

这间屋子本来是给槿之的,后来就被改造成了他的书房。

见千雾不回答自己,提蕴又随意往前面走了两步,瞄了周围一眼,却看见醉滴还站在弓的座托旁边,摸着弓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套弓箭材质十分奇特,已经超出了正常弓箭的长度和分量,如果内力深厚的人射出去,速度和力度应该都是极强,几乎可以一招致命。” 醉滴看了看箭,又去看了看弓,“普通弓箭根本没必要做成这样……江湖上以师父的流云步最快,难不成这把弓箭是用来克制……”

“醉滴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呢?”提蕴拍了拍醉滴的肩膀。

醉滴回神,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提蕴又继续往前看过去,忽然发现墙上有一个神龛模样的暗格,于是问千雾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千雾目光一片坦然。

提蕴打开两扇门,看到里面摆了三个牌位,最上面的两个分别写着,“先兄敬亲王千龙御行之灵位”,“先嫂一品诰命夫人王氏之灵位”。

提蕴便拿起一旁的檀香,醉滴拿起一边灯烛给她点香,提蕴祭拜了三下。

“萧家提蕴今日在此见过敬亲王和夫人,无故叨扰请不要见怪……”提蕴恭敬的说道。

这时千雾又拉过提蕴的手,对着灵位道,“兄嫂在上,千雾今日也算是带着蕴儿来见你们了……昔日之事已成过往,日后我愿蕴儿为我内子,望兄嫂勿怪。”

提蕴虽然觉得他说这席话有些奇怪,但是看千雾目光虔诚,语气笃定,她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感动。

“当初兄长领命去南境御敌,嫂子誓死跟随,于是把千允托付给我……”千雾垂着头,“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提蕴捧起他的脸,让千雾看着自己道,“你把千允教的很好,将来会是南国的大好男儿,我想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慰藉的。”

千雾拉过提蕴的手,又看了看灵位。

而后提蕴又看向那几个灵位,指着中下方那个没有名字的牌位,问千雾道,“这又是谁的灵位?”

千雾目光似乎离开了眼前的牌位,并不愿意去看,而后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故友,与我交情甚深。”

提蕴见他似乎有些伤感,也不多问了。

随后三人便出了门去,出去之后,提蕴又问千雾,“你说给我的礼物呢?”

这时庄春从门外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木盒子道,“庄春不负王爷所托,终于再寻得环灵镯。”

千雾接过来打开盒子,提蕴见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银镯。那银镯十分的精美,镯身上刻着许多不知名的符号和花纹,上面还用紫金丝回环勾嵌着,嵌成了一个双环扣。镯子的边缘处丝丝垂垂坠着许多淡蓝色的晶石,看上去别致美观。

千雾将它戴在提蕴手上,提蕴仔细端详起来。千雾又道,“这环灵镯和我这个环铃是一对的。”说着用手拿起腰带上的银铃铛给提蕴看了看。

提蕴笑道,“怎么王爷今天这么有情调?”

千雾掐了掐她的脸道,“可没这么简单只是个镯子。”

说罢,他伸手在镯子扣合的地方摩挲了几遍,提蕴的镯子立刻闪出蓝色的光来,而后千雾腰上的铃铛忽然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日后,如果你遇到危险,便可以摸一摸镯子,呼唤我去救你。”千雾打趣道,“所以没事你就别跟人家摸来摸去授受不清了,若是镯子无故变蓝了,叫别人看见就要觉得你是妖孽了。”

谁跟别人摸来摸去了……我就只摸你一个人啊。提蕴心里腹诽着。

提蕴摆弄着手上的环灵镯,觉得它灵巧精美,十分的喜欢。

这时候醉滴从袖中递给提蕴一只湖绿色的短笛,提蕴才想起来一件事来,“我今天也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说罢,拉着千雾走出了暗室,醉滴和庄春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起又出了书房的门,站在楼的走廊处。提蕴往下俯视,整个中庭呈圆形,这个构造倒是和罗马斗兽场有点像。罗马斗兽场?那是什么?提蕴又开始感到奇怪了。想了想没什么思绪,甩甩头就忘了。

接着,提蕴拿出短笛,放在唇边,便开始吹奏起来。千雾以为她要给自己吹曲子,带着笑眼把着臂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忽然间,天上四面八方聚集了许多鸟,各种类型各种颜色的鸟,在王府上方盘旋着。千雾闻声望向天空,王府里的人听到声音也从屋子里出来,抬头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楼下的大师姐赶紧从房门里出来,嘴里还吃着葡萄,一见这阵势对着楼上吹笛的提蕴大声道,“小师妹,没想到你这鸟吹得还真不错。”

第二十七章 大师姐的情路

此时鸟群忽然从天空俯冲下来,又盘旋在主屋的圆形圈里,忽而又组成螺旋状从下往上飞舞而去,忽而又分成几组,在空中呈现出一组美丽的图案。

一曲而终,提蕴看着散去的鸟,对千雾道,“天渐渐冷了,鸟儿们都快到南方过冬了,所以我才要早些让你看看这奇异的景象,否则又要等到明年了。我给你吹鸟,你喜不喜欢?”

千雾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她纯真无邪的样子,眼里含着笑道,“很喜欢。”

这时良辰美景一起到楼上来,走过来对着千雾道,“王爷,中秋家宴的事宜我们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家已经开始筹办了。”

良辰笑眼打量了站在一旁庄春,又对提蕴道,“往年王爷都是在宫中过完中秋,今年倒是要在家里办了,我们这些丫头仆人也能跟着姑娘沾沾光了。”

提蕴听言不解的看了看千雾,千雾又对提蕴说道,“往年中秋我都是在宫中陪着父皇过中秋,回来了也已是深夜,今年就不一样了,宫宴结束我会尽早回来……中秋的事宜我已经交给良辰她们去办,你就不必操心了。”

“那我可要准备什么?”提蕴问。

“也不需要什么,不过千允是要来的,还有你门中的师姐师兄们……”千雾认真的对提蕴道,“我已经叫人给他们收拾了房间,要是他们来了也有地方住,不至于到时狼狈。”

提蕴心里很感动。在千雾对未来的规划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她在,都为她做好了安排。

良辰道,“我倒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宴席,要不是美景帮忙,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过还是要买一些琐碎的物件,到底还是缺个人手。”

提蕴拉了拉千雾的袖子,又瞄了一眼庄春,千雾立刻了然,“那庄春你就去帮忙吧,一切听良辰的安排。”

庄春领命去了,良辰走了几步回过身,抿唇笑看着提蕴,提蕴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千雾从提蕴手里取过她的短笛,敲了敲她的脑袋,“真是个鬼机灵。”

“嘿嘿嘿……”提蕴看着他扬起灿烂的笑脸。

南王府中是一片和谐安乐的景象,而太子府就不一样了。

太子千奕站在圆花木格窗前,望着窗外的孩子们在池塘边上嬉戏打闹着。听到来人报告了情况,皱着眉阴了脸道,“你说什么?那个女人住在千雾府上?”

“是的。而且据我所知,那个女人是别萧的徒弟。”

太子腾了腾黑色的蟒袍,冷笑道,“没想到千雾这么没出息,之前萧槿之的教训还没吃够,居然还要留别萧的人在身边。”

“我听说,南王爷特别宠那个女人。”

“宠才好,他要是不宠反而添了许多麻烦……”太子往一旁丫头捧来的铜盆中洗了手,勾起了嘴角道,“你且命人继续追查,看看那个女人关系网,便于以后加以利用。”

“天渐渐冷了,别让湘儿和御霖去池塘边玩了,免得着凉。”太子又远远的瞟了一眼窗外,吩咐了一边端着铜盆的丫头。

接着又转过头看着那个报告消息的人,“闻礼,早先你说要辅佐我,是不是要对我表表忠心了?”

“那是自然的,殿下且等着听消息吧。”闻礼退了出去,把头上的黑帽掀下来,露出了阴森的半张面具。

这头中秋快到了,大师姐已经纠结了好多天是否要去找云河,这一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去了。

还未到将军府,大师姐就先看到了门口落轿的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穿着绣着白兰花的嫩黄色衣裙,外面穿着湖绿的广袖外衫,头上梳着堕马髻,步摇随着她行走而摆动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大师姐一看就知道云河待她很好。

“夫人小心些……”一旁的婢女牵着她的手。

将军夫人笑的很和气,“哪有那么金贵,还不过两个月,你们啊……”

“两个月那也是咱们将军和夫人的心头肉不是?可得小心呢……”有人道,“今天永安寺的主持还说了,早前丞相夫人就在永安寺得到了福佑,我们家夫人啊,也会是有福之人的……”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府里。

云河,原来你已经娶妻,也即将要做爹了……大师姐心里一酸眼睛就红了。

而后她过去敲了敲门,看门的侍卫给她去通报了,便见云河急冲冲的向她走来。大师姐见到云河这样昂首阔步,目光坦然的走向她,就想起当年他们一起在山庄的日子。

他是如同烈日朝阳一样的男子,刚正坚毅。大师姐小时候皮得很,没少挨别萧和清和责骂收拾,都是云河陪着她,保护着她。清和也最喜欢云河,时时给他做新衣裳,关心他生活上的琐事。

儿时的情谊尚在,不过也就止于儿时了。

才刚刚闪过一些画面,云河已经走到了面前对大师姐道,“师姐有失远迎,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师父有事找我?”

“你不是去了北境吗?”大师姐切切的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接着,云河把大师姐请进了正厅,两人坐下来互相说着话。

“早几年我随着我爹去了北境,后来父亲在北境一役中不幸身亡,我就接替了他的职位。”云河说道,“后来北境的情况安定了,皇上就把我召了回来……现在我又娶了妻子,这就在京都安了家。”

大师姐眼睛红了问,“我是问你作为二师兄这么多年没见,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云河笑着摸了摸头发,“我本来想说来着,可是师父说朝局本来就诡谲多变,山庄毕竟属于江湖客,还是不要和朝廷走得太近,免得牵扯出更多麻烦,所以就没让我回去。”

“倒是师姐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云河问,“是不是庄里发生什么事了?清和姑姑怎么样了?她过得好不好?”

“没什么,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你要防着南王爷的奸细。你军中是不是有个叫陆昱的人?他是南王爷的人,你日后小心些。”大师姐知道云河和清和的关系,是他们这些孩子里最好的,于是回道,“清和姑姑和师父都很好。”

“他们都好,那我就放心了……”云河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可是师姐是如何得知我军中有奸细的?”

“现在我和小师妹一起住在南王府上,也不好总是跟你有来往,毕竟南王爷跟你是政敌,我来找你实在很有嫌疑。”大师姐起身道,“我也不想偏向你们任何一个,所以……今日只是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了心里安定了,就此别过吧。”

“师姐?你怎么了?”云河见大师姐似乎脸色不太好,于是站起来要去拉住她。

“将军如今是有妻室的人了,不应该对别的女子这般拉拉扯扯的……”大师姐抽回手,“我只是今日不太舒服,现在要回去休息了。”

说罢就走了。

刚刚走出正厅,大师姐就遇到了将军夫人,身后还跟着刚刚说说笑笑的丫头,那丫头端着一碗汤。大师姐也没多停留一刻,只是瞟了一眼便走了。

“云河,那是谁啊?”

“那是我的师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姐。”云河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大师姐心情极其糟糕,在大街上晃悠了一会又回了王府,正想着最近要不要跟王爷提蕴辞行回山庄了,走着走着,又走到了何时了的竹屋。

虽已是秋天,但是竹林依然生机勃勃,凤尾森森。何时了穿着蓝色的常服正坐在院子里饮酒,他院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有些花瓣落在了地上,倒是和草地相映出一种悠然自得的诗意来。

“故之你来得正好,我正缺个人饮酒,今年这菊花酒可是……”何时了站起身,望着篱笆外停了脚步的大师姐,举起酒杯来相邀与她。

他带着少年单纯诚挚的目光,笑容明亮温暖,举起酒杯的袖子在风中飘动着。大师姐看着他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忍不住垂泪了。

“哎?”何时了见她低头在门外不进来,便走出门去拉她进来,却见她急急忙忙的掩饰着自己的脸,于是一只手托起她的脸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师姐带着泪光看着他,“就是忽然觉得,你在这白吃白喝的啥都不用管真是太幸福了。”

何时了听到这里,倒是笑出了声,抱着臂问她,“怎么,你很向往吗?”

“倒是也很想,不过有时候也要出去游览名川大山,寻访风土人情,这样才好。”大师姐坐了下来,“可这又要花钱,看你这样也没什么钱,唉,万事终究难两全。”

何时了看着她笑起来道,“你要是想,我就带你去。”

大师姐刚喝了一杯菊花酒,差点因为这句话被呛到,见何时了笑着说出口,便以为是玩笑话,“你打算怎么去?穷游徒步还是沿街乞讨?”

何时了放下酒杯,一只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着大师姐,又一次语气认真道,“你要是想,我就带你去……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只要你想,我就带你去。”

此时风吹过竹林,轻轻吹拂着大师姐的头发,何时了歪着头对她笑着,眉目都含着情意。

大师姐心里一跳,到底也是动了心,侧头看了他一眼,带着笑眼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在这赖着,等着你带我去……”

何时了扬起头,给她拂了拂吹乱的头发。看见她眼里笑出了泪花,鼻子和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眼泪微微泛红。她眉目间带着女子少有的英气,顾盼间眼眸又流转出女子的娇羞,于是禁不住捧过她的脸便亲吻上去。

唇齿间尽是菊花酒的香味,飘香十里。

第二十八章 孩子是拿来玩的

又过了些日子,府里忙忙碌碌的安排中秋的规程,良辰忙着给大家分配任务。庄春总是站在她身边,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她给自己安排任务。

提蕴每次经过看到都会摇头笑上半天,而后又对醉滴道,“你待会帮我叫良辰到狐狸的书房来,要偷偷的叫来,又要让庄春看见。”

醉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点头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儿,良辰和醉滴便状似悄悄摸摸的到了书房里。书房里,千雾正在看书,提蕴坐在一边吃点心,见两人来了,便指示她们把门带上。

千雾奇怪的看她一眼,提蕴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千雾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但见她那个机灵的样子,嘴边禁不住一笑,心情似乎出奇的好。

良辰有些疑惑的看着提蕴,提蕴抿唇朝她眨了眨眼。

方见有一人悄悄摸摸的跟上了楼,贴在一旁的窗户上,提蕴便清了清嗓子,用合适的声音道,“狐狸,上回我跟你说叫你给良辰找些青年才俊,你有没有找啊?”

千雾看着提蕴给他使眼色,一瞬也就明白了提蕴的心思,于是笑着道,“当然找了,良辰做事妥帖,长得又清秀,那些公子哥们都争相着要见她,你看看什么时候安排一下……”

提蕴又对良辰道,“良辰,你意下如何?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一辈子在府里做丫头吧,要为自己想想才对。”

良辰看提蕴的眼神含着笑,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害羞道,“都听姑娘的。”

提蕴对这两个人竖了大拇指,这简直是戏精啊!

“来来来,我们来看看这个媒婆给的美男册子。嗯,我看这个高公子就不错,善谱曲会吟诗,倒是可以跟你互补了,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这上面写的,人品也很不错……”提蕴随手拿起千雾桌上的一本小册子翻了翻。

正说着话,忽然千雾的房门就被一股掌力冲开,提蕴挑了挑眉,终于忍不住了。

千雾抬眼一看,正是庄春。

庄春憋得一脸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提蕴打趣问道,“你怎么闯进来了?我们在这说着话呢……”

“我,我……”庄春似乎咬了咬牙,看了看良辰道,“良辰不能嫁给那帮纨绔子弟!不行!”

良辰背对着他坐在提蕴对面,低下头笑了。

“喔?那依你的话,你觉得良辰应该嫁给谁?”提蕴似乎也是毫不在意的翻着手上的册子,“我觉得这些公子好人品好家世,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我……就是不许!”庄春脸都红了,“我……喜欢她!”

“她?”提蕴装作不懂的样子,“哪个她?”

“王爷……”庄春看向千雾,一副无奈的样子似乎真是羞的有些说不出口了。

千雾回了一句,“我都听蕴儿的。”

妻奴妻奴!一旁的醉滴心里忽然想起大师姐教的这个词,一脸鄙夷。

“提蕴姑娘……我对良辰是真心实意的,虽然我不会说什么场面话,但是我,我真的喜欢她。”庄春说着话就跪了下来,“求姑娘成全!”

提蕴挑眉,“良辰可没说喜欢你,我怎么成全你?”

这时候就见庄春看了看提蕴,又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前面良辰衣服上的带子,良辰回过头,他又有点担心的问,“你愿不愿意?”

良辰冷着脸道,“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这个……”庄春看着良辰的脸道,“今年年后好不好?”

良辰正开心着要答应,谁知提蕴马上接口道:“那可不行,高公子说了要在中秋过后把良辰娶进门。你都说了你喜欢良辰,什么时候娶进门不都一样吗?”

良辰拉了拉提蕴的裙子,是要提蕴见好就收。

我这是在帮你!提蕴瞪了良辰一眼把裙子一扯,良辰便嘤嘤嘤的低下头去了。

“那就中秋之后!”庄春又拉了拉良辰的带子,“你……你愿不愿意?”

良辰一巴拍开他的手道,“我都问你什么时候娶我了,你说我答没答应,你这个二傻子啊……”

庄春摸着后脑勺傻笑了几声。

“府里要有喜事了,恰好借中秋团圆之喜,双喜临门。”提蕴笑着把册子一丢,走到千雾身边跪坐下来,手捧着脸眨巴着眼看着他,等他夸她。

庄春低头一瞧,那哪是什么美男册子,这就是一本聊斋的话本。他的脸瞬间红了,看着提蕴说话都结巴了,“这册子分明就是……提蕴姑娘你,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庄春憋屈的看着提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千雾。千雾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今天帮你讨了个媳妇儿还不高兴了,是不是嫌弃良辰了?”

庄春摇了摇头,被羞了个大红脸的良辰拽着袖子拉出去了。

“这以后的日子就有趣了,到时候他们生了猴子,刚好给我玩一玩……“提蕴一脸的坏笑,瞄了眼门外喃喃道。

啧啧啧,头一次听说生孩子来玩儿的,你也真是一朵奇葩。醉滴看着提蕴,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鄙夷。

孩子这种赔本的玩意儿,可不得拿来玩儿吗,不然我千辛万苦的生下来可不亏了吗?提蕴朝醉滴昂了昂头,义正言辞的回了她一个眼神。

那也是人家良辰千辛万苦生的猴子……说的你生过似的。醉滴撇撇嘴,斜睨了提蕴一眼。

提蕴不理会她,侧过头朝千雾张了张嘴。千雾便从手边的瓷碟里拿过一块糕点喂到她嘴里,见提蕴满足的笑眯了眼道,“你真适合去做个媒婆……”

两人都特别钟情于这种投食的行为,醉滴被闪瞎了眼,在一边低头叹着气。

“非也非也,我这做的是月老的事儿……”提蕴摆了摆手,“媒婆是保媒拉纤的,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这有本质上的区别。”

“抛砖引玉不是这么用的……”醉滴在一旁喃喃道。

“是是是,萧月老,你说的都对,你是最聪明最可爱的。”千雾笑着看着提蕴。

醉滴望着房顶发出了一声喟叹,身边都是这种痴傻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对我简直太不友善了。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中秋这一天,一大早千雾就进宫跟贵妃皇上请安去了,丞相府上派人来送了礼。

大约到了晌午时分,秋高气爽,院子里有些落叶,提蕴徘徊在红红黄黄的落叶上,又在池塘边上散了会步,此时吃着柿子在中庭坐着,这时候却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

哎?提蕴忽然兴高采烈起来,提了裙子便冲出去,“师兄师姐!”

四师兄一见提蕴奔过来,张开了手臂,却见提蕴拥进了五师姐的怀里。心里一阵的凉飕飕,“果然,成了人家的姑娘,就学会和男人避嫌了。”

“胡说……”提蕴又拉住了四师兄的手臂,“提蕴只是体恤四师兄也是有意中人的人了……”说着话又看了一眼五师姐。

五师姐娇嗔看了四师兄一眼,四师兄摸头嘿嘿嘿的笑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提蕴请他们两人走进正厅问,“今年不用陪师父过节了吗?”

“师父有清和姑姑和老六老七陪着呢,还是师父怕你一个人在外过节会寂寞,这才叫我们来陪你的……”两边说着话,良辰已经叫人把他们的东西送进了客房。

“王爷已经为各位打扫好了房间,各位的行李我也已经叫人放到客房了。”良辰说完话便退下了,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醉滴听说师兄师姐来了,蹦跳着从门外进来,面上一片喜色。老五看她这样,忍不住笑话她道,“小八怎么圆润起来了,整个人真是可爱了一圈呢……”

醉滴嘟着嘴不开心了道,“都怪王爷府上的伙食太好了,天天大鱼大肉的吃着。”

四师兄听言,又对提蕴道,“我见王爷待你挺好的,是个很贴心的人。”

提蕴害羞道,“王爷是对我很好。”

“你个小丫头,没想到也会害羞起来了。”四师兄打趣她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才分开不过一个月,你就已经通了世事人情了。”

“王府里有没有妾室夫人?有没有为难你?”五师姐听到这里,又拉过提蕴的手切切地问,“我听说皇家府上妻妾之间的争斗也是十分可怕的。”

“王爷尚未娶妻,也没有妾室。”提蕴答道。

“王爷与师父年纪相仿。师父是江湖人,不拘于礼教,江湖上时刻有趣事,日子滋滋润润,不娶妻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南王爷……”五师姐有些疑惑,“他就算真的无意娶妻纳妾,只怕皇上也不会答应。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这件事吗?”

提蕴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疑惑了,笑了笑便道,“日后我会打听清楚的,师姐你就放心吧。”

五师姐点点头。

几人又说了一些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又过了大概两刻时,千允领着铜钱进了王府,见到正厅里正热闹,于是走进来就笑道,“提蕴姐姐,是不是你的家人来看你了?”

提蕴一见是千允,便起身拉他过来对着师姐师兄道,“这是王爷的侄儿千允小王爷。”

两人对千允行了个礼,千允也坐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中秋家宴

“提蕴姑娘可是不知道呢,本来今日小王爷下了学就要进宫拜见皇上的,却抽了空跑去了秋记,给您和王爷去拿早前预订的糕点盒作为贺礼……”铜钱把手里的两个红木盒子拿了出来。

“谢谢千允!”提蕴点头接过来,笑的非常的满足。

“嗯!”千允见提蕴开心,自己也很高兴。

老四老五相视一笑,看来提蕴在这过的确实很好。

老四老五本来就不是认生的人,千允又着实可爱,聪明伶俐,在场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所以几人便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千允很喜欢听他们聊天,孩子对那些新奇的事物总是特别感兴趣,听了许多他没有听过的奇人异事,经常听的入了神,嘴边还渍渍称奇。

大师姐午觉方醒,昨夜她和何时了下棋到半夜,而后又因为她耍赖,两个人在竹屋里打了起来,最后还是以何时了嗷嗷认输结束了这场风波。

大师姐这才听说了她的师弟师妹来了王府,于是赶紧起身,往正厅去了。

大家聊的正开心,大师姐走了进来,啧啧啧摇头感叹道,“这一派和谐美丽的景象,真是好久没见到了。”

老四老五见了大师姐又开始活泛起来,几人的话匣子此刻全部打开,人都到齐了,于是开始说起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和趣事来。

良辰见几人聊的火热,她拉着千允的手给他换了个座位他都没有发觉,足见其入迷之深了。见此,良辰拍了拍铜钱的肩膀道,“千允还不进宫吗?宫中晚宴怕是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哎哟,看我这脑袋差点误了大事。”铜钱回过神来,一拍自己脑袋,拍了拍千允的肩膀,拉着他的手两人就匆匆去了。

良辰又笑着看着大家道,“王爷此时在宫中参加宫宴,晚些会回来。大家都饿了吧,请各位移步到膳房去吧。”

美景站在一边见到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感到非常的开心。

数人听了良辰的吩咐之后都纷纷起身,由美景引着进了膳房。提蕴倒是在此时从话匣子里走出来,对各位道,“我都忘了,王府里还有个人没来呢……”

“已经派人去请了。”良辰笑道。

提蕴心里感叹了一下良辰做事周到,知人情善人意。

此时何时了已经走进了膳房,“哎哟今天可就热闹了……”

众人早前聊天时,已经听提蕴略略提起这位神医,还以为是怎样清高冷傲的人物,结果大家侧过头一看,何时了带着招牌笑容便走了进来。

他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束着玉冠,青衫外穿了一件别致的白色外袍,腰间坠着玉石的串珠,一派温文尔雅的公子之气。

老五打量了何时了一会儿,又偷偷跟老四说了几句。

何时了坐在大师姐旁边,坐下后大家开始动筷吃饭,老四老五吃饭不喜欢说话,反倒是提蕴和大师姐有些不适应了。

何时了见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又道,“笑金山以前还有个传说你们知道吗?”

别萧的笑金山庄就在笑金山,众人有些好奇的看着何时了,何时了道,“从前说有位神女名唤香婵,与她的师兄五路上神彼此相爱,就住在笑金山。两人还没有互表心意,却发生了意外。”

“天庭天帝之子羌,偶然路过笑金山,见到了这位仙子,从此以后就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于是就请求天帝将香婵仙子赐给他,天帝答应了。”何时了说话时,众人已经停了筷,“于是有情人被棒打鸳鸯,两地分离。这香婵仙子嫁给了羌之后,终日闷闷不乐,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就生了大病。”

“羌并不知道香婵仙子和五路上神有一段情,所以就放仙子回笑金山去休养身体。谁知道啊……”何时了说到这里,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大师姐着急了,“何鸡婆,你讲是不讲了?不讲我可要揍你了。”

“故之,别这么暴力。”何时了笑道,顿了顿又道,“谁知道那仙子回到了笑金山,又跟五路上神珠胎暗结,在笑金山和五路上神生下了龙凤双胎一子一女。”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到羌发现的时候孩子都已经三四岁了。羌可是天帝之子,哪能受此大辱,于是派了天兵天将来抓他们,五路上神在抵抗的过程中受了伤死去了,香婵仙子也被拘回了宫中,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那那两个孩子呢?”五师姐问。

“也是天有怜悯,这两个孩子被世外高人所救,带去了蓬莱仙岛。后来的事嘛,便不得而知了。”何时了说完,又喝了一口酒。

众人唏嘘这场曲折悲切的爱情,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良辰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叫人把东西都收走了,又上了一些甜点和瓜果小食。

提蕴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个故事自己在哪听过,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又觉得是自己多疑。

大家聊了会儿天,便都开始和何时了熟络起来。何时了总是能记得和每个人所谈的话题,可以及时作出回答,在回答这个人的时候,又可以照顾到其他人,不至于使得冷场或者有所偏颇。

何时了的学识和博学使众人折服,他的反应和思维能力也叫人称奇,这使得大师姐对他刮目相看,说他可以去参加综艺节目。而提蕴竟然可以无缝衔接大师姐的话,因为她知道“综艺节目”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这时候众人的眼光都在何时了身上,提蕴这个异常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又过了些时候,千雾回来了,刚回来便见大家都坐在膳房里,一人一手瓜子水果碟,都津津有味的听何时了讲故事。

千雾带着笑脸走了进来,良辰才反应过来,“王爷回来了。”

众人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老五第一次见到千雾,嘴里喃喃道,“我还当提蕴说南王爷长得好看有多好看,这般的相貌,只怕是那位五路上仙也比不得。”

刚刚说完又被四师兄丢的梨砸中了,于是又偷偷捏了捏老四的手。你放心,我爱的是你,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怎么没见千允?”提蕴看了看周围,没见到千允。

“父皇念千允今日上学没有去陪他,所以留他在宫中多待几天。”千雾答道。

千雾和四师兄五师姐随意客套了几句,又带着众人回到了正厅,正厅里已经摆好了桌子,众人就坐后便开始有歌舞上前。

而后又是变脸,吹拉弹唱,甚至还有新出现的“剧目”演出方式,这个东西就相当于是现代的舞台剧,较之戏曲又少了一份冗长,较之歌舞又多了趣味,总之每个节目都相当有趣。

宾主尽欢,厅里欢声笑语不断。

而反观山庄里就没有那么热闹了,别萧和一众人吃了饭,说了一些吉祥的祝福话后,便回了书房。

清和端着一壶茶敲了敲他书房的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了。别萧见清和放下了茶还不走,于是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清和有些疑问,需要兄长来解答。”清和行了一礼。

别萧颔首准许了。

“当日醉滴和提蕴下山之后所去的寻欢楼,不知兄长是否知道那是南王爷的地方。”清和问道。

“我知道。”

“那醉滴带着提蕴下山去,恰好又是那日……槿之忌日那天。”清和又道,“这兄长也知道吧。”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别萧揉了揉眉心,“不必拐弯抹角。”

“这么多凑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这只是巧合。我想问的是……”清和抬头看着别萧,“这一切是否是兄长设计,让提蕴接近千雾,要利用提蕴来查槿之的死?”

别萧略微沉吟了一会道,“其实你都知道,就不需要问我了。”

“我是想让兄长亲口说出来……否则我怎么都不能相信。”清和心中起了悲愤之感,“槿之是你的妹妹,那提蕴呢?她与我们待在一起八年呐,你对她没有感情吗?你明明就是对她……”

“清和!”别萧打断了她,“提蕴只是我的徒弟,之前我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我对槿之的爱。毕竟骨肉亲情,旁人怎么能比得上?”

“你们都这样自私!提蕴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如果她出了什么危险,或者知道了你对她的欺骗,她会作何感想?”清和听罢,忽然生气大声道,“我就不信你会毫无所动!兄长,收手吧,当我求求你……”

“我们当初救下她,目的不就是利用她来查槿之的死因吗?”别萧看着清和道,“我会派人保护她,你别担心了。”

“所以你就找人放冷箭伤害她吗,就为了让她顺理成章的住进千雾的王府?”清和站起身,“你这种作为终有一天会毁掉提蕴,甚至会毁掉你自己……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不想看到你们诀别那一天。”

“过几天我就去把提蕴接回来。” 清和眼中带着泪说完就走出了门。

“我不是不想接她回来,只是我不知道哪个决定才是对的。”别萧望着一旁的烛灯喃喃道,“我怕她回来我就不想放她走……”

第三十章 丞相府的千金

清和刚刚走,别萧房里的闻礼就现身出现在了墙角,“你不能让她下山,如果她去了王府,我们的计划就破了。”

“你以为千雾不知道这是安排好的?清和都察觉了,千雾只会是更早之前知道。”别萧眼光朝后墙一瞥。

“他知道是有人安排的又能怎么样?他能放下萧提蕴吗,如今根本不可能了。”闻礼冷笑道,“但凡是跟槿之扯上一点边的,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清和不想伤害我跟提蕴的感情,她绝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别萧心里有点愧疚,因为他发现提蕴身边的人都在欺骗她,南王府,醉滴,清和,包括他自己。

闻礼道,“不过就算清和去了,也只会白做功夫。”

别萧垂下眼。的确也只会白做功夫,因为按照醉滴这几天的报告,千雾和提蕴的感情很好。以千雾来说,他可以用很多种办法打发清和。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闻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别萧道,“你最好还是阻止她下山。”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别萧回道。

“只要再等上几天……”闻礼喃喃道。

之后的几天里,别萧吩咐了紧闭笑金山的几个路口,不许清和下山。

中秋第二天一大早,千雾上朝去了,良辰美景和醉滴帮提蕴捧着三大个中秋的礼盒,准备让老四老五带回去庄里,作为中秋的贺礼。

提蕴见那礼盒精美非常,沉红色的木盒上面还雕刻了精美的花纹,当真是连盒子都值不少钱了。于是她满怀期待的打开给清和准备的礼盒,入眼看到的是做工细致的鲜花月饼,那月饼雕成了花朵的形状,白色的底儿上面透着点点花色,提蕴惊叹了一下做工,便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月饼?”

“这是托秋记定制的鲜花月饼,表面上透着点点花色,咬到里边鲜花的馅儿越多,味道就越香浓,很是别致。”良辰笑着道,“上次清和姑姑来府上陪你养伤,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她的口味,按照她的口味给她准备了这些月饼,我猜姑姑会喜欢的。”

“良辰你的公关做的简直不要太好……”提蕴摇着头打趣她。

“不仅如此,她啊,三天前就开始问我姑姑和师父喜欢吃什么了……”醉滴打趣道,“我瞧着良辰是不是也想拜入我笑金山庄门下了?若是你来,那就要做老幺儿了,十妹十妹~名儿还挺好听。”

“提蕴姑娘现在是山庄里年纪最小的?再多一个就是十妹,那姑娘就是老九……所以是不是叫九妹?”良辰看着提蕴,忽然对这个称呼有点感兴趣。

“大家都叫我小师妹,我是庄里最小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九妹”这个称呼,提蕴与生俱来是拒绝的,于是她尴尬笑了笑,又指着一旁那个最大的礼盒道,“这里面是什么?”

打开来一看简直看花了眼,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糕点,各种小食果干,甚至还配了两壶酒。

“哎哟我天呐!狐狸对我的师姐师兄们比我还好啊?”提蕴看傻了眼,正想要伸手进去捏一块,又被醉滴一爪子拍开。

良辰笑道,“王爷说了,要先讨好娘家人才是王道。”

提蕴听了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

几人在府门前跟老四老五道别,大师姐昨夜宿醉,又加上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已经习惯晚起,所以此时还迷迷糊糊的。

老四见此笑话道,“师姐你从前可是庄里最勤快,起得比鸡早的人啊……何以堕落至此啊。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五师姐用手肘撞了撞老四,“你四不四傻,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和何神医凑一对了。”

老五看着老四这么不开窍的样子,心里偷偷叹了一口气。昨天他们几个人都喝醉了,何时了一把就搂过大师姐,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不过老四眼瞎也不能怪他,毕竟是自己的人。

对于大师姐跟着何时了,老五表示很放心。就昨天的一番交谈下来,她知道何时了是个好人,而且她也相信大师姐的眼光。

“连我大师姐都敢染指!你小子!”老四指着大师姐身边同样迷迷糊糊的何时了道。

大师姐见老四这么激动,以为他要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于是立时惊醒过来,连忙挡在何时了身前,谁知老四指着何时了道,“简直勇气可嘉!我看好你哟!”

“老四你这没大没小的,居然敢叫我们何时了小子,这也太吃亏了!看我不拍你一道……”大师姐摆出阵势准备拍老四一掌。

老四以前没少被大师姐训斥欺负,现在看这情况一溜跑到了老五身后,老五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

“故之别这么粗暴……”谁知道这时候何时了撑着朦胧的眼道。

大师姐马上收招,拍拍袖子对着老四抱拳道,“四师弟,对不住!”

“真是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鹅。”老四惊得倒退几步。

“我知道别萧一向开明,我也很开明,如果故之要回去看看,我也不会拦着。”何时了说完打了个哈欠,“你们也别太兴奋,最近故之连我洗澡的木桶都踹破了,我那木桶是上好的黑檀木做的,边上还圈上了一层金丝……这些都要找你们索要赔偿的……”

老四老五听言,又嘱咐了提蕴醉滴一些话,赶紧抱拳带上礼物跟众人道别走了。

“哎,你那个木桶真是黑檀木金丝做的?上面的金丝是不是真的?”大师姐一脸放光。

“我说你也信啊……”何时了白了大师姐一眼。

大师姐回以他一个严肃的笑脸,总觉得有什么剧情不太对劲,忽然反应过来,“咦?为什么他们都不为我担心一下?”

“你当我昨天陪他们聊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何时了打着哈欠回了屋子。

“哈?”大师姐仔细想了想,弯起笑脸追上去,“所以你也是为了讨好我娘家人咯?”

何时了嗤之以鼻不理她。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提蕴坐在千雾的书房里看书,这时候良辰进来了,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脸道,“姑娘,昨夜丞相夫人生下了一个千金,现在已派人来接你过去,说是请你给孩子起名字。”

提蕴一听这话,高兴的跳起来道,“我这就去!”

“姑娘莫急……先去换一身喜庆的衣裳吧。我已经差人去准备了见面礼,姑娘换好了衣裳,带着礼物再去也不迟。”良辰被提蕴拉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

又过了一会儿,良辰和醉滴陪着提蕴一起上了丞相府来接的马车,车向东边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丞相府。

王璞的府邸建的中规中矩,提蕴也没仔细去瞧瞧里边的景致,一心就想着早点见到如墨和她的孩子。此时王璞却不在府上,也去上朝去了。

几个丫头领着几人进到了内院,又穿过一处游廊,过了一个院门,就来到了如墨现在待的偏房里。

如墨听到了声音就已从床上坐起来,一旁的丫头给她垫了一个枕头。提蕴走进去,看见如墨披着厚外袍,头上戴着白色兔毛的抹额,看起来倒是提前入冬了。

如墨见了提蕴就笑了,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招呼她坐到这里来,“我昨夜和老爷商量好了,要请你来给孩子起名字。毕竟你也是我和孩子的恩人。”

“昨夜中秋宴席想必你也忙坏了,本来不该这么着急叫你来,可是后天就是孩子的三朝礼了,既然要见礼,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香秀,你去叫奶娘把孩子抱来。”

“不管要不要起名字,我也总要来看看你和孩子的。”提蕴拉过如墨的手,“现在孩子生下来了,总归是放心了。”

说话间,奶娘抱着小千金从里屋出来了,如墨伸手抱了过来,又看了看提蕴道,“你要不要抱一抱?”

提蕴坐在如墨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入手软的不像样。那小公主长得实在可爱,睁着黑珍珠似的眼睛看着她,看到她就“咯咯咯”的笑起来。提蕴低头看着襁褓里粉妆玉琢的孩子,瞬间心都被融化了。

“哎哟,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认得小蕴儿啊?”如墨见此伸手去逗了逗提蕴怀中的孩子。

“顾兔才满,庭英纷而就落。”提蕴笑道,“我看你院子里的花花叶叶都没扫,昨夜她出生的时候,肯定是花叶纷落的,又是中秋夜,不如就叫王庭英。”

说罢又顿了一会儿道,“这个名字太男儿气了,给她起个乳名叫顾兔吧。”

如墨笑着点头道,“特别好。”

“顾兔……”如墨逗着小婴孩,不停的叫着她的乳名,那孩子听到这个名字冲着如墨摇了摇小小的手,嘴里吐着泡泡笑着。

“看来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如墨看着提蕴。

两人又说了一些分开之后发生的小事,奶娘把小庭英抱去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如墨忽然拉着提蕴的手,谴退了房里的丫头,独留着涟漪一个人。良辰见此也行礼退下去了,留下醉滴和提蕴在房里。

第三十一章 小顾兔的三朝礼

“我家老爷想收你做义女。”如墨也不拐弯抹角,“一来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二来我也想你经常来我这坐坐,陪陪我。”

提蕴听了这话,先是有些吃惊,而后又想明白了。

如墨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是个懵懂的少女,但是心里却长了七巧玲珑心,这件事不需要她明说,提蕴就已经能想明白了。

“这不仅是我和老爷的意思,也是王爷的意思……”如墨拉着她的手,切切的看着她,“王爷的意思你大概也清楚了,他想给你个身份,叫你名正言顺的留在京都,不受别人欺负,若是日后……也免你遭他人诟病。”

若是日后你们谈婚论嫁了,也免受他人口舌是非。寻常人家娶亲都讲究门当户对,更何况天家。

提蕴闭着嘴不说话,她知道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

如果她答应了,意思就是肯定了会待在千雾身边,不再离开他了。这样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她需要好好想想。

“也不是叫你立刻答应,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如墨体恤提蕴,又跟她说了一些琐事,见她心不在焉的就不留她吃午饭,叫良辰和醉滴好好陪她回去了。

醉滴听在耳里,心里也深深揣测着,但是却没有什么头绪,虽然觉得如墨说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但是她想不明白。

千雾在书房等提蕴回来,这时候庄春进来了,“王爷,那边来人了。”

丁远对千雾行了一礼,跟他报告了近日的消息。

“陆昱竟然失踪了?”千雾皱起眉头,“他潜伏在安河府已经很多年,这件事实在蹊跷,务必好好调查。”

“是,不过陆昱断的很干净,没有牵连其他线。”丁远说道,“近一段时间,我们的人已经拦下了两拨六尺巷那边的杀手,我看他们不会罢休。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王爷得想个法子。”

“不碍事,俞瑜已经报告消息给何时了,早之前那件私盐的案子,他已经抓到两个重要的牵头人,这几天就要押送进京,等到刑部接手之后,太子很快就有的忙了……”千雾扬着凤眼,“江南那边的消息怎么样了?”

“上次的事我们有了新的进展,那个小二的妻子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们近日搬家,在旧物中找到了当年的那包东西。时隔多年,估计已经受潮变质了。王爷你看是否要送来京都让您查验?”丁远恭敬的说道。

“命他们送来,让何时了验一验。”千雾吩咐道。

“是。”丁远领了命令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提蕴端着果脯糕点进来了。

“我回来了……”提蕴笑的很灿烂,挪到他身边去,跪坐在他旁边,“今天还是有事要跟你说说。”

千雾托着腮歪着头一直盯着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今天十分动人。

她脸上淡淡的扫了眉,扑了一层薄薄的脂粉,鼻尖嘴角还留了些许的糕点粉末,一笑起来明眸皓齿,露出洁白的两颗虎牙甚是可爱。

“昨夜王丞相的夫人产下一个千金,今天叫我去给她取了个名字……”说着话,提蕴放了一颗梅子到嘴里,“哎哟真酸……”

“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王庭英,乳名顾兔,你觉得怎么样?”提蕴瞥见千雾一直盯着自己,“你盯着我干嘛?我问你话呢……是不是被我的美色迷倒了?哎呀,我也知道我天生丽质,但是做人要低调嘛……”

千雾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正题,笑着撑起身子捏了捏她的脸。

“顾兔才满,庭英纷而就落。”千雾给她倒了杯茶,“很不错。”

“她家的女儿真是十分的可爱,一看见我就停不住笑。现在夫人生了孩子了,坐月子就要注意了……”提蕴滔滔不绝说着话,千雾静静听着。

提蕴时不时要吐梅子核,本来要伸手去拿千雾那边的小瓷碟,千雾却自然的伸出手去接,提蕴也不觉有他,吐了出去又拿起一颗新的塞到嘴里。

“提蕴。”千雾打断了她。

“嗯?”提蕴被打断了,认真的看着他。

“丞相夫人今天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为难?我本来不想这样,可是我不想我不在的时候,你平白受别人欺辱,也很怕……” 千雾垂着眼装可怜,“很怕随便来个人,就像上次一样把你接走了。”

随便来个人?上次那可是她师父她姑姑她师兄师姐一起来接她的……

提蕴心里腹诽,正想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随便瞟了一眼就瞥见千雾手心里湿漉漉的梅子核。他肯定是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直在揣测她心里的想法,所以都忘记放到一边的瓷碟里去。

她忽然想起前几次吃饭,千雾亲自给她布菜,有时候大家聊得兴奋了,她手舞足蹈起来,他都是用手去接她吐出来的骨头和鱼刺。

当时何时了还被惊得合不拢口,“喂千雾你醒醒啊,你是南王啊,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嗯,你有意见?”千雾一脸不屑。

她那时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现在仔细想来……提蕴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中。

“狐狸。”提蕴忽然开口,“如果我答应了,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常常回山庄了?朝廷和江湖还是分清楚比较好,要是你被怀疑联结了江湖势力,到时候政局就会变得很复杂。”

千雾拉她过来怀里一笑道,“你想答应的是不是?”

提蕴不明白他抓的重点是什么,抬头看着他觉得他有点奇怪。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答应?想不想留在我这里,留在我身边?”千雾捧起她的脸,眼神里蕴藏着翻卷的浪潮。

“嗯,当然想。”提蕴点头,“可是……”

“不需要可是,没有可是。”千雾轻轻抱住她,“你只要说你想,其他的一切都没关系。”

提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感动的有点想哭了,闷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小没良心的,你说我为了什么?”千雾掐了掐她的脸,带着笑意道,“以后有了我和王丞相两个大靠山,你在京都横着走都行。”

我又不是螃蟹。提蕴在心里默默想着。

“所以……上次你带我去寺庙,是不是为了让我认识丞相和夫人?”提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退出来问道,“为了今天。”

“那时候确实是想带你出去散散心,顺便让你们见见面。没想到在庙里又发生了那样一件事。”千雾没有想到提蕴的心思这么机敏细腻,竟然从这件事又联系到了之前的事情,他心里忽然有点虚。

“你答应我,下次再有什么安排要告诉我,我不对你隐瞒,你也不要对我隐瞒。”提蕴道,“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不要说谎话。”

“好。”千雾笑道。

又过了两天,提蕴也算是弄清楚了这个“三朝礼”是什么了,三朝礼是婴孩诞下三日时,爷娘家中要给孩子办的“洗三礼”,就是给孩子举行沐浴仪式。届时亲朋好友都会到家中去为孩子祝吉,意求今生平安吉利。

这两天里,良辰美景去打点给小孩子的物件,准备洗三的银钱和喜果。提蕴则是裁了一身红色的新衣,因为这不只是孩子的三朝礼,也是她的认亲礼。

这一天,提蕴让醉滴帮自己亲自去给别萧和清和送了一封信,于是醉滴一大早就出门了。千雾与提蕴吃过了中饭,丫头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几人上了马车便直奔丞相府去了。

王丞相为人朴实诚挚,朝中好友不多,年岁又长了,所以家中的长辈亲友也确实少,一些远方的亲戚来不了,遥遥的送了东西来,说是到孩子满月一定来喝喜酒。

千雾领着提蕴进了丞相府,提蕴先进去拜见了王璞,又去见了如墨。如墨还在月子里,不宜长时间待在室外,所以也就只在给孩子的洗礼上出现了一会儿。

王璞和如墨抱着孩子在小浴盆里,一旁的奴婢们端着盘子,盘子里放着各亲友带来的喜果,还有本家准备的一些银钱、金银饰品,大家围绕着小顾兔,相继从一旁的盘中抓过一把喜果银钱,添进浴盆里。

这群人里,提蕴注意到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头上戴着白玉冠,穿着朴素简单,但长得十分儒雅俊秀,浑然一派翩翩书生公子的模样。最关键的是,王璞将孩子从澡盆中抱出来后,他似乎作为主家人向在场所有的宾客表达了谢意。

提蕴看他眉眼间疏朗阔达,倒是个不平常的人。一旁的千雾笑道,“这位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是丞相兄长的儿子,叫王渡之,也就是你的大哥了。”

“他是朝中的中谏官,为人实在很有自己的作风。做事从来不偏不倚,竟然可以在乱局中独善其身。言辞又颇犀利,不仅太子和我,朝中许多大臣都有些怕他。”千雾看着坐在次位的王渡之,“我跟他交情不深,倒是何时了跟他似乎认识。不过我也没想到,他对家中人却是很好。”

提蕴又望了王渡之一眼,只觉得他很亲切,侧过头小声对千雾道,“我看他倒是十分温和的人,肯定不会难相处。”

第三十二章 丞相府认干亲

到了傍晚时分,一些朋友回了家,剩下少数丞相府的亲戚留在家中吃饭,吃饭前,王璞带着一家子人到了祖宗神龛前,王璞领着提蕴站在前面,千雾和良辰站在后面。

王璞领着众人跪拜了祖宗,而后起身点了香,携着如墨和小顾兔再拜一次。

“王璞在此先敬告列祖列宗,承蒙祖宗庇佑,夫人平安生产,小女庭英平安出世,现领着众亲敬谢祖宗的护佑。”王璞说罢,转过身来又得益于这位提蕴姑娘。“今日还有一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要请众亲做个见证。这位提蕴姑娘……”

说着话如墨将提蕴拉到身边来。

“我家庭英,今日可以平安来到人世,也是得了提蕴相助,如此大恩大德,王璞无以言谢。”王璞说话间竟然哽咽了,“夫人又与她十分投合,故而,今日便在这里收她作为我的义女。”

“今日刚好是庭英的三朝礼,趁这个机会,就将这件事告知天地和祖宗众亲。只不过,还需要提蕴家中的师友一同前来,这才是礼数。”王璞说着,又点了香给提蕴,让她给家里的祖宗上香。

提蕴上过了香,又给王璞和如墨送了准备好的礼,而后磕了三个头。接过了如墨送的平安锁戴上,王璞牵着她起来道,“等到你妹妹满月的时候,我再摆宴席,请你的师友同来。”

提蕴笑着点点头。

“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你的大哥王渡之,表字都安。”王璞领着提蕴到王渡之身前,提蕴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笑起来,“大哥好。”

王渡之早前已经听叔嫂提起过这个提蕴姑娘,今天遥遥见了一眼,就觉得是个极其灵巧活泼的丫头,现在听她这样叫他,他笑着给她递了一个木盒道,“大哥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是心意。”

提蕴道了谢笑着接了过来。

“你还有一个二伯娘,是你大哥的亲母,现如今正在六居庵修身养性,等她回来你再去拜见吧。”王璞对提蕴道。

想必这位二伯娘……就是那日在寺庙时,那些丫头口中所提到的“二夫人”了。王丞相以前有一个兄长,两兄弟住在一个府上。

王丞相比他兄长先娶了妻子,所以如墨就是大夫人,后来他的兄长娶了现在的这位二夫人,生了王渡之,之后丞相的兄长又因为体弱多病而早逝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人。王璞也实在不忍心,就没有提出分家。

王家本来就人丁凋零,王渡之已是目前家中最有出息的子弟,为什么这位二夫人还要暗害如墨的孩子?提蕴怎么也想不通。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甩甩头就抛在脑后了。

而后众人便去了正厅,正厅已经摆好了桌椅,提蕴和王渡之在主位左右两边相对而坐,千雾坐在提蕴的右手边。王爷在丞相府里吃席,大家也是见礼的。所以吃过了饭后,千雾对提蕴说了几句话,又交代了良辰一些琐事,就起身回王府了。

提蕴要留在丞相府,到了明后天再回去也是可以的。她本来就是随和大条的人,又和如墨王璞认识,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陌生尴尬,加之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大家庭,所以现在对“爹娘”这样的称呼实在是特别喜欢。

丞相府的婢仆已经给提蕴打扫好了房间,就住在王渡之院子的北边,两个院子中间隔着一个花园和两条花廊。夜里,提蕴跟如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刚刚踏进花园里,正好撞见王渡之从另一头回来。

“大哥好。”提蕴行了一礼,“这么晚了,大哥从哪回来?”

王渡之倒不觉得她问的唐突,笑着道,“刚刚给我娘去准备一些物件,明日让丫头带去给她。”

“对了,上次是不是你在永安寺救了叔母?”王渡之忽然严肃了脸色,“我娘这件事做的实在不妥当,现在叫她到六居庵去修身养性也是应当的。她和太子联手谋害叔母这件事,也亏了你没有泄露出去,否则今日的局面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你都知道了?”提蕴有些意外,“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朝廷的眼线实在很多,永安寺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你以后还是不要插手这样的事。”王渡之看了她一眼,“免得给王府和丞相府招来祸患。”

提蕴认真想了想道,“谢谢大哥的关心,蕴儿谨记于心。”

平时他这样直白的说话,是旁人早就恼羞成怒了,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倒是知道自己是在关心她。想到这里,王渡之欣慰了。

“可是大哥,福祸相依,如果我当日想明白了,没有救下娘,那么之后所有发生的事就不同了。”提蕴又抬头道,“虽然我也知道官场上的那些不得已,但是做人的道义还是不能放。”

王渡之回过头看着她,“其实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要你别做众矢之的。”

提蕴回到房中又仔细想了想王渡之的话,觉得头有点痛了。良辰在一边吩咐手下的丫头给她准备洗漱的用具,见她这样便道,“姑娘不必这么过分思虑,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当时候那样要紧的时刻,谁来得及再三思量,姑娘能抓住凶手已是不易了。”

“其实我可以假装没有见过那个凶手,推说是夫人喝了药失足摔下台阶……因为就算抓住了那个凶手也根本毫无意义……”提蕴喃喃道,“事后我再将这件事告诉狐狸,让狐狸暗地里去处理,这样反而更好……我抓住了他,不仅暴露了自己,还差点害了丞相和狐狸。”

“萧提蕴,你怎么这么笨啊!!”提蕴把头蒙在枕头上,哀嚎了一会。

良辰见此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提蕴早起去拜见如墨和王璞,正要出花园,忽然听到似乎有个老婆子在骂手下的丫头,两人走近站在花树后听了听。

“我都说了,二夫人要的是檀香的香粉,这个香粉掺了云荷花叶,你要我说几次啊?”老婆子叉着腰气得火冒三丈。

“香粉铺的伙计说没有纯的檀香了,这个云荷花叶粉就只有一点点,二夫人不会察觉的……哎呀,李婆婆,你就行行好,这马车马上就要走了,这也没办法嘛。”那丫头嘟囔着拽着香包,转过身就走。

“哎哟我说细珠丫头,檀香粉是檀香粉,云荷花叶香粉可是不一样的,哎我说你!你去哪啊!”那老婆子跟着小丫头走了。

“我去找大公子评理去啊……你不是说……”细珠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提蕴收回来心神。

“我们走吧……”提蕴回过头去叫良辰,却见良辰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请,于是她又问道,“良辰你怎么了?”

良辰站在原地,一直在思考刚刚两人的对话。云荷花叶粉只有一点点,二夫人不会察觉的……二夫人不会察觉的……

提蕴见她不对劲,正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忽然的,良辰忽然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事情,她神色闪动,似乎有些不安,“我知道了!”

提蕴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正要询问,谁知这时候有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提蕴!我回来了!”

抬眼一看,原来是醉滴回来了。婢女领了醉滴进来,她一看到提蕴就快步走过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又在提蕴耳畔轻声道,“姑姑说,近几日她会想法子下山来接你。”

提蕴接过了信。

这时候良辰见醉滴来了,便对提蕴道,“姑娘我有急事要回王府一趟,就让醉滴陪你吧。今天下午姑娘就可以回去了,不会失了礼数。”

提蕴懵懵的看着她飞快离开,很是奇怪。想了想,又把手上的信打开来,看完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师父答应了。”

师父答应她认丞相和如墨做义父义母了。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姑姑要来接我?”提蕴问道。

“是啊,她让我告诉你,先不要认王丞相作干亲,她似乎有话要跟你说,但是好像总是琐事缠身。”醉滴有点疑惑道,“可是师父都同意了,为什么清和姑姑执意要接你回去呢?”

提蕴想不明白,摇了摇头,拉着醉滴去见如墨和王丞相了。

这边良辰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她的手一直在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刚刚她听到那个老婆子和丫头在说香粉的事,顿时醒悟过来。她想起当年在龙仙客栈发生的事,又前后串联了一遍所有的细节,这一下似乎全都想通了。

她意识到,萧槿之的死远不止是一次简单的刺杀。

回到王府时,千雾刚好下了朝回来,见良辰一个人在府里,正要问她提蕴在哪里。却见良辰悄声对他道,“那件事我有了新的想法。”

千雾神色一肃,领着她去了书房。

“王爷,我终于明白当日我到底哪里想不通了。”良辰道,“我还记得之前你告诉我的,给槿之姐姐验尸的仵作说,槿之姐姐死前似乎吃过一些麻药?”

千雾神色一沉,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冲冠一怒

“当时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怀疑和讨论,王爷也曾经向我几次求证……”良辰垂着眼沉声道,“我们一直想不通。凶手如果要杀槿之姐姐,直接下毒药便可,这么一点点麻药根本起不了关键作用。而且世上无色无味的毒药多的去了,根本无需下麻药做这样无用的功夫。”

“但是如果下药者不是凶手,而是另有他人呢?” 良辰忽然抬头看着千雾。

“你是说,下药的人不是要杀槿之。”千雾和良辰对视着。

“后来王爷查验了槿之姐姐所有曾经入口的食物,都没有发现异常。”良辰蹙起眉头,“甚至连清和姑姑交给客栈小二的核桃粉,您也亲自讯问了,店小二承认他偷偷尝过,证明了清和姑姑给他的的确是核桃粉,不是麻药。至此,这麻药的线索就断掉了。”

“可今日我在丞相府,却忽然想通了一件事。”良辰低着头回忆着,“那夜大师姐发着热病,我在厨房给她煎药,也确实见到小二偷偷尝过核桃粉,证明了那不是麻药。可是王爷想过没有,如果麻药的剂量只是一点点,寻常人只尝一点点是察觉不出来的。”

“你怀疑清和往核桃粉里掺了麻药粉?”千雾直截了当。

“是。而且不止一次了。”良辰咬着唇回道,“槿之姐姐回去的一路上常常说自己四肢无力,恐怕也是得了风寒。大师姐生着病,她怕再传染给大师姐,所以她才会睡到隔壁屋去。这也使得以前许多我想不通的小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我的推测,过几天清和姑姑会来王府接姑娘,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到时候王爷可以利用这个信息试探一二。”良辰说罢起身道,“我这就回丞相府接提蕴姑娘。”

“我希望王爷能查明此事。但凡能够更接近真相一步,我都希望迈出去。”良辰又停住了脚步,对着千雾作了一揖,“毕竟我不能让我娘和我哥死不瞑目。”说罢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母亲跟着槿之死在了那场谋杀中,兄长闻礼死在了熊熊大火里。这一切,都是她心里抹不去的伤痕。她跟随着千雾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也是因为相信千雾一定可以查明真相。

千雾坐在桌案前,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良辰说的没错,以往在外,但凡是入口的东西,槿之都是极小心,但是如果是清和送来的,她一定不会怀疑。

下午提蕴就回到了王府,千雾整个人都十分沉重阴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提蕴不知道他怎么了,良辰说只是政事上出了点问题。

三天后的大早上,清和终于风风火火的到了南王府。

提蕴这时候正坐在秋千上。清和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南王府,一见到提蕴便拉过她的手道,“你跟我回山庄!”

清和这个时候到王府,说明她是半夜出发,连夜骑马前来。提蕴打量着她,她的发丝散乱着,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形容有些凌乱。

“姑姑你怎么了?”提蕴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清和不理会她拉着她继续往外走,提蕴挣开她的手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师父都同意了,为什么你执意要带提蕴回去?”

“京都是非之地,你迟早要栽跟头的,提蕴,你听我的话,跟我回去吧!”清和又拉住她的手,提蕴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姑姑,既然我已经答应做丞相的义女,就等于答应狐狸待在他身边了,姑姑就别为难蕴儿了……”提蕴正色道,再一次挣开她的手。

“提蕴!你今天不跟我走你会后悔的!”清和似乎生气了,眼里都是血丝,“你知道我跑下山找你费了多大的劲儿吗?你师父之所以会答应让你留在南王府,是为了利用你来对付千雾!”

提蕴听了一笑道,“姑姑你是不是累糊涂了,师父利用我?师父从来不插手山下的事,更别说朝廷了。就算师父真的要插手朝廷的事,我就只是一个小姑娘,他能利用我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是想利用你查萧槿……”清和听了更火大了,“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你听我的,跟我回山庄好不好?”

“清和姑姑!”良辰站在长廊的那一头,朗声打断了清和的话,“王爷说他已想好了给你的答复,请姑姑去书房。”

清和看了看良辰,低头思索片刻,然后便放开了提蕴的手,跟着良辰去了千雾的书房。提蕴长舒一口气,连忙扯着衣裙一路快跑,躲到了何时了那里。

清和到了千雾的书房里,千雾示意她坐在桌案前。

“今天说什么,我都会带提蕴回去。”清和直勾勾的盯着千雾,“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早些时候,你问我是怎么看待提蕴的,叫我给你答复。现在我倒也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提蕴的?你为什么这么保护她?到底是因为你真的疼爱她,还是因为……”千雾倒了一杯茶,“因为你心有愧疚。”

“什么愧疚?”清和精神不济,目光涣散的听着千雾说话。

“当年是不是你害死了槿之?”千雾不愿跟她绕圈子。

清和一听这话整个人紧绷起来,“什么害死槿之?你在说什么?”

“提蕴和槿之长得那么像,你是不是对槿之愧疚心虚,才这么极尽全力的保护提蕴?”千雾把茶移到她跟前。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愧疚心虚的?”清和颤抖的手没有接茶杯,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千雾。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千雾抿了一口茶。

“当时你,槿之,老大,老三,吴大娘几个人一起下江南去游玩。回来的路上,槿之忽然觉得头痛的厉害,然后你就拿了你的核桃粉给她,告诉她核桃粉里掺了药粉可以缓解头痛,叫她试试。当然,那核桃粉确实是有效,因为里面掺了麻药。”千雾说道。

“我没有,不是我……”清和喃喃摇着头,她前几天日日夜夜梦见槿之,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当年的回忆。

“你让槿之服用了几次,槿之就产生了依赖。所以那天晚上你又一次故技重施,你告诉小二,那是上好的核桃粉,引诱小二偷偷尝了一些,万一槿之察觉,也可以有人替你作证,证明里面没有麻药。那一夜,槿之服下之后便沉沉睡去了,谁知到了半夜里客栈里来了刺客,你们要逃跑可是槿之因为服用了麻药,身体很虚弱,根本跑不了。所以……”

“所以你就扔下她自己跑了。”千雾脱口而出,观察着清和。

“我没有扔下她,是她自己……”清和脱口而出,而后又矢口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槿之是分开逃跑的,我不知道……”

“你否认?那也很好……这几年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去了所有你们经过的地方,见了当年你们见过的每一个人,所有有关当年真相的证据物件都在我这里,你猜最近我找到了什么?”

“你们游玩江南,下榻的客栈超过数十家,每一家店的小二掌柜我都细细问过了。你很小心,但是还是被我找到了线索。”千雾看着手上的茶杯。

“新县赋水江畔往来客栈,不知道你还记得吗。”千雾又看了她一眼,“那家客栈的小二是不是说家中妻子最是喜爱核桃粉,奈何上好的核桃粉实在昂贵,所以问你要了一些给家中的妻子带回去?”

“那又怎样?”清和抿着唇。

“巧的是,那家的妻子恰好怀了身孕。店小二把你的核桃粉拿回去之后不久,他的妻子就小产而后郁郁而终了。”千雾说道,“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为了什么,虽是鄙陋之家,却也是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妥帖,经口食物都细细找人看过……”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清和喃喃出声,“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是你骗我,你为了套我的话编的谎话!”

“孟清和!我从不拿人命开玩笑!”千雾忽然愤怒了,“你还不肯说吗?一定要人赃并获才承认吗!”

“那也可以……”千雾怒极反笑,“早之前我在江南的人意外找到了那家客栈的小二,询问那包核桃粉的事情。小二却说,应该是当年她妻子觉得那包核桃粉十分昂贵,所以偷偷藏了一些在观音像的玉露瓶中,也是这几日他举家要乔迁去别处才意外找到。”

“我已命人快马送来京都,就这几天便会到达京都,你是要等何时了查验……还是让我直接送到别萧那里?”千雾冷眼看着清和。

“不,不可能的!那包核桃粉我明明就只放了一成的药,怎么会招致孕妇小产……”清和忽然抓住千雾的手臂,眼中带着闪闪的泪光,“千雾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让兄长知道这件事,我求求你……”

“孟清和!当年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还打算隐瞒多久?!”千雾死死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跟前来,“你今天都给我一桩桩一件件讲清楚了!”

第三十四章 残忍真相

清和瘫坐在地上,嘴角含着惨淡的笑,默默的流着泪。

“这可能是我今生做过最大的错事,也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那一天天气很炎热,故之发着热病睡在隔壁,吴大娘在照顾她,老三在厨房给她煎药。槿之头痛的厉害,问我要核桃粉,我便拿了一包交给小二。告诉小二那是上好的核桃粉,叫他好生保管好。我知道上等的核桃粉在民间是稀罕的东西,他一定会偷偷拿一些去。正好老三又在厨房煎药,如果她不小心看见小二偷吃,两人正好可以为我作证,证明那不是麻药。”

“后来槿之喝了之后便昏沉睡了过去,老三也回来睡下了,我担心槿之服用了太多麻药可能出现意外,所以给她把着脉打扇。就在这个时候,刺客就来了。”

“我先叫醒了老三让她别说话,又去拉槿之。可此时她身上药效已发,昏昏沉沉听我说有刺客,而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先把故之和老三藏在衣柜里,他们的目标是我’。后来我又仔细回想,她当时的反应,就好像知道刺客一定会来似的。”

“而后我动作很迅速,对吴大娘和老三耳语几句后,便将故之和老三藏到了衣柜里,叫老三照顾好故之,等到第二天早上再从柜子里出去。”清和说着,忽而抬眼看着千雾,“当时我已后悔,槿之似乎什么都知道……她为我们都做好了打算。”

“然后呢?”千雾阴沉的看着她。

“我们在黑暗中交换了几个手势,我,槿之还有吴大娘翻窗而出,楼下的客房里还有两个年轻的护卫,他们也一同出来了。我们不想连累客栈里的人,所以尽量引刺客远离。当时夜非常黑,我们在黑暗中跟他们交了手……一路上两方厮杀,我们已经不知道到底谁还活着,谁已经死了。黑暗中,槿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她唤了我一声拉着我便跑,没跑几步便栽倒下去……”

“她当时身上药效已发,根本无力做抵抗了……我猜她当时肯定已经知道,我给她下了药。从来她入口的食物都会先验过,唯有我端给她的,她不会怀疑。”清和说到这里哽咽了。

“后来我扶着她一起跑,她身上的药效随时间越来越发,到后来她意识模糊了,不想拖累我,让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找到合适的机会放烟花信号。”

“我心中非常后悔,跟她争执起来,我断断不愿意留她一人赴死自己活命。后来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别萧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妹妹,要我好好照顾他。”

“那时候刺客已经追来了,我便躲了起来,槿之就被他们带走了。过了两个时辰天亮了,我浑浑噩噩的迷糊了一会,醒来就放了信号烟花,等到有人来援助,大家都已经死了。”清和抬头看了看千雾,千雾眼眶都红了。

“我后来又回了客栈找老大和老三,可是都没有见到人。我责骂自己怎么这么自私,害死了这么多人……”清和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本来就嫉妒槿之,她样样都好,人人都说萧家的二小姐是极尊贵的人,我在她身边就像个丫头一样。”

“我从小爱慕闻礼,他却死心塌地的喜欢槿之。为了他,我愿意留在槿之身边,模仿她的一举一动。渐渐地,我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越发的怨恨起她来。当时京中举行第一次诗词赋会,是闻礼主持的。如果槿之缺席,以礼来说会颜面尽失,被天下人耻笑。”

萧槿之十四岁与儒家比试作诗的题目就是“礼和仪”,最后双方打成平手。如果萧槿之缺席诗词赋会,的确会遭受天底下所有文人的口舌是非。

“所以我给她下了麻药,少量多次的给她服用。”清和泪中带笑道,“到了后来每次给她下药,我心里越来越虚,因为我知道她是因为相信我,所以从来都不会怀疑。可是我其实多想她发现什么,阻止我不可收拾的妒忌……”

“怎么样南王爷?”清和抬眼看着千雾,嘴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知道真相你有没有舒心一点?我本来想带着这个秘密一起入土,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追查她的死因!”

“孟清和!”千雾紧紧的抿着唇,手心握着的茶杯忽然碎裂。他满手鲜血,忽然站起身,咬着牙道,“竟然真的是你……你有没有想过槿之?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情谊,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对她,她心里会有多么的凄凉!”

说罢一把拔出摆设在一旁木阁子上的利剑,一剑刺进了清和的胸膛。

这时候醉滴按照提蕴的吩咐来刺探军情,看看清和是否还执意要接提蕴回去。刚刚端着茶水来到门口,正要踏步进去,便听得里头千雾怒斥了清和一声,然后拔下剑刺了清和一剑。

醉滴端着茶的手一紧,本来要冲进去又因为害怕没有迈动步子。听到清和中了剑哽咽的声音,她心里又害怕又犹豫。

“我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八年,你还要我怎么样!”清和嘴角涌出血,抬头看着千雾冷笑道,“你说你爱提蕴,今日看来,都不过是因为对槿之的情未了而已!我们都一样,别萧,你,还有我,都是自私的人!”

千雾眼角有泪滑落下来,眼睛红透了,额上有青筋隐约突起,咬紧了牙根,手利落的收了剑看着清和道,“你走吧,当年槿之放过你,我今天也会放过你。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定杀你!”

清和狼狈的捂住伤口踉跄的跑出门,从右手边的楼梯下了楼,醉滴见了赶紧将端盘放在一旁的走廊过道处,从她这一头下楼去追她。

清和胸口涌着血,满脸泪痕的冲下楼去,翻身便上了门口的马,甩开马鞭便飞快离去,醉滴赶到时只看到她的一个背影。

想了想,醉滴赶紧跑向后院。

千雾坐在书房的阴暗处,待在隔壁屋子的良辰走了进来,看到千雾这样的情绪也不好多话,看了他一眼便要走。

“给我备马。”千雾吩咐了一句。

“是。”良辰低着头退出了屋子。

提蕴此时正在何时了那里坐着,恰巧大师姐今天去给师父办事了,所以只有他们二人一同在竹屋里品茶。醉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极其狼狈的歪了一下脚,歪歪倒倒的跑进了竹林。

“怎么了醉滴?”提蕴见她这样心里紧张起来。难道姑姑还是要把她带回去?

“提蕴不好了不好了……”醉滴接过提蕴递来的茶,匆匆喝了一口道,“刚刚我在王爷书房门口,看到王爷刺了姑姑一剑……然后我去追她没追上。”

提蕴手里的茶杯一放,立时站起身道,“怎么会这样?姑姑伤的严重吗?”

“似乎没有刺中要害,当时姑姑冲出书房,虽然脚步虚浮但是速度极快,我想应该没有大碍。”醉滴如实回答道。

提蕴松了一口气。

这时何时了似乎猜到了什么,于是对两人道,“我这边有马,不如借给你两人吧。”

“我去吧。”醉滴看了提蕴一眼,她知道提蕴不会骑马。

“这件事我会问清楚,你先去追姑姑,别让姑姑有损伤……”提蕴点点头,“见到了姑姑好好照顾她,就说是我错了,请姑姑原谅,改天我会带王爷回山庄去给她道歉。”

醉滴走后,提蕴告辞了何时了,一路直奔千雾的书房,到了书房却没见到他人,于是又去找了良辰。

“狐狸去哪了?”提蕴冷着脸道。

“王爷出去了。”良辰看着提蕴道,“这几日王爷都会琐事缠身,恐怕不能像往常照顾姑娘……”

“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提蕴打断了良辰,根本不想理会她说这些话。

“良辰不在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良辰似乎一脸坦然。

这头清和骑着马一路奔出了京都,又在郊外兜兜转转了一阵子,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胸前的伤口还汩汩流着血。

算了,我做了这样的事,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她含着泪望着蔚蓝的天空,停在了一处树林。

此时快要进入冬季时节,凉风吹过来,她瑟缩了一下,歪歪倒倒的翻身下马,躺在一棵树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就在睡梦中,槿之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很清晰,就仿佛是在她耳畔一般。

梦中两人坐在山庄的院子里,清和手里拿着舂子,正在给她研磨着药草。

“清和……”槿之叫了她一声。

“嗯?”年少的清和抬头看着槿之,眉眼里都带着笑。

槿之穿着白色纱衣,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她头上戴着步摇,碎珠如同雨幕一般垂到她颈边上。清和左右的瞧她,想看的真切一些。却只见槿之脸上仿佛带着笑,她只能看见她眼角的黑痣,随着弯弯的双眼在雾中若隐若现。

第三十五章 痛下杀手

清和骑着马一路奔出了京都,又在郊外兜兜转转了一阵子,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胸前的伤口还汩汩流着血。

算了,我做了这样的事,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她含着泪望着蔚蓝的天空,停在了一处树林。

此时快要进入冬季时节,凉风吹过来,她瑟缩了一下,歪歪倒倒的翻身下马,躺在一棵树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就在睡梦中,槿之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很清晰,就仿佛是在她耳畔一般。

梦中两人坐在山庄的院子里,清和正在给她研磨着药草。

“清和……”槿之叫了她一声。

“嗯?”年少的清和抬头看着槿之。

她穿着白色纱衣,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她头上戴着步摇,碎珠如同雨幕一般垂到她颈边上。清和左右的瞧她,想看的真切一些。却只见槿之脸上仿佛带着笑,她只能看见她眼角的黑痣,随着弯弯的双眼在雾中若隐若现。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槿之带着笑看着她,“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离开,也是我自愿离开你。”

“说什么傻话呢!”清和低头一笑,莫名有泪在眸间。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看看大好河山,替我照顾好大哥。”槿之手托着腮,侧过头望着远方。

清和伸出手想握住她,一伸手却握住了一把白雾在手中。她在梦中叫她的名字,四处奔走寻找她的身影,“槿之,槿之!”

清和含着泪从梦中醒来。仔细一想,似乎从很久之前,槿之就已经预见自己命不久矣,到底是谁要取她的性命,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却还是认命赴死?

此时她已经觉得体力不支,血流的太多了。又想起槿之在梦中对她说的话,于是将裙摆撕了一段,给自己缠在了伤口上,接着翻身上了马,还是往山庄方向去了。

天已经黑了,清和借着月光在黑暗中奔驰,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最终不支摔倒在地上。这一摔可不轻,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翻身挣扎着爬起来,靠着一棵树闭着眼坐着休息一会儿。

这时黑暗中走来一个人,那人穿戴着连帽的披风,整个人隐在树的阴影里,他语气里带着哀痛道,“孟清和,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你是谁?”清和虚弱的睁开眼,根本辨别不了来人的方向。

“我是谁?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闻礼戴着半边面具开口说道。

“就是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伎俩吧?”清和仰起头看着他,“设计提蕴下山到寻欢楼,放箭让提蕴中毒,让提蕴住进南王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喔?真是意外呢,你竟然全都知道了……”闻礼嘲讽的笑道。

“中秋那天跟兄长说完话,出了房门我就察觉不对劲了,兄长再怎么样也不会对提蕴放冷箭,那是下流的手段。如果是兄长,他有很多方法让提蕴去接近南王爷。所以后来我又回到兄长的房门外,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清和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

“是,他确实有很多法子。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萧提蕴离开他,舍不得萧提蕴爱上千雾!你们都一个个背叛了槿之,都忘了槿之当时死的惨样!可我是记得的……我都记得,是我去给她找的尸体,是我把她的尸体一块块找到,然后一块块拼凑在一起运回来……”

清和似乎一愣,她失血过多脑子有些不好使,过了一会儿她双眼圆怔看着眼前的人,“你是闻礼?是不是你?”

“对,就是我。怎么样孟清和,你很意外吧?槿之死后,她在京都的房子忽然着了大火,我跑进去拿她的牌位,最后死在了大火中,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闻礼说道,“别萧救了我,只不过我全身烧伤严重。当时生死还未知,等我活过来,便已是这副模样。而后的日子,我便一直住在山庄的暗室里。”

“闻礼……”清和闭着眼,眼泪簌簌落下来,“你活着我竟然不知道。”

“你知道又如何?你害死槿之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闻礼冷笑道。

“你竟然跟踪我到王府,偷听我和千雾说话……”清和咳嗽了几声。

“我猜你今天也带不走萧提蕴,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会跟来……我这几年养精蓄锐,等的不过就是这一天。八年了,八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不过看来千雾这几年也没什么出息,我潜入他府上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到头来没想到却是你……不知道你下去还有没有脸见槿之?今天就让我送你一程。”闻礼勾着嘴角,从袖中掏出匕首。

“呵呵呵,你杀我不止是泄愤吧……”清和惨笑着喘着气道,“我如果死了,这件事就可以栽赃到千雾头上,正好成全了你的妒忌。你妒忌千雾也不是一时了,早从槿之对千雾芳心暗许,你背地里对千雾做了多少手脚?”

说话间,清和偷偷把腰间的信号烟花捏在了手里。

“是!我是妒忌千雾。他凭什么?他不过就是个王爷,薄情寡意的天家王孙……那几年就算他和槿之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他不还是成日里流连烟花之地,往返纨绔之家?以前他说我蠢笨,现在也不过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闻礼愤恨道,“你说如果所有人以为千雾杀了你,他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兄长不会放过他,更不要说提蕴与他的关系了……”清和哑着嗓子道,“你就是要折磨千雾是不是?你从前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清和两指夹住了烟花弹的引线。

“我早就说过了,从我娘我妹妹死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从前的闻礼了。”闻礼看着清和,脚上前一步踩住了她拿着烟花弹的手,又用力的拧了拧脚。

“孟清和,我告诉你。就算千雾没有刺你一剑,今天你也必有一死,你逃不掉的……如果不是你下麻药,刺客不会看准时机动手,一切都会有转机,槿之不会死,我娘和我妹妹也不会死。”

清和的手被他的脚踩得似乎断掉了,钻心的疼袭来,她颤抖着身体,无力的张开五指。

这时候,闻礼手上的匕首猝不及防深深的扎下来,就戳在刚刚千雾刺了一剑的地方。清和痛得呜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对不起槿之……”

方才在梦中答应你的事……我可能,做不到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看看大好河山,替我照顾好大哥。”清和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了槿之在雾中的脸。

她长得那么美,美的叫人嫉妒,嫉妒又心虚。

闻礼听到这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转动着匕首深深扭进她的胸膛里,“孟清和,你不过和我一样,都是爱而不得,都是妒忌狠毒的人……”

“你根本不懂爱……”清和喘息着说着话,随后便断了气。

闻礼拔出匕首,站起身看着她,冷冰冰的瞥了一眼便走了。

就在他走后一会儿,清和忽然剧烈咳嗽,又急促的喘息起来。她勉强睁开眼,用缠在胸口的布条压住伤口。她胸膛里滚涌着鲜血,她却无暇顾及,一步一步的往山庄的方向爬去。

太阳下山之前,千雾就先一步到了笑金山的后山,他手上提着两坛酒,折了一支丁香枝,走到了一座坟冢前,靠着墓碑坐了下来。

“我来看你了。”千雾看着黄土堆成坟墓,哽咽着声音道,“我今天刚刚知道了真相……”

“槿之……”这个名字一喊出口,千雾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在她墓前痛哭起来,“如果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不会放你去江南,我一定不会听父皇的话去巡防御河。”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千雾手指一遍遍划过墓碑上“萧槿之”三个字,又喝了一口酒,“给你带了丁香枝来,这是你最喜欢的信物。”

“等我查清楚所有的事情,我就去陪你好不好?”千雾眉头一皱,眼泪就滚下去,“你等着我。”

再晚一些,他靠着墓碑睡了过去。

醉滴一路快马扬鞭,在回山庄的路上看到了千雾,他一边喝酒一边骑马,背影非常的落寞,走的还是上山的小路。醉滴也不理会他,直接骑着马往大路去追赶清和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时间,清和刚刚在郊外睡醒。

已经入夜,山庄里的人见到了急忙赶来的醉滴,大家听醉滴说了情况,纷纷着急起来,带着火把分人手去找人。

夜非常黑,林中常常有风吹来,树林立刻发出低低的沙沙声,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啼叫着。

又过了大概两刻时,最终醉滴那一组人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清和。

“姑姑!你怎么样!”看清和一身血,醉滴抓住她的手臂泪水立刻滚出来,赶紧叫两个师兄扶清和回山庄,却又被清和抓住了手臂。

“姑姑怎么了?”醉滴凑过耳去。

“王……衣,杀我。”清和嘴里含糊不清,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第三十六章 山庄奔丧

“姑姑你说什么?谁杀你?”醉滴跺着脚生气自己听不清楚,一旁的五师姐见此也把耳朵凑过去。

“文……衣,杀我。”清和祈求的看着两个人。

“王爷杀我?姑姑你是不是要说王爷杀我?”醉滴和五师姐忽然顿悟过来,同时出声询问清和。

清和抓住醉滴的手臂徒然一紧,想要摇头却又是无力,接着气血不顺嘴里涌出一口血,闭上眼就断了气。

此时整个林中的鸟哗啦啦的飞走了一大片,风吹动树声此起彼伏,周围的人忽然全部安静下来。

“姑姑!姑姑你不要这样!姑姑你睁眼看看我啊!我是醉滴啊!”醉滴立时跪了下去,哭倒在清和身边。

五师姐含着泪向天放了一个信号烟花,其他几组人纷纷赶到。一见到尸体,在场所有人都纷纷哭着跪了下去。

而后清和的尸体被抬回了山庄里,因为没有棺椁,只能先放在床上。几个师姐围在她身边,摸着她的手和她的脸。

这时候别萧来了,几个师姐纷纷让开来。他刚刚听到了消息便赶过来,此时站在床边,不忍去看她。哽咽了几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给她盖了盖被子。

“你们给她沐浴更衣吧。”别萧红着眼说道,“老五和醉滴跟我过来。”

老五和醉滴跟着别萧进了书房。

“王爷杀我?”别萧听了皱起眉头。

“是。我猜姑姑想告诉我们,是南王爷杀了她。”醉滴止住了自己的哽咽,“我今天上山的时候还见到了南王爷也一同上了山……”

“在南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萧沉着眼问。

“在王府的时候,王爷和姑姑似乎起了争执,王爷就刺了姑姑一剑。当时他们好像在说谁和谁的情谊,什么对槿之的情未了……”醉滴皱着眉头道。

“你说什么?”别萧听了站起身来,靠近醉滴问,“你再仔细说一遍。”

醉滴把整件事的头头尾尾巴完整的告诉了别萧,别萧的脸更阴沉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她们俩遣退了,然后叫了闻礼出来。

“你今天不是跟着清和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萧问道。

“你倒是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去南王府。”闻礼答道。

接下来,闻礼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别萧,他只告诉了别萧事情的起因发展。

“见到醉滴翻身上马去追清和,我也就放心了。从王府出来后我就先回山庄了,这你知道。”闻礼冷漠的说道,“后面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别萧听罢红了眼,独自坐在角落里无声的垂泪,闻礼见此便隐退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别萧拿着榛子糕去了后山,见到墓前放了一枝丁香枝,禁不住站在墓碑前哭起来。

清和做了这样的事,我想你最后也没有责怪她,你应该是责怪自己来得多,她是你妹妹,你会责怪自己没有发现她的那些心思,没有好好对她。

你就是这样纯善的人,永远把家人放在第一位……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你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难过,你一定在想萧别这个混蛋大哥怎么还不来救我,你一定在想我死了哥哥怎么办,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将死还不能见到大家一面。

你走了,清和走了。你说我怎么办啊槿之,你说我怎么办……从此这个世上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了。别萧举起袖子轻轻的哭出声来。

等别萧回去之后,清和已经盖着白布,躺在正厅支好的木架上。别萧走过去掀开白布,伸出手抚摸清和的脸道,“至少走之前要对我说一句话,你和槿之都这样狠心,叫我怎么办呢……”说着眼泪又止不住落下来。

几个师姐师兄跪在旁边纷纷哭起来。

别萧又道:“发丧了没有?”

四师兄红着眼道,“已经发丧到江湖和安河将军府了,只是云河将军似乎不在府中。”

“故之和提蕴呢?”别萧问。

“已经告知了,今天应该会回来。”四师兄答道。

这头千雾早在日出之前就已经回来,一大早上朝去了。提蕴和大师姐在王府等醉滴的消息,从清晨一直坐在中庭的亭子里。

大师姐是昨夜回来王府,一听说这个情况本来想奔回山庄看看,可是当时已经入夜,城内宵禁,如果没有王府的手令自己出不去。

两人一大早不约而同的坐在这里等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惴惴不安。

忽然听门外告诉说,来了发丧的人,提蕴并没有在意,等那人走进了,提蕴和大师姐才认出他是山庄的人。

“杜仲?你来发丧?谁的丧事?”提蕴隐约有些不安。

“清和姑姑昨夜过世了,盟主命我来给你和大师姐发丧,你们及早回去看看吧。”杜仲说着,颤抖着手给了提蕴一个帖子,提蕴不接,他又递给了大师姐。

大师姐看着白色的帖子,轻轻拿过来,屏着气打开来一看眼眶就红了。提蕴没有看帖子也没有看大师姐,她红着眼盯着杜仲。

“杜仲,你说清楚了……是谁过世了?你再说一遍?”提蕴把着他的肩,眼泪已经先落下来。

“是……清和姑姑。”杜仲说着话哭出声来,“昨夜抬回来人就已经没了……”

提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一旁的美景扶住了她。

“麻烦美景姑娘给我们安排马车。” 大师姐撑着眼对美景说着,而后又转头问杜仲道,“安河将军府告诉了吗?”

“云河将军不在府中,我已经把帖子交给门房了。”杜仲说道,“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很伤心,你们回去还是忍着些,别去招他们了。”

大师姐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美景给她们备好了马车,良辰给两人拿来了衣物包袱。临出门良辰也红着眼拉过提蕴的手,“提蕴……姑娘,你要节哀。”

提蕴和大师姐回到山庄已经是下午了,整个山庄的小厮丫头们都在挂白布、白色的花球。走去正厅的路上,已经见到一些清和的武林同好至交站在正厅里,正在给清和鞠躬。

两人进到正厅去,别萧已经叫人从山下送了棺椁上来,此时清和躺在棺材里,脸上盖着一层面纱。大师姐一见到黑色的棺材就别开眼去,五师姐见到大师姐就抱住她哽咽道,“你回来了……”

提蕴走到别萧身边去,跪在他身前,含着泪抬起头道,“师父……”

别萧见到她道,“去见见你姑姑,明天就要盖棺了。”

提蕴抿着唇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棺椁里清和,又牵了牵她的手,哽咽着不能哭出声,眼泪簌簌落下来。

到了晚上,整个山庄几乎没几个人吃得下饭,昨夜忙碌的师兄师姐草草吃了点素食,今夜换班轮到大师姐,提蕴,还有小六守在棺椁旁。

大师姐一直撑着自己,提蕴担心她,想去安慰一下她又被小六叫住。小六叫她跟着她一起到正厅门口,脸朝门外跪着。提蕴虽然不解,但是还是去了。

大师姐站起身来,俯身看着棺材里的清和,她撑了一整天终于决堤了,整个人趴在棺材边上痛哭起来,“姑姑……故之来看你了。”

“姑姑,故之在这个时代这个世间没有亲人,你就是我的姐姐,也是我的母亲。”大师姐哭着道,“你要一路走好,说不定跟我一样穿越到别的地方享福去了,可别再像今生,痛苦的过了半辈子……”

提蕴和小六听了也抹起眼泪来。

第三十七章 天大的误会

这边千雾下了朝回来,一直阴着脸。他现在情绪阴沉沮丧,满脑子都是槿之的回忆,实在不想见到提蕴那张脸。

良辰来到他书房里,见到千雾便行了一礼,“王爷,清和姑姑去世,姑娘去奔丧了。”

“什么?”千雾手里的折子一放,“怎么回事?”

“清和姑姑的事我不知晓,您还要问底下人有没有探查到什么……”良辰垂着眼,“但我知道今天上午有个叫杜仲的人来发丧,听说是山庄的人。”

“姑姑过世,姑娘要伤心好一阵子了。”良辰说道,“王爷当日伤了清和姑姑,就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他们会以为是我杀了清和。”千雾又拿起一本折子道,语气里有几分冷漠,“似乎有人要给我扣这个罪名,不过也不算罪名,我本来也起了杀心。”

“王爷就不在意姑娘了吗?”良辰叹气道,“如果您不否认,那姑娘会有多伤心,到时候您又要怎么面对这样尴尬矛盾的局面呢?”

“我也不会那么傻,没做过的事自然不会去承担。”千雾心里一沉,皱起眉头看着她,“只不过我当初答应过槿之,不在笑金山设眼线,就算我有心要查,恐怕也没有头绪,一切还要看别萧。”

“清和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挑拨我和笑金山庄的关系。”千雾说道,“可这人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在别萧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我待在山庄里虽然只有四个月,如今过去了八年,对她们的印象也逐渐模糊了,可是清和姑姑当时对我的好,我是全然不会忘的……”良辰跪坐在地上,低低的哭起来。

“良辰,你要节哀,逝者已不可追。”千雾起身将她扶起来,拍拍她的背道,“清和死的蹊跷,也许跟她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有关……”

良辰双手紧紧捏着,压抑住自己的悲伤。

“当年在场的人里,只有你和林故之还活着。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千雾关切的看着她,“至于林故之……你之前说你确定她已经断气了?”

“是,我和大师姐躲在衣柜里,大师姐热病发的太厉害,没过多久就断了气。我给她把了脉,确定她确实已经死了。后来天似乎亮了,我心里害怕极了,就先从屋子里跑出去找人帮忙,便在路上遇到了王爷您的人了。”良辰觉得这是一件奇事,“等到我带着他们回去处理大师姐尸体的时候,大师姐却又离奇的不见了。”

“到了后来,您又收到消息,大师姐已经平安回到山庄,我觉得十分惊奇。难不成世间竟真有死而复生之术?”良辰抿着唇思考着,“但我看大师姐似乎对当日的事已毫无记忆,听说还忘记了许多儿时的记忆。会不会是热病烧糊涂了,亏损了心智才如此……”

“日后我们也要多留意你这个大师姐才是……”千雾说着又起身对良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要出去几日,提蕴来了你就说我不想见她。”

“是。”良辰低着头恭敬答道。

的确不能见面。一旦见面,两人肯定要吵起来。不管是为了清和的死,还是因为提蕴的脸。

又过了两天,别萧已经找人在槿之坟墓旁边的空地上准备好了墓地,清和的棺椁就被抬到了后山,身后一群师兄师姐们穿麻戴孝一路撒了白花花的纸钱,众人又在封堆前拜了三次,而后把清和的坟填上了。

当天回到庄里后,别萧把众人一起叫到书房来,把那晚发生的事又讲了一遍。

“这不可能……”提蕴摇着头看着别萧,又侧过头看着醉滴,“狐狸不可能杀姑姑的……醉滴,你不是说姑姑当时受的伤不是很严重吗?”

“最致命的那一刀是后补上去的。”小五冷冷的说道,“堂堂南王爷怎么好在自己府上杀人呢,自然是要等到姑姑从京都出来才好下手。”

“可是狐狸没有理由杀姑姑啊……难道因为我?”提蕴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信,没有人亲眼看见,我不信。”

“提蕴,你真是蒙了心了。”醉滴说道,“你跟南王爷相处不过一个多月,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除非你们给我一个狐狸杀姑姑的理由,否则这件事就是不合逻辑。”提蕴看着别萧。

“因为我的妹妹,也就是南王爷曾经的情人,是因为清和间接而死……”别萧终于说出了真相,“这个理由够不够?”

“师父的妹妹,狐狸的情人?”提蕴有些好奇。

“她叫萧槿之,别号临江仙子。”别萧垂着眼道。

提蕴一听这两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仔细一想便愣住了。她忽然记起那一天,清和说起临江仙子的时候,千雾的反应有点奇怪。

“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提蕴心里沉下去了。

“她死的时候被毁了脸,身体被分成好几段扔在不同的地方。皇上悲恸下了旨,京都大示她的画像和史籍三日,而后全部焚烧,以慰在天之灵。因为太过惨烈,举国哀悼,再也无人提起这件事。”别萧说话间神色如常,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对不起师父,蕴儿不是有意提起……”提蕴听了之后心中一惊,“难道清和姑姑是……”

“清和是无意害槿之,槿之却因她而死。”别萧说道,“蕴儿,你如今已经认了丞相为干亲,我也不好强留你在山庄里。只是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特别是对南王爷。”

“那一晚,我还在山上见到了南王爷。你若是还不相信,便问问他当晚可曾一夜未归,一夜未归去做了什么。”醉滴说道。

别萧听了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他看到了当天槿之坟前的丁香枝,知道那一晚千雾是上山来看望槿之,但此时他却没有出声纠正醉滴。他虽然对千雾是否杀了清和抱有怀疑态度,但是当他看着提蕴的时候,又自私的想。误会也好,这样提蕴在千雾那里受了伤,才能更早的回到自己身边。

可若不是千雾杀清和,又会是谁下的手?别萧思前想后,并没有头绪。

而后大家都散了,别萧留了醉滴和大师姐在房里,“你们以后就继续跟在提蕴身边,要多加留意南王爷,如果能找到他杀害清和的证据,不要声张即刻来告诉我。”

“是。”醉滴和大师姐恭敬的答道。

“故之……”别萧又叫住了大师姐,“云河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太子和南王爷之间是明争,云河和南王爷是暗斗,如果他需要你帮忙……”

“故之定义不容辞。”大师姐打断了别萧的话,“姑姑下葬师弟没有回来,是否要我亲自去告知情况?”

“你去吧。毕竟在这些孩子里,云河和清和的关系是最好的,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好好安慰他。”别萧说着。

这几天来,但凡醉滴合上眼,就总是梦见清和浑身带血来找她,来质问她那天为何看见千雾伤她,却不进去救她。她在梦中都极力解释着,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过了几天,醉滴的身体日渐不佳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每当她清醒时,她就会责怪自己为什么那天没有进去屋子里救清和,如果她进去了,也许清和就不会死了。

这一天,醉滴不用去守灵,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走着走着又想去看看闻礼,于是打开了密室的通道,进去便看见闻礼佝偻着背似乎在给谁上香。

“你怎么来了?”闻礼回过头一看是她,于是假意咳嗽了两声。

“闻礼师父,我最近觉得特别浑噩。我当日如果勇敢一些,进去救了姑姑,她也许就不会死……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醉滴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

“醉滴,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清和的致命伤是后来被补的那一刀,她的死不是你的错。只不过……”闻礼顿了顿,“只不过我们抓不到凶手,清和泉下也不会瞑目,所以她才会纠缠着你。”

“南王爷好狠的心,当初我们在王府里相聚时,他与我们调笑对我们百般的好,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醉滴恨恨的说道,“可惜的是,提蕴竟然还相信他!我必然会找到他杀姑姑的证据,揭开他的真面目!”

“既然你已经这样想了,就要坚定去做,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有这样的信念,我相信清和九泉下也会心有慰藉了。”闻礼说道,“别萧心慈手软,我们调查真相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毕竟他和千雾从前也是有交情的。”

“你回去吧,别再多想,好好睡一觉。”

“是……多谢闻礼师父。”醉滴说罢,深吸了一口气离开了密室。

“娘,映如,你们在天之灵应当得以慰藉了……我还是会继续追查当年究竟是谁对你们下的杀手,你们就放心吧。”醉滴走后,闻礼又往火盆中丢了一些纸钱,对着上方的牌位道,“映如,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我总想着你是否还活着人世上,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我肯定不会让你拜在别萧门下……”

“只可惜,人世间没有如果可言。”

第三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过了头七,提蕴也要下山去王府了,她本来想在山上多待些日子,可是别萧见她魂不守舍的,一副急于向千雾求证当晚事实的模样,所以就让她早日下山,问清楚了大家心里都舒坦。大师姐要留在山庄里,清和不在了,许多琐事需要她来打理安排,所以她暂时也不能下山。

这一天醉滴给提蕴收拾好了东西,几人在山庄门口告别,别萧站在马车旁,看着提蕴跟几个师兄师姐们说话。忽然的,他看见了提蕴手上的环灵镯。

怎么会出现在蕴儿手上?别萧皱起了眉头。

环灵镯和环铃是一对妙物,本来是当年槿之从世外高人处求得,送给了千雾作为定情的信物,是槿之极为看重的物品。槿之在京都的屋子着火,闻礼冲进屋子去拿了槿之的牌位和环铃出来,后来别萧又把环铃归还给了千雾。槿之死了之后,环灵镯也就失踪了,现在忽然出现在提蕴手上,看来是千雾有心派人去找了。

唉,看来他心里还是舍不下槿之,是真的把提蕴当做槿之来看待了,那提蕴……别萧转移了目光看着提蕴,眼里忽然流露出伤感来。

“师父,我会时常回来看您的……”提蕴已走到他面前,“您一定要节哀,不要太伤心了。”说罢转身就要上马车。

“蕴儿。”别萧喊住了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一直开心快乐,你要记住。”

提蕴懵懂的点头。

提蕴和醉滴下山回到南王府已经是下午黄昏时,接近吃晚膳的时间了。

她们二人刚回到了王府,良辰出来迎接见了低头恭敬道,“是否要给姑娘准备晚饭?”

“不了,我吃不下,我现在去找狐狸,他是不是在书房?”提蕴着急找千雾,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其他的丫头帮着醉滴把行李放回提蕴的房间,良辰低着头道,“王爷不在府上。”

“他去哪儿了?”提蕴问。

“王爷在……寻欢楼。”良辰思考了片刻才开口。

提蕴似乎愣住片刻,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却不知道这不舒服是为了什么,一开口却火气极重,“那儿有什么好的?他去那儿干什么!你帮我准备马车,我现在就去找他。”

良辰见了拦住她道,“恕良辰直言,王爷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姑娘你了,姑娘现在这样大的火气,去了也只会徒增矛盾而已。”

“姑娘此番回来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来质问王爷当夜的去向,是不是怀疑王爷去了笑金山刺杀清和姑姑?”良辰拉着提蕴在亭子里坐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提蕴气冲冲的道,“我听师父说他们当日在笑金山见到了狐狸,可是我不相信啊,狐狸怎么可能伤害清和姑姑。”

“如果是这样,那良辰必须告诉姑娘,王爷当夜确实不在府中。”良辰说话不疾不徐,“但是如果姑娘相信王爷,即便王爷不在府中,姑娘也不会相信是王爷下的手。但若是姑娘心中已有怀疑,这番质问,只会让你们二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恶化?”提蕴不解道。

“清和姑姑过世,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王爷是不是?所以就算你不说,单是你这样火急火燎的冲过去找他,他就已经觉得你不信任他了,若是你再出言质问,你们只会吵起来。”

“如果姑娘信我,良辰要说一句。不是王爷下的手,凶手把脏水都泼在了王爷身上。”良辰说着,给提蕴倒了一杯茶。

“可当日醉滴说在笑金山曾经见到了狐狸,而且姑姑死前亲口说了一句‘王爷杀我’……这又是怎么回事?”提蕴皱着眉。这几天她因为这件事一直躁动不安,现在听良辰这么说便静下心来,仔细的问她道,“你再仔细说说看。”

“若是王爷有心杀姑姑,何必自己亲自动手,随便派一个人去便可,何必要彻夜未归留下把柄?不管他人怎么说,我总是不能相信王爷会伤害你的家人,继而去伤害你。”良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他们说,清和姑姑间接害死了狐狸的情人,所以狐狸才会痛下杀手,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矛盾。”提蕴心里一想到这里又有点不高兴。

“你竟然知道了?”良辰有些失言了,于是又掩饰道,“八年前我来到府上,当时王爷的意志非常消沉,终日饮酒作乐夜不归宿,醉生梦死不愿清醒,这样持续了大概两三年,这就足可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了。”

“现在知道了清和姑姑害死了槿之姑娘,他心里该有多么的悲凉。试想想,如果换做是你,你心里恐怕更不好受。”良辰说着话。

提蕴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今日换作千雾惨死,是何时了下的手……她几乎不敢去想,心里立刻悲痛起来,抬起头问良辰道,“那我该怎么做?”

“所以今日姑娘去,只能去抚恤王爷的情绪,不要让你二人的关系恶化,至于其他,就要等到他从寻欢楼回来之后了。”良辰说着,对身后的仆人吩咐道,“去给姑娘准备马车。”

提蕴点点头便去了。

提蕴走后,美景从一边的走廊出来出声道,“也不知道你这么苦口婆心有没有用了……”

“唉……这世间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人心之复杂难以揣测,今天不管他们结果如何,我也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俗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良辰说着,转而又对美景道。

“只不过我想不通,为何王爷要躲着不见姑娘?即便是姑娘质问他,他也必须面对她。我方才说的话,也只是让姑娘冷静下来思考这个事情,不至于两人一见面就吵起来。”

良辰并不知道提蕴长得与槿之相像这件事,美景也不知道。所以此时提蕴去找千雾,不管提蕴怎么表现,都还是会被千雾冷眼相对。因为他现在心里最矛盾的,就是他介于槿之和提蕴之间,已经模糊了的情意。

提蕴和醉滴在寻欢楼的门口下了马车后,车夫便把马车赶到了后院去。

门口收门票的人一见是王府的马车,立马就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提蕴从怀里摸出良辰给她们准备好的银子,便从容的走了进去。

南国女子上青楼也不是什么奇事了,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

提蕴与醉滴走进寻欢楼,她一眼就看见早之前的那个阶梯的舞台现在已经被拆掉了,上头的活页门也已经不见了踪迹,但大厅中央还是建了一个大的舞台,一些演出正要进行着。

大厅里莺莺燕燕的到处都是人嬉笑玩闹的声音,提蕴和醉滴刚刚进去,老鸨便凑了上来,察言观色对身边的下人道,“还不快去给姑娘看茶!”

提蕴看了一看她,这已经不是之前的李老鸨,也没想太多,从手里拿出两锭银子问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寻欢楼最好的雅间在哪便好。”

老鸨收了银子,伸出手指了指对面二楼开着门的雅间,门口放了一道屏风,布置摆放得跟提蕴在这里登场的那天一模一样,于是她三步做两步的冲上去。

“哎姑娘,那可不能去啊!那是大人的包间呀!”老鸨赶紧追出去几步,奈何提蕴脚步飞快,她跟到了楼梯边,便害怕的躲开了。

这姑娘胆子真大,今夜恐怕又要发生流血事件了。老鸨心里想着。

千雾在隔间里已经喝的有七分醉了,搂着怀里风情万种、坦胸露/乳的美人,一旁还有人给他演奏着曲子,此时他正要把美人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却见门口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

抬头一看,是提蕴。

千雾草草扫了一眼,又回过头接着和怀里的人调笑。

提蕴刚刚推开门进去,看见千雾怀里那个女人都快要亲上去了,千雾迷离着双眼也不拒绝,她脑袋嗡一声作响,冲上前去把那个女人一把拉住,然后用力推开。

“哎哟这哪来的姑娘,这般的粗鲁……”那个女人娇喘一声,就着她的拉力便稳稳的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一看就是个会武功的练家子,只不过提蕴不懂,所以毫无所觉。

提蕴红着眼看着千雾,“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你说什么?”千雾把手放在耳边,似乎想要听清楚提蕴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一旁吹拉弹唱的伶人还在不停的演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提蕴被这些纷杂吵闹的声音闹的头痛,从桌上捞过酒壶,一把摔碎在地上,对着一屋子的女人怒喝一句,“我数五声,你们再不走后果自负!”

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千雾挥挥手,整个屋子的人就胆战心惊的出去了。她们胆战心惊不是因为提蕴真的震慑了她们,而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南王千雾。这样做的后果没人猜得到,所以大家都怕。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千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提蕴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拉过他的手臂道,“我们回去吧,我想你回去。”

第三十九章 狐狸是大猪蹄子

“回去?回哪里?你莫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王府里……你作为什么身份叫本王跟你走!”千雾又看了她一眼,随后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你不想看到我?”提蕴说着话眼泪就落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想看到我?!就算你为了之前的情人神伤,也不至于要说这样的话来中伤我!”

“你不许提她!你没有资格提她!”千雾看到她的脸,心里又是一痛,一瞬间的不忍也被抹去,心里狠了下来。

“好,我错了,我再也不提她了。”提蕴忽然语气放弱下来,“狐狸狐狸……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萧提蕴,你今天来不是要来问我清和怎么死的吗?不是要来问我当夜是否去了笑金山吗?!”千雾忽然咧开嘴笑了,“好,我告诉你,对,我是去了笑金山!”

“我去笑金山祭拜槿之,我还是放不下她,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千雾说着,把她拉过来,死死把住她的肩膀道,“你以为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分量?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提蕴听言闭着眼哭了起来,又去拉千雾的袖子,“狐狸我知道你特难受,我知道你特伤心,可是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

千雾见她这样,把她一把拉过来,俯下身用唇死死的咬住了她,提蕴被吓了一跳,拼命要推开他。千雾撬开她的牙关直驱而入,卷起她的舌头,似乎要席卷她的所有。提蕴挣扎了许久,最后狠心咬了下去,把千雾的唇舌都咬破了一个角,千雾才吃痛的退开。

“狐狸!”提蕴见到千雾的嘴角流出了血迹,又要上前去给他看伤口,结果又被千雾一把抓住了手。

“你就这么不知廉耻?”千雾嘲讽道,“看来云安说的也没错,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今天你回去之后,就搬出王府,随便你上哪儿,就是别出现在我面前!”

提蕴楞了一下,被他轻轻一推,双手还僵在半空,还是伸手要抱他的姿势,听到这句话便不说话了,她咬着唇不再看他,屏着气半晌才开口,“好,我走……”

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去。

提蕴走后,千雾拳头一紧往一旁的桌上一锤,忽然低低喊了一声,“雾渺!”

从屋外即刻进来一个女子,千雾红着眼道,“给我看好她,她去哪跟谁去什么时候去都给我盯好了,不得有半点闪失。”

“是!”那女子就是刚刚千雾怀中抱着的那个美人,此时神色严肃,听从了命令就去了。

此时门外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醉滴见提蕴哭着跑下楼于是赶紧跟上她,等到提蕴跑到了大门口前才发现马车在后院,她哭的难受,现在跑出来就再也不想进这座楼了。

醉滴见到提蕴这么伤心,就跑到后院去叫车夫赶车来门口。就在醉滴刚刚走后不久,提蕴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打量她。

“哎哟这个小妮子倒是长得很美,哭起来梨花带雨也是美极了。”

提蕴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大痣的男人色眯眯在打量她。那男人长得肥头大耳,壮硕的身体正朝她走来。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感到特别不舒服。提蕴别开眼,又向门边退了几步,想要看看醉滴把车赶过来了没有。

那个男人见提蕴往门边挪了挪,又走近几步,手里的扇子一收,掂住提蕴的下巴,逼迫提蕴把脸转过来,“本公子看上你了你还不感恩戴德?一个青楼的ji子就不要装清高了……”

提蕴正要发火。她看起来像这个青楼的姑娘吗!她睁着眼瞪着那个男人,关注的重点又跑偏了。

“哎哟这小眼神瞪得我心神摇曳了,来,让爷香一个……”说着就嘟起腊肠一样的嘴凑了过来。

提蕴曲着腿正要给他的下体来一脚,却见这时候那个男人衣领被人一提,直接一拽甩到一边去了。

提蕴抬头一看,是千雾。

“原来是元尚书的公子啊……”千雾站在提蕴身前,眯着凤眼看着那个元公子,眼里都是危险的杀气,“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个姑娘是本王的丫头,正叫她回王府上拿点东西,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元公子了?”

“喔,原来是南王爷千雾啊。哎呀,她没有得罪我,美人得罪我我也乐意……既然是你的丫头,不如你把她送给我,我今晚也好乐上一乐……”那元公子说罢,色眯眯的侧着头看着千雾身后的提蕴。

千雾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送给你?我竟然不知道元公子这么大的胆子,敢叫本王做亏本买卖的人,现在也没几个了……”

“好说好说,你开口吧,什么样的价钱我都给得起……”元公子摸着脸上的大痣,笑的很是yin荡。

“哦,是吗?真不巧,这个丫头很合我心意。如果公子实在喜欢,不如用一条手臂来换。再不然,用你家老头子的乌纱帽来换,也甚为妥当。”千雾不屑的笑道。

“什么?”元公子一听,脸立刻给气红了,“不就是一个青楼的ji女,你至于……”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来,飞步上前把他的手臂掰断了。

雾渺别住他的手冷声道,“公子嘴巴可要放干净了,这儿可是寻欢楼。

元公子疼的哇哇直叫唤,怒瞪着千雾,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府里的小厮扶着他去了后院,上了马车便灰溜溜的走了。

提蕴眼眶里含着泪,也不抬头看千雾,“多谢南王爷解围,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王爷费心。”

千雾看她哭的眼睛都肿起来,就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提蕴却别开脸侧过身,跑出了门去。此时车夫赶着车过来了,醉滴扶着提蕴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提蕴都没有看千雾一眼。

一路上醉滴也不敢问提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提蕴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两人一起回到了王府,提蕴一下马车就叫醉滴去收拾行李。

良辰美景去接提蕴,见到醉滴跑去收拾东西,一通的着急起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收拾东西呢?”良辰举着伞跟在提蕴身后,提蕴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走进了长廊。

见到提蕴这副模样,良辰已经派人去叫了何时了,这时候醉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两人就准备出门走了。

忽然的,何时了喊住了她们,“怎么,小提蕴这是要不告而别了?”

提蕴一见到何时了,脸上就撑不住了,嘴角一拉下来,眼睛就红了。

“哎哟好了好了好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叫我们小提蕴这样生气。”何时了拉她过来,又坐在了厅里。

提蕴便断断续续的给何时了讲了事情经过,包括她回去奔丧,之后下山回到王府,又去了寻欢楼。

良辰给几人端了姜汤上来,醉滴和提蕴喝了一些。

“你是不是怀疑千雾杀了清和?”何时了温声问道。

“我起初是起了疑心,可我回来之后又想明白了,我不能先入为主去看这件事情,否则永远也看不到真相。”提蕴说着,又喝了一口姜汤。

何时了点点头感慨道,“你能这么想也好,我们正在着手调查清和的死。至于你们吵架的事……你也不要太责怪千雾,当年是怎样的情况我是清楚的。”

说着话,何时了给提蕴理了理头发,“那一年,皇上命他去巡防御河,还要去沿途检查军事设施和布置,他脱不开身。槿之去江南游玩,之后意外遇害,不仅身首异处,而且死相极惨。皇上都不忍心让千雾多看一眼,便匆匆把尸体交给别萧埋了。”

“所以到死后下葬千雾也没见上她一面,他心里得有多自责有多遗憾啊……你不知道,他和槿之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他俩从小就玩在一起,槿之喜欢京都,家里的师长就给她在京都要了一处宅子,她从小就跟着千雾他们一起念书,那时候清和也在,所以他们几人算是一块长大的朋友。”

“千雾小时候很是得宠,他的母亲香妃曾经是宠冠六宫的妃子,后来染病死了,皇上特别的疼惜,所以对千雾非常好。不过后来槿之死后,皇上对千雾的态度就疏离了很多。这么多年来,皇上也没有要求千雾娶妻纳妾,反倒是太子,孩子都三四个了,这倒叫人挺想不通的。” 何时了说着,念念叨叨的就停不下来了。

“他和槿之情深,所以清和间接害死了槿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才这么大,如果他听过之后却毫无所动,这样的男子你还倾心吗?他当初爱槿之入骨,那么以后也可能这样爱你入骨。但这也要看你自己,世间情爱往来,本来就是一朝姻缘一朝散的。” 何时了也是语重心长。

“可是,活人真的能比得过死人吗?”提蕴垂着眼。

第四十章 包子摊的生意

“既然你还想不通,就暂时离开几天,就当出去散散心。丞相府那边不是你的另一个家吗,大不了你就过去住个几天。到时候开心了就回来,不开心了就住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你也要想想,这世间的深情都不是白来的,哪里就有这么好的事,你一个凭空出现的小姑娘,就叫堂堂王爷爱的死去活来。感情最终都是要细水流长,也是需要坚持的。” 何时了谆谆引导着。

提蕴点点头,低下头若有所思。

这时,身后的良辰对着提蕴一笑道,“现在已经深夜了,丞相府那边是不好去了,明天一大早我再命人禀报一声,到时候姑娘再过去吧。”

提蕴点点头,跟着醉滴回了房间。

良辰似乎松了一口气,何时了见了便道,“总算是劝住了,她这要是夜里出去受了什么损伤,不止整个王府自责,只怕千雾也不好过。”

第二天一早起床,丞相府来接提蕴,提蕴便带着东西去了,走之前良辰还叮嘱了那边的丫头一些细碎的琐事。无非也就是提蕴的饮食习惯,平日里的喜好和一些需要她们注意的事情。

提蕴听了十分感动,拉着良辰的手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一旁的醉滴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良辰那么关心提蕴,于是在心里又责备了自己一番。

提蕴走后,美景有些不满,对良辰道,“之前说中秋之后给你布置和大傻子的婚事,现在看来似乎是又要延后了。”

良辰回了一句,“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心情说婚事,一切等日后再说吧。那个傻子现在跟着王爷还在寻欢楼呢,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提蕴这边刚刚到了丞相府,如墨和王璞听说了她的姑姑过世,所以也命家里人不许穿红戴绿,一切以简朴素色为主。

到了府上,又住进了别院里,提蕴除了日常照看顾兔,喂喂池塘里的鱼,也没什么事可做,不是逛逛花园,就是看看话本,日子过得有点无聊。

这一天提蕴又趴在池子边上拿着鱼食喂鱼,王渡之从外面下了朝回来,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道,“待会儿我要出去,顺便给叔母去抓药,你要不要一起去?”

提蕴听到王渡之这么说,眼睛忽然闪动起来,“大哥说的是我可以出门了?”

“你来京都这么久了都没出去看过吗?”王渡之问。

“没有啊……我之前中了毒箭一直在养伤,一直不得空去。”提蕴答道,“再说了,我对京都又不熟悉,都没有人带我出去玩。”

王渡之低头一笑,“那今天我带你出去吧,日后你若是无聊了,也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提蕴双手握起来,一脸兴奋的看着王渡之。

王渡之点点头。

两人都没有带丫头婢女,一同上了马车往京都的繁华的宝华坊去了。

马车被停在了宝华坊的停站处,王渡之和提蕴下车步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提蕴东张西望的,时不时问王渡之一些白痴的问题,王渡之翩翩公子走在她身边,笑着给她解答着。

王渡之自己也觉得奇怪,他自己在官场上总是雷厉风行,不苟言笑。但是回到了家里心就软下来,特别是看到顾兔和提蕴的时候。现在这样心情愉悦的跟别人走在街上,还说着无油无盐的对话,这是之前绝对没有的。

王渡之穿着月白色的公子长服,走在提蕴身边就是一副兄长的派头,提蕴从来没有这样亲切的感觉,心情十分的轻松。两人去药铺抓了药出来,拐了个弯又到了一旁的卖小吃巷子,却见路边摊子有一家卖包子的老婆婆和孙女在暗自垂泪。

提蕴买了两个包子,关切的问道,“婆婆您怎么了?”

“唉……最近有一家新开的包子铺,来了个西施般的人物,大家都跑去她家买包子了,我这都快揭不开锅了。可怜我的小孙女,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老婆婆用衣袖抹着眼泪。

提蕴咬了一口包子,又转头看着王渡之道,“西施家的包子真有那么好吃吗?”

王渡之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她们家的包子是全城最难吃的,大家不过是冲着包子铺里的美娇娘去的。你这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哎呀我知道,我逗逗你嘛……”提蕴一爪子拍开他的手,又对着老婆婆问,“老婆婆您一天做多少个包子啊?”

“我家里儿子我儿媳妇帮我,一天做大概近百个包子……”老婆婆说道。

提蕴砸吧了一下嘴,又对王渡之道,“给我点钱。”

王渡之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把腰上的钱袋给了她。

之后提蕴便神神秘秘的失踪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老婆婆的摊子周围忽然围满了人,一些是站在一边吆喝着买包子的,一些是买了包子还站着不走的,把整个过道都占满了。

“哎哎哎,老婆婆的包子三文钱一个,每天就卖九十九个!!哎你们可别抢啊!这可是整个京都最好吃的包子,没钱可是吃不起的!”提蕴大声喊道,说完话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寻常人家的包子也就一文钱一个,也就只有你喊得出这样的价钱来。”王渡之抱着臂在一旁笑看着提蕴。

“物以稀为贵嘛……这叫另辟蹊径,你就等着看吧。”提蕴笑着给他一个包子。

大家听了之后都觉得稀奇,做包子的还只做九十九个?卖完即止?接着人群就越来越挤,紧接着就是一通的哄抢,没多久老婆婆的包子就卖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王渡之咬着包子确实看傻了眼。

老婆婆也傻了眼,她孙女跟提蕴年龄相仿,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刚刚一通忙活,现在包子全卖完了也是盯着笼屉发着呆。

“这么多钱啊……”老婆婆看着衣兜里的铜板。

“婆婆,做生意呢,最重要的是不能亏本,赚多少先不计,我兄长投资了你,我也不能让我兄长亏钱,你说是不是?”提蕴笑着看着老婆婆。

“我刚刚花了你大概……嗯,一钱银子吧。来凑热闹的给了一文钱,大声吆喝的也给了一文钱,买了包子站着不走的给四文钱。”提蕴对王渡之说着,从老婆婆卖的银钱里随意抓了一把,“喏,现在本钱回来了。”

老婆婆捧着兜儿里的钱,当即感激的就要下跪。提蕴赶紧把她扶起来,对着一边看着挺机灵的孙女道。

“妹妹,我告诉你一个生钱的办法。你们以后在包子上做些独特的标记,这个标记得是其他店铺没有的。然后呢,包子三文钱一个,一分钱都不能少。每天只做九十九个,还是按照今天这个卖法来喊。嘴要甜声音要响亮,哎做生意嘛,可不能害羞的!”

小丫头闪动着双眼点点头。

“之后呢,要是有钱就买个铺子,取个独特的名字,还得按我的法子来办。我见这边的富人也挺多,价钱嘛大概可以涨到五文钱一个。”提蕴说的头头是道,“你记住了,包子的价钱和数量必须保持住,不要少不要多。不过呢,这也只是一两年经营的法子,要想长久,还要把包子做的越来越好吃。”

那小丫头听了似乎很受启发,提蕴看她眼里的精光,就知道她也是个做生意的料。

“好了,兄长我们走吧。”说着便拉着王渡之的手走了。

“这样的办法是怎么可行的?你是怎么想到的?”刚刚走出了巷子,王渡之便问道。

“你想啊,这一带有钱人这么多,一文钱的包子遍地都是,谁会偏挑你这一家?但是东西金贵就不一样,这包子就显得不一样了。回头还可以跟朋友说,我今天买了三文钱的包子,这包子可是真的好吃。”提蕴笑道,“三文钱的包子能不好吃吗,不好吃他岂不是丢了脸面?”

“人口相传。这种免费的广告谁不想要呢……至于我叫他们在包子上做记号,保证数量和价钱,那都是为了给大家留下固有印象,这叫做创立品牌,哎呀你不懂……”提蕴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道,“刚刚叫人去买包子凑热闹,也不过是引起大家注意的一种广告营销手段罢了。”

虽然有许多词汇王渡之听不懂,但是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看着她问道,“你一个久居山林的丫头怎么想得到这些?”

“我也不知道啊,忽然间就想到了……”提蕴撇着嘴道,“最近我脑子乱的很,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从前没有的想法。”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王渡之思考了片刻,“你这样聪明怎么甘心藏在闺阁里,我南成国国风开放,不论男女,只要有才华便可以有一番作为,你……”

“哎大哥,你说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饿了……”提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王渡之笑着看她一眼,摇摇头带她去了酒楼。

第四十一章 将军云河

两人吃了午饭又去听了会书,回来的路上,提蕴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王渡之见了问道,“早几天我有差事,来去匆匆也没怎么关心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跟王爷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提蕴喃喃道,“我顶多看事情清楚一些,可你们一个个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大哥还说我聪明……”

“你这都写在脸上了……真是个傻丫头,你年纪还小,早前又一直待在山庄里,感知人情世故当然比不上我们。”王渡之笑道,“不过要说到聪明才智,以你的年纪来说,我想你也可以称得上是足智多谋了……”

“你跟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跟我说说?”王渡之关切的问道。

“狐狸已经在寻欢楼待了半个月了……”提蕴叹气道,“他因为从前的情人伤心难过,天天买醉麻痹自己。”

提蕴心思单纯,并不知道千雾做的什么打算。

“你就这么放任他去了?”王渡之道。

“我刚刚从山庄回来那会儿就去找他了,他不仅对我恶语相向,而且还把我赶出了王府。”提蕴哭丧着脸,“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知道叔父为什么对叔母死心塌地吗?”王渡之道。

提蕴摇摇头。

“我也是听我娘跟我提起。当年我叔父也是翩翩风流公子一个,风流债不比南王爷少。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叔母,叔母那时候不过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一得空就往青楼艺馆跑,跟在叔父身后也不闹也不哭,就是赖着不走。”

“后来有一次下了大雨,叔母还是跟着去了。之后受了风寒不省人事,叔父把她带回了家,然后就名正言顺待在府里了。也是奇事了,从此以后叔父就收了心,对叔母死心塌地的,舍不得她生孩子,又不肯纳妾。听府里的人说,当时还把我爷爷气病了。”王渡之看着提蕴,

“怎么都是大哥听说来的,难不成大哥一直都不在府中?”提蕴问道。

“我自小便跟着夫子去游学,周游了各国,一直到前几年才回到京中。”王渡之笑说道。

“那大哥岂不是见过许多新奇的事物,博览了天下之风貌,结交了世间之名士?”提蕴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

“蕴儿也感兴趣?”王渡之笑道,“天下之大,广袤而无穷尽。我们不过浩海烟尘,犹如沧海一粟,星辰一点。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带你一起去游访名山大川,见识不同人文风貌。”

“还要吃遍天下美食,寻访极致的美味!”提蕴笑道,忽而又垂下眼帘道,“其实我希望狐狸跟我们一起去……”

说罢,又把这个话题抛在脑后,抬眼看着王渡之道,“过几天就是顾兔的满月酒了,我想良辰也已经告知狐狸了,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会去见他。”

提蕴不愿意守在原地一直等千雾,她总是要努力争取一番。尽了人事,而后听天命,这才罢休。

“你说人心怎么能善变成这样,我不过才离开六七天,回来之后情况已经是另一副样子。忽冷忽热的叫我心里这么苦恼,也不知道他赶我走心里是不是真的会舒坦……”提蕴垂着眼,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回到府上,醉滴便来告知提蕴,“师父来信了,说如今还在姑姑的丧期中,他也没有心思参加这样的宴席,长姐如母,到时会叫大师姐前来。还叫我作为你的师姐,到时候充当师友便可。”

“也罢了,许多事始料未及强求不得,待会儿我去告诉娘这个情况,也请她在顾兔满月酒那天多关照一些。”提蕴说道,便去找如墨了。

大师姐打理好了山庄里的事务,正准备下山去给云河报信,却有人来报告说云河回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奔出门去。

云河一路上风尘仆仆,头脸上都是脏污的泥垢,刚刚回到家中,见到了那封白色的帖子,卸了盔甲脸来不及洗就骑了马就狂奔而来。直到见到山庄高挂着白色的灯笼,他才从马上下来,缓缓的走进山庄。

山庄里的大体布置依旧没有改变,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惜物是人已非。他小时候被家里的老头子送到山庄待了五六年,说起来,他其实比大师姐年长些,只不过他进师门晚了一些,尊卑有序,所以才排在了老二。

从小他就和大师姐一起在庄里长大,那时候庄里还有槿之,还有清和,有时候千雾和闻礼也会一起来山庄里玩耍,那时候的日子多好……走着走着他的眼睛就起了水雾模糊了。

“堂堂安河大将军怎么哭了?”大师姐从另一边的走廊走过来,眼里泛着泪光打趣他道,“你终于回来了……”

云河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抱住了大师姐,哽咽着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师姐带他到别萧的房里去,见过了别萧,几人又一起去了后山,看着那座还没有立碑的墓,云河泪水就滑下,随即整个人跪了下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云河抹着泪,儿时往事历历在目。

“云儿此去翻山越岭,可不得把这鞋底纳的厚实吗?”那年北境受了进犯,他被召去北境协助父亲抗敌。临行前清和拿着针线坐在灯前给他纳鞋底,眼神中流露着关切和疼爱之意。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眼前又想起一幕。

“故之,你说云儿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呢?是虎背熊腰的,还是面阔口方的?”

“要我说啊,要做云儿的媳妇儿,那就得有兵家的气魄,丈夫守得了边疆,她也得守得了孤独守得了家才行。我们故之就很不错啊……英气俊秀,周到细心。”那时候清和总是打趣大师姐和云河,眼神中都是对两人的祝愿和希冀。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故人已做了黄土坟中的一缕幽魂。

忽然的,云河亮着嗓子带着哭腔大声道,“新元十七年,云河在北境击退胡人,守住了清关城!同年冬天,云河带领十万军队过雪山踏冰河,逼退胡人百余里,收回了益阳坡!新元十九年,云河取胡人首领首级,北境布防完成,边境安定!新元二十年,云河回到京都,皇上赐婚,与李尚书的女儿李秀秀结为连理!新元二十三年,云河的媳妇儿……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可是姑姑你怎么……”

大师姐含着泪抿着嘴,俯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萧负手而立,红着眼哽咽的抬头望着天。

几人回了山庄,云河问起清和的死因,大师姐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所以现在已经确定南王爷是杀姑姑的凶手?”云河问。

大师姐摇了摇头,“其实中间疑点重重,找不到证据,任何定论都为时过早。”

“你两个师妹现在住在千雾府上,如果可能,你日后多多关照些……”别萧听她们说话,吩咐了云河一声便起身,“你们一定有话说,我先回房了。”

“从前不觉得,现在看师父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一些。”云河看着别萧的身影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师父的打击应该是最大的。”大师姐望着别萧走的方向,“槿之姐姐的死因没有查明,现在清和姑姑又莫名被杀。”

“姑姑的死还没有查明,我怎么能甘心!”云河皱着眉,刚毅的脸上有了几分恨意,“如果真的是南王爷做的……我绝对不会姑息!”

“我帮你。”大师姐看着云河,“过几天我要去参加小师妹的认亲礼,想必你也听说了。之后我会待在南王府,如果能从南王府寻到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我听说南王爷要留小师妹在身边,就不知道师父心里是什么滋味了,毕竟当年是他亲自许可槿之姐姐跟南王爷在一起,现如今南王爷又对别的女子如此倾心,虽说是自家的小徒弟,可也……”云河看着大师姐没有什么触动的样子,又出声问,“师姐,你真的想不起槿之姐姐了吗?”

“你就当我当日温病烧傻了……”大师姐说着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似乎还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想到了这里,她忽然头痛起来。

那天她在客栈的衣柜里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就是一具尸体。她苏醒过来之后,先从衣柜里爬了出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客栈安静的不像人住的地方,随后她就一脸懵的走出了客栈。

有时候她有意无意的试图回想身体原主人生前的那一段事情,时不时还是会想起一些冲击性的画面和声音,但是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头疼欲裂意识混沌,所以她极少去想。

云河见她这样就叫她不要勉强了,想不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四十二章 满月酒的分离

又过了几天,就到顾兔满月酒的日子了。

一大早的,良辰就带着给顾兔的礼物和给提蕴新做的衣裳一起过来了。

良辰把礼交给了丞相府的管事,正在伺候提蕴换衣裳。

提蕴低声问她,“今天狐狸会来吗?”

“昨夜我已经跟王爷报告了这件事,王爷今天早朝还没有回来……不过我想,王爷会来的。”良辰说罢看着提蕴笑了笑,给她整理了衣襟,又从红木盒子里拿出来面纱。“今天来的宾客太多,姑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以礼来说是不能以真容见人的。”

提蕴知道南成国的这个礼仪,从前在她师父生辰上,清和姑姑也是这么给她说的。想起清和姑姑,提蕴忽然又沉默了。她又想起那天千雾在寻欢楼跟她说的话,想起他心里还揣着萧槿之,低下头目光里有点悲伤。

其实这些服饰,这些宾客,这一场满月酒都不甚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今日千雾是否会来。提蕴胡思乱想了一通,又摇了摇脑袋骂自己道。

萧提蕴,你这满脑子都是一个男人,你真是出息了!

丞相回来了,提蕴知道已经下了早朝,于是站在走廊边上倚着院门,不时的踮起脚往外面张望着。没有看见她想见的那个人,却看见了王渡之。他正面无表情的迎接着这些朝臣亲友,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提蕴又想到那天他在街头跟自己说说笑笑,心里觉得人真的都是多面的。

而对方愿意给你看都哪一面,完全取决于你是谁。提蕴又远远望着王渡之,沮丧的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脸。

她等着等着,就一直等到了午时吃午饭的时候。涟漪来叫提蕴到如墨的屋子里去,两个人在屋子里吃了饭,如墨见提蕴魂不守舍的,便笑话她道。

“我前两天为了给你和顾兔打点布置,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呢。你看看你,一副思春的样子,就只知道想着王爷,全然不顾我这个娘了。”如墨掐了掐她的脸。

提蕴腮帮子鼓起一团气,撅起嘴看着如墨,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随后她靠在如墨肩膀上,掰着如墨的手指道,“娘,我不想这样没有希望的等了,如果今天他没有来,我就去找他。”

如墨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今日宴席散了你想去就去吧。”

下午又来了一些远道而来的亲戚,醉滴去城门口接大师姐,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宾客都到齐坐在厅里了,王璞抱着顾兔,如墨拉着提蕴就从后阁走出来。

王渡之正在照顾亲友,抬眼一见提蕴,眉眼就温柔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王璞说了一些场面话,又是追忆列祖列宗,又是感激天地护佑。而后他拉过提蕴的手,介绍了一番之后,就表明自己已经收了提蕴做义女。今天请了提蕴师门中的师友一同前来,也算是得了提蕴那边的同意,合乎了礼仪。

大师姐和醉滴起身对王璞说了一番客套话,而后又拉过提蕴的手。提蕴免不得也要开口,于是按照良辰早些告诉的,先对师姐们行了礼,又对王璞和夫人说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表明自己对丞相和夫人的感恩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座下席中有人出言了。

“怎么王丞相收的义女还要戴着面纱,我看着这女子眼熟得很,倒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啊,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越来越眼熟了……嘶,不如摘了面纱我们看一看。”

“横竖今天丞相也把你告之众人了,日后我们也是要见面的,别到时见了面还不认识,你们说是不是?”

提蕴听了这些话,默默的低下头去。

王璞不善于跟他们辩论,看了看如墨。如墨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出言道,“我家蕴儿是清白人家的女子,这样的公众场合,怎么好直接以真容见客人,日后见面是日后的事。”

如墨四两拨千斤,先把事情推到日后。

“方才丞相说了,这个姑娘是江湖人士。以往江湖人士不都是不拘小节,不顾礼仪的吗?”

“这些朝臣真是品行低劣,当是逛窑/子吗!”醉滴听了就要发火。

坐下的大师姐眼神一凛,按住了一边就要发作的醉滴,对她摇了摇头。

这局面已经有些尴尬,再闹大只会给丞相府给提蕴造成更大的困扰。

“江湖人士是不拘小节,但是见礼可是比某些人强多了。”如墨斜了那人一眼,“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若要见众,必要以面纱遮脸,这是南成国的礼仪。儒家有说,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孙侍书这是要枉顾国之礼仪,藐视皇上了?读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五经,也不知是读进了脑子还是进了肚子!”

“怎敢藐视皇上啊夫人!这真是欲加之罪了!夫人你这么说就有点伤和气了,众人不过就是觉得小姐合眼缘,想着日后若是见了又不认识,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就不好了……”

“那就不需要各位照顾了!”忽然的,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提蕴听声音抬头,目光中带着兴奋。

千雾穿着红色的华裾,外面罩着一件金丝绣着白鹤的外衫,手上拎着一个礼盒,迈着健步进了门来。方一进门便目光炯炯的望着提蕴,他目不斜视深情款款,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

南王爷居然来了!众人叽叽喳喳的八卦起来。

走到了提蕴身边,如墨把提蕴的手给了千雾,千雾拉过提蕴的手温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提蕴听到这一句红着眼低下头去,默默摇了摇头。

“蕴儿的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日后各位若是想结识蕴儿,也不妨到南王府上见一见。”千雾说完,便拉着提蕴的手就着最近的位置坐下来。

千雾传达了一个信息给大家。提蕴是他的人,以后见提蕴要到南王府去,这话其中意味就深长了。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把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众人叽叽喳喳的偷瞄着两人,低声的讨论着。

王璞见此把顾兔交给一边的奶娘,拉着如墨也坐下来。王渡之也走了过来,与千雾对视一眼,坐在提蕴对面的位置上。

之后便上了王府制作的满月糍粑,与汤圆并无二致。略略吃过了之后,又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于是又上了饭菜,大家终是把视线转移,开始聊起时下京中的趣事来了。

提蕴看着饭菜,实在是没有胃口,又瞥了一眼给她夹菜到嘴边的千雾,掀起面纱应付式的吃了几口,而后就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知道,千雾面上对着她笑,与她耳鬓私语,其实都是假的。出于直觉,她就是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宴席将近,宾客散去,丞相给远道的亲友和大师姐安排了客房,千雾起身一路头也不回就准备回王府了,提蕴赶紧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的细雨,细雨打湿了提蕴的头发和衣裳,带着丝丝寒意。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丞相府门,千雾在马车前站住了,提蕴停在他身后。

“你进去吧,别跟着我了。”千雾回过头看她。

“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这样走了。”提蕴抬起头,这回倒是没有哭了,站在原地挺直了背,“我想清楚了,要你忘记以前那个女子,总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今天就告诉你,不管你放不放的下她,我都不会放弃你。”

在府门灯笼昏黄暗淡的光线下,她抬眼看着千雾,眼中有笃定的波光流转着。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千雾,双手却始终紧紧握着并不触碰他,“我不舍得你……我不想你过的那么辛苦,我希望你开心一点儿……我还会去王府找你的,今夜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提蕴说完话转身就走,千雾却拉过她的手臂,把她拉住了,提蕴回过头看他,却见他眼中迷迷蒙蒙的含着雾霭样的水汽。提蕴看不真切,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细细的雨丝在两人间飘动着,提蕴的发上沾了点点的白水珠,她的脸已经被打湿了,在暗淡的光线下,她的眸子闪动着情意和不舍。

千雾心头一软,嘴边似乎低低的叹出一口气。手一拉,就把她拥入了怀中。

“我不想有一天你恨我,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千雾紧拥着她,说话间手又握紧了拳头。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片刻后,千雾放开她,转身上了马车。提蕴站在原地憋着泪,看他的马车离开视线,醉滴从后面走过来撑了一把伞在她头顶。

提蕴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她的双手紧紧握着,醉滴拉过她的手掰开来一看,手心里都是指甲的印痕。

大师姐遥遥的看了一眼便叹道,“当一个女人开始克制自己依赖和撒娇,变得成熟隐忍,也就是一段感情破裂的开始了。”

第四十三章 狐狸失踪了

第二天一大早,提蕴带着醉滴还是去了王府,一路上醉滴都在嘀咕着提蕴。

“王爷都说了那样的话,你还巴巴儿的跑去找他,真不知你在想什么。”醉滴撇着嘴不满。

“我想过了,我要顺从自己的心意,把想问的都问清楚,最后去争取一次。”提蕴低着头说着话,“不然我会后悔的。”

马车终于到了南王府,提蕴下了车走进中庭,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良辰,倒是美景先快步了过来。

“姑娘你回来了?”相较于良辰的果断利落,美景则是温婉柔美的类型。

“狐狸在吗,还是去上朝了?我有话跟他说。他要是上朝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下朝。”提蕴说道。

“姑娘你不知道吗?今天清晨,王爷带着良辰和庄春去北部灵山县视察冻灾的情况了。”美景说着,拉着提蕴坐下来。

“啊?”提蕴有点意外,“他去探查民情了啊……”

“可是狐狸为什么要带良辰一起去啊?” 提蕴不满的说道,她还想向良辰咨询一下那个萧槿之的事情呢。

“因为灵山县是良辰的故乡啊……”美景说着,又转头对身后的丫头道,“去给姑娘准备一些点心来。”

“他们这次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姑娘要是方便可以住在王府等他们回来。”美景道。

提蕴想了想答应了。

这几天里,提蕴没事就到千雾的书房去待着,翻翻看看他的书籍。有些话本很有趣,千雾在上面做了注释,还在边上写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提蕴看着那些字迹,眉眼都温柔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一行行的隽秀字体。

这一天,提蕴心血来潮,打开了书柜后密室的门,进去拿一些里面的书来看了看。她发现密室中还有一些用绸布包卷着的画作,随便翻了几卷就兴致缺缺的放回去。

无非也就是名家的山水字画,提蕴欣赏不来。

看了几天之后,提蕴忽然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那密室里的书,大部分都是讲名山大川,介绍地貌风景,或者是游记之类的书。可是千雾看起来不是个喜欢出去游玩的人,为什么他要准备这些书在这里呢?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提蕴决定先把这个疑问抛到脑后。

这一天,提蕴手上拿着一本游记,正坐在秋千上悠闲的翻阅着,醉滴坐在一边的亭子里百无聊赖的叠着茶杯。

此时美景急匆匆的从后院过来了,她神色有些慌张,“姑娘,我刚刚收到消息,王爷在灵山县被暴民袭击,现在下落不明。”

听到美景说这话,提蕴马上合上书抬起头,醉滴见气氛不对也起身过来。

“什么?”提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暴民袭击?”

美景递过来一张纸条,那是今天早上信鸽送来的。

提蕴看过了之后,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千雾是因为受到暴民袭击而下落不明,她觉得不可信。但是如果当中掺杂了其他势力的刺客杀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又想起早前她在永安寺坏了太子的局,神色阴沉下来。

提蕴把纸条递给美景,“把这个拿给何时了。”

“何神医不在府中,出去处理事务去了。”美景答道。

提蕴平日里总是提醒自己,不去多虑事件之间的联系,不去孜孜不倦的寻求事情的真相,回归单纯无邪的本性。但是这件事关乎千雾,所以她还是在心里默默的揣摩起来。

如果是暴民袭击,给何时了传信息明显比给她们传来的有用,可是这个消息还是直接传到了她们手上。先不论这消息的真假,提蕴看到了心里难免会有所担心。

难不成这是……有人布局,要请她入瓮?提蕴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就算是个局,布局的人也料定她见了这样的信息,肯定不会放着不理,一定会前去。因为狐狸之于她,是心尖上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敢拿千雾的安全打赌。

“等何时了回来,你把这个纸条交给他,告诉他我去灵山县了,叫他通知狐狸在灵山的联络点来接应我。”提蕴说着,又对醉滴道,“你回丞相府打点行装,拿一些冬天的厚棉袄来。”

“我们要单枪匹马去灵山县?”醉滴吃了一惊,“萧提蕴,你猪油蒙了心吧,你知道灵山县有多远吗,你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吗,如果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难不成你要我揣着这个消息在王府里等?我根本就待不下去,你快去!”提蕴说着,推着醉滴出门,又对美景道,“给我们准备马车,再准备一些御寒的东西。”

美景领命去了。

这头灵山县,闻礼背着手站在庭院里,这几日漫天的大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新雪。

身后有人来报告消息,“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南王府应该已经收到。”

“另一个消息呢?”闻礼问。

“我们发现了南王爷的婢女良辰的踪迹,已经确认南王爷跟她已经走散了。”

“很好。”闻礼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千雾出来视察,太子怎么会放过这个杀他的机会,当然也派了几支杀手过来。闻礼是最希望千雾死的人,所以也跟着过来了。可最后也只伤了千雾一剑,把他逼进了灵山。现在尚不知灵山里面的情况,谁也不知道千雾现在是死是活。

既然杀千雾的计划失败,那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杀清和的旧恨还不够,还要再添新仇才行。若千雾死了就最好,若是没死……也要让他感到痛才行。所以他布了一局棋,棋的开盘就是赌一赌千雾在萧提蕴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闻礼望着白茫茫的灵山,等着提蕴入瓮。

提蕴和醉滴在三天后到达了灵山县,刚刚进了县城,便有人在等着接她了。一路上她因为晕车一直在昏睡着,胃里特别难受,但是压住不吭一声,醉滴在一边照顾她。

天灰蒙蒙的刮着一阵一阵的寒风,提蕴撩起车幔出来,抬头看了看高耸在远处白雪皑皑的灵山。紧接着她扶着醉滴的手下车去,又抬起眼扫视了一遍眼前灵山县的街道。

灵山县位于灵山山群外围,此时时节已经将近小雪,前几天又下了暴风雪。因为连续将近一个月的风雪冻灾,百姓们纷纷迁居到别处去了,所以整个县城显得冷清萧索。

雾渺看着下马车的提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王爷还下落不明,她就已经够烦的了,还要来这么个小姑娘。这么个小姑娘能起到什么作用?来这里哭鼻子吗?

地上积雪很厚,提蕴手上捧着一个汤婆子,刚刚从马车出来就打了个哆嗦,下了马车脚不小心一歪,还好醉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雾渺打量了一下提蕴,心里非常不爽。“提蕴姑娘是吧,跟我来吧。”

提蕴明显感觉到雾渺对她的不满,撇撇嘴什么都没说,跟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在雪地上行走的很慢,大约一刻时后,几人来到了一间民宅。

宅子里的人似乎在商讨什么,提蕴一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看着她。醉滴胆子小,垂下眼不敢直视对面的人。

提蕴扫视了周围一圈,这群护卫队里大都是男人,唯一一个女人就是雾渺。看来雾渺是个十分有气魄有手段的女人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个卫队里立足。

“喏,京都来的提蕴姑娘……”雾渺对着一屋子的人简单介绍了一下。

提蕴不怕众人审视她,她早在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她这次来是要找到千雾,就是来跟这帮人合作的,不是来树立形象的。

进入了内屋,提蕴脱下了披风交给醉滴,听大家聊了一会之后,大致知道了目前的情况。

大概四天前,千雾的巡视任务就要结束了,正带着良辰庄春走在稻田的路边上,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大波老百姓,乱糟糟的闹了一顿。有刺客混在人群里,偷袭暗伤了千雾。接着又煽动百姓,把千雾一行人逼到了灵山里。更糟糕的是,据当时的情况,千雾似乎和良辰庄春走散了。这都已经四天过去了,时间越久大家就越着急。

这个地方是良辰的故乡,她对山里的情况很熟悉,也有大雪天生存的经验。可是千雾现在一个人,而且又受了伤……提蕴摸了摸手下的环灵镯,环灵镯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安抚了她的心。

“你们在灵山有没有发现太子的人?”提蕴抬起头问。

“太子的人?太子的人来这里干嘛?”一个老大粗粗鲁的开口。

“你怀疑那天的百姓里混进了太子的刺客?”雾渺接了话。

“如果是太子的人,那情况就不太妙了。前几天暴风雪,大家都没有出动去找他们,现在我见风雪已停,我们着急找到王爷,对方肯定也跟我们一样着急。”提蕴沉着眼。

“着急着要杀掉王爷。”提蕴忽然抬起眼看着大家。

第四十四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提蕴眉头皱起来,开口问道,“有没有派人去找?”

“有是有……前几天暴风雪,我们的人也进去找了。只不过,只不过我们的人进了灵山就没有消息了,山中容易迷路,我们一直在讨论解决的办法。”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答道。

“我想,王爷进了灵山也不会走得太远,毕竟他受了伤。”提蕴拉了拉披风,跟大家分析着情况,“良辰熟悉山里的路线,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出来,我想一来是因为前几日的暴风雪,二来也说明他们也在找王爷。”

“为了方便我们帮忙,他们肯定一路沿途留下了线索。”提蕴了解良辰,她做事十分周到,这么多天了肯定能想到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她一定会给大家留下线索,寻求帮助。

雾渺看着提蕴,似乎看不透这个小姑娘。那天她在寻欢楼里撒娇耍赖的模样,和现在冷静睿智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王爷目前还是平安的。”提蕴说完话,又摸了摸手上的环灵镯,镯子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这个环灵镯和他身上的环铃是一对,如果他出了意外,我的镯子就不会发光了。”

众人都认识环灵镯和环铃,今天第一次见都啧啧称奇起来,同时又长呼出一口气。还好王爷没事,不然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现在时间还早,待会儿我会进雪山,去找良辰的线索。一旦找到了她留下的记号,我就会回来。入夜前如果我还没有回来,就会在夜晚燃放信号烟花,告知大家我的位置。”提蕴站起身。

“什么?你一个小姑娘你……”

“我知道大家对我可能有意见,或者觉得我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对目前的情况毫无帮助。但是趁现在雪已经停了,我必须试一试。”提蕴说道,又转头对雾渺道,“拜托你帮我准备一把锋利的匕首。”

醉滴看着提蕴,她终于意识到提蕴不是头脑发热才来的灵山。情况会糟糕到什么地步,以及应变的计划和打算,她都做足了心里准备。

“我们也一起去!”

“是啊,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进雪山,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丈夫有何畏惧!”

提蕴本来想拒绝,却见雾渺对她悄悄摇了摇头,心里了然道,“那大家准备一下,一刻时后跟我一起进山。”

千雾失踪了四天了,此时士气低落,大家都心有愧疚担忧,然而却使不上劲无处可发,如果再让提蕴一个小姑娘单独进山,那这帮大老爷们的脸就丢尽了,所以提蕴得答应让他们一起进山。

大家准备了一会,出发前提蕴给大家分了队伍,一共有十二个人,三人一队,分四队,她,醉滴还有雾渺三个人一队。

“一队的符号是这个圈,二队的符号是这个方正四边形……”为了防止迷路,提蕴给四组人分配了不同的所属符号,然后把箭头符号也教给了大家。

“明白了吗?每隔一段路,就在树上画出队伍符号,还要画上箭头,这样就可以按照原路返回了。不管有没有找到人,入夜之前都必须回到宅子,如果出了意外入夜不能回来,要在夜晚燃放烟花弹,方便我们的人记位置,第二天前往营救。”提蕴再三嘱咐。

“我们还需要一个人今夜守在灵山县的高地,观察夜晚的情况。这个人得对灵山熟悉,能记得住烟花弹的位置。”提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高地。

“俺!”一伙人中,一个瘦弱的矮个子举了手,“俺是队里画地图的,这几天就顾着看灵山的地形,也没帮上什么忙……”说完话挠了挠头。

“好,那你准备准备,出发到高地去。今夜需要你留守在那里,一旦看见了烟花弹,你就要把位置记下来。听清楚了吗?”提蕴说道。

那矮个子点头去了。

随后便进了山。

提蕴没想到山里的情形这么恶劣,众人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分了路线而去。提蕴走的很吃力,积雪有些地方太厚,人根本不能跨越,只能绕路过去。每次经过这样的地方,提蕴都默默祈祷,希望千雾也避开了这些地方,平安的活在某个地方。

提蕴一队人刚刚进了山群大半个时辰,醉滴走在最后,忽然惊呼了一声,前面两人立刻回过头来。

却见醉滴不知道怎么的就踩到了猎人的捕兽夹,捕兽夹死死的钳住了她的脚踝,冒出了鲜血。提蕴赶紧在地上捡了两根木棍子,从中间一撬给她撑开,雾渺扶着醉滴抬脚出去。

“醉滴姑娘怕是不能再走了,伤口似乎很深。”雾渺看了看醉滴的伤口,撕了衣服上的布料给她包住脚,勉强止住了血。

“我们扶她过去那边吧。”提蕴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大致可以遮住风雪的拗口,两人把她扶过去坐着。

“醉滴,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入夜前我们会回来带你回去。”提蕴说完话,又给了她一个烟花弹和匕首,“以防万一,这些你拿着。”

“你们要早点回来。”醉滴道。

提蕴和雾渺刚走不久,醉滴坐在刚刚被提蕴开辟出来的土堆上,百无聊赖的玩着一边的枯草。忽然听见身后有两个人说着话匆匆的走过去。

“你看吧,我就说是这个方向吧,这个记号就是小师妹的记号。”其中有一个女子说道。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男子无奈的摇摇头。

醉滴听声音耳熟,回过头一看,刚好看到走过去的四师兄和五师姐,他们穿着夹袄的黑色劲装,手上拿着佩剑,追着提蕴的方向去了。

醉滴本来想出声喊他们,可是两人似乎一门心思跟着提蕴,脚底生风。醉滴几乎只瞥了他们一眼,他们就离开了视线。

哎……都是命啊。醉滴心里惨兮兮。

这头提蕴和雾渺在路上发现了良辰做的记号,有的是一竖,有的是一横,雾渺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他们的行走路线,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王爷。”提蕴说,“我们就去找找她们没去过的地方。”

于是提蕴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右手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石头堆成的标记,虽然被风雪遮盖了,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是人为留下的记号。提蕴有点好奇那是什么,于是就走了过去。

雾渺还在研究树上的记号,看到提蕴走过去,正要出声阻止她,结果就听到一声惨叫,提蕴摔到了一个地洞里。

“提蕴姑娘!”雾渺在上面喊她。

“哇这是什么啊?”提蕴摔在一片干草和枯枝上,身下是厚厚的麦秸。

“这是猎人捕捉野兽的陷阱!你没事吧?”雾渺扬声对着洞里说道。

“我没事!”提蕴说着话,朝四周看了看,洞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提蕴手下摸摸索索的探查了一下四周,忽然摸到干草上盖着一个物体,于是朝下摸过去,就摸到一个尚有一丝温热的肉体,她以为是野兽,但继续又摸过去,就摸到了布料,这分明是个人。布料随着她的手挪动,有铃铛的声音叮当了一下。

提蕴呼吸急促起来,心里大胆的猜想了一下,接着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镯子发出蓝色的光芒,而后那铃铛也跟着响起来。提蕴又伸手去摸那人的脸,她之前眼睛盲了也没少摸千雾的脸,所以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这就是千雾。

“雾渺!雾渺!”提蕴大声喊着,带着哭腔,“我找到狐狸了!我找到王爷了!他也在这个洞里!”

提蕴大概猜到了为什么良辰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千雾,因为良辰知道这是猎人的陷阱,所以会避过去,但是她疏忽了,千雾并不知道这个石头标记的意义。

提蕴探了探千雾的鼻息,又给他把了把脉,虽然他气若游丝,但至少气息尚存。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雾渺,雾渺简直喜极而泣。

随后就是怎么出去的问题了。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候,再晚就要入夜了。提蕴建议雾渺先去找醉滴,如果入夜赶不回去,两个人还有个照应。到第二天再叫人来救他们,总之沿途有记号。

雾渺干着急了一会,发现她确实无法以一人之力把他们拉上来,把肩膀上包袱里的粮食和水袋丢给提蕴之后,听提蕴的话去找醉滴了。

已经入夜了,雾渺找到醉滴后朝天上放出了烟花弹,又去找了个洞穴,两人生了火后坐在一起取暖。

“你们找到王爷了?”醉滴语气里带着兴奋。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千雾活着,她心里似乎更开心。

雾渺把事情经过跟醉滴说了,还夸赞了提蕴非一般的头脑和运气。

“早之前提蕴在永安寺抓住暗害夫人的凶手,那才是精彩呢……”醉滴笑着道。

“你跟我说说呗……”雾渺用肩膀撞了撞醉滴。

于是醉滴跟她说了之前提蕴在寺庙里抓凶手的事,雾渺听了又是一番称奇。

第四十五章 辰春之死

提蕴在洞里抱着千雾给他取暖。千雾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有时候醒过来渴的不行就随手取一点雪放在手心里,等融化了再喝下去。他胸口被划了一剑,掉到洞里之后就立刻撕了衣裳止住了血。

提蕴摸到他胸口的伤口,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取出烟花弹里的硝粉和木碳,又从包袱里取出火镰和火石,随后生起了火。借着火光,提蕴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了半个月的千雾。

提蕴看着憔悴的千雾,一时间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时候千雾忽然缓缓醒了过来,听到有人在哭,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提蕴,“没想到我都要死了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啊?你说什么?”提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傻不愣登的问了一句,而后回过神来,“狐狸,狐狸!你醒了?”

千雾也终于意识到她不是自己的臆想出来的人,是实实在在活生生的萧提蕴,于是凶她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这里这么危险!”

奈何千雾现在有气无力,他凶的没有一点儿气势,提蕴反倒笑了起来,“再危险我也要找你,然后赖着不走了。”

千雾拿她没有办法,他又实在没有力气,由着她去了。

提蕴拿过雾渺给的干粮和水给了千雾。起初准备这些干粮和水,本来是为了以防入夜了回不去,要准备一些吃的应付,没想到这时候真的派上了用场。

所以说愚人千虑必有一得。

呸!你才是愚人!提蕴在心里默默腹诽着。

千雾似乎恢复了一些,提蕴紧紧抱着他,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千雾叹了一口气,也紧紧回握着她。

“我说话中伤你,躲着你,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千雾声音还是嘶哑的。

天气太冷,他又受了伤,中途醒过来凭着意志把那边的麦秸树枝扒过来取暖,但是毕竟也不能护周全,所以他的四肢已经冻伤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提蕴含着泪抚摸着他冻伤的手指,抬起头看着千雾,“这还要问为什么啊你真傻。”

“狐狸,以后你别那样了好吗,我见了特别害怕。”提蕴在他怀里撒着娇,“以后呢,我们就一起相亲相爱,别吵架了。”

“你倒是不害臊!”千雾笑话她,但是却又伸出手搂住了她,“好好好,相亲相爱,相亲相爱……”

夜里,提蕴睡了过去。千雾取过一边的树枝添着火,看着火光映照下的提蕴,又伸出手抚摸她眼角的黑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几天在这个洞里,有时候迷糊醒来,意识里总是在找她。即使是在混沌的昏迷中,都会闪过她的笑脸。怎么办呢?自己是真的对这个小丫头上心了。

这个甩都甩不掉的傻丫头,我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呢……他心里想着,又用手背轻轻划过提蕴的脸颊,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边第二天大清早,醉滴就先醒过来,天气寒冷又是在野外,她实在是睡不好。走出了洞穴伸了伸懒腰,她忽然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于是猫着腰走过去。

却见是良辰和庄春,醉滴特别惊喜,本来想叫他们,却见他二人一路狂奔着,似乎是在逃命。

前天暴风雪停了,良辰和庄春在雪山中找了千雾一整天。昨夜他们决定先出雪山,把里面的状况报告给卫队。结果两人在黎明前遭到了伏击,一路靠着地形巧妙的躲藏着,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就能出山口了。

良辰拉着庄春的手厉声道,“待会儿你先走!”

“不行,要走也是你先走!”庄春这榆木脑袋,“你熟悉这片山林你先走,带着我反而累赘。”

“你!”良辰气得直跺脚。

正说着话,身后有两个穿黑衣的人追了上来。庄春拉过良辰先是一个回旋,躲开了身后的一道剑光,良辰忽然向后一退,堪堪躲过近在咫尺的利剑。两人跟对方过着招,这边醉滴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虽然看不清楚那两个黑衣人的脸,但是以打扮和身形来说似乎是一男一女,身法武功又是本门武功……难道是四师兄和五师姐!

“四哥五姐不要!不要伤害良辰!”醉滴大喊出声,站起身一路奔过去,就要去阻止两方争斗。

因为是在雪山,良辰和庄春的身手明显慢了很多,而对方练的又是快准狠的轻巧武功。两个黑衣人听到醉滴喊了一声,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两人交换了眼神,那个男黑衣人使出了一个绝招,身形诡异脚尖一点飞速窜出去,一剑内封了良辰和庄春的喉。

醉滴傻了眼,那是他师父的绝招,流云步。

两道血痕飞溅出去,雪白的地上撒上了一片热血,良辰和庄春轰然而倒。那两个黑衣人又对视一眼,当做没有发现醉滴,转身立刻离开了。

你这个傻子,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好不好?良辰死之前看着庄春,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好……”庄春艰难的说出这个字,两人一起咽气而亡。

醉滴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喘着气跑了过去,“良辰良辰!”

她探了探两人的脉搏,立刻捂住嘴,坐在地上不住地嚎哭了起来。

这时候雾渺听到了声音也跑了出来,看见醉滴在一边哭着。良辰和庄春躺在地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的浸透了地上的积雪。

雾渺呼吸急促起来,奔过去抱住良辰,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脉,随后便红着眼哭起来。

良辰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她俩的性格有很相像的地方,所以刚刚认识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开打起来。直到到了后来,良辰和她经过训练后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她们之间才开始有了真正的友谊。

“是谁干的?”雾渺压着声音道。

醉滴哭的嗓子都哑了,还沉浸在震惊和悲伤中,没有理会雾渺。

“回答我,是谁干的!”雾渺扯着嗓子怒吼了一声。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一点用都没有!

醉滴哭了半晌道,“我不知道……”

她不能说是老四老五,也不能说自己没看见,所以只能说不知道。这也不是谎话,却也不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时候,千雾卫队的人已经根据昨夜烟花的位置找到了这里,看到现场这么惊心,于是都纷纷开始分析起来,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江湖上只有一个招式会造成这样的伤口和血痕,那就是笑金山庄别萧的流云步。

雾渺抓住醉滴的衣领,红了眼道,“你是不是看见了是你门中人干的,你是不是要包庇他们!”

醉滴哭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收拾了一下场面,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把良辰和庄春的尸体送回了灵山县城,另外一拨去救提蕴和千雾。

大家听说找到了王爷又开心起来。毕竟都是武将,良辰又跟他们没什么干系,所以他们此刻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雾渺去找人。

雾渺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路上一直在无声地抹眼泪。

这边提蕴和千雾相互依偎着醒了过来,忽然头顶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哎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个洞是干嘛用的?”提蕴一听,竟然是四师兄的声音。

老四老五追着提蕴的记号一路追到了这附近,昨夜找了个庇护处过了一晚,一大早起来又在附近转悠着。

“这是猎人的陷阱,哎呀你别看了,走吧继续找。”这是五师姐的声音。

“万一蕴儿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呢?”老四嬉皮笑脸。

“你觉得可能……”五师姐正要说话。

“四师兄!五师姐!”提蕴在洞里喊了一声。

老四老五一听吃了一惊,而后又确认了一遍,的确是提蕴。

“你看我的想法还是很符合逻辑的嘛,他们就在底下。”老四抱着臂笑看着老五。

老五反手就要打他,老四翩然一躲。

随后两人下去带提蕴上来,没想到千雾也在底下,老四老五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千雾也弄了上来。清和的死大家都没忘,两方一见面气氛十分的紧张。

“王爷真是命大,在这雪山中四五天都没什么损伤,看来天都不收你。”老四冷笑道,“好容易见面了,我们今天是否要算一算清和姑姑的账?”

千雾捂住心口喘息着,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也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再说。”

“你!”老五抿着嘴,拿着剑就要上前,又被老四拉住。

“哎呀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好吗?这儿这么冷,你们也不想在这里冻出病吧?”提蕴说完,领着大家一起走了。

几人沿原路返回,在路上遇到了来救千雾和提蕴的卫队。

“哎……是王爷!王爷你没受伤吧?”

“那是,我们王爷那可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硬汉!”

你们对硬汉恐怕有误解吧?提蕴心里腹诽着。

“嘿嘿嘿,你看吧,我们王爷身体倍儿棒!”说着,这帮大老粗还用手拍了拍千雾的胸膛,千雾顿时咳嗽起来,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提蕴见雾渺似乎非常难过的样子,拍拍她的背关切的问道。

雾渺抬起头看了看老四老五,提蕴见此便给两方介绍道,“这是我四师兄,我五师姐。这位是狐狸的手下,雾渺。”

老五严肃着脸,并不想认识这些人。

雾渺看着两人,阴着脸问道,“你们今天早上在灵山吗?”

“我们昨天跟着提蕴进的灵山,一路追着记号跟过来的……”老五不理会她,老四怕气氛太僵提蕴为难,于是开口解释道。

“是不是你们杀了良辰和庄春?”雾渺藏不住事,摊开来讲。

“什么?杀谁?”五师姐疑惑。

提蕴听了这话,拉过雾渺的手臂,震惊的看着雾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

一边的千雾听到了这句话也把注意力转移,回过头看着雾渺。雾渺抬起头,眼中含泪对千雾和提蕴哭喊道,“良辰死了,庄春也死了,尸体都抬回去了!”

提蕴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千雾走过来拉住提蕴的手镇定道,“先别听他们说,我们回去看看再说。”

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灵山县城。

第四十六章 旧恨新仇

回到了灵山县城的宅子里,提蕴和千雾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良辰和庄春。

千雾见了两人的尸体,眼睛都气红了,痛心的无以复加,捂住心口咳嗽了几声,气急攻心一口血就涌了出来。

“狐狸你怎么样?”提蕴赶忙扶住了千雾,给他顺了顺气,又回过头看了看良辰的尸体,眼泪就流了下来。

良辰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对千雾的忠心也是绝对的。还有庄春也是,庄春自小就跟着千雾了,从来忠心耿耿。但凡布置的任务,不管是什么,他都没有异议,总是能利落办完回来复命。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槿之死后陪伴千雾最久最贴心的人,千雾信任的挚友和手下。这一下子两个人都没了,难怪千雾痛心至此。

“雾渺!怎么回事?你把事情给我们好好说一遍。”千雾厉色道。

雾渺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当千雾听到了流云步三个字,眼神凌厉的看着老四老五。

流云步出招前,先引对方耗费大半体力,等对方动作迟缓,再以诡异的身法连续穿梭在敌人跟前,借助手中利器一刀封喉,精髓在于出招的快准狠。别萧通常会用树枝树叶等直接封喉取人性命,而老四的流云步并未到他那个水平,所以他必须借助刀剑。

别萧的流云步只传给了区区几人,因为此招出招必杀,所以别萧并不外传,门中修习的人也不多。现在只有别萧,云河,大师姐,老四是传人。

雾渺说完之后,千雾转过头看着醉滴,一边的醉滴低头站着不敢动,被雾渺点了名也不抬头。

提蕴见她这样,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醉滴,醉滴?”

醉滴才回过神来,根本没有在听他们在说什么,她看着提蕴的眼里难掩慌乱。

“你怎么了?狐狸问你话呢。”提蕴温声问。

醉滴看着千雾,又看了看老四老五,老四老五一脸疑问的和醉滴对视着,皱着眉头低声聊了几句。

“他们说有人用流云步杀了良辰和庄春,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见过凶手?”千雾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醉滴低下头。

提蕴正要循循善诱,却见千雾走过来停在醉滴身前,眼里压抑着怒火和风暴。看着这样的千雾,她莫名有点害怕,只好站在醉滴身边看着千雾。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千雾声音却很温和。

醉滴眸中闪烁,把头抬起来看着千雾。

“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就摇头,如果说对了,你就站着别动,听到了吗?”千雾道。

醉滴含着泪看着千雾轻轻点了点头。

“杀良辰庄春的人用的是不是流云步?”千雾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把醉滴吓了一跳。

醉滴站着没动,红着眼看着千雾。

“你是不是看见他们了?”千雾握紧了拳头。

醉滴站着没动,低下头眼泪就滴落下去。

“抬头看着我!”千雾命令道,“是不是老四老五下的手?”

醉滴被千雾的气场逼得抬起头看着他,听到他问最后一个问题,抿着唇转移了视线看着一边的老四老五,她抿着唇满脸的泪痕。

接着,醉滴收回视线看着千雾,还是没有动。

“醉滴你在讲什么啊?我们怎么会杀良辰啊?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杀良辰?一大早起来就找提蕴去了,哪有功夫去……”老五看着醉滴,醉滴还是不说话。

“你们认为我杀了清和,只管来取我性命便可,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千雾压抑着怒气,手里掌风瞬间聚集,回身对着老四一掌顶了出去。

老四老五疾速向后退去,一边的提蕴见了赶紧上前拉住千雾,“狐狸你先别激动!”

“怎么,现在连你也要包庇他们了吗?”千雾侧过头看着提蕴,嘴角扬起痛苦的笑容。

提蕴抓住他的手顿时僵住了,现在这个局面最难堪的恐怕就是她了,但她又能怎么办呢,醉滴亲眼看到,而且又有伤口为证。人证物证俱全,根本无从辩解无从质疑。

千雾拉过一旁将士腰间的佩剑,两三步冲到了老四身前,扬起剑划出一道剑光,老四闪身一躲,身后的木头椅子瞬间变作两半。

老四老五冲出屋子,千雾紧随其后,两方在院子里打了起来。一旁的卫队要上去帮忙,被雾渺拦下来,“这是我们的事。”

说罢,雾渺拿着剑也加入了斗局。

提蕴在一边拉着醉滴的手,含着泪抿唇看着他们。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要以什么立场,说什么样的话去缓和这样的局面,但是她看到他们不顾一切的厮杀,心里其实特别难受。

千雾一身杀气,穿着一身红衣,红着眼眶咬着牙关,每一次出招都是极其的凌厉,大有要取对方性命的意思。

提蕴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头一阵的晕眩,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张小脸苍白异常。醉滴扶住她,看着这个场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千雾因为受了伤,动作迟缓了下来,被老四在手臂上划了一剑。雾渺见此马上扶住千雾退后了几米,四人分作了两边。

这时一直压抑着的醉滴冲了上去,对着老四老五道,“你们别打了,快先走吧!”

“我们没有杀良辰和庄春!王爷说没有做过的事不会承认。我们没有做过,也不会承认!”老五扶着老四道。

“今日王爷身上有伤,我们并不想乘人之危!”老四也受了伤,看着千雾,“既然王爷认为我们杀了良辰,我们也有仇要和王爷清算,改日便约战一场,不死不休!”

“要滚快滚!”雾渺怒喝一声。

老四老五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依靠着柱子坐在地上的提蕴,皱着眉头便走了。

雾渺扶着千雾,千雾看着脸色苍白的提蕴,腹中一片灼热,嘴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见到千雾吐了血,提蕴禁不住哭了。

而后千雾吩咐了几个人从临近的城镇买了两副棺材回来,众人为良辰庄春守了几天灵,便在灵山脚下一处老树下埋了。

待到来年,老树发芽长出新叶,一定是极其的繁茂和动人。你二人安歇在此处,希望来世做一对平凡的无忧无虑的夫妻。

提蕴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光秃的树枝,似乎看到了来年满眼的绿意。

千雾站在坟堆前,垂头闭着眼。他手中握紧了拳头,一拳捶在了一旁的树上。

“嘭——”的一声,一边的提蕴吓了一跳。

她红着眼走过去,拉过他的手臂。千雾松了拳头,提蕴拉过来看了看。他的双手本来就冻伤了,现在这一拳下去,手上的裂痕都爆裂开来,血从伤痕里不断涌出来,形成一道道的血痕。

“狐狸……”提蕴看着千雾,眸中泪水滑落下来。千雾眼眶中含着泪,见到提蕴抓住自己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臂拥她入怀中。

提蕴放声大哭起来,千雾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含着水光仰头望着天。

事后,提蕴又仔细想过这整个事件,她认为有人栽赃陷害了老四老五,因为她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个局,布局的人把每一步都算的很准。她如果不来灵山,那么只能等到千雾的死讯,她一旦来了灵山,老四老五就会被陷害,良辰和庄春就会遇害。

究竟是谁在后面布的局,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她现在不管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能告诉这里的人,因为他们都认为是老四老五杀了良辰庄春,如果她把这些话说出来,未免又有为他们开脱的嫌疑,不仅没有丝毫帮助,还会让局面更尴尬。

更何况,她没有证据。提蕴摩挲着手指,捏紧了拳头。

灵山县的另一个隐蔽处,闻礼听来的人报告了所有的情况,脸上扬起了恐怖的笑容。

“我本来还想光是流云步的伤口,也许不能让他们认定老四老五是凶手。没想到啊……没想到醉滴居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闻礼对着一旁的女子说道,“大老远的把你也叫来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也是多亏了你,注意了他们的衣着准备了物件,想的周全。”

“都是多年故友了,你不必跟我客气,但凡你的计划,需要我帮忙都只管开口。”姬娘怨恨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丈夫是如何惨死在南王爷手上,你出谋划策,我当然义不容辞。”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姬娘看着闻礼,“我记得你从前不会武功,怎么如今竟然学会了流云步?”

因为当年的那场大火,闻礼的身体其实身如败絮,已没有几年寿命。

“呵呵……那流云步只有形罢了。醉滴没有见过且距离又远,自然以为那就是流云步。”闻礼半张脸上扬起笑脸,转过身望着远方道,“至于武功……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但这方法,却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又到了夜晚,大家开始打理行装,第二天准备回京都。

“狐狸,你会不会讨厌我?你和山庄的仇恨日渐加深,你会不会也讨厌我?” 提蕴走进千雾的房里,从他身后抱住他,声音闷闷的。

“瞎说。”千雾回过神把她拥在怀里,“就是因为我们两边有仇怨,我知道你处境尴尬为难,日后如果出了立场问题,你站在山庄那一边也没关系。”

说是没关系,但是提蕴还是感觉到千雾的痛心。他痛心却还是一心为她着想,提蕴感动的抬头看着他。

“狐狸,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提蕴把脸埋在他胸膛里。

“谁让你这么无赖,现在换我赖着你了。”千雾抱着她掂了掂重量,“最近好像瘦了。”

“良辰庄春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再仔细查一查。”提蕴抱着他的脖子道,“我不相信师兄师姐会杀良辰,他们不是会迁怒的人。”

“你小师姐都已经作证了,还有什么疑问?”千雾轻声道,“我们必须接受真相,哪怕真相很残忍。”

提蕴不说话了,她知道现在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

第四十七章 郁郁而终

他们回京都花了四天,因为提蕴晕车难受的不行,千雾总是不忍心,马车走走停停的,多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这几天赶路的过程中,千雾没少听他这些大老粗的手下夸奖提蕴,一路上挂着自豪的笑脸。

回到京都那天,千雾在城门口看到了寻人的告示,因为他失踪,所以皇上派人在各个城门口张贴告示,寻得南王爷的人赏一千两黄金。

“皇上近几年对王爷的态度真是叫人弄不清楚,他张贴告示有什么用,也没见派人去营救……”

“是啊,在朝中也是一样,算不上不好,但也算不上好……”

提蕴不关心这些,千雾也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一行人回到了王府,大师姐从竹屋赶了过来,一看见提蕴和醉滴,深深皱起眉头,上去就用手指各人敲了一下头。

“你两个臭丫头,要不是何时了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你们去了灵山县。”大师姐皱着眉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师姐了?这么危险的事私自就去了,也不知道跟我商量一下。”

这几天大师姐来找何时了了解提蕴在灵山的情况,来往于丞相府始终麻烦,所以何时了直接让她搬回来住了。他的意思是,如果千雾死了,那这块地方无主,随便住。如果千雾没死,那他肯定跟提蕴和好了,那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妥。

大师姐一看,提蕴抱着千雾的手臂,两人虽然苍白憔悴,却并没有看见吵架的迹象。看来何时了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十分了解千雾了。

“哎呀大师姐,当时那么着急谁来得及细细想,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好吧?”提蕴打着哈哈。

大师姐又唠叨了她几句。

一旁的美景左看右看没有看见良辰,于是问道,“姑娘,怎么没见良辰?”

提蕴一听她问,立刻抬头看着千雾,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良辰在灵山……”

“良辰在灵山做什么?她怎么还不回来?”美景拉着提蕴的手笑着问。

再焦急的情况,美景脸上也会带着笑脸,她笑起来婉约柔美,看了叫人心旷神怡。

“良辰没了。”千雾回过头看着美景。

美景脸上的笑僵住了,她僵硬的抬起头看着千雾,千雾又重复了一次。

“良辰和庄春在灵山遇到了意外,两个人已经遇害了。”

美景脚下踉跄了一下,屏着气又稳稳的站在原地,她的教养不许她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你想哭就哭吧……”提蕴见此拉过她的手,酸涩的眼里也闪着水光,“你要节哀,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美景抬起头,含着泪光看着提蕴,扯起一个笑脸,“我没事,一个人静一静就没事了。”

千雾给良辰保留了她的房间,而后的几天,美景在给良辰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她枕头下意外发现了一本手册,翻开来一看,泪水都忍不住断断续续的滴落在上面。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王府大小的事务,需要注意的,需要更改的,需要接洽的。还包括众人的饮食习惯,平时穿衣打扮的偏好,甚至细分到了衣服的材质和花纹。

美景哭着翻着那本册子,册子的书页已经泛黄,还起了褶皱,可见主人时常翻阅着。翻到最后一页又看到一句话。

我就要嫁给那个傻子了。

看到这句话,美景终于瘫坐下去,忍不住在她房里痛哭起来,哭的腹腔抽搐,喘息不止咳嗽起来。

“怎么了?美景!你怎么了?”提蕴听到了声音跑了进来,扶着美景坐起来,给她倒了杯茶顺了顺气。

美景坐在椅子上不停的低泣着,提蕴看到了桌上的册子,一页一页的翻着,一滴一滴泪的落下去。

良辰的死,将是王府最悲痛的事情。

提蕴拿起良辰桌案上的毛笔,写上了一句话,而后交给了美景,“晚些时候,你把这本册子交给狐狸。”说罢便走了出去。

美景翻开册子看了看。

这世上有些人,当时分别并不觉得,却会在之后长久,长久的日子里叫人长痛不止,当然也会让你在之后的日子里回甘。每每想起她的好,就像饮了一壶美酒,仿佛醉梦了一场。

美景收起册子,忽然捂住胸口不住的咳嗽起来。

这天,千雾下了朝回来,一回来就阴着脸。

新调来的侍卫叫许崇新,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现在千雾板着脸,他倒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偷偷对一边的醉滴道,“王爷还没有子嗣,皇上害怕王爷再出意外。今早赐婚给了王爷和云安郡主,出了正月完婚。”

醉滴一听心里一紧,一转头就告诉了提蕴。提蕴听她说完,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觉得意外。

“你怎么这么淡定?”醉滴着急起来。

“你怎么这么焦虑?”提蕴反口问她,“狐狸这么好的条件,当然总是会有七七八八的女二女三,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醉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我真是白操心了,你倒好,根本没有危机感。”

“我当然有!”提蕴将茶杯里的茶喝完,不服气的用力把杯子砸在桌上,“可人家是天家赐婚,我有什么办法……晚上我再去问问狐狸吧。”

到了夜里,提蕴去了千雾的书房,坐下来就开始找吃的。千雾见她这么馋,就叫丫头们给她端了点糕点果干上来,提蕴吃的笑眯了眼。

“知道我要娶云安你还这么高兴啊?”千雾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拿桌上的折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喔,那现在我不高兴了。”提蕴把正要塞到嘴里的梅子又拿了出来,拉下脸装模作样的放回碟子里。

“我肯定不高兴啊,可是我相信你啊,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对吧?”提蕴又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的碎屑。

“提蕴。”千雾忽然叫她的名字,“如果不能做正妃,你还愿意过门吗?”

“为什么我不能做正妃?难道你真的要娶云安进门?”提蕴拿起一旁的毛笔指着千雾,“我告诉你啊,要么你就只能娶我一个,要么你就别娶我了。”

“我当然不会娶云安了……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但是我必须把正妃的位置空出来。”千雾说着话,拉过提蕴的手,“正妃多多少少都要参与到朝堂和政局中去,打点后宫,搞好跟各府官员家中妻妾的关系。”

“我想你应该不喜欢这些事,所以先跟你商量一下。”千雾说着。

提蕴又开始思考了,她总觉得千雾这个理由有点牵强,所以并不是很相信,于是她问千雾,“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苦衷?”

千雾点点头。之前两人说好宁可拒绝回答,也不骗对方。大丈夫一言九鼎。

“能告诉我吗?”提蕴问。

“我不能说。”千雾回答。

提蕴没有接着问了,千雾这么坦然的样子,那自己就勉强接受吧。

“日后要是你敢娶别的女人,我就放火烧你房子,热锅炖了你家狗子,再把你的花园都挖成盆地……”提蕴用毛笔指着他道。

千雾听了笑起来,拉过她的手抱她在怀里,“不可能,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哼!”提蕴愤恨的抬头亲了亲他的唇,怎么想都觉得他这句话听着有点别扭。

这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美景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她吃的越来越少,终日咳着嗽佝偻着身体,夜里经常叫着良辰的名字惊醒过来。

提蕴见她这样心里着急,请了何时了来看。何时了看了看美景的脸,又给她把了把脉,对提蕴摇头道,“她这是心病,得把事儿给她说通了才行。”说罢就走了。

提蕴坐在美景床边上,一遍遍的摩挲着她的手,红着眼道,“我知道你特别难过……但是你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良辰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心安的……”

听到提蕴说起良辰,美景情绪一波动,又把吃下去的药和粥全数吐了出来,提蕴泪水滑落下去,不再说话了。

也许所谓各有天命,就是这个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美景的身子日益颓败,躺在床上双眼发青,直勾勾的盯着帐子发呆。

这一天何时了又被提蕴拉来给美景看病,何时了给她把了把脉,冷着眼问美景,“你就是不想活了是不是?你自己也是学过医的人,怎么会到这个田地……”

美景双眼已经模糊了,她看不清楚何时了,朝着床边挥了挥手叫提蕴过来。

“姑娘,我死后,求你把我的尸体化成灰,埋在灵山下良辰的坟前……我一生并不曾求过什么,只这一件事,姑娘你,你一定要答应我……”美景断断续续的说完话,又闭上了眼。

提蕴看她已经灯枯油尽,捂住嘴呜咽着,“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这么自私!都要离开我!”

说着哭着跑出了屋子。

当天夜里,美景就去了。这一晚,提蕴坐在窗边,从黑夜坐到黎明,脸上的泪水都干了。

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府里三个人都入了黄土。

第四十八章 妹控妻奴一相逢

大雪时节到了,京都下了几场雪,进入了凛冽刺骨的冬天。

王府里提拔了两个婢女,名叫初阳,宿雨。是早之前良辰带着的,已经被教导了许多年。宿雨沉稳细心,处事周到,成了新的管事,初阳是个活泼灵俏,成了府里的大丫头。

千雾看提蕴不开心的样子,于是让她去丞相府散散心,提蕴这期间已经去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跟王渡之偷偷出去玩,跟王渡之总算是真的混成了好兄妹。

这一天,提蕴又去找王渡之了。刚刚下过雪,地上有一些积雪,醉滴陪着提蕴走过丞相府的院子走廊。进了中间的花园,提蕴吩咐醉滴去帮忙照顾庭英去了,一个人踮起脚望着王渡之的院门。

庭英十分讨喜,醉滴很是喜欢她,而且相比较于王渡之冷冰冰的屋子,醉滴还是比较喜欢去如墨房里跟下人们唠嗑。

提蕴走近了院子,却见一个妇人正拉着王渡之的手,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院子里出来。

那妇人穿着华丽,头上戴着金珠碎玉的步摇,身上披着带貂毛的厚披风。王渡之听那妇人说着话,时而点头时而微笑,直到他们走出来看到院门口的提蕴。

“娘,这就是叔父早两个月收的义女,名叫提蕴。”王渡之介绍了两个人,“这是我娘,也就是你二伯娘了。”

“见过二伯娘。”提蕴乖巧的行了行礼。

那位二夫人回头看了看提蕴便吃了一惊,“你不是……”

“嗯?是什么呀?”提蕴指着自己,有点疑惑看着二夫人。

“没什么没什么……”二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确定是自己多虑了,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堆起笑容道,“怎么样?你对丞相府熟悉了吗?有什么用不惯,住不惯,吃不惯的都跟我说,毕竟你娘忙着带孩子,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嗯!特别好!”提蕴听了点点头,扬起灿烂的笑容。

二夫人走后,提蕴凑过去对王渡之道,“我觉得二伯娘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啊,在寺庙害娘跌倒的人真的是她吗?”

“还好叔母生的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那我就要费一番苦心去保护了。我爹死得早,母亲从小就担心我在家中地位被人抢去,现在知道庭英是个女孩子,她倒是也平心静气了。”王渡之笑着给她整理了一下暖耳,“今天怎么来了?”

“没事不能来看看大哥吗?”提蕴背着手笑嘻嘻的看着他。

王渡之带着提蕴进了自己的院子,却不进屋子。带着她从院子的侧门出去,经过一个长廊,就在一片假山后,提蕴看见那边种了许多竹子,竹叶上有许多新雪却压不弯竹子的气节,竹林森森延伸到远处去。

提蕴停在了院子的侧门门口,心里一转,回过头对着王渡之道,“大哥该不会是利用竹林和别人私会吧?”

王渡之一愣。

“让我想想……”提蕴围着王渡之转了半圈,“我所知道的,又离得最近的竹林在南王府,何时了跟大哥又是相熟的朋友,仔细想想两府之间的地理位置,看似很远,府邸也不在一个坊,但是……”

“这个竹林跟南王府的竹林是不是相通的?”提蕴笑看着王渡之,“大哥利用这个竹林和王府往来?”

王渡之好像偷东西被抓现行一样,又感慨于提蕴的才智,“你怎么……”

提蕴得意的挑挑眉。

两人穿过竹林走了大约一刻时,提蕴歪着脑袋感叹了一下王渡之的方向感,“这竹林并无任何标记和路径,大哥怎么能记得路线呢?”

王渡之学她歪着脑袋笑道,“我也要有让你钦佩的地方啊。”

不久后就看见了何时了的竹屋,提蕴欣喜的要跳起来,“哇塞好棒啊!”

王渡之拉住她道,“嘘,小声点,这个通道也就几个人知道罢了。王爷都未必知晓,你可得给我们保密。”

当初这个后花园是何时了帮千雾布置的,千雾看了之后直摇头,何时了啊何时了,你要是出生在王侯将相家中,肯定是个腐败的纨绔子弟。

两人一起到了竹屋门口敲了敲门,何时了开了门一看。

“哎哟我还想你什么时候带她来呢……”何时了看了看提蕴,又看着王渡之,笑着打趣他,“天天跟我说她怎么怎么好,说你俩出去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唉我看你就是个妹控。”

“妹控?”王渡之不解,带着提蕴进了竹屋。

何时了挑了挑眉,最近她被林故之带跑偏太多了,用词说话都跟她一个模样了。不过这些词汇都很新颖有趣,他又喜欢林故之,爱屋及乌,所以也不觉得不妥。

“妹控就是说你很宠爱自己的妹妹,就是庭英和我啊。”提蕴在桌前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喔,那何时了你天天把林故之挂在嘴边,那岂不是……”王渡之仔细思考了一下,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妻奴。”提蕴抿唇看了何时了一眼,觉得特别有趣的笑起来。

王渡之扬起头对何时了笑道,“对,妻奴。”

这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雪,何时了坐在桌前,一旁的炭盆温着酒,他又递给提蕴一个手炉,提蕴捧着手炉道,“怎么没见大师姐?”

大师姐天天待在何时了这里,两人经常在竹屋里吵吵闹闹,有时候闹得人仰马翻,丫头仆人们都跑过来看,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俩的关系。

“她今天找老相好去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师姐弟。”何时了提起酒壶,给他们两人倒了酒,又问提蕴道,“你能喝酒吗?”

“没喝过,可我想试试。”提蕴接过来放在嘴边,“你刚刚说大师姐的老相好,那是怎么回事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

王渡之也一脸期待好奇的看着何时了,何时了叹了一口气,给他们讲了一遍大师姐和云河从小到大的童真纯爱故事。

“啊~原云河将军是我二师兄啊……”提蕴嘴里说出“二师兄”这个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出现了一个猪头人身拿着钉耙的怪物形象来。

“云河将军娶了妻子,听说跟妻子十分恩爱,你倒不用担心他们感情上还有什么牵扯。只是……王府跟将军府始终是宿敌,她来往于将军府和王府总是不好。”

“我听说最近王府安插的眼线被拔除了很多……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线人,但是也应该引起你的注意才对。”王渡之看着何时了。

“我相信故之。”何时了就答了这一句话。

提蕴喝了一口酒,苦中带着辣味,脸都皱成了一团,“你们怀疑大师姐是内奸,给她放个假消息出去,不就清楚了吗?反正我是相信大师姐……”

何时了听了看着提蕴,王渡之端着酒杯也看着提蕴。

她的反应太灵敏了。何时了和王渡之都没有明说怀疑有内奸,而且怀疑的是大师姐。她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不仅听懂了他们的话,而且还给出了一个简单又巧妙的解决办法。

提蕴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两人。

何时了看她懵懵的样子,低头一笑,给自己和王渡之加倒了一杯。

而后他们三人便扯开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些京都的八卦和时政。外面下起了大雪,可屋子里却是一片暖意,时不时听到开怀大笑的声音。

喝的有点多了,几人又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往事。王渡之数着以前游历过的大川风景,各国风情,何时了就断断续续说了他的从医经历。

提蕴也有自己的烦恼,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股脑的喝了许多酒却没什么感觉,只是托着腮听他们谈天说地。

哦……原来何时了清高自傲的名号是这么来的。他当年冰冰冷冷的拒绝了许多病人的求诊,江湖和民间都相传他救人是看心情来的。

“我那哪是看心情啊?那些人分明,分明就没有生命之危……他们去找别的大夫也可以医治。我!” 何时了拍了拍胸脯。

“既然被封为神医!那要救肯定是救生死边缘的病人,不然浪费时间随便给街上的人治个风寒杂症,这岂不是糟蹋了自己……”说完何时了就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提蕴也不评价好坏,笑着点头称是。

王渡之喝的半醉,倒没有像何时了那样醉死了。看了看天色,笑着拍了拍何时了的肩膀,拉着提蕴就走出了竹屋。

提蕴神色如常,一点没有喝醉的样子,看来是个千杯不倒。王渡之见了有些惊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神通广大,真个有趣聪明的小丫头。

两人走着走着,提蕴忽然停了下来,王渡之疑惑地回头看她。

“大哥,良辰遇害,我相信我四师兄五师姐不是凶手,可我无能为力,没有能力查明真相……”提蕴含着泪对王渡之道,良辰的事情她一直心怀愧疚,这段话憋在心里憋了好久。

“这世间的事情,有许多总是无奈。你不能插手,是老天爷对你的馈赠。如果你插手了,你就知道真相的丑恶,真相的残酷。”王渡之站在离她几步的距离,白色的衣衫在竹林里翩然飘动着,“你放宽心,我相信终有一天,一切会水落石出。”

王渡之看着她哭红的小脸,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回头你娘要说我欺负你了。”

提蕴眸中波光闪动着,边哭边笑的抱着王渡之,“有大哥真好……”

王渡之和提蕴回了丞相府,大师姐也来了竹屋,看到何时了喝醉了,扶他到床上去给他盖了被子,自己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主屋。

她每次去将军府给云河报告这边的消息,心里都特别不痛快。但是放手让何时了伤害云河,她更看不下去。所以只能折中,有些重要的消息当做没听见,只把一些不重要的告知将军府。

第四十九章 阴险毒妇

“大哥,良辰遇害,我相信我四师兄五师姐不是凶手,可我无能为力,没有能力查明真相……”提蕴含着泪对王渡之道,良辰的事情她一直心怀愧疚,这段话憋在心里憋了好久。

“这世间的事情,有许多总是无奈。你不能插手,是老天爷对你的馈赠。如果你插手了,你就知道真相的丑恶,真相的残酷。”王渡之站在离她几步的距离,白色的衣衫在竹林里翩然飘动着,“你放宽心,我相信终有一天,一切会水落石出。”

王渡之看着她哭红的小脸,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回头你娘要说我欺负你了。”

提蕴眸中波光闪动着,边哭边笑的抱着王渡之,“有大哥真好……”

王渡之和提蕴回了丞相府,大师姐也来了竹屋,看到何时了喝醉了,扶他到床上去给他盖了被子,又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自己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主屋。

她每次去将军府给云河报告这边的消息,心里都特别不痛快。但是放手让何时了伤害云河,她更看不下去。所以只能折中,有些重要的消息当做没听见,只把一些不重要的告知将军府。

第二天早上提蕴就从丞相府回了王府,大师姐坐在正厅里,提蕴一回来就有人给她报告了,于是她赶紧起身去找提蕴。

“我这几天正要找你呢,你倒好总是找不到人。”大师姐没好气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出去浪呢?”

“浪?”提蕴低头想了想,“我没去水边啊……”

大师姐拍了拍脑袋,不想跟古人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走近提蕴几步。

“师父那边传了话来,具体什么事也没跟我说,只是叫我传个话给你。”大师姐悄咪咪在她耳边道,“他说,流云步的事他会着手调查真相,让你安心。”

提蕴的心里总算是暂时安定了,这件事总归是让她惴惴不安,就像身边放了个*随时会炸一样。良辰死的不明不白,王府和山庄虽然有了新仇,但是并没有产生什么直接的影响,这个布局的人肯定还有后招。

如果放着不理,总有一天要变成大事。况且,仇恨这种事会与日俱增,还是早日解开为好。

提蕴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大师姐道,“有没有饭吃?我快饿死了。”

“你的饭不是在书房吗,你去找吧,还热乎的呢……”大师姐敲了敲她的脑袋,“吃吃吃,就知道吃,王爷怎么就看上你这只猪了。”

“嘿嘿嘿,那我去了。”提蕴傻傻一笑,没想那么多就去了千雾的书房。

等提蕴到了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云安和千雾。

咦,云安不是被千雾下了禁令不许进王府吗?今天怎么又来了?提蕴靠近一些听墙角。

“她有什么好啊千雾哥哥!长的勉强算清秀,不过是个卑贱无耻的江湖女子!”云安被千雾气红了眼,像一只兔子随时要咬人的样子。

“郡主,请你注意措词,蕴儿现在是王丞相的女儿,真要仔细算来,她跟你品级相同。”千雾语气里似乎有些生气了,“本王也没有必要对你说她有什么好……就算她千般万般不好,本王都只要她一个。”

“我不管你心属何人,总之皇上赐了婚……你必须娶我,否则你会后悔的!”云安气极了,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刚好碰到了听墙角的提蕴。

提蕴装作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云安怒瞪她一眼,用力推了她一把,眼里含泪愤恨的跑开了。

“外面冷还不快进来……听墙角听得顺耳吗?听我说只要你一个,心里是不是沾沾自喜呢?”千雾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提蕴要走进来,头都没抬。

“啧啧啧,其实云安也是个标准的美人……”提蕴摇着头进了书房,“看那眉目含情,杏眼娇嗔的样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相较于她,我更在意我家对子的安危。”千雾抬眼打趣她一眼,“免得它被人炖了吃。”

提蕴抿着唇笑了,走过去捧起他的脸,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和嘴唇,千雾拉住她,笑按着她亲吻了一会。

“心情好了?”千雾掐了掐她的脸。

提蕴长呼一口气,憋屈着脸,“本来心情挺好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千雾认真看着她。

提蕴看着千雾的表情,笑容一展露出两颗虎牙,“现在我饿了,你再不给我吃的,我就把对子炖了。”

躲在厨房里烤火的对子忽然吠了一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接着飞速离开了这个有锅子和菜刀的地方。

千雾轻笑出声,吩咐下人把午膳送到书房里。

这头云安出了王府在马车上气哭了,去了皇宫找安贵妃哭诉。

安贵妃的长安殿里温暖如夏,地龙已经烧暖,炭炉里烧着上好的红罗炭,一旁的金鼎玉芝香炉升起袅袅白烟,整个殿里都是宜人的香味。

安贵妃姿态雍容,脸上的粉黛眉眉飞入鬓,朱唇上一抹胭脂红十分的好看。她穿着上好丝绸做的华裾,鬓边的金丝红玉步摇分外的显眼,一张精致的小脸全然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她正在摆弄花瓶里的红梅,问一边的侍女道,“琉璃,你看这样如何?好不好看?”

“好看。”那个名叫琉璃的侍女浅笑着道。

门外传了云安前来拜见,安贵妃让她进来。

见到云安进来,贵妃放下手里的花瓶转过头,便扬起了温婉的笑容。在众人眼里,安贵妃是一个弱不禁风,但做事情八面玲珑心思细密的人,她脸上总是带着恬淡温和的笑脸,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

云安气冲冲的走进去,安贵妃坐在软垫上,听到声音瞥了一眼,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在南王府受了委屈。

“娘娘……”云安哭哭啼啼的过来抱住她,安贵妃退开一些,见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又吩咐丫头给端上来一碗温补的参药粥,“这大冷的天儿你倒好,还东奔西跑的……快伸手去火盆边烤烤火,有什么事慢慢说……”

云安呜咽着把今天王府的事都告诉了安贵妃,似乎是真的非常伤心。

“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他才认识那个女人多久?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到时候害了他他都不知道!”云安恨恨道。

“云安,小心说话!”安贵妃低斥了一声,“南王爷始终是王爷,这种晦气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这时候屋外有丫头进了禀告说,丞相府的二夫人求见。

安贵妃摆了摆手,“叫她进来吧。”

丫头用手掀开了门口厚厚的门帘子,二夫人的脸已经冻僵了,进来后脱了披风,搓了搓手走过来火盆边上。

“见过贵妃娘娘。”二夫人冷的直发抖,又瞥了一眼云安,“哎哟云安也在啊……”

云安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早前她听说了二夫人在永安寺做的事,并不能苟同于这种卑鄙的手段,所以对二夫人也是嗤之以鼻没什么好感。

她虽然任性跋扈了些,平日里行为有些鲁莽,却都是直来直往。云家的家风还是很正,她从小就嫉恶如仇,凛然正义。

接着丫头搬了个座椅过来,二夫人坐下烤了烤火,接着便开口道。

“前几日我刚刚从六居庵回来,昨天在院子里跟渡之说了会话,见到了丞相新收的义女。”

“这姑娘啊,长得可真像那位啊……”二夫人说道,观察着贵妃的脸色。

安贵妃听她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把手里的花瓶端起来左右看了看,“像哪一位?”

“像当年意外遇害的女书史……”二夫人缓缓说出来,“萧槿之。”

安贵妃手里的花瓶瞬间脱手摔到了地上,虽然地上铺有上好的羊毛地毯,但是那琉璃花瓶摔到地上还是碎了。

丫头们赶紧跑过来收拾,安贵妃看着二夫人,“你说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我起初也吓了一跳,后来又仔细看了看,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连眼角的黑痣都一样。”二夫人说着话,拍着心口道,“是不是萧槿之的鬼魂……”

“别胡说!”安贵妃拍了拍心口,一脸不满道,“整天神神鬼鬼的挂在嘴边……”

一边的云安听了问道,“你说的丞相的义女不会是……萧提蕴吧?”

“郡主也听过她的名字?”二夫人道。

“何止听过……早前害我被狗咬,被京都的人嘲笑了两个多月,现在又把我千雾哥哥迷得神魂颠倒的不就是她吗!”云安恨恨道,“你们刚刚说她长得像谁?萧槿之?”

“没想到刚刚赶走一个又来一个,真是阴魂不散,南王爷也真是倒霉。”二夫人叹了一口气。

接着便说起当年千雾和槿之的事了,二夫人说话喜欢添油加醋。云安却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只抓住自己要的重点。

“你是说,萧提蕴长得像千雾哥哥以前未过门的妻子?”云安震惊了,随后低头喃喃道,“我说呢,千雾哥哥怎么会对一个凭空出现的江湖丫头这么钟情,原来……事情总有个源头。”

而这个源头,萧提蕴似乎并不知情,想到这里云安倒有些同情起她来了。

“可不是吗,南王爷对萧槿之那可真的是捧出了一片心呐,就现在的王府,那也是为了她建的。”二夫人添油加醋又撒了一把料。

二夫人和云安走后,安贵妃心里总是不安定,她换了一身衣裳摆驾去了皇帝的成阳宫。

成阳宫里,皇帝午睡方醒,穿着便衣召见了安贵妃。

皇帝年近五十,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只见他神态疲惫困倦,鬓边已经生了白发,身形松弛臃肿,一旁的刘公公扶他坐起身,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安贵妃方进得殿中便跪在地上,他见了便伸手招呼她过来问道,“跪着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啊?”

安贵妃抬眼看了一眼,小步走上前,轻轻握住皇帝的手,把之前二夫人对她说的事又说给皇上听了。

皇帝一听到“萧槿之”三个字,僵住了身体,梗住脖子转过头看着安贵妃,“你说什么?”

安贵妃害怕的抱着皇帝的手臂,装出一副涕泪横流的样子,“你说怎么办呐皇上……要是被人查出来当年……”

“不许说!”皇帝呵斥了她,“千雾这个逆子,居然还是不长教训!”

“你放心,朕会派人去查查这件事,到时候有了答复再做决定。”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又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

安贵妃从成阳宫里出来,收起了柔弱抽啼的样子,仰起头半眯着眼,眼里露出了狠恶阴毒的目光。是谁要查当年的真相,谁查就让谁死!

随后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端了端身子,又扬起温婉友善的笑容回了宫里。

第五十章 断枝新芽

这一天里又下起了雪,南王府的竹屋里,何时了支起了火盆,大师姐在火盆边上帮他研磨药草。

何时了这几天一直在想提蕴和王渡之那天说的话,他侧过脸看着大师姐。

她头发简单的盘起来,有一些碎发从额前垂落下来,炭火和烛光映在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柔色的素纱。大师姐在他面前,是这么的温婉动人。何时了看的有点久了,她的脸似乎有点朦胧。

“你盯着我干嘛?”大师姐抬起头,扬起了笑容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自己心里已经生了怀疑的种子,怀疑故之是内奸。如果不求证,只怕以后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其实他心里也怕,如果她真的是内奸,那自己该怎么办……何时了皱起了眉头。

“故之……”何时了心里做了决定,“昨天来的冯公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了?”大师姐抬头看着他。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冯公子的妻子寒氏,跟将军夫人是极好的朋友。寒氏在京都开了一家药铺,夫人最近头痛,在她那儿看病配药,半个月了还不见好。寒氏又顾及夫人腹中胎儿,不知如何用药,所以托冯公子让我写个方子。”

“我昨天把这件事给忘了,明天你帮我把方子直接拿去药铺交给寒氏吧。”何时了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大师姐,“这方子是我的独门药,不能随意给人看见。”

“好。”大师姐放下手里的舂子,抬头从他手里接过了信。

第二天一大早何时了就出门了,大师姐看着手里的信总觉得事有蹊跷,通常何时了总是百般信任她,就算这个方子是祖传的秘方,也不必要将信封起来……不知为何这次要避忌她。

大师姐有些犹豫,她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揣着信走进了云河将军府。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云河讲了一遍,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这件事关乎你夫人,我们总要小心些。若真的只是个方子倒也没什么,若是有什么……”

云河见她欲言又止,接过信拆开来一看,眉头一皱脸严肃起来,立刻回过头厉声问身边的丫头道,“夫人呢?”

“夫人去了城东的寒氏药铺。”一边的丫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回了一句。

“我得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云河把信塞给大师姐,急冲冲的跑出府翻身上了马,“你别跟来,免得暴露了!”

大师姐看着云河上马而去,拿起那封信一看,信上只有一句话。

引夫人至杨柳巷旧院。

何时了为何要让寒氏带夫人去杨柳巷?总不可能在京都对夫人下什么毒手……大师姐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整件事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去追云河。云河别去,这是个圈套!

寒风凛冽,天湿地滑的。云河一路快马到了寒氏的药铺,被告知寒氏已经和夫人出去了。于是问了路人杨柳巷的位置,又飞速赶了过去。

大师姐一路骑马扬鞭,可即使自己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云河提前一步出发。

此时云河已经赶到了旧院,见到户门紧闭着,一脚飞踹,门瞬间倒塌下去。

这院子虽破旧却很别致,中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都是积雪,灰白的石砖在下面几乎已经被掩盖,白雪覆盖在一边的花丛树枝上,不难想象如果是春天,这里会是怎样生机勃勃的景色。

云河又寻路进到院中,用力一推门,就见到了屋子里的三个人。

“你看这三个穴位,如果施以银针,再加以轻揉,则可缓解头疼乏力。”何时了手上拿着《黄帝内经》,一边指着将军夫人头上的某一处,一边给寒氏讲解着。

见到云河推门进来,寒氏和夫人吓了一跳,都赶紧起身行了礼。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云河愤怒了,急忙走过去把他妻子拉过来,“秀秀你有没有怎么样?”

“云河你怎么来了?好了好了,你先别生气……”李秀秀拉了拉云河的袖子,“早些时候我就跟清瑶说好了,这几日要请神医来给我看看头痛的老毛病……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带着我的顽疾吧。”

“看病就看病,只是为何要在此处?”云河听他夫人说完话,又瞪了一眼其余两人。

“我们讲的是女子养身扶阴之道,况且神医又是个男子,总不好在人多的地方。要是叫人瞧见了,毁了秀秀和神医的清誉就不好了。”寒清瑶说着话,脸色有些冷。

即使如此,在药铺子里找一间屋子也可以,为何一定要在这里?云河心里疑惑着,又瞥了一眼何时了,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了。何时了这是在试探大师姐。

“云河将军是关心则乱,夫人真是好福气,寻得这么一个体己贴心的良人。”何时了脸上挂着招牌笑容,眼中却是冰凉一片,“但是就不知云河将军是如何得知此事,还寻到此处来了,不知是否是有人告知?”

云河抿着嘴看着何时了。

他已经怀疑大师姐,今日这件事,如果大师姐全然相信何时了,把方子送到了寒氏手上,也就证明了她没有偏袒,没有背叛任何一方。但如今云河出现在这里,说明大师姐已经把此事告诉了云河,还把信给云河看了。

林故之,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我会卑劣到利用云河的妻子来对付他吗!何时了心里凉了大半,垂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刚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日后若是夫人头痛再发作,你就按照我教的法子给她施针下药,两个月一循环,六个月后大概就无碍了。”何时了对寒清瑶说罢,又看向云河。

“今日之事也怪我安排的不妥当,应当提前知会云河将军,时了在此赔个不是。”何时了说罢,对着寒清瑶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寒清瑶拉着李秀秀的手道,“秀秀,我回去会按神医的方子给你抓药,要是你吃了还不见好,你就再来找我。”

李秀秀点了点头,寒清瑶对她笑了笑便走出了院子。

大师姐晚来一步,到时只剩下云河和李秀秀两个。李秀秀又给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大师姐脸上沉重而又苦涩。何时了怀疑她,那就说明她在何时了心里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大师姐苦笑了一声,看向云河,“只怕以后我也要回山庄去,不能再帮你了。”

“今日是我鲁莽了,一心只想着秀秀的安危,师姐我对不住你。”云河说着话,“你已帮了我许多,现在害得你和何时了这般样子,委实也是我的过错。”

“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大师姐说着话,缓步从院子里走出去。

晚些时候,大师姐回到了竹屋。这时候天已向晚,竹林里已经阴暗。寒冬腊月的,她瑟缩着手脚,站在院子的篱笆外面,望着院子里那方石凳和石桌。

记得那时候还是秋天,那天秋菊落了满地,她从云河那里哭着回来,何时了举起酒杯邀她喝酒。秋风吹拂,他的袖子随着风飘动着,几丝长发散落着。那时候,他眼中有赤诚真挚,有热切期盼。

大师姐搓了搓双手,跺了跺双脚,天实在太冷了。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去敲了敲竹屋的门,见里面没有回应,她小心的把门推开。

屋子里没有点灯,大师姐进了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和冰冷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屋内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

何时了坐在火盆边上,呆呆的盯着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师姐推开了门,风卷着丝丝细雪吹了进来,何时了身上一冷回过神来,望着推门而入的大师姐。

她走过去蹲下身,把何时了挤过去一些,伸出手去烤炭火,“何时了。我想了一会儿,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可我还是不想走……”

“今天就算你骂我打我,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我知错了,你别赶我走就成,好不好?”大师姐放柔了声音,压抑着颤动的嗓音道。

何时了一直看着她,眼里映照着火光,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大师姐见他不表态也不说话,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声音问他,“你还要不要我?”

何时了看着她,低下了眼,把手从她那儿使劲抽回来。大师姐抿着唇深呼吸一口气别过头去,眼泪瞬间滑了下来。

有时候,你伤了一个人的心,辜负了一个人的信任。就如同折断了一根树枝,那个伤痕会永远在那里,而那个地方,也永远不可能再长出同样的树枝来。

她难受的压住心口,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何时了一把拉住她,手一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我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本来想了很多话要来骂你,可是一看见你这狼狈的模样,就说不出口了。”

大师姐伸出手捶了捶他的背,含着哭腔道,“我刚刚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手这么凉,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很久?”何时了放开她,握过她的手敷在自己脖子上,又捧着她的脸看了看,嫌弃的笑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去偷鸡摸狗了,头发都乱成鸡窝了。”

大师姐看着何时了,含着泪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许伤痕不能长出新枝,但是肯定会从旁再发新芽,发出了新芽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第五十一章 反客为主

又是一个早上,提蕴去了丞相府没有回来。千雾和何时了在书房里讨论近期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丁远来了。

“王爷,我们查到那天太子的人的确也在灵山县。”丁远说道,“还有一个消息……太子近期新收了一个谋士,听说他不仅心思细密,而且还能神机妙算。”

谋士?

千雾细细思考了片刻,又看着何时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但是怎么想那边山庄的老四老五也不会杀良辰和庄春。”何时了瞧了瞧他桌上的书,走到了火盆旁边坐了下来,“谁会笨到用自己师门的独门绝招杀人?还留下那么多证据?”

“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派了人在暗地里调查,不能打草惊蛇。”千雾说道,“但能栽赃老四老五的人,必然是知道他们行踪的人。”

“如果太子也参与了这件事,换句话说就是……”千雾神情严肃的看着何时了,“笑金山庄有太子的内奸。”

何时了叹了一口气,“你当年为什么要答应槿之,不在山庄安插眼线。你看看吧,现在多麻烦。别萧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重情重义又优柔寡断的……”

“看来我还是要跟别萧好好说说这件事……”千雾说道,拿起桌案上的笔,把整件事和线索都写了下来,交给了丁远。

“务必要送到别萧手上,别让任何人知道。”千雾吩咐完了之后,又想起一件事来,“早之前清和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因为发生在笑金山,当天又是夜里。我们的人只能去探访,现在只知道当天清和姑娘在郊外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可能也是因此才和醉滴姑娘错开了路。”丁远说道。

千雾听罢就让丁远走了。

“你不觉得事有蹊跷?这一连串的事故,都只有一个目的。”何时了皱起眉头,“加剧山庄跟你的仇恨。”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千雾心里一沉,他一定要查出这个背后布局陷害他的人。

这时天又下起了雪。笑金山庄古朴灰白的瓦墙上都覆上了一层厚雪,别萧的房里,老四正说着话。

“师父,您再仔细想想当今世上还有没有人学过流云步。”老四皱着眉头道。

别萧低着头思索着。

他门中修习的就这几个徒弟,如果真要算,也许闻礼算一个。可是当年他只是修习了三个月的基本功和入门心法,之后便长年待在京都,武学都荒废了。

流云步要从小开始练习,光是腿上的功夫,多多少少时间也要五年以上,更不要说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练成了。

况且,闻礼从那场大火中被他救出来之后,平日里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身体其实一直内耗,别萧找过人给他把脉看诊。他这样的身体,也活不过几年了。所以别说武功了,他能享常人之寿就已属不易了。

老四见别萧沉默,知道他没有线索,他一想到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背了两条人命,心里特别烦躁。

这时候,有人在门外敲门,别萧让人进来。门一打开,有一人戴着斗笠冒着风雪进来了,他抬起头道,“有盟主您的信。”

这人别萧和老四都不认识,但见他可以自由出入山庄而不被人发现,就应该知道是个中高手了。

他说是给别萧送信,却又不说是帮何人送,老四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

别萧接过来打开信仔细地看了一遍。

内奸?看着这封千雾写的信,别萧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老四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别萧说完话,老四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老四走后,别萧打开了暗室的门走了进去。

暗室里燃着火盆,闻礼抱着一个汤婆子,坐在鸟笼前面逗着鸟,见到别萧进来,他缓缓转过身问道,“流云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别萧冷着眼打量他一眼坐在他对面,“我听说灵山事发那几天你不在山庄?”

闻礼放下了手里的干草,回过头朝他笑道,“你怀疑我?”

闻礼没有戴面具,裸露着被灼伤的半边脸,这么一笑,看起来十分恐怖却又有点可怜。

“别萧,你竟然怀疑我?我跟你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我一个连鸡鸭都忍不下手杀的人……”闻礼又往鸟笼里丢了一把鸟食,惨淡的笑道,“我的身体你总应该知道吧,因为火烧伤,内里亏损太大,估计也活不了几年的命了……”

这时候从暗室的窗户处飞来了一只鸟,鸟的脚上绑着一张纸条。别萧起身走过去,取下纸条,就要打开来看。

闻礼见此一把抢过来,“你不能看!”

“我派老四老五保护提蕴的事情,只有你和故之知道。如果不是你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太子的人怎么会找到机会,栽赃陷害他们?”别萧冷着脸捏着他的手腕,闻礼吃痛的蹲下去,别萧拿过纸条打开一看。

日日思君不见君,唯望笑金山。

别萧皱着眉头,“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闻礼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和京都的一个寡妇有了情意……事发那几天就是去了她那里。山庄离京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也不能总是频繁来往于两地,所以我们约好了以飞鸟传信……”

“要是你不相信我,可以派人在京都查证。那个寡妇叫姬娘,是永新州习安县人士,是因为五年前乡里闹了饥荒,死了丈夫才跑到京都来投靠亲戚。”闻礼说着,咳着嗽把飞来的鸟放回笼子里。

别萧又看了看放信纸的木筒,随意捏出几张来看。不是在跟那个寡妇互诉衷肠,就是在说当年槿之事件的内容。闻礼一直执着于寻找当年的真相,这一点别萧也是知道的。

闻礼的妹妹闻映如跟着槿之,在当年的刺杀事件中失踪了。而后槿之在京都的宅子着了大火,闻礼为了保护槿之的灵位险些葬身火海中,被救出来只剩下半条命。这一切,别萧一直记在心里,他心中对闻礼还是有些愧疚之感。

别萧低下头注意到有些纸张已经皱巴巴破烂了,看样子他跟那个寡妇如此来往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放下纸条看了闻礼一眼道,“抱歉,近日我听闻山庄里可能有太子的眼线,所以找你求证也是应该的。”

闻礼笑着摆了摆手,坐回了桌案前,整理了那些纸条。别萧最后打量了他一眼,走出了门去。

别萧走后,闻礼冷下了脸。走到刚刚那只鸟面前,对着鸟发出几声鸟叫的声音,那只鸟也回应他一连串的声音。

闻礼勾起了嘴唇。千雾,你果然还是发觉了。但是发觉了又有什么用,你必然想不到,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会在后面操纵着这一切。最终你抓住的,不过就是一个谋士虚假的身份罢了。

这头太子府里,姬娘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站在庭院里,伸出手,一只鸟就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张口对着鸟说了什么,那只鸟又飞往山庄的方向去了。

“殿下。闻礼先生说,这段时间山庄那边开始怀疑他了,所以所有的书信往来都要换成鸟语。”姬娘对着屋子里的千奕说道,“目前我们按兵不动,随机应变。”

“只是要委屈你了,这几天别萧的人肯定会在京都探查你的底细,你平日里还是要扮回寡妇的身份。”千奕回身看着姬娘道。

“姬娘蒙殿下救命之恩,为殿下和闻礼先生办事,从未有觉得委屈。”姬娘抱拳道。

“你和闻礼也算是旧相识了,要不是他找你来,我都不记得当年救了你。”千奕听她说罢,脸上扬起了笑容。

“姬娘当年不过是个死了丈夫,被人追杀的寡妇。殿下顺手救下,当然记不得,但是殿下的恩泽姬娘全然不会忘记。”姬娘恭敬道,“况且姬娘一心想为夫报仇,殿下也算全了姬娘的心愿,姬娘感激不尽。”

“很好。”千奕昂着头望着天。

早之前的私盐事件,他无计可施只能拉了户部尚书来顶罪。千雾害得他损失了户部尚书,他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现在闻礼和姬娘的出现,简直如同天助。

的确,闻礼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谁又能想到他会一手设计,一手谋划?更巧妙的是,闻礼和他有共同的敌人。

别萧回头找了京都的线人查证了那个寡妇的身份,包括身世,背景,日常活动范围,亲疏关系都查的非常清楚。

当他翻阅着底下人送上来的这些查证的册子后,他才真的相信闻礼所说的话,又开始重新仔细思考整件事,想要从事情中找出一些头绪。

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包括良辰的死,醉滴的证词,闻礼传情的纸条。

别萧心里有些烦躁,把一边千雾给的书信丢进了火盆中。

日子快到除夕,宫中一片忙碌喜乐景象,然而再安和喜乐的空壳,也遮不住这座冰冷残忍的宫城。

又是一个清晨,积雪覆盖了宫城的过道,几个婢仆正在清扫着闲聊起来。

“我听说,咱们皇上龙体欠安,常在夜里惊醒呢……”

“可不是吗,安贵妃日日夜夜打点侍候着……”其中一个悄咪咪的拉了另外两个凑过来,“我听总管说啊,皇上是妖邪侵体,这几日天天搅得成阳宫不得安宁呢……”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皇上哪是妖邪侵体,明明是做贼心虚。

第五十二章 宫墙祸起

成阳宫里,金座琉璃的香炉上坐着一直精雕细琢的狮子,香炉的高盖上镂刻着藤型的金枝。袅袅的白烟从香炉里缓缓的升起,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淡淡的龙涎香中。

皇帝穿着白色的亵衣,头上戴着素白布条,刚刚喝了太医熬好的药,吩咐手下的一个太监道,“去告诉御英殿,今天早朝免了罢,朕……”说罢又咳嗽起来。

那小太监还弓着身子等皇帝说完话,皇帝伸出手颤抖的指着他,剧烈的咳嗽说不出话来。

“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愣在那干嘛,还不快去。”安贵妃在一边帮皇帝顺着气,“刘公公不在,这些个小太监又不懂事,皇上您别动怒……”

小太监见此,诚惶诚恐的领旨去了。

这时候,侍卫首领吕高求一身灰红色劲装从门外进来,向皇上行了礼道,“早前皇上吩咐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快说!”皇帝听到这里楞了一下,立刻要起身。安贵妃把他扶起来,抱着他的手臂一齐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萧提蕴是笑金山庄别萧的徒弟,王丞相收了她做义女,现住在南王府。”吕高求报告了情况,随后又道,“南王爷很是宠爱她。”

皇帝猛烈咳嗽起来,安贵妃挥退了那个侍卫。

“你,你……你找个婆子,去丞相府看看。那个女子……是否跟萧槿之长得真的相似。”皇帝边咳嗽边断断续续道。

“妾领旨。”安贵妃关切的看着皇帝,从一边的宫女手里接过来一碗枇杷膏,“皇上要保重龙体,吃点枇杷膏再睡吧。”

皇帝摆摆手,安贵妃将手里的碗放回了端盘里。

这几天皇上夜夜盗汗,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看到他疲惫憔悴的样子,安贵妃心中不忍,眼中露出怨毒的神色,心里细细的盘算起来

你们萧家还真是阴魂不散,死了一个萧槿之还不罢休……现在又出了个萧提蕴。我既然能弄死萧槿之,区区一个萧提蕴又算什么?安贵妃手捏紧成拳,恨恨的想着。

下午提蕴在丞相府跟王渡之下着棋。刚开始下的两盘,提蕴被王渡之杀得片甲不留。黑子困死白子,白子消亡殆尽。

而后从第三盘开始,提蕴就开始从全局着手,步步为营。一直到现在的第四盘,王渡之开始蹙起眉头,他看着棋盘思虑再三。提蕴看着他下子,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小算盘打的可是叮当响。

王渡之瞥了一眼提蕴,“你别笑的这么渗人好不好?”

提蕴端了端身,朝着王渡之眨巴眼睛道,“我就要赢了。”

说罢夹起棋盅里的白子下了子。

王渡之再看棋盘上,自己的黑子已被白子拖死在后方,整个局势已注定是败局,他抬起头来看着提蕴,“萧提蕴,你是什么妖孽?”

“我是妖孽?”提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渡之道。

“我的棋艺虽然不算是高超,但也不会输给一个新手……”王渡之挑着眉看着提蕴,“你是不是以前学过?”

“天地良心,我若是骗了大哥就是阿猫阿狗!”提蕴指天发着誓。

两人正说得高兴,此时门外的细珠敲了敲门进来了,“大公子,二夫人说她屋里新进了一些点心,知道二小姐在你这里,所以遣我来问问,小姐是否要去一趟?”

提蕴馋的像只猫一样的看着他,王渡之瞥了她一眼,对丫头道,“你去告诉我娘,提蕴现在不去……”

提蕴脸上立刻拉出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待会儿收拾好了,我带她过去。”王渡之瞧了提蕴一眼,听到这话,提蕴的两眼立刻放出光来,抿着嘴笑看着王渡之。

王渡之拿着一边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吃吃吃,你莫不是只猪精?”

“不瞒你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只坐吃山空的猪……精。”提蕴想了想。猪的外形实在也不太美观,她还是做一只猪精比较好。

两人收拾了棋盘,王渡之拿过一边的披风给她系上,拉着她一起去了二夫人那里。

门口的丫头婆子给两人撩起了门帘,两人刚刚进去脱了披风,就看见二夫人在和一个老嬷嬷说着话。

提蕴行了礼,王渡之下意识的把提蕴挡在身后。

“怎么母亲这里有客人?”王渡之皱起眉头。

“老奴见过中谏书大人……”那老嬷嬷甚是讲礼,“早几天前贵妃娘娘交代二夫人画了绣花样子,今日让老奴来府上取一下。老奴也有许多年没有来王府了,所以就顺便来看看二夫人。”

“哎呀不碍事的,这个嬷嬷从前也在我们府上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进的宫。”二夫人招呼一边的丫头领着提蕴去那边的桌案前,“这些点心还是这个嬷嬷从宫里带出来的呢,你妹妹又喜欢吃,你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来来来,提蕴啊,你别管你大哥,他就那样儿。”二夫人又对提蕴道。

这边提蕴看着满桌子的糕点果干,已经馋的不行。但是她还是望着王渡之,征求他的同意。王渡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温声道,“吃吧。”

“这么多好吃的啊……”提蕴拿起一块糕点,又转过头看着坐在软垫上的二夫人和老嬷嬷,笑眯了眼道,“谢谢二伯娘和嬷嬷。”

那老嬷嬷一直在打量提蕴,此时提蕴转过头来对着她一笑。她正眼一瞧,惊得合不上嘴,结结巴巴对二夫人道,“夫人把绣花样子给我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二夫人去送了送那个老嬷嬷,提蕴撇撇嘴看着王渡之道,“我长得是不是真的很像猪精?要不然为什么我一笑,那个嬷嬷忙不迭的就走了?”

“胡说……”王渡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就算是猪精,那也是一只可爱的猪精。”

“嗯!”提蕴又砸吧了两口,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话说这头,二夫人的丫头一路领着老嬷嬷到了后院。那嬷嬷惊得直拍心口,上了回宫的马车回了宫。

安贵妃吩咐她直接到成阳宫来禀告,于是她直奔成阳宫来了。

贵妃伺候皇上换了衣裳,又扶他起身坐到桌案前。皇帝撑着病体,咳着嗽接见了这个老嬷嬷。

“你的确看清楚了?”皇上虽然生病,但是龙威不减,下方的老婆子不敢抬头。

“老奴怎么也不会忘记那张脸……的确看的清清楚楚。”老嬷嬷全身发着抖,“她那张脸,跟当年的女书史萧槿之简直一模一样。”

皇帝听了,忽然笑出了声道,“萧别真是个能人!他找来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又能怎么样?萧槿之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呐……”

安贵妃察言观色,把周围的奴婢太监都挥退了。

“皇上现在打算怎么做?”安贵妃退后几步跪在皇上的桌案前,眼里带着悲切道,“当年萧槿之死的那么惨烈,又死的那么蹊跷……”

“她是死有余辜!”皇帝忽然低斥了一声,接着咳嗽起来。

“我是怕他们不止是要查萧槿之的死,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安贵妃欲言又止。

“是什么?”皇帝眯着眼问。

“当年香妃的死……”安贵妃伏下身子,头几乎贴着地面,颤抖着声音。

她知道香妃的死是皇帝最深的忌讳,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他心里最痛的创伤。现在她故意引导,目的就是要引皇帝对萧家再起疑心,从而生出杀意。

为了保住天家顔面,保自己名垂青史,皇帝绝对不会让别人再去追查当年香妃的死因,然后翻出当年的那桩丑事。

哪怕提也不许提。

果然不出安贵妃所料,皇帝立刻变了脸色,出声怒喝道,“好好的你提她干什么!”

“当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提!”说着话又捞过一边的折子,全部甩在安贵妃身上,嘶哑着声音暴呵道,“不许提!”

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皇上您这几天日日不能安睡……难道不是因为梦中总是看见她吗……”安贵妃身体颤抖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就算您不许妾说,妾还是要说!”

“先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若是当年的事被翻出来,皇上您要如何自处啊!”安贵妃扑在地上,声泪俱下,“皇上,请您三思啊!”

皇帝气极了,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座椅上。他冷静了片刻,起身走过去扶起安贵妃。

“朕知道你都是为了朕着想……”皇帝将她扶起来,“你说得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就让吕高求盯着,找个时机除掉那个萧提蕴。”

安贵妃倚着皇帝的手臂起身,眼中泪水涟涟的看着皇帝,皇帝拍了拍她的背,叹了一口气回到了桌案前。

出了成阳宫,安贵妃对身边的一个婢女低声道,“去通知吕高求,可以开始动手了。一旦找到机会,就不要留活口。”

就像当年萧槿之那样,死的无声无息。

第五十三章 春宵苦短

将近除夕,提蕴来往于丞相府和王府之间,帮着两边打点添置新衣物件。醉滴回了山庄帮忙打点事务,所以这几天都不在府上。

这一天,她亲自出街挑选给家中各人的礼物。王渡之最近也是政务繁忙,将近年关,总是事故特别多。虽然琐事缠身,但他还是陪着提蕴出门来了。

所以这一天一大早,王渡之带着提蕴和细珠就出发去了宝华坊。

提蕴在马车上就一直看着手里列出的单子,口中念念有词,“要先去宝华坊的‘金丝罗’,给娘买一匹好布。再去邻巷的‘一壶春’买两斤上好的普洱茶叶给师父……”

同在车中的细珠笑道,“二小姐对家里人真是用心极了……”

王渡之笑着打量了提蕴一眼,摸摸她的头发道,“天儿这么冷,其实你也无需亲自出门,叫府里的丫头婆子按你的要求去购置就好了。”

“良辰不在了,其他人买的东西我总是不满意,还不如自己出来挑……”提蕴抬眼看了王渡之一眼,又低下头去研究手里的单子。

马车到了宝华坊,细珠扶着提蕴下了马车。天上下着细雪,地上虽然已经被打扫过,却还是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地上湿滑,王渡之打着伞小心护着提蕴走在街道上,细珠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从金丝罗出来,吩咐了铺子里的伙计把选好的东西搬到马车上,紧接着就绕过这边的巷子,正要往隔壁的巷子拐进去,却见巷尾有一家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提蕴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看到铺子匾额上高挂着“六六六”三个字,摇头感叹道,“啧啧啧,这店名简直太高大上了,依我看这是肯定要火的,嗯,要火……”

说罢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要火?”王渡之皱起眉头,“走水可不是好事。”

“要火的意思就是呢,会很受欢迎的。”提蕴又走近几步。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包子铺。

铺子里飘出诱人的香味,提蕴停在铺子门口挪不动步了。又看到别人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包子,一口咬下去,细嫩的肉馅伴着翠葱便露出来,外面还裹了一层金黄色的蛋黄,泛着点点油光。

王渡之见提蕴憋着咽唾沫的样子,吩咐细珠去买包子。

这时候铺子里的人眼尖儿,似乎看到了提蕴和王渡之。紧接着从里面立刻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一到了提蕴和王渡之面前,脸上就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那个姑娘眨巴着眼问道。

提蕴一见她就想起来了,“哎你不是之前包子摊婆婆的孙女吗?”

“是呀,就是我们呢……”那姑娘笑道,“早之前姐姐给的点子我都用了,后来生意果真越来越好。于是我们就买了这个铺子,招了新的伙计,自己取了这个店名,每天就卖六百六十六个包子,卖完就关门去做别的活计了。”

“你简直就是销售的人才,当时我就那么一说,也没成想你执行的这么彻底。”提蕴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我看好你。”

“我再给你一些点子吧,以后还会更好。”提蕴悄咪咪的招呼了她过来。王渡之见了,也斜着身子探过耳朵去听。

“你们周边这几个坊应该有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从今天你就要留意了,要是遇到了有名气的风流人物,就可以攀交了。”提蕴见那姑娘一脸疑惑,又笑着道。

“当然不是叫你结交,而是叫你跟他做笔生意。”提蕴拿过细珠手上的包子,“你现在品牌名声慢慢有了,还差点什么呢……还差点品牌文化。”

“你若是能找到京都中有名气的贵人给你宣传一二,那可不比你们说千万句强得多吗?”提蕴道,“这名妓都要人背书呢,更何况名店……”

“背书是什么?”小姑娘不解道。

“背书就是……找人支持,为你打响名声。”提蕴解释道,“这贵人呢,最好是书香门第才富五车的公子,又或者是名楼唱曲儿的伶人艺妓。其他的有待考量。”

“为什么啊?”小姑娘问道。

“因为这两种人都自命清高,有不流于世俗的追求。况且关系网强大,交际圈广,方便宣传啊……”提蕴回答,“再说了,官场和商场的人一旦得罪了都惹不起,还是不要碰的好。”

小姑娘虽然有些东西听不太懂,但是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

“那人家为什么要帮我们背书呢?”小姑娘眉头皱起来。

“你想啊,这风流公子和名楼歌姬最是追求好名声,那我们铺子就帮他们塑造一个好形象即可。至于怎么把贵人的名声往好的方向带,这就要看你了。”提蕴又道,“我给你打个比方。”

“比如可以在铺子门口挂个布子,上面写:本店铺由XXX花魁姑娘赞助,当日卖出超过六百六十六个包子,则可免费救济穷人乞丐六十六个包子。”提蕴对她眨了眨眼,“这不就显示了人家的仁善心肠了吗?”

“当然,灵活应变也是应该的,这些法子还得你自己去想。怎么结交贵人,人情往来什么的,也还是要看你怎么打点了。”提蕴小声道。

那小姑娘听罢,眼中精光一闪,笑看着提蕴道,“衔玉谢过姐姐提点,定不忘姐姐的恩情。”

提蕴又跟她说笑了两句,便跟着王渡之离开了。

“你这脑袋里都琢磨的什么?”王渡之笑道,“风流人物确实有,但是未必会看上这个小包子铺。我跟你打个赌,这样的法子并无多大作用,最后只会徒劳无功。”

其实提蕴从来不曾琢磨,这些点子不过是在一瞬间闪现在脑中。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甚至都没有质疑自己的这个点子,就已经笃定这个想法一定会成功。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一言为定了。”提蕴心里的算盘一打,“要是你输了,就要答应带我出去江南游玩。”

“一言为定!”王渡之笑道。

到了下午,提蕴回了南王府。千雾带了千允去宫中拜见皇上,因他尚未娶妻,所以理应在宫中陪皇上和兄弟姐妹吃家宴。

提蕴用了晚膳后,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千雾书房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特别想念千雾,好像预感就要跟他分离似的。

呸呸呸,乱想什么呢!提蕴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句。

就在这时候,府里似乎起了一阵喧闹声。提蕴疑惑的走出书房,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借着楼下灯笼昏黄的光线,提蕴隐约看见有人正在楼下中庭里舞剑,剑风在整个圆形的中庭里回旋着。

她正觉得奇怪时,却见丫头仆人一人手里捧着一点红色的烛光走到了中庭里。随后手往上一抬,那红的灿烂的烛光便乘着剑风向上飞来。

那是孔明灯,衔着红色的烛,一盏盏的随风腾升。随后各层楼的灯笼被陆陆续续点亮,一幅绚烂的红色灯画场景展现在提蕴眼前。红色的孔明灯停在她眼前,回旋飘动着。在这样奇妙的场景下,提蕴映红的脸上扬起了不可思议的笑脸。

再定睛一看,孔明灯上似乎写了字。提蕴仔细一看,有的灯笼上写的是新一年对她的祝愿,有的写的是对新年的希冀。在众多的灯中,提蕴看到了一盏白色的灯笼,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结发为夫妻。

提蕴望着这盏灯笼,笑容荡漾开去,双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轻轻接了下一句,“恩爱两不疑。”

这时候千雾已经轻轻走上楼来,他远远的望着灯下的提蕴,笑眼里带着情意。提蕴侧过脸,笑眯了眼看着千雾。

见到提蕴这样的笑脸,千雾心里仿佛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此夜此景此情,我永不会忘。

他轻轻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想着你今夜孤单一人,我总也不能放心,所以就偷偷跑回来了……”

提蕴抬头看着他,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这一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千雾没有放开她,搂着她一直转到了书房旁的卧房中。两人拥吻在一起,千雾拉扯着提蕴的衣裳,一路宽衣解带,到了床边上一下子把她压进了被褥中。

提蕴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就像在深夜林中湖边上投下一颗石子,湖面泛起亮银的光圈,湖边饮水的小兽忽然被惊动,抬头看向你时。

那样的叫人心动不已。

千雾抵着提蕴的鼻尖,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能不能要了你?”

“我现在还有天家婚约在身,你年纪又这么小……”千雾闷闷的笑出声来,“我堂堂一个王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要顾忌这许多……”

提蕴听着他说话,她其实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这样的亲昵她并不反感。她喜欢千雾这样看着她,她喜欢千雾这样珍惜她。

于是她没有听千雾接着要说什么,拉过他的前襟,微微昂起头继续亲吻他。

千雾扬起了笑脸,回应她这个吻。

而后就是一夜帐暖,春宵苦短。

第五十四章 风起云涌

第二天一大早是年初一,千雾不用去上朝。他醒来之后就在锦被里撑着手,一直看着还在沉睡的提蕴,手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痣,又把玩她的头发,看着她的小脸怎么看都觉得心里欢喜的不行。

忽而又瞥见提蕴手臂上的桃花胎记,这花纹十分别致特殊,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千雾回想了一下,却又记不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提蕴醒了。她先是懵懵的看了千雾一眼,而后带着懒怠的鼻音喊了一声,“狐狸……”

千雾听了又低下头,抓住她吻了起来。

紧接着,提蕴才意识到昨夜发生了什么,赶紧尖叫一声掀起被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千雾笑道,“你这反应也太慢了,现在才尖叫恐怕来不及了。”

随后两人起身了。

今日是个大晴天,虽然积雪更厚了,但是阳光却耀眼。提蕴脸红了一整天,走到哪总觉得身边的丫头仆人都在议论她和千雾昨晚的事。

提蕴躲了千雾一整天,千雾站在楼上望见她反复在中庭后院和花园里走着,来来往往了好几遍,于是吩咐了身边的许崇新几句,许崇新精神气十足的去找了大师姐。

提蕴脸上像烧了一锅开水,又红又烫。低头走着走着就撞到了大师姐,大师姐这时候正靠在门边上嗑着瓜子,“哎小师妹,你不是吧……昨晚和王爷滚了床单,一大早的命都不要了直接往门上撞?”

“师姐!”提蕴听了脸更红了,捂住脸娇嗔道,“师姐你别说了!羞死人了!”

“蕴儿。”大师姐拉过她的手忽然正色道,“你既然选择了王爷,就不能反悔了,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和师父……”

就不可能了。

大师姐后半句没说出口,忽然又笑了道,“食色性也,这也没有什么……你不必这么害羞。还有啊……其实大家也没觉得你一直是清白的。”

提蕴一听愣了一下,随后又睨了大师姐一眼。

啊师姐你确定你是来宽慰我,而不是来补刀的?

“王爷贴心的叫我来跟你说说,可是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滚床单本来就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哎呀跟你这个古人说也说不通,我在这陪何时了过了除夕,今天也要回山庄了,你初三可别忘了回山庄,师姐师兄们都巴巴儿的盼着你回去呢……” 大师姐耸耸肩道,“我走了。”

提蕴又仔细想了想,似乎释然了。也许别人不行,但是跟千雾在一起……这其实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随后她让宿雨找人打扫了庭里的秋千,初阳推着她荡了一会儿秋千,接着提蕴手捧着一个汤婆子晒着太阳,另一只一手拿着书籍慢慢看着。

这时候千雾从书房里出来,望见了悠闲自在的提蕴。于是走下楼去,停在提蕴身后。

“蕴儿。”千雾开口轻声道。

“嗯?”提蕴应了一声而后回过头。

却见千雾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含着笑看着她,眉眼间都是欢喜。提蕴冲着他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千雾拉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坐在秋千上。

提蕴靠在他的肩膀上,千雾轻声道,“其实我特别高兴。”

“因为这样你就是我的了,从此之后,你就跑不掉了。你只能是我的。”千雾把身子一缩窝在提蕴身上,没正经的道,“你轻薄了我还不想负责任,那我只能赖着你了……”

“噗……”提蕴笑出了声,手抵着他的胸膛道,“你就这点儿出息?你一个南王爷,怎么落魄到这副田地了?”

“是啊,我怎么就落魄到这副田地了?”千雾笑着抬起头看她,凤眼一挑道,“你说呢?”

提蕴脸红着别过头轻笑起来。

又到了年初三,提蕴要回山庄,宿雨帮她打点了物件东西。千雾嘱咐她要尽早回来,还安排了雾渺一路跟着她。外面世道危险,没人跟在她身边他不放心。

别萧这几日夜里总是梦见清和,忧思过虑得了风寒,这时候发着热病。提蕴回了山庄之后去见他,他躺在床上沉睡着,提蕴在一边帮忙照顾了一会儿。

别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一座精雕玉琢的玉石像。他的脸长得很俊美,只是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冷傲孤高,又自苦多愁。

提蕴伏在他的床前,托着两腮看着他喃喃道,“我本来以为师父是泰山一样的人物,没想到也会生病,也会有倒下去起不来的时候啊……”

“泰山?”一旁的大师姐又惊呆了,“师父这样的美男,你居然说他是只猴子?”

“是‘山’啊大师姐!”提蕴斜睨了她一眼,“况且人家泰山也不是猴子,是人猿……是人猿啊大师姐。”

大师姐听了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给小师妹讲过泰山是人猿?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忽然敲了门进来。小五看着大师姐和提蕴道,“大师姐,清和姑姑的本家人上门来了,你还是去看一看吧。提蕴也去歇息一会儿,我来照看师父。”

大师姐和提蕴一齐去了正厅,两人刚进去,便见厅里站着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裳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见了两人便行了一礼,大师姐让他坐下说话,厅里边上还坐着老四小六和醉滴。提蕴走到醉滴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木愣子,让他先坐下,他偏说要等当家的来吩咐了才行……”老四挑眉道,“就是个呆子。”

大师姐瞟了一眼老四,转而扬起亲和的笑容对着那人道,“听说你是替老太太来吩咐事情的,是什么样的要紧事要本家人亲自跑来?”

清和本姓孟,是凉州小县城员外孟知照的女儿。只因孟知照当年救济过别萧的父亲,两家就有了交情。清和母亲过世早,她少时为人有些孤僻多愁,孟知照想着萧家的子弟多,就把她送来这边跟着一起生活了。

清和家中有一个祖母,最是疼爱清和,起初还因为这件事跟孟知照吵过很多次。不过后来清和体弱得了病,所以才不得不答应把清和送来山庄修养,也好学点强身健体的功夫。

“家里的老太太听说清和姐姐过世了,悲痛至极。人本来已经老迈多病,近半个月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我出来前几天她已经不能进食,终日精神恍惚,一心只念着清和姐姐的名字……”

“老太太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请山庄以礼送一套清和姐姐的衣冠回去。好让家里立一个衣冠冢,清和姐姐也能魂归故里有个去处。”那年轻人说着话,十分恭敬的样子。

大师姐听了跟老四商量起来,“以礼来说,送亡者衣冠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庄中的弟子。可师父现在在病中,山庄事务又纷杂繁多,这真是有些腾不开身。可这事又拖不得,老太太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提蕴见大师姐为难,于是道,“我去吧,横竖我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庄里最有空的应该就是我了。”

醉滴听了也道,“那我也去吧,一路上跟提蕴有个照应。”

大师姐想了想做了决定,“这样,老四你陪着蕴儿和醉滴一起去送衣冠。你武功比较好,要是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也好保护两个师妹。”

大师姐一语成谶,简直是乌鸦嘴的鼻祖。

布置好了之后,大师姐又对那个年轻人道,“清和姐姐的衣冠要放在宗祠里奉上三天,你先在庄里安心住三天,等到初六了再叫他们跟你一同送去那边家里。”

小六领着那个年轻人出去了。

山庄里开始打点清和的衣物,闻礼不免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心里盘算了一下,阴森的脸上扬起了诡异的笑容,心里又有了计划。

夜里醉滴又去了闻礼的密室里,闻礼刚刚喂过了鸟,净了手后冷着声音对醉滴道,“我看你最近这日子过的很心安理得嘛,怎么?清河的死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醉滴听了立刻跪下去道,“醉滴不敢忘,只是南王府确实没有瞧见异样,况且我觉得南王爷也不像是凶手……”

“不像什么!”闻礼忽然低斥一声,“你知道他什么?他就是个薄情寡意的纨绔子弟,从来残酷无情又视人犹芥。你知不知道他在京都有一处专门的地牢,专门用来‘照顾’那些奸细细作,其刑罚之残酷,较之刑部大牢有过之而无不及!”

醉滴被训的不敢抬头,发着抖小声道,“师父教训的是,只是醉滴确实找不到线索,也抓不到南王的把柄。”

“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做,只要你办成了,南王的真面目就会露出来……”闻礼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对着醉滴道,“你只要帮我把这包药粉少次多量放到提蕴的茶壶中去……”

醉滴不敢接,“这是什么药粉?为何师父要给提蕴下药?”

“我总不会害她,这包药粉只不过是让她看见她心中所想,见到真正的自己。”闻礼说道,“你这是在帮提蕴……让她看清楚,她心底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南王爷的。你也不想提蕴带着遗憾和恨意嫁给南王爷吧。”

醉滴听了,抿了抿唇,伸出手接过了那包药粉。

第五十五章 山雨欲来

初四一大早又下了雪,太子府里,姬娘接收到了闻礼的消息。

“殿下,闻礼先生说那边山庄里萧提蕴等人被派遣出门。他已有对策要利用这件事,只是最近别萧正在怀疑他,所以他不便亲自出手。先生说,此事要成还需得殿下相助,将南王爷引离京都半个月。”

“他还说会准备两件东西,只说我们见了便知道该如何使用,却没有说是什么。”姬娘皱着眉头道。

千奕听了,低头思索了片刻。

“南王爷也不是好糊弄的人,殿下可有计策引他出京?”姬娘看着千奕问道。

“别的不敢说,但是只要扯到那件事,千雾就会失去理智,即使知道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跳进去……”千奕抬头看了看纷纷扬扬的飘雪,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片雪花,收紧了手掌握成拳。

只要是关于萧槿之,关于当年的真相。

“还真不巧,两年前我手上确实得了一个线索,一个真实却又断掉的线索。”千奕勾起了嘴角,又摊开手,那片雪花已经化作了水,“萧槿之死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她的死会成为千雾最大的软肋,不仅让他失去父皇的宠爱,还失去了他自己。”

姬娘看着千奕,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第二天中午南王府上,丁远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许崇新还没来得及报告千雾,他就已经冲进了书房,“王爷!王爷!丁远有事禀报!”

千雾扬起头看着他,“怎么急成这样?出了什么事?”

“昨日我们龙仙镇的线人收到了一个消息,说当年槿之姑娘在遇害前写了一封信,而后差人送了出去。”丁远说着话,又喘了几口气,“我们恰好又找到了那个送信的人。”

千雾八年前开始在江南到龙仙镇沿途大大小小的城镇布线,事无巨细的线索证据全部从头查起,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当年的真相。近几年的进展微乎其微,现在有了新的线索,所有受命调查的人仿佛都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起来。

千雾看着丁远,眼里一沉。这么多年了,偏偏在这时候出现这个线索,实在很可疑。可是如果能找到那封信……就离当年的事情更近了一步。

这时候许崇新进来了,行了一礼道,“刚刚收到雾渺的消息,说提蕴姑娘两天后会到凉州的岷山县城送清和姑姑的衣冠。”

千雾先压住了丁远,转而问许崇新道,“同行的人有谁?”

“姑娘的四师兄,还有醉滴姑娘。”许崇新答道。

千雾沉思了一会儿做了决定,“你让雾渺贴身跟着提蕴,再派人把消息放给云河,让他一同前去。”

云河跟清和的关系最好,送衣冠这样的大事,他不会坐视不理。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跟着前去。云河跟着一起去,就算沿途遇到意外,也有朝廷的势力护佑,他也就放心了。

“是。”许崇新领了命,正准备走,千雾又叫住了他道。

“崇新。你明天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龙仙镇。”千雾垂着眼,“我要亲自去查这件事,若是能查到那封信,也好亲自看看是不是槿之的笔迹。”

“是。”许崇新抱拳出去了,丁远也退了下去。

夜里千雾沐浴回来,初阳正在给他收拾行李。装好了衣裳物件之后,初阳似乎犹豫一下开口问,“王爷,这个铃铛要一起带去吗?我看它这么别致,肯定是相当重要的物件。”

千雾瞥了一眼初阳手里的环铃,心里思考了片刻。

当年萧槿之去求取环灵镯和环铃,又转赠给了千雾。虽然南成国国风开放,但是女子向男子表白这样的事还是不受大家认可,所以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环铃环灵镯一时为世人熟知起来,当时还一度出现了大量的仿制品。

此次他出去探查信的事情,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必须隐秘低调。他不能在外暴露自己的身份,让幕后的黑手察觉他在查这件事。

“你替我收好便可。”千雾答道。

“是。”初阳把环铃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连同木盒子放进了一边的柜子里。

初六一大早,千雾带着许崇新就出发去了龙仙镇,同一时间提蕴她们也出发去了岷山县。

千雾走后不久,宿雨正去千雾的书房给他添补新的笔墨纸砚,刚刚进了书房,却见初阳在那边的书柜边上摩挲着什么。

“你在这儿干什么?”宿雨皱着眉头道。

“我……我闲着无聊,来书房里找些书看。”初阳顺手抽出一本书,回过神尴尬的朝宿雨笑了笑。

“王爷的书房岂是我等可以随意进出的!”宿雨责怪初阳不知礼数,“这次便罢了,你赶紧出去!”

初阳听了点点头,把书放下就跑出去了。

宿雨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甩了甩头把纸张放下就关了门出去了。

初阳刚刚跑下楼,手臂上的鲜血已经淌了下来。她把袖子里的破霄箭抽了出来,箭头的花瓣碰到了肉体,已经撒开尖利的刃口,刺伤了她的手臂。

她把箭头的花瓣合上,捂住手臂快步朝后花园的竹林跑去了。

竹林里,何时了正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除着积雪,却忽然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的窜进了竹林。何时了定睛一看,咦?那人不是初阳吗?

何时了见一路上都是残留的血滴,心里疑惑赶紧跟了上去,跟到了竹林的一处边缘上,就在假山边的隐蔽处,初阳一拐弯不见了。

何时了又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儿,没见到她从这里出来,于是就回了竹屋。他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吩咐了人去调查初阳的底细。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太子府上便收到了初阳送来的两件东西。

破霄箭和环铃。

千奕打开红布一看,扬起嘴角道,“闻礼真是神机妙算,巧妙心思。”

姬娘拿起那支破霄箭,仔细看了看。用手边的剑鞘轻轻拨了拨箭头,那箭头便立刻分出三瓣锋利的铁花瓣,“这箭的外形真是十分的特别,只是似乎稍重了些……”

“箭身里面装着毒药,当然会重一些。”千奕不屑地笑了笑,“当年千雾帮萧槿之打造这套弓箭,找了全城所有的打铁工匠,还来询问过我。只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打造出了这支破霄箭。”

“我知道闻礼先生的意思了。”姬娘看着这两件东西,眼里露出了狡黠的精光,“姬娘愿领十数精英出发前往岷山县,定不负殿下和先生所托。”

“很好。”千奕负手而立。

初六半夜里,云河忙了一整天,夜里寻了空和几个将士把酒言欢,从酒楼出来已经脚下虚浮,走路打飘。走到了酒楼的后院,正要上马回府,却见一匹黑衣侍卫骑着快马飞速冲向东边的城门。

云河皱起眉头,再定睛一看,这不是侍卫首领吕高求吕大人吗?

吕高求领着数十个手下蒙着面,正要快速出城去。

不知道皇上这是要灭谁的口,竟然连吕高求都一起出动了。云河想着,上了马出了坊。他骑着马慢悠悠的在大道上走着,头顶上一轮月朦朦胧胧的被云层挡住。

回到了将军府,门房给他开了门,将白天南王府捎来的口信告诉了他。云河还有几分醉意,模糊的听了点点头,又想了想凉州岷山县的位置,忽然想起刚刚皇宫侍卫出城的方向,一瞬间明白过来,皱起眉头翻身就上了马。

不好!

此时太子手下的人跟着姬娘刚刚出发前往岷山县,在路上却撞见了皇宫侍卫的人马。姬娘熟知各路门派的武功路子,她一看就知道带头的人是吕高求。

怎么皇上也派了人前往岷山县?难不成皇帝和别萧也有旧仇?姬娘皱起眉头。

这样也好。她脑子一转,心中有了计策,忽然冷冷的勾起了笑脸。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七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提蕴他们终于到达了岷山县。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提蕴晕车身体不支,眩晕呕吐的厉害。方到得孟家的宅子中,下了车便赶紧进了厅中坐下休息。

孟家从来喜好清净,孟老太太年轻时家中搬迁过几次,现宅子坐落在岷山脚下,距离县城大约有百余里地,周围依山傍水山青水秀,安安静静并无其他人家。

今日孟知照不在家中,去了城中的铺子看管营生去了。管家命人给提蕴一行人整理了客房,提蕴身体不舒服吃了一些利胃的食物,便先去躺了一会儿。老四把清和的衣冠交给了管家,管家便命人拿去了宗祠。

将近入夜,提蕴才从床上醒来,缓了缓心神,就起身随着孟家的丫头,去拜见孟老太太,醉滴一同前往。

几人来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屋里各个角落都放了炭盆暖炉,方进去如同回到了夏天一般。丫头们给提蕴和醉滴取了披风下来,提蕴和醉滴走近床边去看望老太太。

第五十六章 元宵夜变

老太太今日精神似乎不错,已经坐起身来,一旁的丫头正在给她喂粥。看到提蕴他们来了,老太太满脸皱纹的脸上扬起一个慈祥的笑容。

“这大过年的还让你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也实在是失了礼数。”老太太凹陷的眼中闪出泪光来,“只是我身体已经不行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天,想着清和都还没有回来,我就总是不放心。”

一旁的丫头捧来了清和的那套衣裳,老太太流着泪抚摸着,“我家里就这么一个姑娘,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如今回来了就好,便寻个最近的日子立冢吧。”

底下的丫头点头捧着衣裳走了。

提蕴低着头俯下身子,拉住了老太太骨瘦如柴的手,“奶奶,您要保重身体。如果立了冢之后,清和姑姑回来看您,见到您这副样子心里也会很难受的。”

“你是庄里的哪个姑娘?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那老太太抚摸着提蕴的头发,手捧着提蕴的脸瞧了瞧。

“奶奶,我是庄里最小的老幺儿,叫提蕴。”提蕴笑道,“奶奶,蕴儿听说您喜欢吃京都秋记的绿豆糕,特别带了来给您呢。可是您得养好了身体才能吃。”

“哎好好好……”老太太瘦削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又疑惑的看着提蕴,再一次道,“可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你……是在哪儿呢?”

老太太说着,又仰起头看着一边给她喂粥的一位姑姑,“吟心,是不是啊?”

那位叫吟心的姑姑瞧了瞧提蕴,又对老太太道,“祖母恐怕是记错了,吟心没见过这位姑娘。这位姑娘长得这么清秀可人,要是我见过肯定不会忘记。”

吟心姑姑真会说话。提蕴听了心里很开心。

“我明明记得……是清和丫头给了我一幅画,说是谁的画像来着……”老太太皱着眉头,手指不停的指来指去,“好像就在我房里的啊……你们帮我去找一找。”

吟心见老太太又神志不清了,安慰了她一会儿,就挥手让提蕴他们先出去了。

两天后就是元宵节,提蕴他们是赶不回去过元宵了。孟府的管家来留他们过元宵,提蕴想着顺便看看岷山县的风土人情,于是就答应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提蕴这几天夜里总觉得自己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所以也只是在白天出去看了看当地的山水人情,品尝了当地的美食,到了夜里也就不能出门了。

“你说不会是我之前眼盲留下的后遗症吧,可就算是后遗症,为何在这时候才发作?”提蕴甩了甩头,用力眨巴着眼睛。

“怎么会,估计是前几天长途奔波,你又晕车,所以这是一时半会才缓不过来。”醉滴心虚的说道,“我去给你端茶来。”

醉滴这几天按照闻礼的吩咐给提蕴下药,现在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她把药粉倒进茶壶里,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吟心忽然从外面进来,见到她往茶壶里倒东西,于是走过来道,“醉滴姑娘方才往壶中放了什么?是提蕴姑娘身子不好吗?”

“是,是提蕴晕车,这是我们山庄的药粉。”醉滴听见了声音被吓了一跳,结巴的说道。

吟心点点头,拿了那边炉子上熬好的药就走了。

到了元宵节这一天,老太太身体忽然就不行了,整个府上也没有心思再过节了。孟知照白天已经回来,草草见过了提蕴他们就赶紧守在母亲的床前。

老太太当夜身体不行就去了。整个府上哭嚎一片,提蕴坐在桌前暗自垂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送白发人。

这时候已入深夜,各个房间都尚未入睡,一些人在给老太太的尸体梳妆打扮,一些人去了县城购买亡者的用品。

醉滴和提蕴将要入睡的时候,有丫头来敲门。打开门一看,一个丫头送来了一幅卷好的画,红着眼睛对提蕴道,“这是老太太命人找出来的画,说是物归原主。”

提蕴道了谢接过来,正要打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宅中有人尖叫的声音。提蕴和醉滴对视一眼,赶紧抱着画跑出门去。

却见宅中几个侍卫被箭射死了,尸体横在走廊庭中。提蕴一路走过去,忽然有一支箭破空朝她射来,醉滴拔开长剑一挡,堪堪击落那支箭。

“有刺客!有刺客!”府宅里有人在大声喊叫着跑过来,撞到了提蕴,“姑娘快跑吧!杀人了!”

这时候从天而降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晃亮的刀剑,疾步冲向各个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见人就杀。房里传出哀嚎声,有的人从房里冲了出来,却在半路被一刀砍死,血雾霎时喷出来,溅的到处都是,整个宅子里充满了血腥味。

一见到这场面,醉滴愣了片刻,立刻回过神反应过来。马上拉着提蕴猫着腰蹲下来躲在屋檐下的拐角处。

醉滴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孟家的仇家?”

提蕴见到这样的情况吓蒙了,睁大了眼要喊出声,醉滴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

提蕴哭着摇头,这时候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拽了拽醉滴的衣裳,醉滴眼神一凛,拔了剑就要向身后砍去,一回头却见是老四和庄里的几个侍卫。

“四师兄?”

老四和醉滴快速交换了几个手势,老四便掩护着她俩从花园的小门溜了出去,而后躲到了宅子旁边的马棚里。马棚里有许多匹马,提蕴和醉滴钻进去,蹲在地上偷偷观察外面。

“蕴儿你们先待在这里,千万别出声。”老四和醉滴对视一眼,醉滴点点头,老四便提着剑带着手下人走了。

“四师兄先把我们安置好,现在回去救人了。里面的情形现在不知道如何,但是我们也不会不顾他人生死。况且又是咱们本家的人。”

“但是首先我们要先保证你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醉滴低声说着话。

醉滴这几年跟着师姐师兄历练,总是有了一些应对经验。提蕴手撑着地在一边喘息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屠杀场面,此时有点接受不了。

吕高求蒙着面,看着孟家一地的尸体,皱着眉道,“快去找那个女人,别让她跑了。”

“是。”其他的蒙面人答道。

这时候老四一道剑光朝着吕高求的身后砍过来,吕高求身体前倾,以脚尖为着力点,向前方冲出去好几米,他身后另一个侍卫中了剑光倒在了血泊里。

老四手里挥舞着剑,剑风带着锋利的剑气不断的飞出去,吕高求手里的长刀一甩便斩断了几条剑的力,接着便冲上去拼杀起来。

两方在宅子的院中打了起来,黑衣人分作了两拨,一拨在跟老四缠斗,一拨已经去找提蕴了。

“快去找那个女人!”有两个黑衣人向提蕴她们的方向找来了,一路迈着轻步到了马棚边上。感觉到上方的敌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醉滴捂住提蕴的口鼻,整个人都屏着气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大气不敢出,提蕴全身发着抖。两个黑衣人挨个检查马棚,就在这时候,被惊醒了的马骚动起来,纷纷在原地踏了几步,提蕴的手撑在地上,一时不察被马蹄子死死踩住。

好痛!提蕴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痛的直冒汗。

醉滴见提蕴捂住嘴咬牙切齿的模样,伸手一摸,摸到了马的蹄子。她看着提蕴,又看了看那边慢慢过来的黑衣人,对提蕴道,“照顾好自己!”

醉滴把压住提蕴手的马蹄子一推开,那只马就叫了起来。醉滴立刻起身,拔了剑回旋着身体,一个侧翻就出了马棚。

“她们在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声喊道。

提蕴回过身子,趴在马棚的栏杆处望着外面黑乎乎的一片。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东西,心里却特别着急。她又一次使劲的眨了几下眼,忽然的,视线恢复了。

月光下醉滴挥动着剑奋力拼战着,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接了数十招后,渐渐体力不支起来。就在这时候,头顶一把亮剑从上直接划下来,醉滴侧身一闪,虽然堪堪躲过,但是手臂还是被划伤,霎时出现了一道血口。

另一个黑衣人借势往她腿上割了一刀,醉滴吃痛跌倒下去,喘着气单膝跪在地上,眼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举起刀就要劈下来,她拿起剑奋力抵抗着。

“小心!”提蕴出口尖叫了一声。

醉滴回过头一看,身后另一个黑衣人拿着剑正朝她的背部捅过来。她腹背受敌躲闪不及,瞳孔瞬间放大,死死的盯住那个拿着剑的蒙面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忽的空中破空而来一道霸道的剑气,那个拿剑的黑衣人手臂便被生生削掉了,血溅了醉滴一身。

醉滴愣了一会儿,回过头去看。

云河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长剑,剑气还萦绕在四周。风吹过,卷起他身上的披风在风中翻动着。

第五十七章 螳螂捕蝉

就在这个时候,宅子里的战局已经逐渐拉过来这边,吕高求轻功一点上了房檐,俯身猛地一冲锋利的利刀就要刺穿老四的胸膛。

“二师兄!”老四先一步上了房檐,见到云河就在不远处,于是一个侧翻往他那边一个跳跃。云河已抬头望见上面的老四,手一伸就拉住他回旋了半个圈,随后老四脚下力量一收,整个人就站定在旁边。

云河又半眯着眼看了一眼从天而降吕高求,手里的长剑向上方一扬,借脚下的马背腾身一跃飞身而上,两人在空中接了两招,吕高求被打退了好几米,单膝跪在地上喘息着。

“没想到……”吕高求捂住胸口看着云河喘息道,“云河将军也会来凑热闹。”

“本将军只是一路跟着我的师弟师妹出来游山玩水罢了……我才是没想到,没想到堂堂侍卫首领吕高求吕大人,居然跑到这山沟沟里杀几个小辈。”云河走近了几步。

“今日我只当是有人来行刺我的师弟妹,其他的一概不知,请吕大人回宫吧。”云河说道。

吕高求啐了一口血道,阴狠的看着云河,“现在说这些还尚早吧云将军!”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了十几个穿着红色劲装的杀手。这些杀手身形诡异,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刚刚一现身便划过老四身后,老四背上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

“老四小心!”云河立刻回过身,拉过身后老四的手臂,把他高高的甩起来。老四方才刚刚受了伤,失血过多,此时才反应过来。

一边的醉滴已经快速小步跑到了马棚里,随后蜷曲着身子一翻身,就进了马棚里,见到提蕴就问,“提蕴你没事吧?”

提蕴摇了摇头,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皱着眉泪水在眼里打转。醉滴一边看着那边的战局,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裳包扎伤口。

老四和云河跟红衣杀手过了几十招。两人早前已有往来,又师出同门,学的又都是流云步这同一路功夫,所以合作起来十分有默契。

两方僵持着,这时候云河忽然对老四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说着话,两人相对点点头。

“红影杀手从来杀人不过夜,天就快亮了还不赶紧动手!”吕高求说着话,朝他们低呵了一声。

那群杀手听到这话,纷纷摆出了阵,手里拿着利剑,动作利落快速的朝着云河和老四冲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吕高求来到了马棚边上,抓住提蕴要把她一把拽出来,醉滴拿着剑先行冲出去,和吕高求又打了起来。吕高求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压制着醉滴,醉滴渐渐觉得吃力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夜中不知从何处飞出来一把黑色的飞镖,利刃一下扎进了吕高求的后腿中。吕高求吃痛跪倒在地上,向四周瞟了一眼,没有看见人。

雾渺在暗处观察着,看见吕高求的尖刀就要刺中醉滴的背脊,她手里立马甩出一个飞镖,紧接着摸过腰间的烟花信号弹就要拉开引线。

谁知却在这时候,身后飞来一支冷箭,一下子射进了她的背部。雾渺中箭僵住了,慢慢回过头一看,一个蒙着面高束着发的女子,手上拿着弓箭,眼里放射出冷光。

雾渺喘息着倒在地上,她再也挪不动身体,艰难的抬起头问,“你是谁?”

姬娘不发一言,一脚踩在她头上,雾渺被狠狠一踩,脑袋砸在身下的石头上,立马昏了过去。

“还是姬娘聪明,要不然南王爷的人就要发现我们了。”身边有人说道。

“留着她回去禀告消息,事情就更好办了。”说完话,姬娘高举着手,抬头看了看将亮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准备了。”

这边云河和老四与那些红影杀手周旋,两人身上都挂了伤。最后云河和老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把手里的剑横拿在手上,周身蓄气,从脚底渐渐升起了一圈圈的碎雪和尘土。

忽然的,两人以极快的诡异步法窜出去。吕高求跪在原地看着,瞪大了双眼。

一片碎屑过境,老四和云河在那一头停驻了脚步。体力消耗太大,两人都撑不住了,用剑支撑身体单膝跪下去,侧过头看着对方,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哎哟不赖嘛……”云河笑道。

“那是当然。”老四昂起头道。

接着身后那些红影杀手纷纷捂住了脖子,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喷出,形成了一片的血雾。提蕴看傻了眼,醉滴也是第一次看见流云步的威力,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五个。”老四喘着气道。

“六个。”云河挑挑眉,看着天边的一丝光亮对老四道,“后生可畏。”

姬娘在高处搭弓射箭,却见底下有两个人影,定睛一看,其中有一个竟然是云河将军。

云河将军……姬娘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嘴边拉起一个阴狠的笑容。

真是天助我也。闻礼想借他人之手扳倒南王爷,可一个笑金山庄怎么够?现在再拉上一个安河将军府,那么南王爷就真的完了。

她搭弓拉箭,故意射偏在云河身边,云河听到箭声,立刻警醒起来。回过身观察着四周,老四也拖着剑站起来。

提蕴和醉滴见到两人站起来观察四周,本来放松下来的心情此刻又紧绷起来,吕高求拖着身体躲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空气中凝滞了片刻,天上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姬娘扬起笑容看着底下的两人,一直高举的手一放。

忽然的,四面八方的箭羽便朝着老四和云河射出去,老四和云河立刻闪身,以手里的剑作为抵挡。老四连续跳跃,接连着闪避了好几下,他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云河过去扶住他,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带着他躲了好几支箭,他朗声道,“究竟是何方神圣,乘人之危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不如出来打上一场!”

姬娘心里一阵冷笑,手上搭起三弩弓。我也很想跟你打上一场,可惜我不是好汉,只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三弩弓同时射出三支箭,目标都是云河。云河急忙把老四放在一处木桩处,自己先避过这三支箭。

他其实也已经精疲力尽,现在虚撑着,不过是要等援兵。他到岷山县的时候,就已经顺路让人捎了口信给当地的城营军。

姬娘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候拿过底下人递过来的破霄箭。手上内力积蓄着,眼睛半眯着盯着那边的云河。

云河勉强站立着,望向四周。忽然的,破空而来一支飞快的利箭,他尚未反应过来,这支箭就射进了他的胸膛里。

这支箭带着内力和极其精准的角度,直接一箭刺到了他的心脏下方。

云河低头一看,竟然是破霄箭。嘴里涌出血大声道,“南王爷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既然都用了破霄箭,何苦再隐瞒身份!”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提蕴愣住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狐狸来了吗?他来干什么?

不过一会儿,破霄箭的毒流入了云河的身体,麻痹了他的心脏,他整个人轰然倒地。

老四站起来歪歪倒倒的走过去,看着云河的尸体,趴在他的身上哭了几声,而后昂起头朝着周围大喊道,“南王爷!你不如出来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当日在灵山县我放过你,而今日你杀我师兄,我怎么也不能罢手!”

姬娘听了这句话,舌头舔过牙齿,脸上露出一个奸笑。紧了紧脖子前红色披风的带子,系上腰间的环铃两步做三步冲了出去。

提蕴听到老四的话,显然已经震惊了。但见到忽然从高处飞下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人,那人系着高高的束发,手持长剑。提蕴不知为何,脑中浮现那天在灵山,千雾拔剑要杀老四的样子来。他那时候脸上的隐忍和愤怒,她至今都记得。

再转移了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飞身而下的人。这不是千雾又是谁?

提蕴死死盯着那个身影,这一瞬间几乎要冲出去,醉滴一把拉住她,“提蕴!”

姬娘身形极快,手中长剑一横,冲到老四身边,直接朝着老四的面门划了一剑,老四回旋一转,勉强躲过。接着两人就在暗淡的日光中打了起来。

“狐狸……”提蕴喃喃出声。醉滴闻声看过去,看身形那明明是个女子,哪是什么南王爷?她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提蕴,却见提蕴呆愣的看着那边的那个人。

提蕴扶着醉滴,眼泪倏然落下去。她心里不能相信这是千雾,但是又隐约觉得不安,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就是千雾……这么想了一会,她忽然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

萧提蕴!你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楚,怎么能就这么认定那个人是狐狸!若是他人假扮的呢?

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两声铃铛的声音,“叮铃铃——叮铃铃——”

提蕴猛然回过头去看,却见那人退到了马棚边上,腰间别着环铃。她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憋着泪摩挲着她手上环灵镯的接口,镯子变蓝,随后那人腰间的铃铛忽然无故自发的响起来。

真的是狐狸!

第五十八章 狐狸是凶手

提蕴被下了药,心里又有所怀疑,已经下意识认为这个人是千雾,现在又看见了环铃,就直觉认定披着红色披风的姬娘就是他。

此时姬娘后退到了马棚边上,提蕴伸出手要去拉姬娘的衣角,带着哭腔道,“狐狸,不要……”

醉滴一把拽她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为何提蕴会认定来人就是南王爷?醉滴疑惑了。她细细一想,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给提蕴下的药粉,立刻明白过来。

因为提蕴心里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人是千雾,所以她看到的也是千雾。这便是闻礼所说的,看见心中所想,看见真正的自己。

这一头,姬娘听到腰间的环铃响了起来,便知道已经差不多,于是装作似乎被发现,而后惊慌的样子,身形一动快速朝着老四冲过去,手里一剑下去,刺进了老四的胸膛。

一切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老四此时才看清楚这人不是千雾,他中了剑含糊不清的指着姬娘道,“你不是……”

“对,我不是。”姬娘嘴边扬起一个笑容,眉眼都弯下来。随后便将手里的剑向前用力一顶,刺穿了老四的身体。老四身体颤抖了一下,目光越过她,望向不远处的提蕴。

蕴儿,不是南王爷下的手……老四将手伸向提蕴,话没有说出口便断了气。

老四的身体滑落到地上,手划过姬娘腰间,把她腰间别着的环铃一起扯了下去。姬娘见事情已成,一把拔出云河胸口的破霄箭,拿着剑快速跳跃离开了。

一边的吕高求见此也一瘸一拐的跑了。

这场景的冲击力太大,醉滴瞳孔一缩,惊得微微张开了嘴,红着眼死死的盯住姬娘的身影,恍然间似乎有些熟悉之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背影。

提蕴被醉滴捂住嘴,声音断在马棚里。她顿时觉得头昏眼花起来,隐约中似乎还看见了千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她伸出手向前抓了几下,疯狂的嘶哑着喉咙,朝着眼前千雾的幻象大喊,“狐狸!狐狸!不要!不要杀我四哥!”

提蕴此时情绪太过激动,眼前忽然坠入了一片白色,满脸的泪痕,嘴里还在喃喃道,“你别杀我四哥……别杀我四哥……”

醉滴见场面似乎平静下来,扶着提蕴一步一倒的走过去老四身边。提蕴把头埋在她怀里,闭着眼挣扎着,拼命的用身体抵住醉滴,大声哭喊道,“不要,我不要过去!那不是我四哥!那不是我四哥!”

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是她的四哥,她的四哥是那个挠着后脑勺,朝着五师姐傻笑的人,不是这具冰冷的尸体。

“萧提蕴!这是事实,你睁开眼看一看!”醉滴一把拽过她的手,指着老四的尸体道,“你看到了吧?是谁杀的四师兄?”

提蕴哭着摇头,“不是,不是……”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醉滴把着提蕴的肩膀,“是南王爷杀了四师兄……你,和我,都亲眼看见了。”

醉滴不得不把罪都推到千雾身上,因为破霄箭的事情是她泄露给闻礼的,也是她给提蕴下的药。那天进入千雾书房密室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破霄箭在密室里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现在破霄箭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千雾下的手,那么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这些都是她泄露出去的,就能知道她一直在提蕴身边做卧底,偷偷给山庄报告王府的消息。

她也参与了今天这个局,帮闻礼给提蕴下药,甚至……也是间接害死云河和老四的凶手之一。她不敢想象,如果提蕴知道了会怎么样,如果山庄的师兄师姐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反正南王爷杀了清和姑姑是不争的事实,说他今天杀了四哥也不算冤枉。起码证实了他就是个杀人凶手,也能让提蕴看清南王爷的真面目。

她不愿意猜想是闻礼布局杀了老四,可是仔细一想前后发生的事情,唯一的凶手只会是他。可是究竟为什么闻礼要杀老四?

她心里也不是不难过老四的死,她也想冲回山庄质问闻礼,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眼下她不能把真相告诉提蕴,因为她无法解释这一切。在应急的策略中,她只能先选择把一切推给千雾。

等到她回了山庄,找闻礼对质,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再把真相告诉提蕴和别萧,求他们原谅。

提蕴听醉滴说完话,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看老四的尸体,踉跄一下跪倒在他身边,扑倒在老四身上痛哭起来,她的脸颊和鼻尖都染上了老四的鲜血。

醉滴在一边含泪抿着唇,“今日两位师兄为救我们被杀,醉滴怎么也不会放过那个凶手!”

她说着话,想着闻礼的脸,眼里露出一丝狠意。

提蕴从老四尸体上支起身子,拿下他手里捏着的环铃,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颤抖着声音道,“四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枉死的。”

她不愿意相信千雾杀了老四,但是这是她亲眼所见。况且,当时在灵山时,良辰和庄春的死,千雾确实认为是老四下的手,他有足够的动机杀老四。

提蕴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遍地的尸体,还有孟家几十口人的鲜血淌在地上,洁白的新雪和鲜红的鲜血交织融合在一起,场面十分的触目惊心。

她眼红透了,紧紧咬着牙根,手握成拳。南王爷,从今日起,我萧提蕴,跟你,就只剩下仇恨了!

这时候孟家那一批出去采办老太太冥纸物件的人回来了,见到宅院门口到处是鲜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便开始哭嚎起来。

吟心最先冲进宅子里,含着泪每一间房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活口。

有人发现了提蕴和醉滴,吟心领着几个人冲了出来,蹲下身子问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夜之间我孟家人全部被杀?”

提蕴不回答她,她转而问醉滴,醉滴把昨晚的事给她讲了一遍。

吟心听了之后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傻掉了,灭她孟家的人竟然是当今的皇帝。

“皇上为何要灭我孟家?我们勤勤恳恳,从来没有得罪过朝中权贵……”吟心闭上眼,眼泪落下来。

“我想他们的目标不过是要杀我,是我害了你们……”提蕴忽然开口,转过头看着吟心,“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否则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你放心,你孟家一家几十口人命,我一定为你们讨回来。”

提蕴想不通为什么皇帝要派人来刺杀她,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原因已经来不及,日后她一定会找回真相。

她眼中仿佛有一片燃烧的烈火,此时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片死灰。可她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的冷静镇定。

吟心看着她,跪在地上轻轻的朝她磕了一个头,“多谢姑娘。”

这时候,城营军到了,看着遍地的尸体都沉默了。他们在接到云河的指令之前就已经先收到了吕大人的口谕,说今夜皇上要灭孟家,叫他们不要插手。所以他们不得不故意拖延,直到现在才迟迟出现。

提蕴瞄了他们一眼,心里已经了然。于是掩饰了心里的不平和怨恨,吩咐他们帮忙剩下的丫头仆人,把宅子中的尸体都埋入黄土。

士兵们将尸体一具具拖抬到不远处的一处山坳,挖了许多的坟坑,而后把尸体放进去填了坟,吟心在一边指挥着仆人写好木牌上的名字,以木当碑。提蕴朝着老太太和孟知照的坟拜了拜,又在山坡上对着底下几十个坟墓,深深的鞠了一躬。

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他们将老四和云河的尸体被并排着放在一起。一批江湖人士已经接到了醉滴的指令,前来帮忙收拾尸体。

吟心跟提蕴说了将来的打算。她会变卖田宅和家族产业,把钱财分给死者的家人,自己留一间小店,权当是养活自己,守住孟家最后的一点骨气。

提蕴朝她点了点头,转而对将士们辞行道,“路途遥远,我急着将我兄长的尸体运送回家……云河将军的尸体还是烦请各位将士帮忙运回京都,他毕竟是个将军,家人又都在京都,我们也不便替他们行丧礼之事。”

云河的死,最应该告知的是他的家人,尸首也应该直接送到京都将军府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南国丧事之礼。

提蕴说罢,转身跟醉滴上了马车就走了。

她们刚走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兵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卷画,上气不接下气朝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喊道,“哎等一下!等一下……”

“这是什么?”领头的问。

“方才我们在整理尸体的时候,意外在马棚里发现了这幅画。拿去问了孟家的丫头,她们说这是刚刚那位姑娘的东西。”那小兵挠了挠头。

“罢了,想来她认识云河将军,应当也认识云河将军家里的人,顺便把这幅画连同着将军的尸体一起运上京都吧。”

“还好是大冬天,否则尸体在半路上就会腐烂长蛆,会弄得很难看。没想到这么一位位极人臣的将军,就这么死了……真是世事无常啊。”领头的吩咐底下的士兵,而后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底下的士兵收到命令,把将军的尸体连同着画一起放到了板车上,运往县城方向。

第五十九章 痛心疾首

这边姬娘一路快马朝着京都绝尘而去,她最先回到京都,直接冲向太子府。

千奕坐在书房里看折子,见姬娘形容凌乱,衣衫皱巴巴的走进来。她脸颊旁有许多发丝散落着,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兴奋。

见此,他扬起笑容道,“很好。”

紧接着,姬娘把整个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告诉了千奕,千奕听罢皱起眉头道,“吕高求?他去干什么?”

姬娘低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何皇上会派吕大人去岷山县,总不可能是巧合……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罢了,吕高求这件事我会让人留意。”千奕侧过头看着姬娘。

“幸亏云河将军赶到了,否则我们还来不及出手,也许萧提蕴他们那帮人就已经死了。”姬娘正色道,“不过也正好全了闻礼先生的局,现在拉上了云河将军府,南王爷怎么也洗不掉这个罪名……”

“非常好。”千奕笑出声来,“等到云河的尸体进京,云安一旦知道了,是怎么也不会罢休,肯定会查出凶手……到时候我们再推波助澜,事情就成了。”

“这也全亏了这支破霄箭……”姬娘从身后拿出那支的破霄箭,笑了起来,“不知道设计这支箭的是什么人,竟有这般巧妙心思,当真是个宝贝。”

“是个相当奇妙的女子……”千奕喃喃回应了一句,继而又缓过神道,“这支箭你还是趁早毁了,免得让人看见了怀疑。”

“是。”姬娘拿着箭,抱拳退下去了。

姬娘方出了门外,本来要把破霄箭交给底下人拿去熔了。低头一看,箭身上的螺旋花纹十分的精妙,箭头又精致非常的撒开三片锋利的铁花瓣。

这么好的箭,熔了多可惜,我收好了便是。姬娘想着,把箭头合成一个花苞,带回房中去。

大约六天后,提蕴和醉滴回到了笑金山,她们前后两辆马车一齐寻着京都郊外的岔路口,直奔笑金山去了。

这六天里,提蕴对那一晚上的许多细节渐渐模糊,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有一些她感到疑惑的点,一下子又消失了。

她每次想去抓住那些疑惑的线头,紧接着又嘲笑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扇了几个耳光。这件事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面前了……怎么?你还痴痴地要为南王爷开脱?

她们回到山庄的时候,别萧正在和闻礼下棋。从他醒来,知道提蕴去了岷山县,他就拉着闻礼下棋。

别萧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但是他总觉的不安。从千雾那封信之后,他从心底里开始怀疑和忌讳闻礼。为了自己心安,他需要时时刻刻监视着闻礼。

闻礼佝偻着身体,时不时咳嗽着,有时候还捶捶胳膊和腿,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真的陪他下了半个多月的棋。

庄里的人跑出来迎接他们,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样子。提蕴从马车上下来,她整个人都苍白憔悴,醉滴低着头不说话。

大师姐和老五出来接她们,出了门只看见她俩,于是问道,“哎怎么没见老四?”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那辆马车里的江湖人帮着一起抬了老四的尸体下来,老四身上盖着白布,老五见了便笑眯了眼悄悄走过去。

起初老五以为老四又开玩笑,笑着走过去,用力削了他的脑袋一下道,“喂别玩了。”

继而又发觉不对劲了,入手一片的冰凉,根本就不是人的体温。她愣住了片刻,随后把老四身上的白布一掀,整个人就僵住了。

大师姐本来抱着臂准备看他俩打闹,没想到却见老五怔在原地。心里一凛,径直走过去一看,也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大师姐回过头问提蕴和醉滴,眼泪就滑落下来。

醉滴直掉眼泪,低着头不说话。大师姐着急了,又快步走过去摇了摇提蕴的肩膀,“你说话啊!老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得这边,老五咬着唇,憋着眼里的泪摸了摸老四的脸道,“我们先回屋。”

接着庄里的小厮过来把老四的尸体接了过来,那帮江湖人对着几人行了抱拳礼就离开了。

几人进到了偏房里,把老四的尸体放在床上,老五一边边摸着老四的手背一边说道,“你去了那么多天,有没有想我……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大师姐见此拽过她的手道,“老五你清醒一点!”

“师姐你拽着我干什么?我在跟老四说话呢……”老五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却还是拼命挣开大师姐的手。

“秦不悔你清醒一点!这是老四的尸体,老四已经死了!”大师姐叫了她的闺名,把着她的肩,关切的看着她,“老五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听我说……”

老五此刻哭出声来,“不可能的!一白不会死的!他武功那么好……他是不是联合你们一起来骗我?!”

老四叫陈一白,当时老五听了他的名字,还笑话他将来会一穷二白。可到了现在这时候,他的名字也许只有老五还记得。

大师姐把老五的脑袋按进怀里,边哭边拍着她的背道,“好了不哭不哭了,老四只是穿越了……”

她只能这么希冀,只能这样安慰老五。人死了,其实就是穿越了,也许穿越到了天堂,也许会穿越都不同的人世间。

老五在她怀里痛哭起来,提蕴和醉滴垂着头在旁边默默落泪,身后的小六和小七也低声抽泣着。

这时候,别萧进来了。他刚刚收到消息就赶紧赶了过来,现在一进屋子,听到屋子里老五的哭声,就知道是真的,老四真的死了。

众人见别萧来了,回过头都红着眼看着别萧,随即让出一条路来。这场面太熟悉,上次清和走的时候也是一样。别萧走近几步,眼泪忍不住就落下来了。

提蕴抬起头看着别萧,一见到他就立刻哭出声来,“师父……师父,都是提蕴不好……”

别萧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哽咽道,“没事,没事的……你先把事情都告诉我们。”

提蕴哭着给别萧和众人讲了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

大师姐听到云河被杀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瘫倒在座椅上,“云河死了,云河竟然死了……”

她扶住座椅的扶手,捂住心口大口喘着气,不可抑制的哭起来。

别萧心中又是一痛,忽然猛烈咳嗽了几声。他立刻点了自己胸口的穴位,堪堪扶住一边的提蕴,一只手捂住心口,痛心的闭上了眼。他瞬间痛失两个弟子,一时间接受不了,整个人仿佛垮了下去。

一边的提蕴扶住别萧哭道,“从前是我太蠢了,会相信千雾……现在非要让我亲眼看见才相信……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五师姐……”

“小师妹!当初我和醉滴都已经再三确认,姑姑亲口说王爷杀了她。可是你就是不信!现在呢?啊?现在呢?”五师姐站起身一把把过提蕴的肩膀,对她哭喊着,“现在你是不是满意了?!”

“老五!”大师姐哭着把她拉开。

“师姐对不起,是我太蠢了……”提蕴从怀里拿出那束环铃,哭的喘不过气,“这是从四师兄手里拿出来的……”

“这不是环铃吗!”老五失了理智,一把把环铃抓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接着扒着别萧的手臂,眼睛红透了道,“既然有了证据,我们就可以去杀了南王爷!师父,师父,你要为我们做主……”

“老四和云河被杀,我们肯定要让南王爷偿命……但是他毕竟是皇家的人,是堂堂南王爷,杀他并不是一件易事。”别萧捂住心口,悲痛的说着,看了看提蕴又道,“我们需要里应外合,从长计议。”

提蕴抹去眼角的泪水,垂着眼抽泣道,“从今以后,我会听师父的话……”

大师姐低着头死死捏着扶手,哭声压在嗓子里,难过得背脊都颤抖起来。

别萧看了看大师姐,叹了一口气道,“故之你也别太难过了,为师……”

说着话又剧烈咳嗽起来。

大师姐昂起头,哭着起身扶住别萧的手,“师父你也要保重身体。老四和云河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是最难过的……”

别萧摆摆手,拍了拍大师姐和提蕴的手,让她们安心。而后便落寞的转身,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出了房间。

接着大师姐和老五就去准备老四后事的物件和仪式,她和老五的情绪实在糟糕透了,一路上都不说话,整个人都消沉下去。身后众人从来没见过她们这个样子,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帮忙。

当天下午,提蕴就病倒了。

她病来如山倒,整个人发着热病,病发之后就没有醒过。大夫来给她把了脉,摇了摇头道,“她本来就体虚内耗,现在又郁结于心不能排解,老夫只能给她开方子让她慢慢清醒,至于心里的事,还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别萧憔悴的坐在提蕴身边握着她的手,他也两天没有合过眼了,眼神放空深深的看着她。

她爱千雾太深,虽然撑着精神和身体回来了,回来了也压抑着自己。虽然话说得硬气,受的伤却深到心坎里去了。她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人杀了自己的亲人,这样的打击光是何其的让人崩溃。

提蕴喝了药,在夜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第六十章 锥心呕血

她又梦见那天黎明的时候,千雾冲上去一剑刺穿了老四的胸膛。她反反复复嘶哑的挣扎着,却始终喊不出声。

“狐狸不要!”忽然的,提蕴撕喊出一句,昂起头朝床边喷出一大口鲜血。

醉滴和小六在一边守着她,见她喷出一口血,都被吓得不轻,“提蕴你怎么样?提蕴,提蕴?”

只见得提蕴又倒在床上,嘴里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还反反复复的痴迷于你,不肯放开你的手……”

说着话,眼角的泪水就簌簌的落下来。

看来,我们不得不分离了啊狐狸……我爱你,可这世上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看来,在仇恨和我之间,你还是选择了仇恨……看来,我不能爱你了啊……南王爷。

“什么结发为夫妻,什么恩爱两不疑……”过了一会儿,提蕴侧过头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死死握着拳,骨节都泛出白,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醉滴怕她窒息,赶紧把她翻过来,却见提蕴嘴里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她急得哭起来,看着小六道,“师姐,你赶紧去叫大夫再来一趟……”

如此反反复复数次,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见有起色。她从未清醒,又何谈解开心中郁结,一切在梦中反复折磨她,根本无可解脱。

就在这一天黎明之时,提蕴梦见了一副奇妙的场景。

她躺在铺了满地的桃花上,顶上有一棵参天的桃树。一簇簇的桃花拥挤的开在枝头,粉粉嫩嫩的吐着花蕊,小巧又可爱的似乎在向她招手。

漫天的桃花纷纷落落的飘动着,擦过她的脸颊又落在她耳畔。她惊讶于这样美丽的场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向上伸出手,一片花瓣就落在她的掌心里,柔软而又细嫩。

就在这个时候,桃树上忽然落下一小朵桃花来。那花还是个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的浅红在花尖上。她看着那朵桃花在风中缓缓坠下,直直落在她的腹部,而后消失了。

随后她又看到满地的桃花忽然被席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液,一滩热血从她身下散开去,而后眼前的一切只剩下刺眼的红。

忽然的,她剧烈的喘息,鼻腔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火热的,而后终于晕晕乎乎的睁开了眼。

“提蕴醒了!”醉滴喜极而泣,那边准备给提蕴打水洗脸的老六一听赶紧跑过来。

两人哽咽道,“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我躺了多久了……”提蕴的嗓子完全哑掉了,说起话来嗓子火辣辣的疼。

“五天了。”醉滴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提蕴点了点头,醉滴便去给她倒水了,老六赶紧跑出去告诉大家她醒了。

别萧来了,皱着眉头坐在她床边阴着脸,接过一边老六手里的药碗给她喂药。

提蕴张嘴喝了一口,偷偷看别萧情绪这么低落,伸出食指抚上他的眉间,抚平他皱起的眉,眼里含着泪道,“师父,四哥他……”

“丧事已经办妥,他已经入土为安了,等你再好一点就带你去看他。”别萧温声道,“你先把身子养好了。”

提蕴点点头,苍白干燥的嘴唇勉强拉出一个笑容。

大师姐眼里都是血丝,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极差。她站在别萧身后松了一口气,老四刚刚走了,要是提蕴再出什么岔子,她真的怕师父承受不住打击。

“醉滴呢?不是让她去请大夫来的吗?”大师姐问了一声,见大家都摇了摇头又对一个瘦弱的小生道,“杜仲,你去叫大夫去……”

杜仲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这头醉滴见提蕴终于醒了过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心里隐忍着闷气,闷了好几天了,现在必须去找闻礼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打开暗室的门,闻礼坐在火盆边烤着手,见她进来淡淡的瞥了一眼道,“看来提蕴醒了。”

醉滴三两步冲过去,气得眼睛都红了,朝着闻礼大喊道,“是不是你布的局?是不是你害死四师兄的!”

“没想到你倒是不傻了。”闻礼低头脸上扬起丑陋的笑容。

“师父……你是不是有苦衷,你是不是被朝廷逼迫做这些事的?”醉滴一把拉住闻礼的衣袖,眼含泪水道,“孟家几十口人,云河二师兄,还有四师兄都死在了岷山县啊,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你不要都推到我身上!”闻礼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冷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大能耐指挥皇上的侍卫去灭了孟家……至于云河,他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到我头上。”

他话说的冷静自若,人命在他看来根本如同草芥一般。

“原来最狠心的人是你!”醉滴气得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你倒是敢!”闻礼回过头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拽拉到跟前来,“你是我带大的,我还不了解你?”

“如果你要告发,何必来这里找我质问?其实你跟我一样,根本就是个自私卑鄙的人!”闻礼手劲很大,死死掐住醉滴的手,任凭醉滴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你可别忘了……破霄箭藏在密室里的事情,是你告诉我的,萧提蕴的*也是你下的……”闻礼一步步逼近醉滴,“你想想看,要是萧提蕴知道你一直在她身边做奸细,一直在骗她,她会对你怎么样!”

醉滴闪烁着目光不敢看闻礼,喘着气眼泪落下来。

“听到了老四和云河的死讯,你有没有看到你大师姐,五师姐的反应?你有没有看到别萧的反应!”闻礼一把捞过一旁桌上的毛笔,指着醉滴道,“要是他们知道是你帮我设的局,你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会怎么对你!”

“你别忘了……是你,跟我。我们两个人,害死了老四和云河。”闻礼把醉滴逼到了放鸟笼的桌子旁,醉滴害怕得用手撑住桌子边沿,闻礼继续道,“你不会说出去的,你不会告发我的……”

身后的鸟笼被醉滴手足无措的打翻在地,里面的小鸟惊慌失措的惊叫着,就如同现在的她。

醉滴整个人害怕的抽泣着,她心里真的很害怕,她怕事情的真相泄露出去之后,整个山庄以她为敌,以她为耻。

“反正千雾确实杀了清和,现在多了这一条杀老四的罪名也不为过……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的罪过也差不了多少。”闻礼阴森森的笑起来,“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醉滴咬着唇抬起头瞄了闻礼一眼,又立刻心虚的低下头。

“我说对了是不是?”闻礼扬起嘲讽的笑容,“你跟我,我们就是同一种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旦这条船翻了,你跟我都要玩完!”

“不,我没有,我没有……”醉滴喃喃的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

闻礼拿起桌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忽然温声道,“好了,你回去吧。擦干眼泪别让人发现了,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醉滴从密室出来之后,整个人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的。

其实早在岷山县,在孟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从她把一切推到千雾身上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私无耻的可怜人。

又过了两三天,提蕴的病好了许多。醉滴面容憔悴,眼神呆滞的给提蕴端药进来。

提蕴看着她的脸色不好便想问她怎么了,可一连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醉滴,醉滴……小师姐!”

醉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啪——”一声摔碎在地上。提蕴被吓到了,她没想到会真的吓到她,于是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醉滴回过神,蹲下身子去捡碗的碎片,边捡边摇头喃喃道,“没事没事……”

“醉滴!你别捡!小心伤了手……”提蕴赶紧抓住醉滴的手反复检查,接着扶她起来,看着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醉滴看着提蕴,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随后忽然一黑,便栽倒下去。

提蕴赶紧喊了人进来,大家帮忙把醉滴扶到床上去。

给提蕴看病的大夫收了诊金正要走,又被大师姐叫来的杜仲拉住,说是又有一个人病了。

大夫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提蕴的房里,看了看醉滴摇了摇头,又看着一边的提蕴道,“她的病症跟你的是一样的。”

郁结于心,不可解脱。

大夫给开了方子就走了,提蕴守在醉滴身边。

醉滴也并不安宁。她在梦中反复的梦见死去的几个人,每个人都满身是血的朝她伸出手,质问她为什么要帮着凶手杀了他们。

她在梦中拼命的逃跑,拼命的解释和哭喊,可是都没有人来救救她,她本来心智就胆小怕事,如此几次之后,精神便渐渐濒临崩溃。

就算她偶尔醒来,也意识不清。如此没过几天,整个人一转眼便消瘦垮下去。

醉滴这一病,就起不来了。

第六十一章 疑云重重

话分两边,千雾几乎跟姬娘同一天回到京都,刚刚回到王府里,便一言不发径直走回房中,准备沐浴更衣。

宿雨拦住跟在千雾身后的许崇新,悄声问道,“信的事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看王爷的样子就知道了,白辛苦一场……”许崇新道,“我们确实是找到了那个给槿之姑娘送信的人,但是那封信被转了三次手,最后那个送信的人把信放在了镇上的一处石墙缝里,收信的人早就已经取走了。”

“不是我说,槿之姑娘做事也太滴水不漏了,送个信至于吗……害的咱们底下的人东奔西跑,我跟王爷也走了许多冤枉路……”

“来回将近十天的路程,十天呐!又在龙仙镇忙活了五六天,这一路折腾的我好几宿没睡好觉了……”许崇用双手朝宿雨比了一个“十”字,嘴里嘟嘟囔囔的停不下来。

“许崇新!”千雾回过头喊了他一声。

“哎来了来了……”许崇新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嬉笑着问宿雨道,“提蕴姑娘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宿雨摇了摇头。

许崇新哀嚎一声,飞快的跟上了千雾。姑娘不在,王爷阴着脸很难伺候啊!

千雾刚刚吃了晚膳回到书房,何时了就匆匆赶来找他,对他道,“我有重要的情报。”

他进了屋子后,把门带上,坐下后对千雾道,“就在你出发去龙仙镇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在沿城的线人看见了吕大人的红影杀手。”

“吕高求?”千雾皱着眉头道,“就不知谁又得罪了父皇……”

“就在昨天,我又收到消息,岷山县孟知照全家都被灭了口。”何时了观察着千雾的神色。

“你说什么?孟知照?”千雾把手里的茶杯一放,着急问道,“提蕴有没有受伤?”

“提蕴没事,但是那边山庄和提蕴同行的老四和……”何时了欲言又止。

“和谁?”千雾严肃的问道。

“和云河将军……都遇害身亡了。”何时了脸色不太好。

千雾愣住了,“你是说吕高求杀了老四和云河?”

“具体的情形我们并不知晓,毕竟孟家的宅院远离县城,不在我们布线的范围内。”何时了抿了抿唇,“现在提蕴已经带着老四的尸体回了山庄,估计是又要难过好一阵子了。”

“雾渺呢?”千雾问,“她不是贴身跟着提蕴的吗?”

“就在元宵那夜,我们跟雾渺失去了联络,已经不知她的去向。”何时了说着话,脸上的神色很凝重,“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父皇派吕高求去灭孟家?”千雾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我记得孟家世代经商,从来不参与官场纷争,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底下人查探之后才能知晓。”何时了看着千雾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在你府上抓到了一个奸细。”

千雾凤眼微微眯起来,“是谁?”

“初阳。”何时了答道,“早之前我见她拿着什么东西偷偷摸摸跑进竹林里,就已经派人去仔细的调查了。后来得知了她是太子的人,已经将她关押在行狱司了。”

行狱司是南王府的暗牢,过去有一些朝廷不能明面处置的犯人,都是送到这里,让千雾代为关押审讯。这几年皇帝对千雾的态度冷淡了,又培养出了自己的侍卫组织,就把这个职权交移给了吕高求。

渐渐的,这座行狱司也就虚设在那里,千雾已经许多年没有踏进去过了。

千雾听到何时了说初阳的名字,似乎有什么事情闪过脑袋。他仔细想了想,忽然站起身走向隔壁的卧房,打开房中的红木雕花柜子,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

“这是什么?”何时了道。

“环铃被她拿走了。”千雾眯着眼,眼神中露出危险的目光。

第二天一大清早,南王府的门房被一阵拍门声吵醒,守门的老头起了身开门一看。

雾渺衣裳上沾满了鲜血,一手捂住胸口的位置,一边歪歪倒倒的走进了王府。她脸色苍白,目光已经迷离涣散,却还是坚持走到了中庭里。

早起的宿雨看到了她,冲过去扶住她道,“雾渺你怎么了?”

入手一片冰凉。宿雨的手方碰到雾渺的身体,立即惊了一跳。

“快,快……我要见王爷。”雾渺喘着气道。

千雾听了仆人的禀告,派人去叫何时了。自己洗漱完毕,换了衣裳就快步下楼,刚好碰见已经穿戴整齐赶来的何时了,两人去了正厅见雾渺。

“王爷……”雾渺勉强起身,千雾伸出双手扶她坐下。

何时了拿着药箱,给她把脉看伤口。

“王爷……皇上要杀提蕴。”雾渺捂住胸口,用力的喘着气。

千雾看着雾渺愣了片刻,何时了手下一顿,也侧过头看着雾渺。

“元宵那一晚,我跟着提蕴到了孟家,躲在暗中观察。半夜里,吕高求的侍卫就来了,我听到他们说要找提蕴……”雾渺说着话,又咳嗽几声,“他们是为了杀提蕴才血洗了孟家,后来被云河将军拦了下来。”

“紧接着不知哪里飞来了一支冷箭,我中了箭就晕了过去。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我看到那人系着红色的披风,射箭的人应该是吕高求的红影杀手。”雾渺说着话,配合着何时了转过背,让他上药。

千雾皱起眉头道,“父皇要杀提蕴?可他为什么要杀提蕴?”

雾渺摇了摇头。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何时了似乎想起一件事,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千雾道,“早之前王渡之来找我说话,无意间提起宫里的安贵妃派了一位嬷嬷去了丞相府,还带了许多点心,说是去探望王渡之的母亲。当时提蕴在丞相府,也去了他母亲房里,不巧正好撞见了那位嬷嬷。”

“当时我不当回事,现在仔细想来其中大有文章,也许……”何时了和千雾对视了一眼。

也许宫里已经有人知道了提蕴和槿之长得很相像这件事,才特地派人出来核实。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宫中的安贵妃,或者说,是成阳宫的皇上。

那么皇上会派人杀提蕴……一定是因为提蕴威胁到了他,而且是很大的威胁。

皇上并不认识提蕴,那么这个威胁的源头,只会是因为提蕴那张和萧槿之相似的脸。而为什么皇上会忌讳萧槿之的脸,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也许父皇和槿之的死有关……”千雾喃喃道,“我查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想过事情的源头会来自于宫中,毕竟当年父皇那么偏爱槿之……”

“他当年不也一样偏爱你吗?现如今你又是什么境况?”何时了冷着眼道,“你调查了这么多年收效甚微,也许正是因为太过于相信皇上。”

千雾扶着旁边座椅的扶手,脑子有点混乱。

就在当天下午,云河的尸体也运到了京都。

云安已经在两天前接到了消息,和她的嫂嫂从中午一直守在城门口,一直到下午黄昏时分,才见到一辆披着白布的马车缓缓驶进京都。

云安和李秀秀远远看见了就开始落泪,等到马车到了跟前,两人已经泣不成声。

李秀秀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云安扶着她一起上了马车。见到了马车上云河的尸体,李秀秀立刻扑倒在他的尸身上痛哭起来。

云安在一边抽泣着,怕她嫂子太伤心于是道,“嫂嫂你要节哀,别伤及了肚子里的孩子。”

到了将军府,府上的小厮帮忙抬了尸体进去。小厮从马车里拿出一卷画,疑惑的对云安道,“郡主,这有一幅画。”

“先放到一边去吧。”云安心里悲痛万分,哪有闲心去管一幅画。

这时候,刘公公带着皇帝的谕旨就来了。云安和李秀秀还陷在悲痛中,只是大概听了旨上的内容便接了旨。

皇帝追封云河为安河一品军候,三天之后以一品官职的规格章程为云河举办丧礼。

“皇上今日来发谕旨,追封大哥为安河一品军候,我想我云家的兵权也将要被收了。”李秀秀坐在云河的尸体旁边,喃喃道,“我爹说过,当今皇上最会使这样的手段……”

口蜜腹剑,表里不一,道貌岸然。

“嫂嫂!当心祸从口出!”云安听她这么说,赶紧出声打断她。这时候李秀秀才回过神来,神色紧张的闭上了嘴。

“皇上谕旨里说大哥是在岷山县遇袭,可为何大哥要跑到岷山县去?”云安低下头思索着,“大哥的武功在南成国几乎无人匹敌。凶手有这么大的能耐……究竟会是谁?”

“我听说他出去那天,南王府捎了信来,说是山庄那边要送清和姑姑的衣冠去岷山县。”李秀秀眼睛哭肿了,又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门房说,你大哥听说了消息急匆匆的就去了。”

云安想着,又走过去看了看云河的尸体,伸出手摸了摸他胸前的伤口疑惑道,“我看大哥身上就只有一个箭伤,应该不可能会致命。来人,去军中给我找一个仵作来!”

“我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用他的血祭奠我哥的在天之灵!”云安抿着唇抹掉脸上的泪水。

第六十二章 幽愁暗恨生

御英殿里,吕高求受了伤刚刚回到京都,此时跪在殿下,一动也不敢动。

皇帝坐在御英殿内屋的隔间里,听完吕高求的报告。愤怒的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从一边太监手里的端盘上,捞过温茶热杯的烫壶,朝着吕高求远远的甩了出去。

烫壶没有砸中吕高求,但是里面滚烫的热水却飞溅到他身上脸上,激起他一身的颤栗,却还是不敢抬头,僵硬着身体跪在原地。

“孟家几十口人你全部杀光,这么大的动作,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朕吩咐你去行刺的是不是?!”

“你司中侍卫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还要派红影去?全天下都知道红影杀手是朕的侍卫,朕看你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简直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皇帝气极了,剧烈咳嗽了几声,直接甩开身边贵妃的手,冲到吕高求身边来,伸出脚狠狠的踹了他几下,又被贵妃走过来拉住了。

“皇上,皇上!”贵妃拽住他的手臂,低头看了一眼吕高求,又转而对皇上道,“皇上,吕大人也是为了顺利执行您的旨意,为了以防万一才派了红影杀手一起前去,谁都知道笑金山庄那边的子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孟家几十口人死了便死了,皇上您可别为此气坏了身子……”贵妃给气喘吁吁的皇帝顺顺气,拉过他转身一起回到软塌上。

随后安贵妃又对抬起头的吕高求使了一个眼色,吕高求立刻在原地红着眼抬头对皇帝道,“此次行刺失败,请皇上处罚。”

皇帝刚刚发泄完,扶着贵妃的手回到了软榻上,平和了一下怒气转过身道,“还有一件事朕要问你,云河去岷山县做什么?堂堂大将军玩忽职守,私自离京,最后还死在了一个县城里。”

“属下不知……”吕高求说道,“属下本无意伤云河将军,奈何将军执意要保护他们,属下为了完成皇上的任务,不得已才召出了红影。”

“后来属下受了伤只能躲在旁边的草丛里,忽然不知何人数箭齐发,云河将军便中箭身亡了。”吕高求抱拳道,“皇上,属下已命人调查当晚在岷山县的势力,一定会查出是谁杀了云河将军!”

“罢了……这也许就是天命罢!云河自己跑去了岷山县,又死在了岷山县,这也是因果循环。”皇帝说着话摆摆手,吩咐一边站着的刘公公道,“你去将军府送一道谕旨,封云河为安河一品军候,丧事章程一律按照一品官职来办。”

“是。”刘公公得了令便退下去。

“云河的兵权也是时候收回了,恰好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皇帝喃喃道,又回过身对吕高求道,“你还是要派人盯紧那个萧提蕴,一次不行就等候下一次时机!”

吕高求得了命令退出殿去,其间还偷偷瞄了一眼皇上身边的安贵妃。安贵妃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低下头转身出了殿。

安河将军府里一间偏房里,仵作正在给云河检查伤口,云安抱着臂站在一边,神色阴沉。

“郡主,将军的确是中箭身亡,只不过将军体内留有毒素,应该是箭中含毒。毒素麻痹了心脉,导致了将军的死亡。”

“再看箭头形成的创口。”仵作走过去,用手指着云河胸前的位置,“创口与寻常的箭伤不一样,似乎箭头在射中将军后,又扩大了创伤。”仵作弓着身子,恭敬的对云安说道。

“箭中含毒?”云安半眯起眼,“我从未听过世间有这样的箭,你可听说过?”

“属下也未听说过,不过依照属下多年的经验,大致可以绘出凶器的简图。此箭的设计和材质十分精妙特殊,郡主可以以此图去民间寻访,说不定就会有收获。”那仵作说着,净了手便用毛笔在纸上画出一只铁箭来。

云安接过来一看便皱起眉头,嘴里还是叹了一声,“这支箭的设计当真是十分精巧了,也不知道是何人所设计,又是何人才能打造出这样的利器来。”

之后的两天里,云安带着箭图四处寻访京都中的打铁匠人,却都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铁箭。

这一回还是毫无收获,她就要走出铁匠铺。身后的铁匠忽然从炙热红火的烧炉中抬起头来,喊了她一声。

“郡主留步。”那铁匠道,“郡主四处寻访,倒不如去太子府询问当今的太子殿下。草民听说,他最是喜欢搜集精巧利器,兴许见过这样的箭也说不准。”

云安听了他的话,未作多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铁匠铺,直奔太子府去了。

太子府里,姬娘向千奕禀报,“郡主听了话,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很好。”太子站在屋檐下,天上又下起了雪,他抬头看了看庭院里,“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多,也格外的美。”

云安来到了太子府,此时千奕正在书房里给孩子讲学问。听到云安来求见,便叫一旁的丫头把孩子带下去,吩咐底下人带云安到了书房里。

“云安见过太子殿下。”云安一路风尘仆仆,顶着风雪进了书房,一边的丫头帮忙脱下她的披风。

“郡主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何事找千奕?”千奕说话倒很是客气,平和亲近。

云安从怀里掏出图纸交给千奕,而后问道,“云安听说殿下喜好搜罗天下精巧器物,不知是否见过这个东西。”

千奕打开图纸,皱起了眉头道,“这支箭我似乎见过,只是样子看起来不太一样。”

说罢又走过去一边的桌案前,拿起毛笔画了一支箭,吹了吹纸张交给了云安。

云安接过来一看,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

“这支箭的箭身内有一支含毒的小管,当箭头射中了物体,箭头的三瓣利刃打开后,毒液便会顺着利刃流进人体内,随后人就会死亡。”

“方才郡主给我看的这张图只是箭头相似,就不知郡主找的是不是我所画的这支箭了。” 千奕解释了画上的箭,又开口问。

“难怪……难怪仵作说大哥是中毒身亡,我一直想不明白,原来是箭身里内有乾坤……”云安喃喃道,随后又立刻昂起头来问千奕道,“殿下在何处见过这支箭?这支箭出自何人之手?”

“这支破霄箭的设计者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才女萧槿之,而后交给了千雾拿去打造。因材质设计极其苛刻,所以一直无人能打造出来。就不知后来千雾是否找到了巧匠……”千奕说着话,云安只抓住了她听到的重点。

“怎么会是千雾哥哥?”云安惊了一跳,忽而又问千奕道,“今年元宵节,千雾哥哥可在京中?”

“元宵节是皇爷爷的忌日,宫中不设宴席。佳节前两天,千雾向父皇告了假,说是要去华清寺会见一寸主持。”千奕淡淡说道,“华清寺在日照县,所去路途遥远,倒也亏得千雾有这份心,多年为皇爷爷祈福。”

“这么说千雾哥哥当时并不在京中,破霄箭的设计和打造又是出自他二人之手……”云安扶着一旁的桌案,低下头喃喃道,“大哥虽然与千雾哥哥并不和睦,却又不至于……”

“我听闻明日云河将军的丧礼就要进行了,怎么郡主还有闲心来我太子府?”千奕问道,“也不知郡主为何要拿着这张图纸来问我,莫非……”

“不关你的事!”云安泪水落下来,急急忙忙跑出了太子府。

云安回到将军府,整个人呆坐着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手里千奕画的图纸随风飘落在地上。她迷茫的望过去,忽然看到了墙角的那卷画。

这卷画当时跟着云河的马车一起来到京都,云安这几天一直忙着处理云河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看见了便走过去,拿起画卷打开包布,将画一点一点的拉开来,一看就愣住了。

这是……萧提蕴?看起来也并不像。云安皱起眉头,心里有些疑惑。

画上精细描摹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眉眼疏朗开阔,清秀灵动。身着紫色的纱衣,慵懒的侧躺在一方石榻上。手边垂着一个白色的白瓷酒瓶,正昂起头朝着这边扬起恬淡的笑容。

她的脸几乎和提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气质。云安又注意到她眼角的黑痣,和手上的环灵镯。这难道是之前安贵妃和丞相府二夫人口中所说的……萧槿之?

云安看着画上的人,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把画带进宫让安贵妃看一看。

看着画上萧槿之岁月静好的笑脸,不知道怎么的,云安心里竟然生出了万般的怨念和嫉妒来。

大哥为了保护萧提蕴被南王爷所杀,此间凶器的设计者又是萧槿之……云安握紧了拳头,用力朝桌上一砸,心里暗恨起来。

一个杀我兄长,一个践踏我的尊严。

南王爷千雾,萧提蕴……我云安今天发誓,誓与你们二人不共戴天!今日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又拿到了这幅画,终有一天会利用你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把你们折磨的生不如死!

第六十三章 久别重逢

山庄这边,醉滴的病迟迟不见好,天天以清粥和汤药吊着命。

提蕴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去见过了老四的坟冢,又在山庄待了几天。别萧跟她和大师姐商议好,今日就要出发去南王府了。

她坐在醉滴身边叹着气,看了看她憔悴瘦削的脸道,“醉滴,我这今日就要回王府了,师兄们惨死,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我虽然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事,但是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说罢又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候大师姐进来道,“都准备好了。”

提蕴起身,依依不舍的看着醉滴,目光里闪动着泪花,“那我走了喔……”

因为醉滴生着病,只得由大师姐跟着提蕴去南王府。两人站在山庄门口,跟众人告了别。

别萧给提蕴理了理披风的领子,“万事不必勉强,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师父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提蕴点点头,扬起一个笑容。

马车一路往京都去了,提蕴马车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发现他们路过了一条小吃街,小吃街旁边有人在卖烤地瓜。

她忽然想起那日从永安寺回来,千雾去给她买地瓜了,她也像现在这样坐在马车里,当时还跟良辰醉滴说着玩笑话。如今物是人非,当真是叫人十分伤感。

又想起那日千雾给她买来的地瓜,还有他宠溺爱护的笑容。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平息自己心里的情绪。

别想了萧提蕴!

马车一路来到了南王府,宿雨见了提蕴就扬起了笑容道,“姑娘回来了!”

楼上的许崇新耳力绝佳,笑着对阴着脸的千雾道,“王爷,姑娘回来了。”

千雾眼神温柔下来,含着笑容将手里的折子一放,起身下了楼去。

丫头和仆人给提蕴搬着行李,千雾从楼上下来,站在门廊处一抬头,就远远的望见了提蕴。她停在中庭里,在满是积雪的雪地上望着头顶的天,似乎心事重重。

“蕴儿。”千雾走过去轻轻唤了她一句。

提蕴回过头,看着站在房檐下的千雾,看见他眼中的情意,眼眶瞬间就红了。这一个月恍若隔世一般,其中的曲折痛苦已不可诉。一个月没见,别来无恙吧南王爷?

千雾快步走过去拥住她,手臂紧紧的环着她整个人。提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哭出声来。从她初三回了山庄,又从山庄到孟家,这一路上,她没有哪一天不思念他,时时刻刻想见到他。

可是现在呢?见到又能怎么样?两人之间已经生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千雾拍拍她的背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只当提蕴是因为老四的死伤心,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千雾捧起她的脸看了看道,“来让我看看……好像瘦了。”

提蕴始终垂着眼不看他,她不敢看他,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才能掩饰自己心里的痛楚。

两人一起上了楼到了书房里,千雾打量着提蕴扬起笑容道,“怎么了?回来都没见你说话。”

提蕴看着他,袖中的手又握成拳,指甲狠狠的扎进手心里,脸上扬起一个笑容道,“四师兄去了,醉滴又生着病在庄里躺着,我心里特别难过。”

千雾拉过她的双手,凑近她认真的道,“你放心,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离开你。”

提蕴低头一笑,有泪在眸间。南王爷戏演的真好……杀了我的家人,而今还要来诳我?

这边大师姐放下东西就去了将军府,将军府房檐上挂着白色的灯笼,白色的花球和麻布挂在两边的石狮子上。大门敞开着,可以听到许多哀嚎痛哭的声音。

她捂住嘴闭上眼,皱起眉头哭了起来。永别了,云河。你大概从来不知道,我曾经钟情你许多年。

离开了将军府,大师姐回了王府去了何时了那里。此时何时了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大师姐停在篱笆外望着他。

两人一个月没见面,大师姐呆呆的望着何时了,不知何时泪水就已经落下来。

何时了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她,手里的扫帚一丢,直接快步走过来抱她在怀里。

大师姐被他抱住,才惊觉自己回到他身边了。她放声大哭,捶了捶何时了的背道,“何鸡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何时了捧起她的脸,轻轻的吻了吻她,脸上扬起笑容道,“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进到屋中,何时了加了炭到炉中,给她泡了茶。大师姐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心里揣着心事,严肃认真的拉过他的手道,“何时了。”

“嗯,怎么了?”何时了往她的茶杯里倒茶。

“你娶我好不好?”大师姐看着他道。

何时了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在桌上,侧过头看着大师姐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

“我们成了亲,你就不要待在王府了,跟我回山庄去吧。”大师姐不想让何时了继续跟着千雾,不想让他卷进这场恩怨中去。

“故之,我还没有穷到要做倒插门姑爷的地步……”何时了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会在京中选一处宅院,以后往返于王府和山庄也方便。”

大师姐听了话脸上立刻冷下来,慢慢放开了何时了的手,垂着眼道,“你不会离开南王爷是不是?”

何时了见她忽然变了脸色,疑惑道,“为何一定要离开千雾?我跟他是多年挚友交情甚深,又曾经与他一起出生入死,同甘共苦。”

“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大师姐含着泪看着何时了,“你不会离开南王爷是不是?如果我一定要你选,你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是不是?”

“可这并不矛盾……为何一定要选择?”何时了甚为不解。

“总之,你要留在南王爷身边,我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大师姐站起身退开去,垂着眼冷声道,“我要先走了,提蕴在等着我。”

说罢转过身就走出门去。

“故之!”何时了起身追到了院子门边,看着大师姐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思考中。

提蕴回来几天都是宿雨来伺候她,没见到初阳。心里觉得奇怪问宿雨道,“初阳呢?回来好几天了都没见到她人。”

“初阳……”宿雨欲言又止,“被关进了行狱司。”

提蕴愣住了,拉着宿雨道,“发生了什么事?”

“初阳偷了环铃,被王爷查出来是太子的人,就被关到了行狱司里。”宿雨咬了咬唇,“这件事姑娘就当做不知道就好,本来也不是女儿家该管的事情……”

环铃?提蕴放下她的手,缓缓起身。她疑惑的皱起眉头,如果是初阳偷的环铃,那环铃又怎么会出现在岷山县?

提蕴脑子一时乱了,她必须去见初阳一面,于是她疾步上楼进了书房找千雾。

千雾起初不愿意她卷入这些事里,并不答应让提蕴去见初阳。奈何提蕴再三要求,说主仆情深,自己怎么都要去见她一面。

见千雾不答应,提蕴负气坐在一边,背过身不理他。

“好好好,我让你去见她……真拿你没办法。”千雾见了,把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温声道,“可你最多只能在里面待一刻时。”

提蕴对着他扬起笑脸,垂下的眼里含着阴沉的目光。

阴森暗黑的牢房里,周围湿漉漉的滴着水,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袭来,提蕴浑身一颤。引路人提着灯,领着提蕴和大师姐来到了一处水牢边上。

初阳两只手臂被两边的铁链拴住,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她脸色青白的吓人,仿佛一具尸体立在那里。

守卫开了牢门就走了,水牢边上有一个长的台阶,提蕴和大师姐一起走进去。两人停在初阳身前不远处,提蕴看她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初阳,初阳……”提蕴轻轻喊她。

初阳听到声音便缓缓苏醒过来,撑着睁开眼看见了提蕴,立刻如同疯了一般,大声的哭喊道,“姑娘救我,姑娘救我!我不是太子的奸细,我不是!”

“初阳!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提蕴被她吓了一跳,又定了定神道,“你是不是太子的奸细?”

“我不是,我不是!”初阳嘶哑着喉咙喊着。

“那环铃呢?是你偷的吗?”提蕴紧接着问。

“我为什么要偷环铃啊姑娘……我冤枉啊,明明是王爷自己带走了环铃,为什么会怪在我头上,呜呜呜……”初阳忽然抽泣哭了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提蕴从怀中掏出环铃来,勾起嘴角笑道,“你猜猜我是怎么拿到环铃的?你已经是一枚废棋了,从你偷环铃开始,太子就没想让你活着出去!”

“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不是你偷的!”紧接着又厉声逼问初阳。

“姑娘,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不是太子的奸细……”初阳嗓子都哭哑了。

初阳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当初自告奋勇来南王府做奸细,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被千雾揪出来的奸细,就没有活着走出这座行狱司的。就像当年她哥哥一样,被千雾发现是太子的奸细,处以酷刑而死。

此时她看到提蕴手里的环铃,知道太子的大事已成。心里一凛,决定要在死前反咬千雾一口。

第六十四章 我怀孕了

“没想到王爷这么狠心……”初阳哭诉着,“那日王爷要出远门,环铃明明是他带在身上的……怎么弄丢了偏偏要怪在我身上!”

“姑娘,你一定要看清楚了南王爷的真面目!”初阳忽然笑了起来,“今日我就在这水牢里用我的命证明我的清白!”

提蕴听了神色一变,一旁的大师姐听了也是一惊。

过了片刻,便见初阳嘴里吐出一团血腥的碎肉来,随后嘴里疯狂的涌出猩红的鲜血。

她把自己的舌头咬碎了。

一大口鲜血和人肉一齐在水里散开来,提蕴身前的池水都红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初阳仰天大笑着,“哈哈哈哈……”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垂下头,再没了声息。

“啊——!”提蕴见到这一幕尖叫起来,一旁的大师姐皱着眉头把她抱在怀里。

“来人呐!”大师姐朝着外面喊了几声。

看着一池子刺眼的红和漂浮在水面的人肉,提蕴忽然忍不住捂着胃部干呕起来,难受的眼泪都流下来。

大师姐赶紧捂住她的双眼,带她离开了行狱司。

在回去的路上,水牢里的画面反复出现在提蕴眼前。这段时间所遇之事都过于冲击,她闭着眼皱着眉头给自己舒缓情绪。

“这件事你怎么看?”大师姐开口道。

提蕴睁开眼,心里一沉。

怎么看?初阳激烈的寻死,分明就是以死明清白。如果不是天大的冤屈,谁又会如此呢?更不要说临死前还嫁祸别人了……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千雾遗失了环铃无法解释,才把罪责推到了初阳身上,提蕴去见初阳还害死了她。

千雾啊千雾,你真叫我心寒……提蕴不禁哭出声来。

大师姐见她哭起来,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南王爷的演技惊人,如果在现代,肯定是奥斯卡级别。

“师姐。”提蕴停止了抽泣,抬起头来看着大师姐,眼中一片翻涌的恨意,“今日我才真正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也许之前我心中还有迟疑,但如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到了王府,千雾已经听说了牢里发生的事情,于是亲自出来接提蕴。见她脸色不太好,拉过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提蕴抬头看着他,忽而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道,“狐狸,明天我想去丞相府待几天,我想娘了。”

千雾一见她这样的笑脸,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脸上也禁不住露出笑容来,“也好,想来你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看看了。就当是去散散心……不过你要快点回来,我会很想你的。”

“特别好。”提蕴笑起来,把脸埋进他怀里,伸出手拥住他。

一旁的大师姐看了心里一惊,看来提蕴真的是伤心了。方才在马车上绝望的哭泣,现在却可以露出这样的神态表情来。如果不是她知情,也许也会以为,眼前的两人是心心相印的恋人。

提蕴垂着眼脸上带着笑,心中却翻涌着不平和愤恨,牙齿差点咬破了嘴唇。

惊蛰已过,马上就要到春分,京都的雪开始融化,但却让人感觉更冷了。

枝头开始冒出新芽,提蕴待在丞相府两三天了,日日把脑袋磕在窗沿上,望着外面的枯枝,“娘,你看,发芽了。”

如墨抱着庭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几天你每天都待在我房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我真想这样赖在你这里一辈子不走了……”提蕴抬起头扬起笑脸,抱住了如墨,头靠在她的腹部,“最爱我娘亲了。”

“傻丫头,你总要出嫁呀……”如墨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大哥不在府中,是不是很闷?”

王渡之因职务原因,这几天都不在丞相府。提蕴的确有点无聊,但也没有心思玩乐。

这一天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王璞应酬请宴去了。家中四个女人坐在一桌吃饭,如墨坐在提蕴身边,大师姐和二夫人坐在她们对面。

身后丫头给提蕴盛了饭,提蕴接过来先给了如墨,而后又转身去拿另一碗。回过头就看见桌上的沾着油星的五花肉,眼前忽然又闪过那天水牢里的画面。

“唔——”提蕴捂住嘴,别过头去干呕起来,如墨立即放下碗筷,给她拍背顺了顺气。

“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如墨关切的问道。

提蕴干呕了几声,朝大家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前阵子受了点刺激。”

一旁的二夫人瞄了她们一眼,佯装热情,用打趣的语气道,“哎哟丫头,我看还是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吧。你总是这样,旁人看了还以为你有孕了……”

有孕?提蕴听了一愣,大师姐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二夫人。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如墨觉察出气氛不对了,于是拉着提蕴出了膳房回到了她房里,大师姐跟着一起进了屋。

“你该不会……”如墨坐在主位上,皱起眉头道。

“不会什么?”提蕴奇怪的看了看如墨,又瞄了一眼大师姐。

如墨见她不开窍,又转头看着大师姐道,“师姐,她和王爷有没有那个……”

“有。”大师姐表情严肃看着提蕴道。

“什么这个那个的?”提蕴蒙住了。

“涟漪,你赶紧去请个大夫来……”如墨吩咐道,而后又加了一句,“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提蕴这时候才回过味来,看着如墨和大师姐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怀孕了吧?”

没过一会儿,身着麻布灰衣的大夫便进来了,对如墨和提蕴行了礼,就过来帮提蕴把脉。提蕴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懵懵懂懂,不谙世事。

大夫再三的给提蕴确认了两次,而后起身对着如墨道,“恭喜夫人,二小姐这是……喜脉。”

“什么?”提蕴和大师姐皆是一愣,“大夫你在开我玩笑吧?”

“二小姐的脉如盘走珠,虽然尚有些微弱,但老夫再三确认了,的确是喜脉。”大夫说着对三人躬了躬身子。

如墨听了当即一愣,接着忽然扬起了笑容,“谢谢大夫,这件事还请你为我们保密,女儿家还未出嫁,传扬出去名声总归不太好。”

一旁的涟漪给了大夫一袋银子,大夫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大夫刚走,如墨就拉着提蕴的手,神色激动道,“太好了,我要做外婆了……王爷也有了血脉。”

提蕴被这个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抬起头看着大师姐。大师姐表情更阴沉了,世事难料,这真是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我怀孕了,我竟然怀孕了……”这消息如同海水倒灌一样,直冲到提蕴的头顶,一下冲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低下头喃喃出声。

如墨以为她太高兴了,笑着拉过她的手道,“这件事还是你亲口告诉王爷才好……看来你也快要出嫁了,我也就放心了。”

提蕴出了如墨的房门,一路含着泪抽泣着,歪歪倒倒的走出了院子,大师姐跟在她身后看护着她。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怀了他的孩子?提蕴昂起头望着天上的银月,月光皎洁如同夜明珠一般镶在漆黑的天穹上。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又顺着她的脸颊流进脖子里。

老天爷啊,你何苦这般作弄我!我跟千雾深仇大恨,我居然怀了他的孩子……如果将来孩子生下来了,我要怎么面对他?万一将来千雾死在我手上,我又要怎么对孩子解释?

提蕴低低的哭出声来,走在路上抽泣着。两人走进了北苑的花园里,她脚下一软便要栽倒下去,大师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你别扶我!”提蕴哭着甩开大师姐的手,又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肚子,“摔死这个孩子才好!”

“别胡说!”大师姐赶紧抓住她的手,双眼看着提蕴道,“不管怎么样,有了孩子都是好事。他可是你的骨肉啊……你记着,这孩子是在你的肚子里,只是你的孩子。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是你的孩子。”

提蕴被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

“你摸摸看,你肚子里有个生命,你跟另一个生命有了超越距离的交汇,他是你的一部分,他会长成一个人,像你一样的全新的个体人。存活在这个世上,与这个世界产生新的交汇。”大师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但是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提蕴冷静下来。

“这是多么神圣,多么应该值得高兴的事。”大师姐轻轻抚摸她的腹部道,眼神都温柔下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提蕴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大师姐,忽然觉得她是那么的温柔,“师姐,谢谢你……”

说罢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不过一月半的身孕,小腹平坦丝毫没有隆起。但是提蕴好像忽然明白了大师姐话的意思,她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这头,给提蕴诊完脉的大夫正要出丞相府回家去,路上遇到了守在门边的二夫人。

二夫人递给他一包银子,悄咪咪的问,“二小姐是不是有身孕了?”

那大夫摸了摸手里的银子,严肃了神色道,“我答应了夫人保密,不能说。”

“你想想看啊,我跟她们不都是一家人吗?一家人怎么会害一家人,你说是不是?”二夫人又把银子塞到他怀里道,“再说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那老大夫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放松了神色道,“二小姐的确是喜脉。”

二夫人听了,脸上扬起一个阴险的笑容,只不过在黑夜的遮掩下,无人看见。

第六十五章 云安悔婚

三月里,冰雪消融,春天的桃花粉粉嫩嫩凑热闹一般的,一簇簇一团团的开在枝头,把树枝压弯了。

此时又过了三天,云安带着那幅画进宫去找安贵妃,才刚进到长安殿的门口,就听得几个打扫的丫头说着话。

“听说咱们娘娘这几天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不吗,太医院又有的忙了……”

“哎我听说皇上正在民间寻访名医,就是为了给娘娘治这个头痛的毛病呢。”

“就希望咱们娘娘的病早点儿好,娘娘多好的一个人啊,对皇上尽心尽力,对咱们这些下人也那么宽厚仁慈……”几人说着话,瞥见云安在门口站着,于是赶紧行礼道,“见过云安郡主。”

云安摆摆手就走进内院去了,方进得长安殿内屋中,便看见一道珠帘垂下来,隔开了两边。云安隐约瞧见安贵妃闭着眼,一只手撑着脑袋靠着枕头,侧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的香炉里,缓解疼痛的沉木香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看来贵妃头疼的毛病确实很严重。

“娘娘,郡主来了,正在帘子外面呢。”一旁伺候的宫女轻声细语道。

贵妃本来要摆摆手准备让她走,却又想到云安是一颗相当有利的棋子,于是道,“让她过来吧。”

“娘娘身子可还好?”云安拿着画走了过去,蹲下身去关切的道,“本来今日不该来打扰娘娘歇息,可实在是有件要紧事,需要来问一问娘娘。”

安贵妃睁开眼,疲惫的脸上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道,“我好多了,你来的正好,这几日正想着你呢,你今儿就来了……有什么要紧事,你只管问吧。”

云安拿出手里的画,打开包裹的绸布。刚刚拉开一小卷,看见了画上人的脸,贵妃的脸色就变了。

等云安把画卷都拉开了,她立刻坐起身来,一把夺过来一看。这不是萧槿之吗?可皇上明明专门派了人去烧毁她的画像和记录她的史籍,怎么还会有一幅画出现在这里?

“这画哪来的?”安贵妃抖着声音道。

“这卷画是跟着我兄长的尸体进京的,我询问过了,这本来是凉州岷山县孟家的收藏。”云安答道,忽而又问,“娘娘可知道这画上的人?”

“这幅画你千万千万收好了,可不能让皇上看见。皇上生性多疑,若是看见了定会以为……”安贵妃心里有点焦虑心虚,一时失言,于是又掩饰道,“若是看见了定会认为有人私藏她的画像,也许会被扣上一个欺君罔上,抗旨不遵之罪。”

云安又疑惑的看着画上的人道,“她?娘娘您认识她?她到底是谁啊?”

安贵妃思虑片刻,点头道,“从前宫中谁不认识她?她可是出了名的大才女萧槿之。”

云安这才确认了心中所想,点点头道,“今日多谢娘娘了,娘娘要好好养身子,云安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回去了。”

出了内院的门,云安正走到长安殿的大门口,忽然迎面碰到一个人,那人一见云安,脸上堆起笑容的道,“哎哟云安啊……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你了。”

云安看了她一眼,没心思跟她闲聊,于是道,“二夫人是否要进去见娘娘?娘娘现在身子不舒服,头疼的厉害,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哎哟我不是找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二夫人拉她到一个角落里,悄咪咪在她耳边道,“昨夜有个大夫上门给萧提蕴把脉,发现她怀孕了。”

云安一听愣住了,眼眶一红,明知故问的喃喃道,“她怀孕了?怀的谁的孩子?”

“当然是南王爷千雾的孩子了,还能有谁……”二夫人根本没有发现云安的异常,“你说这萧提蕴也真是不知廉耻,还未出嫁就先怀上了孩子,这要是传出去不定得多丢我们丞相府的脸呢……”

云安眼里含着泪,一把扯住她的衣襟道,“这件事你要是再敢传出去,我就撕烂你的嘴!”

全京都都知道她云安郡主,金枝玉叶佩金带紫,是深受皇上宠爱的名将之后。全京都也知道她钟情于南王爷千雾,日日没羞没躁的往他府上跑。

当时旁人怎么说,她都不在乎。因为她相信最后千雾肯定会娶她,最后她会证明自己做这些都是值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献了好几年殷勤的人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且没成亲就有了孩子。

这是天大的耻辱,会让她丢尽颜面,也会让将军府丢尽颜面。

二夫人被吓得够呛,点头连声称是。云安心里难过,一松手把她扔在地上,自顾自的走了。二夫人拍着胸口,心想这云安郡主真是不识好歹,本来还巴巴儿的希望她知道了可以去找萧提蕴算账,没成想她倒先教训起自己来了。

云安扶着宫墙缓慢的走在宫道上,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感觉有人拿针反复的在戳自己的心。走着走着,她就忍不住蹲在过道的门边下,把头埋在手臂里低声的哭起来。

就算千雾杀了她大哥,她心里还是会禁不住痛的颤抖起来。毕竟是自己用心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毕竟他们还有皇家婚约在身,毕竟……她以为他最终会爱上自己的。

大概过了一刻时,云安缓缓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心中一片凄凉,循着成阳宫的方向去了。

事到如今,她只有一个办法保住自己的尊严和将军府的名声了。

成阳宫里,云安跪在皇帝的桌案前,伏下身子沉痛道,“云安请愿为云侯爷守孝三年,为了南王爷着想,请皇上收回指婚的旨意。”

皇帝气得不行道,“你倒说的轻巧,你们大婚的物件事宜,都已经差不多准备妥当了,你现在悔婚,说出去像话吗!”

“皇上!”云安嗓子里带着哭腔道,“云安的兄长死得冤枉,云安无力查明,唯有请愿在将军府闭门不出,为兄守孝三年,以慰先兄在天之灵。请皇上成全!”

皇帝听她提到云河的死,心里反感道,“罢了罢了,随你去吧,朕也是没法管你们这些孩子了……”

“谢皇上成全。”云安双手贴地,再次伏下身去行了大礼。

回到将军府之后,云安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上了香拜了三拜,而后跪在云河的牌位前,伤心的流下眼泪,而后哽咽道。

“大哥,如果你还在世,也会赞同我的选择对不对?你放心,既然我已经查出来谁是凶手,我就一定不会轻易罢手!我已经有了计划,要他们两个一起下地狱!”云安低头看着手边的那卷画,目光中露出怨恨的神色,嘴角扬起阴险的笑容。

而后第二天皇上便颁发了谕旨,昭示了天下。

千雾上了朝回来,一路上都面带笑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宿雨见了问许崇新道,“王爷是不是捡到宝了?高兴成这样……”

“比捡到宝更好的是……甩掉了黏在鞋上的狗屎。”许崇新笑道,“今天早朝,皇上颁发了谕旨,说云安郡主自请为兄守孝三年,与咱们王爷的大婚取消了!”

“那岂不是太好了!”宿雨开心的跳起来,“这样王爷就能娶姑娘进门了……”

“可不是吗,你没看见王爷脸上都笑开了花儿了。”许崇新说罢就喜笑颜开的走了。

何时了听到消息赶到了千雾的书房,一看到千雾脸上掩不住的笑容便道,“哎哟这可真是天助了,你还不快点娶人家过门,当心又冒出个什么和亲公主,那你们就真的凉了。”

千雾笑道,“我正想着呢,不过还要准备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何时了问。

千雾指了指何时了的手指,何时了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了然,“没想到你还真有情调……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千雾笑着问。

“就是你一直不敢告诉提蕴的那件事……就是你一直瞒着她的那件事。”何时了正色道,“如果你要娶她,就一定要先告诉她,要让她自己先想清楚了。”

的确,是应该告诉提蕴了。千雾心里一沉,目光里有些担忧。

丞相府里,王渡之上朝回来,直奔提蕴这边的北苑来了。提蕴见到王渡之很开心,站起身道,“大哥,真是许久不见了!”

“是呀,一个多月没见你了。”王渡之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道,“今天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提蕴笑看着他,给他倒了茶,递到他面前。

“云安悔婚了。”王渡之接过茶杯。

提蕴听了这个消息,倒是一愣,脸上却没有欢喜的神色,垂着眼不说话。

“你怎么了?知道这个消息不开心吗?”王渡之温声道。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提蕴忽然问他。

“你是我的妹妹,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站在你那一边。因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你。”王渡之笑着说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饿了,想的有点多罢了。”提蕴对着王渡之扬起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这样的表情,她已经运用自如了。

第六十六章 我娶你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

这一天,许崇新拿着一个方形小巧的红木盒子,一路把玩着到了千雾的书房里。

“王爷,早之前你让匠人打造的东西已经弄好了,请您过目。”许崇新笑意盈盈的把盒子递给千雾,挑眉道,“人家打铁的老杨头可是根据您的要求,返工重做了不止十数次了……这精雕细琢的,我看他也是搞得老眼昏花生无可恋了……”

千雾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终于满意的扬起了笑容。

“怎么,你心疼一个打铁的?”千雾凉凉的瞄了许崇新一眼,“那下次这种任务就交给你好了……”

“啊呸我重说,这是打铁的本分,就是盯瞎了也是应该的……”许崇新陪着笑脸。

千雾见他这么狗腿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而后拍了拍衣裳起身道,“走吧,我们去丞相府。”

两人上了马车,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千雾带着许崇新去到了丞相府,王璞出来接见他,两人说了会儿客套话之后,千雾便去了北苑。

千雾刚刚进北苑,便看见提蕴趴在栏杆上,正百无聊赖的喂着花园池塘里的鱼。他低头一笑便走过去,许崇新识相的没有跟过去,守在院子门口。

提蕴正在喂鱼,忽然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宁可在这儿喂鱼也不肯回王府,嗯?”

她心里一沉,闭上眼给自己打了气,而后扬起笑脸转过身,闪动着晶亮的眸子看着千雾道,“狐狸你怎么来了?”

“你都七八天没回王府了,我要是再不来,你恐怕就不记得有我这号人了……”千雾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两眼弯弯像天上的银月,眸子里闪着动人的灵光,她的小脸似乎又长开了一些,更显得清丽秀气了。

“哪有,我在等大哥从六六六带回来的包子……他们家的包子可好吃了。”提蕴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你都不知道我窝在府里有多无聊,改天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

“特别好。”千雾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千雾来接提蕴回府,如墨听到了消息便抱着庭英一起出来,到门口送他们。

“王爷……”如墨喊住了就要上马车的千雾,语气中含着切切之意,“从今往后,请您多怜惜我们家蕴儿些。”

“蕴儿是我心仪之人,我一直都很珍惜她。”千雾倒是觉得夫人这样叮嘱有点奇怪。

“如今不一样了……请您一定要,更加,更加的疼惜她。”夫人眼中含着诚恳的目光,其中情意之深不言自明。

“我会的。”千雾沉吟了一声,在心里暗自下了承诺。

从此以后,我千雾此生此世,只会爱提蕴一个人。

上了马车,千雾又在马车里和提蕴调笑了一会儿。过了一段时间后,提蕴似乎累了,于是靠着千雾的肩膀睡着了。

马车行驶到了王府后院里,千雾见她睡得这么沉也就没有叫醒她,两人继续留在马车里。他担心她睡得不舒服,又从旁边拿了一个软枕垫在自己腿上,把她轻轻的挪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睡。

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提蕴有些凉的小脸,心里又是一阵忧虑起来。

提蕴,不知道你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恨我,但是总是要让你知道。如果你讨厌我,怨恨我,要离开我,那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再接受我为止。

也许,这也是我的报应。当初把你当作槿之的替身,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除了槿之我再不会爱上别人。之后的日子,我却越来越不敢说,我越来越珍惜你,越来越害怕你知道这件事。

也许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其实连我自己也无法去衡量。千雾低下头,在她鬓边轻轻吻了吻。

又过了半个时辰,提蕴缓缓醒来,看见千雾靠着马车的车壁上睡着了,他的手还垫在她的脸旁边,怕她睡着了翻身不小心掉下去。

她的身体没有动,而是一直侧着脸看着上方千雾的睡颜。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有泪从眼角流下去,流到了千雾手上。千雾的手感觉到了一点点热,于是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睁开眼还迷迷糊糊的那一刻,提蕴快速爬起来,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压着他对着他的唇直接亲了上去。

就让我再沉沦一次吧,请原谅我再沉迷一次。

千雾马上反应过来,按着她的脑袋,撬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两人你来我往,马车里的气氛暧昧起来。最后提蕴从他身上爬起来,气喘吁吁面色绯红。

“狐狸……”提蕴看着他,目光都迷离了。

千雾看她这副样子,自己也忍不住了。不管不顾的拉她过来怀里,抱着她再一次吻住她的唇舌。提蕴似乎有点上瘾了,抬起头回应他的亲吻。

这样又过了许久,两人才慢慢冷静下来。千雾坐在马车里深呼吸着,提蕴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容看着他。

“你跟我下车!”千雾见她那似乎得意的神色,一脸羞怒的拉过她的手臂。

提蕴看他这样觉得很可爱,于是笑眯了眼道,“我一个小姑娘都没害羞,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看爷今天不办了你!”千雾看着她的笑脸咬牙切齿道。

今天爷你还真办不了我……我怀着孕呢。提蕴心里得意的想着,忽然又想到了孩子的事,脸上的神色又沉了下来。

两人来到了书房里,千雾从一旁的桌上拿过那个红木小盒子,递给提蕴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提蕴接过来,打开一看。

那是两枚银质的戒指,上面雕镂着精细的花纹,边上嵌着紫金丝,紫金丝沿着花纹或回旋或盘边。其中一只的顶端还镶了一颗乳白色粉心的玛瑙,玛瑙被雕成了一朵桃花,中间的花心是浅浅的粉色,嫩粉的花心不规则的延伸出去,花蕊处被上了点点蕊黄色。

这一看就是反反复复雕琢了无数次,才能毫无瑕疵的完成的艺术品,提蕴看呆住了,喃喃叹道,“光是这玛瑙就已经很特别,怕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找了许久的。再看这工艺……这么小的一只戒指上竟然做了这么多功夫……”

“你喜不喜欢?”千雾笑着问。

“喜欢啊。”提蕴有些懵了,不知道千雾要搞什么。

“我听何时了说,你们山庄有个习俗,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俗。”千雾看着提蕴,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戒指,“但凡是许配了人家的女子,手指上都要戴上一枚戒指。”

提蕴疑惑了。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的?可她又忽然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异样感让她更疑惑了。

“提蕴,今天我是想问你。我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与我,做我的妻子?”千雾认真的看着她。

提蕴看着千雾,他期待的眼神中含着深深的情意。她看着他的眼睛,这瞬间又迷了。

师父我要怎么办,我的心要跳出来了,我明明很悲伤,心中藏着很深的痛楚,但是此刻心里还是油然生出一股子快乐兴奋的感觉。悲痛和欢乐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她的情绪难以平复。

面对着千雾的求亲,她心里竟然感到很高兴?提蕴又觉得对不起老四和清和,于是低下头去,眼泪一下就流下来。

“怎么哭了?”千雾赶忙给她擦眼泪,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老四死亡的惨样又划过提蕴的心头,提蕴又在心里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抬起头来,眼泪中带着笑朝千雾道,“我愿意。”

成亲,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机会,杀千雾的机会。

千雾扬起笑脸,亲了亲她的唇,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幅画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和槿……”

“狐狸……”提蕴打断了千雾,从出丞相府她就一直在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我怀孕了。”

千雾愣了一会儿,看着提蕴忽而惊喜的笑出声来,“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我就要做爹了?”

“是真的……”提蕴笑看着他道,“在丞相府的时候,娘叫了大夫给我把脉。”

千雾又想起他们从丞相府回来时,如墨说的话和她眼中切切的目光。

果然是天下父母心。

千雾拿着画的手一紧,高兴的紧紧抱住她,而后又退开来把画放回了柜子里。

“你刚刚说要告诉我什么事?这幅画怎么了吗?”提蕴笑着看他把画放回柜子里。

“没什么,就是提亲的事。”千雾忽然改了口,“我是想,你四师兄尚在丧期内,云安刚刚悔了婚,我也不好立刻就去丞相府提亲,所以可能还要委屈你等上半个月。”

提蕴现在怀孕了,他怕她知道了真相受不了打击会出意外,所以决定等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提蕴笑道,“特别好,这样我也可以在王府多陪你一段时间。”

一旦千雾去提了亲,她就要待在丞相府等候大婚出阁,这期间不仅不能和千雾有往来,更不能见面。

她本来计划着要打探千雾在京都的布线和势力分布,刚刚确实还担心了一下这个问题,此时千雾的提议刚好让她有了一点时间。

不过时间也不多,半个月之内,她一定要把情报告诉别萧。

第六十七章 暗探情报

第二天中午,千雾在书房批折子,提蕴跪坐在他身边给他磨墨。

千雾侧过头对她温声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劳累,还是去歇息吧。”

“我不累,就想陪着你,也是孩子想陪着你。”提蕴扬起温柔的笑脸,忽而又凑过去看了看他手上的折子问道,“最近出了什么事,怎么你总是皱着眉头?”

“江南地区的玉壶县位于禄河的下游,这几年涝灾不断,当地知府又写折子上来,说是堤坝失修,如若再不加固,恐有决堤之患……”千雾捏了捏眉心。

“这是关乎着黎明百姓性命的事情,应该把折子送呈皇上才是,为何会交到你手上?”提蕴觉得疑惑。

“你有所不知,父皇一向对南部地区嗤之以鼻,觉得是蛮夷之地,当地的百姓也是‘南蛮子’。所以并不放在心上,随意拨些款也就罢了。况且玉壶县年年上奏,父皇看多了也不当回事,就把事情甩给了我。”千雾皱眉道。

“天底下的百姓哪有什么贵贱之分,都是皇上的子民啊……”提蕴忿忿道,“江南的百姓就不是人命了吗!”

“父皇最是擅长使用怀柔之策,每逢初春秋收,就会调低江南的赋税。因此江南的局面尚且还算安定,但是一旦玉壶县的堤坝决堤,那这件事就难办了。”千雾叹了口气。

“修建堤坝的工程浩大耗资巨大,先不说我不能越俎代庖替父皇兴修堤坝,就仅凭我一人之力也根本无法成事。”千雾把折子合上,“只能是吩咐我在江南的人多多留意,提早准备救灾的人手和物资。”

就算如此,也不过亡羊补牢罢了……可千雾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修建堤坝都是皇帝的旨意,千雾万万不可越俎代庖,那是触犯皇权天威的重罪。提蕴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千雾见她不高兴了,于是便道,“朝廷的事情你就莫管了,知道多了心里反而平添烦恼,这些棘手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啊……就好好的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好好安胎,其他的都不要管好不好?”

说着又把脑袋凑到提蕴的肚子上,轻声问她肚子里的孩子道,“你说好不好啊?”

提蕴看着他这样,免不得又被逗笑了。

“孩子说好,我听见了。”千雾又抬起头,看着提蕴认真道,“你答应我,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好不好?”

提蕴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许崇新来报告,说是丁远来了。

千雾让他进来,丁远跪坐在桌案前,看着千雾身边的提蕴,似乎有点为难。提蕴见此就要起身出去,千雾却拉着她的手,对丁远道,“没事,蕴儿不是外人。”

说罢拉过提蕴坐在自己身边,拉住她的手放在桌下,手掌包住了她细嫩的小手。提蕴侧头看着千雾,千雾朝她笑了笑。

丁远听了点点头,开口道,“早些时候王爷吩咐,让我等将江南的线人拆调回京都的事已经开始着手办了,只是京都各种势力错综交杂,我们要在其中安插眼线还需要时间。”

从千雾知道皇上要杀提蕴,槿之的死也许跟宫中有关之后,他就已经着手将江南的势力慢慢移向京都。不过京都确实就像一个滴水不漏的铁桶,要融入进去实在不是易事。

千雾点点头道,“这件事还是要继续办……不过江南的产业也不能放,早之前吩咐给玉壶县屯粮屯资的事也需要加紧办,今年的雨季时节就快来了。”

“是。”丁远恭敬道,“另外,这半年江南的账目已经交到宿雨姑娘手上了,待姑娘核实之后再跟您汇报。”

千雾点点头,他便退下去了。

丁远刚走不久,提蕴便对千雾道,“你在江南还有产业?”

“嗯,很早之前为了查槿之的死,就在江南地区布线发展了势力,如今我怀疑这件事跟宫里有关,所以要收回来并不容易。”千雾道。

提蕴听了又道,“账目我帮你看看好不好?反正我闲来也无事……”

千雾看着她笑了,“你看看也无妨,反正以后你做了我的王妃,也是要帮着管账的。”

于是叫宿雨带着账簿一起过来了,宿雨抱着两本厚厚的账本到了千雾的书房,一本是江南产业的账目,一本是京都商铺和王府的收支账目。提蕴接过来,一翻开就头疼起来。

这些账目都记录繁琐,且不成规律,时而有意外的收支,只能在旁边用小字标注,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姑娘,看这账目是费心神的事情,您还是别管了,交给我吧。”宿雨见她皱起眉头便说道。

提蕴摇摇头道,“我且看看,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还给你。”

一本账簿足以窥到许多东西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提蕴心里默默想着。

宿雨便退出去了。

提蕴铺开纸张拿起毛笔,千雾在一边给提蕴磨墨,忽然觉得给她磨墨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提蕴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刚刚要下笔的那一刻,脑中不知道为什么迸出来许许多多不认识的符号,偏偏这些符号她又全都知道意义,她自己都不禁惊叹起来。

“怎么了?”千雾见她不对劲问道。

提蕴笑着摇摇头,提笔写下了一行符号,4517。

千雾看着这些看不懂的符号,心里有些奇怪,于是问道,“这些是什么?”

“我专属记账的方法。”提蕴笑道。

紧接着她的脑子里又马上闪过了乘除法,分数,百分比的概念。这些知识一下子席卷她的大脑,提蕴闭上眼先坐了下来。

千雾在旁边看她这样,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也不打扰她。

随后提蕴睁眼,开始下笔计算起来。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整颗心都专注于手下的账目,连千雾趴在桌角睡着了她都不知道。

当提蕴看到京都那本账目时,心里又有了计较。

除了朝廷领的俸禄之外,千雾在京都的产业并不算多。多数也是情报搜集,比如寻欢楼。真正赚钱的还是在江南,因为他早年一直都着重在江南发展,所以府里的收入大部分来自于江南。

提蕴在脑子里记下了这十几个店名,回忆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同它们的总收支也记在脑子里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提蕴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为何她总是会有这些,令自己都意外的本事?

这时候,提蕴瞥见了在桌角睡着了的千雾,于是凑过去轻声唤道,“狐狸,狐狸?”

这才发现千雾睡熟了。

提蕴看着他的脸,当他闭上眼时真的就是一个风流神仙的模样,睁开了凤眼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狐狸妖孽。

他睡得这么熟,恐怕这时候就是打雷也叫不醒。提蕴脑中顿时生出一个阴暗的念头来。要是现在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想着,她似乎迷住了。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犹豫的拔开刀鞘,心里一狠眉头一皱,举起匕首就朝着他的脸狠狠的戳下去。然而就在匕首要深深的刺中他时,她又压制住自己停了下来,就停在离他咫尺的距离。

她咬着唇,眼泪滑落下来。千雾对她毫无防备,睡得这么熟,是因为他完全相信她。提蕴看着这样的千雾,根本下不去手,根本舍不下他。

况且她如果这么做了,跟千雾暗害老四和云河的行径有什么分别?

提蕴把手里的匕首收起来,伸出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脸。这时候千雾缓缓醒了过来,朦胧的凤眼睁开来看着她,笑得很慵懒道,“看完了?”

“看完了。”提蕴看着他,忽然拉过他的手切切道,“我爱你。”

千雾听她这么说,扬起身子过去亲了亲她的唇笑道,“我也爱你。”

过了一会儿,宿雨来拿账本,提蕴把手上的纸交给她道,“京都那家‘玉麒麟’的玉器古玩店,一个月前似乎出了一大笔不知去向的支出。虽然把支出分散到了其他货物上,降低了进货价钱,增加了售卖的价钱,提高了收支比,尽量使账目齐平。但我还是发现还是有些零头不对,你再仔细看看吧。”

千雾虽然有些话没听懂,但是大体意思还是明白。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看出来了,惊了一会,而后又笑道,“你当你戒指上的玛瑙是捡来的吗?”

提蕴忽然恍然大悟,捂住嘴对宿雨一笑道,“刚刚我说的你都没听见对吧?”

宿雨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道,“刚刚姑娘有说话吗?”

几人笑出了声。

宿雨又低头瞄了一眼提蕴递给她的纸张,上面工整的抄录了每家铺子分别进账多少,支出多少,结余多少。又在最后进行了汇总,算出了总共的收支和收支比,标注了这几个月里哪家铺子的生意比较好,甚至还细分到比上个月多了几成诸如此类的汇总。

虽然有些她看得懂,有些看不懂。但是她却感到非常惊讶,抬头看着提蕴道,“姑娘看账目的速度真快,而且还做了这样详细的记录,真是让宿雨佩服。不知姑娘有什么窍门,是否可以教教宿雨?”

提蕴心里一转,想着倒是可以通过宿雨打探更多消息,于是笑道,“这也就是我自己的记账法子,你要是觉得好我便教教你。”

宿雨看着她,脸上笑开了花。

而后的几天,提蕴又开始教宿雨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法。宿雨对这些奇怪的符号不理解,但是发现它的效率极高,乘除法式子一算,算盘都用不上了。

提蕴也从宿雨那里得到了不少其他的消息,至少听到了许多个为千雾办事,传递消息的人的名字。

第六十八章 设局弑君

这一天,天刚刚入夜,许崇新打着哈欠站在书房外的长廊上,书房里提蕴和千雾在说着话。

大师姐从王府外面回来,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来了。许崇新见了她用手搓了搓脸,扬起笑脸道,“师姐好。”

大师姐看他一眼便冷声道,“臭小子,你让开!我来找提蕴。”

“人家小两口正甜蜜呢,你别这么扫兴嘛……”许崇新攀住了大师姐的肩膀拦住了她。

大师姐手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就向后面别过去,许崇新低下身子一个旋转,立即脱离了大师姐的魔爪。

大师姐眯起眼道,“好小子!”

两人在走廊上来回过着招,来往间时不时会飞出长廊,又攀住走廊的木头护栏,飞身来往。许崇新的下盘功夫很是扎实,一看就是个轻功的好手,大师姐很是惊奇,这个臭小子真是不简单。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就在一个过招间,许崇新忽然拉住大师姐靠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姐别说话,我刚刚听到有人在楼外窗边,窃听王爷和姑娘说话,我们摸过去逮住他。”

大师姐点点头,两人翻身下楼,到了楼下的房里,许崇新对大师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在黑暗中交握了几个手势。

许崇新把屋子靠外那一边的窗户悄悄打开,一只手攀住窗沿就先行出去了。大师姐等在房里,不一会儿传来了许崇新的声音,“师姐,出来捉贼!”

大师姐听到了声音在上方,于是赶紧顺着窗户出去,攀着楼房的柱子,借力向上一腾,直接上了房子的房顶。

许崇新正在跟一个黑衣人过手,但是他的武功明显不如这个黑衣人,已经渐渐落于下风。借着月光,大师姐皱起眉头看着那个黑衣人出招,身手利落致命,招招狠毒,不知是哪一路的邪门功夫。

“师姐你倒是出手啊,你别光看着啊……”许崇新又是一个回身闪避,差点被那黑衣人的手抓到。

“我再看一会。”大师姐抱着臂道。

那个黑衣人并不恋战,见许崇新缠着他一直不放,一边的大师姐又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拔出腰间的剑,直接划过许崇新的腹部。

“阿新小心!”大师姐朝前几步,一伸手就把许崇新拉住,再一抡臂膀直接把他甩出了战局,自己拔了腰间的剑冲上去。

许崇新被大师姐甩出去老远,等回过神来才回头看过去。

只见两人利剑交锋,你来我往之间剑气飞速激烈碰撞着。那黑衣人的招式阴险诡异,大师姐还是吃亏。许崇新手里暗暗摸出一只暗器,看准了时机从手中飞射出去,直接刺中那个黑衣人的手臂。

那黑衣人倒退几步,随后纵身一跳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里。大师姐正要去追,却又被许崇新拦住,“师姐,你受伤了,追上去我们也抓不住他。”

大师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腰部火辣辣的疼,一摸上去,满手就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两人一起下了楼,千雾和提蕴听到了声音已经从书房出来。许崇新扶着大师姐正走过来,提蕴一见大师姐受了伤,赶紧上前询问了大师姐的伤势。

大师姐脸色有点发白,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普通的刀伤,刚刚阿新已经派人去叫何时了了……”

千雾看着他们俩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崇新皱眉道,“刚刚我跟师姐在门口过招,忽然听到外面有异动,就知道肯定是有贼来了。”

“你倒是耳力好……看那哪是什么贼?你见过哪家的贼手拿长剑出门的?而且他的武功路数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一派旁门左道的邪门功夫……”大师姐捂住伤口道。

这时候何时了提着药箱阴着脸进来了,拉着大师姐到了房间的屏风后。大师姐把衣裳掀起一个角,她腰部被利剑划出老长的血口子,口子很深,血肉模糊的随着大师姐的呼吸黏连又分离,鲜血正不断的涌出来。

何时了见了心疼,没好气道,“整天打打杀杀的,现在消停了吧?起码得趟半个多月的床,养好了至少一个月内也不能舞刀弄枪了。”

“有这么严重?”大师姐皱着眉头道,“可我没觉得多痛啊……”

何时了听她这么说,给她上药的手狠狠一按她的伤口。

“哎哟!何鸡婆你安的什么心啊!可疼死我了……”大师姐哀嚎一声,还顺便踹了何时了两脚。

“林故之你给我听好了,未来一个多月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可别想着再闹腾!”何时了也不在意她的暴力行径,嘴里忿忿道,“天天不让我省心!”

黑夜里,一身黑衣的闻礼皱起眉头,一把拔下手臂上许崇新的暗器,捂住流血的伤口,从南王府的墙角处闪身离开了。

这边大师姐上好了药,被婢女扶着到了房间里躺在床上,提蕴陪着她坐下来。大师姐拉过她的手道,“听说你答应了王爷的求亲?你是怎么想的?你明明知道王爷跟我们……”

“我想过了。”提蕴打断了大师姐的话,“南王府密不透风,除非是师父亲自动手,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下手。这几天我又跟着王爷出门,暗自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平时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这几个地方的守卫严密,也根本没有机会。”

“所以……”提蕴没有说完话,抬起头看着大师姐。

“你想趁成亲那天刺杀南王爷?”大师姐惊了一跳,而后又低下头想了想道,“可这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你可有安排了?”

“大婚当天,狐狸的人肯定会把迎亲那条大道看的密不透风,我倒是有个法子……”提蕴凑过去大师姐耳边说着自己的计划。

大师姐听了之后,看着提蕴道,“你真舍得下手?”

“师姐。”提蕴抱住她,“这几天我日日梦见四师兄……他满身是血,全身抽搐挣扎着,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我真害怕。”

大师姐紧紧回抱着她,见她避而不答也不多问了,有些事情得意忘言就好了。

提蕴拿出一张小纸条,塞到大师姐手心里道,“大婚当天的布置我日后再细细跟你商量……现在师姐你要想个法子把这纸条,送到师父在京都的联络点去,顺便让他们调查一个人,一个叫丁远的人。”

大师姐接过纸条,上面写的都是千雾京都的产业和各个重要线人的名字。有了这张纸条,她们的计划就能更顺利了。

大师姐暗自捏紧了手里的纸条。

第二天,大师姐叫了老五来了王府里。她一直担心老五会忍不住冲上来,直接砍了千雾。老五和老四的感情全山庄都看在眼里,两人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但是其实都十分深爱对方。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老五并没有任何怒火和怨恨的气息,甚至是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面对着千雾。

大师姐忽然明白了,老五跟提蕴一样,都是真的伤到心里去了。

老五去找了大师姐,把提蕴收集到的消息带出了王府。临行前,千雾告诉老五他要娶提蕴,这几天就会去丞相府提亲,请山庄的众位做好来参加婚礼的准备。

老五心中冷笑道,确实是要做好准备……准备让你婚礼便丧礼!

两天后的上午,千雾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去了丞相府提亲。提蕴已经提前一天回了丞相府,坐在屏风后看着千雾恭敬的对着王璞和如墨行了一礼。

“今日前来,是特地来跟丞相大人提亲。府上的二小姐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是本王心仪之人……还请大人好好考虑这门婚事。”千雾坐在丞相旁边。

提蕴听他语气中情真意切,隔着屏风看着他模模糊糊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悲戚,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然而这一天也是你我之情断绝之时。

如墨见王璞不善于处理这种事,瞄了一眼屏风后的提蕴,便对千雾道,“王爷既然诚心诚意,又与我家女儿两情相悦,这门亲事就定下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要说太多客套话。”

千雾点头一笑。

这头皇宫里,皇帝坐在成阳宫的榻上。听说了千雾去丞相府提亲求娶提蕴,整个人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逆子!前脚刚和云安解除了婚约,现在就跑去丞相府求亲了!娶的还是那个和萧槿之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女,真是丢尽了天家的脸面!”皇帝气得声音都嘶哑了,“这件事不能由着他,刘晋!”

刘公公赶紧应了一声,上前去听候旨意。

“皇上!这门亲事您可不能出面阻止……”安贵妃拉住了皇帝,“您想想,这你情我愿的男婚女嫁之事,您要以什么理由去阻止?再说了,这样也会平添大家对这件事的揣测,反而会节外生出更多枝节。”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由着他去?”皇帝转过头看她。

“您放心吧,妾已经有了法子,定不会让萧提蕴进天家的门。” 安贵妃脸上还是挂着温婉的笑容,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不仅不能进门,还会让她萧提蕴心如刀刺,痛不欲生。

第六十九章 得知真相

而后的几天里,提蕴都在丞相府里配合量身裁制嫁衣,大师姐躺在竹屋里,每天过的很是悠闲,有时候何时了不在,提蕴就会穿过王渡之院子的竹林溜过去找她。

有时候老五也会来,三人在竹屋里讨论着婚礼当日的布局和细节。如此过了十天,事情就已经大致布置妥当。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要留一手……”老五说道,抬起头看着提蕴和大师姐,“你们可听过九曲鸳鸯壶?”

九曲鸳鸯壶,是一种酒壶的名称。酒壶中有一个隔断,壶被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药。原本是旧时王孙贵族为了方便服药,而命人精心设计制作。因为设计巧妙,后又被有心人用来毒杀他人。

“你想在酒壶里下毒……”提蕴皱起眉头喃喃道,“如果暗伏袭击的计划没有成功,之后喝交杯酒的时候还能再下杀手。”

老五点点头。

自从跟老五他们布置好了方案,每一天都有无数条线,无数个布置在同时进行着,整个京都已经风起云涌,山雨欲来。如今这一派南王爷成亲的安和喜乐场面,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南王爷要成亲,许多琐碎的事情要打理,何时了时常要出去办事。大师姐的伤口已经愈合,日日闷在竹屋已经快发霉了,可又被何时了下了禁足令,天天闷闷不乐的唉声叹气。

“你快别长吁短叹了……闹得我头疼。”何时了瞥了一旁故意对着他叹气的大师姐,又伸出手指探了探眼前一排笼子里的动物,确定了体温后写下了记录。

“你整天就知道对着这一堆死了的鸡鸭兔狗,要不然就是出门去,干什么?你不怀好意要闷死我啊何鸡婆?”大师姐愤愤道。

“死的?”何时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死的?”

“你这不废话吗,三天了躺那儿没见动一下,尸体都冷了,不是死的是什么?”大师姐白了他一眼。

何时了朝她笑了笑,拿着几根银针朝着那几只动物的身体扎下去,又掰开它们的嘴喂了点药下去。

大师姐在一边看的无聊,垂着眼表示不满道,“哎我说你……”

话刚出口,就见那躺在笼子里的兔子抽搐了一下,忽然睁开了眼,蹬了蹬后腿而后就翻身活了过来。

大师姐瞪大了眼睛,起身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只兔子,被何时了这变戏法一般的操作惊呆了,“这不可能啊……我担心你有恋尸癖,所以没少观察它们,明明就是已经死了。这不科学啊,怎么可能……”

“恋尸癖?”何时了手指撑住额头,歪着脑袋笑看着大师姐。

“啊呵呵呵……没有,没有,我说着玩儿的。”大师姐现在十万分相信何时了分分钟能把自己弄死,心里又是敬畏又是崇拜。

我平时皮成那个样子,多谢大佬不杀之恩啊,这波死而复生的操作分分钟给跪了!

“我看你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只要答应我别舞刀弄枪的,我就放你去找提蕴。”何时了忽然大发慈悲。

“谢谢,谢谢大佬,小的感激涕零……”大师姐说着,还装似感动的抹了抹眼泪。

何时了见她这样觉得可爱,笑着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当天大师姐就去了丞相府。

此时提蕴和王渡之正在下着棋,忽而门外有婢女来敲门。

细珠笑道,“今日安河军候府让送来一幅画,说是当日小姐遗留在孟家的东西,此番送来也正好是物归原主。”

提蕴正一心扑在棋盘上,王渡之见了便对细珠道,“你先放到小姐房中去吧。”

细珠点点头退出门去。

晚间提蕴在王渡之那里吃了晚饭回到了房里,大师姐躺在榻上,见提蕴回来赶紧拉她过来,八卦的把今天在何时了屋子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提蕴。

“看来那味药何时了终于研制成功了……”提蕴勾起嘴唇笑道。

早之前王渡之,何时了和她,三人在竹屋里喝酒的时候,就说过了制药这件事。没想到何时了居然真的研制成功了,多年苦修终得善果,真是可喜可贺。

“怎么我看你一点都不惊讶?我感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大师姐挠了挠头。

“这是秘密……”提蕴伸出食指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又道,“今天细珠不是送了一幅画来吗?说是从岷山县孟家一路千里迢迢送来的。”

提蕴虽然说着画的事,却并不着急,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大师姐见她不肯说关于药的事,撇撇嘴从榻边上拿过画咕哝道,“这画我已经看过了。把你画的也太美了,就这气质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条狗吗?

提蕴笑着走过去道,“师姐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这画上的人啊……”大师姐抬起头看着提蕴握着茶杯走向她,刚说完话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她头一恍惚,忽然想起了槿之的脸。

大师姐心里一惊,又看了看画,盯着提蕴说不出话来。

这幅画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画作了,画卷边上还因为受了潮,沾上了点点的霉斑。

提蕴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画,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那画上的人眼角有颗黑痣,可从前她脸上是没有的。

她又看右上角上的题字写着:临江仙子,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临江仙子……萧槿之。提蕴心里一沉,可画上的人为何会跟她长得如此之像?

“师姐,这是谁?这是不是萧槿之?”提蕴看着画颤抖着声音问大师姐,大师姐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大师姐喃喃出声,“我记不得了……”

提蕴见大师姐一脸恍惚的样子,知道她忘记了许多事,问了也是白问。忽然又想到八年前王璞已经任职丞相之位,萧槿之又是在宫中做女书史,那王璞肯定见过她。

于是拿起画脚下生风的跑去了正屋。

“哎提蕴你……”大师姐心里一着急,要跑去追她,可是腰上的伤口一痛,似乎又裂开了。

提蕴手里拿着画,停在王璞和如墨的房门口,心里略微想了想,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情绪,上前敲了门。

进了房中,提蕴扬起笑脸对王璞和如墨道,“爹,娘。前段时间我与王爷闲聊,他有一事没有告诉我,蕴儿心有疑惑,所以特地来问爹娘。”

“什么事还要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如墨笑着道。

“蕴儿是想问爹娘,临江仙子……跟女儿长得这么像,为何京中人竟无一人认出我来?”提蕴试探的问道。

“什么临江仙子?”如墨问道。

“你不知道,从前京池不是有个才富五车的萧槿之吗?大家送了个雅称给她,就叫临江仙子。”王璞听了,以为千雾已经对提蕴坦白了萧槿之的事,于是便对提蕴道。

“萧槿之十四岁就进宫中做了官,出访京城的次数并不多,坊间对她的记录不过就是画像和书册,后来皇上下旨全部烧毁,也就没有留存了。”

“那女儿是否真的与萧槿之长得十分相像?”提蕴咬住唇憋着问。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王璞端详了一下提蕴,沉声道,“所幸你可以看开这件事,王爷早时候还说怕你知道了……”

提蕴脑中一炸,没听王璞说什么就直接跑了出去。

黑夜里下起了雨,提蕴冒雨来到王渡之的院子里,不顾细珠的询问,直接冲向侧门的竹林去了。

细珠见了赶紧去禀告王渡之。

提蕴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磕到了林中的竹子,摔倒在地上。一身衣裙凌乱不堪,脸上身上都是泥巴脏水。她却丝毫不在意,她现在心里想的就是快去找千雾。

她不相信,王璞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她要听千雾亲口跟她解释,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提蕴狼狈的到了王府,穿过何时了的竹屋,直接冲到千雾的书房里。

刚巧的是,朝臣们听说千雾即将大婚,今夜都纷纷宴请他,所以他并不在府上。

宿雨和一众丫头听到了动静,打着伞从楼下上来,见到了一身脏污的提蕴,看着她要崩溃的脸,轻声问道,“姑娘是从哪里进的王府?怎么大晚上的跑来了?”

“都给我滚!”提蕴暴呵一声,手一用力把她们都推出去,反身把门紧紧扣上。

她从门背滑落下去,蹲在地上不知所措起来。忽然的,她忽然想起那天千雾跟她求亲时候,拿出来又放回去柜子里的画。

她猛地一惊醒,将屋子里的灯烛点亮,随后拿出了柜子里的画。

摊开来一看。

萧槿之的脸笑靥如花的跃然于纸上,每一处细节用色着墨都极其细心,足可见作画人的认真和专注。提蕴看着她眼角的黑痣和手上的环灵镯,眼泪就顺着脸颊不停的滚落下来。

我不要戴着她的东西!提蕴含着泪咬着唇,用力的拔了拔手上的环灵镯,想把它死死的拽下来。可是除非主人死了,否则环灵镯根本无法取下来。

她把手都刮得生疼,最后把手一甩,狠狠的磕到了一边的桌角。

很疼,但是不如她心里疼。

她趴在书桌上痛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却根本无人能听见。

宿雨已经命人去通知千雾了,可是来回需要一个多时辰。

第七十章 我是什么

此时提蕴在模糊的光线下,看到了书桌上的一本游记,忽然又想起了那一间暗室里的书。

那是不是他为萧槿之准备的书?或者说,这整间屋子,这整个楼房,这整个南王府,是不是他为萧槿之准备的聘礼?

提蕴抽泣着拿起手里的灯烛,打开暗室的门走了进去。点亮了暗室里的灯盏之后,她开始疯狂的翻着那些书籍。

每一本书,每一页,每一章文书旁边,都有千雾小字的笔记。字体隽秀工整,写的极是认真。她看着那些笔记,心中顿时钝痛起来。

他为了萧槿之出去游访,还认认真真的做了笔记。

你那么爱她,你那么爱她,你那么爱她!提蕴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打翻在地上,恍惚间又瞥见了放着千雾哥嫂牌位的神龛。

她走过去,打开神龛的双叶门,看到了最下方那个没有名字的黑色牌位。伸手拿过来一看,却发现牌位另一面写着字。

千雾爱妻萧槿之之牌位。

提蕴顿时崩溃了,她无助的在屋子里尖叫哭喊起来,“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什么爱我,什么娶我,都是说给她听的!”她嘶哑着声音喊道,“你从头到尾根本都是在骗我……为了查当年的真相,查她的死,你们一个个都骗我!她就那么重要吗……比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还要重要吗?”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会痛的啊……”提蕴心口忽然绞痛起来,顿时站不住扶着一边的墙瘫坐下去,她一遍遍问自己,“在你们看来。我是什么?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这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王渡之听细珠说了事情就赶紧一路跟了过来,却见书房中凌乱不堪,又寻着路进去暗室,便见提蕴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憔悴的不像样。

“蕴儿,你怎么样?”王渡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关切的看着她。

“大哥……”提蕴抬头看着王渡之,忽然伸手抱住他,嘶哑的喉咙咳着嗽,却还是难以抑制腔管里的颤动,“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什么?”王渡之退开来看着她。

“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好不好?”提蕴泪眼婆娑的看着王渡之,“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看待啊?还是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人啊!”

王渡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提蕴起身,甩开他扶她的手臂,从地上捡起萧槿之的牌位,迎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走了出去。

这时候千雾已经叫车夫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王府里因为这个变故,婢女仆人都纷纷点亮了灯,从屋子里走出来。

此时提蕴站在楼下的房檐下,手里死死的捏着萧槿之的牌位,直勾勾的盯着王府敞开的大门。她全身湿淋淋的,宿雨给她拿来一件披风,一边的王渡之给她系上。

千雾从门口下了车,一把推开许崇新给他打的伞,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府里。刚刚进到府里,发现府中灯火通明,再往里面走,就看到了站在中庭那头的提蕴。

中庭的池塘冰雪早已消融,雨水还在不断的轻刷着庭中的春树。此时雨势已弱,两人相隔甚远,驻足而望。

当日他们在这里重逢,今日也会在这里决绝。

他不顾天上下的雨,直接冒着雨快步走过中庭,不几时便来到了提蕴面前。

“你怎么搞成这样?你还怀着孩子,万一着凉得了风寒怎么办!”千雾刚一走过去看到提蕴的样子,就愤怒的低斥着一边的宿雨,“还不快去给姑娘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宿雨听到话赶紧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搞成这样?”千雾给提蕴整理了头发温声道。

提蕴抬头看着他,眼泪自眼眶充盈,而后滑落下去,“狐狸……你告诉我,你还爱不爱萧槿之?”

千雾笑容僵住了,手微微一顿。

“你有没有把我当作萧槿之?”提蕴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千雾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眶也红了。

提蕴抿着嘴退开几步,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忽而哭喊道,“我要听你的解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是你的妻子……那我是什么?”提蕴捂住心口道,“啊?我是什么!”

“南王爷!要不要我提醒你一次?我萧提蕴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心疼,也会难过的啊!”提蕴拍着胸口,满眼泪水恨恨的看着他,“你准备用我引当年杀萧槿之的杀手出来,你是不是有这个打算?”

“你有没有想过我?她很重要,那我呢?”提蕴朝天上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笑起来,“还是你根本很享受这种感觉,让我痴缠你,反复的赖着你……”

“不是,不是……”千雾抓住她的手臂。

“不是什么?”提蕴也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槿之,你才留我在王府的?不是因为我长得像萧槿之,你才会对我动情的?还是说,不是因为我这么死皮赖脸,你才最终答应娶我的?”

“南王爷!”提蕴一把甩开千雾的手,把手里的牌位举高,带着哭腔问他,“今日我就让你选,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千雾看着槿之的牌位,眼前闪现她恬淡的笑脸,他们的过去。一闪而逝之后,紧接着就是跟提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也是无法磨灭的深情。

千雾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提蕴见他这么纠结,泪眼看着他道,“你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那好,你就去跟她作伴吧,我萧提蕴日后跟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说着把手里的牌位塞到他怀里,切切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不可能!你别想反悔!”千雾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道,“你既然是我的人,就必须进我王府!我既说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

不知为何,即使他对自己的感情还有些迷茫,尚有犹豫。可对于娶提蕴这件事,他丝毫不会动摇。也许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因为提了亲板上钉了钉,也许因为……因为,他爱她。

提蕴淡淡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南王爷八抬大轿娶我入门。”

悔婚?我不会的……我还担心你悔婚呢南王爷。若是悔婚了,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全盘泡汤,岂不是白做功夫?我不会悔婚的,我要亲手杀了你!

提蕴跟着王渡之出了王府大门,一路上都闭着眼睛默默坐在丞相府的马车上哭。

她忽然又想到了别萧,她的师父。

当日清和姑姑来王府接她,让她跟她回去,说她师父利用她来查萧槿之的死,但当时她不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她师父而起。

千雾的欺骗让她痛心,没想到现在连她最信任最亲的师父也是在利用她。原来就连她人生的来处,都带着欺骗利用的性质,就连之后的情意都带着虚假的成分。

“大哥,如果我不下山,也许清和姑姑和四师兄就不会死,也许良辰庄春就不会遇害,也许……”提蕴趴在王渡之肩上痛哭起来。

王渡之知道现在安慰她没有用,只好拍拍她的背沉痛道,“你想哭就哭吧。”

“你带我回一趟笑金山庄好不好?”提蕴昂起头,眼里含着泪水问。

王渡之扬起一个憔悴的笑脸道,“你说好都好。”

马车没有回丞相府,而是往笑金山庄去了。车上备着一套干的衣裳,是王渡之备着给自己用的,此时让提蕴换上正好。

夜里提蕴眯了一会儿,马车颠簸,她心中又有重重心事,在噩梦中惊醒过来。深夜里赶车极是不便,所以直到第二天黎明,提蕴他们才赶到了山庄。

王渡之扶着提蕴下了马车,提蕴脸色苍白憔悴,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脏污,但是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她与王渡之走到山庄门口,立即就有人进去禀报了。别萧听到了消息,出来迎接她。

正是大雨后的黎明,空气中的水汽很重,地上的泥土湿润粘腻。庄里的桃花开的灿烂热烈,盛极则衰,也要马上凋谢了。

别萧穿过丛丛的桃花树,从那一头款款的走过来。提蕴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落下来。

师父啊师父,我多么怀念当初没下山之前的日子。其实我一生期盼的也不过就是那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生活罢了。

别萧走过来打量了她一眼,看她面色不好,穿的衣裳又不合身,于是吩咐身边的小厮给她去取一套衣裳来给她换上。

提蕴跟着别萧进了书房里,王渡之被请去了正厅坐着。

“师父……”提蕴低着头,跪坐在桌案前不远处,头发还湿漉漉的贴在颊边,“当日清和姑姑说,你是利用我下山查你妹妹的死,是不是真的?”

别萧愣住片刻,皱着眉头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们都满以为我不知道,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欺骗我,是不是?”提蕴低头,豆大的泪水滴落到衣裙上,在裙子上绽放出一个好看的水渍形状。

别萧无法辩驳提蕴,因为他当初默许提蕴下山去南王府治病,而后又没有接她回来,这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确在利用她。

第七十一章 重生之术

“就连醉滴,也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是不是?”提蕴抬头看着别萧,嘴唇抖动,哭出声来,“师父啊……我是你的徒弟啊,是你最爱的蕴儿啊……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我下山认识了千雾,之后造成姑姑的死,四哥的死,良辰庄春遇害……这些,都是我的罪过啊师父!”提蕴饱含着泪水,看着别萧,“萧槿之那么好吗?这么多人的命都比不上她吗?”

“我当初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些事……”别萧起身走过去,拉住了提蕴的手臂,“这些不是你的罪过蕴儿,这些都是为师的过错。”

“你别碰我!”提蕴抱住自己的双臂,瑟缩成一团,往后面退了好几步,“你们都是骗子,大家都知道真相……只有我!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爱上了千雾,被你们设计,被你们利用!”

“我好傻,我好傻……”提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想要你们和睦,我想要安乐的生活……我满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原本以为是这样的……我原本以为是这样的……”提蕴喃喃的走出书房去,碰到了前来汇报的小六。

小六以为提蕴和别萧只是吵架,于是便对提蕴道,“小师妹你跟师父吵架了吗?我正要跟师父说呢,醉滴醒了。”

提蕴听到醉滴醒了,忽然疯一般的冲向她的房间里。小六以为她是高兴激动的,于是摇摇头走进了别萧的书房。

醉滴刚刚清醒过来,此时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感觉看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她模糊的看到一个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她还看一眼就知道是提蕴。

提蕴走过去,坐在她床边。醉滴的身体消瘦下去,此时身体已经骨瘦如柴,瘦削的脸上青黑的眼窝深陷进去。提蕴偷偷哽咽一声,给她掖了掖被角。

醉滴一直盯着她,眼睛模糊不清的看她的动作,似乎听到她哽咽了一声,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下去。

“小师姐,你一定很辛苦吧,一面要对着我,一面要对着师父们。”提蕴嗓子嘶哑了,伸手缓缓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听到提蕴这么说,醉滴知道她已经知晓了情况,颤抖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提蕴的手。提蕴摸着她细如树枝的手,闭上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其实你大可以告诉我,我会配合师父调查,会配合师父的计划……”提蕴忽然把她的手放开了,“可是你为什么背着我,欺骗我……”

“早从下山到寻欢楼开始,到后来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你帮师父做的是不是?许多王府的事情都是你告诉师父的是不是?”提蕴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没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人……”

“不是,不是师父……”醉滴干燥的嘴唇颤动了片刻,虚弱的开口。

提蕴没有听她继续说什么,起身退后几步,心里已经凉透了,“我此生已经如此了,还有什么盼头呢……”

说罢就走出了房门去。

别萧在山庄门口拦住了正要回丞相府的提蕴,哽咽道,“过去种种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要知道庄里的师姐师兄,对你的情意都是真挚的……”

“呵……”提蕴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嘲笑的看了看别萧道,“师父你不必搬出那一套说辞,你怕我知道你利用我,心里对你生出不满,从而放弃杀千雾的念头……我说的对不对?”

“你放心,山庄和王府的仇恨是另外一回事……纵使我对你不满,也不会忘记四哥和姑姑的死。”提蕴背过身垂下眼道,“姑姑和四哥的尸骨未寒,我怎么可能罢手?一切只需按照原计划进行……”

别萧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如今他才发现,提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心思细密灵敏,似乎看透他的一切想法。

他虽然痛心她们之间的情意,也觉得心虚对不起她。但是千雾与山庄有血海深仇,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已经在京都布线多时,若是错过了这次,恐怕日后再难有这样的大好机会。为了大局着想,他必须劝住提蕴。

他没有想到的是,提蕴的心思会这般的聪慧机敏。

“蕴儿……”他犹豫的喊了一声。

“我还记得,当日我从山庄去王府。临行前师父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希望我一直开心快乐……提蕴一直铭记在心。”提蕴说话间悲痛万分,“不曾想,今日却成了这番模样。”

“师父,我人生的来处已经无法追溯,至于归处……”提蕴没有说完这句话,扶着王渡之的手上了马车。

至于归处,也要让我自己做一回主。

在马车上提蕴呆坐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王渡之看她脸色不好,一直拍着她的手背。

“大哥,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活的这么窝囊,活的这么痛苦,倒不如死了好。”提蕴心如死灰。

若是围杀千雾的计划成了,她最终不过就是跟着师父回到山庄;若是没有成功,计谋败露,她也要担负起谋杀王爷的罪名,这两者现在都不是人生的好归处。

“别胡说!人活着当然比死了好,人死了就是一座坟,什么都没了。但是如果活着,一切都还有转机。”王渡之低斥了她一声。

“可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活着从这个痛苦中脱离?”提蕴喃喃道,低头垂泪。

除非死而复生,金蝉脱壳……

忽然的,她眼皮一跳想到了什么。她想起大师姐早前告诉她,那个死而复生的药何时了已经研制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可这事若是要成,首先需要何时了和王渡之的同意和帮助。提蕴握住王渡之的手,心里细细的盘算着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哥,我们回了丞相府先去找何时了好不好?”提蕴忽然抬头问王渡之。

“好。”王渡之温声答道。

两人回到丞相府之后已是中午,提蕴和王渡之徒步走到了何时了的竹屋。此时何时了正把他的器皿全数收起来,见到提蕴和王渡之来了,脸上不禁染上了喜色。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个好消息给你们分享。”何时了正开心的朝他二人说着,“我的药终于研制好了!”

等到提蕴和王渡之走近了,何时了才看见他们二人脸色沉重,提蕴的脸色更差,苍白憔悴。

他赶紧拉过提蕴的手一把脉,眉头都皱成了死结,“我说你啊,就不能好好听我的话……”

“何时了,我问你……”提蕴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知道我长得很像萧槿之?”

何时了惊住了,低下头道,“你知道了?是千雾告诉你的?”

“连你也骗我!”提蕴愤怒的把他的手一甩开,退开几步,眼中的泪水就被激出来,“你们一个个都骗我!都以为我不知道,心安理得的骗我!”

“你说我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提蕴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过就是个笑话,如今所有人对我的好,对我的情意不过都是因为一个萧槿之!”

何时了抓住她的手道,“我和千雾就是怕你知道了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一直犹豫没有告诉你。”

“你胡说!”提蕴泪水滑落下来,“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直到他跟我提了亲,还不告诉我?为什么直到我怀了他的孩子,都不告诉我?”

“既然我一声无可解脱,就算这一身飞上枝头,金满银满,也不过是个替代品!”提蕴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的划了一刀,“我萧提蕴今日就死了倒也干净!”

鲜血从她的脖子上涌出来,染红了里衣,又浸红了前襟。何时了和王渡之赶紧冲上去要拦住她,谁知提蕴忽然把匕首对准肚子道,“孩儿啊,今日娘亲狠心要与你一起走了,来日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你别害怕,娘亲会一直陪着你……”

何时了上前一把抓住提蕴的手,又被她一把甩开。刀刃锋利,划开何时了的手臂,血珠立刻冒出来,不过片刻就染红了他的衣袖。

提蕴举刀就要捅下去,何时了伸手一抓,把匕首狠狠的抓在手里,手上一痛,刀刃割破了他的手,鲜血就顺着手掌流淌下来。

他阴沉的看着提蕴道,“你想怎么样?”

提蕴若真的是要寻死,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当着他们的面寻死,除非她别有目的。

“我听说你死而复生的药研制好了?既然我此身已经无可解脱,无可重生……”提蕴抓住他的衣襟,切切的看着他轻声道。“那我就死一次……金蝉脱壳,脱胎换骨。”

她刚说完话,何时了皱起眉头急忙摆手道,“使不得!我不能帮着你伤害千雾,你死了最难过的就是他。”

“他难过?他难过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萧槿之?!”提蕴一把推开何时了,“你不答应也可以,那就等着一尸两命,为我准备后事吧!”

王渡之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蕴儿你冷静点!蕴儿!”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提蕴挣扎着举起手里的匕首指着何时了,颤抖着道,“今日我……”

“唔——”话没说完,她气急攻心,嘴里忽而涌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王渡之抱住她的手臂上,点点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袖。手臂上感受到一点点的温热,他心里突突的跳着。

“我会恨你们!我恨你们!”提蕴泪流满面,张着满是鲜血的嘴朝着何时了大声嘶吼着,混合着血泪的脸狼狈不堪。

何时了被这场面惊住了,他眸中含着泪抿着唇道,“好,我帮你。”

他早就跟千雾提过,叫他把真相告诉她,如今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千雾自作孽。他帮提蕴,提蕴尚且有一丝生机。若是她真的想不开一朝毙命,那就无力回天了。

提蕴听到他答应了,嘴角扬起一个苍白的笑脸,眼前一阵晕眩,而后世界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第七十二章 恍然大悟

王渡之一把打横抱起她,何时了急急忙忙的打开了竹屋的门,让他把提蕴放在床上。

何时了又给她把了脉,拿出药箱里的银针给她扎了几针。

一旁的王渡之拿着湿帕子,给她擦着嘴边和脖子处的血渍。大约两刻时的时间,提蕴悠悠的转醒过来。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食言。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何时了看她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这味药从未用在人的身上,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是否有后遗症。”

等于她是第一个试验品。

“会不会伤害到我的孩子?”提蕴只关心这一点。

“只是让你如同死尸,他人探不到脉搏和气息。倒是不会伤及孩子,但是你身体的损耗会加剧。”何时了从一边的药柜子上拿下来一个黄陶瓶,“既然你要金蝉脱壳,免不得要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便把这味‘凤凰泣血’交给你……”

“这个药你喝下之后,会刺激咽喉,一个时辰后嗓子里会咯出血。但只是伤及你的喉咙,不会伤及内里。”何时了把药交给提蕴,“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嗓子也就毁了,日后说话的声音会变得沙哑低沉。”

提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我都不在乎生死了,区区嗓音有何可惜?”

“提蕴,你要想清楚了。”何时了深深的看着她,“你这一身无牵挂的去了,你大师姐,你娘,你山庄那些不知情的师姐,都会很伤心。”

“若是让我这样活着,我自己活得痛苦,她们见了也不会开心。”提蕴把那瓶药收进了衣裳里。

提蕴又喝了何时了熬的药,扶着王渡之的手回了丞相府。何时了站在院子的篱笆边上,看他们渐渐的走远了。

他其实也很矛盾,并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伤害千雾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看到提蕴这么痛苦,他又实在不忍心。他不帮提蕴,提蕴最终会选择自尽。如果这样,他作为一个大夫还是会妥协,选择挽救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只要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可能。但是一旦死了,说什么都是空话。

提蕴和王渡之回到了丞相府。

两人刚刚回到北苑,大师姐就从屋子里走出来,瞄了一眼王渡之,又转移目光看着提蕴道,“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回了山庄?发生了什么事?”

王渡之见两人有话要说,对着提蕴点点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提蕴伸手给大师姐扒了扒散落的头发,对她笑道,“我没事,想师父想小师姐了就回去看看。也许是快到大婚的日子了,所以才想的比较多。”

“真的吗?”大师姐严肃的看着她。

“不信你回去问问师父就知道了……”提蕴拉过她的手温声道,“过几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明天你就回山庄去帮师父打理一些琐碎的物件和事务吧,这儿有娘陪着我,不会出什么岔子。”

“按照之前你的计划,老五和师父的人已经在宝华坊布了圈子,准备婚礼当天围杀南王爷。”大师姐小声道,“但是师父不便露面……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留在庄里必须准备你大婚的事宜,免得招人怀疑。”

提蕴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这头千雾的书房里,雾渺给千雾报告了消息。

“丁远呢,他的病还没好吗?怎么今日是你来了?”千雾问。

“丁先生早之前生了病,后来病情加剧,已缠绵病榻近一个月,一直都卧病在床。”雾渺穿着劲装走过来站着,俯身朝千雾行了一礼。

千雾皱眉垂着眼,深深思考着这件事。

“王爷,这几日京都中有些不太平。”雾渺又说道,“笑金山庄的人避过了我们的线人,似乎在暗中布置着什么。”

“避过?”千雾疑惑的问。

“对,避过。他们的布置似乎集中在宝华坊一带,然而我们的人后知后觉,最近才打探到这个消息。”雾渺皱眉道。

千雾似乎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他们去吧。婚礼当天,你们多加派人手在宝华坊便可。”

“是。”雾渺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见千雾似乎已经了然,便不再开口退出门去。

千雾虽然不知道别萧准备做什么,但是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只不过要避过他的线人,一定是提蕴给他提供的情报。联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心里也有了数。

但他还是有些想不通,如果只是因为槿之的事情,根本无需整个山庄一起布这么大的局。哪怕就是别萧出面取消婚礼,要把提蕴带回去,他也是无法阻拦,无话可说。

提蕴最近才知道了槿之样貌的事,但别萧这个布局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直觉告诉他,提蕴她们布局杀他,并不是因为槿之。那如果不是因为槿之,又会是因为什么?

难道他们是为了报清和的仇?千雾想了想,却并没有头绪。

除开这些,他心里对提蕴有些愧疚。就算提蕴布了局请他入瓮,他只会加派人手保护自己,不会拒绝也不会躲避。他也想看看,提蕴到底有多恨他,她是不是真的舍得下手。

这几日临近南王爷大婚,此时整个京都老百姓越发的热闹了起来。一来是因为好奇这位丞相府的二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让*的南王爷心甘情愿的上门求亲。

二来是因为安河军候府的云安郡主主动退婚,而后就安门闭户不问世事,甚至对南王爷成亲的事情都无动于衷。

这些都实在太反常了,京都的百姓都在大胆的猜测着其中曲折的原委,编造着各种故事情节,甚至还衍生出了许多个凄婉悲凉,离奇荒诞的版本来。

大师姐已经回了山庄,帮着庄里布置提蕴大婚的装饰物件和事宜。庄里忙得不亦乐乎,但是还是要腾出人来照顾病床上的醉滴。

就在婚礼的前一天,醉滴的身体忽然好转了。大师姐担心是回光返照,叫了大夫来看,大夫摇摇头唉声叹气的走了。

大师姐眼睛含着泪望着天穹,也并无他法,只能吩咐小六照顾好醉滴。

当晚,大师姐最后清点了一下要带的东西,而后便吩咐守夜的人道,“你们记住,丑时(半夜三点)一过就要叫醒我和师父,我们要在夜里出发,免得迟了误了婚礼的时辰。”

底下人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夜里丑时刚刚过,大师姐和别萧就起了身,收拾了一下细软物件。山庄的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下山。

这头醉滴身体好了一些,白天吃了点粥,又睡了好一会。夜里一直拉着小六说话,直到子时才昏沉的睡去,此时又惊醒了过来。

一边的小六早就已经起身了,忽然看见醉滴惊醒过来,拧了拧铜盆里的湿布子笑道,“你怎么也醒过来了?”

“我又梦见姑姑了……”醉滴拍拍胸口,定了定心神,又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疑惑的问小六道,“现在不过四更天,你怎么已经起了?”

“今天是提蕴和南王爷大婚,师父和大师姐要提早出发去,免得误了时辰。”小六拿着湿布子走过来,给醉滴擦了擦额上的汗笑了笑,“你就放宽心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了。这几天我总是听到你夜里说梦话,是不是一直在做噩梦?”

“师姐,我都说了什么梦话?”醉滴有些心虚,她担心自己病的糊里糊涂的,把那天岷山县发生的事给不小心说出去,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小六道。

“平日里我也在睡觉,也听不清楚。不过昨夜我听到你好像在喊什么‘文衣师父’,还是‘王衣师父’,说的是梦话,要不是你喊了许多声,我都听不清楚……”小六又给她擦了擦手。

什么“文衣师父”,应该是“闻礼师父”才对……醉滴低头一笑。

小六并不知道闻礼的存在,所以她听错了也是正常。

文衣师父,王衣师父,闻礼师父……醉滴总觉得有点耳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发现一件骇人的事情。她忽然想起清和死的时候,反复说了两遍的那句话,“文衣杀我”,“王衣杀我”。

当时她把这句话听成了“王爷杀我”,可如今再细细一想。文衣杀我,王衣杀我,闻礼杀我……醉滴一联想,整个人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的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想起闻礼狠心布局杀老四的事情。他既然能狠心的杀了老四嫁祸南王爷,那么清和姑姑……也可能是他杀的。

“师姐,你赶紧帮我去叫师父过来……”醉滴脸色一青,忽然剧烈喘息着,小六坐在床边,赶紧帮她顺气,“为什么要去叫师父?师父忙着去京都,要是误了……”

“你去帮我叫住师父!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他,必须现在说。你快去!”醉滴推着小六离开床边,激动地手都颤抖了。

小六看了她一眼,急急忙忙的跑去找别萧了。

第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别萧和大师姐此时正准备上马车,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等一下!师父等一下别急着走!”

大师姐一听是小六的声音,于是把已经踏上马凳的脚又移了下来。小六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刚到得两人面前,顺了顺气看着别萧道,“师父,师父先别走……醉滴,醉滴她……她有要紧事跟你说。”

别萧皱起眉头,“什么要紧事?眼下还有比婚礼还要紧的事吗?”

“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她很着急的样子,您还是去看看吧。”小六急切的道。

别萧让大师姐先在马车上等着,他跟着小六去了醉滴的房间。

刚刚进房门,就听到醉滴剧烈的咳嗽,随后又看见她朝一边的铜盆里吐了好几口血。

“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小六着急的走过去,拿出袖子里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边的血。

醉滴的身体终于已经油尽灯枯,眼前模模糊糊的看着别萧走过来,赶紧伸了手抓住他的衣袖,带着哭腔急切道,“师父,师父……杀姑姑的不是南王爷,是闻礼师父……”

别萧一听愣住了,赶紧坐下来,抓住醉滴的手臂问她,“你说什么?闻礼杀了清和?”

“早前姑姑说‘文衣杀我’,我和老五先入为主,认为姑姑说的是王爷杀我。但是师父……今日我忽然明白过来,姑姑说的不是王爷杀我,是闻礼杀我。”醉滴低头哭着。

“之后设局杀四师兄和二师兄的也是他,我知道真相可我不敢说……”醉滴伸手拽住别萧的手臂,悔恨得痛心疾首,“因为是我把破霄箭的情报告诉他的!是我给提蕴下了*,她才会以为凶手是南王爷……我不敢说啊师父,我特别害怕……”

“其实我看到了……那个凶手是个女人……”醉滴泪流满面的哭诉着,“他们怎么偷到了南王爷的环铃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杀师兄的不是南王爷,是闻礼师父派去的杀手!”

别萧听完了话,胸口处翻涌起千层怒气和恨意来,他按住了醉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醉滴痛哭出声,“如果因此害的提蕴和南王爷反目成仇,那我就真是太对不起提蕴了!师父……我求求你赶紧通知京都的人收手罢!”

别萧没听完话,就直接冲出门去。醉滴知道他去找闻礼算账了,于是赶紧对小六道,“大师姐呢?你快叫大师姐去师父的书房!”

小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刚刚别萧的表情和动作,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于是赶紧提了衣裙再次跑去找大师姐。

醉滴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又伸出腿要下床。却发现自己已经卧床一个多月,四肢虚浮无力,别说走路,站起来都不易。她脚下一虚,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清和。当日清和是如何艰难的拖着全身的伤爬到山上,那么今日她也可以做到!醉滴手肘一用力,手指贴地,慢慢的挪动着身体,朝着别萧的书房去了。

此时还是夜里,丫头小厮都还在睡觉。今夜又要准备提蕴大婚的物品,所以多数人都不在醉滴的院子里,她只能凭自己的意志力爬过去。

这头别萧快步回到了书房,转动机关打开密室的门走了进去。密室里亮着烛光,他看见闻礼背着身盘腿坐在屋子的中央,口中念念有词背着口诀。一屋子的鸟被惊得叫起来,气氛很诡异,不知道他在练什么邪门的功夫。

别萧绕过去他面前,看到他面前摆了一卷竹简。定睛一看,竟然是魔功《噬命天书》的心法口诀。

这卷竹简是闻礼祖上的禁书,严禁子孙窥阅,更别说修习。相传这门功夫,练成之后可以冲开人体的任督二脉,暴强人的体魄,达到拔山盖世的程度。随后其人修习任何功夫都会突飞猛进,如有神助。

但是,这种功夫有一个致命的反噬,会缩短人的寿命。闻礼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内耗,如今也不过两年的命。现在修习了这邪门的功夫,不过剩下几个月的日子了。

此时闻礼睁开了眼,看着他扬起笑脸道,“被你发现了。”

“你居然背着我练魔功?所以清和老四云河都是你杀的?千雾王府的良辰也是被你所杀然后嫁祸给老四的是不是!”别萧一把揪起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没错,都是我干的。”闻礼承认了,无所谓的笑了笑,“可一切都值得不是吗?今天千雾就会死在萧提蕴的手上,然后她就会回到你身边了。怎么?你不感激我吗?”

“住口!”别萧一把把他甩出去老远,“嘭——”一声,闻礼重重撞向那边的书架,书架轰然倒地。

闻礼佝偻着身体站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我养精蓄锐八年,费尽心机殚精竭虑,才会有今日的局面!今天就是他的死期!死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手上,那种感觉一定很爽吧哈哈哈……”

别萧紧了拳脚,上去就向他挥了一拳。闻礼斜身一躲,向旁边一退,一下就拉开了跟别萧的距离。

别萧皱了皱眉,他没想到闻礼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水平。紧接着,他从一旁书架的书撕下一页纸,对折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你想用流云步杀我?”闻礼嘲笑道,“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懦弱无能的闻礼了,你大可以试试……”

别萧脚下一发力,身体快速穿梭过去,鬼魅的身法就已经到了闻礼面前,速度之快在常人看来就是一阵风。

可他快,闻礼也不见得慢。就在别萧窜到他面前时,他已经判断好了方位,几乎就是在一瞬间消失在别萧眼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就在闻礼停下来洋洋得意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臂被别萧手上的纸张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已经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别萧眯起眼,“当年叫你跟师父学武功,你偏要跟着槿之下山去京都。现在倒好,学这些旁门左道倒是厉害得很!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替老天爷收了你这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败类!”

“好啊,那你就来试试……”闻礼扬起嘴角,手心里冒出黑色的团烟,烟雾里还夹着炙热的火星子。

话音未落,只见别萧已经再次如影如风般的窜出去。两人在不大的密室里来往过招,这之间闻礼每次都堪堪躲过近在咫尺的别萧,每一次都差一点被割破咽喉。而别萧身上也多处被烫伤,伤口上的皮肉焦黑的翻卷起来,衣裳被灼烧出好几道口子。

就在这时候,大师姐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见两人这阵势,手里的剑一横,使出一道白色的流云步横生加入了战局,打破了别萧和闻礼的僵持对峙。

闻礼躲避的范围缩小,最终被别萧割破了脚筋,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他一看见大师姐,眼里的恨意和怒火就喷薄而出,“林故之!你当年就该跟槿之一块死在龙仙镇,凭什么我妹妹死了,你却活着?”

大师姐觉得一阵莫名其妙,“我管你妹是谁!既然我活着,就一定会替天行道!”

“哦是吗?可是你若是杀了我,就无法得知当日杀你四师弟和云河的凶手是谁了……你要想清楚哦。”闻礼奸笑着。

“你!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大师姐剑刃对准他往前走了几步,咬牙切齿道。

就在这个时候,从闻礼手中飞射出一枚暗器,朝着那边的别萧去了。

“师父小心!”大师姐立刻顺着暗器的方向转过头去。

闻礼阴狠一笑,手里聚集了内力,手中再次飞出一枚暗器,朝着大师姐的心口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大师姐尚未反应过来,别萧已经飞身而来,一把拉过大师姐回旋了一圈,勉强躲过那枚暗器。

可是别萧的手臂还是被暗器划伤了,大师姐才注意到别萧身上有多处烧伤口,伤口上的皮肉被烫的黏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大师姐赶紧扶住他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别萧的脸透出了青白的颜色,“暗器有毒!”

“哈哈哈,别萧你也真是操碎了心。从前为槿之,后来为了孟清和和萧提蕴,现在又为了保护林故之受了我的剧毒……”闻礼仰天大笑,忽而又收住了笑正色道,“可你也真是无能,这些人里你究竟真的保护了谁?”

此时醉滴已经爬到了密室门口,一只手攀着台阶慢慢的挪进了密室里。正好因为一个柱子挡住了视线,大师姐和别萧没有发现她。可闻礼靠着柱子,听到了她的使力发出的声音,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拽起她,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们再逼我我就掐死她!”闻礼恶狠狠道。

见到这个场面,大师姐着急又上火,别萧马上出手拦住了怒火中烧的大师姐。

醉滴瘫软无力,整个人被闻礼拖拽着,刚刚反应过来,便开口用沙哑着声音哭道,“闻礼师父,醉滴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事……那天在灵山里,是不是你杀了良辰和庄春?”

闻礼讥笑道,“对,就是我。只有你蠢到相信是老四老五下的手!连毫不知情的萧提蕴都怀疑了……只有你,胆小怕事,为我利用!”

醉滴眼泪流下来喃喃道,“我多希望不是你下的手啊……你养育我这么多年,如同我的父亲啊……”

说着话,她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拔开了刀鞘。

“少说这些!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就是……”闻礼未说完话,醉滴握住锋利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反手,朝着他腹部狠狠的捅了一刀。

闻礼的鲜血汩汩而出,醉滴转过头哭道,“当日你是不是这样杀了姑姑的?那我今天就以牙还牙,替姑姑报了这个仇,也算是弥补了我当日对姑姑的亏欠……”

当天清和被千雾刺了一剑,她胆小怕事不敢进去阻拦。但是今日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灯枯油尽了,将死者无畏。

闻礼眼中杀气一起,死死的捏住她的喉咙,把住她的头往反方向一掰,“咔擦——”一声,醉滴整个脖子就断了。

与此同时,别萧反应过来,运气朝闻礼打出一掌,想要制止闻礼杀醉滴,可是他因为中了毒反应有些迟钝,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第七十四章 大婚围杀

醉滴整个人倒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大师姐,眼中祈求的目光慢慢的熄灭,最后闭上眼睛断了气。

师姐,如果可以,求求你帮我跟提蕴说一声对不起……

“你……”闻礼中了一掌,抬头看着别萧,嘴角涌出了血也晕倒在地上。

“啊——!”看到醉滴死在眼前,大师姐当场跪下来,尖锐的哭声冲出嗓子,疯了一般举起剑就要朝着闻礼捅下去。

一边的别萧赶紧伸出手拦住她,皱着眉厉声道,“不能杀他!要把他带到南王府,让提蕴和千雾亲眼看到事情的真相,否则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可是醉滴她……”大师姐实在痛惜,捂住胸口痛哭道。

“醉滴她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才会舍命到这里来……你先把她扶到外面书房的榻上去,再叫小六来处理,眼下我们还有更紧急的事情。”别萧身体里的毒渐渐加深,他眼前一片模糊,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现在事情紧急,我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恐怕已经误了大婚的时辰,所以要立刻出发。”别萧喘气着对大师姐道,“你也不希望今天还有更多无辜的人枉死吧?”

现在已经知道整件事与千雾无关,如果宝华坊的围杀行动真的开始了,那么到时候两方开战,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有死伤,然而这些死伤都是毫无必要无辜冤枉的。

“可师父你的身体……”大师姐抽泣着看着别萧。

“不碍事,先下山。要快!”别萧厉色道。

知道了事情的紧迫和其中的利害关系,大师姐先是手上集聚了内力,一掌下去打断了闻礼的各大经脉,然后赶紧扶了醉滴的尸体出去书房榻上放好,然后叫了小六来处理。

小六进来了又是一阵失声痛哭,大师姐把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听了自己的吩咐,然后就扶着别萧出到了山庄门口。

闻礼已经被小厮们捆好丢在马车的一角,别萧和大师姐上了马车,车夫甩动着鞭子赶马,马车飞速往京都狂奔而去。

这头丞相府里几乎整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给提蕴准备新婚当天需要的物品。当然,提蕴怀了孩子总是例外的,所以只有她住的北苑是安安静静黑着灯。

然而她是肯定睡不着的,一个人呆坐在窗前,从夜里一直坐到了寅时半点(凌晨4点)。这时候北苑的灯烛被点亮开始热闹起来。丫头婆子们都一溜串的到了她房里,给她换衣系带,描眉上妆,梳髻戴钗。

这一套全部弄好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提蕴这才面无表情的打量了一下自己。

因为她有孕,所以头上免去了金玉之重的凤冠,改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头顶的发髻上配了一个镶了红玛瑙的金钿子,钿子下方向着额头的方向垂下颗颗嵌着金珠的红玉。提蕴又看了看两鬓斜插着的金步摇,倒是对这个装扮很满意。

“你今日成亲,娘本来应该一直陪着你。可从昨夜开始你妹妹就一直哭,丫头婆子轮着哄都没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这才得空来看看你。”这时候如墨进了她房里,提蕴侧过头笑看着她。

她走过来把着提蕴的肩,在她身后左右看了看镜子里的人,“是不是很美?”

提蕴点点头,回过身看着如墨。额前红色的花钿映照着她巧笑倩兮的小脸,如墨含泪看着她,伸手摩挲着她的肩膀。

“你要出嫁了,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虽说是住在南王府,离自己家里不远,可这以后就是天壤之别了。从此以后,你就要将大半的心放在夫家了,知道吗?”如墨说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娘我知道了……”提蕴拉过她的手,眼睛一酸就红了,“从今以后,您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别人再欺负你了……”

如墨听她说这样的话倒是破涕为笑了,“看咱们这是怎么了……你不过是出嫁罢了。”

提蕴扬起一个笑脸低下头去,眼里的泪水落在喜服金丝绣成的金凤凰上。

娘,今日蕴儿一去就不能回来了。望两相珍重,爹娘安康。

这时候,便听到外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停在了丞相府门口。如墨拉着提蕴的手站起来,给她理了理喜服,盖上了红盖头,牵着她出了北苑的门。

府门口,王璞正在跟千雾高兴的聊着什么。看到提蕴扶着如墨的手走出来,千雾深深的看了一眼,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今天我们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如墨说着话,眼睛又不自觉的红了。

“好了好了,往后都是自家人了,咱们两府又相隔不远,到时候蕴儿会时常回来看你的……”王璞给如墨擦了擦眼泪。

“小心台阶。”千雾小心的牵着提蕴走向花轿,提蕴牵住他的手,心中已开始悲戚起来。

提蕴坐进了花轿中,千雾便翻身上了马。举着回避牌的人跟着千雾统一转了方向,整个仪仗队伍又开始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媒婆走在轿子旁边,一路唱着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提蕴听着诗,眉头一皱滑下泪来。

仪仗队伍走在路上,一路敲锣打鼓。一旁已经有满街满巷的百姓沸沸扬扬的围着观望,有时候挤得水泄不通,京都巡城的队伍还要出面帮忙管理秩序。

当仪仗队经过宝华坊的时候,提蕴忽然撩起车帘子,对走路带风婀娜多姿的媒婆说道,“媒人婆婆,麻烦你去帮我叫王爷过来一下。”

美人婆婆?那媒婆听得十分悦耳,于是加紧了脚步去报告了千雾。

千雾让叫停了仪仗队,出现这个变故,一旁的百姓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千雾翻身下马,朝着撩开帘子的提蕴问。

“我……我有点饿了。”提蕴掀起红盖头,从底下探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而后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现在路过宝华坊,我想吃‘六六六’的包子,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千雾不说话深深的看她一眼,提蕴也收起了表情,静静的跟他对视着。

别萧的人在包子铺那一带地方布了天罗地网,准备围杀千雾。这也是提蕴出的主意,她要把引千雾进宝华坊,然后行动才能开始。

千雾都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是……

他看着提蕴,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忽而扬起了浅浅的笑道,“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买。”

一旁的媒婆听了赶紧道,“不行啊王爷夫人,这要是误了吉时……”

“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不行?”千雾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叫什么夫人,叫王妃!什么是吉时,你再重复一遍?”

“恕老身失礼了,王妃娘娘说什么时候是吉时,什么时候就是吉时!”媒婆颤颤巍巍的说道。

千雾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看提蕴,眸中带泪朝她笑了笑。提蕴不忍再看,放下了帘子绷紧着身体坐在轿子里。

路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此时谁也没有料到南王爷骑着马从花轿旁边转了个弯,就拐进了宝华坊。

什么情况?所有人都在偷偷猜测议论着。

宝华坊里的百姓本来都跑出来看热闹了,现在新郎官忽然进来,所有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侧目看着千雾骑着马从巷头慢步走向巷尾。

巷子里的暗哨一直紧紧盯着千雾,手上的红旗子举在半空中。楼边上的弓箭手已经悄悄的拉起了弓搭上了箭,一旁摆摊的摊主握住了下方架子上的刀剑,埋伏在人群中的江湖人士都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着冲出去围杀他。

千雾的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凄凉,骑着马缓步朝宝华坊那头的包子铺而去。

每行走一步,他心里就悲痛一分。他心中涌起过往种种,心中更是悲戚不止。没有想到,提蕴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狠心割舍他,骗他入局要对他下手。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心甘情愿。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如果起初就告诉她真相,也许就不会让她悲痛至此,两人的关系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这头提蕴坐在轿子里,手紧紧握成了拳,她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每一时每一刻都像一百年那么漫长。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突的在跳,又想起了除夕那一天。

那一夜除夕,她在楼上看孔明灯。千雾从楼下走上来,眸中闪动着光点,深情的拥住她道,“想着你今夜孤单一人,我总也不能放心,所以就偷偷跑回来了……””

那时候他的脸还蹭着她的头发,那种亲昵美好的触感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能不能要了你?”当时千雾已经把她压在了床上,还小心翼翼的轻声问她的意见。

“我现在还有天家婚约在身,你年纪又这么小……”

“我堂堂一个王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要顾忌这许多……”

提蕴捂住嘴禁不住哭起来,她把盖头一扯,撩起帘子跑下了花轿。出了轿子看了看四周,提起衣裙朝着宝华坊跑了进去。

“哎王妃娘娘您要去哪……”媒婆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就停下来,没好气的看着这两个不正常的新郎新娘。

周围人的目光本来跟着千雾,可是当提蕴从花轿上冲出来,大家的目光赶紧又倒回来,表情又是疑惑又是吃惊的看着她。

迎亲半路自己掀了盖头跑下花轿的新娘,可能全京都只有提蕴一人了。

“狐狸———!”提蕴提起衣裙连续跑了好久,待看到千雾的身影忽然大喊了一声。

关于上架

更了两个月的文,终于决定入V了。辛苦的过程就不计了,写自己喜欢的故事总是开心的。

接下来敲黑板了!在此重申一遍,本书首发是在17k,希望大家来17k看书。

盗版是不会更新我之后添加修改的伏笔情节的!我只是希望大家看到的书,是最好最新的版本,也无愧于自己辛苦的码字。

后期的v章,当然也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如果筒子们要去看盗版也无可指摘,但是看了文要是有任何感想,可否来17k给我留个评论,觉得写得好给予一点半点打赏,支持一下艰难的正版和辛苦的我(*^▽^*)啊~~~本书的大纲细纲已经完成了,所有早期埋的伏笔挖的坑,在后期都会填上。

希望大家持续关注,先谢谢各位看官!

第七十五章 与君决绝

千雾坐在马上,听到了声音回过头,随后将马拉住调了头,回过身遥遥的望着提蕴。

他头上束着紫金冠,穿着新郎官的红色礼服高高的坐在马上,红色的礼服上金丝线绣着游龙,但是一点儿也不显得俗气。通身一段潇洒风流的气派,凤眼一弯扬起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原来你还爱我。千雾庆幸的低头一笑,顺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提蕴的手还提着裙子,遥遥的看着他,眸中情深有泪。

我与你虽有莫大的鸿沟,仿若隔着千重万重山。但是……我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不想让你真的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

千雾翻身下了马走到她跟前道,“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你不是说饿了?我正要给你去买包子呢……”

提蕴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包子了,我只想要你。”

千雾的嘴角勾起来,拥住她道,“特别好。”

两人又回到了仪仗的队伍,千雾给她整理了一下发钗,又打量了一会儿道,“好看……今天特别好看。”

提蕴朝他扬起笑容,千雾拿过她手中的红盖头给她盖上。

回到了花轿上,整个队伍又开始吹吹打打,一路热热闹闹的往南王府去了。

提蕴坐在花轿上,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她嘴唇已被自己咬破了,鲜血腥咸的味道在舌尖晕开,提醒她时刻清醒,不要再次沉迷于儿女私情。

她拿出藏在腰带里的凤凰泣血,昂起头就喝了下去,泪水也顺着她的动作滑入了她的脖子里,她心里是万分的心痛不舍,又是千种的仇恨幽怨。

我还是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还是舍不得杀了他……可是,可是家仇不能不报,死者不能白白蒙冤而亡。那么今日就由我,由我亲手了结了这段仇怨。

随后她从袖中掏出藏好的匕首,拔开匕首的刀鞘,看着锋利的刀刃,眼中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

迎亲的仪仗队刚走两刻时(半小时),别萧和大师姐的马车就到了宝华坊。大师姐下了马车赶紧冲进了包子铺旁边的酒楼,飞奔到了二楼上。

老五双手撑在窗栏边,目光一直盯着巷子那头,气得眼泪都掉了。她见到大师姐来了,于是抹了抹眼泪道,“师姐,我们就差一点点……可是提蕴她收了手,我们扑了空。”

大师姐松了一口气明白过来,看来提蕴还是不舍得王爷被杀。

“老五,你听我说,王爷不是凶手,一切的事情都是别人栽赃陷害。现在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得先让大伙撤离宝华坊,你跟我上了马车之后再细说。”大师姐把话说完,吩咐了底下人去通知各点撤离。

老五愣住了,跟着大师姐上了马车。别萧中了毒,正坐在马车里运功逼毒,老五见了连忙问大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姐一脚揣向角落里的闻礼道,“还不就是这个畜生!等到事情澄清了,我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而后又说起了昨天半夜里发生的事,老五听到了醉滴的死忍不住又垂泪了,“老八怎么这么傻,这些事也不是她的错,她一人承担就已经够遭罪的了,我们怎么会指责她……”

“醉滴从小胆小怕事,唯有对提蕴的事情最上心。但凡是提蕴遇到了的事情,她都会奋不顾身的去帮……她担心提蕴知道了会受不了,从而谴责她。这也是关心则乱吧……”大师姐说道。

马车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几人都默默在想要赶紧赶去南王府,解决这一团糟的事。

这头迎亲的队伍回到了南王府,千雾绕过了门口的火盆和马鞍,牵着提蕴直接进了门。提蕴现在怀着孩子,这些七七八八乱糟糟的礼节就不用管了,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这虽然于礼不合,但是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媒婆扬起笑容欢天喜地的说着吉祥的话,走在新人前面领路进了正厅。

宾客聚集在正厅里,何时了和王渡之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俩从门口缓步进来。千雾牵着提蕴到了正厅座前停下来,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何时了问道,“别萧他们没到吗?”

何时了摇了摇头,“许是因事情耽误了,要不我们再等一等。”

“不必等他们了……”提蕴忽然开口道,“我们直接拜堂吧。”

她出了宝华坊的时候就已经服了凤凰泣血,过不了多久便会起作用了。她不想让师姐们看到她吐血,死在她们面前。如果可以,她们不来最好。

千雾笑道,“好,那我们拜堂。”

得了王爷的示意,媒婆在一旁高唱道,“拜天地!”

千雾牵着提蕴,两人转了身朝着门外躬下身子一拜。

王爷娶妃不须拜高堂,第二天带着新妇进宫见过了宫中的皇帝和贵妃便算是全了礼。

可千雾还是准备好了,他已将密室里他母亲的画像拿了出来,挂在了正厅里。

“拜高堂!”

千雾深深一拜,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画,画上自己的母亲笑的温婉动人。

孩儿今天领了蕴儿正视拜见母亲……儿子今日娶了心爱之人,母亲在天之灵得知了应该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接着又是夫妻对拜,结束后千雾伸手捏住了提蕴红盖头,慢慢的把红盖头掀起来。看着她眉目如画,朱唇微微扬起,额上的花钿衬得她更加明艳照人,一笑起来简直如同天上的神女一般。

千雾和提蕴对视着,扬起笑容深深的看着对方。

宿雨端着合衾酒的酒壶来到他们身边,提蕴自然的接过宿雨手里的酒壶。轻轻拨动着九曲鸳鸯壶柄上的红白珠子,给自己和千雾各倒了一杯酒。

“从今以后,你我夫妻同心,同甘共苦,永不分离。”千雾端着酒杯笑道。

“永不分离……”提蕴朝他笑着点点头,眼中泪水已经盈眶,与他喝下了这杯合衾酒。

千雾笑着拥住了她,看着提蕴身后的千允,千允居然站在原地哭了,“叔父你下半辈子终于有着落了,我终于不用担心要服侍你半辈子了……”

在场的人听了这句话都笑开了,沸沸扬扬的讨论了起来。

“你这小子……”千雾听着话,抱住提蕴冲他咧嘴一笑,正要出声笑话他。

就在这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呲——”了一下。随后他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身体抖动了一下呜咽了一声,伸手摸过去。

入手一片的粘腻和温热,满手都是自己的鲜血。

提蕴笑容满面,眼中的泪水却滑落下来,狠狠的把手里的匕首拔出来。

千雾站直了身体,忍着痛用尽全力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日不管你捅我几刀,我都不会放开你!到死都不会!”

听到这句话,提蕴皱着眉狠狠的咬了自己的下唇,广袖下的手一用力,握住匕首再次捅向他。

“唔!”千雾抱住她的手松了松,疼的握紧了拳头,却还是撑住了没有放开她。

众人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整个正厅顿时安静下来。

“你放开我。”提蕴说道。

“我不放!”千雾死死拥住她。

“你放手!”提蕴用力一推,千雾就被推开倒退了几步。何时了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受伤的千雾,见千雾用手捂住腹部,手一摸就是满手的鲜血。

“提蕴你!”何时了没想到提蕴会来这么一招,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就是再恨千雾没有告诉你槿之的事情,也不必要这样伤害他!”

人群里的许崇新和雾渺当即就冲上来要拿住提蕴,千雾却忍住痛支吾道,“不准动她!谁都不准!”

雾渺和许崇新对视一眼,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槿之的事?”提蕴拿着匕首的手挥舞着,“那我姑姑和四哥二师兄的账怎么算?”

“南王爷……杀人是要偿命的。今日这第一刀,是为我惨死的姑姑问你讨的。这第二刀,是为我死在岷山县的四哥二师兄讨的……”提蕴哭了。

一边宿雨把手里的合衾酒交给一个小丫头,赶紧跑回了屋子拿了药箱来,何时了便不再听提蕴说什么,手下快速的帮千雾止血包扎。

“当日我四哥二师兄死在岷山县,我亲眼见到是南王爷您下的手……我亲眼看见的……”提蕴仇恨的看着千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死在我眼前……他满身的血,沾满了我的手……”

“什么我下的手?你在说什么?”千雾半躺在地上,疑惑的半眯着凤眼看着提蕴,捂住伤口用力的喘着气。他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明白过来,激动的要冲过去解释,何时了一把按住了他。

“今天出现这样的局面,你们觉得很奇怪吗?”提蕴并不理会千雾说什么,而是扫了四周的人一眼,昂起头闭上眼大声嘶吼道,“你们都是帮凶!你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见过我,每一个也都见过萧槿之,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她一把捞过盘子里的合衾酒,用力一把砸下去。酒壶碎在地上,里面的酒水都流了出来。

“你不是爱她吗?今天我顺便帮帮你,也算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提蕴又回过头看着千雾,泪流满面道,“你哪需要治什么伤?你不如现在死了去陪她!你去啊!”

“蕴儿,蕴儿……”千雾脸色煞白的朝提蕴伸出手,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了。

“不就是这张脸吗?我不要了可以吗?”提蕴举起匕首,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的脸,“我不要了可以吗!”

手下一用力,刀尖刺破了白皙的肌肤,划出了一道血口子,血流一股股冒出来,流满了半张脸。

“不要!”千雾看见她割破了自己的脸,嘶喊了一声,眼前的意识渐渐迷糊了。

就在这个时候,提蕴忽然喉中一甜,鲜血从嗓子里涌出来,忽而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这是凤凰泣血发作了。提蕴的嗓子嘶哑了,手捏着匕首,从正厅慢慢的走出去。

众人见提蕴脸上恐怖的淌着血,她满脸泪痕毫不在意的扬起了笑。这般的心灰意冷失了心智,没有人敢上前劝她,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我此生不过就是个笑话,这命不要也罢了……”提蕴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慢慢走出去。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还未到正厅门口,提蕴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 别萧中毒

“南王爷,合衾酒里有剧毒,不能喝!”就在这个时候,老五和大师姐扶着别萧来到了大门口,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老五见到提蕴倒在地上,赶紧冲上去扶起她,给她一把脉,整个人就瘫坐下去,“提蕴没有脉搏了……”

“救她,救她……”千雾模糊的看到她的身影倒了下去,抓住何时了的手焦急道,

她恐怕是不用救了……何时了望着倒在地上的提蕴。他知道是合衾酒里的假死药起了作用。提蕴跟他说过,她会把假死药代替毒药放在装合衾酒的九曲鸳鸯壶里。

“不可能,不可能……提蕴不可能死,她不可以死!”千雾听到了老五说的话,激起一身的愤怒悲伤,拖着流血的身体爬过去。何时了垂着头,心里很难过。

“蕴儿,蕴儿……”千雾挪着身体到了提蕴身边,伸手拉过她的手臂要探她的脉搏。别萧蹲下身去,把他的手一把甩开,怒瞪了他一眼,也顾不上自己也中了毒,手里运着气给提蕴逼毒。

千雾最后看了提蕴一眼,撑不住晕倒在她身边。

大师姐一把冲上去,拽住离得最近的许崇新的衣领,逼视的问他道,“刚刚他们有没有喝合衾酒?”

许崇新似乎被惊呆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王爷和提蕴,喃喃答道,“王妃让我们早点拜堂,拜了堂当然就喝了合衾酒。”

大师姐放开了许崇新的衣领,回过头去看老五和别萧,眼泪就滚滚而落,“合衾酒里放了剧毒,本来是要用来毒杀王爷,没想到提蕴这么傻……”

她捅了千雾两刀,却都没有刺中要害。不过就是想以此抵消他们的心头之恨,让山庄这边的人就此罢手,不要再追究那些旧仇了。

为了保护千雾,不得不狠心的伤害他,可总好过在宝华坊被围杀而惨死来得好。

别萧不管不顾的输送内力给提蕴逼毒,他自己中着毒。此刻已经支撑不住,额头上生出层层汗珠,脸色一片青。

“师父!你别勉强,让我来!”大师姐含着泪劝住了别萧。

王府的人把千雾先扶回了房里,千允看着一地的血哭着跟着一起去了。何时了吩咐了宿雨她们一些细节,然后就走过来提蕴身边拦住了大师姐。

“我先看看。”何时了皱眉道。

大师姐和别萧一时着急,忘记了此刻还有个神医在。于是都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谁知道何时了象征似的给提蕴把了把脉,又下了几针之后,抬起头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她脉搏和气息全无,毒入心脉,已经无力回天了。”何时了低下头看着提蕴,心中有千千结。

究竟是有多么的痛心,才会让你毁掉自己的脸……不管今日如何,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愿。你此一去,就不能回头了。

何时了心中叹息着,伸手摸了摸提蕴的脸,她脸上的血口子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凝结成了一块结在脸上。他伸出袖子给她擦了擦,泪水滴落下去。

大师姐一把拉何时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声音里压抑着哭腔道,“你怎么能说出无力回天这样的话,你不是神医吗?你能救活提蕴的对不对?你能救活她的是不是?”

何时了看着大师姐,他心里责备自己违心的欺骗她。但是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要帮提蕴,今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大师姐道。

“故之,人死不能复生……我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让死人复活。”

别萧在一边低头死死的盯着提蕴,听着何时了和大师姐说话,他一直没有吭声,一直没有抬头。这时候他忽然蹲下身去,拉过提蕴的身体道,“萧提蕴!你起来,你别装了!你起来,别装了……”

老五在他身边哭成了泪人。

别萧撑着身体把提蕴拉起来,最后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低低的哭道,“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让师父怎么办?”

“都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蕴儿你别这样行不行……”别萧涕泪横流,喃喃的说着话,嘴角流出了一条血痕自己都未曾发觉。

何时了才注意到别萧中了毒,赶紧拉过他的手厉声道,“别萧你中毒了!”

何时了的话音未落,别萧整个人就向后倒下去,他此时真是如刀割心,觉得此刻自己死了倒也落得干净,至少不会烦恼寂寞了。

随后眼一闭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王府的宾客渐渐散去,一下子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所有人都没有缓过来。府里的丫头仆人三头跑,给三个躺着的人送药的送药,打点的打点。

闻礼已经被何时了派了人送到行狱司了,派了人严加看管。此时大家也无暇管真相了,人若是死了,再是真相也已毫无意义。

这边的厢房里,别萧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着,脸已经转成了青灰色。他满头大汗,眉头一直紧锁着,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大师姐和老五在一边架住他,何时了在他身上扎了几根银针。

“别萧这毒拖了三四个时辰,又强行催动了内力,恐怕已经攻心,难以逼毒了。”何时了拔起一根银针,仔细的看了看又道,“他这一身的武功也算是废了,日后这内力只能用来调节气血,万不可再以内力出招。”

大师姐听罢愣了一会道,“何时了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治?我们师父是堂堂武林盟主,怎么可能不用武功不出招?你是不是治不好才说这样的话?”

“你就是请一百个大夫来,他们也会这么说。”何时了严肃的看着大师姐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身上这毒平日里就会让筋脉隐隐作痛,内力再一催身体会爆裂而亡。”

“可有什么医治之法没有?”老五红着眼问。

“在我看来,这个毒已经无法根治……别说根治了,平时要每日喝药,好好调理。一旦毒发作了就要下针,需要个大夫时时跟在身边。”何时了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江湖中不是有个归灵派吗?他门中有一个专门解奇毒制解药的分支,你们倒可以去找找他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也不能断定此毒无解,也许确实是我所知浅薄也说不定。”何时了并不是高傲自大的人。

一边的大师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皱着眉头垂下眼。

这时候中庭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大师姐走出门去一看。

说曹操曹操到。归灵派掌门锦瑟带着几个手下从王府外面快步进来,已经到了中庭里。宿雨带了几个婢女仆人,快步跟在她们身后要拦住她们进来。锦瑟脚下生风,开口便问道,“蕴儿在哪里?我有事要跟她说……”

几人都行色匆匆,宿雨拦住了锦瑟,跟着她继续走了几步,又跟她简单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等到宿雨说到了重点的时候,锦瑟的脚步停了下来,僵住了身体转过头睁大眼看着宿雨道,“你说什么?提蕴死了?怎么可能?”

她甚至还不可置信的笑了一声。

随后宿雨含着泪朝东边的厢房道,“王妃的尸体已经抬进了那边的屋子里,门主既然是王妃的娘家人,我也不好再阻拦……”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锦瑟嘴里喃喃道,没等宿雨把话说完,已经领着人快步朝厢房走了过去。

大师姐低头疑惑了一会儿,回过头对里面的老五和何时了道,“这真是巧了,方才我好像见到了那位归灵派的锦瑟门主。”

“是早之前师父生辰的时候来的那位吗?”老五愣了一下疑惑道,“可那位门主来这里做什么?”

大师姐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去请她来为师父看一看他身上的毒……你留在这里照看师父,我去看看情况……”

老五点点头,何时了起身对两人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王爷那边看看了。”

何时了出门去,大师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传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何时了心领神会,朝她扬起嘴角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你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越是这样的紧要关头,越是要互相理解。更何况你是我的爱人,我那么了解你,又那么相信你。

大师姐看着他的笑脸,眼中闪动着泪花,抿了抿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便转身去了。何时了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才去了千雾那边的房间。

这边锦瑟刚刚进了厢房里,就听到有小丫头在低低的啜泣着。她快步走进去,带进了一阵风,大家回过头看着她。

随后房里的丫头都被叫了出去,独独留下锦瑟和她的几个护卫。锦瑟看着躺在床上的提蕴,不忍的别开头,低下眼便垂泪了。

当日你在山庄中了箭,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没想到今日我见到你,也是相似的场景。锦瑟走过去坐在她床边,张开嘴微微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抚摸提蕴的脸颊。

第七十七章 悔不当初

锦瑟的嘴唇颤动着,温婉的眉眼一皱,眼泪便夺眶而出,“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师父临死之前托我们寻你,而今总算是找到了。可你就这么死了,让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也怪我……那日在盟主的生辰宴席上没有带你走。”锦瑟忍不住低低的哭出声来,“我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你的,如今叫你白白卷入这件事,害得你身殒神灭,都是我不好……”

一边的护卫见她如此都纷纷扶住她的肩膀,“门主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毕竟是天有定数,又事发突然。你已经尽力赶来阻止了……也不是你的错。”

大师姐已经站了房门口有一会儿了,她本无意偷听她们说话,只是听起来提蕴跟归灵派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她一时好奇疑惑,所以并未多想。

现在她回过了神,便不好再继续听了,于是便敲了敲门,对着屋子里的人道,“不知尊驾是否是归灵派的锦瑟门主?”

屋子里的人都回过头看着大师姐,锦瑟认得她,于是便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原来是山庄的老大,我都忘了你们也在这里……”

“我这几天来京都办事,听闻南王爷和蕴儿大婚便赶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刚刚进了府就听到了她的死讯……我与提蕴投缘,所以心里十分的痛心。”锦瑟掩饰的说道。

大师姐又望了望提蕴的尸体,含着泪别过眼道,“逝者已逝,我们都要节哀……眼下另有一件要紧事烦请门主帮忙。”

锦瑟听了大师姐的话,眼里也焦急起来。比提蕴的死更让大师姐着急的事,肯定是关于别萧。

随后大师姐跟她说了情况,锦瑟跟着她一起去了那边的厢房里。

到了别萧床前,锦瑟先是看了看他的症状,询问了大师姐他中毒后的反应,而后拿出匕首割开别萧的手腕,拿了一个碗接了他的鲜血。

锦瑟把碗放在阳光下,慢慢转动着仔细观察。又伸出手指沾了沾碗里的鲜血,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最后把手指含进了嘴里。

“门主小心!”大师姐看见她吃下了那毒,怕她也会染上,于是紧张的说道。

“不碍事,我的身体里都是毒,这点毒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锦瑟朝她微微一笑道,“不过这次我走得匆忙,并未带药箱来。这毒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不过还是要再经过器具的验证才比较妥当。”

“这毒已无法根治,但是我可以尝试将它逼到一处去,让盟主的身体平日里不至于时时疼痛。只要多加注意,便不会有性命之忧。”锦瑟将碗交给身后的护卫,又看了看别萧。

大师姐似乎松了一口气。

“等到……”锦瑟低头又哽咽了一声,“等到蕴儿的丧礼过了,我再回门中仔细研究解药的方子。这几天我会待在这里照顾盟主,再观察观察他的症状。”

老五喜极而泣,拉着大师姐的手含泪向锦瑟表达了感谢。

这头千雾躺在床上,何时了走过去床边看了看他。千雾的腹部已经上了药缠了纱布,可是还是有一些血从伤口里渗出来,看来伤口很深。

一边的宿雨在默默的垂泪,许崇新和雾渺低着头不说话。

“这几天看好他,他若是醒了,别让他下床。”何时了垂眼看着千雾惨白的脸,心中很愧疚。

他后来又问了大师姐岷山县的真相,也知道提蕴和千雾两人是被人从中离间。既然是被离间,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要看提蕴。他会把真相告诉提蕴,至于最后提蕴选择离开还是选择留下来,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南王府在一夜之间换下了喜庆的红色,第二天便换上了丧礼的白色。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别萧和千雾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提蕴的棺椁也已经做好了。

黑乎乎的棺材摆在正厅里,提蕴躺在棺材里。主人已死,她手上的环灵镯开始慢慢的燃起蓝色的火焰,而后熔成了一团黑色的铁环。火焰灼伤了提蕴的手腕,留下一圈烧伤的疤痕。

这一天,王渡之来到了竹屋里找何时了商量事情。

“今日已是第三天,再过两天就到日子了,得先将蕴儿换出去,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王渡之问何时了。

“再等两天吧,等千雾醒来看过了尸体,我们再动手。”何时了站在窗边看着屋子外面的竹林。

“为何要等王爷看过了再动手?”王渡之觉得奇怪。

“千雾这个人最是执拗,要是不让他看一眼尸体,他不会死心。”何时了回过头来说道,“老四清和的死虽是他人陷害,但是千雾确实欺骗了提蕴……等到提蕴醒了,我会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她,到时候是去是留都全凭她决定。在提蕴做决定前,她还活着这件事还是先不要透露出去。”

如果让千雾知道了提蕴没死,他肯定会奋不顾身的去找她,可是如果提蕴知道真相后,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他。那么千雾就会再受到一次伤害,一次死别,一次生离。

爱憎会,死生离。这两者单单一样就已经要命,更何况两者一起?生离死别,只经历一个便已经足够了。

当天夜里千雾就醒了过来,他腹部传来剧痛,痛得他浑身发抖。许崇新靠在他床边抱着臂闭着眼休息,并未发觉他已经醒了。

千雾挪动了一下手,看着许崇新张口用沙哑的声音道,“崇新……蕴儿怎么样了?”

许崇新听到声音醒了过来,赶紧坐下来关切的问,“王爷你终于醒了!”

“蕴儿怎么样?”千雾忍着痛问。

许崇新支吾道,“姑娘的……棺椁已经准备好,摆在正厅里了。”

千雾睁大了眼睛,紧紧抓住许崇新的手臂,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什么棺椁?”

他受了伤晕晕乎乎的,以为自己只是梦见提蕴喝了毒药,然后气息全无的死去了,没想到居然是事实……

他不再说话了,掀开被子抓住床边的支架就要下床去,许崇新赶紧拦住他道,“王爷您不能下床啊!您的伤口还没愈合!”

千雾抓住许崇新的衣襟,苍白干涸的嘴唇一抿咬着牙道,“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安心躺在床上?要么你扶我过去,要么我自己去!”

他捂住腹部的伤口,只是这么稍稍一动,痛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许崇新跟他对视了片刻,垂下眼道,“好,我扶你去。”

许崇新扶着千雾小心翼翼的从一楼的厢房里出来,守夜的丫头给他们打来了灯笼,领着他俩一起到了正厅。

千雾一见到正厅里黑色的棺材,瞬间红了眼睛。他甩开许崇新的手,一步一停的走到棺材边。

提蕴戴着面纱躺在棺材里,身上还穿着大婚的红礼服,礼服被铺的整整齐齐的,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端庄。

千雾颤动着嘴唇,眼中泪水慢慢的积蓄,伸出手抚摸了她的脸,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决绝这么狠心,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我又能怪谁呢?”他拉过提蕴的手,取下她手上化成了铁环的环灵镯,抚摸着她手腕上被环灵镯灼伤的痕迹,抿着唇眼泪滑落下来。提蕴真的死了……

“我真恨自己!真恨自己!”她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又想起提蕴肚子里还怀着自己孩子,身形一怔后退几步,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心上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流血。此时他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有多爱提蕴。

为什么总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槿之是槿之,提蕴是提蕴。他心里早就下意识的辨识了,只不过因为他对槿之抱着愧疚和遗憾,才会一直耿耿于怀,不愿意相信自己爱上了提蕴。

他对她的情深,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所以现在知道了她的死,才仿佛当头棒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棺木上跟她一起去了。

那时候他受了伤,困在灵山的地洞里,日日夜夜想念的人是谁,梦中出现的人又是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爱上了提蕴。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加责怪自己,更加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千雾头发散乱着,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实在是狼狈的不像样子。此时向后倒退几步,痛哭呜咽的声音在正厅里回旋着,让人听了悲戚不止。一旁的丫头从来没见过千雾这般模样,跟着低低啜泣起来。

许崇新听到他痛哭的声音,瞬间红了眼垂泪了。他想起了千雾对提蕴的和颜悦色,一看到她就温柔了眉眼,眼神中都是掩饰不了的欢喜。

但愿人长久,但求来日方长。那时候提蕴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只是可惜造化弄人,事与愿违。

“王爷!”许崇新看到千雾腹部的纱布又浸了血出来,他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股股的鲜血涌出来,回过头对那个丫头道,“你快去叫神医来!”

那丫头点了点头,赶紧提了衣裙就跑出去了。

第七十八章 气极而亡

何时了赶来的时候,千雾腹部的纱布都被血浸透了,坐在地上低低的笑着,“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是不是很可笑?何时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何时了不回答他,走过去蹲下来给他看伤口,“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被人栽赃你杀了清和和老四云河的事情你忘了?”

千雾猛然抬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是谁?”

“闻礼。”何时了回答了一句,给他解开了满是血的纱布。

“闻礼?”千雾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看着何时了,“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才好在背后下手……”何时了接过一边的湿帕子,给他擦了擦伤口周围的血。

接着何时了又把大师姐告诉他的事情都转述给了千雾。千雾握紧了拳头,心中似有澎湃的怒火和憎恨。如果所有人都是闻礼杀的,那么良辰……

“他现在在哪?”千雾沉声问。

“别萧打断了他的经脉,我叫人把他送到了行狱司。不过我猜,太子肯定会派人来救他。”何时了给他扎了几针,千雾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

“那就让他救。”千雾松了握紧的拳头,“闻礼杀了这么多人也终有报应,我要让他自愿的赴死。”

何时了给他上了药粉,又拿了新的纱布给他缠上,“这次不仅只有太子和闻礼的势力干预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雾渺说吕高求的人也去了岷山县追杀提蕴?”

“对,不仅太子的人,父皇的人也参与了这件事……”千雾眼神中藏着阴沉的风暴,“我一定要查出来,父皇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蕴儿,太子我也不会放过……”

陷害他,还害死了提蕴,这个仇怎么都不能不报。

“现在已经知道当年槿之的事情跟皇宫撇不清关系,皇上又派了人来杀蕴儿,这事情背后肯定有个联结,肯定不止是因为她二人相似的脸。”何时了道。

“我已经将江南的势力聚拢到京都来了,不查出这所有的真相我如何能罢休!”千雾握拳用力的捶了捶地。

何时了松了一口气。他怕提蕴的死对千雾的打击太大,他会变得跟当年一模一样。槿之死之后的前几年,千雾过的都叫什么日子?何止堕落沉沦可以形容?

现在事情渐渐的有了苗头,他要激励千雾把这些悲伤转化成力量,引导他去查找真相。

第二天,行狱司被劫狱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闻礼果然给太子的人劫走了。

此时千雾躺在房里把玩着一个玉佩,许崇新和宿雨受命前来,行了礼站在他床前几步的地方。

“你把这个送到太子府去,就说南王爷在王府恭候。”千雾把那个玉佩递给许崇新。

许崇新接过来看看,那玉佩上面刻了一个“如”字,并无其他特别之处。他接了玉佩就退出门去。

“王妃明日该盖棺了……”千雾又昂起头止了止泪水道,“葬礼的事情你要妥善安排,还有府上客人的吃住……”

“您昏迷的时候,皇上就派了人来给了恩赐,王妃虽然是侧妃,但皇上恩准葬入皇家陵寝……”宿雨小心翼翼的道。

皇家陵寝?千雾不屑的一笑,“罢了,身后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那就按照父皇的旨意,由礼部按照南成的丧礼礼制办吧。”

未免打草惊蛇,他不能表示出对皇帝的敌意,只能委屈了提蕴。

这头太子府里,许崇新把玉佩交给门房,让他转交给千奕,自己便转身走了。

千奕接过那块玉佩,并未看出来有任何特别之处,“千雾也真是有趣,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块玉佩再入囹圄?”

一旁的闻礼因为武功被废,早年的旧疾现在全部复发。他身上的几大经脉被打断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艰难的睁着眼睛等死。

他看见千奕手里的玉佩,不停的晃动着手,嘴里支吾的道,“殿下……玉佩……”

千奕听到他的声音,把玉佩放到他眼前。闻礼伸出手无力的抬起来,捏住了那块玉佩,仔细看了看便大喊出声,然后疯狂的要冲下床。

“先生去哪?!”千奕低呵了一声。

闻礼摇摇头,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妹妹,玉佩……去,王府……”

千奕听不清他说什么,心里有很烦躁。闻礼是救回来了,但是人已经废了,并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便摆摆手,吩咐身后的下人道,“去叫姬娘来,带着先生一起去南王府。我就不信千雾胆敢在自己府上对太子的人动手。”

姬娘带着闻礼上了马车,两人一起来到了南王府。

下了马车,姬娘背着闻礼进了王府。府中的大师姐,老五,锦瑟的手下,许崇新,雾渺等人全部都等在门口,一个个狠狠的瞪着他们俩。

姬娘权当看不见,宿雨领着他们进了千雾所在的厢房里。

方进去,姬娘把闻礼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安置他坐好。

千雾便谴退了跟进来的雾渺和许崇新,又看了看站着不走的姬娘笑道,“本王总不会在自己府上杀太子的人……况且我跟闻礼又是旧友,有许多话不方便外人听。”

姬娘看了闻礼一眼,闻礼微微点点头,她便皱着眉头出去了。

闻礼坐在椅子上,他全身动弹不得,但还是艰难的侧过脸看着那边的千雾。他目光中带着不甘和怒火,更多的是暗藏的期待。

“你很不甘很愤怒,因为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我还活着?”千雾扶住床起身,弓着身子缓缓走过去,“闻礼,你杀了那么多人,费尽心思栽赃到我身上是为了什么?”

“我听说你也在查你妹妹和你娘的死……可你是真心要查吗?你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只是为了诬陷我。”千雾不屑的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没出息的蠢样,被愚蠢的嫉妒控制。”

闻礼气得脸都涨红了,放大了鼻孔。但是他开口只能说几个单字,所以就算有心开口也无法说话。

“槿之吗?还是我的身份,还是我当年在京都的风头?你嫉妒我什么?”千雾走到他眼前,一挑眉凤眼微眯道,“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对我嫉妒?你有这个资格吗?一个鄙陋的寒门子弟,一个没出息的书呆子……”

闻礼全身颤抖起来,伸出手指着他,“你,你……”

他修习的魔功有巨大的反噬,现在气血攻心,内里的气息已经全乱了。加上他经脉尽断,当年被火焰焚烧后,他又得了许多的并发症。这几年虽然压住了,但是现在正全部复发,交织着折磨他的身体。

“我什么?”千雾道,从他的另一只手里抽走了那枚玉佩,“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妹妹映如的玉佩会在我手上?”

闻礼剧烈喘息着,死死的看着千雾。

“当年我在龙仙客栈的线人救下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那时候才不过十岁,而后她听说自己的哥哥在大火中被烧死了,所以就决意跟随我,协助我查出当年的真相……没错,那个姑娘就是你的妹妹。”千雾捏着那枚玉佩,“而今八年过去了,你猜猜那个小姑娘是谁?”

闻礼听得越来越激动,扬了扬手,支吾不清的喊出几声。

“你还记得你在灵山县杀的我那个婢女良辰吗?”千雾怒极反笑道,“也许你认为那只是个普通的丫头,但是我现在告诉你……她叫良辰,就是你闻礼的亲妹妹闻映如!”

闻礼听了之后,窒息了片刻,血液全部倒流到脑中。脸涨成了猪肝色,憋着气看着千雾,脑中的那根弦绷的紧紧的,整个人快到生死边缘。

“也就是说。”千雾最后给了他重重一击,“是你这个自以为是心狠手辣的哥哥,亲手杀死了自己妹妹!”

我杀了我妹妹,良辰是我妹妹……我居然杀了我妹妹。闻礼摇着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他的手紧紧的捏住椅子的扶手,脑中划过那天在灵山县自己追杀良辰的场面,还有他出招封了他们的喉,然后鲜血喷洒出来……他脑中的弦在这一瞬间,“嘭——”一声断掉了。

“唔。”下一刻,他张着嘴暴睁着双眼,死死的盯着千雾,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出不来,而后坐在椅子上僵住不动了。

闻礼死了。

千雾摸了摸手上的玉佩,为良辰感到心酸。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兄长,最后却是害你的凶手。你放心,我一定查明当年的真相,你泉下有知也终会安息。

姬娘听到里面不太对劲,抬腿踹开门闯了进来,便看到闻礼的头已经耷拉下来,可怖的睁着双眼。她愤怒的抬头看着千雾,“你!”

“本王不便为他处理尸体,烦请这位护卫把他带回去,告诉太子殿下……闻礼先生旧疾复发,已经死在了南王府。”千雾对着姬娘完,又扬起讥讽的笑容道。

“顺便再说一句……你们早做准备,害死了我的人,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七十九章 偷天换日

这晚本来是大师姐去守灵,只不过这一夜别萧的病情不稳定,夜里又不安稳起来。老五叫了人来替她,于是她就回去了别萧房里帮忙。

她和老五轮流守在别萧身边,锦瑟和手下人匆忙往返于药房和厢房间。忙到半夜里别萧才算是暂时安定了,众人才得以休息。

半夜里又下了雨,王渡之打着伞从竹林里穿梭而来。何时了已经准备好了,肩膀上扛着一个麻袋,跟何时了会和之后,两人一起偷偷摸摸的去了王府的正院。

到了院子里,王渡之扛着麻袋躲在暗处,等到何时了把守灵的丫头仆人打发走了,他便扛着尸体进了正厅里。

本来何时了还担心许崇新的千里耳,还好这夜里下了雨,可以避过不少的耳目,守夜的丫头仆人都安分的在岗位上,无人来往于走廊庭院。

王渡之到了正厅里,何时了接过麻袋一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女人的尸体。何时了悄声道,“今夜我们必须动手,否则明日盖棺一切都晚了。”

王渡之点头表示了解,两人合力先把提蕴搬下来。

提蕴的身体虽然已经冷了,但是却并不僵。她的气息和脉搏也并不是全部消失,而是气若游丝,弱到人力根本探不到,就像睡着的人一样。

两人把提蕴安稳的放在了地上,又把麻袋里女尸的外衣脱了下来,换了两个的衣裳之后,又把麻袋里的女尸搬到棺材里。

接着,何时了和王渡之合力把棺材板搬过来盖上了,最后把提蕴装到了麻袋里,放在王渡之的肩膀上。

“等一等。”两人换好了尸体,正要从正厅里出去。这时候何时了忽然停了下来,借着微弱的烛光,用自己的袖子把地上两人的湿脚印擦了个半干。

王渡之看何时了这么轻车熟路,“你倒是细心。”

“千雾这个人不好骗,明日一大早他若是看到了地上水渍的印子,免不了要起疑。”何时了说完话,拿起门外的伞,催着王渡之走出了正厅。

两人路上讨论了一会儿,竹屋必然不是好的安置点,于是决定先将提蕴安置丞相府王渡之的屋子里。

到了王渡之的屋子里,何时了松了口气道,“此时已近半夜,已经不方便送提蕴出城,明天才到服药的第五天,她才能醒过来,现在尚还差一天的时间。我们等到明日入夜时掩人耳目的时候再送提蕴出城,只不过明日……”

“你放心。这几天是蕴儿的丧期,叔父和我都不必去上朝,明日我会一直守在房中,保证不会出意外。”王渡之知道何时了担心什么,“只是,明夜我们将蕴儿送去何处比较妥当?”

“你在郊外不是有一处宅子吗?明夜先将蕴儿送到那里去,等她醒了我再把凶手的真相告诉她,到时候是去是留全在她一人。”

“确实妥当,京都中眼线密布,她在郊外比较安全。”王渡之点点头,“我明日让人打点一下别苑。”

何时了又道,“明早王府那边盖了棺,我就会过来给提蕴下针。大约需要六七个时辰,她就会醒过来。到时夜里送她到了郊外的别苑,我会一直守着她,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何时了便顺着竹林回了竹屋。

第二天一大早,宿雨先是领了仆人来盖棺,没想到棺木已经盖好了。她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未免误了时辰,只是叫仆人们去检查一下棺盖是否盖严实了。

千雾昨夜不知怎么的,喝了药之后睡得特别熟,今日起的迟了,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盖棺的时辰。他当然不知道是何时了往他的药里,加了一味助眠的药材。

等他来的时候,棺木已经被盖好了。雾渺扶着他进了正厅里,另一边是何时了,大师姐和老五,他们旁边还站着默默垂泪的锦瑟。

这时候王璞带着如墨从外面进来,如墨一看到棺椁痛哭流涕的扑过去,“蕴儿啊,我的女儿……你这么死了,简直就是拿刀戳娘的心窝子啊……”

众人听到她悲戚颤抖的声音,都不禁落下泪来。

如墨哭了几声之后,抬起头对千雾道,“王爷我能不能再看她一眼?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何时了心中一紧,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盖了棺,就不可能再起棺板了。

千雾听了如墨的话本想同意,可这不合南成国的丧礼礼制。宿雨见千雾为难,于是出声道,“夫人也知道,盖了棺再起棺板是不合乎礼制的。如今王妃的身份已经不同,皇上又赐了正妃的丧礼规格……请您别为难我们王爷了。”

“宿雨!”千雾厉声呵住了她,宿雨低下头退到了后面。

这时候王璞说话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墨,你我都要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让你再见她一面又能如何呢?平添伤感而已。”

如墨又低低的哭起来,王璞把她拉到一边去。

盖棺的仪式结束了,两天后,皇帝就会命人来接棺木,然后以正妃的丧制敛入皇家陵寝。

千雾走到如墨跟前,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是我辜负了您的厚望,蕴儿的死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您要打要骂我都甘愿。”

即使千雾是皇家的王爷,但按照长幼尊卑,现在如墨也可以说是他的半个母亲,所以这个礼她受得起。

如墨看着千雾,把头埋进了身后的王璞怀中,呜呜的哭起来。

提蕴的盖棺仪式结束之后,何时了又向锦瑟询问了别萧的近况。锦瑟这几天正准备帮别萧把周身的毒逼到一处去,需要何时了准备一些器具和药材。

何时了记下了她的需求和吩咐,点头道,“门主放心,明日之前我会遣人将东西送来给你。”

说罢他又宽慰了大师姐几句,而后就缓步走了。

其实他心里很着急,因为今天就是提蕴苏醒的日子,要是超过了时辰,提蕴就醒不过来了。可他做事非常小心,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任何端倪来。所以当他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来到了后花园,便加紧了脚步去了丞相府王渡之那里。

王渡之正在屋子里等着何时了,看了看时辰有些着急起来。

这时何时了拎着药箱敲了他的房门便进了屋子里,关了门对王渡之道,“今日王府出了些变故,所以来迟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王渡之领了何时了去了旁边的榻上,何时了先是将提蕴后颈处的银针拔出来,又拿出药箱里的银针,将她胸口的衣裳扯开一些,连续下了七针。而后喂了药给提蕴吃下,这才算是完事。

“我正有一事要跟你说。”王渡之沉声道。

何时了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今天下午皇上召我进宫,说是早之前有件案子里的批文有所不妥,找我去看看。”王渡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是我的手令,若是入夜我赶不回来,你就拿着我的令牌出城门,先带蕴儿去我郊外的别苑。”

何时了听了接过令牌,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二夫人正巧来找王渡之,伸手正要敲门。忽然在他似乎跟谁在说话,而且隐约还听到了什么“蕴儿”和“别苑”的字眼。于是她收回了手,凑过耳朵去仔细听。

“若是蕴儿醒了,你将真相告诉她,她还是决意要走,你可安排好她的去处了?”王渡之问。

“哎,天大地大,她这一番假死金蝉脱壳,只需要换个身份换个面貌,便可以安然无恙的过完此生了。”何时了看着提蕴,对王渡之道,“我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身份,可以保证以后她衣食无忧。”

“如此甚好。”王渡之扬了扬笑容,“她过的这么辛苦,日后只希望她活得潇洒痛快便好。”

何时了看着王渡之笑道,“从前的那位恣意潇洒的都安公子,现在倒是真的认命待在这金笼子般的京都了,还真的安分守己的准备接承王丞相的职务了?”

都安是王渡之的别号。他从前跟着他师父游访名山大川,放情于山水之间,纵横恣意,潇洒风流了将近十年。本来无意于官场,奈何他王家人丁凋零,他母亲又一定要他回来袭王璞的官位。

被逼无奈下他才回到了京都,否则他生性就是自由不羁惯了,根本不愿意再回京都来。

“有什么办法,各有难处罢了。”王渡之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一下进宫了。”

何时了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二夫人在门口偷听,心中大惊起来,赶紧拉着身后的丫头离开了王渡之的院子。

萧提蕴没死?什么假死,金蝉脱壳?难不成……二夫人拍拍胸口,镇定了神色,心里才渐渐缓了过来,又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方才听到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

“我们赶紧进宫,赶紧进宫!”二夫人神色慌张的吩咐丫头给她准备马车。

第八十章 自作孽

已是黄昏时分,王渡之前脚刚刚踏进皇帝的成阳宫,后脚二夫人就跟着他一起进了宫。不过她去的是后宫内院,直奔着安贵妃的寝宫去了。

长安殿里,贵妃刚刚用过晚膳,闭着眼半躺在软榻上,一旁的侍女都小心的伺候着,给她捶着腿轻揉着头上的穴位。

侍女琉璃在一旁,轻声报告了近日的情况。

“嗯?”安贵妃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声音,复又睁开眼笑弯了眼道,“萧提蕴喝毒酒死了?正好了,省去我不少麻烦事。”

她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心里舒坦了,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就在此时,有人从门外进来禀告,“娘娘,二夫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跟您说。”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么这个时候来了?”安贵妃心里一阵的反感,一脸厌恶的道,“请她进来吧。”

便见二夫人进得殿里的内屋,急急忙忙来到了安贵妃的榻前行了一礼,神色着急得像锅上的蚂蚁一样。

安贵妃见她神色焦急紧张,扬起温婉的笑容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还跑来我这里,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免不得又要训斥一番。”

二夫人皱着眉头道,“娘娘,方才我意外得知萧提蕴没有死,她是使了法子金蝉脱壳,假死的罢了。”

安贵妃听了之后十分震惊,立即坐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你从哪探听到的消息,说的可是真的?”

“我今日去了渡之院中,正想着跟他商量一下六居庵的事情。就在门口,听到了他和另一个男子的谈话。”二夫人悄声道,“也不知道萧提蕴给我们家渡之下了什么药……我听见渡之说,他已经安排了郊外的别苑安置她,事后还要给她一个新身份。”

安贵妃又暗自揣度了片刻,喃喃道,“我从未听说过人死还能复生……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留着一手。”

“我听到了这个消息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是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才来禀告娘娘。”二夫人道。

“你可知道他们说的是哪里的别苑?”安贵妃问。

“不就是兴安门郊外那个别苑咯,就在御河边上不远……早之前渡之带我去那儿修养了一段时间。”二夫人答道。

“你先回去吧,我自有打算。”安贵妃谴退了二夫人。

二夫人刚走,琉璃吩咐伺候贵妃的侍女都下去了。她蹲下来,对着安贵妃面无表情冷冷道,“娘娘就这么让二夫人走了?”

安贵妃听了疑惑的看着她,琉璃又道,“如果萧提蕴假死为真,娘娘便是知情人之一。日后若是东窗事发,二夫人将您供出去,您说要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尚未考虑到这一层……”安贵妃皱着眉头想了想,眼中又有了狠毒之色低声道,“那就想个办法,让她永远闭嘴。”

“这件事你去办,别人我信不过。”安贵妃吩咐琉璃,“还要去通知吕高求,让他的人警觉些,一旦发现了丞相府的马车,就一路跟着他们伺机下手……”

她不能让萧提蕴活着,否则心里会永不安宁。

琉璃得了命令正要退出去,这时候安贵妃又叫住她,“等一等。”

“把这个消息告诉云安……这件事她应该最感兴趣。”安贵妃心里有了计划,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狠毒的目光。

这边,二夫人刚刚出了长安殿,门口的丫头走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后宫,正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马车一路跑过过道,出了宫门。

刚出宫门不久,就在宫门口的大道上,不知怎么的那匹马忽然发起狂来,在过道上来回狂奔。

马车里的二夫人和丫头都尖叫起来,车夫死命拉住缰绳,极力安抚那马。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哪里拉得住。

就在一阵疯狂的颠簸和震荡中,马一头撞死在一旁的坊墙上,整个马车一翻倒,擦着地狠狠的甩了出去,冲撞到了宫门口的贤德柱石上。

马车里的人全部当场死亡,无一活口。鲜血从马车底部慢慢汇聚,渐渐流淌出去,绕着柱石的底座淌了一滩。

仔细一看,柱石上书着“仁厚礼贤”。还好是在黑夜里,倒也并不显得刺眼。

几乎同一时间,吕高求收到了长安殿的指令,此时正赶往京都兴安城门,不久后到达了城门口,骑着马带着侍卫,暗伏在暗处。

夜里,何时了带着提蕴从丞相府出发,车夫小心的驾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兴安门。

吕高求身边的侍卫看见了就要冲上去,吕高求按住了他的肩膀,“再等一等,云安郡主要来了。”

要让云安先行一步,如果她可以下手杀了萧提蕴,那么就不需要吕高求冒险出手,省去许多麻烦。

这是安贵妃的意思。

何时了出示了中谏书的腰牌手令后,城门口的卫兵放行了。之后又过了片刻的时间,云安从角落里骑着马走出来,目光沉沉的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扬起马鞭跟着追了出去。

吕高求扬起笑容。果然不出贵妃所料,听到了萧提蕴可能没死的消息,云安自然会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跟着去确认一次,如果萧提蕴死了当然最好,他们也不会有损失。如果萧提蕴还活着,那就帮她一把,让她再死一次,去地府见见阎王。

又过了一刻时,黑夜里吕高求迎着月光将手一伸,身后的众侍卫便倾巢而出。他一夹马肚子,快步来到了城门边上,城门口的卫兵行了一礼,打开门让他们全数而出。

这头宫中中书阁里灯火通明,十几人坐在方桌边上研究着法度条例,不断有仆人小厮拿着书卷竹简来回穿梭着。王渡之领着一群人正在加紧处理手下的一件案件,这时候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王渡之埋头在书籍里,跟大家讨论着案子的判决书该怎么更改字词。他头都没抬一下,根本没有理进来报告的太监。

“中谏书大人,您母亲的马车撞到了宫门口的柱石上,具体情况还请您赶紧去看看吧。”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脸上都是着急的神色。

王渡之听了这一句,似乎愣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你说什么?”

之后便急急忙忙的收拾了片刻,随着那小太监走了。

方到得宫门口,便见许多侍卫举着火把,都围在贤德柱石边上。身边的小太监扬声道,“中谏书大人到!”

侍卫们立刻让开一条道,王渡之走过去一看。他的母亲和一个丫头,还有那个车夫的尸体被并排着放在一起,旁边两个太医和一个仵作正在讨论着什么。

王渡之当场红了眼,朝着其中一个太医投以询问的目光。

接收到他的目光,太医周自恒回过头,对着他摇了摇头。

出事当场就断了气,毫无救治的可能。

王渡之踽踽的走到二夫人的尸体边上,低下眼看见他母亲的头颅被撞开了一条缝,眼睛睁着似乎非常惊恐的样子。尸体现在都还涌着血,在他脚边形成了一小圈的血滩。

他不忍去看,闭着眼双腿一曲就跪了下去,朗声哭喊道,“娘——!儿子不孝来晚了!”

“大人请节哀。”这时候周自恒走过来蹲下身垂着眼道,“夫人死的蹊跷,我们还在进一步验证。”

“什么?”王渡之听了抬起头,“蹊跷?”

“嗯。”周自恒眉头皱起,朝着一旁死了的马道,“他们三人的确是因为意外而死,但是那匹马……”

王渡之抹了抹泪,又看了看那个仵作。

李未青对着王渡之点点头回道,“我初步判定有人在马蹄上做了手脚,却查不到任何创伤、药物的痕迹。”

“不管这人是谁,我必要揪出来……杀母之仇,不可不报!”王渡之说话时颤抖着,气得握紧了拳头。

二夫人的尸体被收拾好了,王渡之跟着一起回了丞相府,把他母亲的尸体安置在了她自己的房中。

丞相府里,王璞和如墨正睡着觉,听到了这个变故立刻起身。丞相府里的丫头立刻聚集到二夫人房中来,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这时候,王璞拉着如墨进来了,如墨远远的看了一眼忍不住垂泪了。虽她们两房之间并不和睦,但是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了提蕴的死,不禁又伤感起来。

王渡之将事情的原委跟两人说了,却没有说自己心中的怀疑,也没有提之前周自恒和李未青说的“蹊跷”一事。

王璞听了面色凝重红了眼,抹了抹眼角的泪道,“我对不起兄长。”

“叔父不必伤怀,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料到……这并不是叔父的罪过。”王渡之十分心痛,却反而安慰起了王璞。

处理了一下母亲的身后事,王渡之回到屋子里痛苦的哭出来。

他母亲从*迫他做了许多不情愿的选择,将她的意志强加到他身上,使他过的很痛苦。他虽然恨他母亲,但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娘,毕竟相依相扶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他有点接受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收住了悲伤,才发现何时了和提蕴已经出发了。这才想起来今夜他们的计划,于是抹了泪又赶紧叫了细珠给自己准备马车。

第八十一章 毁容流产

这头郊外的官道上,马车里的何时了心里总是不安定,恍惚觉得今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警惕的观察着马车两边的环境。

夜里行车不方便,他们尽量小心,短短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了别苑,时间已过了子时。

何时了跟别苑里的仆人和婢女打了招呼,把提蕴抱下了马车,安置在别苑的东厢房里。

看着提蕴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觉到她的呼吸已经恢复了不少,心里长呼了一口气。一旁的婢女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给提蕴擦一擦脸和手。

何时了刚刚坐下没一刻时,就有人在门口禀告道,“神医,门外有人来消息说京都发生了大变故,公子有急事找您,让您速速赶回京都。”

“赶回京都?”何时了听了心里一阵疑惑,王渡之明明答应要到这里来,现在怎么又让自己赶回去?

想到这里,他警惕的问道,“报告消息的人在哪?把他请进来。”

门口的婢女转身去请人了,过了好一阵子没见回来。何时了察觉不对劲,起身走出了房间,方出到门口院中,就被人狠狠的一击后脑勺,而后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云安蒙着面,低头瞥了一眼何时了,从外面大步走进提蕴的房里去。

提蕴躺在床上,意识已经在慢慢回拢,她的呼吸渐沉,马上就要醒过来。云安探了探她的鼻息,心里的恨意漫上眼角。

她勾起一边的嘴角,嗤笑了一声。萧提蕴,你竟然真的没有死!不过也正好,我正可惜自己没有亲手收拾你……

想着,她手里内力一发,对着提蕴的脑袋就准备一掌打下去,想要了她的命。

可是她停住了。

云安心思一转,有了更好的主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舒服的死了,她要让她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手心里卷起一团掌风,阴笑着朝着提蕴的肚子打了下去,随后又慢慢的移动到她的小腹。提蕴痛得支吾了一声,强烈的疼痛感从腹部冲向全身。

云安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提蕴的意识掉进了一阵雾茫茫的白色中,忽然眼前的一片白瞬间变成了红色。有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脚下流淌出去,她全身剧烈疼痛起来。

这时候有一朵桃花从她腹部浮出来,轻声叫她,“娘,娘……”

提蕴在梦中拼命追赶那朵桃花,最后那朵花垂落到脚下的鲜血里消失了。

她当场崩溃了,直接跪在一地鲜血里痛哭起来。然而,她梦中震颤的痛哭,在现实中看来也不过就是不安的挣扎。

云安又看了看她的脸。提蕴在大婚上把自己的脸割伤了,从下颌骨一直到耳边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痕,现在刀痕已经结痂,倒是没那么恐怖了。

她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拔开刀鞘,锋利的刀锋对着提蕴的脸,划过她白皙细嫩的小脸。

萧提蕴,你不是恨你的这张脸吗?我帮你啊……云安低头一笑,手下一用力,刀刃陷进肌肤里去,鲜红的血珠就冒了出来,变成了一条条红色的血痕,血痕处的创口不断的涌着血。

提蕴挣扎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让她额上冒出了冷汗。云安见了扬起了灿烂的笑脸,又拿着匕首在她脸上作画似的,用刀刃随意转起了花纹,鲜血慢慢的覆盖了提蕴的脸,看起来十分的狰狞恐怖。

随后云安又向她的脸上撒了一把药粉,这药粉会抑制伤口结痂,并且让伤口像被灼烧一样的疼痛。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随手带了一瓶,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提蕴朦胧间张开眼,似乎看到一只手掌在自己的脸上,洒下来一些粉末,那只手掌心里有两条疤痕,相互交叉形成一个×。随后她的脸上忽然火辣辣的疼起来,她人已经苏醒,蜷缩着在床上颤抖着呜咽。

云安心下满意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吕高求在别苑外的树林里偷偷观察,见到云安离开了,一扬手,身后的手下便鱼贯而出,窜到了院子里,院子里有几个婢仆晕倒在地上。

他们顺着灯光来到了东厢房,想要寻找提蕴的踪迹,找了一圈没见到她人,却看见了一串滴着血的血迹。

“赶紧追!今日一定不能再失手。”吕高求沉声道,所有穿着黑衣的侍卫便循着血迹去追赶提蕴。

提蕴刚刚醒过来,脸上和腹部的剧烈痛感几乎要了她的命,可当她睁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何时了和一众婢女仆人,她马上意识到今晚有人要取她的命。

她从一旁的衣架上捞过了一件衣裳,把自己的脸包裹住,然后捂住肚子一步步的挪出了屋子,循着屋子的后院去了,找到了后院的门就赶紧离开了别苑。

她不能死,她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当然,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

一步一跌倒的朝着别苑后面的树林跑去,她疼的忍不住捂住脸呜咽起来。她不敢哭,因为她的右眼角有一刀伤痕,一旦她的泪水碰到了会痛得她睁不开眼。

她扶住一旁的树喘息着,忽然听到身后那边传来了追踪的声音,“快快快,她在这边!”

她刚刚苏醒,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药物又还停留在身体里,此时四肢乏力脚下虚浮,每走一步都恍惚一阵。

可是她知道,要是自己停下来,就一定会死。凭着求生的意志力,她撑着快要闭上的眼和软乏的身体往北边走去。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提蕴眼中一片模糊,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火把的光。她扶住身后的树又强行走了几步。

此时她耳畔忽然传来了河流的声音,她寻着声音一路艰难的来到了河边上。吕高求的人已经追了过来,看到提蕴站在悬崖边上,他眯起眼制止了手下人继续靠近。

“你们……你们为何要追着我不放?”提蕴喘着气捂住自己的肚子,每说一个字扯动脸上的伤口,剧痛就戳心一样的袭来,“我不过就想像个……普通的女子活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

提蕴的脸包裹在衣裳里,她满脸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她说话含糊不清,说不得几个字,脸上的血就流到嘴里,她不得不断了声音吞咽下去。

吕高求不说话,一直盯着她。从腰间拔了剑朝她走过去,提蕴下意识的倒退几步,身后是个悬崖,崖底是川流不息的御河。

她倒退了几步,脚边滑落了几颗石头砂砾,她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选择。要么跳下身后的大河,要么让眼前的杀手杀了自己。

与其选择必然的被杀死亡,跳河尚有一丝生机……提蕴忽然笑了一声,“我的孩子,今日母亲保护你不得。可是即使是共赴黄泉,母亲也不会抛弃你!”

说罢,她立刻转过身纵身一跳,跳下了悬崖,摔进了滚滚的御河里。

吕高求本想拽住她的衣裳,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果断的选择了跳河。他手里抓了个空,皱着眉头朝底下的御河看了一会儿。

“大人,这……”身后的护卫犹豫的问道,“是否要派人打捞尸体?”

以吕高求以往的行事作风,他不见尸体是不会罢休的。因为尸体是人已死的唯一证明。

“罢了。”吕高求忽然有点烦躁,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回去跟娘娘和皇上禀告,萧提蕴已死。谁都不许多说一个字,听见了吗!”

“是!”身后的众侍卫异口同声道。

这时候何时了从地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后脑勺,还是疼的厉害。等到意识恢复之后,他立刻朝着屋子里跑进去,找了一圈没看见提蕴,却也看见了地上一滴滴的血迹。

大事不好!何时了急的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这时候王渡之正好赶到了别苑,刚刚下了马车就发觉不对劲了,整个别苑*静了。

他下了马车,刚进到院子里,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婢女仆人,伸手探了探他们的脉搏,确认他们只是晕倒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又赶紧赶到了东厢房,看见了不知所措的何时了,出声问道,“老何,发生了什么事,蕴儿呢?”

何时了回过头看着王渡之,艰难的呼吸了几口,“我方才被人打晕了,刚刚醒过来……我找不到她,可是看这地上的血迹……”

王渡之低头看着地上干涸了的血迹,拉着何时了赶紧寻着血迹找了过去。

此时天已近黎明,万物开始有了模糊的轮廓,树林里弥漫了新晨的雾气,冷得让人发抖。何时了和王渡之两人举着火把,一路跟着血迹追了过去,最后停在了悬崖边上。

王渡之看了看悬崖底下的御河,心里也着急起来。

何时了看见悬崖边上留下了一只鞋子,那是提蕴的婚鞋。他们昨天换尸体,并没有换掉提蕴的鞋子,何时了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当场跪下去,哭咽道,“我对不起提蕴,是我疏忽大意……都是我!”

王渡之拉住他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要赶紧找人往下游寻找,说不定蕴儿没活着,我们还能找到她。”

总之不找到她,怎么也不能下定论她已经死了。

第八十二章 大难不死

天已经大亮,两人赶回了京都城中,此时提蕴的丧礼已经开始举行。主大道被巡城队封锁了,他们俩只能从小道回到丞相府。

回到了王渡之的院中,两人又合计了一下商量好的办法。

“你得打起精神来,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会命手下人去御河下游找人,你也要联系自己的人脉,一路打探是否有人见到蕴儿。”王渡之看着何时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母亲昨夜被人害死了……”

“你母亲没了?”何时了抬头看着王渡之惊讶道,“你如何得知你母亲是被害死的?是否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王渡之摇了摇头,大致给他讲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叹了口气,“过了今日我也不再出门,后面寻找蕴儿的事情还要靠你。”

若是家中有长辈去世,其儿女子孙半月之内不得踏出家门一步,至少须得在堂前守孝七日。这是南成的礼仪制度。

“好,我立刻吩咐人手去办,一定会尽力而为。”何时了冷静了一会儿,说罢又赶紧起身要离开丞相府,“我先得回去王府,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之后,还得出去一趟。你也一样……今日是蕴儿的丧礼,我们得露个面。”

王渡之点点头,叫了细珠给自己换了衣裳。

何时了刚刚回到竹屋,换了一件衣裳就匆匆赶到了侧厅,大家都已经列队在两边,皇帝的丧礼仪仗已经到了。他看了一眼被抬走的棺材,心里又担心失踪的提蕴,脸色隐约有些焦急。

一旁的大师姐见了温声道,“你怎么了?”

何时了摇摇头,“我没事……别萧的毒怎么样了?”

“你叫人准备的东西已经到齐,这几日锦瑟门主就要为师父聚拢毒素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师姐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何时了低头红了眼眶。提蕴在他眼前受了伤,还跳河失踪了。他觉得对不起大师姐,又对不起千雾。

“那就好。”何时了说罢这句话,丧礼的规程结束后,他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大师姐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眼下别萧的事情更着急,于是就没有去深究。

之后的两天,何时了和王渡之都在拼命的寻找提蕴。王渡之虽然在守孝中,但是每天还是有少量朝廷的事务需要他处理,所以每天还是会有人送了公文来。

王渡之吩咐了底下的人,要是有任何消息,可以夹带在公文中一起送进来告诉他。他也心急如焚,找了两天没收到提蕴的消息,他心里也已经凉了大半。

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他没有提蕴的消息,却意外的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说的是他母亲生前那一晚去的地方是长安殿,只待了不超过一刻时就出来了。

难不成是安贵妃……可长安殿的安贵妃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温婉和善,跟她母亲一直交好,怎么可能会害她?

王渡之细细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御河是南成国第二大的河流,贯穿着京都和国内中原地区,一直连接着南部的瑞河。御河大大小小的分支大约有百余条,向外延伸出去各个沟渠。茫茫长河大江,要在其中找一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提蕴跳河之后不久,撞到了一根折断的树木。她一直抱着它,随着江水浮浮沉沉。起初她还有些意识,知道自己脸上的伤口很严重,在水流不湍急的地方会拧干衣裳轻轻的擦拭。

也许是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她已经麻木,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又许多天没有进食,受伤的伤口被水浸泡开始恶化起来,她身体异常虚弱,就要撑不下去了。

此时她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要努力活下去。

如此又漂浮了一天一夜,她的身体开始不支了,已没有力气抓住树木。在半梦半醒间,她的意识渐渐的沉下去,马上要归于无。

已不知此地是何处,一片平静的河面上,一只大型的画舫船在荡漾游玩。仔细一看,这画舫当真是精致华丽,船头立着一个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船身船柱上浮雕着祥云,花窗别致精巧的刻成了圆弧的花藤,船尾高高翘起,弧线优美流畅。

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游船。

此时天已近傍晚,画舫正准备靠岸,由岸上的商铺送来吃食。几个侍女站在桥头的亭子里欣赏着河面上缓缓落下的夕阳。

“咦?你看那儿怎么好像有个人似的?”其中一个侍女指着那边一块烂木头旁的黑影道。

“我看看……”又一个侍女踮起脚尖看了看,“还真是……赶紧叫金风姐姐来帮忙!”

说罢几个侍女跑进了画舫里。

金风听了几个侍女说的话,赶紧跑到了画舫的船头。她穿着浅蓝色的劲装,腰间绑着青黛色的腰带,头上的长发高高束起,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她用脚在船上一踏,那船头立刻转了一个角度。随后脚尖在船上一点,借力往那边的浮木一个轻轻旋转,在踏上那块木头的同时,伸出修长的十指朝那人一抓。随后往脚下的木头轻轻一踩,另一只脚向水面借了一把力,提着那人就回到了画舫上。

很幸运,这个被她带回画舫的人,就是提蕴。

几人刚刚看见提蕴的脸就被吓了一跳,她脸上的伤口因为长时间不能结痂,已经被水泡的浮肿,起了死白的褶皱,看起来已经面目全非,十分的恐怖。

金风探了探她的脉搏,抬头对几个侍女道,“人还没死,去通知知容师兄一声,赶紧叫几个大夫来!”

侍女们听了之后赶紧提了裙子,从画舫上踮起脚一个飞旋就回到了岸上,随后便都利落的分头办事去了。

苏容正在岸上跟那边花楼瓦舍的老板闲聊,点了菜让他们送上画舫。这时候便见自己的画舫上飞过来几个侍女,快步走过来在他耳畔耳语几句,复又匆匆去请大夫去了。

手上的红羽折扇一收,苏容纤媚一笑,顾盼生辉的朝着那老板道,“今日就如此吧,苏某有要事先回船上一趟了。”

那老板虽然点头,却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苏容迈着从容的步子,缎面的鞋子踩过地面,飞身纵身一跃,便来到了画舫上。

金风正火大苏容慢吞吞的动作,两三步来到了船头,阴阴的朝岸上吼了一句,“苏容你还不给老子滚过来,又在撩男人!”

“哎呀,气大伤身呀小风风~~”苏容刚好来到画舫上,顺了顺自己身上锦绣织缎的衣裳,抬起头朝金风娇俏一笑,微微张开贝齿朝她抛了一个媚眼道,“你救的那个人呢?”

金风见他这样真没好气,伸手拽住他的手拉他进了画舫。

里面的侍女已经给提蕴换好了干的衣裳,金风皱起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提蕴。

苏容走过去看了看提蕴的脸,赶紧捂住了眼睛,“哎哟可脏了我的眼睛!”

金风不耐烦的把他的手扯下来,然后把提蕴的袖子一把捞上去,苏容张开眼一看惊住了。

那五瓣的桃花胎记在她发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显眼。

苏容蹲下身去,抓住她的手臂,用手指轻轻的摩挲了那胎记,复而严肃了神色抬起头看着金风道,“门主不是说人在京都吗?怎么这里又出了一个带胎记的人?难道师父的孩子是双胞胎?”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金风皱眉道,“我们赶紧写封信给锦瑟姐姐,叫她过来看看。”

苏容点点头,正准备吩咐下去。这时候,外面的侍女一人拎着一个大夫来到船上。

几个大夫围在提蕴身边,看了看她的脸,其中一个从药箱里拿了一瓶药粉出来,问其他几个人道,“这个行不行?”

其他几个大夫摇摇头。

那大夫朝着身后的金风和苏容道,“她脸上的伤口被人洒了药粉,使得伤口不能结痂。她又在水上漂浮了很长一段时间,伤口已经恶化,也许需要割掉一部分烂掉的肌理。”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大夫按了按她的腹部,施以银针探了探。而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朝着身后几人低声道,“她腹部*处有积血,据老夫初步推测,她应当是流产了,积血流出不畅,堵塞在里面。”

其他几人点点头道,“此事刻不容缓,积血不能再留在身体里,否则*感染溃烂就难办了,你们赶紧请个女医来看看。”

苏容听了半眯起眼,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扇子。究竟是什么人,毁了她的脸不算,还要害得她流产,叫她积血于腹,要让她身体溃烂而死。

大夫开了方子就走了,苏容和金风面色凝重,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开始商议起来。

“此地离我清川并不远,大约需要五个时辰就能赶回去。”金风看着苏容道。

苏容跟她的想法一样,“今晚我们连夜赶回去,回到了家中,让玉露给她进行医治再好不过。”

两人点点头。

画舫连夜顺水南下,一路挂着灯笼以最快的速度往清川的方向而去。

第八十三章 金风玉露

第二天一大早,船行到了清川境内,金风抱起提蕴下了船,已经有两辆马车在等着他们。几人分别上了马车,快马加鞭往清川以南的一处高宅大院去了。

方到得宅院门口,门口便跑过来几个护卫,扶了后面马车上的侍女下来,转而又对苏容金风道,“怎么师兄师姐回的这么早?”

忽而又看见金风怀里的提蕴,提蕴的脸被白纱遮盖着,护卫又问道,“这位是?”

金风不理会他,抱着提蕴先进了家里。苏容一甩扇子,随后拂了拂袖子道,“救人如救火,可不得早回吗?”

金风刚刚进到院子里,立马就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跑过来,她立刻吩咐了一句,“快去给我准备一间客房,赶紧叫玉露来!”

苏容听到玉露要来了,赶紧拍了拍衣裳道,“啊~~我忽然想起铺子里有点事没处理,我先去了……”

说罢抬腿就溜了。

金风抿着嘴看他那副怂样,小声的嫌弃道,“门主不在,老子还说你怎么这么有胆子出现在玉露面前……”

这时候玉露正在她的房里做研究,门口冲进来一个小丫头大声道,“玉露师姐!金风师姐叫你去东泽一仙的西厢房救人!”

玉露手里的试液一抖,多倒了两滴下去,整个实验报废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随后却低头一笑,扬起温婉的笑脸对着小丫头道,“他们不是去淮新游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回了呢?”

那小丫头看着玉露朝她这样笑,立刻毛骨悚然的退后几步,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是金风师姐叫我,叫我来的……”

玉露斜睨了她一眼,脱下身上的围裙,利落的把绑着的头发一松,拎着药箱就出了房门,往东泽一仙的西厢房去了。

这座宅院名叫归灵一府,刚刚进门也许觉得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越是往里面走,便越发觉这座宅院的规模绝非眼前所窥。宅院的东边分成了好几个区域,东泽一仙,东泽二仙和三仙,每一个区域里又分了各个小院,小院里又有厢房和花园。

西边则有西坤一鼎,西坤二鼎和三鼎,构造和东边相对衬。中部大道是正大殿,大殿后有穿堂,连接着后面的武堂,毒馆,杂室等。大殿两边是一条长长的游廊,连接着东泽和西坤两边的区域,游廊和穿堂中间有许多池塘和花圃。

其间精致的雕梁画栋和别致壁画更不必说,葱郁的花圃此时花草丰茂,池塘里有绿色的荷花花苞正在等待着开放,塘中游鱼来回穿梭着,不知名的各种鸟飞跃而过,立在长廊的横槛上。

玉露到了厢房里,金风面色凝重的看着她道,“你快来看看她,千万别让她死了!”

“只要有一口气,我就能救活她。”玉露先将提蕴脸上的白纱掀开,一旁的侍女见了个个惊得睁大了眼。

这张脸基本已经毁了。玉露伸出手指摸了摸那些发白的皮肉,眉头深深皱起来。

金风在一边把之前大夫们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玉露听了之后伸手给提蕴把了把脉,发现她的脉象十分紊乱,忽而剧烈忽而消失。

一旁的丫头已经在桌上铺好了纸笔。

玉露排出银针,将提蕴的衣裳掀开,在她的腹部连续下针,将银针拔出来一看,立刻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写方子,“我写个方子给你,你立刻去抓药,让她喝上两天之后我才好继续下一步。”

见金风疑惑的样子,玉露吹了吹手下的纸,将纸折好交给金风道,“她气血两亏,要是此刻我将她腹中的积血疏导出来,免不得又会造成新的创伤,从而又会失血。要让她缓和两日才行……这两日我会住在隔壁厢房,时刻看着她。”

金风点点头准备去了,玉露又叫住她,“金风,你还要派人从武堂里把那套刀具拿出来……”

金风吃了一惊道,“你说的是那一套?”

“对。”玉露低头皱眉道,“她的脸很多肌理已经坏死了,必须要切除。而后还要缝线,祛疤祛印。”

“好吧,我这就去办。”金风拿着药方子出去了。

说罢,玉露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倒在掌心里用指关节轻轻的划了几个圈,而后把药粉一点点的敷到提蕴脸上的伤口上去。

又过了片刻,玉露的贴身丫头垂耳气喘吁吁跑进屋里道,“主儿你怎么在这啊,害的我好找。”

“这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正找你呢。”玉露朝着垂耳眨了眨眼睛,扬起了明媚的笑脸,房里的其他女孩子见她笑了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垂耳却只觉得她笑得好看,可爱的小脸扬起嘴角,“嗯!主儿尽管吩咐!”

“麻烦你再跑回药房,帮我取个东西来。”玉露接着道。

垂耳气还没缓过来,听了玉露的话还是乖巧的去了。不久后取了东西过来,递给玉露一个木盒子。

“主儿,你真要用这个东西吗?这东西可是你制作了好几年才制好的……”垂耳有些舍不得。

“救人命还管什么舍不舍得?”玉露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把盒子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枚药丸,那药丸是淡淡的蓝色,拿起来一看便会闪出点点晶莹的光点。

玉露把其中一颗放在提蕴的嘴里,另一颗放在她身下的金沟处。然后催动内力,从提蕴的头一直过气到她的脚尖。

如此一来,两天后应当就能顺利排出积血了。玉露看她额上泛起了薄薄的汗珠,拿起一旁铜盆里的布子,拧了拧给她擦了擦汗。

而后的两天,提蕴喝了药知觉也恢复了一些,整个人开始不安起来。

她总是梦见自己的下半身被烈火焚烧着,上半身却又仿佛浸泡在冰河中淹没,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可每当她受不了这样的煎熬,意识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却又有一丝清凉的风从她身体里窜出来,像一只手托住她将她顶出水面,她借此又得以艰难的呼吸。

她在恍惚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女子,皱着眉头被她把着脉。她用尽一身的力气,嚅动了一下嘴唇艰难说道,“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此时金风靠在床边上沉思着,玉露正坐在床边上给提蕴把着脉。忽然两人听见提蕴声音干哑的在喃喃说着什么,金风示意房间里的其他人安静,一时间周围所有的女孩子都凑过来。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提蕴眼睛睁开一条缝,吃力的看着床边上模糊的玉露,她直觉刚刚那只托她出水面,支持她撑下去的手就是玉露。

金风看着玉露,玉露冲她摇摇头,房里的众人见此,都低低的啜泣起来。

“她都已自身难保,更别提孩子了。”玉露拉着金风离开床边,轻声对她道,“我只能尽我的力去救她,保她此身不死。但是最后能不能恢复,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许多病痛,说到底并不是因为病痛本身取人性命,而是病人内心的郁结和阻塞,无法将心结打开,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日日憔悴消瘦,最后郁郁而终。

“真可怜……”金风长叹了一声,望了一眼提蕴。

“人各有命。”玉露冷漠的回了一句,又转过头,仔细的吩咐侍女今日给提蕴的吃食。

金风不满的看了她一眼。玉露这个人总是这样,说的话冷漠直白,平日里行事作风又颇有些狠辣,全府上下没有不怕她的。自从她住在这边的厢房里,苏容都不常回府了。

虽然如此,但是她知道,玉露心里比谁都善良。

此时距离提蕴失踪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天,何时了和王渡之一直在找她,两个人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都是我造的孽啊!”何时了在御河边上连续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的回来。气得自己捶胸顿足,眼睛都急红了,“是我大意了!早该想到留一手保护好她!”

“你先别着急……”王渡之见他形容狼狈,于是安抚道,“这么多天过去了,现在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已经知道提蕴凶多吉少,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现在没有收到任何尸体的消息,那就不能断定提蕴已经死了。

何时了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里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而后的几天里,他日日在竹屋里喝的醉生梦死。大师姐见了问他好几次他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抱着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反复多次后,大师姐只当他是因为无力救治提蕴而伤心。

王府里,锦瑟已经为别萧把毒逼到了他的腰间,形成了一块巴掌大的红斑。大师姐和老五也松了一口气,问千雾要了一套提蕴的衣冠,再守几天灵就决定带别萧回山庄了。

这一天,大师姐站在正厅里,看着上面提蕴的牌位,眼睛一酸就跪下去了,低泣道,“蕴儿,师姐今天来,是代山庄向你赔个不是……”

“但凡我们其中有一人体恤你的不易,就不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害得你最后选择了自尽……”大师姐说着话泣不成声,“到头来却让小人得逞,我们家破人亡……”

这时候老五走进来拍了拍大师姐的肩,与她同跪在地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上天见怜

到了给提蕴排积血的这天,玉露从自己的药房里拿了一贴膏药,又用木勺从一边的石臼里舀出来一些红色的泥状物,厚厚的抹在那贴膏药上。

“这是什么?”金风本来靠着一边的木架子,看见了石臼里那红色的黏糊糊的东西,心里有点好奇,于是走过来问玉露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玉露淡淡道。

金风狐疑的看着玉露,她不是很相信她。玉露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最喜欢创造发明,是个公认的杂学家。但是她有个爱好,喜欢拿家里人做实验对象。

所以大家都尽量离她的药房远远的,看见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金风将信将疑的把整根手指伸进去石臼里,搅了搅里头的红泥,拿出来在鼻子边上闻了闻。

玉露见此本来要出声阻止,可是金风的动作太快,她挑挑眉只好作罢。

“这啥味儿没有,你让我试什么?”金风一脸嫌弃。

“味儿?”玉露学着她说话的腔调,“你期待它是什么味儿?”

玉露说罢,看了看她的手指。立刻回过身看了看后面的架子,架子上整齐的排列着许多装药的瓷瓶。玉露手指一个个的点过去,最后在其中拿了一瓶薄荷汁扔给金风。

“我……这是什么?”金风匆忙接住了玉露丢过来的瓶子。

“薄荷。”玉露对她扬起一个笑容。

“薄荷?”金风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俩说话的时候,金风忽然觉得手指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就跟浸了辣椒水似的,她边吹边甩着手道,“呼,呼,呼……这什么玩意儿啊!烫死老子了!”

她赶紧把那瓶薄荷汁倒出来在手里,手指试着沾了沾,一股舒爽的凉意缓解了一会疼痛。但这根本不顶用,那种火辣辣的感觉立刻转成了灼烧的痛感。

金风甚至以为自己的手指被烧熟了,龇牙咧嘴的抬起来看了看,却发现手指什么事也没有。

玉露看她的样子很是有趣,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又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于是摇了摇头,把膏药装进药箱里,带着药箱就去给提蕴治伤了。

金风把手指塞进薄荷汁里,跟在玉露身后,一路痛的呼呼直叫。

两人来到了屋子里,提蕴已经恢复了知觉,在床上捂着腹部疼的呜咽起来。

“从昨天晚上就这样了,一直喊疼,冷汗都湿透了衣服,我们都给她换了两次了。”一旁的师妹道。

“这是好事。”玉露没什么表情,走过去让大家帮忙解开提蕴的衣裳。

掀开提蕴腹部的衣裳,露出了她的腰,玉露用手掌心轻轻的按压了一下她的小腹。

“唔!”提蕴立刻疼的躬起身子。玉露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救了。不怕她疼,就怕她没有知觉。

她先是给提蕴的腹部按摩了片刻,而后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在她的小腹和腰部下了针。等了大约一刻时,她把针一一拔出来看了看,从药箱里拿出来那贴膏药。

“哎!这好使吗,可别像我一样……”金风看了看那贴膏药上的红泥,马上喊住了玉露。她的手指还没有恢复,心里有了阴影。可话还没说完,玉露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她就慢慢的没声儿了。

“个个像你似的不得笨死啊!”玉露嫌弃的回过头瞟她一眼,看到金风那副很受伤的表情,佯装生气的脸上又禁不住笑了。

金风委屈的继续呼呼自己的手指,目不转睛的看着玉露将膏药贴在提蕴的小腹上。

等了片刻后,玉露手从丹田处一压,升起一股绵长的内力,待到运行到掌心后,手掌朝下将内力慢慢疏导进提蕴的腹部,将膏药的热力化开到她全身去。

慢慢的,提蕴的身体开始温热起来,她的腹部有好几股暖流在来回流动着。此时她终于感到了一丝舒适感,呼吸平稳起来,身体也没有痛感了。

这时候,垂耳坐到了床尾,手上拿了许多的布子。玉露的内力又回到了提蕴的腹部,她加重了手里内力的力道,便有积血从提蕴身下排了出去。

垂耳拿着布子接了之后,又放在铜盆里清洗,以此替换。

提蕴本来舒适的躺着,可在玉露加重了力道之后,她忽然又不安起来,头和肩膀不停的颤动着,金风和几个师妹赶紧过去按住她。

谁都不知道,此时提蕴的意识里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那是一幅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春时画卷,山桃热烈的盛开,脚下铺满了桃花的花瓣。提蕴走在桃花林里,林中春风拂面,芳香怡人。她步履轻盈,在软泥上轻轻的转动着脚尖。

就在某一个转身,她看见那边的花树下似乎有人。好奇的走过去一看,脸上就扬起了温柔的笑脸。

千雾抱着一个婴孩,他不停的逗孩子笑着,让孩子骑在脖子上,带着她跑着跳着,一大一小两只笑的特别开怀。

提蕴看着看着,脚下挪动步子走了过去,“狐狸。”

等那人回过头来看着她,提蕴被惊了一跳。

这人没有脸。可提蕴分明感觉到他就是千雾。

忽然的,那人一片空白的脸上,出现千雾带着仇恨厌恶的脸。他抱着孩子慢慢的退后,慢慢的退后……提蕴想拉住他,但是怎么都抓不住他。

四周的桃花林快速的消失,归于一片白茫茫。

“狐狸,把孩子还给我!别带走我的孩子!”提蕴朝四周不断的转着身体,疯狂的在那块空地上呼喊着。

“把孩子还给我!别带走我的孩子啊!”提蕴满头大汗,忽然坐起身,睁着眼睛抓住了玉露的手臂。

玉露正闭着眼聚精会神输送内力,被提蕴一抓吓得不轻,立刻睁开眼喘着气看着提蕴。

金风拍了拍提蕴的肩膀,提蕴又闭上眼倒下去,金风眼疾手快伸出手接住了她的脑袋。

之后垂耳便扶着玉露缓缓坐下来,给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你怎么样?”金风关切的问玉露。

玉露闭上眼缓了缓,复又睁开眼看着提蕴道,“我没事……是她有事。”

“她刚刚打断了我,还有一些积血留在她小腹里没有排出来。我这贴膏药有反噬,她必须等两天反噬消失之后才能做第二次。”玉露看着金风。

“那就再等两天。”金风道。

“不行。再过两天就要感染了。”玉露看了看刚刚拔出来的银针。

“那怎么办?”金风皱眉问。

“只能看她的造化了……”玉露垂着眼,“也许积血刚好已经快到金沟口了,那就没有大碍。”

这一夜,提蕴的状况越来越差,她不再挣扎,安安静静的躺着,身体慢慢的凉了。

“救了你这么多天,最后还是白费功夫!”玉露坐在她床边眼眶红了,哽咽着道,“我手里还没死过人,你是头一个……真是多谢你打破了……”

说着,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金风看着,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人各有命,你已经尽力了。”

提蕴的身体慢慢的下沉,意识慢慢的变得一片空白,最后变成了一条线,由线缩成了一个点,这个点也马上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候,她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她还有些熟悉。

“哎司命,你到底给小蕴儿写的什么命谱啊!你看看都给她折磨成什么样了,啊?”

“老道儿啊,我也不是故意的……”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加大了声音。

“哎哟,这么大声你当我聋啊!我听得见!你说你们这些上神,没有点仁善心肠,就知道欺负人家好好的凡人!老道儿我不跟你玩儿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机缘那个老家伙说,蕴儿命中必有一劫,怎么都要有此一难……”

“那现在怎么办?你看见没,人都凉了!”

“哎你别说我们狠心啊……机缘从瑶池拿了点白髓给我,喏在这呢。我刚刚路过蟠桃园,又去问仙子要了一个蟠桃,赔她一个娃娃不就成了吗!”

“哼!”

“哎呀,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我这就给她倒白髓下去,保管立马活过来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两个声音渐渐远了,提蕴的意识渐渐混沌了。

片刻后,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过她的脸,她忽然又感觉到一股暖意罩着她全身,如同沐浴阳光一般。而后,她的知觉慢慢的又恢复了。

身体很重很难受,但是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难熬了。

外边玉露低着头哽咽着,就要起身叫人准备提蕴的后事了。就在这个时候,提蕴忽然咳嗽了两声,身体颤动了两下,忽然恢复了呼吸,脉象也渐渐平稳了。

玉露惊住了,撩起她的裙子一看,方才在她腹中遗留的那块积血已经排出来了。金风从外面给玉露端了药汤进来,刚刚放在桌上就听到她兴奋的声音。

“金风你快过来看!简直神了!”玉露欣喜的扬起笑脸,“她又活了……”

“嗯?”金风惊了一跳走过去一看,见提蕴的胸口起伏着,呼吸顺畅平稳,“这怎么可能?”

“也许是上天见怜。”玉露双手合十,在心里虔心的感谢了菩萨,“多谢菩萨。”

第八十五章 赤子之心

如此又过了两天,京都王府这边,大师姐和老五带着别萧准备回山庄了,锦瑟接到了门中人送来的信,看过之后也要跟大家辞行。

“我门中来信说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今日我也要回清川了。”锦瑟看了一眼大师姐,她又嘱咐道,“故之,之前我给你的药丸,记得叮嘱你师父按时服用。我回去家中会尽快研制解药,过段时间再去山庄看望你们。”

大师姐感激的拉过她的手,郑重的对她表达了感谢。

别萧已经醒了,老五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他垂着头,看起来非常的失落沮丧,锦瑟见了又不免担心起来。

“你们要照看好他,看他这样我总也不放心。”锦瑟关切的看着别萧。

“门主倒是很关心我们师父呀……”老五打趣了一句,大师姐也眨巴着眼看着锦瑟。

“当然。你们师父是武林盟主,关系着整个江湖的命运,他的事我必定会义不容辞,全力以赴……”锦瑟说话时目光一片坦然,大大方方的样子。

哎,看来目前没戏……大师姐心里默默叹了一句。

说完话,锦瑟便带着手下先行一步,上了马车赶回清川。

老五去打理行装,大师姐便来到何时了的竹屋门口,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

“何鸡婆!”大师姐没了耐性,脚一踹,竹屋的门又倒了下去。伸头进去一看,没见到人。

何时了人呢?大师姐进屋子里走了一圈,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故之亲启”。

大师姐拿过拆开来一看,惊慌失措的跑出了竹屋,三步做两步的跑上了千雾的书房。此时千雾正在忙着处理事务,大师姐在门口缓了缓气,敲了敲他的房门。

进去书房后,大师姐拿着信问千雾,“王爷,何时了不辞而别了!”

刚刚说完,就看见千雾桌上也放着一封何时了写的信。千雾抬头看着她道,“我也是刚知道。”

见大师姐一脸着急的样子,千雾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兴许他只是去散散心罢了,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他,若是有消息了会马上通知你。”

大师姐看着手里的信,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又别无他法,只好低头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候宿雨来了,告知回山庄的行李已经打点妥当,老五和别萧已在马车上等着了。大师姐看了看千雾,只得转身走了。

“王爷您歇会儿吧。”宿雨担忧的看着千雾。

千雾身上的伤没好全,这几天日日夜夜的忙碌着处理事情,也不知道是真的有这么多事务,还是他自找的。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千雾揉了揉眉心。

他这几天一边开始处理朝廷和京都的事情,一边打理京都中自己的产业,把江南的势力渐渐渗透进去。他还需要着手拔除清理京都其他的势力,才好安插自己的眼线。为免打草惊蛇,又不可操之过急,这件事还要他亲自操作。

京都中风云再起,整个格局就要大洗牌了。

清川这边提蕴刚刚醒过来,整个归灵府马上就传开了。金风玉露和苏容最先来到她房里,提蕴屋子外的院子里还站着好几个关心她的师弟师妹。

提蕴心理和生理上都受了很大的伤害,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有些害怕的样子。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里是江南清川,我归灵派的府邸。”玉露温声说着,慢慢的靠近她,坐到了她的床边上。

苏容一进来,扭着腰摇着扇子先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金风则是抱着臂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提蕴,她不善于处理这种场面,只得默默看着。

提蕴看着玉露,眼泪落下去,“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话刚刚说出口,她听到自己的嗓音愣住了片刻,这般的低沉沙哑,跟从前的清脆悦耳已全然不同。

玉露用手轻轻的顺了顺她的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总要振作起来,不能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提蕴低低的又哭了一会。

一边的苏容见她情绪缓和了一些,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眉眼一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怎么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我们救了你,总要将消息告知你家里人,报告你的平安。”

“家里人?我没有家里人……”提蕴惨淡的笑了笑。

苏容不好再继续问,金风嫌他们磨叽,于是直接问了,“你是不是京都南王爷新娶的王妃?”

锦瑟告诉过他们,南王爷的王妃就是那个手臂上有桃花胎记的人,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人。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提蕴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你们救我,不就是图我这个身份吗?又或者是因为我这张脸……你们是不是认识萧槿之?”

提蕴心里一酸,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现在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她有利用价值,谁又会全心全意对她好呢?

苏容听了有些气恼,手里的扇子一收皱眉道,“难道在你看来,救人命一定要有所图吗?救人行善本就是应当做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我是不敢苟同的!”

“你们跟她说罢,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说罢,苏容起身,又恼怒的瞥了提蕴一眼,拂了拂袖子傲娇的走出了屋子。

玉露没在意苏容,继续跟提蕴说话,只不过语气冷漠了一些,“首先,我们在救你的当下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份,救了你之后也没有派人查过,方才说你是王妃,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我归灵派做事做人光明磊落,救人便是救人,从未想要图什么。”

提蕴看着苏容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默默不语。

“再者,你说的什么因为你的脸……因为萧槿之?”玉露疑惑了,而后对着金风使了个眼色,金风把妆柜上的镜子递过去给玉露,“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这么问,可是既然说到这里了,那就……”

“你先看看吧”玉露拿过镜子给提蕴,提蕴接过来一照,整个人都惊住了。

她的脸浮肿着到处是伤口,因被水浸泡,伤口外面翻卷着死白的皮肉,血痕处尚未愈合,刚刚她说话间,又有一些裂开了,开始往外面冒血。

可是为何自己一点儿痛感都没有?提蕴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了。

“我在你脸上放了药粉,缓解了你的疼痛。你的伤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当初你刚刚被送来的时候伤口都感染了,不仅脓肿还有些溃烂。”玉露十分善解人意,似乎知道提蕴在想什么。

提蕴听了之后,眼眶红了。自己不过是吃了药假死,为何醒来后孩子没了,脸也全毁了?这张脸日后根本无法见人了。

“我们今日除了来问你的身份,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玉露伸手摸了摸提蕴的脸,“过几天我要动刀,把你脸上这些已经无用的皮肉割掉再缝合,然后等结痂之后再修复疤痕。但必须尊重你的意愿,所以要先问过你。”

“这是……整容?”提蕴听了之后,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词。

“整容?”玉露听了之后,在脑中想了想,“这个词甚妙!对,就是整容。”

“我这张脸都已经这样了,不如放手一搏,你姑且试试吧。”提蕴又切切道,“但是能不能尽量整的漂亮些?”

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金风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重点没抓对吧……”

提蕴耸耸肩,犹豫了一会儿对沉重的两人道,“我叫萧提蕴,是笑金山庄别萧的徒弟……你们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南王爷新婚的王妃。只不过成亲那一晚我逃跑了,被贼人所害,而后跳了河逃生。”

“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要逃婚吗?”金风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之前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南王爷的吧?”

孩子都有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会让一个女子大婚当日逃婚?金风垂眼想着。

玉露倒不是很相信提蕴所说的“逃婚”,这其中肯定还大有文章。不过她对挖别人的私事和八卦毫无兴趣,所以就懒得开口。

听金风说起孩子,提蕴又伤心了,眼眶又红了。玉露瞪了金风一眼,金风立刻闭了嘴站在一边。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总之人活着比什么都强。”玉露温声道,“一切都还有希望。”

提蕴听了握住了玉露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旁的金风摇了摇头。果然是千面玉露啊,从来没见她对谁这么温柔过……

过了两天,整容行动开始了。

金风从武堂拿了一套刀具给玉露,玉露接过去试了试刀口又消了毒,对躺在榻上的提蕴道,“我已经给你下了麻药,应该不会很疼,如果觉得疼你要忍着点。”

提蕴点了点头。

而后玉露在提蕴的头部下了几根针,提蕴便缓缓睡了过去。

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缝合结束后,玉露给伤口上了药绑了好几层纱布,手术才算是完成了。垂耳给金风和玉露两人擦了汗,而后又把刀具拿去清洗了。

提蕴醒过来之后,整颗脑袋被裹满了纱布,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这三个地方。玉露见她动弹不得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一切顺利,五天后拆了纱布就能看到效果了。”

第八十六章 小女桃花

五天后,玉露给提蕴拆了纱布,仔细打量了一眼,满意的跟金风相视一笑。

金风给提蕴拿了镜子来,提蕴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震惊了。

这是谁?提蕴伸手要摸脸,又被玉露一拍手道,“别碰,当心感染。”

以前自己的脸颊圆润,白里透红,上面是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可爱非常。如今两边的皮肉被割去了一部分,缝合时又紧绷住了,所以显得清瘦了。眼角被割了一刀,眉目看起来都拉长了一些,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变了一点,她整个人的气质全然改变,已完全认不出是她了。

提蕴摇了摇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摇了摇,她终于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脸型由圆变得修长,呈现了一个完美的鹅蛋形状。其间眉目清秀,全然透着一种淡然超脱的气质,但当她尝试着笑起来,那双眼一弯又妩媚妖冶非常。

啧啧啧,这简直是人间绝色。

“你右眼角有个伤口,就算是愈合了也会影响双眼的对称,所以我在你左眼角补了一刀。”玉露看着镜子里的提蕴,很是满意,“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提蕴有点心虚,指着自己看着玉露道,“这张脸放在我这真的没问题吗?”

“我倒也想要,要不再割下来给我?”玉露笑眯眯道。

听了两人的对话,金风在后面忍不住偷笑。

至此提蕴到清川已经半个月了,一直待在归灵府里。这里不像山庄,也不似王府,无人管她。也因为以前被管的多了,所以现在提蕴一直巴巴儿的要出门。

她脸上的疤痕未好全,暂时不方便见人,所以这一天玉露给她弄了个斗笠来,给她戴好了便领着她一起出门去了。

出门之前,玉露还叫侍女准备了两把油纸伞。提蕴有些不解,玉露淡淡的飞了她一眼道,“嗯,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马上到江南的雨季了,你脸上的伤口可千万,千万不能碰到水,万一被淋湿了……”

提蕴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兴冲冲的跑出门去了。

清川倒并不是特别大,几人出了门后,一路散步了两刻时(半小时),便来到了清川的西街,这条街两边是店铺和摊子,正大开着门招呼客人。一路上许多路人来来往往,热热闹闹。

“是玉露姑娘!”

“玉露姑娘来了呀……早之前你给我送的跌打药特别好用,真是太谢谢你了!”

“哎玉露姑娘啊,今天有新鲜的桔子,给你们拿几斤回去好不好?”

玉露笑着跟路边的摊贩打招呼,“刘婆婆您的腰好点儿了吗?怎么没见您孙子?”

“张大爷您别客气,要是腿还疼呀,就到归灵药铺去让他们给你治治,保管好!”玉露笑道。

“多谢陈大婶,桔子我就不要了,咱们府里你送的桔子都没吃完呢……”玉露见到这些热情的老百姓,脸上发自内心的扬起了笑脸。

等到几人走进了一家药铺之后,玉露对跑过来招呼她的师弟道,“小古你不用招呼我了,我来找你坡白师兄的。”

话没说完,赵坡白从里面提着给病人的药出来,见到了玉露走过来道,“你要再不来,我就要亲自跑回府里一趟了。”

玉露瞥了一眼提蕴,而后笑道,“哦,最近忙,一直待在府里不得空。”

“之前让购买的防疫消毒的药草都已经准备好了,还大量新进了大黄,白术,桔梗这些。”赵坡白点点头,“今年的量已经管够,门主可以放心了。”

“这样便好。今年的雨季要来了,涝灾不断,玉壶百姓又要遭殃了。我已经动员了门中的师弟师妹,还有清川的百姓随时准备去帮忙。”玉露沉声道。

“就只希望今年大坝别出问题咯……”赵坡白叹了一口气,“大坝要是崩了,那隔壁的玉壶就真的完了。”

提蕴听到“玉壶”两字的时候觉得耳熟,想了片刻后就想起来,这不就是皇帝不管不问的那个玉壶堤坝吗?难不成玉壶也在清川?

玉露心事重重的从药铺里出来,提蕴便跟她聊起这件事来,“州府上的河工有没有预估堤坝的寿命?”

“蕴儿你也知道大坝的事情?”玉露疑惑的问。

“早之前在王府的时候,狐……南王爷给我看过折子,知道一点中间的原委。”提蕴道。

“诗有云,一片冰心在玉壶。帝王无情,百姓有义。我们更不会袖手旁观,一定要同心协力,尽最大的努力,跟玉壶的百姓共渡难关。”玉露想了想,垂着眼答道。

提蕴听了深受触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她心里总觉得自己一定要助力玉壶涝灾这件事。但又总觉得自己全身是劲儿,就是使不出来。

几人从西街出来之后就沉默了一阵,而后走了走便来到了清川的秀湖。

秀湖是清川的一处胜景,是上流瑞河分支出来的一条河流,流入了清川之后,因为地势的原因,在此处形成了一个大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许多的荷叶花苞,水下是多种多样的游鱼,中间又建了桥亭,提蕴和玉露在桥边上散步。

湖水潺潺流动着,是一汪灵动的活水,倒跟京都的死湖不一样。提蕴很是喜欢这样的景色,觉得这湖名字取得也好。

这时候,玉露看见那边的一家糕点店铺对提蕴道,“金风最是喜欢那家的桂花糕,既然来了我就去给她买一点儿。”

“你们陪着她,我去去就来,可别出了岔子。”玉露又嘱咐了提蕴身边的两个侍女。

这时候提蕴和两个侍女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临湖一处较矮的桥边上,正坐下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高呼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叫喊起来。

“有孩子落水了!”

“谁熟水性,快救救孩子呀!”

提蕴听到声音回过身往湖里一看,只见靠近她们这一边的湖水里,有一个奶娃娃在水里扑腾着,她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救命。

提蕴一看就着急了,湖对岸的人都着急忙慌的,正赶着跑过来她这边准备救人。两个侍女不会武功也是急坏了,其中一个跑去了糕点店铺里找玉露。

“娘……救我!救我呀!”那奶娃娃冲着提蕴她们伸出手大声喊着,因为被水冲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幅场景让提蕴想起了之前在梦中,千雾抱着孩子消失的场景,她心里一痛,似乎魔怔了。掀了斗笠,三两下脱了鞋,把袖子一捞直接跳进了湖里。

岸上的人见了又是一阵惊呼。

提蕴身边的侍女见了,来不及拦住她,在桥边上急哭了起来。

提蕴跳进水中后,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似乎开了窍,竟然手脚并用的游了过去,不多久便来到了孩子身边。那孩子扑腾了两下,就攀上了提蕴的肩头,似乎喝了太多水不省人事了。提蕴心里着急,抓住了湖中桥亭的石墩边,等着大家把她拉上去。

这时玉露和那个去找她的侍女一起过来了,一见到这个场面差点晕过去。她脚底一个起跳,飞身下去湖里,踩着荷叶在湖中间旋转了好几次,然后来到提蕴身边,直接把她拎起来飞回了岸边上。

提蕴刚刚上了岸,把肩上的孩子放在地上,着急得眼睛都红了。孩子已经没了声音,这样下去估计就没救了。

岸上的群众都围过来出主意,玉露看了看孩子的眼睛,又给他把了脉,而后对着提蕴摇了摇头。

提蕴泪水盈眶,推开玉露伸出手在孩子的腹部有序的按压着,而后又掰开他的嘴给他做人工呼吸。玉露虽然觉得她的行为奇怪,却也没有打断她。

孩子,你一定要活着!我还没有放弃,你也不可以放弃,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呀!

提蕴含着泪憋着气,手底下还在不停的动作着。她看着这个孩子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一颗颗落在孩子的身上脸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孩子忽然喘过气来,嘴里吐出了几口水,呛了几声睁开眼看着提蕴喊道,“娘……”

提蕴喜极而泣,愣了一下扑倒在孩子身上抱住他,痛哭起来,“还好你还活着,还好你活着……”

玉露在旁边看得也落泪了,自从提蕴醒过来知道她的孩子没了之后,一直没有这样的释放自己的情绪,这几天玉露都担心她心里憋出病来。

哭泣是心理创伤开始愈合的第一表现。

母亲失去孩子那种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

围观的众人里有人递来了披风,有人送来了茶水,提蕴又呜咽了一会儿被玉露扶着起了身。随后大家又关切的问了几句,将提蕴和孩子一起安置在旁边的茶摊坐着休息,便纷纷散去了。

提蕴抱起那个孩子,发现这个娃娃穿着粗布麻衣,不过两三岁的样子,此时乖乖的躺在她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又给他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发现竟然是个女娃儿。检查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已经无碍了,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便对两个侍女道,“你们去问问她的家人在不在附近。”

侍女们点点头去了。

“桃花没有家人……桃花只有娘一人。”这时候怀里的孩子盯着提蕴,忽然开了口。

第八十七章 现代记忆

“娘?”提蕴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别人,指着自己不可思议的问小桃花。“你叫我娘?”

“是啊,桃花就是来找娘的呀。”小桃花扬起笑脸,灿烂得把一旁的玉露都暖到了。

提蕴愣了一下,只觉得她有趣,于是笑着看她。“那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呀?”

“我叫桃花,从天上来的。”小桃花嘟着嘴,伸手指了指提蕴的脸道,“娘长得好看。”

玉露挑了挑眉,这小丫头真有眼光,等到提蕴脸上的疤痕都消失了,那就是真好看了。

这时候两个侍女回来了,对提蕴和玉露道,“大家都说不认识,没人见过这个孩子。”

这时候玉露对提蕴道,“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身上脸上都湿了,当心生病了。不如先回了家里,我们再慢慢找她的家人。”

提蕴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看你,我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别碰水小心别碰水……”回去的路上,玉露一边唠叨提蕴,一边用帕子给她仔细的擦了擦脸上的水,检查是否有伤口进了水。

虽然是唠叨,却是难得的苦口婆心。

回了府里已经是黄昏时候,提蕴换好了衣裳,玉露给她清理了脸上的伤口,正上着药粉。桃花已经换好了可爱的粉色裙装,现在奔奔跳跳的跑到提蕴屋里,“娘亲!”

提蕴听到声音抿着嘴忍不住笑了,玉露也是憋着笑容佯装生气道,“笑什么笑!当心嘴角开裂!”

侍女跟在桃花身后,抱她起来,让她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桃花腿短,坐上去两只腿悬空的摆来摆去,捏起旁边的糕点一点不客气的吃起来。

“我听说府里添了个奶娃娃是不是?” 这时候金风兴冲冲的进来了,“整个府里都传遍了,听说可爱的不行,我来看看……”

桃花立刻放下手里的糕点,见到金风进来,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金风行了一个礼道,“金风姐姐你好呀。”

金风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娃娃。

她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脸像包子似的,两颊边有许多肉肉,脸颊白里透红的,真的就像一个鲜桃一样,一看就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起来像桃花眼。一笑起来露出两颗门牙,实在是太萌了。

最特别的是她的头发,是棕黄色的小卷发,就算梳了发髻也不好看,所以侍女给她整了个道士头,不过她头上的簪子是个好看的桃花簪,簪头上垂下来一根金色的流苏,随着她摇头晃脑的不断甩动着。

“你认识我?”金风蹲下来学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问道。

“侍女姐姐说的。”桃花看着刚刚跟着她的侍女,“说金风姐姐就要来了。”

金风喜欢她喜欢的不行,抬起头问玉露和提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丫头呀?这么可爱,不如过给我做女儿呀?”

“我叫桃花,桃花自然是桃花娘的丫头。”桃花也抬起头看着玉露和提蕴。

“来小桃花,告诉我桃花娘是谁?”金风搂过她问道。

桃花目不转睛的看着提蕴,提蕴低头扬了扬嘴角,抬了抬手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桃花娘。”

金风愣了一下,“哇塞萧提蕴你可以啊,老子就一天没见你,你女儿都生出来了?”

玉露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给提蕴上了最后一个伤口的药粉之后,把药箱收拾了一下,转过身对金风道,“是啊,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听过天上掉馅饼,没听过天上掉女儿的……”金风嘟囔着,“再说了,桃花这么大个人从天上掉下来,还不得摔成桃花馅了?”

其他人被金风的反应逗乐了,整个房里都是愉快的笑声。

提蕴起身走了几步,蹲下身看着小桃花道,“既然你没有家人,又叫我娘,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了好不好?”

“好!”桃花笑眯了眼,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提蕴,提蕴开心得眼泪都盈眶了。

随后几人就去吃饭了,晚一些苏容回来了,又逗了桃花一阵子,桃花很懂事很可爱,男女老少通吃,府上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提蕴给桃花喂饭,可她好像不太爱吃的样子。吃过了饭回了屋子,提蕴问她,桃花嘟着嘴道,“都不好吃,青菜咬不断,鸡肉扎桃花的嘴巴,咽不下去。”

其实提蕴也吃不惯,因为以前在王府锦衣玉食,什么美味佳肴都吃过了。况且清川这边的口味都是偏淡偏甜,每天不是汤就是蒸和煮,半点辣椒没见到,她来这里半个月了也吃不惯。

提蕴只能安慰桃花,过几天带她出去玩。

夜里桃花跟她一起睡,提蕴看着睡着的桃花,思考着一个严重的事情。

钱。

她需要钱,如果以后要在清川继续待下去,总要想办法自己赚钱,不能一味的问别人伸手要,否则自己和桃花的私生活会受到影响。

可钱从哪来?想了半天她也没有头绪,渐渐的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提蕴和金风带着桃花出来玩。几人刚好赶上了圩市,这一天特别热闹,周边许多县城的百姓挑着担子一大早就来了,满满当当的占满了两边的摊位。

金风抱着桃花,紧紧跟在提蕴身边。三人挤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不太拥挤的巷子里。桃花看到有人的箩筐里放着糖块,奶声奶气的问道,“娘这个是什么?”

“这个叫叮叮糖,你还咬不动呢。”提蕴笑道。

接着桃花从金风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各个摊位上东瞧瞧西看看,摆摊的人送了一些吃的给她,她都很有礼貌的说了谢谢。

金风看着她眼神都温柔了,“桃花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提蕴笑道,“但愿来日方长……”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回过头再去找桃花,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提蕴着急起来,赶紧问了两边的摊贩,其中一个老婆婆指了指她们的右手边。

她们右边是另一个巷子,巷子很窄,至多可以容纳两个人通行。

提蕴赶紧过去看了看,却见桃花正蹲在一个乞丐前面,把手里的吃的都给了那个乞丐。看见她之后,提蕴着急的喊了一声,“桃花!”

“哥哥,你要好好的哦。”桃花给了那个乞丐吃的之后,听见了提蕴的呼喊声,一转头就看见了提蕴,起身朝着她小跑了几步,“娘亲!”

这时候忽然从桃花身后的拐巷里,跑出来一匹马,有人在后面大喊道,“快让开,马受惊了!”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提蕴看着那匹马冲出来的时候,本能反应三两步迈开步子冲到桃花身边,一把抱住了桃花。

马的速度很快,仿佛一阵风飞速冲过来。巷子很窄,根本避不开。

提蕴死死的看着那匹马冲过来,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意识里有了一个重叠的影像,好像看到了相同的一个场景。她的大脑忽然被冲击,被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撞,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被旋涡吸了进去。

就在这个漩涡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知道了那些铁皮盒子叫做“车”,看到自己在孤儿院的童年,也再一次目睹了自己是怎么死于车祸,怎么穿越的。过往所有种种,她全部想起来了。

下一秒便听到马嘶鸣了一声,挣扎了一会,轰然倒地的声音。桃花看着金风朝着她们这边一掌打出去,掌风对准马头用力一击,马已经被击毙了。

金风走过去扶起提蕴,谁知道提蕴直接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洞的,紧紧的抓住了金风的手臂道,“等一下。”

太好了,娘全部想起来了。看见提蕴这副模样,桃花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提蕴闭上了眼,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记忆。大量的现代知识,生活经验和生活技能一瞬间全部回到她身上来。她又好好回顾了一遍,而后睁开了眼。

金风看着她,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提蕴转过头看着金风道,“我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回了归灵府里,玉露听了消息拎着药箱来找提蕴,却被她打发了回去。提蕴关了房门,一个人在屋子里,她把这一世和上一世的经历、理念融合理解,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提蕴听到金风玉露在门口为她担心,两人时而走来走去时而低声交谈,却不来打扰她。她感激的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金风玉露赶紧凑过来道,“提蕴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想跟你们说。谢谢你们救我,谢谢你们为我着想。”提蕴深情的拥抱了两人。

金风和玉露不知道她搞什么,也轻轻回抱了她。

而后提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她们眨了眨眼道,“归灵派?你们门主是不是叫锦瑟?”

她之前就觉得归灵派这名字熟悉了,可就是想不起来。就在刚刚她回忆两世记忆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锦瑟的门派就是归灵派。

“是啊……”金风懵住了,“我们捎了信给门主,算算日子大概再过十天她就要回来了。”

提蕴点点头,有熟人方便多了。

第八十八章 給大触跪了

后面几天里,金风和玉露发觉提蕴有点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天,金风走进她的屋子,见她在吃梨便道,“给我一个。”

提蕴立刻拿起一个随手抛给金风,金风伸手一接,正好捧在手里。愣了一会儿,她咬了一口梨,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就觉得你哪儿不对了吧……”

“哪儿不对?”提蕴吃完了梨擦了手,一只手掂着下巴对金风眨巴着眼。

金风看了看她的眼睛,迷了一会,紧接着赶紧遮住自己的眼道,“啊提蕴你总这样,老子要把持不住了!”

她现在脸上的疤痕好的差不多了,皮肤越发的光洁白皙,一露出那种妩媚勾人的眼神和动作,金风都感觉到自己有点受不了。

“你是不是磕了*?”金风闭着眼咬了一口梨问。

提蕴立马收起眼神,瞟了她一眼,拍了拍手道,“我只是想试试……”

“试什么?”金风傻傻的问。

这时候玉露拿着药箱走进来,接嘴道,“试试她这张脸的魅力呗。”

提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玉露见此,走过来掐住她的下巴,凑近她左右又打量了一下她的脸道,“嗯……确实是足够祸国殃民了。”

“不过。”玉露退后站直了,“你下颌到耳畔那道伤口太深,似乎又受了其他药物的干预,所以我没法给你去掉疤痕。”

提蕴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痕。这道伤口是她在大婚上自己割的,而后又因为吃了假死药,所以血液停滞了好几天。

“那就让它留着吧。”提蕴道,“算是个纪念品。”

“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会,给你调了新的‘朱颜染’出来。”玉露说着,从药箱里拿了一个黑色的石瓶出来。

“不是吧,你又来?”金风见玉露拿出这个瓶子,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连续退后好几步。

玉露淡淡的瞟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提蕴问两人。

“朱颜染是我亲自调的一种颜料,可以在人体上作画。画好后不洗不搓,大概五天后这个画就可以一直刻在皮肤上了。”玉露说着,打开瓶子倒了点出来。

“这就是纹身呗。”提蕴淡定道。

玉露将手里的颜料放在阳光下,提蕴和金风看了看有点惊讶。这个颜色是珠光的金色,在这样的光线照耀下,点点的泛出闪粉的效果。

“你打算给我画什么?”提蕴摸着自己下颌的疤痕问玉露。

“还没想好。”玉露淡淡说道,“不过这是我亲自操作,你要相信我的审美。”

提蕴无所谓的摊手道,“好,那你试试吧。”

金风在一边听了直接懵住了,“哇塞萧提蕴,你真是好胆识!去年玉露用这个东西骗老子做实验,在老子的肩膀上画了一头猪……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丑叫老子怎么见人!”

金风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衣裳拉下来给提蕴看肩膀。

玉露淡定的收拾药箱,提蕴凉凉瞥了金风肩膀上的猪头道,“画在你肩膀上谁能看见?”

“这不是重点!”金风见她俩无所谓的态度被气到了,两三步走过去,一脚踩在提蕴椅子的扶手上,逼近她道,“你俩就是存心气老子的是不?”

提蕴眼里露出明媚的光,扬起头对着她娇笑道,“是呀~~就是联手气你呢,怎么?不服气?”

金风恶狠狠的盯着她一会儿之后,捂住眼败下阵来,眼里含着泪指责两个元凶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们!我去找桃花给我评理!”

说罢,急急忙忙退出门去。

金风走后,玉露正经了神色转过身对提蕴道,“你这几天怎么了?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有吗?”提蕴鼓着腮帮子,“我只是看生活太无趣了……给生活加点料。”

玉露挑挑眉,又打量了她一眼道,“明天我来给你画……纹身?”

“嗯嗯嗯。”提蕴连续点头,从旁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第二天中午。室内的光线太暗了,玉露领了提蕴坐在院子里,府上闲着的子弟婢仆都跑来了院子里看热闹。

因为去年玉露给金风画猪头的消息传遍了归灵府,大家都十分的好奇,所以都凑了过来。

金风搬了把椅子,坐在提蕴的右边,看着玉露给她右边下颌线的疤痕画画。

玉露把袖子上的棉绳一拉,整个袖口就缩紧了,而后单手打了个结。随后从药箱里拿出两瓶朱颜染,倒在一旁的调色白石盘里,她又倒了点清水和墨汁。

这次她做的朱颜染有金珠光和银珠光两种,将这两种颜色和墨汁稍微调和之后,洗了洗笔,而后用最小的羊毫笔沾了沾掺着银色的金珠光,先在手上试了试色,然后开始认真的在提蕴脸颊上作画。

金色的珠光色因为掺了银粉,所以化开变淡了,画在提蕴脸上看不出什么效果。第一遍画完后,为了等待染料吃进皮肤,玉露休息了一刻时。大家在一旁低声讨论着,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到了第二遍,玉露便加深了颜色,用扁平的小刷子一遍遍轻轻的刷过上色的部分。这时候大家才看到了雏形,经不住惊呼出声。

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画法?金风瞪大了双眼。

玉露淡定的换了笔,沾了沾沾了墨色的银珠光,仔仔细细的勾勒着轮廓,线条平滑忽实忽虚,十分的生动。

接着又休息了两刻时,玉露额上的汗水滑到了鼻尖上,垂耳拿着帕子走过来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玉露,你偏心!”金风指责道,“去年你怎么没这么用心给我画!”

“你也没相信我啊。”玉露淡淡的回了一句,“给你画的时候,你说就给我半柱香时间,还一直做无谓的挣扎不配合我。”

提蕴几不可闻的笑了笑,身体换了个姿势,转了个身。广大吃瓜群众跟着她的姿势统一挪过去换了方位,金风气恼的搬着椅子挪了挪。

最后一层,玉露用刷子沾了沾刚刚化开金银珠光的清水,对着提蕴的脸颊,用手指轻轻的弹了弹刷子,刷子上的水珠便飞溅到提蕴的脸上,水珠只是小滴,在脸颊上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凑近了一看,就会惊叹手法的精妙,简直栩栩如生。

做完之后,玉露给提蕴递过来一面镜子。提蕴一看自己的脸,瞬间惊住了,拉着玉露的手情真意切的说,“给跪了,大触受我一拜。”

她右侧下颌角到耳畔的那条疤痕,给玉露利用纹路画成了一片金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淡淡的发着光。鱼鳞画的十分的精妙,并不是写实的画法,却也不是完全的脱真。总之看起来不是吓人的真鱼鳞,也不像是假的发光的鱼片。

玉露低头一笑,开始收拾药箱,“接下来五天内,不能碰水,不能擦脸。不管是瘙痒还是疼痛,你只能受着,不能挠不能碰,夜里睡觉枕头要垫上一层软丝绸。”

说罢,把药箱交给垂耳,在众人惊叹膜拜的目光中离开了提蕴的院子。

当天夜里,提蕴的脸就跟几千只蚂蚁在爬一样,痒的不行。她紧紧握着拳,闭着眼休养生息,骗自己说这是脸部按摩。

桃花正要伸手去摸提蕴的脸,被一边的金风拉住道,“你娘亲现在正濒临奔溃边缘,桃花今晚跟金风姐姐玩好不好?”

桃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又过了两天,这种瘙痒又慢慢转变成了疼痛。提蕴几乎整天坐在屋子里不出门,因为哪怕是轻轻的风吹过,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又被剐了一次。

“呼~”金风在她脸边上吹了吹风。

“金风!”提蕴疼的丝丝抽气,接着咬着牙一巴掌甩过去,金风动作利落快速的躲开,在那边“嘿嘿嘿”的傻笑着。

又过了几天,提蕴的脸没那么疼了,又仔细的照了照镜子。发觉那颜料真的吃进了皮肤里,显得那块鱼鳞更加的自然生动了。提蕴一笑,那块鳞片会跟着腮微微的向后移,整个看起来实在是好看。

桃花见了伸手摸了摸,歪着脑袋可爱的笑道,“鱼鱼好看,娘亲好看……”

清川的雨季来了,外面下着雨,天气闷热起来。提蕴笑容满面的撸了撸桃花刚刚洗干净的头发,给她轻轻的打着扇子。

桃花睁着眼躺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提蕴道,“娘亲,桃花好饿,府里的饭菜不好吃。”

“汤里的香菇不够,味道不好吃。竹笋的酱多了,有几块还没熟……”桃花翻了身碎碎念道。

“竹笋娘都没给你夹,你怎么知道酱多了?”提蕴凑近她的耳朵轻轻问。

“桃花一闻就知道了啊。”桃花咕哝着。

提蕴听了皱起眉头,桃花很懂事,虽然不喜欢吃,但是在饭桌上从来不会露出半点嫌弃的表情。凡是侍女夹给她的菜,她都会认真尽力的吃下去。实在是不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夹到提蕴碗里。提蕴知道,桃花的嗅觉和味觉似乎比常人灵敏许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孩子天天喊饿,总要想办法解决。

她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厨房。

第八十九章 小露厨艺

第二天中午吃饭,提蕴看着一桌的汤汤水水,稀罕的两盘炒菜,头疼得用指节不断的敲桌子。她身为21世纪的南方人,出生在从小吃辣的省份地区,虽然后来去了上海工作,口味有了改变,但是本质里的口味还是追求辣。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从她穿越到这里八年里,从来没见过“辣椒”这种植物。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在现代看的历史杂书,忽然想起来,辣椒是外来的植物,按照历史是明末才传入中原,直到光绪年间才在民间广为流传。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过历史上有过一个“南成国”,出现过姓千的皇帝。说明这个朝代不存在于她所学的历史里,换句话说,这里就是架空的一个朝代。

真头疼,万一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这种东西,那自己是不是就要靠吃胡椒、茱萸、花椒活下去了?

“你怎么不吃啊?”金风正大口的吃着饭,看见提蕴不动筷子,嘴里含着饭菜含糊不清的问。

“失礼!咽下去了再说!”一边的苏容扬起巴掌就要打她,金风昂起头看着他。

“你打啊,你打……”金风傲娇的把脸凑过去给苏容,“你要是不想老子折腾你你就打!”

苏容忿忿的收回手。

提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们……都不吃辣吗?”

“辣?”金风和苏容异口同声的道。

玉露夹着菜,这时候慢了下来看着提蕴。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估计这帮人辣味都不一定吃过。提蕴扶着额,心里要哭出来。

“你想吃辣?”金风一脸不可思议。

嗯?提蕴听到金风这么问她,马上抬起头,点头如捣蒜道,“对啊对啊,我喜欢吃辣!”

苏容有点犹豫道,“胡椒我们还吃不起,太贵了。花椒……厨房应该有,你要想吃叫厨子给你做。不过我们就……受不了那个麻味。”

提蕴听到了“花椒”二字,两眼放了光,但是想想那也不是辣椒啊!

“哎……有没有那种……”提蕴不知道在这里辣椒被称作什么,于是尝试着给他们比划,“一株上面挂了很多颗,果实弯的是长条儿,红色绿色都有,味道很辣的……”

几人都纷纷的低下头仔细想着,苏容疑惑的道,“我怎么感觉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在哪儿见过……”

“哎哎哎!我好像想起来了!”金风咬着唇,“提蕴说的这个不就是……容师兄院子里的那几株番椒吗?”

“对,就是番椒!”提蕴发现这个称谓跟清朝年间的一样,有些惊喜。

“你要吃那个?!”苏容一脸惊恐的摇着头,“那几株番椒可是我花了重金买来的观赏盆栽!从京都送来的,你可千万别碰!”

提蕴看着他,乖巧的点点头。脚下却默默的朝着门口挪了挪,随后火速起身狂奔向苏容的屋子去。

“哎你!”苏容连桌上的扇子都没拿,提起裙子就追着她狂奔而去。

提蕴健步如飞,先一步到了苏容院子里,转了一圈就看见了那几株排在一起的番椒。那几株番椒长得非常好,主人时常修剪,已经长成了一大株,比提蕴还高。

提蕴一见到熟悉的红辣椒,眼泪都要流了,马上摘了一颗咬了一口。辣味在嘴里蔓延开去,她眼泪真的流了下来,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看来她这辈子也没多大出息,就指望辣椒了。提蕴心里美滋滋的,马上动手摘了一大把放在衣袖里。

这时候苏容已经追了过来,一把抓住提蕴摘辣椒的手道,“提蕴住手!”

提蕴转过头对苏容笑嘻嘻道,“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这个辣椒到了秋天还会结果的嘛……”

“你胡说!卖番椒的人明明告诉我,摘了一次这棵树就不会结果了!”苏容生气道。

“哎哟容师兄……我说就你这智力还要去经商?”提蕴摇头叹道,“人家那是怕你把果实摘下来自己种出新株,那他不就没生意了?人家骗你的!”

苏容瞪大了眼睛看着提蕴,“你说的可是真的?”

提蕴摇头叹息,抬起一只手发誓道,“我萧提蕴,现在摘了你的辣椒,今年秋天我一定还给你二十株,否则天打雷劈!这样好不好?”

“这是你说的!还不了我就把你卖到勾栏去!”苏容微微缓了语气。

提蕴立马把一颗红辣椒塞到他嘴里,苏容牙齿咬破了辣椒,片刻后赶紧吐出来,辣得在原地转圈圈,“提蕴你给我吃了什么!好辣好辣!”

“师兄我要提醒你,你看看这个辣椒,现在是已是小满时节。你这辣椒再不摘就要熟透烂掉了,然后就浪费了。”提蕴把他吐出来那颗红辣椒塞到他手里。

“你摘了……拿来干嘛?”苏容辣得对着嘴一直扇风。

“等着看吧。”提蕴拍了拍手,带着袖子里的辣椒去了厨房。

苏容跟在她身后,准备看看她搞什么名堂。

提蕴和苏容到了厨房,厨房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一边看着他俩。

“喏,拿去洗洗。”提蕴递给一个大婶十几颗辣椒。

大婶看了看苏容,苏容道,“姑娘吩咐的就去办,看我干什么!”

接着提蕴要了两个灶台两口锅,一口生火烧着水,另一口原地待命。她接过辣椒,用刀切成了小块的圆圈状,而后放在一边,又把蒜拍碎了切碎。切好了猪肉之后放在一边,接过打下手的人切好的笋。

食材都准备好之后,招呼下人把另一口锅的火生起来,然后等锅热了,先是放了猪油,等到猪油化开,把辣椒和蒜先倒进去。这一倒进去,香气四溢,一股呛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整个厨房的人都傻了,纷纷开始咽口水。

提蕴放了点盐巴下去,然后把辣椒和蒜盛出来。苏容觉得奇怪,刚刚下锅就盛出来,其他的食材怎么办?

接着,提蕴把碗里的辣椒蒜用勺子顶住,然后把碗倾斜倒出里面的油回了锅里,对烧火的人道,“大火。”

灶下的火旺了起来,提蕴见锅里的油滚了,把旁边的笋倒下去,翻炒了一会儿,看着笋快熟了放了一点盐巴,接着把碗里还热着的的辣椒和蒜倒了一半进去,整锅开始冒着诱人的香气。

再翻炒了一会儿,就要起锅的时候,又撒了一把言须下去,随意的翻了两下就盛了上来。

提蕴对大伙道,“尝尝。”

这时候另一口锅的水快开了,提蕴又往碗里剩下一半的辣椒和蒜里拌了点酱和醋,在刚刚的锅里随意的热了热,然后盛出来放在一边。

另一口锅的水开了,提蕴把菜花丢进去烫熟了,菜一变色就直接盛了出来,摆好了盘之后,把刚刚冒着热气的辣椒蒜调料沿着菜花淋了下去。

热气和香味交织着,厨房里里外外都是扑鼻的香味,府里的其他人闻到了香味也跑了过来,纷纷要尝一口提蕴做的菜。

苏容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味道太好吃了!”

辣味和盐味交织着,嘴里还伴着笋的鲜味,整盘菜不咸不淡,十分的爽口。厨房里的人渐渐多了,大家尝过了两道不同的菜之后,都爱上了这个味道。

菜花几乎在短短的时间里被吃光了,下水刚刚熟的菜花鲜嫩脆口,本来淡而无味,但是拌着辣椒酱料,一口气能吃一整盘。

提蕴拿着锅铲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心里一阵骄傲。

这就是辣椒的魅力。

苏容赶走了府里的人,拉着提蕴到一边去,“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味道太好了……”

“唉……可惜辣椒不够,我手里也没多少了,不然晚上能给大家做一桌。”提蕴抬起眼看了看苏容,似乎很惋惜。

苏容咬了咬牙,“我院子里的番椒,你都摘了用吧……不过说好了,今年秋天你得还我二十株。”

计谋得逞,提蕴笑道,“谢谢师兄。”

提蕴又命人摘了一些辣椒下来,其实那几株辣椒树那么高,结的辣椒又那么多,够整个府吃一个月了。但是这仅有的辣椒要好好利用,所以并没有摘完。

到了晚上,她给几人做了坐了一桌子菜,其中还包括剁椒鱼头,辣炒白菜,茄子炒肉。不过为了照顾一部分人脆弱的胃,她还是做了一锅香菇炖鸡汤。

只是尝了一口,吃饭的人就全都炸了,其中又以金风为主。

“提蕴你这么好的手艺完全比咱们酒楼的大厨还要好!”金风边吃边赞叹道,又被苏容用扇子敲了一脑袋。

“咽下去了再说话!”苏容没好气。

“提蕴,我看你这手艺真的好,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酒楼做厨子?”苏容笑道。

提蕴笑了笑,“我要考虑考虑。”

桃花最喜欢提蕴专门给她做的炖汤,还有那盘口味略淡的炒白菜。提蕴见她吃得笑眯了眼,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小孩子不能吃太重口味的东西,所以娘给你特地做了这两个菜,你喜不喜欢?”

“娘亲最好了,桃花已经好久没有吃饱饭了。”桃花对着提蕴扬起头灿烂的笑了笑。

第九十章 身世之谜

第二天又是连日的大雨,锦瑟终于回到了府里。

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提蕴起身缓缓走到了廊下,昂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玉露打着伞走过来给她遮头,“你怎么了?”

她语气间总有种淡淡的疏离,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提蕴知道她心里其实特别关心自己。

“没什么,想起来一些旧事。”提蕴道。

“门主回来了,这会儿也快到你院子里了。”玉露跟她一起抬头看着廊檐上连绵不断的雨珠水柱。

提蕴淡淡的扬起嘴角,对玉露笑了笑转身回了屋子里。

不一会儿,锦瑟急冲冲的从外面进来,她走的太急以至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

“蕴儿!”锦瑟进到屋子里,侍女赶紧给她拿了布子擦干身上的雨水。

提蕴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过身。锦瑟看到一副自己不认识的面孔,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

提蕴已经料到锦瑟这样的反应,笑着开口道,“锦瑟门主,别来无恙?是不是认不出我了?这也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我大难不死……”

话没说完,锦瑟已经走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自己,她带着哭腔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还活着……”

提蕴看着她情深意切的目光,眼泪竟然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锦瑟切切的看着她,目光里都是疼惜和泪水,“我听说你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最怕别人的疼惜和安慰。提蕴含着泪笑道,“没有,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玉露见两人有话说,于是打发了下人,自己也退出门去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何锦瑟对她的出现不感到惊讶?提蕴有点疑惑。

“何神医换你尸体出来的那一晚,我正好去药房给盟主取药,回来的路上都看见了。”锦瑟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猜测,你可能没有死。”

提蕴低头一笑。这可真是太巧了。

“只是没想到世间事竟然这么奇妙,让我归灵派捡到了你。”锦瑟温婉的笑起来,“看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有个不情之请。”提蕴说道,“请门主千万,千万不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

锦瑟点点头,“我自然不会说,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请求,也一并说了吧。”提蕴点点头,“我想问归灵派租借一处产业,期间由我全权打理,赚的钱与山庄三七分成。”

锦瑟听了之后,心里很犹豫。

“门主不相信我?我……”提蕴正要说话,被锦瑟摆摆手打断了。

“不是不相信你,我在想,有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锦瑟拉过她的手,眼里含着深深的情意,轻轻说道,“你是我归灵派的继承人,是我师父的亲生女儿。”

提蕴刚刚听罢本来想笑,但是见锦瑟那么认真的样子,她也就只好忍了下来。

“我说的是真的。”锦瑟伸出手抚摸着提蕴的头发,“你肩膀上的桃花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当年还抱过你。”

提蕴看着锦瑟的认真的表情,笑意慢慢的消失了,她听得出来锦瑟不是在开玩笑。

“那时候你还不足三岁……师父被皇家侍卫疯狂追捕,不想连累你,本来派了人护送你去笑金山天缘老人那里,谁知在路上出了变故,遗失了你。”锦瑟低着头,在追溯在当年的回忆。

“后来我们逃到了清川,之后的四五年里,师父都在奔走寻找你的踪迹。她不顾身体垂危,病痛缠身,走遍了大江南北。”锦瑟泪水盈眶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你,抱憾而终。”

“师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们把你找到。”锦瑟看着提蕴,说话间哽咽了,“十几年了……我们找了你整整十几年呐!”

“后来我意外得知你肩膀上有相似的胎记,所以便前往笑金山参加盟主的生辰。”锦瑟低低叹了一口气,“可当日我见你单纯懵懂,不经世事,却分外的快乐自在。我便想,就这样也罢了,只要你过得好,师父的嘱托也就完成了。”

“那你师父……不,是我娘。”提蕴听着锦瑟的回忆,心里酸酸的。“我娘,她是因何事而被追捕,是因何事而死?”

锦瑟不说话,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师父临终前叮嘱我,若是日后找到了你,一定要亲手将此信交到你手上,你看了之后一切都会明了。亲师之命万不可违,这件事一直挂在我的心上。”

“现在见到了你,就可以放心交到你手上了。”锦瑟说着话,把信递给了提蕴。

提蕴接过信,拆开信封忽然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信封,扯出来一看,入眼的字把她惊住了。

槿之亲笔。

萧槿之?提蕴眉头皱了起来,打开里面的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封信有两层信封,里面的信也分成了两份。一份是提蕴母亲写给提蕴的信,一份是萧槿之写给她母亲的信。

提蕴看完后惊得心口不停的跳起来,她神色不安的捂住心口。

“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锦瑟问她。

“原来萧槿之是这么死的……后面居然还牵扯着这么大的事情。这是天大的秘密,天大的冤屈啊!”提蕴低声喃喃着,把信递给锦瑟,让她自己看。

千雾查了这么多年,肯定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的父亲杀了他的爱人。提蕴心中有悲凉凄怆的感觉油然而生,又把事情全部串联起来回想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去年中秋节的时候,何时了在饭桌上给大家讲的那个故事。现在她才发觉香婵仙子和五路上神的故事,竟然与皇帝和香妃的过往恩怨不谋而合。

她当时听了那个故事就觉得耳熟,现在仔细一想,可能是儿时她母亲讲给她听过。

锦瑟接过来又读了一遍,惊得捂住了嘴,“这……”

“娘想让我进宫,查清当年的真相……”提蕴心里剧烈的矛盾起来。

这封信不光是关乎着萧槿之,关乎着天家的秘密,还关乎着千雾……牵扯诸多,兹事体大。想到这件事关联着千雾,提蕴的心又痛起来。

锦瑟看完了信,这才想起来跟提蕴说明她假死之后发生的一切,包括千雾被冤枉,闻礼的陷害,醉滴的死,别萧中毒。

听了锦瑟说的这些真相,提蕴觉得脑门疯狂的突突跳起来,往事一幕幕冲击着她的脑门。这么说,这一切事情千雾都是受了诬陷,也是被迫害的人。

她心里很难过,背过身闭上眼抽泣起来。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千雾欺骗她,她也欺骗千雾。欺骗就是欺骗,从她假死那天起,她跟千雾的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等她平息了情绪,锦瑟走过去她身边道,“师父的遗志是让你去查明真相,可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若是你去,我归灵一派与你共存亡。若你不去,便留在清川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罢。”

提蕴昂起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滑下去,“这件事,即使过去再久,也是我娘心里最牵挂的事情……哪怕临终前,她也不敢忘记。我出生的时候,她在我身上刺下的这个桃花的胎记,把查找真相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身为她的女儿,我又怎么敢推脱?”

“可是这件事是皇上抹不去的污点,当然也是最大的忌讳。”锦瑟心里很沉重,“你若要查此事,必定要事事留心,步步为营。若是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你可想好了?”

提蕴用力的使劲握紧拳头,全身紧绷。

她一个月前才从京都那个牢笼里逃脱出来,现在日子刚刚开始,要让她回去谈何容易。况且她的记忆已经恢复,现在只想自由自在的过安乐快活的日子。

但是……不仅是她娘吩咐的这件事,她也想揪出害她流产和毁容的元凶。

她怎么敢忘记这天大的仇恨,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那天往她脸上撒药粉的那只手,那只手手心里有一道独特的疤痕。

她不能退缩不能胆怯,她只能迎难而上,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

提蕴身体紧绷得颤抖起来,最后松开手,张开眼转身对锦瑟道,“我想好了。要去,我一定要去。”

“本门中有一位师弟,早年被师父安排去了宫中太医院做学徒,如今他已经是太医院的太医,叫周自恒。”锦瑟说道,“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我们必定全力以赴帮你,将来你若是进了宫,可以跟他相互照应。”

提蕴点点头。

“可如今你不过一介平民身份,与皇家沾不上边,要怎样才能进宫呢?”锦瑟皱眉道。

“这件事急不来,我已经有了计划。”提蕴摩挲着手指,“现在最着急的事情是钱……”

没有钱寸步难行,不管是自己的生活,归灵派的运转,还是隔壁玉壶县的水灾,都需要钱。

想到了玉壶的堤坝,提蕴的眉头又皱起来。哪怕她空有一肚子兴修水利的想法,没有钱也是无米之炊。

“你方才说要问租借一处产业,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锦瑟问道。

提蕴点点头。

“我这就叫苏容过来。”锦瑟便吩咐人去叫了苏容来。

第九十一章 金如许

没过多久,苏容领着手下的账房管事,带着账簿,产业的租契证明和所有证明一起来了。

提蕴接过来一一看了之后,看着苏容严肃的脸笑道,“容师兄怎么板着脸?我又没想抢这些田契。”

她知道苏容担心她会架空他的权利,空降领导层取而代之,她心里跟明镜一样。

可毕竟术业有专攻,有些产业并不是她熟悉的,更何况她的本意就是想吃喝不愁而已,不想太累。再说了,就算她是他们师父的女儿,可是没有成绩没有贡献就不能服众,空降反而会招来明枪和暗箭。

提蕴的眼睛澄澈清明,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苏容看着她,觉得自己心里想的都被她看穿了,有点羞愧的低下头。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容师兄,田产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你可别推给我自己偷闲啊。”提蕴笑道,而后从所有的纸张里抽出了那张酒楼的所有证。

“你就把这个酒楼交给我打理吧。”提蕴把其他的所有契约全部放回了箱子里,盖上了箱盖。

“你……”苏容有点惊讶,“可这酒楼的盈利并不多。”

提蕴点点头,“我知道。归灵派的经济支撑一多半是从租赁田地得来,其他的药铺,酒楼,米铺,绸缎庄这些,都是用的副业,用来填补不足,盈利不多,有时甚至入不敷出。”

“我想这几年,归灵派在某些方面已经力不从心了对不对?”提蕴这几天没少跟金风玉露聊起这些事,所以这些都是她的推测。

苏容心里一沉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几年这些产业的盈利,已经明显不能再支撑整个收支的正常运转了。这几年都是依靠着发了家的弟子对他们的资助,否则光是养活归灵府上的几百人,就已经够呛了。这件事一直让他和锦瑟十分烦恼,现在听提蕴说起来,心里更沉重了。

提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别以为我要了这个酒楼就罢了,你还需得拨给我几亩地,借我点银子。不然我一穷二白,也是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赚钱的法子提蕴有的是,可是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她耗得起,可是归灵派和玉壶县耗不起。

苏容与提蕴相视一笑,他感慨提蕴心胸之宽广,于是甩开手里的扇子妖魅一笑道,“你有需要只管开口。”

“对了,我想问问你,清川的商帮你都认识吗?”提蕴喝了一口茶。

“你是想……”苏容听到她说“商帮”时,心里吃了一惊。可即使是现在的南国,也从来未见有女子进入商帮,“可你毕竟是个女儿身……”

提蕴翩然一笑,“若我是个男儿身呢?”

苏容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又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你是想扮成男子?”

“有何不妥吗?”提蕴询问道。

苏容打量了提蕴一眼。不知从何开始,她眉宇间有了一股英气,面目里带了几分淡然爽朗的神态,笑语间甚至比自己更豪气。

更何况,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普通人若是只听她的声音,确实分不出男女。

“好。”苏容道,“过几天我便向你引荐。”

“多谢师兄。”提蕴笑道,“我想了解目前商帮里的成员都有谁,有哪些产业,你一一跟我仔细说一说。”

苏容便跟她一一数了起来。提蕴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在南王府听宿雨提起过,都是千雾的手下,她特别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做“俞瑜”。

提蕴笑着摇摇头。她运气真不错,以后总避免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合作,这也省去她许多麻烦。毕竟她的计划里,本来就是要靠着千雾回到京都。

说罢了这件事,提蕴又和苏容聊起了田地的租赁和管理。清川距离京都大概一个月的路程,山高皇帝远,归灵派早年就开始着手土地的兼并,手里掌握了整个清川八成的土地。

每到秋收,归灵派的账房会计算出当年需要上交的国家土地税,以及需要支付给归灵派的土地租金,然后换算成等价的粮食,由农民们按量上交。农民们上交了这些粮食后,剩余的粮食便由其自行支配。上交的粮食由归灵派负责统一进行售卖,将国家征收的赋税上交后,剩余部分就是归灵派的租金所得。

提蕴心里由衷的敬佩自己的母亲,这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为百姓谋生活谋福利。首先,粮食由归灵派统一售卖,这就避免农民自己卖粮食,受其他商人的二度剥削。其次,南成国向百姓征收的赋税有很多种,归灵派全部从售卖粮食所得的收入中代为上交。

这就意味着,不管当年售卖粮食所得是多少,归灵派都要负责上交农民的所有赋税。所谓从田地里得到的租金,其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用于为农民交其他苛捐杂税。

这也就是为什么此地的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舒适安乐的主要原因。每年归灵派即将租赁新田的时候,排队报名的人何止成百,上千都不止。

不过提蕴还是听出来一个问题,她说道,“黄宗羲说,以往的赋税有三害,归灵派已经解决了其中的两害,其实还有一害。”

苏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提蕴以为他听过黄宗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提蕴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一害就是田土无等第之害。”

田土无等第之害,意思就是征收赋税不看田地贫瘠或者肥沃,一律按照等量的赋税征收。这就使得租赁了贫瘠土地的农民赋税沉重,生活困苦。

“确实!”苏容恍然大悟,心里赞叹提蕴的眼光之锐利,又疑惑道,“只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这黄宗羲是何人?”

“呵呵呵……”提蕴尴尬了一下,笑道,“是我一个远房叔伯。”

苏容点点头,又赞叹了两句,两人又聊起了屯粮和售卖的问题。提蕴和苏容对经商都有兴趣,所以聊的很投契,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锦瑟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给他俩端了水果进来。

苏容赞赏提蕴,她看问题很精准,总是能精确的指出矛盾点,所说的想法总是很新颖却又很有道理,让苏容打心里佩服她。

锦瑟进来的时候,苏容已经起身准备走了,听到他问了提蕴一句,“你问我要那几亩地准备拿来做什么?”

“种辣椒啊。”提蕴笑眯眯道,“为了我的口粮,民以食为天,毕竟我是立志成为猪精的顶级吃货啊。”

苏容对她眨巴眨巴眼睛,“吃辣算我一个行不行?”

“没问题。”提蕴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入夜前,提蕴就让玉露给自己找了一件男装来,为了配合自己脸上的鱼鳞,她选用的是白衣为主,衣裳的前襟和腰带选的是金色。

玉露给她束发戴冠之后,左右打量了一眼后叹道,“又要去祸害众生了。”

提蕴看了看镜子,手里的折扇一甩,对着玉露眨了眨眼,用扇子掂起她的下巴笑道,“姑娘可要跟我回家?”

“真不要脸。”玉露淡淡道。

“哈哈哈……”提蕴大笑起来。

这时候金风进来了,又是一阵的惊叹,其间累赘就不复述了。

“可为何你扇子上写着‘金如许’三个字?”金风问道。

“啊~问渠哪得金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提蕴拿过扇子放在胸前扇了扇,一副风流的做派,“在下金如许。”

“日后你们都要记住我这个新名字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公子’了,可别再记错了。”提蕴笑道,“谁要是喊错了,一人罚十个铜板。”

玉露笑道,“你怕不是掉到钱眼里了。”

“不持家可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啊小姐姐。”提蕴收起扇子,“正所谓,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吃晚饭时,在饭桌上。桃花看了一眼提蕴的装扮,眼里冒着小星星,一见了就歪着脑袋道,“帅,帅!”

提蕴捏了捏她的笑脸,笑道,“以后可不能叫我娘了,要叫爹爹。”

“爹爹帅,爹爹帅!”桃花很兴奋的手舞足蹈,整个膳房的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提蕴带着辣椒的种子,跟着苏容去了分配给她的田里。苏容给了农民们三个月的工钱,提蕴给他们承诺,如果第一批辣椒收成好,到时候会给他们涨佣金。

随后就把种辣椒的要点告诉了他们,看着他们把种子种进田里之后,决定等十五天后抽芽了自己再来看看情况。

很凑巧的是,提蕴在现代的童年时候,曾经在孤儿院跟着打饭的奶奶一起种过辣椒。奶奶对她很好,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其实提蕴自己还留了三四斤辣椒,她另有用途。从田里回到家后,她就窝在厨房里一整天没出去。

“公子鼓捣什么呢?一整天了不让我们进厨房,也没见里头有动静。”厨房里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回来让我买了好多鸡爪和萝卜,不知道她要干啥。”

过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提蕴捧着两个小坛子,从厨房里笑眯眯的走出来。厨房的人都觉得新奇,提蕴没有透露,捧着这两个坛子去了地窖里。

第九十二章 初入商帮

第二日金风带着提蕴去了酒楼,刚到酒楼门口,提蕴先是看到了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匾额,红木的匾额上烫金字都已经脱落了,勉强看到“清川酒楼”四个字。

提蕴对身后拿着笔的小厮道,“找人打新的匾额,还有这两副对联也换了。”

身后的小厮赶紧写下来,又急忙跟着提蕴进了店里。

提蕴大概扫了一遍店里边的构造,一共有三楼,一楼是大厅,二楼三楼是包间。

“这儿我想有个舞台,要高一点,大概……这么高吧。”提蕴走到大厅的中央,朝着小厮比划着。

金风抱着臂跟在后面,一副不苟言笑的硬汉模样。

把酒楼的大概改造方向讲清楚了,提蕴又看了看小厮手里的记录,自己拿着红色的毛笔又圈出了几个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接着就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回家后,提蕴从地窖里拿出昨天的两个坛子,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闻到这个味道,她几乎喜极而泣了,这个就是她最想念的酸辣凤爪和辣腌萝卜皮。

嘤嘤嘤,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吃到啊……果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世纪真理诚不欺我啊。提蕴捏了几个出来吃了先解了馋,然后捧着坛子去了厨房。

这时候家里正准备吃晚饭,提蕴让厨房各上了三小碟的凤爪和萝卜皮。刚开始大家看着鸡爪有点嫌弃,但是提蕴可不管他们,洗了手直接捏起来就开吃了。

苏容见了,马上也跟着,拿筷子夹起一个鸡爪,刚刚放进嘴里,舌尖传来的辣味和蒜味激的他几乎惊住了,随后边吃边比划着让金风玉露尝一尝。

金风视死如归的张开嘴咬了一口,马上赞不绝口。紧接着一桌的凤爪和萝卜皮片刻被一扫而光,随后大家食欲大增,这一顿吃的都比以往的多。

“这个叫做开胃菜,意思就是呢,在吃饭前调动起你的味蕾,增进食欲。”提蕴道。

“还有的吃吗?”金风伸出筷子,却发现碟子已经空了。

提蕴挑眉道,“不知道啊,要看明天的客人吃剩下多少。”

“客人?什么客人?”金风问道。

提蕴不语,跟苏容相视一笑。

次日早上,金风带着武堂的弟子已经打了一个时辰的拳,又督促他们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基本功。正收拾好了准备回房沐浴,就看见苏容领着一大票人往西坤一鼎去了。

金风认出来其中有几个是商帮的人,她耸耸肩溜回了房里洗澡去了。

提蕴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开始准备了,厨房里打下手的人把东西洗洗切切送到她手边,她只管接过来炒和炖。等到所有的菜都准备好,马上要上菜了,她又赶紧回房里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梳洗了一番。

这头苏容跟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吃饭的时间。婢女们端着菜上来,大家看着菜里红红的辣椒都觉得好奇,都纷纷询问苏容。

“这是番椒。”苏容道。

坐下一个穿着红色纱衣,坦露着胸前白皙肌肤的男子笑道,“没想到容兄这么豪气,那番椒可并非凡物,小铢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大株估价没有上限,你倒真是舍得。”

“这玩意儿能吃吗?不会有毒吧?”其中一个穿着青缎长衫的道。

“玉楼你就有所不知了,物以稀为贵,以往我们都认为番椒一旦摘了果就无法存活。可最近我门中有一奇才,已经将这番椒拿去耕种了,不过到底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苏容对红衣服的男子笑道。

“秦欢你爱吃不吃,毒死你正好把你的茶楼给我。”苏容打开扇子摇了摇,瞥了坐下那个俊秀的青衣少年,夹起一口菜吃了下去。

坐下已经有人尝试了,虽然被辣的跳脚,但是这味道确实是美味带劲。

俞瑜尝了一口道,“这味道倒是颇有滋味,不若花椒,辣而不麻,不似姜蒜,辣而不辛。不知是厨房哪位所烹?”

“还是那位耕种番椒的奇才。”苏容笑道。

坐下有好辣味的人,已经埋头苦吃的不亦乐乎,苏容看着那边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调侃道,“我竟从来不知道席兄这么爱吃辣子。”

席鸣先笑道,“民以食为天嘛,况且这个味道从未尝过,确实是人间美味。”

“不如你为我们引荐引荐这位奇才?”花玉楼尝了尝味道,理了理衣裳朝着苏容笑了笑。

他看出来今日苏容请他们来,目的就是给大家引荐这位奇才,于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苏容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中带着盈盈的笑意。

秦欢尝了一口之后,食物还没咽下去,捂住嘴道,“嗯嗯嗯!真好吃,我也要见见这个奇才!”

“吃吃吃!有吃的就是娘是吧?”苏容说着话,嫌弃的朝着秦欢丢了一支筷子。

接着,提蕴便到了一鼎的客厅门口。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提蕴脸上带着和乐的笑意,摇着扇子,迈着从容淡定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到了客厅中央,抱着扇子朝左右两边的客人小小行了一礼,“在下金如许。”

秦欢看见金如许真是开心的不得了,一把拉过来让她坐在他身边,“哎哟终于有人看起来比我年轻了。”

花玉楼盯着金如许的脸,看着她右脸上的鱼鳞笑道,“这恐怕又是玉露的手笔吧。”

金如许听到了声音,朝着花玉楼一笑道,“正是,在下脸上有个疤痕,全亏了玉露姑娘。”

“看来她挺喜欢你。”花玉楼端起茶杯吹了吹。

“哎?许兄,你脸上这个画的真好看,改天我让玉露姑娘给我也画一个。哎许兄,为何你手腕上戴了个……”金如许手腕上戴了一个护腕样的东西,秦欢像猴子一样,看她身上什么都新奇的很。

“兄什么兄!人家才十七岁!”苏容被气得失笑,又丢了个枣子,砸在秦欢头上,“毛猴子!”

“啊真的吗?”秦欢揉了揉脑袋,又打量了金如许一眼,嘿嘿一笑,“许弟许弟!”

“我这是护腕,平日里炒菜方便擦汗。”如许朝着秦欢一笑,偷偷打量了在坐的人,心里暗暗猜测着哪个才是俞瑜。

之前她假死的时候,环灵镯在她右手上自燃,灼伤了她的右手腕,留下了一圈抹不去的疤痕,这个疤痕太标志性,她不想叫别人看见,所以弄了个护腕戴在右手上。

“许公子,鄙人名叫席鸣先。”坐在对面的席鸣先极是有礼,笑着说道,“我听容兄说你最近在种番椒?”

隆/胸?金如许在心里偷偷一笑。

如许倒了一杯酒,先敬了席鸣先一杯,而后笑道,“不瞒席兄……”

袭胸?哈哈哈,金如许在心里狂笑三声,脸上却正经着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认为番椒不可播种此类的言论全都是无稽之谈。”

“怎么说?”俞瑜接了口。

他眼神十分犀利,虽然也是笑着,但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如许与他对视一眼,心口一跳,看来这个人就是俞瑜了。

如许又把酒杯举向俞瑜,笑道,“如果不可播种,那么那些售卖的人手里的番椒,又是来自何处?这世间的事物,如果不能繁衍传播,就不会存活至今了。”

一席话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所以现在许弟种了多少番椒,什么时候能够收成,预计收获多少?”秦欢问道。

“五亩田地,大约三个月后就能收成,我经验尚浅,还不知能收获几成,但最少不会少于三千株。”金如许收回视线,看着杯里的茶叶。

话一出,坐下的各位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三千株番椒,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买卖。上面坐着的苏容也惊了一跳,他没有想到金如许一开口就是几千株,而且还是保守估值。

“这买卖能不能算我一份啊许弟?”秦欢笑眯眯的道。

“容师兄将我引荐给各位,目的就在此。若是这一季的番椒结果多,收成好。那么小弟愿意把种植番椒的技术告知各位,大家有钱一起赚,共谋财路。”如许站起身向在座的人行了一礼。

“许公子这么客气,恐怕另有所求吧?”俞瑜又一次出声。

场子立刻冷下来,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如许身上。

“瑜兄说的是,如许确实有求于各位。”如许正经了脸色,朝在座的所有人又郑重的一拜,“在下听闻玉壶县的堤坝年久失修,若是番椒一事能成,想请各位为玉壶县的水灾尽一份力。”

俞瑜看她的眼神立即变了变,目光里有了几分赞赏和欣慰。

“我们能尽什么力?皇上不修堤坝,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在座的各位纷纷的讨论起来。

“小弟认为水利在于疏,不在于堵。虽然我们不可代皇上行修堤坝之举,但是,州知府却有权协助朝廷兴修下游水利,引水开渠。”金如许抿着唇道,“此事我会想法子与知府大人知会,待到与河工共同商议之后再告知各位。”

大家热烈的讨论起来,却没有人表态。因为引水开渠工程量非同一般,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先不说番椒的利润是多少,过几年盈利总会变少。

“好!”最先开口的是俞瑜,“我同意入股修渠。”

第九十三章 招聘厨子

金如许投去感激的目光,却同样接收到俞瑜感激的目光。她差点忘记了,俞瑜虽是千雾的手下,却奉了千雾的命令,为了玉壶的百姓殚精竭虑,屯粮屯资已经数年。

俞瑜都开口了,座下的各位纷纷都举了手表示入股。

金如许与苏容相视一笑,互相投以欣喜的目光。

“许弟年纪轻轻,就这样忧国忧民,又疏朗阔气。我秦欢喜欢你!从今日开始,若是许弟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到秦家茶楼来找我。但凡我秦欢能帮得上忙的,定义不容辞!”秦欢起身朝金如许行了一礼。

如许见此,立刻起身拉住他道,“哎呀秦兄别跟我客气了,我初来乍到,日后若是各位能多多照应,如许已经感激不尽。”

“容师兄已经将我派门下的清川酒楼交给我打理,日后各位若是想吃这辣子,不必招呼直接上门,如许一定竭心招待,不会让各位失望。”如许甩开折扇笑道。

“你这么说我们不会跟你客气的哦!”秦欢笑的没心没肺,朝着对面的席鸣先一挑眉,“对吧席兄?”

席鸣先点点头道,“世人都说我们读书人呆木,其实不然。我们清川许多才子们都喜好这一口辣味,到时候可别把许公子吃穷了。”

“哈哈哈,怎么会。”如许听了哈哈大笑道,“小弟感激席兄帮忙照顾生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不得那点银子?更何况席兄爽朗阔达,谈吐不凡,所结识的一定都是文辞大家,到时候小店蓬荜生辉,真是求之不得了。”

这话说的是真心话。席鸣先为人老沉豁达,言行举止间看得出是一介风流豪迈的文人,实在是个难得的知交。

座中的人里,唯有那个穿着红衣的花玉楼对她的态度不冷不淡。如许为此还特地跟他搭了几句话,确定了花玉楼对他的态度确实不是很好。

其实这个花玉楼长得比苏容更妖一些,甚至比千雾更魅惑。千雾是妖中带点邪气,深情腹黑难以捉摸。苏容时而媚态,时而严肃正经,面对不同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不一样。

但是这个花玉楼……如许打量他。他端正着坐姿,一只手手指轻握住茶杯,一只手手指托住杯底,动作既不满也不虚。他言行举止间皆是不俗,十分的优雅。这种优雅不像是刻意学来,而像是自小便养成的习惯,看起来十分的自然,总让如许觉得他理应就是这副样子。

接着大家又聊了一些闲事,八卦着清川近时发生的趣事,其中大多数都是来自清川有名的勾栏瓦舍——琼楼。大家争论着哪家的歌女最好,哪家的舞姬身段最软,哪家的琴筝奏的最妙。

琼楼是花玉楼的产业,大家争执了许久,又免不得向他求证,或者叫他来评理。花玉楼听了低低一笑,一席话总是说的毫不偏颇。虽是舞乐坊的人,声音却温文尔雅,分毫不沾胭脂味道。

秦欢还一直撺掇如许去琼楼玩一玩,奈何归灵派最近忙着在准备玉壶水灾的防疫工作。所以如许还是拒绝了,秦欢又免不得被苏容笑骂一番。

宴席散了,苏容叫了人把如许给大家的礼物拿上来。

一个个精美的小木盒子送到了各人手上,苏容笑道,“这是如许给大家准备的见面礼,都是些吃的,让大家带回去给家中人也尝一尝。”

那就是如许准备了两天的凤爪和萝卜皮。

大家也不客气,接过来谢过了如许,便纷纷离开了。秦欢还当场偷偷吃了两个,对着如许赞叹了一声,然后提着木盒子回去了。

散场后,苏容与如许没有离开,两人坐下来继续相对而饮。

“今日怎么样?”苏容笑道,“我为你引荐的这些人,都是商帮中举足轻重又正派开明的人。”

“确实是应该感谢师兄。友不难求,难求的是志同道合,难求的是意气相投。”如许回以一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话说的极好!”苏容今天开怀,又喝了两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如许笑着给自己倒了酒,“师兄请说。”

“种番椒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们种得,他人也种得。到时候你可有什么法子,让大家的盈利持续增长吗?”苏容道,“商人嘛,最终的目的还是为钱。自身都难保了,到时候入股修水利的事情就不用提了。”

“师兄说的是,市场供不应求时,商品价格自然高,如果供大于求,价格就会降低,单单售卖番椒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师兄别担心,如许自有法子。要开财路,靠的不是番椒,而是这里。” 金如许低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苏容欣慰的笑了。

她和苏容刚刚从西坤院子里出来,大老远的就听见小桃花稚嫩软萌的声音,“娘亲娘亲!!”

“哎!”如许应了一声,蹲下身张开双臂,望着她眼睛都笑眯了。

下一刻,小桃花就放开牵着金风的手,一路小跑扑到金如许怀里,抱了个满怀,“桃花两天都没见到娘亲了,特别,特别想你!”

金如许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笑道,“桃花晚上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这时候金风才缓缓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这感人的场面,简直要涕泪横流,“桃花今天闹着找你闹了一天了,我怎么都管不住,只好带她去了武堂,毒馆,还去了玉露那里……”

“哎你知道我在玉露那儿偷偷看见了谁吗?”金风抱着臂看着如许,修长的手指在手臂上有序的敲动着。

如许看到她眼里压抑着的兴奋,挑眉问,“谁?”

“桃花也看到了!”桃花在如许怀里举起小手,“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帅哥哥!”

金如许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桃花可不能这么插嘴,这样没有礼貌。”

“桃花记住了。”桃花嘿嘿一笑,歪到在如许的肩膀上,玩她的头发。

“花玉楼?他……”如许马上反应过来,看了看金风和苏容验证自己的猜想。

金风抿着笑点点头,苏容则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装作看自己的扇子。

花玉楼喜欢玉露?如许细细一想,摸了摸右脸上的鱼鳞,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花玉楼对她的态度疏离冷淡了。还不是因为玉露给自己画的鱼鳞!方才花玉楼还问了她是不是玉露画的,她还傻懵懵的多嘴,说了感谢玉露的话。

“原来如此。”一想到这里,如许立刻低低的笑出声来。

这以后可就热闹了。

“娘亲,我听金风姐姐说,过些日子你要给酒……找厨子?”桃花说着话摸了摸头,有些词记不清楚,只好看向金风,金风用嘴型道“酒楼,酒楼”。

“啊~对,给酒楼找厨子对不对?”桃花在如许怀里开心的跳了两下,“桃花也想去看看。”

如许想了想笑道,“肯定少不了你呀,你得去做试菜评委呢。”

“好!”桃花咧开嘴笑了,露出可爱的乳牙。

这之后的日子里,如许一边督促酒楼这边的装修进度,检查设施的制作流程和工艺技术,一边跑那边的辣椒田,时不时的还要去秦欢和席鸣先那里走动走动,跟他们俩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至于花玉楼和俞瑜,她和他们之间的联结还是太少,他们也都不是容易攀交的对象,急也急不来。所以还是先缓一缓,等到自己的酒楼开业了再做打算。

忙着忙着就来到了端午节,趁着这几天放晴了,如许就开始面向整个清川开启了招聘模式。她甚至写了告示贴在各个城门口,还请了人去周边的县城张贴。

招聘厨子,月佣金五钱银子,试用期三个月,转正之后涨到八钱,包吃包住。要求是:艺高人胆大!招聘面试地点:归灵一府西坤二鼎。

这个消息一出,周边县城但凡会做菜的都赶了过来,甚至有一些是从别的府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为了保证大家的基本生活,但凡是初赛没有通过的,归灵派都会派发二十个铜板。

如此过去了几天,如许已经面试了差不多两三百人。又从其中选出了大约十个候选人进入复赛。这样的赛制还从来没人听过,而且比赛的评委又是清川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比如苏容,秦欢,席鸣先,当然,还有金如许和小桃花。

一时间清川中对此感兴趣的人都纷纷涌入归灵府,由于观众人数太多了,如许只好开启售票模式,分了一等票二等票。一等票就是有凳子在前排,二等票就是干站着在后排。

总之,不管是一等票二等票,每一场的都会售罄。如许看着卖票赚的钱,叹了一口气,真的好想搞综艺节目的路子,可是搞综艺不能改善她的口粮,想想还是算了。

在比赛中,有一些厨师惊人的手艺引起了在场某些观众的痴迷,形成了小型的粉丝团,在开场时自发的为自家爱豆喊声助威。果然,明星效应每个朝代都有。

日后还可以利用这个名声售卖干辣椒,辣椒酱,腌酸这些。钱?赚起来很快的!关键要看实力创意和运气。

第九十四章 菜单会议

“本来以为每个来应聘的都给二十个铜板肯定会亏本,结果……还反赚了三倍。”金风数着箱子里卖门票所得的铜板,数到手都抽筋了。

她松了松手指,托着腮看着玉露,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这些都只是复赛……你说提蕴的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点子?”

玉露一听这个称谓,挑眉指了指她。

“什么提蕴!要叫许公子!”金风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从兜儿里掏出十个铜板,丢进了箱子里,“你说公子是不是金器店里会吐钱的金蟾?”

“*。”玉露挑了挑眉。她给提蕴画金色鱼鳞就是因为这句话,她总觉得日后的清川,肯定都是金如许的天下。

复赛已经结束,最后剩下六个人进入了决赛,在这六个人之中,如许看中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阿郎,实在是个不多得的人才。

他来参加初试那天,衣衫破旧,头上脸上都是泥垢。他身上就背了一个铁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听说他从关外来,身无分文,走到哪算哪。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如许找人给他打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一出来,如许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个阿郎的长相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冷艳。剑眉星目,勾鼻薄唇,有几分异域风情,又不失男人的阳刚之气,与中原的男子大不相同。他虽然什么菜系都没有学过,却有自己的一套做菜方法。

如许试过他好几次,给他描述过好几道菜的食材和味道,他几乎可以完全理解如许的意思,懂得如许对菜色的要求,上手做出来的菜,色香味已经达到与如许所说的八成像。关键是,如许所说的菜色,有许多是现代的烹饪方法,南成国还没有出现过。

这绝壁是个天才,可塑性非常大,而且又长得这么帅,桃花肯定很喜欢。如许看着他,眼里冒出了金光。就算他没法在决赛中取得前三的名次,如许已经决定把他留在归灵府上做个家厨。

决赛那天是选在了花玉楼的瓦舍里举行,问他租借了一整天的场地。

这最后的一场比赛,如许给每个参赛的厨子各发了十颗辣椒,让他们拿这辣椒作为作料做出三道菜。

厨师中桃花最喜欢两个,一个是阿郎,还有一个是长得胖胖的达达。达达擅长做各种点心,也是如许内定要招回家的厨师。

刚刚把辣椒拿到手,达达和阿郎不约而同的先咬了一口,然后被辣哭了。之后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准备了。其他的人各有方法,比如先切成丝,然后再尝味道,或者也有先煮熟一颗看看味道如何。

其余四人中,有一个满脸胡腮的中年人,他爆炒的手艺简直不是盖的,据说他的老家是在蜀地。如许想了想地理位置,发现他是个四川人。

另外三个也各有所长,炖汤、蒸煮和凉拌,都是如许想要的人才。之所以会有决赛,不过是想看看大家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艺高人胆大,不仅手艺要好,还要有一颗敢于创新的心。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做主持的秦欢兴奋的喊了停,然后大家端着自己做的菜上来了。如许扫了一眼,觉得都很不错,忽然看到那个满脸胡腮的四川人做的菜,三碗都是爆炒的木耳猪肉,只是一碗比一碗小。

她打趣道,“岳老,您做的这个这么一个比一个袖珍?我先尝尝你做的吧。”

如许试了三碗之后,心里惊了一跳。三碗炒菜,虽然食材一样,但是辣味却不一样。有意识的把辣味的层次分开来,肯定是考虑到了客人的需求。

“老夫想,如果以后酒楼开张了,客人形形*,不同的客人接受能力不一样,所以就想做出三种味道的辣来,起码金老板不用担心娃娃不能吃,可以让桃花也尝尝。”果不其然,这位姓岳的老人家的确设想周到。

桃花听了伸出筷子也吃了一口,对着这个老人家笑眯了眼。如许满意的点点头,跟旁边的苏容和席鸣先悄悄的交换了意见。

后面的达达做了三道辣椒腌酸,虽然时间不长,辣椒还不够入味,但是着实惊艳了如许一把。能想到腌酸,这也实在是一大进步了。

阿郎调了三种辣味,甜辣,酸辣和麻辣,这是本场上如许最满意的一个“菜”。她尝了一口简直喜极而泣了,果然是我的贴心大棉袄,居然知道姐姐我最喜欢吃什么……

另外三位的表现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在此就不累述了。

最后六位作为主厨一起被招聘进酒楼工作,如许又让他们从先前复赛的厨师中,各自挑选了一个帮手。不过现在酒楼还未开张,又需要敲定菜单菜品,所以如许让他们先住到归灵一府东泽二仙的西厢房去。

第二天,如许领着大家一起去了西坤一鼎开会,一起去的还有小桃花和金风,大家坐在一间屋子里,讨论着酒楼后院需要增添什么设施。

“各位不必有所顾虑,一切提议都是为了酒楼,不是为了个人,请大家畅所欲言。”如许笑着道。

大家小声的四下讨论着,这时候岳老说道,“我需要一个地窖。”

“同意设立地窖的举手。”如许数了数举手人数。

“记上。”如许低声跟金风说了一句,金风拿着笔在记录册上写下来。

接着达达又道,“少个磨盘。”

大约讨论了两刻时,大家的意见达成了统一,设施的添补已经完成了。

在场的厨子们都特别喜欢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首先说明如许尊重厨师,愿意倾听厨师的需求,民主的举手表决,其次也说明了如许对酒楼对美食的认真态度。

一场会议下来,大家对如许的好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设施会议结束后,紧接着金风快速写了几个字后,特别的官方开口道,“金不换酒楼第一回菜单会议现在开始。”

“酒楼刚刚开张的这几个月,我想先设立四种菜品。第一种,开胃和甜点。第二种炒菜,第三种炖汤,第四种,蒸煮。”如许看了看金风,金风已经在记录了。

“饭前的开胃菜和饭后甜点,比如凉拌菜,果盘糕点一类,开胃菜和糕点我要求各准备六道。”如许说完,随后又解释了一遍开胃菜和果盘的意思,“这一块就交给达达和青枫了。”

“现在先说是主菜,主菜分成炒菜和蒸煮两种,不管哪一种最少有一半的菜品要带有辣味,但是辣味都不宜太过。因为清川的百姓没有吃过辣味,无论从口味上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我怕他们都接受不了。”说着,如许又指导了一下金风怎么记录句子里的关键词。

“吃的太辣可能会导致腹泻,必须关注民众的健康。所以岳老的三辣,我们先出两辣,微辣和中辣。炒菜出十二道,这部分就交给岳老了。”

岳老朝如许点点头。

“接着就是蒸煮。蒸煮还是按照传统的菜色。但是,我要求最少出六道主菜和六道能解辣的菜品。至于什么能解辣,你们可以去询问府上的玉露姑娘。这部分就交给子杰和粱顾。”

“当然了,如果你们够胆去问玉露的话……”金风接了一句话,桃花在旁边一直很认真的听着。

如许瞥了一眼金风,又看向阿郎,“当然了,在某些菜品里也可以加入甜辣,酸辣和麻辣。同理,也不要太辣。这三种辣味的开发就交给阿郎了,所以阿郎你要协助大家把主菜的菜单敲定。”

“我这里还有五斤辣椒,按照做样菜的需求,大家酌情取用。十天后我和桃花开始试菜,大家做好准备。”如许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在座的人都听的一愣一愣的,纷纷摇头。

“我和桃花商量了一下,每七天请两位主厨来归灵府上给我们做饭,你们自己排好顺序轮流过来,可千万别忘了,否则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另外,主厨来归灵府给我们做饭的这七天里,副手就要顶替主厨的位置,在酒楼帮忙做菜。大家明白了吗?”如许看着眼前的十二个人道。

“明白了!”到归灵府做饭等于是给主厨们放假休息的时间,轮流制也很公平。此外,副手们也有了在酒楼一展身手的机会,大家纷纷雀跃起来。

“好了,散会了,大家跟我去厨房。”如许牵着桃花,领着大家一起去了厨房。

在厨房里又演示了一遍辣椒最普遍的使用方法,而后又做了一个汤,大家尝了之后都赞不绝口。最后,如许还拿了剩下的凤爪和萝卜皮给大家尝了尝,做凉拌和点心的青枫和达达尝了一小口,辣的口水直流,却又止不住自己的嘴。

“我担心大家还不了解辣椒,所以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了一回。当然,我这菜算不得人间佳肴,却也可以称得上可口。希望大家可以准备出更好的菜品,谢谢各位的协助。”如许这席话说的各位都感动了。

以往他们在别处做厨子,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别说尊重,不被克扣工钱就不错了。

第九十五章 水灾防疫

夏至已过去六七天,如许试了第一次菜,而后参考了桃花的意见,对每道菜都给出了建议,要求替换掉不合格的菜品,改进已经选用的菜品。

第二轮的菜单会议开完之后,众厨互相议论着从西坤走出来。刚刚如许开导他们创新,给出了许多建议。其中有很多都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所以现在各个都产生了许多想法,大家都破拳擦掌,准备改善菜品。

本来敲定十天后进行第二次试菜,但是这之中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打断了如许的原本计划。

小暑快到了,清川的雨季将近结束,州府的派了士兵送来了药材,联合归灵派众弟子发动百姓,组成了许多防疫队伍,前往玉壶县和周边村落进行防疫消毒工作。

当然,如许肯定是打头阵的其中一个,所以在这个早上,她和归灵派的弟子一起前往玉壶。

一路上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地上泥泞不堪,前后托运药材和粮食的马车在行进的路上几次险些陷入坑中,他们在当日的中午到达了玉壶。

洪水刚刚褪去,玉壶的土地被冲的高低不平,湿滑软腻的地面上到处是水洼和泥坑,遍地的残枝碎叶。有一架推车横在路中,只剩下一半的框架,轮子已经被水冲走了,旁边房屋的直栏扶槛被冲垮了,烂掉的木头摊在地上。

这几天,玉壶的百姓们纷纷从北面大山的避难所撤回了家里,大家都在忙着整理家园。如许看了看现场情况,玉壶的人民对水灾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哀叹惋惜,但却井然有序,没有过分的惊慌和担忧。

早到的苏容穿着短襟箭袖的衣裳,一身十分的利落,行走在各家各户,确认大家的安全。防疫队到达之后,就找了一块空地支起了草棚,大家在城里架起了好几个口大锅,把药材倒进去开始熬煮。

如许在给大家发放薰草和其他药材,金风和玉露在旁边给大家涂雄黄粉,苏容清点完了人数,走过来对她们点头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如许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人,俞瑜。

“师兄,俞大哥在这里干什么?”如许远远的望着那边的俞瑜,偷偷用手肘戳了戳苏容。

“早几年的时候,俞瑜就已经在北面的佛掌山设立了许多避难所,就是让大家在水灾来时有个栖身之所。”苏容低声道,“你别看他一脸冷漠的样子,其实他已经陪着这些受灾的百姓在山上待了不下十天了,他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如许很震惊,一直望着俞瑜。俞瑜忽然回过头,跟如许的视线相碰,随后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憔悴的脸上尽是疲惫,但是不难看出他的眉目间似乎已经轻松了许多。

“没想到许弟也在。”俞瑜走过来跟苏容打了招呼,随后看着如许。

“小孩子执意要跟来,管都管不住。”苏容笑道。

“许弟小小年纪,就已经有此心性实属不易,后生可畏啊……看来你们归灵派要出一个名扬四海的人才了。”俞瑜拍了拍苏容的肩膀。

“瑜兄你别这么夸她,回头飘上了天,我都拽不下来。”苏容递给俞瑜一块布子,让他擦擦脸,“要不要也喝点解毒散疫的药汤?”

如许知道不能打断他们,听到了苏容的话,赶紧跑去那边熬药汤的地方要了一碗,匆忙的跑过来递给了俞瑜。

俞瑜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小毛孩。”

如许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接着问俞瑜道,“俞大哥,我想问问你玉壶水灾之后的重建事宜。我想知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一人之力也实在有限,自从去年水灾后,玉壶许多百姓已经搬迁到了别处安家,好好的一座县城变成了如今民不聊生的样子。”俞瑜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防疫工作结束之后,州府的士兵会继续留在这里,帮助百姓重建家宅,这之后州府会给每户每家发放救济金。最基本的是钱粮,其中还包括粮食的种苗,耕种的工具,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这些都是来自于整个清川府的商帮和其他县城百姓的捐赠,同时一府同胞,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这时候,忽然有人撩了棚子的油布进来了。

如许一看,居然是花玉楼。

他进了草棚里,跟她说完话立刻转移了目光,似乎在找什么人。这时候,玉露进来拿薰草,花玉楼看见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亮光,但却也只是一瞬间。玉露拿了药草转身就出去了,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

如许看着他俩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她又不好当面问,于是便笑笑道,“小弟知道了,多谢两位大哥。你们累了这么多天,先去歇息着吧。”

回头她就拉着苏容走远了一些,悄悄问了花玉楼和玉露之间的关系。

“你可千万,千万别跟玉露提起玉楼,他俩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苏容紧紧抓住如许的手,悄声对她道,“我听说,玉露的父母是为了救花玉楼才死的。花玉楼的来历一直是个迷,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世。他为人孤僻清高,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你没事别去招惹他,让玉露知道了,可不得跟你翻脸。”

“那你还把他引荐给我!”如许狠狠的掐了苏容的手。

“哎哟哟……姑奶奶,他和俞瑜的关系那么好,不是他帮忙你觉得俞瑜会到我们归灵府上?难道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想办法把俞瑜请过来的?俞瑜这么一尊大佛,总之我是请不来的。”苏容把她的手扯下来。

如许听了怒目瞪了他一眼,一甩头就走了。

当天俞瑜又吩咐了人从佛掌山上运了一些物品下来,跟苏容一起解决了防疫队晚上的安置问题。

唉,看这阔气的手笔!有朝廷做后台就是不一般啊……如许偷偷瞥了俞瑜一眼,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接着又想到这个后台是南王爷千雾。她又想起了千雾,心里难过起来,赶紧甩开这个念头。

大家晚上睡得是通铺,俞瑜,苏容,花玉楼和如许凑一个屋,金风和玉露跟其他的姑娘在隔壁房间。

夜里大家睡熟了,如许忽然想去茅房,半夜醒了过来。借着昏暗的油灯,他出了房门。从走廊走过来,她忽然听见拐角处有人正在说话,似乎是玉露和花玉楼,他俩好像在争吵什么。

如许此刻一点儿也不想偷听,她急着去茅厕,奈何这条路是唯一一条去茅房的路。她心里哭唧唧了一会儿,设想了许多个办法,却都没法悄悄绕过去。

人有三急,她只能摸了摸鼻子,准备过去打断他们。

“花玉楼,当年的事情,我虽然记不清了。但是我父母终究因你而死,这件事没法否认!”玉露的压抑的声音带着颤抖,情绪有些激动。

“这一切并非我所愿,都是事出有因的……”花玉楼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落寞。

“那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玉露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么多年了,你……”

话没说出口,花玉楼已经把她搂在怀里哽咽道,“我不能说。”

玉露一把推开他,“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罢就跑开了,剩下花玉楼一个人站在泥泞的土地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如许正踮起脚尖要悄悄从他后面过去,谁知这时候花玉楼忽然回过头道,“你都听到了。”

完了完了,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呀!拜托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呀!如许咬牙闭眼,正想着应对的法子,谁知道这时候有人从旁边的草棚里走了出来。

“你这么珍惜她,不如直接把你的身世告诉她。”是俞瑜的声音。

“不行。”花玉楼说话的声音压抑又悲伤,“我身上背负着上百条人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更何况是她……我最怕是她。”

我靠!如许在心里默默的呼了自己一巴掌。金如许啊金如许,你说说你什么时候上茅房不好,偏偏早不早晚不晚这个时候来!你知不知道自古以来,知道的太多就死的最早……这是悬疑侦探剧的世纪定律啊!

听到“百条人命”这样的字眼,如许尿意全无,小心翼翼的退回了拐角,踮起脚尖回了房里。又过了一会儿,俞瑜和花玉楼回来了,两人上床接着睡觉了。

只不过睡之前,俞瑜扫了一眼如许的鞋子。看到他鞋子边上的泥,几不可闻的笑了笑。

第二天,防疫队把昨天的大锅搬到了县城的各个点,又开始整天蒸煮药材。锅里升腾起药材的香气,被风一吹就散开起,这是古代的空气净化法。玉壶的百姓领了药材回家,有的仿效此法进行蒸煮,有的做成香包戴在身上。

当天下午,防疫队又去了周边的村落,给村落带去了更多资源。因为村落不及县城,受到的损毁是毁灭性的。破败的房屋,倾倒的残垣,一家人在屋子前抱头痛哭。如许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很难过。

我一定要把玉壶的水患彻底解决!她在心里暗暗的做了决定。

第九十六章 宣传融资

防疫工作完成之后,如许先回了家里。她担心她三天不在家里,桃花会闹着找她,可当她回到家中时,却看见桃花跟另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起在草地上玩的特别欢快。垂耳躺在旁边看书,很是惬意的模样。

“公子……”垂耳看见了如许。

“垂耳,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如许悄悄的走过去,蹲下身对她道。

“是咱们武堂蒋大姐的孩子,姓段,叫月泽。”垂耳端正了身体,坐直看着如许。

如许看了看那个叫段月泽的小娃娃,觉得他眉清目秀,行为举止间总是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一看就是个暖男。

唉,可是自古暖男是备胎啊……如许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的她还万万没有意料到,这个小娃娃日后会练就一身盖世武功,成为怎样一个风流俊朗的侠客。懂事之后又以怎样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落果断的把她女儿娶回了家,天天给他们这帮老人家撒狗粮。

“爹爹!”这时候桃花瞥见了如许,笑着起身跑过去一把抱住如许。

如许觉得自己的女儿真上道,外人面前绝对不露馅,一口一个爹爹叫的特别甜。在家里人面前又马上转换了思维,改叫娘亲了。

真是为难桃花了,这情商让如许都感动了。

“桃花爹爹好。”段月泽起身行了一礼。

如许挑了挑眉,这也是个机灵的主儿。他不知道如许的身份,怕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称呼。但是叫他“桃花爹爹”却绝不会有半点失礼。如许点了点头,有点欣赏这个孩子。

“小月泽,我们桃花没有什么朋友,你有空多带她一起去玩儿,给她介绍一些小伙伴好不好?”如许不想扼杀桃花的童心,想让她有自己的朋友,想让她感受到更多快乐。

“好!”段月泽的眼睛里闪着光。

而后的几天里,如许就放心的出门办事了。先去了辣椒地,看辣椒的长势喜人,心里十分开心。接着又去了酒楼督工,翻新工程大约会在立秋之前完成。如许数了数日子,八月初辣椒成熟,现在还有两个月时间,中秋节的时候酒楼正好开业。

这一天中午,如许正在给桃花和月泽讲故事,有人进来房中禀告说酒楼的新匾额送来了。

“让他们先放着,我先把故事给孩子们讲完。”如许吩咐了一句。

又过了一会儿,故事讲完了,她便领着两个小娃娃一起去偏厅看匾额了。

苏容还在铺子里未回来,金风和玉露听到匾额送来了,就先到了偏厅里。看着盖着红布的匾额,金风几次想掀开看看,都被玉露锐利的眼神制止住了。

如许姗姗来迟,抱着桃花慢悠悠的走进来。

“你可算来了,都急死我了,你赶紧把这块布掀了!”金风看见她来了,立马催促她掀开红布。

“你不是已经知道酒楼的新名字了吗?”如许好笑的看着金风着急的样子,走过去伸手把红布一掀。

匾额上用烫金字写着“金不换”三个字,字体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匾额左边的留白处还有一个巨大的金色辣椒,这辣椒是动画版的,十分可爱。雏形是由如许亲手所画,然后交给师傅们雕刻,最后镶上了烫金。如许凑近检查了一下做工,觉得很满意。

“为什么要画个辣椒上去?看着有点儿奇怪……”金风摸着下巴问。

“这个金辣椒以后就是我们金不换的标志了,见了这个金辣椒就能记起我们店了。”如许想引进品牌标志的概念,要让它跟店名一样深入人心,慢慢让大家记住。

既然第一个标志已经做出来了,那么接下来的宣传工作就有的忙了。

首先如许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如果日后自己要靠着辣椒赚钱,那就先得让百姓们了解这个新鲜事物,慢慢接受它的出现,然后让它无孔不入的进入人们的视野和日常生活,让辣椒成为他们生活的必需品,成为一种习惯。

历史上,辣椒开始用于烹饪是在乾隆时期,直到光绪年间才得以广泛使用,中间度过了百八十年。如果现在也要这么久,那就真的凉凉了,只怕她进了棺材也等不到赚钱那一天,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加速辣椒融入民间的进程。也许无法遍及到整个中原,但是至少在清川境内还是可能做到的。

既然是要让辣椒走进大家的生活,那首先宣传期要做好,接着是推广期,期间自己的品牌必须穿插在这几个时期内,无孔不入的围绕着辣椒出现,要让辣椒和金不换产生紧密的联系。

唉……没想到到了古代,自己还是免不了要写策划案。如许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提笔写了一份宣传期的策划案,理清了自己需要实行什么样的策略,如果A策略不可行,必须有个其次的B策略。

策划案写好了,接下来就是去谈合作了。

第一站就是俞瑜。如许已经请人去递了拜帖,她在他府门口理了理衣裳,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打了好几次腹稿。

过了不久,门房来请她进去。

如许走进俞瑜的府中,本以为他的府邸会是精致辉煌的那种格调,没想到却意外的朴实无华。整个前院中,只有一处活水的假山最稀罕。

想想也是,毕竟这些都是千雾的产业,也算不得俞瑜的私人财产,就算员工权利再大,也不可能拿老板的钱随意挥霍。

想着想着,小厮领着她就到了俞瑜的房门口,那小厮极有礼貌的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如许站在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俞瑜让她进去。如许轻轻推了推门,那门就开了,她进去之后回身又把门关上了。

俞瑜穿着白色的亵衣躺在榻上,脸色看起来苍白憔悴的样子,一看就是生病了。如许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只想着快些离开。

“俞大哥身体不适,应当遣门房告知小弟一声,小弟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现在叨扰了俞大哥养病,我都不好意思了。”如许挠挠头。

“不妨事,我卧病在床也闲来无事,你来了刚好跟我聊一聊。”这时候俞瑜笑看着她道。

如许走过去,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轻声道,“病的重不重,大夫怎么说的?”

俞瑜有片刻的恍惚,他觉得如许这样温柔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女子。他又看了看她,低头笑自己多想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在佛掌山的时候染了风寒。”

“哦,那就好,今天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如许有求于他,总要随机应变,这种时候再谈合作的事情似乎有点不妥。

“大丈夫不要扭扭捏捏的,有事就直说。”俞瑜从旁边拿了一件衣裳给自己披上。

如许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我想你帮我打造三百套餐具,给我提供三十幅墙上的挂件。”

俞瑜手中掌握着清川过半的手工业产业,这些东西只能请他帮忙打造。

“你要餐具去外面买就是了,什么样的没有?”俞瑜觉得有点奇怪。

如许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金辣椒的设计图,递给他看,“我想把这个标志刻在餐具,印在字画上,旁边还要加上“金不换”三个字。”

俞瑜皱着眉想了想,忽然想明白了这个标志的意义所在,眼睛闪着兴奋的光看着如许,“这真是个好法子!”

树立自己的品牌,设计专有的品牌标志,并且无处不在的加深人们的潜意识,这个金辣椒就是金不换酒楼。

如许松了一口气,果然都是经商的人,许多事不用解释对方也能想明白,“可我如今拿不出钱给大哥,得赊账。我可以立字据,签字画押都没问题……”

“你以为是认罪?还要签字画押?”俞瑜撑着脑袋笑道。

如许低头一笑,“其实也不全是白赊大哥的,如今我那五亩辣椒地已经抽芽出叶了,如果大哥可以帮我,我愿意分一成的利润给你。”

这么一算,俞瑜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你想把我们的资金融合到你的辣椒地里,日后若是再有其他合作也好约谈,对不对?”俞瑜几乎是瞬间就看穿了如许。

“对。”如许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大方的承认了,“我想把大家的资金拧成一股绳,日后辣椒地的利润可以分成。”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俞瑜问。

“我现在说不清楚,日后你们就会知道好处了。”如许没法给他解释股份分红,也没法给他解释融资合作的构想,但是她还是想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促进清川的经济飞速发展。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分我一成,我给你准备三百套瓷质餐具和三十幅挂件。”俞瑜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如我再帮你做些摆件,算是赠品。”

如许求之不得,看着他咧嘴一笑,“多谢大哥。”

随后又叫账房来写了个字据,一式两份,两人盖了手印之后,如许看着字据心里美滋滋的。

“这么容易满足,可配不上你的雄心壮志啊……”俞瑜接过丫头盘里的药,喝了一口。

“做事要抱最大的希望,但也要有知足常乐的心态。完成一件事,我心里踏实了就觉得高兴。”如许又跟俞瑜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回了家里。

第九十七章 引入话剧

第二次试菜,如许让金风玉露和苏容一起参加,以普通客人的身份试吃。几人尝过菜后,给出了建议,如许根据这些建议,再跟大家讨论了改进的方案。

第二次试菜快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走了,只有阿郎一个人拿着抹布在擦桌子。如许走过去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阿郎看了她一眼道,“脏。”

说话间已经擦好了桌子,在盆里仔仔细细的洗了手,走过来盯着如许。

阿郎长得冷艳,双眸中带着冷漠犀利的目光,如许被他吓得倒退了几步,直到屁股磕到了身后的桌边上才停下来。

“怎么了?”如许有点紧张。

阿郎忽然收回了视线,而后抬起眼睛温柔的看着如许,“谢谢你收留我。”

哇~简直帅到炸裂了!如许的手撑住后面的桌子,心脏快速跳起来。紧接着她忽然站直了身体,神色暧昧的凑近阿郎。阿郎被她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的往后倾。

忽然的,如许的身体一退,站直身子,眼睛一弯娇俏一笑道,“你要记住了,我给你工钱,你为我工作,这是你凭本事换来的生活,不是收留。”

阿郎似乎受到了触动,他眸光闪动着,忽然扬起了笑脸道,“我知道了,不过……”

“你真好看……”阿郎笑起来很迷人,是那种禁/欲系的冷艳美,如许看着不禁感叹道。

“不过你一个女子,刚刚那样的举动还是不要做了,容易让人误会。”阿郎笑着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真是不讲究,衣裳都穿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如许还迷糊着,猛然间听到他的话觉得很惊讶。

“我可以举出很多细节。”阿郎说着,看着如许皱眉的样子又翩然一笑,“你放心,我知道你隐瞒身份总有自己的原因,我会为你保密。”

如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姐妹真是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上道!”

阿郎忽然皱了眉头冷下脸,如许以为是自己称他为姐妹冒犯了他。没想到阿郎用袖子擦了擦肩膀,嫌弃道,“脏。”

“哦~知道了。”如许故作明白的样子,然后偷偷把手伸进身后的洗手盆里,快速的把水洒在他脸上。

“你!”阿郎猛地被甩了脏水在脸上,闭上眼扬起袖子擦了擦,然后咬牙切齿道,“金如许!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如许狂笑三声,飞快跑出门。

两个逗逼没有认识对方之前,都以为对方是个高冷帝。从这以后,如许对阿郎总比其他人多了一份亲切,总多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看着策划案上宣传案的第二步,如许心里其实是拒绝的。她真心不想去招惹花玉楼啊!可是有什么办法?琼楼那么大一个市场,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这一天,她好说歹说,终于把玉露劝去了琼楼。两人到了琼楼门口,如许瞄了玉露一眼,玉露的脸色简直如同腊月的冰雪,冷的让人打颤。

没关系,金如许你可以的,要迎难而上不服输!如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笑着对玉露道,“姑娘,来,笑一个。”

玉露一记眼刀飞过来,如许嘿嘿一笑。

琼楼是清川一个勾栏的名字,勾栏里又有许多的瓦舍。就算是大白天的,来来往往听曲儿看戏的人也特别多。管事的听到了玉露的名字,赶紧派了人去通知花玉楼。

花玉楼坐在楼上,正抱着美人看着下面舞台的表演。如许和玉露来到了门口,敲了门进去。刚进去一看花玉楼搂着美人在怀里,玉露的脸色就阴下来,低着头站在旁边。

“怎么许公子今天这么有雅兴,也来我琼楼了?”花玉楼打量了玉露一眼,转移目光笑看着如许。

如许笑道,“在下有事相求,当然要登门拜访了。”

“哦?许公子有需求难道不应该先去找秦欢或者席兄吗?怎么来找我了?”花玉楼说话间总带着一些敌意,如许知道是因为玉露,倒是不介意了,挨着离他最近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

“玉楼兄说的哪里话,琼楼的优势哪是别处可比的?”如许笑看着他。

勾栏瓦舍,是鱼龙混杂人来客往之地,客流量最大,商机无限,确实是别处不能比的。

“那就要看许公子有什么相求于我了。”花玉楼终于正眼瞧了如许一眼。

“前日子里,玉楼兄来我们府上作客,临走时我们送的小食,不知你尝了没有?”如许说道。

“什么小食?我记不得了。”花玉楼漫不经心道。

“玉露,拿过来。”如许从玉露手里拿过一个木盒子,“我今天恰巧带了一些来,玉楼兄要不要尝尝看。”

花玉楼看他是有备而来,皱着眉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必绕了。”

我也不想跟你绕啊大佬!如许在心里长叹一声,面上还是笑着道,“我想请玉楼兄引进我们酒楼的小食,作为客人首份免费的赠品。”

普通客人来,交了门票后坐下来,便有人端着瓜子花生上来,这些是作为免费的赠品。而后客人若是还想点小食,那才要付钱。

“这种免费的小食需求量大,花费大,更何况是这样的腌制品,如此肯定会亏本。”花玉楼终于认真听了起来,不再一心因玉露对如许抱有敌意。

“这玉楼兄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每日提供三百份小食给琼楼,玉楼兄只需要将这些小食发到客人手上即可。”如许说着又笑道,“如果玉楼兄不介意,我还有一个请求。”

“再过两个月,我有一批挂件摆件会送来,到时候希望玉楼兄能在每间瓦舍里布置上几件。”如许甩开手里的扇子扇了扇风,这天气是真的热。

“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花玉楼不知这样的做法有什么用,但是听了之后又觉得有趣,坐正了身体,挥了挥手,怀里的美人就翩然而去了。

这就是正经生意人和搞艺术人的区别了,如果是俞瑜,根本不用如许解释一分半点,自然就懂得其中道理,可是花玉楼……如许笑了笑。

“到时候玉楼兄就知道了其间的好处了,小弟现在怎么说都是纸上谈兵。”如许端起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如此我有什么好处?”花玉楼打量着如许。

“我看你这个琼楼好是好,就是演出的形式太死板了。”如许拿着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我倒是有个建议,如果玉楼兄感兴趣,小弟愿意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好大的口气!花玉楼挑了眉毛,端起茶杯笑道,“愿闻其详。”

“我看琼楼的瓦舍,都是分门别类的,比如眼前这一个,便是专门用于唱戏曲。”如许说着话,瞟了一眼楼下的舞台,“可是玉楼兄想过没有,若是将戏曲的唱腔改成对话独白又会如何?”

“那还有何好看?”花玉楼想了想道。

“平日里我们都是如此说话,有没有人像戏里那样唱着说?”如许问。

花玉楼摇摇头。

“所以我这个‘话剧’的演出方式是最贴近大家的生活……我听说玉楼兄擅长谱曲和编舞?”如许说着,“你大胆的想一想……如果把《西厢记》以这样的方式演出,适当加入你谱的曲和舞,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跟搞艺术的人谈艺术就是最容易的,太多也不需要说多。花玉楼在脑中过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如许。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新点子听起来简单,但却绝不是一个人能想出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现代的“话剧”。话剧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是艺术团体经百多年不断改进创新而来的新表演形式,当然不是如许一个人的脑袋想出来的。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点子,但是……”花玉楼有点犹豫,他虽然抓住了一点灵感,但要完全理解话剧还是相差甚远。

“要是你放心,可以借用几个伶人几个乐师给我,我先导一场剧给你看一看。”如许心里实在太感谢当年大学话剧社对她的培养,否则今天就难办了。

花玉楼当即点名叫了好几个人一起过来,如许选了几个角色,转而对玉露道,“你先带他们回去,给他们看我之前准备好的剧本,待会儿回去了我再给他们讲戏。”

玉露看了看如许,点点头带着那几个人回了归灵府。

花玉楼看着玉露离开的背影,发现她从进门就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不自觉又有点伤感。

“伤心了是不是?”如许轻轻扣了扣桌子,把花玉楼的注意力拉回来。

“什么?”花玉楼问。

“我说,玉露不理你,你是不是伤心了?”如许笑道,“你以为玉露对我有意思?”

花玉楼沉默了。

“玉楼兄,追求女孩子不是这样的。你没听《诗经》有云,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吗?”如许一只手托着腮,“你要是真心仪玉露,就应该多为她想一想,她需要什么,你为她做过什么。”

“你这样说,难不成……你竟然不喜欢玉露?”花玉楼有点迟疑的问。

第九十八章 梁祝之情

“不喜欢啊!你以为你家玉露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像你一样,非得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如许翻了个白眼。

“谁死去活来了?”花玉楼顶了她一句,郁闷的托着下巴。

“说的不就是你吗?”如许趁热打铁,“揣在心里压在大石头下,要不是别人留心观察,仔细寻找,都看不出来你心仪她。”

“玉楼兄,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的表露出来。不管她接不接受,你都不用掩藏你喜欢她的这份心意。否则啊,迟早憋出病来。”如许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花玉楼低头沉思着。

随后如许回了家里,刚回到家里,就听到搓麻将的声音。

嗯?如许大步走进去,看见金风,垂耳,苏容,玉露正在搓麻将,锦瑟正站在玉露身后给她指点。

“呵!昨夜才送来的麻将,你们这就玩上瘾了?我跟玉露出门前你们就开始玩了,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没停过?”如许看着他们那副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走过去看了一看,看见了一个镶着金辣椒的牌,她心里舒了一口气。

早之前她交代俞瑜给她打造一副麻将,她还特地把里面的幺鸡换成了辣椒,这样一来……

“辣椒!”金风大吼了一声。

“杠!”苏容眼疾手快的拣了牌过来。

如许欣慰了,看,这就达到了宣传的目的,以后麻将进入平民百姓家里,每一次搓麻将,都会看到一次辣椒,要摸到无数次“辣椒”。

“哎,哎,哎!”如许朝苏容的肩膀连拍了三下,“你们不吃饭了?”

“我都输惨了!不行,我不服气!”苏容忿忿道。

“如许你来了?你赶紧赶紧的来,搓一搓垂耳的锐气,这小姑娘!赢了我们两钱银子了!”金风抖着腿道。

麻将桌前的四个人,最会玩的却是垂耳,这个小丫头平日里看起来乖巧的很,却是个游戏王,其余三个人一直输给她,唯独锦瑟赢了她几局。

但是锦瑟现在要去毒馆了,她得去给别萧研制解药。

“我来不了啊,我得去吃饭了,你们玩吧,争取把钱赢回来。”如许说着话,拍了拍锦瑟的手臂,拉着她一起去了膳房。

两人吃完了饭,如许吩咐给麻将桌的人送了饭菜过去,然后自己去见了那几个伶人和乐师,她可没忘记导戏的事情。

只有五天时间,所以如许选的剧本是所有伶人都唱过演过的《梁山伯与祝英台》,选择的章节是《英台扑墓》,也就是最后祝英台被迫出嫁,而后逃婚投坟,最后和梁山伯化蝶而去的这一段情节。

几人在西坤一鼎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大家谈了谈对角色的理解,又讨论了一下剧情。如许定下了角色,让演员回去准备一下。

随后她又跟乐师们选好了曲目,跟几人讨论了何处该加入音乐,何处音乐应该哀婉,何处应该壮烈。

第二天一大早,昨夜打麻将的人全部阵亡,玩到差不多子时,现在还睡在床上不省人事。如许一大早就起了,领着一帮伶人乐师来到西坤的院子里排戏。

她以前在话剧社团参加过比赛,给小组导过戏,所以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演员们刚开始还不习惯这样的演出方式,说着台词就要唱起来,又被如许喊了停。

慢慢的,大家就开始投入进去。为了能让古人能更好的接受,如许还是在情节里加了一段唱曲,是在英台扑到墓碑上时,在墓碑前悲戚的唱出来。

演祝英台的演员唱完了曲,接下来的台词竟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因为情到深处竟然只剩下泪流满面,滴泪横流。

这是戏曲中不允许的,而在话剧中,越是真实越是贴近人真切的情感,就越能打动人心。

有府上的弟子路过听见了,都一个传一个纷纷跑过来围观。这一场戏演下来就是两刻时的时间,大家全情投入,声情并茂。一鼎的院子里都是人,但是大家都鸦雀无声,因为唱词念白都感人至深,引人入胜。

当天排练结束前,如许又根据现场的戏,让演员们加入了新的动作,给乐师们添了一些配合演员动作的音乐。

接着就是让府上闲着的人动手帮忙制作道具,比如梁山伯的坟墓,阵阵的狂风都需要人为的制造。

五天后,花玉楼来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带了生着病的俞瑜一起来。这一天,席鸣先和秦欢也被如许邀请到了府上,正是晚上,大家吃过了饭,一起来到了西坤一鼎欣赏如许排的新戏。

几人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

音乐一起,黑暗中便有三盏灯被点亮了,接着,一顶披着红布的轿子在场地上绕了几圈,然后旁白起来,介绍了一下这一幕的大致背景。随后轿子便撤下去,祝英台便从轿子后面出来,坐在其中一盏灯下,开始说了独白。

大概就是思念山伯,恨不能同死之意。紧接着,场上的灯忽然都亮了起来,祝英台从轿子里冲出来,四处寻找,大声呼喊梁山伯的名字。这时候狂风大作,是黑暗中的小厮们拼命的扇起了大扇子。

而后右边的灯盏熄灭了一半,梁山伯的坟墓被推了出来。祝英台来到了墓前,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已经摘去了头冠,脱去了外面穿的喜袍,露出了里面穿的丧服。因为狂风,她的发髻歪了,形容凌乱。

紧接着,令人一身发麻的音乐便响起来了,这就是如许要求乐师们改编的壮烈版梁祝。

祝英台在梁山伯墓前声声唱到,“与君同窗数载,相识相知相倾心,今一别在楼台,生离死别,天上人间,茫茫两不见!这情高如山,这恨深如海!”

曲子方毕,祝英台带着哭腔的朝着天空大喊,“山伯——!你要走为何不带我一起走,留我一人在这世间作甚!”

身边的人都低声的哭起来,如许的眼泪也盈眶了。

这大概就是设身处地的不同,她在现代时,就是个冷漠的工作机器。她没有亲人,朋友甚少,生活几乎没有一点温情。但她穿越而来,总有了一些无法割舍的羁绊。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若是与友人分离,很可能数年不能相见。因为路途遥远,山水险恶,中间两人通信极少,只能靠着书信维系。一别茫茫许多年,多少至交好友亡故异地,自己却在数年后才辗转得知。

所以依依惜别的情意,也许现代人无法理解。但是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八年,总是能够体会一二,也能理解他们为何而落泪。

这种“与君一别后,再见在黄泉”的凄凉和悲戚,已经极少有人感受到了,也极少有人会为了梁祝的故事动情,为这悲壮凄婉的情意而落泪了。

话剧落幕了,饰演祝英台的演员还是泣不成声,“梁山伯”扶着她走过来给大家谢幕。

大家久久不能回神,都沉浸刚刚短短的话剧里。

这时候如许走到了花玉楼面前,问道,“如何?”

花玉楼回过神,木讷了一下道,“很好。”

“好感动啊……秦欢擦了擦眼泪道,“我从来没听过玉楼兄夸奖别人,玉楼兄你还会夸人的吗?”

那边的金风和席鸣先本来眼里带着泪光,但是听到秦欢的两句话就禁不住笑了。

苏容拿着扇子敲了敲秦欢的头道,“你别说话。”

“不过你需要找个人导戏。”如许看着花玉楼,甩开扇子笑道。

“第一场戏由我亲自来,到时候开场了一定邀你们来看。”花玉楼正经了神色道。

如许注意到花玉楼说这话的时候,玉露正在深深的看着他。随后她低头一笑扇子一收,觉得今天特别开心,问众人道,“今天高兴,喝酒去不去?”

“我不去,我要去搓麻将。”苏容拉着秦欢一起去搓麻将了,玉露跟着金风也一起去了。

“玉楼兄你不如也去搓麻将吧?”如许笑道,“俞大哥席兄和我一起去喝酒。”

花玉楼知道,如许是想让他和玉露能多点儿时间待在一起。于是便对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笑容,点点头跟在玉露后面去了。

第一圈是他们三个男人和垂耳一起打,金风在秦欢那边指点他,花玉楼第一次玩有点手足无措,一连输了好几局。

“你就是个游戏黑洞啊玉楼兄!”苏容笑着道,之后还解释了一遍游戏黑洞的意思。

“这……”花玉楼苦恼的看着手里的麻将。

“真是笨死了!”玉露看他打了好几局,觉得他实在太笨了,于是低低的骂了一句,走过去道,“我教你。”

花玉楼左手手心里都出了汗,他装作不懂的样子,一连输了好几盘,目的就是想让玉露跟他说几句话。

玉露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的帮他调整牌排列的位置,手伸的远了总难免碰到他。花玉楼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深深的看着她。

大家都知道他俩的关系,这么好的氛围都不舍得打破,于是纷纷收回了看他俩的目光,认真的打手里的麻将。

“看什么看!”玉露冷冷道。

“你好看。”花玉楼回了一句,说出这句话,他自己的脸都红了。

第九十九章 酒楼开业

“你!”玉露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真的好看……”花玉楼觉得有点委屈,他就是按照如许的指点,想什么说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其他人本来听到花玉楼那句“你好看”都愣住了,觉得可能是自己幻听了,没想到这回又多了一句“真的好看”。

秦欢嘴里的茶一口喷到苏容脸上,“容兄,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苏容先是听了花玉楼的话愣住了,随后又被秦欢喷了一脸水,咬着牙道,“对!你没听错!秦叶子!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啊?!”

秦欢看见苏容一脸要杀了他的表情,赶紧拉过旁边的金风,“姐姐救我!”

金风立刻张开双臂,做母鸡护雏状。苏容瞪了他俩一眼,“你小子小心点,别让我逮着你!”

这边玉露虽然脸红了,但是却没有甩手而去。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闭口不再谈这件事,免得她恼羞成怒坏了花玉楼的好事。

看来金如许的给的点子还是有用,花玉楼心里美滋滋的。

夜已经深了,苏容和如许把喝醉的俞瑜和席鸣先送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走,苏容摇着扇子叹道,“金如许,你居然把两个大男人喝趴下了。”

“当然,我是千杯不醉。”如许笑着道。

这时候花玉楼走过来,对如许投以感激的目光道,“今日来府上,看了许弟的话剧,我受益良多。日后排戏若是有需要指点的地方,还请许弟不吝赐教。”

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从许公子变成许弟了?如许脑子里冒出三个问号,还是笑道,“好说好说。”

花玉楼和秦欢刚刚走,苏容就暧昧的笑起来。

“哇容师兄,大晚上的你不要笑的这么渗人好不好?”如许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知道今晚麻将桌上发生了什么事吗?”苏容一脸坏笑。

如许看着他摇了摇头,苏容笑嘻嘻的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如许。

“总算是开窍了,闷头葫芦知道张嘴了。”如许叹道,“不过就不知道玉露那冷淡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了。”

“人家玉楼就是喜欢她这种调调,改了也许就不是玉露了,兴许玉楼还不定喜欢。”苏容道。

“容师兄,你太厉害了,竟然说出了一个世纪真理啊!”如许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回到了屋子里,金风和垂耳正在收拾麻将桌。

金风见到了如许,兴奋的拉着她躲到角落里,正准备给她八卦今天花玉楼和玉露的事。

谁知这时候玉露从外面进来,阴着脸道,“金风,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屋子点了。”

金风马上闭了嘴,如许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了房里,床上桃花已经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挂着笑容。如许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几天桃花很乖,都跟着段月泽和垂耳一起玩。

看着桃花,如许又想到了千雾。到清川已经三个月了,其实没有一天不想他。刚开始,想他的欺骗和伤害,她难过。后来想他们破碎无望的感情,她惋惜。现在,她心里安定,只希望他过得好,一切顺遂。

算了算日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开业了,辣椒地里的辣椒也成熟了。

这一天,如许带着苏容一起去了辣椒地,看着这五亩田绿油油的辣椒,苏容感慨道,“看来我归灵派要发财了……你估摸着能有多少收益?”

“本来我做最坏的打算,保守估计能够有三千株收成,看现在的情况,大概有五千株左右。要摘收五百株,供酒楼使用,选出其中饱满优质的种子,以待下一季的种植,”如许看着辣椒地,喃喃道,“看来当初应该早一个月种植,选在干爽的早春时节种植会更好,雨季种植还是会影响辣椒的生长……”

“什么早一个月?”苏容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算了算,俞瑜和秦欢各分了一成,我们应该能有大约二十万两收益……”如许甩开了脑子里的想法,沉声道,“可是还是差得远。”

“什么差得远?”苏容问。

“玉壶下游开渠。”如许答道,“我看了清川的地图,玉壶下游多田地,引水灌溉最好不过。但是渠道的长度得达到要求。”

二十万两银子,省吃俭用,大约可以开三条渠。但是她粗略的算过,至少要增开八条渠道,否则玉壶水患难解。

回到家中,便有人来通知了。说是俞瑜已将如许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问如许应当送到何处。如许已经去酒楼看过了,酒楼的翻新工程已经竣工了,于是便让他们把东西送到了酒楼去。

接下来的十几天就是真的开始忙了。

首先,如许请了之前帮忙种植辣椒的农民,来帮忙收摘辣椒。接着发动了全府人帮忙腌制酸辣凤爪和辣萝卜皮,在厨子达达的开拓下,他们又增加了酸辣黄瓜和辣萝卜,腌了姜蒜这些留待使用。琼楼每天三百份的赠品小吃,她可不会忘记。

接着,又请农民们把其中一部分辣椒晒干磨成粉,然后把辣椒粉装进布袋子,小包小包的放好留待使用。

然后,如许亲自画了一张酒楼的宣传单,拿去印刷了两千张,交给归灵派的各个店铺和弟子,让他们张贴在告示栏,发放给路边的百姓。

幸而辣椒植株卖的很好,销往京都西境等各地,有些质量好的卖到了五六十两一株,总共的收益达到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左右。

她言而有信,按照之前的约定,把辣椒的种植方法告诉了商帮里的各位。大家看到俞瑜和秦欢各拿到两万多两银子,都纷纷表示要投资给如许,让她全权代理辣椒的种植,如此也省去了他们许多麻烦。

至于玉壶开渠的事情,大家做出了讨论,最后决定把每个季度辣椒地的两成收益,捐给如许和俞瑜成立的玉壶开渠基金会。

如许心里很欣慰,大家都愿意把资金拧在一起,把项目交给擅长的人全权代理,投资分红这样的概念总算是开始建立了。

如此一来,辣椒地增开了十几亩,总共大约二十亩。如许算了算,以这样的速度下去,植株最多可以再售卖两年左右,价钱就会呈现平民化。因为数量越多,价格就会越便宜。

她必须在两年内,把玉壶开渠的钱都凑齐了。否则两年之后辣椒地没有收益,也就没人投资捐款了。将近四十万两的缺口,可愁死如许了。

可现在也不是愁的时候,因为她还得忙着布置酒楼的摆设,人员统一着装,佩戴商标牌。抽空了还派人送了点辣椒给归灵药铺,让赵坡白研究药效,为下一波宣传推广做准备。

辣椒的食用价值,药用价值,观赏价值,都得广而告之,让大家知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终于到了开业这天,酒楼门口立了一个标牌,标牌上写着,前一百位客人免单,前两百位半价。开业三天,本店赠送每位客人一份小礼品。

宣传单发了十几天,整个清川谁人不知道这个金不换酒楼?大家纷纷都等在门口,熙熙攘攘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开业的鞭炮声刚收,一大波人就冲进酒楼里,领了号码牌开始点菜。

酒楼的正厅是一排排的桌椅摆设,是最传统的酒楼摆设,其间用篱笆样子的隔断隔开,形成一条条有序的过道,以方便小二来往点单送菜。

厅中央是个大舞台,如许请了琼楼的乐师伶人来奏乐表演。

大厅的四周,排列整齐的被划分成了许多区域,其中又巧妙的利用屏风隔断等隔开来,形成了一个个私人的露天小隔间。这些是为了那些不爱热闹,约着谈事的老百姓们准备的。

二楼是普通包间,三楼比较窄,做成了VIP包间。

苏容跟如许站在三楼,看着下面大厅和二楼来来往往的人,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门口还有排队领号码牌的人。

“如许,看来酒楼成了。”苏容摇着红色的羽扇笑道。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三天后你就知道了,只怕是不能以一落千丈来形容。”如许抱着臂说道。

接着,她视线一转,忽然看到酒楼门口的秦欢正伸着脑袋往里面左看右看,他身后跟着俞瑜,花玉楼,席鸣先等人。

“走了,他们来了。”如许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苏容的手臂。

接着苏容和如许就到了一楼,如许面带笑容的跟大家行礼打招呼。

秦欢左看右看,一脸震惊的走过来道,“哇塞许弟,我从来没见过哪家酒楼像你这儿这么热闹的……哪怕是赶圩也没你这么过分的!”

“你小子,什么过分?小心用词!”苏容一扇子敲上去,秦欢反应灵敏,飞快的躲开了。

“知道你今天开业,我们来给你捧场了。”俞瑜笑道。

“多谢各位兄台,就请跟我到三楼去吧。”如许领着众人上了楼梯。

第一百章 欣欣向荣

到了三楼的包间里,秦欢刚刚进去,看到了饭桌,旁边许多软垫沙发样的座椅,右手边有一个麻将桌,另外还有两个桌子,一张放着一叠字牌,一张放着一叠扑克。虽然房间的布置摆设不那么精致,但是这些新意足以弥补一切。

“资金有限,大家将就将就。”如许摸了摸鼻子。

“许弟,你这也太舒服了。”秦欢坐在旁边的软垫上,舒服得直眯了眼。

如许让厨房上了招牌菜,大家尝了都觉得新奇,尤其是麻婆豆腐和甜辣排骨,这两种辣味是之前没有的,大家吃过都纷纷赞不绝口。

如许笑着一一给大家解释了。接着大家都坐下来开始玩麻将了,秦欢刚刚学会了点皮毛,却开始教席鸣先玩了起来,如许站在俞瑜那边给他解释玩法,在其中指点。

这时候,玉露给大家端着茶,金风给大家端着瓜果点心上来,一一放到了大家手边的小桌上。

“哎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巧缺个人斗地主。”如许笑道。

“地主?你是说苏容吗?”金风哈哈大笑,“斗苏容……我喜欢,我来!”

如许便和金风玉露在那边的桌子斗地主,这期间她发现玉露总是心不在焉,一直往花玉楼那边瞟。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花玉楼输了几局了?”

“他开局都没赢过。”秦欢幸灾乐祸的笑道。

如许又对金风和玉露道,“你们谁帮我去看看玉楼兄,这几天他说请我喝酒来着,我怕他输的衣裳都不剩,那就不太好办了。”

金风中气十足道,“老子要斗苏容,老子不去!”

玉露犹豫了一会,放下手里的扑克,去了花玉楼身边。

如许和金风对视一眼,两人偷偷击掌,接着便把扑克收了,两人坐在沙发上喝茶。玉露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冷冰冰的阴着脸。

“哎?我怎么觉得这个茶味道这么熟悉?”苏容问道。

“我秦家的茶你可不得熟悉吗?天天上我那蹭茶喝。”秦欢嫌弃道。

“看了许弟真的是阔绰了,秦叶子家的茶是绝对的贵。”苏容打了一张牌出去。

“我分到了辣椒地的一成,两万多两银子。别说给金不换供茶叶一年,就是两年都没问题。”秦欢笑道。

“他还找我做了三百套餐具,看这房里的摆设挂件,哪样不是我的制造厂做的?”俞瑜摇了摇头。

“哎如许,你脑子这么好使,不如给我出个主意呗。这几个月,我家的茶叶在京都总是卖不好。”秦欢抿着嘴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如许把嘴里的桔子咽下去道,“你在茶叶罐里添加一个小勺,保管有用。”

“哈?小勺?能有什么用?”秦欢指着席鸣先的牌,“席兄,打这张。”

“这你就不懂了吧,打开茶叶罐,拿起勺子舀出来,这是连贯动作。添个勺子大家都会觉得方便,不用费工夫准备了,这叫……人性化。”如许笑眯眯道。

“人性化……”俞瑜默念了一遍,又抬头看了如许一眼,“说的极是。”

“对了,我听说俞大哥认识州府的河工?”如许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嗯,怎么?”俞瑜问。

“我需要见一见州府大人和州府的河工,跟他们商量一些开渠的事情。毕竟开渠是河道工程,属于官家职责范围,而且选道开渠不是我的所长,需要他们帮助。”如许道。

“好,此事我记下了,回去为你张罗。”俞瑜说道。

如许点了点头。

“我还道许弟是万能的,又能种辣椒,又能开酒楼,造的了麻将,导的了话剧。最重要的是,还喝得了酒,是个千杯不醉!”席鸣先笑道,“没想到也有你不会的。”

“哈哈哈,席兄抬举我了,我就是有点小聪明而已。”如许甩开扇子,“说到这里,我有个不情之请,要求席兄帮忙。”

“许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席鸣先豪气的道,“哈哈哈,我胡了!”

如许见了,咧开嘴一笑露出好看的齿贝,“小弟想请席兄为我们金不换题一首诗,也叫我这鄙陋酒楼有点文人气息。”

“好!”席鸣先答应了,如许便叫人送了笔墨上来。

众人围在席鸣先身边,看他题诗。

金不换

正是金秋会友日。花容貌,尽欢席。

烈焰刚直斗艳阳。红尖头,绿衣裳。

洪流滔天拦玉壶。冰心在,意平难。

七巧玲珑千金聚。不渝志,丹心赤。

俞瑜朗声道,“好一个‘冰心在,意平难’,好一个‘不渝志,丹心赤’!”

如许笑道,“多谢席兄夸奖,小弟愧不敢当。”

“你自然当得起。”席鸣先看着如许笑道。

于是即刻命人挂到了大厅里。

第二天如许来了酒楼里,年迈的沈掌柜愁眉苦脸的对如许道,“金老板,咱们酒楼今天大概少了四成客人。”

“比我预想的好一点……”如许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会更糟糕,您且顶住。”

说罢耸耸肩,去了后厨。

第三天又来转了一圈,酒楼里只有两成客人。

“账簿拿来了?阿喜啊,你知道昨天金老板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今天的生意会更糟,果然,你看,今天就这么点人。可是金老板都不着急,咱们干着急也没用啊……”沈掌柜背对着柜台,拿着鸡毛掸子在扫身后的柜子。

如许翻看着柜台上的账簿,伸手敲了敲柜台,“掌柜的我走了啊!”

如许回到家中,翻看着自己的策划案。现在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但是得趁热打铁,进行第二步推广计划了。

又过了一天,她让大家把地窖里的腌酸酸辣凤爪都搬出来,又拿了一些辣椒粉和辣椒酱。

“各位,酒楼生意不好,从今天开始,大家四个人一组,到街上摆摊卖腌酸。”如许不知从哪里弄来七八台推车。大家虽然叫苦不迭,但是还是领命去了。

她想让大家上街推广辣椒,不管是腌酸还是辣椒酱,都可以免费试吃,辣椒粉三个铜板一小袋。每一个小组都有一个是熟悉这些辣椒酱的做法的,这个人负责给路人普及辣椒酱的制作方法,并且免费赠送十几颗辣椒给客人。

这几天,赵坡白研究辣椒的结果也出来了。经过如许授意,他在药铺门口挂了个宣传辣椒药用价值的木牌,然后把一袋辣椒放在自己柜台边,有需要的病人可以免费自取。

同一时间,俞瑜的麻将开始批量生产,商帮里人手一副。更不要提富贵人家的弟子了,一家里订了好几副。

麻将在清川里走红,还外带着字牌。比起麻将,字牌更方便携带,平日里出门远行,可以带一副在身上,无聊了便拿来跟别人消遣消遣。

在青少年之间,流行的是扑克。扑克的主要玩法目前是斗地主,因为斗地主是较为简单的纸牌游戏。但是如许预测,不久后就会有人创造出新的玩法,毕竟广大人民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

如许告诉俞瑜,每一副牌上,都要印有金辣椒的商标。她知道酒楼的生意迟早会好起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期间有一件事让如许最惊喜。俞瑜告知她,辣椒粉已经传到了京都,京都的达官贵人都争抢着购买。

干辣椒贮藏方便,辣椒粉也可以长期储存,如许又让人研磨了许多辣椒粉,交由俞瑜送入京都售卖。

接下来的日子里,如许在家中无聊,指导玉露给她画了羽毛球的设计图,请专人给自己打造了一副羽毛球拍,还在归灵府的后院里找了块空地,设立了一块羽毛球场地。每天跟弟子侍女们打起了羽毛球,带着全府的人一起跑步健身。

没想到的是,这个羽毛球运动竟然莫名走红了。

“你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好点子?”俞瑜忍不住问她,最近他忙着给她做麻将,做字牌,现在又“被迫”做起了羽毛球。

“啊?”如许愣了一下笑道,“因为我是中华五千年智慧的结晶啊。”

但是真正让酒楼迎来新一轮高峰的,竟然是早之前的话剧。

琼楼的话剧已经上演了一回,头一回并不是很理想。因为选择的场地太吵闹,听不到演员说的话。所以第二回,花玉楼精挑细选了一处地方,试过了几遍之后,又上演了一次。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台下的观众们都没有想到,可以在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内,看完整个《梁祝》,如果是听戏,一幕幕的看下去,大概需要四个时辰才能看完整个梁祝的故事。

而且这样的表演方式更自然,妆容不用太浓,服装比较轻便。演员们也可以尽情的发挥,将自己融入角色,将艺术和自我结合再表现出去。

在谢幕的时候,饰演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两位主角在台上感谢了如许和花玉楼,顺便还帮如许宣传了一波酒楼和辣味文化。

这个话剧,出乎意料的被大家传成了“许剧”。

至此,金不换酒楼正式进入大众视野,一夜之间火了起来。如许听了这件事,赶紧跟花玉楼商量,让这两个主角作为自己酒楼的代言。

“可以,但是你得帮我。”花玉楼道。

“帮你什么?”如许不明所以。

“帮我追求玉露。”花玉楼说道,很是懊恼的样子。

“噗……”如许刚刚喝了一口茶,马上喷了出去。

第101章 开渠争议

锦瑟已经研制出了给别萧的解药,但这只是初步成果,需要进一步实验。所以这一天一大早,锦瑟带着行李就要出发去笑金山了。

“我年前会回来,不用太挂念我,照顾好你们自己。”锦瑟对众人说道。

“门主放心,我和玉露会照看好家里。”金风抱拳,玉露在旁边也跟着行了一礼。

锦瑟朝她们点了点头,又走过来对如许轻声道,“你师父日日夜夜的念你,你也不要太责怪他了,日后若是有机会,要回去看看他。”

如许点点头。

锦瑟走之后,如许又把一封信交给金风道,“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凉州岷山县,交给一个叫吟心的女子,我听说她开了一个绸缎庄。”

金风伸手捏住了信的一头,准备拿走那封信。可如许抓着信封不放,郑重的看着金风道,“这封信,你千万千万派专人亲自送到她手里,一定不能假手于人。”

这封信关乎着孟家几十口人命,是沉甸甸的灭门冤案,当然不能有半点纰漏。

“岷山县离清川并不远,不过五天路程。如果事情重要,为何你不亲自去见她?”金风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如许皱着眉道。

说完了话,如许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整理了身上的仪容。

她马上要去见知府和州府的河工。

不多时,俞瑜便来到了归灵府上,跟如许一起出发去知府大人的府上。一路上,俞瑜给如许大概介绍了一下这个知府。

知府姓魏,名扬州,原籍是扬州人,本来在京都做官。因厌烦了朝中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所以自请到清川做了个知府。他为官清廉,待人宽厚,乐善好施。清川民风淳朴,人人安居乐业,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知府。

而且,这个知府年年都会写奏折,将玉壶堤坝失修之事上报朝廷。虽然因此遭到冷遇,但是并不退缩畏惧,实在是个很有骨气十分执着的人。当然,这是如许从千雾那里得知的消息。

依如许所见,百姓们应该还不知道朝廷对他们冷漠鄙夷的态度。这也是魏知府的好品性,不引民愤,不激起百姓对朝廷的怨恨,最大程度的保护他的百姓。

两人进了府里,如许一看这府里的布置,就能知道魏知府为官清廉了。院子里除了几棵树和一处池塘,其他的再没有什么好的了。

通报的下人领着他俩来到一个房门口,房间门没有关,如许一眼就看到了魏知府和另外两个人坐在一起。那两个人,一个年轻硬朗,一个驼着背已经上了年纪,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州府的河工了。

“他们来了。”俞瑜和如许刚刚走进去,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站起来表示尊重。

如许打量这位魏知府,他长得很高,身体瘦弱,留着长胡子,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太大区别。

魏知府请他们俩坐下来,俞瑜介绍几人道,“许弟,这位是魏知府,这位是老河工纪老,这位是新上任的河工江枫。”

如许跟大家一一行了礼,纪老板着一张臭脸道,“一个小娃娃知道什么引水开渠!”

“纪老,我们先听听许公子怎么说的。”魏知府拍了拍纪老的肩膀,“江枫,把地图拿出来。”

江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来摆在桌子上,扯平了几个角后,皱着眉头道,“纪老的意思是,下游地区开渠的难度很大。下游虽然田地多,但是有一座大山横在中间。”

“我们这么多年没有着手开渠,一来是因为这座山,二来是因为资金不够。”江枫道。

“虽然有山阻挡,但是并不妨碍开渠。”如许认真看了看地图,思考了片刻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你们看,南边这一块有一条太河,若是我们把渠道延长,一直连接上这条太河,又当如何?”

“这绝不可能!”纪老暴跳起来,“太河是南蛮子的地盘,我们怎么能跟他们的河流连接起来?”

“南蛮子?”如许苦笑道,“难道非得是京都的百姓才算百姓?京都的人命才算人命?京都人称清川百姓南蛮子,清川百姓称太河百姓南蛮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子民莫不是皇上的子民,这种歧视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你说的轻巧,若是朝廷怪罪下来,由你一人顶着吗?你一人能顶得住吗?”纪老哼了一声。

“既然是南蛮子,皇上根本不会理会我们的生死!”如许忽然有点生气。

“你胡说!皇上对我们清川爱护有加,每年都会减低赋税,时常还会拨款!怎么会和那些南蛮子一样!”纪老也是气极了。

“皇上对清川爱护有加?那玉壶呢,玉壶修堤坝的折子呢?这么多年了,魏知府上书了多少次你恐怕不知道吧?魏知府的折子写得字字泣血,可是皇上看都没看,直接甩给了南王爷!”如许一连问了好几句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暴露了身份。

如许瞄了俞瑜一眼,他探究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沉。

“皇上没有给批示我知道,但是你是如何得知折子被送到南王爷手里?”魏知府奇怪的问。

如许心里一紧,只得硬着头皮编了一段话。

“我没来清川之前,是在京都谋生。在京都认识了一个朝中人,是他告诉我的。”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希望俞瑜千万别往心里去。

“扬州,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纪老听了魏知府的话,就知道如许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魏知府犹豫了一下,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百姓们知道了只会加深对朝廷的怨恨,到时候民愤四起,传到了京都又是一场风雨。不仅对玉壶毫无帮助,情况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你啊你!”纪老指着魏知府,真是气的七窍生烟。

“如许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人命关天。不仅玉壶的百姓是命,太河的百姓也是命。不管纪老您答不答应,我今日一定要将开渠之事定下来!”如许郑重的说道。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管了!”纪老说着话,弓着背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随你们去吧……我老了,干不动了……”

魏知府和江枫起身扶他,又被他一把甩开,接着纪老就慢慢的走出去了。

几人沉默了片刻,江枫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方才你说要将玉壶的渠道连接到太河?”江枫低头想了想,“此事恐怕也不易,因为洪水的水量太大,一两条水渠无法引导方向。”

“如果我要开八条呢?”如许镇定道。

“八条?”最吃惊的竟然是魏知府,江枫倒是十分冷静,他又看了看地图。

“八条倒是可以,其中四条引水到下游农田,在大山附近挖出山沟,让水进入山后的树林。”江枫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光,“另外四条引水到下游的太河,与太河会合后水量就平衡了。”

“正是!江兄说的极是!”如许激动的说道,“如此一来,玉壶的水灾就彻底解决了。而且只要不是雨季,日后我们还可以广开漕运。连通上游的瑞河和下游的太河,两者一通,不管是对商业还是旅游,都将有益处。”

江枫看着如许道,“可是八条水渠,最少需要六十万两银子。其中有四条要延长到太河,保守估计要七十万两。没有钱,都是空话。”

如许看着他们几人,行了一礼道,“若是诸位信得过如许,钱的事情由如许来解决。但此事宜早不宜迟,请知府大人和江兄尽快召集人手,将河道施工一事落实下去。否则再等,若是玉壶的堤坝真的决堤,那玉壶的百姓就真的无望了!”

江枫看着如许的眼睛,知道她是真的为百姓们着急,郑重的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又朝着魏知府行了一礼道,“这项工程我同意实施,请知府大人早做决断。”

魏知府将两人扶住,声音里压抑着激动的颤抖道,“后生可畏!清川有你几人,当真是福分。玉壶的百姓总算是有希望了!”

俞瑜坐在旁边,一直盯着如许。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的心跳的很快,看着如许认真的样子,就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无法得知这种感觉是什么。

如许和俞瑜从府中出去,江枫将他二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朝着马车作了一揖。他心里由衷的尊敬起马车上的两个人,俞瑜有大善,如许有魄力。

如许上了马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才发现俞瑜一直盯着自己,于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俞大哥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许弟你怎么看待……断袖之癖?”俞瑜有些犹豫的问。

“断袖?”如许想了想,随后笑道,“我不反对啊,因为爱不应该有界限。”

俞瑜心里偷偷的欢喜了一下,这么说,如许是接受断袖之癖的,那么也可能接受自己。

他终于确定了,他是喜欢上这个毛头小子了。

第102章 辩证思维

日子安逸的过去了好几天,这一天如许又接到了一个帖子,是席鸣先邀请她去文竹园去参加吟诗大会。她揣摩了一会儿自己肚子里的墨水,自觉没什么文学天赋。

不过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席兄邀请她去,她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认识一些文人墨客也实在不是一件坏事,历史上可有不少名声和故事,是由诗歌传颂出去,是由诗歌记录下来的。

想了想,瞬间来了精神,当夜恶补了一些诗词歌赋,也算是做了一些准备。

第二天便带着金风一起上了马车去了文竹园,走之前苏容提醒如许道,“让你作诗,让你参与,你可千万要拒绝,一定记住了。”

如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到了文竹园,下了马车,如许就见到了秦欢。他似乎就是在这里等她,一看见归灵府的马车,就立刻走过来,对着如许笑道,“席兄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如许甩开扇子笑道,“怎么你也来了?”

“我只是来送茶叶的……他们文人的吟诗大会可是不好参加的,坐在旁边看看就好了。”秦欢笑道,“既然你都来了,我就陪着你吧。”

“为什么不好参加?”先是苏容说了一次,现在秦欢又说了一次,如许还真有点好奇这个吟诗大会是个什么样子,难不成会像打仗一样激烈?

“我们经商的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能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吟诗作对什么的,想想就算了,早之前可没少闹出笑话,你可别再丢我们商界的脸了……”秦欢闷闷道。

如许笑了笑,跟着秦欢悄悄从侧门进去,远远的坐在后头看着。

他们进去的时候,各人已经都到齐了,此时正坐在位置上作诗。上方主位给了一幅菊花图,要求每位以此为题写一首诗。

写好了诗,又开始一首一首的朗诵,座下的各位进行评比,最后选出了三首最佳的。

如许听得有点厌烦了,坐在座位上打哈欠。

“今年京都的诗词赋会因为南王爷丧妻而取消了,不过我们还是得准备明年的诗词赋会,不能懈怠。”席鸣先说道。

听到了“南王爷丧妻”五个字,如许心中一痛,其间心酸痛惜不能形容。

“今日,我邀请了一位客人前来主持接下来的飞花令。他有大善之心,不仅说动了州府的河工,同意在玉壶下游引水开渠,而且发动清川的商帮,资助州府的河道工程。”席鸣先望着那头的如许,“我会邀请他来,是因为他和俞瑜一样,有一颗不可多得的赤子之心。”

大家都知道俞瑜,在座的各位都很敬重俞瑜的道义和慈悲之心。此人究竟是谁,席鸣先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竟然能跟俞瑜比肩?

秦欢拉了拉如许的袖子,如许才回过神来。

“席兄抬举了……”如许红着眼眶站起来,眼中含泪看着在座的所有人,“在下金如许,蒙席兄诚邀,今日有幸得见诸位,是在下的荣幸。”

她说话的声音中压抑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众人纷纷回过头看着她。

“许弟,来,接下来的飞花令就由你来主持。”席鸣先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许便走到了上头的主位去。她深呼吸一口,调整好了心情,随后转身坐下来,扬起笑脸对众位道,“那么接下来我要出字了……如今已经是寒露时节,那么第一轮我们就以‘寒’为字。”

接着大家开始行飞花令,座下大约有二十人,每人要说一句带“寒”字的诗句,而且不能是同一首诗里的诗句。谁要是对不上来就输了,输的人要罚酒一杯。

第一轮结束之后,如许出了新字“菊”。

紧接着第二轮也结束了。

如许听了几圈,觉得乏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许公子觉得无趣吗?”有人问道。

一时间屋子里都静下来,气氛有点紧张有点尴尬。

“的确无趣!”如许低头拍了拍衣裳,“我这里倒有个有趣的玩法,不知各位感兴趣没有。”

听到如许有新玩法,大家都纷纷好奇道,“许公子但说无妨。”

“这飞花令和作诗,虽然斯文雅致。但形式上却是千篇一律,诸位就真的不觉得乏味吗?”如许先是肯定了飞花令和作诗的益处,而后才说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文学的形式应该创新,否则就太古板了。”

“我建议,大家玩一个叫做“辩论”的游戏。”如许甩开扇子摇了摇,“这辩论,顾名思义就是辩与论,辩驳和论证。”

“这有何乐趣?莫不是与朝堂辩论一样,引经据典以此论证己方观点罢了。”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道。

“好。那我且出一题,你们与我辩上一辩。”如许扇子一收,指着这个书生笑道,“如今天子以孝道治国,我且问在座的各位一句,何为孝道?”

“奉养父母,敬重父母,顺从父母,便为孝道。”有人道。

“顺从父母就是孝道吗?倘若父母叫你去偷去抢,你也会违背道义顺从吗?”如许笑道。

“违背道义的事情当然不能做,偷盗抢劫非君子所为之事。这当然要劝告父母,改正不义之举,防止父母陷于不义之中……我们指的顺从父母是指无关乎道义的事情!”有人辩解道。

“哦,是吗?”如许挑眉,“假使我是家中庶出之女,家道中落,父亲要将我卖到青楼去,我是否要顺从?”

“自然是……要顺从的!”有人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亲的安排总是为了子女好。”

这句话一出,座下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人并不能苟同这种看法,两方开始起了争论。

“好,那我且问你,假使现在你的亲人执意要求你从商,你又当如何?会顺从吗?叫你放弃功名利禄,回家种一亩三分田,你也会听从吗?”如许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愚孝真的是古时一个大毒瘤。所谓的天子以孝治国,强调“三纲五常”,从孝道推而到忠君的理念,不过都是统治者的愚民政策,目的就是让百姓们心甘情愿的盲目服从罢了。

那人听了如许的反问,无法辩驳,惭愧的低下头。

“再如,我听闻清川百姓认为太河百姓是南蛮子,不屑与之来往。恕在下直言,这根本也是百姓们固步自封、闭目塞听的结果!”如许说话铿锵有力。

“假如大家愿意深入的思考一下,一棵树种在清川与种在太河有什么区别?只因为长在清川便高人一等?同理,天下百姓同是生命,同是从婴儿到成人,我们有什么区别?”

“只因为京都称他们为南蛮子,我们便也认为他们是南蛮子?倘若有一天,京都也以此等看待我们,也将我们当做南蛮子对待,我们又当是如何悲凉的心境?”

如许连续发问,她当然也知道说这样的话,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祸害。但是这些想法,早从她在南王府第一次听到千雾说,皇上称玉壶百姓为“南蛮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萌芽,只不过当时她记忆未恢复,所以体会不深无法表达罢了。

“我是个商人,也许在座不屑与我交往。但是各位,经商与诗文并没有矛盾。我们两界如今相处和谐,并无冲突之处。一切过节和非议,皆是因为大家沿袭前人的思想,以同样的思维方式去思考,皆是因为我们都愚昧了。”

如许说完话,长呼出一口气,缓缓坐下。

座中的席鸣先受到的震动最大,如许的话,他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他的母亲是个女诗人,父亲从商。两人的感情受到文商两界的阻挠和歧视,导致他母亲郁郁而终,父亲思念成疾,变卖所有产业,购置了这个文竹园留给他。临终前交代他,一定不要跟商界打交道,以免遭受同样的非议。

可他自小便喜欢广交天下豪士,并不在意其人的身份家世,从他认识俞瑜和秦欢,他便开始思考这些矛盾的来源,开始为了促进文商两界融合而不断努力。虽然前几年效果甚微,但是现在如许的出现,给了他一丝希望。

座下的大多数人还是无法理解如许,也许少部分人在心里已经赞同了她,但是他们还不敢表态,生怕得罪了统治权威。

封建制度沿袭千年之久,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如许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敲醒这些装睡的人,她说的话已经将大家封闭的思想撞开了一条缝,足以激起在座人一丝丝的知觉,这就够了。

于是她低头笑道,“好了,我们来试试这个辩论的玩法吧。”

接着,她将大家分成了两拨,一拨为正方,一拨为反方。她出的第一个题目就是著名的议题,什么是美德。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引经据典、斯斯文文的诉说己方观点。但是后来如许对两方的思维进行了引导,局面渐渐紧张,大家就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从逻辑上去抓对方的漏洞,用辩证的思维去思考对方给出的论点。

两三局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口干舌燥、酣畅淋漓,仿佛受了重生般的洗礼,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如许对每一局辩论做出了总结,结合两方的观点,给出了中肯的结论。

今天她与在座的所有人都受益良多,共同进步。当如许正要离开文竹园的时候,席鸣先喊住了她。

第103章 故知重逢

“怎么了席兄?”如许问道。

“其实这么多年了,我所忧虑的,我所追求的,你刚刚竟然全都说出来了。”席鸣先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说来惭愧,我并没有许弟那样的魄力和勇气,将这些想法公之于众。方才我在座下十分激动,但是却还是不敢站起来声援你。”

“席兄不必愧疚,小弟也是一时愤愤不平、自然流露,现在想一想还是有些后怕,倒也算不得席兄口中的‘勇士’。”如许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就算说出来,也只会给自己惹得一身麻烦,最后徒劳无功罢了。”

“这样的言论,许弟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如果被有心人传到京都,事情可大可小,到时候真说不定会给你惹来许多祸事。”席鸣先说道。

“小弟知道了。”如许谢过他。

“不过你这辩论的玩法确实新颖有趣,而且不一定是我们这些书生,平民百姓也可以进行此类辩论。我相信不久之后会渐渐传开去,会变成大家日常的一种消遣。”席鸣先笑道。

“希望如此吧。”如许无意于传扬这个辩证思想。她只是情之所至,才在席上说了那番话。也是一时兴起,才建议大家进行辩论,所以对这个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这一时的兴起,会在之后的某一天,改变了整个文学界,甚至左右了各大家的哲学思维和论证方式,开创了一个新的格局。

寒露过后天渐渐凉了,如许给府中所有人添置了冬衣。

中间如许又召开了一次菜单会议,提出了火锅的构想,正式研制了清汤锅,麻辣锅以及鸳鸯锅这三种火锅。为了回馈大众,每月初一十五,酒楼还提供三天的平价自助餐。十五个铜板一个人,够大家吃上一圈。

这一天霜降刚刚过去,正逢着十月初一,如许又准备去酒楼巡视一圈。

刚刚进酒楼,沈掌柜就愁眉苦脸的看着如许。

“哎哟沈掌柜,你别这个表情看着我成不成?开心点嘛!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如许伸手按住他的胡子,把他的嘴角往上推了推。

“你小子不管事当然开心了!这两天咱们酒楼里来了一个赖皮户,每天晚上就睡在咱们店门口。隔天一大早啊,咱们店门刚刚开,他就拿着十五个铜板进来,一吃吃上一整天。”给沈掌柜愁的眉毛都快打结了。

“这天渐渐冷了,你就让人家睡在咱们店门口啊?睡外面可不得冻死人啊!”如许一手撑着脸严肃的问道,“他人在哪呢?”

“肯定不能让他冻死在咱们店门口啊!我这不是安排了柴房给他住吗?”沈掌柜刀子嘴豆腐心,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喏,不就在那呢吗?”

“我就知道您老是菩萨心肠!”如许嬉笑着说完话,朝着沈掌柜指的方向回头一看。

那人穿着破烂的衣裳趴在桌子上,桌子上摆着三大坛子酒,全都开了盖坛布,看起来应该都喝完了。桌上的菜倒不怎么多,看起来他就是来买醉的。

走近一看,他浑身脏污,头发乱蓬蓬的不像样子,满脸胡子挡住了半张脸。如许坐在他身边,摇了摇他的手臂,便听到这人不耐烦的呵斥道,“别碰我!”

嗯?怎么听声音有点耳熟?如许赶紧把他的脸扳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这不是何时了吗?!

“喂,何时了,你是喝死了吗?”如许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高兴得眼泪都盈眶了,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何时了没有理会她,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紧接着,如许就叫人把他抬上马车,给弄回了家里。

如许坐在何时了的屋子里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还在这里给桃花和月泽讲了半个时辰的故事。太阳都落山了,这个醉鬼都没醒过来。

“真是出息了。”如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膳房吃饭了。

等吃了饭回来,何时了已经醒过来了,正坐在桌子前面,大口的吃着送来的饭菜。

如许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狼狈的吃相,莫名红了眼眶,“你就不问问我是谁,这里是哪儿吗?”

何时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理会她,又低下头吃饭。他现在只要有吃的就足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是什么人,这些都不重要。

“何时了!”如许眼泪流下来,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何时了愣住了,转过头看着如许道,“你……认识我?”

“既然我已无可解脱,就算这一身飞上枝头,金满银满,也不过是个替代品……”如许说着熟悉的话,这是当日她逼何时了给她假死药时说的话,“我萧提蕴今日就是死了倒也干净……”

她一边哽咽的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何时了听了她说的这些话,身形一怔整个人惊住了。

他又打量了如许一眼,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疑。

“我……”如许闭上眼,忽然不住的哭起来,“我是提蕴啊何时了!”

一边哭一边把右手上的护腕脱下来,让何时了看她的手腕。何时了本不信,可是当他看到如许手腕上的疤痕,他不得不信了。

提蕴假死那天,环灵镯自燃灼伤了她的手腕,形成了一圈独特的疤痕。这条疤痕何时了曾经留意过,所以记得很清楚。

他看着如许,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半年多的心理压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他低声哭了起来,“这么多的日子,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我们为了找你都快急疯了!”

“提蕴啊……”何时了握住她的手,哭的身体都颤抖起来,“我担心你,沿着御河拼命地找,拼命地找……每每听到有人发现了尸体,我就边哭边安慰自己,不会是你肯定不是你……”

何时了把头埋在如许的手心里,温热的泪水落到她的手心里,不仅打湿了她的手掌,也打湿了她的心。

“你活着为什么不捎个消息给我们!”何时了深呼吸一口气,抹了抹眼泪,“可你为什么会变的这般面目全非?变得我根本认不出来了……”

如许抽泣了一阵,吸了吸鼻子含泪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问也是我问你才是啊,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何时了苦笑道,“你跳了御河后,我们都以为你真的死了。后来在王府里,我每次见到千雾和故之,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我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们。”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就自己偷偷跑了出来。一路南下,银子都花光了,又不敢去银庄取钱,怕被千雾查到。我不想再看见他压抑痛苦的样子,多看一眼我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

“为了躲他,我只能混到乞丐堆里,继续南下才到了清川。”何时了说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他在清川又到处流浪了一个多月,直到听到金不换有自助餐,他才去蹭吃蹭喝。

何时了已经这样流浪了差不多半年。这些事听起来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其中的艰辛困苦,如许稍微想一想,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你吃饱了饭,先去洗漱一番。全身臭烘烘的,我特别嫌弃你。”如许本来在哭,自己这句话一出口又忍不住含泪笑了一声。

何时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何时了洗漱好了,金风带着桃花来到了房里,打量了一下干干净净的何时了,笑着对如许道,“哎哟立马变了个样子……金如许你可以啊,出了一趟门就拐了个俊相公回来!”

“他才不是娘亲的相公!”桃花气呼呼的甩开金风的手,扑进如许的怀里,偷偷的瞧着何时了,“他不是桃花的爹爹!”

“桃花放心,这位呢,是何叔叔……他是娘亲的朋友,你金风姐姐胡说呢。” 如许笑着摸了摸桃花的脑袋道,“你跟金风姐姐先回房里,娘亲有事要跟何叔叔商量。”

桃花还是不太放心,看了看何时了,支支吾吾的道,“那……何叔叔,你不可以喜欢我娘亲哦。”

何时了笑出了声,走过去蹲下身对桃花道,“你娘亲跟我是拜了把子的亲人,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既然是亲妹妹,那我作为她的哥哥是不是可以喜欢她呢?”

桃花听了,觉得好像有点道理,点点头道,“那好,你可以喜欢我娘亲,是我娘亲的哥哥,不是相公。”

接着,如许抱她过来亲了一口,让金风带回了那边的屋子里。

“没想到你对孩子还挺有一套的。”如许笑道。

“小孩子还不懂事,要让她明白喜欢的种类有很多,不单单是男女之情。”何时了走过去她身边坐下,“倒是你,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娃娃,我竟然都不知道!”

“天地良心!我又不是哪吒她娘,绝对生不出三岁的娃娃!”如许见了何时了,女儿家的姿态就显露出来了,噘着嘴撒着娇。

的确,何时了也算得上她的哥哥了。

第104章 第一说客

如许把她跳下御河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何时了,何时了又把她假死之后,京都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其实如许已经听锦瑟讲过一次了,她的反应倒很平淡。

“都已经过去了。”如许浅浅一笑。

“过去了?什么过去了?岷山县的事情,但凡你对千雾还有一点信任,就会去查一查元宵那夜,他身在日照的华清寺,怎么可能去岷山县杀人!”何时了看着她,“其实你和千雾,从来不曾交心,你不知他,他不知你。”

“你爱他,可你是否关心过他的所求?是否尝试去理解他的痛楚和自苦?”何时了发出逼人的质问,“同样,他爱你,也并非真的理解你。所以你伤心难过了,只会压在心里,最多就是来找我和王渡之倾诉。”

如许低头落泪了,她知道何时了说的全都是对的。自从锦瑟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真相后,她每天都在后悔自己没有相信千雾,后悔自己没有体恤他。

“提蕴,你不感到惋惜吗?”何时了说着话眼眶红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千雾因为你的死有多伤心?就算他是因为萧槿之……”

“你别提萧槿之!”如许还是没法接受萧槿之,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存在。

“好,我不提。”何时了抿着唇道,“你答应我,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千雾。看看他因为你的死受了多大的打击,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现在就像一把冰冷无情专门杀人的刀一样,我看了都害怕。”

“我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如今我已经换了身份,换了模样,与他已经毫不相干了。”如许含泪笑道。

“这不正好吗?你不是觉得他是因为你以前那张脸,才爱上你的吗?”何时了道,“现在你换了脸,换了身份,甚至……换了性别。你有没有想过试一试,假如他能再次爱上你,不就说明了他爱的是你,而不是萧槿……吗?”

“你是说让我把他掰弯?”如许皱着眉想了想。

掰弯?掰弯是什么意思?不管了,既然提蕴提起了兴趣,掰弯就掰弯吧!何时了见如许有了想法,于是趁热打铁道。

“对啊,你就把他……把他掰弯啊!他害你那么伤心,你不得报复一下他吗?你想想,如果他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崩溃的事啊!”

如果给天底下的说客排一个名次,何时了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如许又脑补了一下画面,觉得虐千雾会很爽,于是扬起笑脸道,“这主意不错!我可不得把他虐死!”

“就是就是,虐死他!”何时了相当同意的朝着如许点了点头。

管你虐不虐,只要能让你俩见面发生点什么就行,总比相忘于江湖来得好。

“你出来这么久,就不想大师姐吗?”如许托着腮问他。

“想,我每天都想。可是想有什么用,我以为你死了,更加没脸见她了。”何时了学着她一起托着腮,而后又愤愤不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准备在你假死醒过来之后,跟故之求亲的!还不是因为你,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又不是我的错!”如许委屈道。

“不过当日确实是我准备欠妥,否则绝不会让那些人逼得你跳了河……”何时了叹了口气。

“不,我倒要庆幸你没有准备妥当。幸好当日你被打晕了,否则现在也是一具尸体了。”如许笑道,“他们要杀我,就算当时你没被打晕,就算你找了人来保护我,他们还是要杀我。如果你当时准备周全,只会多几具尸体罢了,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会改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何时了听她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推测,害我流产毁我容的人,和逼我跳河的人不是同一拨。”如许低头想了想,“我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依稀记得……往我脸上撒药粉的那只手,分明就是个女人的手。”

“她手心的伤疤是什么样的?”何时了问。

如许拉过何时了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里比划了几下。何时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似乎若有所思,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疤痕。

“这个日后我们再细说,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说。”如许说道。

“玉壶的堤坝快要崩了你知道吧?俞瑜的人屯粮屯资,归灵派训练人手救灾,我凑钱在下游开渠,可是终究还是差了一样。”如许说道。

“你想让我召集江湖医士来清川?”何时了问道。

如许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玉壶的地图。

“你看这大坝在这里……假设大坝崩了,那么整个玉壶,还有这一块下游地区,都会受到波及,甚至可能影响到清川……”如许指着地图上几块地区,给何时了讲解起来。

“我答应你。”何时了看着如许,“我会利用圣药山谷的名声,招揽南边的医士和护士。”

“谢谢你。”如许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看着他扬起了嘴角。

医护人员不够一直是压在如许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虽然开渠工程已经开始了。但是她无法预测玉壶的大坝什么时候崩。如果渠道尚未完成大坝就崩了,那么整个玉壶的下游地区,包括玉壶,都会被淹没,成为大河中的一部分,到时候死伤就真的不可估量了。

为此,她已经和俞瑜商量好了,一方面加紧引水开渠,一方面还是要继续屯粮屯资,包括救援队伍和医护人员,也要开始准备了。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何时了盯着如许,忽然说道。

“嗯?”如许抬起头看着他,妩媚勾人的双眼眨了眨道,“是不是更漂亮更迷人了?”

“的确!”何时了笑看着她。

现在的提蕴浑身闪闪发着光,自信而睿智,淡然自若又勇敢果断。这些都是从前她身上没有的,何时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但是这样的改变,终究是让人觉得开心的。

接下来何时了就去钱庄取了钱。知道提蕴还活着,他就不怕千雾了。反正在清川迟早也会见到俞瑜,他也不再东躲西藏了。

没过两天,何时了就跟归灵府的人都打成了一片,还学会了打麻将和羽毛球。如许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南王府的中秋宴席上,何时了就已经展现了高超的聊天技能,社交能力绝对不是盖的。

甚至连一向阴着脸的玉露,见了何时了也会稍微弯起嘴角笑一笑。这可不得了了,如许赶紧告诉何时了离玉露远一点,万一让花玉楼那个醋坛子知道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转眼又到了立冬时节,何时了已经成为了归灵派的一份子,这几天来往于归灵药铺,跟赵坡白成了至交。他还指导了一下其他大夫抓药写方子,把自己行医的宝贵经验分享给大家,受到了清川大夫们的欢迎和青睐。

况且他又是圣药山谷的后人,自带权威性。

秋收时归灵派收上来的农田粮食已经清算好了,分门别类的送到了各个店里售卖,苏容总算是有功夫闲下来了。

天已经冷了,南方的冷冰冷刺骨,冬风吹过来骨头都要冻僵了。大家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支着火盆聊天打麻将。百无聊赖下,如许教大家玩起了谁是卧底和狼人杀,大家集体从麻将桌转战到了这两个有趣的游戏。

当然了,如许陪得最多的还是桃花。这一天,如许正在教桃花背诗。她自己文盲,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文盲。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许摇头晃脑的念到。

“娘亲,白鹭是什么?”桃花是勤学好问的好孩子。

“就是一种白色的鸟。”如许看着桃花好学的样子,心里有点小开心。

“哦鸟啊……鸟肉少。”桃花小拳头托住肉肉的脸道,“娘亲,鳜鱼真的肥美吗?”

“金露浓!”如许气得叫她的全名,接着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温柔的对桃花道,“我们先不想吃的好不好?”

“可是我听说狼哥哥今天要做剁椒鱼头……他说今天的鲜鱼很是肥美,叫我们唔……”桃花话没说完被如许捂住了嘴巴。

不知道是谁教会了桃花“肥美”这个词,现在她说什么都会带着这个形容词。昨天去给隔壁的大婶送冬柿,桃花笑眯眯的夸人家肥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害的如许差点回不来。

除了教桃花念诗,如许还有一项乐趣,就是测试桃花的嗅觉和味觉。

这半年里,桃花增长了许多词汇,认识了很多新的蔬菜肉类,她的味觉和嗅觉也越来越灵敏。如许蒙住她的眼睛,拿过几碗酱,放在她鼻子边上。

“姜,蚕豆,辣椒,八角,桂……皮?”桃花不确定这个词汇对不对。

“对了,桂皮。”如许放下这碗,又拿起另外一碗。

“姜,蒜,葱头,黄瓜,韭菜,莴笋……娘亲,这碗酱菜太咸了,拌饭都不好吃的。”桃花说着说着仔细嗅了一会儿道,“桌子边的那碗酱马上就要坏掉了,吃了要拉肚肚的!”

“那这个呢?”如许又从身后拿了两个梨,把其中一个放在桃花鼻子边上,桃花道,“梨。”

如许又换了另一个,桃花闻了闻道,“甜梨。”

如许马上咬了那个甜梨一口,满意的取下了桃花的眼罩。

第105章 算术数学

锦瑟到笑金山已经有半个月了,她取了别萧的血液,将自己所制的解药倒了一小滴倒了进去,老五和大师姐都在旁边紧张的看着鲜血的变化。

青红色的血液立刻转回了鲜红色,大师姐和老五高兴的禁不住哭了起来。但是锦瑟的神情却更严肃了,她闭着眼在心里默默的倒数着。

三,二,一。锦瑟睁开眼看了看碗里的血,本来已经鲜红的血液,又慢慢的转回了青红色。

“怎么会这样?”大师姐皱起了眉头。

“难道一定要找到那味药才行吗?”锦瑟低头喃喃自语,“我试了上百种配方,都没法代替这味药材……”

“什么药材?”大师姐问道。

锦瑟拉着她俩走远了几步,确定别萧听不到了才低声道。

“馥比仙。”锦瑟抬起头看着大师姐,“馥比仙是一种花,传说已经绝迹了多年。小时候,我见过我师父用它来给一位江湖豪客解毒。我回去翻看了师父的典籍,看到了这种药材的相关记录……发现它的药效恰好能治疗盟主身上的奇毒。”

“可是馥比仙要上哪找?”老五问。

锦瑟沉重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别萧躺在床上,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四肢乏力,动作稍微大一些就头晕目眩。锦瑟看着他起身,三两步走过去扶起他。

“你们别费力气了!”别萧脸色苍白,声音沙哑,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我是自作孽,这是天要收我!”

“胡说!”锦瑟把住别萧的肩膀凑近他,用坚定的语气道,“你放心,我一定医好你。我一定!”

说罢,锦瑟退后几步,走到大师姐身边,低声问她,“你有没有何神医的消息?”

大师姐摇摇头,继而问,“怎么想到问起他了?”

“我想,说不定圣药山谷有这味药,就算没有,也许也能打探到药材的下落。”锦瑟说着,轻轻一叹道,“如今这样,也只能我发动门中人去找药材了。”

“我们也会加派人手寻访各地,如果有这味药材的下落会立刻告知门主。”老五走过来,几人相视点了点头。

紧接着,锦瑟就快马加鞭踏上了回清川的路。

京都南王府里,丁远为千雾送去了何时了的消息。

“王爷,何神医有下落了。”丁远捧着一封信,来到了他的书房,“这是江南清川俞瑜送来的信件,说是今年清川和玉壶的最新消息。”

千雾伸手接过来,看完后眉头轻轻蹙起,“何时了在清川?他去清川干什么?”

说罢又仔细看了一次俞瑜写的信,在信中他第一次得知了“金如许”这个名字,得知了如许帮助治理玉壶的水灾,玉壶下游已经开始开渠了。

当然,也仅此而已。

他心里对“金如许”这个人的概念还很模糊,大约知道他是一个睿智精明,行善济世的商人。

“你帮我回一个消息给俞瑜。”千雾对丁远道,“他在信中提到的拨款开渠的请示,我批准了。让他从产业资产中抽两成,拿去使用。”

“那何神医的消息是否要告知笑金山那边?”丁远问。

大师姐每天都在等何时了的消息。

“先不用,我想先弄清楚他为了什么跑到清川去。”千雾眯起凤眼。

丁远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转眼又到了将近过年的时候,刚刚休息了半个月的苏容又开始忙起来了。辣椒地的辣椒成熟,加上点算来年要为农民交的税,简直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

苏容拿着账目正坐在桌边看,时不时伸手到火盆边烤一烤。如许抱着桃花,看他眉头都快打成死结了,忍不住笑道,“你行不行啊?我看你脑袋都快冒火了。”

“哪年不是这样,一到近年关的时候,就是玉露和容师兄最忙的时候。”金风坐在如许旁边逗桃花,抬头看了一眼苏容。

如许把桃花抱给金风,起身走到苏容身边,俯下身子看了看他手里的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脑仁都疼了。

数不清的增减项,进出账旁边又加了小字,小字里又有备注,备注里又有克扣补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抱成了团。

“啧啧啧,记个账也能记成这个样子,我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你们。”这是账本?还是草稿纸?如许摇摇头。

“要不你试试?”苏容忙着抠算盘,听到她的话没好气道。

“那我就试试。”如许接口道。

苏容愣住了,抬头看着她。如许便坐下来,不紧不慢的把各个项目标了序号,然后在序号下面用阿拉伯数字,加上乘除法,写出进出账,再把旁边小字的备注增减数目加减进去。而后在草稿纸上列了算式算了算,直接写出了这一项的总额。

苏容见她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心里烦得很,又捞过算盘核算了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如许算的总额居然是对的,分毫没差。

“这怎么可能?你连算盘都没用。”苏容愣住了。

“怎么不可能?”如许侧过头,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想不想学?”

苏容严肃了神色,点了点头。

如果是别人他也许不信,但是这个人是金如许啊!不是别人,正是半年里赚了二十几万两的金如许啊!她的脑袋里有多少先进的技能,多少他们想都想不到的知识?苏容根本不会怀疑她的能力。

接着苏容把玉露也叫来了,两人捧着账本跟着如许学了两天阿拉伯数字,然后又学了加减乘除法,列算式算出数额。如许见这两人的脑袋比较好使,又把小数点的知识也一并教给了他们。

大约七八天后,苏容和玉露忽然茅塞顿开的样子,每天哼着小曲对账。又过了几天,账目算清楚了,苏容才闲下来跟如许聊起了算术的事。

“你哪来的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苏容打趣道。

“我师父教的。”如许笑道。

“师父?哪个师父?”苏容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如许道,“你们每年这样对账,脑子真的不会坏吗?”

说着话,如许在纸上画出了一个表格,“你看哈,这一列是商品的名称,这是单价,这一列是数量,这一行写着总价,后面还有一列备注。”

“记账的人都记得糊里糊涂,算账的人更是一头雾水,中间有些疏漏总是难免。统一一下账本的格式不就简单了吗?”如许咬了一口柿子道。

“你是说,我们可以统一用一种账本?”苏容又看了看如许画出的表格,如果填入的是阿拉伯数字那的确是很方便,但是……

“可是你这个‘阿拉伯数字’大家都还未接触过,用咱们的字填上去也不方便啊。”苏容看了看如许。

“没接触就开始接触,没学习就要学习啊!”如许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余生都想将就这样累赘的账簿?”

“说的也是。”苏容想了想,“我们学这些不过也就十几天,要想教会其他人也并非难事。”

如许又捏了一块糕点。

“就这么说定了!”苏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如许被他吓得呛了气,赶紧喝了口茶。

“什么说定了?”如许拍拍胸口缓了缓问道。

“过几日我就把所有的账房都叫过来,让你教上几天。”苏容笑道,“要是他们都能使用了,我们就试试你说的统一账本的法子。”

如许笑着摇摇头道,“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没事给自己找事做。”

过了两天,苏容果真叫了归灵派铺子里的账房一起过来,如许数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几个人左右。

她只好征用了西坤的大屋子,让大家搬了椅子进去坐下,又弄了一块木板做了个支架,用纸张代替黑板给大家开始讲数学。

刚开始大家并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但是如许每天都会抽查前一天的知识,还会布置作业,第二天来上课如果答不上来,或者作业没做好,就要克扣工钱。苏容听了之后赞不绝口,觉得她的这个做法很是明智。

“明智?”如许抱着臂笑道,“这种资本家的剥削压迫操作,还不是你逼我用的?”

要不是苏容交代了一定要把这个数学普及下去,她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压迫大家学习这种新事物。

之后又过了十天左右,第一批掌握着三年级数学的账房们就顺利毕业了,如许还出了试卷考核他们,不及格的继续学习三天,再进行第二轮考试。

几天后,苏容到各个铺子验收成果,决定开始按照如许给的格式,大批量的制造新式账本。

将近年边了,南方的冬天达到了刺骨的巅峰。如许整天窝在屋子里,哪也不想去。她在京都时下着雪都不觉得冷,但是来了清川,自从入冬以来,别说雪了,雨都没见到几场,但就是被天气虐的死去活来的。

府上有人对这个新的数学感兴趣,如许窝在屋子里,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就又开了一个兴趣班。虽说是兴趣班,但是要求也是一样的严格,她要求每一个人都达到自己要求的标准。

桃花和段月泽每天在旁边听,听着听着也都学会了九九乘法表。

这也许是日前最大的收获了,如许摸着两个小可爱的脑袋,欣慰的笑了。

第106章 馥比仙

将近春节的时候,锦瑟回到了清川,她刚刚回到府中,正巧见到何时了和如许坐在一起喝茶。

锦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家里见到何时了,愣住片刻道,“你怎么在这里?”

如许坐在位子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抿了一口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何时了起身,走近几步,“锦瑟门主……故之怎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问故之的事?”锦瑟没好气的道,“她忙着打点山庄的事务就已经身心俱疲了,偏偏你又不辞而别!”

现场的气氛实在尴尬,何时了给如许使了几个眼色,如许才不紧不慢的起来打圆场。

她拉过锦瑟的手笑道,“姑姑别生气,这事儿都怨我。他这大半年也不好过……现在能再重逢总归是好事,你消消气。”

“对了,我师父的毒解了吗?”如许才想起来这件要紧的事情。

“解药的药效不够,我缺一味药材。”锦瑟平复了情绪,又转而对何时了道,“我正好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药材叫‘馥比仙’?”

“馥比仙?”何时了皱起眉头,“这味药材已经绝迹多年了,从前听我爷爷曾经说起,不过我从未见过。”

锦瑟沉重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盟主的解药偏偏就缺了这一味。我和玉露已经试了上百种配方,都无法替代它……”

何时了想了想对锦瑟说道,“这样吧,我明日动身去圣药山谷,也许我爷爷知道此药的下落也说不定。”

他知道,大家为了解别萧的毒,费尽了心思。大师姐更是为了这件事愁眉不展,夜不能寐。就算他不为别的,为了大师姐也必须走这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锦瑟说道,“要是真的有了下落,我正好想法子去找一找,免得中途再耽搁十几天路程。”

“也好。”介于归灵派和圣药山谷的特殊关系,何时了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夜里,大家一起吃过了饭,何时了和锦瑟就回房收拾东西了。苏容若有所思的问道,“再有七八天就过年了,他们究竟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为何不等过完了年再去?”

“年关哪一年不能过?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许说道。

“还是为了笑金山那位盟主吗?”苏容自言自语道,“啧啧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话未说完,大家纷纷离开了饭桌,不想再听他唠叨。

第二天,何时了和锦瑟就出发去圣药山谷了。清川距离圣药山谷十几天的路程,锦瑟将近一个多月都在赶路,现在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于是两人走走停停,一直耽误了将近二十天才到了圣药山谷所在的州府。到达时此地正下着小雪,元宵已经过了,两人在县城歇了脚,现在已经进了森林。

天气冷冽,何时了和锦瑟一前一后的缓慢行进着,他们经过了一个狭窄的山口,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没有找到入口。圣药山谷的入口设有障眼法,而且是一个月换一个地方,所以这就真的怪不得何时了花时间找。

两人走着走着,何时了忽然停下来伸出手,制止了锦瑟继续前进,“故之她们也来了。”

安静的森林里,何时了听到雪地上有脚步声,于是赶紧拉着锦瑟半蹲下身,躲在积雪覆盖的草丛后。他儿时经常在山林间玩耍,所以耳目灵敏,可以轻易判断出那是人行走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故之?”锦瑟低声问道。

“这一处是森林的边缘地带,鲜少有人,在这个时节普通人更不会到这里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曾经来过这里的大师姐带了人又来到这里。

果不其然,紧接着锦瑟就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在说话,“师姐,我们已经在这片森林里找了四五天了,究竟入口到底在哪里?”

一听,这是小六的声音。

“我想,山谷的入口已经换地方了。”大师姐仔细思考了一下。

“原来是入口换了,幸好幸好……方才你说入口在悬崖那边,拉着我差点直接跳下去。还好我眼疾手快拉住你,否则咱俩小命都没了。”小六道。

“我一定要找到山谷,问问爷爷那味药材的下落,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我一定不能让师父有事。”大师姐说道。

何时了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听到大师姐的声音,现在屏息凝神的听她说话,心里的想念如洪水般涌出,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希望再听她说几句话,可是大师姐领着小六已经去了相反的方向,慢慢的走远了。

“可我们为什么要躲着她?”锦瑟问。

“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何时了说道,整理了一下情绪,领着锦瑟继续前进。

走了不久,两人来到了一个低陷的水潭边,潭面有一部分已经结成了冰。何时了观察了一下,伸手到水潭里准备捧一把水出来。他的手伸进去的时候,锦瑟看到潭水荡漾出了涟漪。可是当他两手捧了水出来后,不仅手掌里没有水,手都没有湿。

“就是这里了。”何时了说着,拉着锦瑟跳下潭水去。

虽然是幻象,但是锦瑟还是反射性的把眼睛闭上。下一刻,她发觉自己身上没有湿,睁开眼一看。

周遭的环境已经全部改变,眼前是一大片的绿田,流水从中穿过,有人挑着担子在阡陌上缓慢的走着。这里的气候温暖湿润,跟外面的寒冬白雪完全不同。

“圣药山谷果然名不虚传。”锦瑟环顾了四周,周围是青山绿水,山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树枝上青嫩的芽正开始抽叶,这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

何时了扬起笑容,带着她继续向东走。走了大概一刻时,就看到了一处山坳,山坳中有一个村落,村落里排列着许多竹楼木屋,看起来十分的整齐干净。

两人走到了村子里,年迈的族长正在给大家讲一株药草的种植方法和药性。

“爷爷!”何时了大老远的喊了一声。

族长的耳朵已经不太好使了,没有听到何时了叫他的声音。他身边的小孙女倒是听到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何时了,拉了拉族长的衣袖道,“爷爷,堂哥回来了。”

族长缓缓的转过身,看着走近的何时了,热泪盈眶的朝他走了几步。但当他看到何时了身后的锦瑟时,脸色徒然一变。

何时了笑嘻嘻的走过来道,“爷爷,我回来看您了!”

族长捞起手上的拐杖猛地打了下去,正打在何时了的肩膀上,“你这个孽障!故之那么个好姑娘你不要了,学人家离家出走!现在你另觅新欢,又带了这个女子回来,我们圣药一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好/色之徒!”

“哎哟!”何时了疼的肩膀都歪了一下,“爷爷我冤枉啊!我没有另觅新欢!”

这时候锦瑟走过来行了一礼,恭敬的对族长道,“何老爷子,我是归灵派辛罗衣的弟子锦瑟,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族长听到了“辛罗衣”三个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老泪纵横道,“你是锦瑟?那,那,那你师父她……她还好吗?”

“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仙逝多年了。”锦瑟低头哽咽道。

当年何老爷子十分欣赏她师父辛罗衣,想让何时了的父亲迎娶她。但是没成想,她师父已在京都与别人成亲生子,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娃,这个女娃就是提蕴。

族长听了锦瑟的话,长叹一口气,拍拍她的手臂,低头抹了抹眼泪。

“你看吧,时了真是冤枉了!打的孙儿肩膀疼死了!”何时了松了松肩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你不辞而别,害的故之伤心,打你十棍也不冤枉!”族长听到何时了的话,又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族长问。

“老爷子,我有话直说了。”锦瑟说着话,扶住了老族长的手臂,“我们这次来,是想打听一味药材,叫馥比仙。”

族长停住了脚步,侧头看着她道,“最后一株馥比仙在你师父手里,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锦瑟听了之后,眼眶立刻红了,含着泪道,“老爷子算我求求您,我需要找到这味药材去救一个人。”

“这世间的生与死本就是注定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天下那么多生灵,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族长沉着眼道。

“其他人的生死我不管,我只想他活着……”锦瑟听了族长的话,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言辞恳切道,“自从师父去世之后, 我独自一人打理归灵派,哪怕处境再艰难,也从未求过别人……今日算锦瑟求您了好不好?”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你师父的吩咐,是她叮嘱我圣药一族封存这味药材的,你还执意要找吗?”族长深深看着她道。

锦瑟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师父灭绝了馥比仙。她心里觉得很疑惑,于是便开口问道,“可这药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然让师父下了这样的决定?”

“馥比仙虽全身是宝,却是一种危险万分的植物。”族长叹气道。

第107章 发扬光大

“如何危险?”锦瑟问。

何时了跟在他俩身后仔细听着。

“馥比仙是以鲜血为食的一种奇特的药材,它花叶有剧毒,全身散发香气,引诱猎物靠近。当猎物触碰之后,便会被吸食鲜血而亡。当年无数人畜因它而死,你师父便决意灭绝,吩咐弟子烧毁了大片的植株。”族长语重心长道。

“这是食人之花?”何时了插了一句嘴,被他爷爷回过头低斥了一句,“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何时了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故之和锦瑟与他年龄相仿,可他爷爷现在疼故之疼锦瑟都甚于他,一直把他当成孩子。简直是人间惨案啊!

“这么说,老爷子你是有馥比仙的下落了?”锦瑟问。

“唉,你这女娃,怎么说不听呢?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族长有点生气的样子,“你这是要违背你师父的意愿行事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老爷子。既然我师父没有把馥比仙全部灭绝,而是交给您封存。我想她也是希望,如果将来有一天,真到了十万火急、非它不可的时候,可以将它取来救命。”锦瑟道,“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族长被她说的语塞,想了想叹了一声,“也罢了,若你执意,我就把这味药交给你。但是你记住了,若是它祸害了无辜的生灵,那就是你的罪过,必须马上消灭。”

锦瑟听了喜极而泣,“多谢老爷子。”

族长当即遣了人去冰窖里取馥比仙的种子,锦瑟打开那方锦盒,便看到一颗鲜红色的种子躺在里面,冬眠一般的正在沉睡着。

“要种植馥比仙,你必须取同一人的鲜血灌溉它,至多不过十天,它就会抽叶开花,然后取其花碾成汁液方可使用……”族长指着馥比仙的种子道。

“我听您说此花含有剧毒,不知如何才能去除?”锦瑟问。

“你看你又着急了,我正准备告诉你呢……你呢,得找一种奇毒,混在它这汁液里。以毒攻毒,方可无毒。”族长说着话,又瞧了锦瑟一眼,“种植馥比仙必须十分小心,稍有不慎你也会受伤甚至身亡……你要想清楚了,你要救的那人果真至关重要吗?”

锦瑟目光笃定,“重要。”

“好吧,那你就带着这颗种子走吧。”族长起身,转而训斥何时了道,“孽障,你可得照顾好锦瑟,出半点差池我为你是问!”

“是是是。”

“你还不快告诉故之你的下落,整天害得她瞎担心!”族长一想起这件事恨不得又要给他一棍子,“故之那么好的媳妇儿你要是弄没了,可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爷爷教训的是,孙儿记住了。”何时了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两人刚刚出了村子,何时了低声问锦瑟道,“我爷爷怎么知道我不辞而别,他去见过故之了?”

“我听说你刚刚出走没几天,老爷子就带着聘礼上了笑金山,然后被故之委婉的拒绝了。听说老爷子当场还哭了,小孩子脾气似的闹了两三天才走的。”锦瑟也低声道。

何时了听了之后陷入了沉思。

两人出了森林回到了县城里,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分道扬镳。左右年关已经过去了,再回清川已经来不及。况且此地距离京都不过四五天的路程,锦瑟决定带着种子直接去笑金山。本来想拉上何时了一起,但是何时了还是决意回清川,锦瑟只好支身回山庄。

“馥比仙不是普通的毒物,门主万万小心。”何时了行了一礼便上马车而去了。

话说这头清川,早之前除夕前一夜的时候,花玉楼邀请了大伙去琼楼,说是话剧已经有了初步成果请大家来验收。

当天夜里,如许抱着桃花,领着大伙一起去了。桃花从来没见过这么花里胡哨、热闹非凡的地方,有点兴奋又有点怯怯的样子。

其实在这之前,如许就已经来观赏过了,好好的夸奖了一番。现在她抱着桃花坐下来看话剧,更关注的是话剧中细节的优化。

但这之中,确实还是有惊艳之处。在第二幕即将开始的时候,一段清扬婉转,扣人心弦的笛声从后台传来。在这热闹的夜晚里,猛然间听到这清新优美的独奏,就像是在吃了一顿油腻之后喝下的第一杯普洱。

有如山泉叮咚,又像流水潺潺。整个瓦舍都安静下来,大家静静聆听着笛声。声音方止,便见花玉楼从台后走了出来。

他感谢了大家来此赏剧,接着又说了吉祥的话,随后便退场下去了。紧接着,第二幕话剧开始了。

如许瞥见玉露眸中闪动着泪光,一直盯着花玉楼。她将桃花交给金风,自己去了后台。在见到花玉楼之后,跟他打了招呼,看了看他手中别致的竹笛笑道。

“这竹笛音色十分的清亮昂扬,是不是玉露给你捣鼓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花玉楼有一丝惊讶。

当年玉露送给他这根竹笛,他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用,放在匣子里天天睹物思人。他会吹笛这件事,都极少有人知道。

“小姑娘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我还看不出来?”如许揶揄道,“这支笛子你是不是藏了很久?”

花玉楼支吾着不想理她,如许憋不住笑了,“像你这样憋屈的追求别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见到花玉楼懊恼的样子,如许正经了神色道,“你能不能教我吹竹笛?我以前粗浅的学过短笛。”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花玉楼不屑的瞧了瞧她,“看在你帮我的面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

“多谢玉楼兄。”如许也不介意,笑的没心没肺。

等到如许和花玉楼从后台回到座位上,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可爱的女儿身上。如许挑眉,怎么?她就去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家桃花就成了香饽饽了?

“那我呢?能不能做你小爹?”秦欢指着自己,一脸好奇的问桃花。

“我爹爹又不喜欢你!”桃花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那模样看起来很是高傲。

哎哟我的闺女儿啊,别揭你老娘我的底啊!如许笑的花枝乱颤,扇子一甩开发现有点冷,于是又马上合上了,“桃花,你又在跟大家唠什么呢?”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如许已经出来了,纷纷退开去。

“爹爹,他们欺负我。非要问我谁能做我小爹。”桃花憋屈着小嘴,委屈巴巴。

席鸣先看到桃花恶人先告状的样子,开怀大笑道,“你家这位小丫头可真是伶牙俐齿的……方才我们问她娘亲是谁,你猜她怎么说的?”

如许有不好的预感。

“她说,她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娘亲是你,老爹也是你!”席鸣先用手敲了敲手上的扇子,“你说有趣不有趣?”

“我们就问她,那谁能做她的小爹,你猜她又是怎么说的?”苏容接了嘴。

“她说她小爹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来找你们的。”苏容忍俊不禁道,“没想到许弟居然有断袖之癖。”

“好说好说。”如许出了一身冷汗,敷衍着众人道,“桃花童言无忌,你们别在意。”

坐在一边的俞瑜看着她,目光又沉了几分。他差点忘了如许还有个女儿小桃花了,如果有女儿那肯定是成了婚的,可是成了婚却从未见过如许提过他的妻子。

夜里回了家后,如许又免不得要教训桃花。桃花倒是理直气壮道,“娘亲你也不信桃花!桃花说的是真的啊!”

如许头痛的以手抚额。

年后过了初五,不知怎么的,新式账目和数字算式就在商帮间渐渐传开。当然,如许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是苏容那个不着调的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接着,商帮里的各位先是给如许送了一堆金银珠宝,而后相继把自家旗下的账房都入了编发配到归灵府上,浩浩荡荡的至少有两百多人。

如许哀怨的看着苏容,苏容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我,我,我真没想到他们会当回事啊……”

最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如许将众人分成三十到四十个人一拨,由苏容,玉露和她一起开设了六个班,三人每天两班倒给他们上课。

后来过了几天后,三人从府上毕了业的兴趣班里,挑了五六个人作为助教,让他们旁听,开始尝试教课。等到这几位出师后,三个人就轻松了许多。

有时候班里讨论着题目,有一些观点会超过他们的认知范围。比如负数是否存在,是否有必要进行记录等。几个小夫子将信息传达给如许,如许只好又增添了一些新的概念,针对账目将百分比,负数,分数这些必要的基础知识教给他们。

她实在无意要把数学发扬光大,只是不想自己看账目太累。总有一些事情推着她向前走,其实如许也很想知道这些事情,最终会把她推向哪里。

元宵节那天晚上,大家吃过了饭,就兴致勃勃的在西坤一鼎里开始讨论数学题目。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

第108章 食人之花

“先生这个阿拉伯数字的法子真是特别好,真是应当让咱们南成国的大好男儿好好学上一学!”

“不如我们以先生的名义出一本书如何?”有人提议道。

“这个提议好!”坐下人纷纷附和道。

“不知许先生意下如何?”众人回头问如许。

“我没意见。不过……”如许坐在角落里吃着糕点,接收到大家的目光后,扬了扬手里的糕点道,“不过南成国不止有大好男儿,女儿家也是可以学的。”

众人想了想,纷纷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是。”

又过了十天左右,如许的门生经过讨论研究,又校对复核了许多遍,最终写成了一本名为《阿拉伯经算》的书。

“可是为什么这本书叫阿拉伯经算呢?”有弟子不明白,于是问道。

“阿拉伯经算……我猜先生的师父肯定是一位叫阿拉的老伯。先生,我说的对不对?”另一个聪慧的弟子笑着道。

如许愣了片刻,忽然努了努嘴嘴对他道,“你简直太聪明了,我都没想到这个梗。”

书完成后拿给如许过目,如许看了之后,又提出了一些小的建议,进行了小改动,接着便拿去印刷了。

今年冬季所收的辣椒,其中有两成因为植株长的歪瓜裂枣,所以并没有拿去售卖,大家转而低价卖给了如许。但尽管如此,清川还是赚了个金满盆满。

接着俞瑜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他家里同意他抽出产业的两成,作为玉壶修堤坝的资金。这一下子银子就将近足够了,如许又告诉了河工江枫,让他加快修建渠道的进度。

现在钱已不是问题,时间才是问题。事急从权,事缓从恒。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如许将修渠所用的资金扣除,剩余的部分全部拿去征用人手,以求最大程度的加快修渠。

又过了几天,何时了回来了,告知了如许锦瑟的消息后,想到他爷爷的嘱托他有些动摇了。他想大师姐了,正在计划着回京都。

“你想要回去随时可以,左右不过一年,你们也要再来我这里。”如许笑道。

“你是说一年后故之会来清川?这又怎么说?”何时了问。

“本来我以为可能还要两三年,不过现在时间缩短了。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一年后大师姐会来清川。”如许抱着臂道。

何时了不解其意,但是还是应了下来。

这边锦瑟已经带着馥比仙的种子回到了山庄,彼时大师姐和老五正在院子里愁眉苦脸,又不愿意进到屋里让别萧看见她们这副模样。

锦瑟刚刚到了院子里,见到她们这个样子,把手里的锦盒打开,“馥比仙种子一枚,有人想要吗?”

大师姐和老五听到是锦瑟的声音,而且这声音里透着喜悦。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扬起笑脸道,“我!”

随后便立刻转过身,看见了锦瑟手里的锦盒,老五凑近看了看,伸手去摸了摸,“这就是馥比仙吗?”

“锦瑟姐姐拿来的还能有假?”大师姐一巴掌拍开老五的爪子,“姐姐,这个种子你从哪弄来的?”

“好了。”锦瑟没有回答大师姐的话,把锦盒合上了,“我要在我的院子里种植馥比仙,十天之内谁都不许踏进去半步,吃的食物都放在院门口,听见了吗?”

大师姐和老五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点头吩咐了下去。

锦瑟回到自己的屋中,然后将馥比仙种在了院子的花圃里,拿出一把匕首从自己的手腕上一划,让鲜血流到了一个小碗里。

鲜血盈满了整个碗底,锦瑟便止了血,将血液倒在院子中馥比仙的种子上。

而后的七八天都是如此。

大师姐和老五见锦瑟七八天没有动静了,有点担心的去门口敲了敲。锦瑟刚刚把鲜血倒到花圃里,听见了门口的敲门声,便撑住虚弱的身体,扬起带着笑意的嗓音道,“谁呀?”

门口的大师姐听了之后,长呼出一口气,“锦瑟姐姐今天的饭菜我已经放在门口了。”

锦瑟应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树。她没有想到,自从馥比仙发芽抽叶之后,它需求的鲜血就越来越多。如果给的量不够,它就会停止生长。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何老爷子说必须用同一个人的鲜血灌溉,但是这肯定有他的道理。而她也不准备拉别人下水,是她要种这花,那她就负责到底。

她瞥了一眼那铢馥比仙。此时它已经开出了花苞,枝叶绿油油的,花苞尖上闪着晶莹剔透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仙物一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眼。

还有最后三天,她说什么都要撑住。

别萧这边,大师姐和老六照常端了药去。两人在房中小声的交谈起来,“你说锦瑟门主能不能把那花种出来?”

“肯定能,她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师姐道。

“可那是已经绝迹了的药材呀,这世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知晓种植的方法……况且这几天我看她吃的越来越少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老六撇撇嘴道。

别萧躺在床上,听她俩说话,知道锦瑟已经来了笑金山,于是强撑起身体问道,“锦瑟来了吗?她在哪?”

“她在种药材啊……”小六顺嘴就答道,又被大师姐的眼神制止住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锦瑟交代过,这件事不能让她师父知道,于是赶紧噤了声。

“什么药材?”别萧问。

“就是……治你病的药材啊师父。”大师姐支支吾吾的答道。

“我再问一遍,什么药材?”别萧听出来她在避讳。

“馥,馥比仙。”大师姐心里想,只是一味药材,就算她师父知道了应该也不甚要紧。

谁知道别萧一听到“馥比仙”三个字,立刻咳嗽起来。大师姐赶紧上前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你们快去制止她!馥比仙是妖花!”别萧激动的脸都白了。

“什么?”大师姐和小六都愣住了。

“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快,快点扶我去她院子里。”别萧扶住大师姐的手。

大师姐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领着别萧去了锦瑟的院子。

馥比仙已经即将成熟,散发出氤氲香气,迷得周围的老鼠小动物都在绕着圈。锦瑟这两天已经走不稳,只能把自己的血装进水袋里,以防自己晕眩不甚打翻。

她的视线模糊了,明明是白天,她的眼前却是一片灰暗,只有那株馥比仙在她眼前闪闪的发着艳红的光芒。

花,花……马上,马上就可以摘下来了。锦瑟走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她躺在地上,勉强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馥比仙,将手里水袋的盖子拨开,正要把血倒进土壤时,大师姐一脚把她院子的门踹开了。

小六看着锦瑟的样子被吓得不轻,短短几天内,她居然瘦的如同皮包着骨头,脸苍白憔悴,双眼无神呆滞。

别萧一眼就瞧见了躺在草丛里的锦瑟,赶紧甩开大师姐的手,勉力歪倒着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傻,这馥比仙哪是可以种的?”

“就……差最后一天了。”锦瑟无力的捏住手里的水袋,举向别萧,“你,别辜负我……”

别辜负我这十天来的付出。

别萧看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他认输道,“好,我不辜负你。”

把它手里的水袋打开,往馥比仙的根部倒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馥比仙整朵花夺目的开放了,伸展出皱巴巴的花瓣,变得平滑光亮,像是神女伸出光洁柔嫩的手,花瓣上的纹路里仿佛还流动着血液。别萧看了一眼,便被它迷住了。

它太香了,又太美了。他慢慢凑近那株馥比仙,看着它细嫩红艳的嫩蕊,发丝一般纤细的叶脉里流动着红色的液体,从花心一直延伸递进的鲜红色。

“盟主,盟主?盟主!”锦瑟身体虚弱,想要拦却拦不住他。

她又看了看大师姐和小六,她俩也像是魔怔了一般的,目无焦点呆滞的慢慢走过来。

别萧的手伸向那株馥比仙,马上就要碰上那鲜艳的花瓣。

“别萧!”锦瑟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可这时候,大师姐和小六已经来到了花边上,两人盯着馥比仙,脸上露出了阴森森的痴笑,让锦瑟不禁头皮一麻。

锦瑟见几人已经被控制了心神,心里一横,伸出手飞快的抓住了馥比仙的花朵,把它狠狠的拽了下来。随后她觉得自己眼前马上一黑,不省人事的晕了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床边上是一个面若冠玉的男子,漆黑冰凉的眸子望着她,看到她醒过来,瞳孔里闪过一丝光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别萧……馥,馥比仙……”锦瑟虚弱的开口。

“不就是一株药材,难道比你的身体还重要?”别萧生气的皱起眉头,“来,吃药……”

“你重要……”锦瑟摇了摇头,更正了他的话。

“药被你摘下来了,现在已经存放在你的药柜里了。”别萧听了她的话,眼神温柔下来,“来,喝药。”

锦瑟看着别萧,张开嘴喝了一口。她心里觉得奇怪,馥比仙如果是她亲手摘下来的,为何自己竟然没有受伤?

第109章 名扬四方

她又仔细想了想。也许正是因为她遵照了何老爷子的吩咐,一直坚持一直忍耐,只用自己的血灌溉馥比仙,所以最后馥比仙把大家都迷住了,却没有迷住她。也正因如此,她将它摘下来,却毫发无伤。

“师父师父,不好了!”小六捧着装着馥比仙的石头罐子跑过来,“刚刚我看它还是红色,可现在变成了白色!会不会是药性消失了啊?”

别萧扶起床上的锦瑟,锦瑟看了罐子里的馥比仙一眼,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小六有些疑惑。

“它的毒性褪去了。”锦瑟低头想了想,“我的血里有几百种毒,想来应该是以毒攻毒,所以才祛除了它的毒性。”

说罢她又昂起头,目光中带着盈盈的波光,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看着别萧道,“太好了,你的毒可解了。”

别萧看着她,眼睛深深的看着她,伸手给她整理了头发,“确实,真好。”

小六见两人气氛这么好,抿着笑拿着石罐子就退下去了。

锦瑟的身体异于常人,消瘦的快恢复的也快,不出半个月,身体已经养好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给床边的别萧把脉,“你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最多不出十天,余毒也会跟着排出去。”

别萧看着她,眉眼都在笑。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我笑?”锦瑟有点不好意思。

“我高兴。”别萧马上别开了眼睛。

“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下床了,你就别成天守着我了。”锦瑟动了动被子。

“虽说已经是早春时候,但是天还是冷的,你失血过多,总要好好补一补。”别萧温声道,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我看你恢复的还不够,你再躺两天,让我放心。”

锦瑟笑着点点头。

三月的天,正是庄里桃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别萧和锦瑟两人在山庄里散步,别萧从头到尾都无微不至的细心呵护,就怕她磕着碰着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穿过桃花林,整个山庄的人都感到特别高兴。好久都没见到他们盟主笑的这么开心了,看来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当然,他们没料到锦瑟这么快就要走了。

锦瑟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她还有自己的帮派要打理,总不会一直待在笑金山庄。这一天,她就来跟别萧辞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别萧抬头睨着她。

回来?锦瑟觉得这个词用得有点奇怪。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别萧她竟然无法开口拒绝,或者她也不想拒绝。

“嗯?”他发出了一个鼻音。

“我也不知道,你的毒已经解了……”锦瑟有些支吾。

“你来山庄就是为了解我的毒?就不为别的?”别萧忽然不太高兴了,“你想想,你每次来山庄的路上有没有那么点开心?”

何止那么点开心?我每次都是迫不及待的想飞到山庄。锦瑟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你去吧。若是……有空了,可以过来看看我们。”话到嘴边,别萧硬生生改了那句“若是想我了”。

锦瑟朝他郑重的行了一礼,随后转身便走了。

别萧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

锦瑟当然知道别萧的意思,她全都明白。可是,她还有一项使命没有完成,并不想为了儿女情长而绊住自己。提蕴要进宫完成她师父的遗愿,她必须陪同在旁保全她。

清川的雨季已经来临,大家又开始加紧筹备抗灾救灾的物资,不过好在两条短的渠道已经开拓完毕,大家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负担了。

就在这雨季里,发生了两件大事,这两件大事不仅影响了整个清川,甚至影响了整个南成国。

京都的诗词赋会将在五月举行,可是清川的才子文人们却都闭门在家。闭门在家干嘛呢?在家里研究辩论大会的技巧和话术。

清川第一届辩论大赛将在五月开展,几乎跟诗词赋会在同一时间举行。由清川的商帮投资,文竹园是主办方。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商业模式,各个行业都最大化的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自己的资金或者物力投入到一个项目里,借以宣传自己的产业。

新式辩论受到江南地区的欢迎,短短半年内已经风靡大多数地区。与其不远千里去参加京都的诗词赋会,若是过不了首试,就要立刻打道回府。仔细算算,还是来清川参加辩论大赛比较划得来。

一时间才子文人蜂拥而至,清川的客栈爆满,连归灵派都租了几十间屋子出去。

这是其中一件,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另一件大事。

时间紧挨着辩论大赛,琼楼正在举办第一届“江南佳人”的选拔赛,为此花玉楼还请来了江南最著名的头牌伶人和乐师。

这个模式是如许参照超级女生,再结合了古代特有的文化策划出来的。这两种比赛主题和比赛形式,在江南地区均是首例,大家都觉得很新奇,纷纷前来围观。

这也是如许的商业计划,一个地区靠什么快速成长?首先是经济,其次是文化,然后就是娱乐。

清川大量的涌入才子佳人,许多人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知己,结为伴侣安居在此地。

当然这也带动了清川的商业发展,由于各行各业的融合度高,商业的发展又促进了农业手工业的发展,如许的酒楼也开了第二家分店。辣椒今年丰收,使得价格下跌。它从高不可攀的高价,被如许压到几个铜板一两的价钱,终于开始成为平民百姓的普通调料。

来清川的客人们,也对这个从未听过的辣文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一连两三个月如许的酒楼都是爆满的。

清川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发展,玉壶也随之渐为人知。玉壶虽然水涝灾害严重,却还是一处不错的旅游景点,它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也有滔滔不绝的大江大河,最妙的是佛掌山。

佛掌山,如同它的名字,山的形状就像佛祖捏起的手掌。山上有一间寺庙,寺庙里的僧人慈悲为怀、与人为善。加上这里从几年前便开始修建临时救灾点,所以形成了相当壮观、富有人情的人文景观。

可以说,今年的商帮迎来了有史以来最鼎盛的时候,个个赚得盆满金满。

当然了,最要紧的还是雨季过后的水灾祸患。

辩论大赛和清川佳人两个大型活动结束之后,清川的新居民和老民兵队伍自发编排队伍,大家都愿意为玉壶的水灾防害尽一份力。

何时了从江南各地招募来的医护人员已经全部到位,由于归灵派有一个毒馆和许多药铺,所以就安排他们融入到制药,各个领域去。如许从州府的士兵中挑了两队人,对他们进行了培训。给他们讲,如何在洪灾里救人,如何安抚受害者情绪等诸如此类。

救灾防疫队伍的壮大,加上如许有意识的科普溺水急救和水灾救人的知识,极大的增强了清川百姓的团结和安全意识。

不过这一年的降水量并没有超标,水灾造成的损失并没有去年那么严重,到底是平安的度过了。大家除了防疫,剩下的就是帮助玉壶百姓们重建家园。

当锦瑟回到清川的时候,见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道路,路过人声鼎沸的琼楼和金不换,她确实是吃惊的。她回到了归灵府,大家知道别萧的毒已经解了,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打算的?”吃过晚饭后,锦瑟会如许坐在屋子里说话,“进宫的事情。”

“这件事一直都在进行。”如许道,“快则明年此时,迟则明年年底。”

“可你在京都无根无基,若是单枪匹马贸然进宫,只怕举步维艰。”锦瑟看着她。

“我的确无根基,但是京都中总有有权势之人。无需我直接出面,借他人之手便能达到目的。”如许喝了一口茶。

“借他人之手?”锦瑟有些好奇,“你想借谁的手?”

“这两年京都势力大洗牌,局势都翻新了。你想想,如今京都中谁的势力分布最广,谁的触手伸的最长?”如许笑道。

“论手段,论实力,目前当然是南王爷独占鳌头……”锦瑟喃喃道,“你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许多多少少还是会听闻一些朝中之事。这一年多,千雾将心思都放在朝政上,明里暗里狠狠打击太子的势力。他的行事作风如许也有耳闻,据说做事果断狠绝,行事作风叫人看了心寒。

为了渗入自己的势力,他不惜代价查找罪证,想方设法抄了国公老爷的家,把禁军统领拉下了马,撤掉了京都府尹。现在除了皇帝的亲卫和吕高求的大内侍卫,整个皇城的守卫都掌握在他手里。当然,这也只是听来的。

谣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其实她考虑过许多法子,但是千雾却是最快速最有保障的捷径。虽然他们俩有一段并不完美的过去,但是她现在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开始期待重逢之日。

第110章 玉露进宫

七夕节刚刚过去,马上就立秋了。

听闻宫中的贵妃娘娘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特别是今年,疼的觉都睡不着,似乎十分的要紧。于是皇上又一次派了人到民间寻找名医。

锦瑟把大家都叫过来商议此事,把事情的大概情况给大家讲了。众人听到如许要进宫,纷纷吃了一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许朝众人行了一礼道,“虽然这件事危险万分,却关乎着上百条人命。所以如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必须做。”

如许和众人商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在安贵妃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但是,目前的问题就是,谁去。

何时了,赵坡白,都是好人选。但是何时了的名气太大,恐怕会被发现身份。赵坡白是很好的人选,但他不善于妇科和内科,又是个男人,总多有不便。

大家沉思良久,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我去。”

声音冷漠疏离,两个字的内容却是千万斤重。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却见玉露一脸淡然看着众人,又重复了一句,“要贴身陪伴在贵妃身边,必须得是个女子,只能我去。”

如许深深思考着。玉露说的没错,如果进了宫,却离权力中心太远,提供不了有用情报,那这也是徒劳的。

“这……你有没有把握治好贵妃的头疼之症?”赵坡白问道。

玉露低头一笑,“我想,如许也并不希望贵妃的头疼症被治愈,坡白师兄还是未能理解。”

如许与玉露相视一笑。的确,如许的目的不在治愈贵妃的头疼之症,同时她也不希望贵妃的头疼之症被治好,这是玉露的任务,也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

“如果你不能治愈贵妃的头痛,那皇上怎么会召用你?”赵坡白摸不着头脑。

“治标不治本即可。”玉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是说,玉露若是进宫招选,真正要做的是要减轻贵妃的头痛,却不治愈。甚至还要干预,从中阻挠她被治愈。”苏容严肃了神色。

“正是。”如许笑道,“若贵妃被治愈,那到时玉露便无用武之地。而玉露贴身照顾她,所得知的秘密太多,到时候贵妃一定会选择相信死人不会说话,然后想办法灭了她的口。”

所以,贵妃的头痛之症不能被治愈,这一点玉露必须把控好。既要让贵妃的头疼减轻,又要让病症不被根治,从而让贵妃依赖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坐在那边的金风看着一脸从容的玉露,皱起眉头道,“要是一步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你倒是一点不怕。”

“我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玉露扫了大家一圈,目光停在如许身上,“要相信我。”

如许跟她对视了片刻,然后笑道,“最迟明年此时,我就会进宫,到时我们便在京都紫金宫重逢。”

玉露点了点头。

众人散了之后,如许留了玉露和锦瑟。三人坐在一起,一起协商这件事。

“你首先要取的贵妃的信任,也不可一次性减轻她的头痛。”如许说道。

“我知道。”玉露目光澄澈,“要让过程有一些曲折,让她看见我为她治病的不易,才好表达我对她的忠心。”

如许看着她笑了,真个聪明机智的女孩子。

“姑姑这几日要再去一趟笑金山庄,为我办一件事情。”如许转而对锦瑟道。

锦瑟有些疑惑。

“不管你找什么借口,去一趟笑金山,把这本书拿给大师姐。”如许从身后的矮桌上拿过来那本《阿拉伯经算》。

锦瑟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她相信如许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应了下来。

“你两人正好一起出行,路上还有个照应。”如许笑道。

这时候,忽然从门外冒失的跑进来一个人,大家转头一看,是垂耳。

“主儿!你要去京都吗?”垂耳焦急的问道。

玉露看着她没有回答,垂耳知道这就是肯定的回答。

“垂耳也要跟着主儿一起去!”垂耳说完话就跪下来,“垂耳自从懂事以来就跟着主儿,虽然这么说有些欠妥,但是主儿就是垂耳的至亲,垂耳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独自前往。”

这件事得让玉露拿主意,如许和锦瑟不便开口插手,于是都默默看着事态的发展。

“你知道我此去是要做什么吗?说是去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也不为过。”玉露深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垂耳。

“正因如此,垂耳才不能让主儿独自前去……垂耳都知道,可垂耳不怕!”垂耳眼眶红了。

她又看见玉露皱起了眉头,于是匍匐下身体道,“垂耳一定谨言慎行,一切听从主儿的吩咐,一定不给主儿添麻烦,请主儿带着垂耳一起罢!”

玉露低头想了想,“好吧。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日后忤逆了我的意思,我就把你赶回清川。”

“多谢主儿!”垂耳眼泪落下,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对了,这件事你最好还是告诉花玉楼。”如许端起茶杯。

“为什么要告诉他?”玉露看着她。

如许笑着摇了摇头,玉露啊玉露,你智商这么高,然则情商真的不怎么样。

“若他知道你进宫了,他肯定毅然决然要跟着你,这你又怎么打算?”如许道。

“不管我告不告诉他,若是此时他得知我要进宫,一定都会选择与我同去。”玉露垂着眼,“倒不如先斩后奏,我走了之后再告诉他。”

如许又摇了摇头,“你以为你走了,他就不会跟去?若你能劝住他,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为人很是执拗,我肯定劝不住。”玉露回道。

如许想了想,的确是,此事关乎着玉露的生死,花玉楼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理。

“你先去劝他,如果他真的执意要同去,那也没有办法。”如许兀自道,“看来要做两手打算了。”

自从听到花玉楼和百余人的性命有关,如许就一直在猜测他的身份。看他的仪态和气质,她猜测他是宫中的王公子弟,但从未听说过京都中有百余人死亡的消息,说明他可能是邻国的皇族。

若是皇族……如许皱起眉头,她想到了俞瑜。既然俞瑜知道花玉楼的身份,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这么好。宫中危险重重,若是花玉楼执意进宫,俞瑜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周全。他一定会将事情告诉千雾,让千雾从中插手此事,保护花玉楼的安全。

既然如此,如许的心里稍稍安定了。

果不其然,玉露找花玉楼说了进宫的事,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第二天玉露就拎包袱跟锦瑟一起上京去了。花玉楼将琼楼带点好交给手下人看管,自己也动身前往京都去了。

当然俞瑜肯定是气吐了血,几次相劝也劝不住花玉楼,于是赶紧写了一封急信给千雾,请求千雾给花玉楼在宫中安排一个职位,尽可能保他周全。

时间将近中秋,如许这边的酒楼推出了新式月饼,请大家一起来吃了一顿饭。

这一夜宾主尽欢,大家闲适的聊起天来,气氛非常欢快和乐。

如许抱着桃花,喃喃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这就是我一直向往的无忧无虑、安定快乐的日子。我一定要把事情办成,活着从宫里回来。”

“娘亲要去哪里?桃花也要一起去!”桃花捧着她的脸,用力的亲了一口,“最爱娘亲了!”

如许笑着亲亲她的小脸,“好,那娘亲就带着桃花好不好?”

中秋刚过,玉露与锦瑟便到了京都郊外,两人在此处分道扬镳。

至此,锦瑟和与别萧已经分别了将近五个月。

金秋时节,庭中满地落叶,脚下传来柔软碎脆的触感。

两人久别重逢,别萧扬起笑容,温声道,“这五个月,可是别来无恙?”

锦瑟温婉的笑了笑,“我很好,就是想来看看你们。现在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别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很挂念你。”

锦瑟抬头望了望他。别萧深潭一般的双眼,总有着一种致命的旋涡,她每一次与他对视,仿佛都被深深的吸了进去,再也不能自已。

之后便在山庄里住下来。

这一天,大师姐来找锦瑟聊聊天,刚刚进到她屋子里,发现她在看着一本书,“怎么姐姐这几天都在看书?师父都抱怨说你只看书不看他了……”

“你师父哪天不是这样?陪着他大半天还嫌我不够专注,时时刻刻要我听他说话,从前都不知道他是个这么多话的人,一说一整天。”锦瑟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人生不过就是要找一个聊得来的人罢了……”大师姐笑着坐在她身边,“你在看什么这么有趣?让我也看看?”

接着便凑过去,一看便惊住了。

阿拉伯数字?数学算式?加减乘除法?这是什么奇事?

大师姐凌乱了,赶紧抓住锦瑟的手,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姐姐也是穿越而来的?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你穿越过来多久了?邓伦胡歌你认识吗?”

第111章 团聚清川

锦瑟给她弄懵了,只不过是一本经算书,怎么整得大师姐像打了鸡血一样?

“你弄错了,这本书不是我所著,是我门中一个奇才著作的。”锦瑟笑道。

奇才?奇才!大师姐激动了,“看来还有现代人也穿越过来了!看了我也有同类了!”

片刻后,这种雀跃的情绪转而变成了喜极而泣,大师姐坐着低声哭了起来。一旁的锦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能去见见他吗?”大师姐问道。

“当然可以。”锦瑟有些惊讶,她按照如许的吩咐,只是把书给大师姐看了那么片刻。没想到大师姐当即就要去清川,如许的目的立马就达成了。事情如此简单,出乎了她的意料。

两人当即跟别萧说了这件事。别萧冷冷的瞥了两人一眼,“你们都走了,山庄怎么办?谁来打理?”

锦瑟偷偷瞧着别萧,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有什么预谋似的。

大师姐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就明白她师父的意思了,于是转而对锦瑟道,“这确实是件麻烦事,师父的意思是要留下一个人……那能不能请锦瑟姐姐留在山庄,代为打理山庄事务呢?等我回来之后,再换你回清川。”

你说什么?所以老五老六都是摆设吗?锦瑟眨巴着眼睛,跟大师姐两人大眼瞪小眼。

别萧垂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好像这件事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大师姐祈求的目光看着锦瑟,“姐姐,求你了。”

锦瑟又想到了何时了在清川,念在他俩已经一年没见面了,心里一软便道,“好吧,那你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别萧几不可闻的勾起了嘴角,大师姐状似无意的瞥了他一眼,藏住了眼底的笑意。

就你们俩这点花花肠子,当我还看不出来吗?锦瑟看了看别萧,用手指抚额。

真从没见过这么别扭,这么幼稚的男人。

大师姐雀跃的欢呼了一声,跑出门去收拾行李了。锦瑟待在别萧房间里,探究似的看着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别萧声音冷漠道,“你觉得委屈,不愿意留在山庄?”

锦瑟戏谑的打量他,抿着笑道,“怎么会,我真……特别愿意。只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做的吗?”

别萧,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别扭到几时。

“帮我磨墨。”别萧淡淡道。

锦瑟便半跪在他身边,左手抓住右手的阔袖,专心的给他磨起墨来。别萧微微别过头,偷偷扬起了笑容。

这边大师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锦瑟给了她一封自己亲手写的信,信中告知了门中人好生招待大师姐,她暂时不能回去,让他们好好打理门派。

大师姐揣着信,上了马车就离开了笑金山。

她兴致高涨,打了鸡血一样的连夜赶路,在半个月后便来到了清川。刚刚来到清川,就被清川的民风和文化吸引住了。

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百业兴盛,人声鼎沸。

刚刚进了清川城中,便有老百姓看出来她是外来客。知道了她要找归灵派,于是便带着她一路来到了归灵府。这解决了她人生地不熟的不便,难怪锦瑟没有告诉她归灵府在哪里,这根本就不用找。

她在城中已经听了好几次“金如许”、“俞瑜”的名字,意外在街边摊上看到了那本经算书,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人就是金如许。

将自己的拜帖交给门房,门房便直接领着她进了府,“公子吩咐了,若是见到笑金山庄的师姐前来,直接领进去便可,不必通报了。”

大师姐觉得有点奇怪。难不成这个金如许竟然知道她要来?难不成他竟然知道自己现代人的身份?

门房领着大师姐到了正厅,又上了西边的游廊,穿过游廊又走了一会儿,才来到了东泽的厢房。

未进到厢房里,大师姐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难不成竟然是……麻将的声音?

门房进去一会儿,而后出来对大师姐笑道,“师姐随我去那边的厢房,公子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大师姐随着他一起去了东厢房,如许听到大师姐来了,立即起身出来门口迎接。刚刚看到她,热泪便盈了眶。

“许公子好,我是笑金山庄别萧的弟子林故之,此次前来是为了……”大师姐未说完话。

“师姐,我是提蕴啊。”如许眼泪滑落下来。

大师姐愣住了,又仔细看了看她,说话都结巴了,“你……看着,并不像是……”

自从她看到何时了的重生之术之后,仿佛打开了新的大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现在倒不是急着否认如许说的话了,而是先去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泰山,人猿,综艺节目,阿拉伯数字,电视机,中国上海……”如许说着话,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我真的是提蕴,师姐。”

“你……是提蕴?一年多没见,你怎么整了容,还变了性?”大师姐虽然口中不信,但是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下来。

如许听了她一本正经的说出“变性”这个词,忍俊不禁的笑出声,眼里闪着泪,“我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进屋,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进了屋,如许又把她喝毒酒假死后发生的事,又给她讲了一遍。

“这么说,何时了是觉得你死了,心里愧疚才不辞而别的?”大师姐问道。

“正是。”如许道,“我对你说这件事,就是想让你不要再误会何时了了。”

“可你是怎么知道他不辞而别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大师姐疑惑的看着如许,如许眼里含着笑看着她。

下一刻,大师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锦瑟姐姐一定知道你的身份,是你让她到笑金山庄找我,是你让她把那本经算书给我看……”

如许点点头,“而且,还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等一等,你先让我理一理……”大师姐捂住心口道。

“理什么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鸡婆了!”何时了从屋子的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抱着桃花。

“何鸡婆?”大师姐又愣住了,然后盯着他眼泪就不住的落下来,“你怎么还活着?我都已经当你死了!”

何时了放下桃花,如许牵着桃花走出了屋子,走出屋子后桃花问道,“娘亲,何叔叔和那个姐姐是不是认识?”

“他们是相爱的人。”如许并不避讳。

让孩子知道身边的亲人是相爱的,而且这样的爱有很多种。这也是认知能力的一种。

何时了走到大师姐面前,蹲下身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害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大师姐看着他,低声哭了一会儿,随后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等了,马上找个人成亲,生一堆娃娃气死你!”

何时了本来也是高兴的哭了,听她说这句话,破涕为笑道,“好好好,下不为例好不好?”

接着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住她。

这之后的日子就更热闹了,大师姐本来就是个大条的人,遇上了金风,两人常常互看不对眼,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大家都不敢劝,生怕伤及无辜。

可谁能想到,不打不相识,几次下来两人竟然成了好友。常常结伴去武堂督促弟子们的日常练习,互相练拳互相切磋,随时随地都能成为比武场。比如现在。

一家人在吃着饭,金风和大师姐为了抢一颗丸子打了起来,丸子在筷子间来回游走,你别住我的筷子,我把住你的手。两人特别热衷这种拳脚切磋,众人见怪不怪继续吃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谁知道这次操作失误,丸子不小心掉落在苏容的汤碗里,溅了他一脸的汤汁碎末。

“你们两个!”苏容咬着牙,气得七窍生烟。

“啊不是老子干的,是林故之!”金风如实禀告。

回头一看,大师姐正以优雅的坐姿,攀着何时了的肩膀,给他夹着菜,“来,何鸡婆,这个是你喜欢吃的……”

“谢谢故之。”何时了笑眯了眼,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样子。

“你看什么看!”林故之转过头朝着金风凶巴巴道,“丸子都掉到容师兄的汤碗里了,你还不道歉!”

啧啧啧,这演技可以去演话剧了!金风心里忿忿,马上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去揍大师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她好凶,我害怕……”大师姐身体后仰,赖在何时了身上。

这时候何时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三枚银针,似乎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我这银针的毒性还行不行,金风不如你替我试试?”

金风马上认怂,憋屈的坐下来继续吃饭。

坐在对面的桃花特别兴奋,咯咯咯的笑了,“故之姐姐好坏哦!”

如许看着他们,摸了摸桃花的脑袋笑道,“桃花乖,别瞎说大实话。”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第112章 千雾来了

大师姐和何时了知道如许要进宫,却不知她为何要进宫,但她总归会因为这件事跟千雾有所联结。所以两人同意了这件事,并且还答应日后帮忙。

这头俞瑜已经把清川辩论大会和江南佳人的两个活动,禀告给了千雾。

千雾看了看信,心里了然。难怪早之前来参加诗词赋会的文士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原来是因为江南清川这两个活动拉走了人。金如许……又是这位商业奇才出的点子。

千雾看俞瑜在信中颇有些赞赏他的意味,心里也有点好奇。俞瑜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轻易不与人结交,轻易不开口夸人,可是如今看来,倒是为了这个金如许改了不少。

又是一年的冬天时节,大雪将至,京都里已经积了厚厚的白雪。

这段时间千允一直住在王府里,夫子因为天气寒冷感染了风寒,所以他不用上学。这一天一大早千雾便起了,领着同样早起的千允准备一起出门。许崇新给他们打着伞,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京都城郊,城郊外大约十里处,开了一家早茶铺子,给来往过客提供早点和吃食。千雾每次想念提蕴了,就会在京都里闲逛。逛来逛去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带她出去玩过,心里又有点懊悔。

后来他又去了一趟永安寺,路过发现了这个铺子。这个店面开的非常早,常年四季不间断。虽然食物粗糙,却颇有些别样的韵味,他不知为何就是喜欢上了这家铺子,每隔个四五天必定要来一趟。

“王爷和小王爷来了啊?”大婶热情的请两人到铺子里坐下来,“这么冷的天,您起的这么早,还大老远的跑来照顾我们的生意……”

千雾极为难得的扬起笑脸,“我还是老样子,一壶酒一碗面。”

“我今天要加两个馒头。”千允举起手笑道。

“好嘞,稍等片刻。”罗婶走到她丈夫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两人便在那边笑了起来。千雾看得出来,他们过得非常幸福。

曾经,他也可以这么幸福,但以后恐怕再也不能了。

“叔父可是还在为提蕴姐姐的事情伤心?”千允问道。

“你一个臭小子知道什么?”千雾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怎么不知道?”千允似乎也有点惆怅,“叔父去南山寺的菩提树下,整整站了一个时辰,每次路过宝华坊,都要去六六六买几个包子。这些不都是因为想姐姐吗?每当叔父独坐在房中,就是在想姐姐了对不对?”

千雾看着他,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

“夫子常教导我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叔父有大本事,为民为己都应该好好保重自己,可不要太伤心了。”千允接过罗婶递过来的馒头道,“多谢罗婶。”

千允眼眸清澈,面孔长开了一些,脸型渐渐有了棱角,再看眉目间,有几分神态神似他的父亲。

千雾看着他,欣慰的笑了。

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千允拿出一本书认真研读起来,他似乎抓不住精髓,一直沉着脸。

“在看什么呢?”千雾问道。

“夫子交代我们看一看近日新出的《阿拉伯经算》,听说写的很好,过几日就要开始讲学了。”千允叹了一口气,“可为何这么难,我都已经看了好多遍了,还是弄不懂。”

“来,我看看。”千雾接过来,翻开一看,眉头皱起来。

看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他总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又仔细想了一会儿, 却还是没什么头绪,摇了摇头便甩开了这些念头。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本书的内容,发觉这种“算式”的法子实在很妙,于是好奇的看了看作者。接着就愣住了,怎么又是金如许?

“经算的知识,你回府之后可以问问宿雨。”千雾把书还给千允,“她应该最熟悉这些了。”

千允跟着千雾回到王府的书房,千雾便遣了人去叫宿雨过来,宿雨进了书房行了一礼。

“宿雨姐姐,你帮我看看这本书。我看了好多遍都弄不懂。”千允委屈道。

宿雨接过书来一看,“咦?这不是以前王妃娘娘教我的阿拉伯数字和算式吗?”

千雾听了话立刻抬起头,“你说是谁教你的?”

“就是王妃娘娘,提蕴……夫人。”宿雨每一个字词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生怕惹着了千雾。

千雾没功夫理会她的心思,拿过她手中的书又仔细看了一遍,忽然想起当日提蕴在他房里对账的时候,写的就是这样的符号。

可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这个金如许和提蕴以前是不是认识?这件事实在奇怪得要紧,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预感,这个金如许肯定和提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清川距离京都何止千里之远,提蕴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凉州,怎么会认识清川的人?

他又仔细想了想,并无头绪。也许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清川,见一见这个金如许了。

年关将至,今年的京都格外的热闹,如许的阿拉伯经算传入京都,随着新式辩论在文人界逐渐传开,话剧的表演形式也慢慢的广为人知起来。

这些量变终于在这一年的年关变成了质变,促成质变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皇宫的除夕宴上,观看了一场话剧表演。

皇上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演,觉得很新奇,于是便与坐下的大臣亲眷们一同讨论起来。在说话来往间,便得知了“金如许”这个人,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很是推崇金如许的账目改革和新的数字和经算。一致希望可以召金如许进宫任职,以普及此法,以利天下百姓。

大概也是酒酣微醉了,皇上心里一高兴,便同意了户部的建议,准备派人去召如许进宫。这时候千雾便自请前往,表示近日自己觉得头疼乏力,想要顺便饱览江南风景,舒适心情。

这两年千雾在京都和太子争权夺势,闹得剑拔弩张。他推崇制衡之道,虽然表面上向着太子,却对千雾的一些作为视而不见。若是千雾下手过狠了,他便又扶一扶太子,以便让两方持平。

可到了今年年底,因为国公被抄了家,禁军统领被撤职,又换了京都府尹,千雾越发有些嚣张。虽然他在朝上训斥了一番,但又抓不到他的错漏,这让他十分的心烦。这时候千雾自请去清川,皇上倒是想着支他去也好,好让太子喘口气,缓和一下目前的局势。

于是千雾便领了旨,年后前往清川。

这件事逐渐传到了京都民间,一时间金如许三个字如同洪水浪涛,席卷了京都的各个角落,大家津津乐道的讨论着新话剧,新数学,新辩论。如许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火遍了整个京都。

清川这边,俞瑜得知了皇上要召如许进宫这件事,于是就赶紧告诉了她。如许却好像已经料到了,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激动。

俞瑜反感她进宫这件事,于是便道,“你若是去了京都,这里的产业让谁来打点?”

“若是归灵派的产业需要我时刻盯着,我一离开便无法运作,那就是归灵派的无能了。况且有容师兄坐阵,他来打点再好不过。”如许笑道,“俞大哥这话问得真没有水平。”

“我……”俞瑜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说话都结巴了,“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是怕你进宫之后不顺利。”

“俞大哥放心,我既然决定去,那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打算。”如许看着他,“更可况,大概半年,至多不过一年我就会回来,你不必挂心。”

“你怎么知道你一年内一定可以回来?若是皇上不许,难不成你要忤逆圣旨?”俞瑜问。

“总之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如许笑道。

又到了惊蛰春分的时候,春花热烈开放,绿叶发芽抽叶,长出了新枝丫。正在这舒适的春风中,如许和家里人在秀湖上游的城河里泛舟,春光袭人,风中有湿润温暖的香气。

想一想玉露已经进宫将近半年,这半年里只有零星消息传来。金风看着如许在逗桃花,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玉露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这半年里,玉露只需要取得贵妃的信任,任何危险的事情都不用做。”如许给桃花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等到我进宫了,一切才开始。”

金风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日色已晚,夕阳在山那头慢慢的落下。

恰好画舫行至琼楼附近,旁边岸上传来丝竹奏乐的声音,中间夹杂着莺莺燕燕的吴侬软语,如许觉得神清气爽,“今夜就在船上吃饭吧,靠岸叫铺家送点吃的过来。”

船靠近岸边时,天已经入夜。天上月如银盘,无数星斗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银带子,像是银河一般闪闪发光,跟清川的这条城河相映成趣,简直是奇妙。

夜凉如水,如许给桃花添了衣裳,自己走到船头,拿起手上的竹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第113章 再见不相识

这段时间,随着清川的发展,来此处游玩居住的人渐渐多了,河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人听到了如许的笛声,一时技痒,搬了琴来合奏。

月色美如画,逍遥可比仙。

一曲终了,如许回到船里。她们的船只已经到了来到了城河的边缘了,于是打算往回走。

“咦?”金风撩起帘子一看,忽然发现有一艘奢华精致的大画舫船横在了水中央,挡住了两边船只的去路。画舫里奏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儿,嬉戏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支大的画舫停在城河中央,给两头来往的船只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其他的船只都要绕过它,从右侧穿过。现在又是游船的高峰期,于是便堵得水泄不通。金风有些好奇,这是谁家的画舫,竟然这么无礼霸道?

就在这条河面上,千雾带着许崇新、雾渺两人从淮新租借了一条客家小船,一路顺着瑞河沿着右边的支流行驶了大约四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清川境内。

几人风尘仆仆,本想着快些上岸,找个客栈休息。没成想清川城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太多了,他们直到入夜了还没有靠岸。

千雾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忽而一曲清脆的笛声穿过嘈杂的人声,犹如青龙出水,片片水花当头淋下来,瞬间便浇灭了那股心烦意乱。他闭上眼用心欣赏了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船忽然停了。

“嗯?怎么回事?”许崇新一拍大腿,赶紧起身,从船里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千雾睁开眼,撩开帘子看见前面横了一艘巨大的画舫。他不为所动,坐在船中喝起茶来。

“搞什么?”许崇新刚刚撩了帘子出去,看着站在船头的雾渺道。

“喏。你看这艘画舫,多么霸气,多么嚣张,简直太配我们王爷了。”雾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随后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想着要不然我把这支船劫下来,你觉得如何?”

许崇新没搭理雾渺,看着眼前横在水面上的画舫,皱了皱眉头对船家道,“老伯,咱们不能绕过去吗?”

“年轻人,你自己看看那边堵得水泄不通的,过不去啊……哎哟造孽哦,谁家这么不讲道理,在归灵派的地盘上还这么蛮横。”

这边如许的船已经堵了两刻时,桃花打了个哈欠就要睡着了,如许拍了拍她的背道,“桃花乖,先不睡,回家了再睡。”

“娘亲,我好困……”桃花转过身,用脸蹭了蹭如许的手指。说完话便睡着了。

金风坐在船里抖着腿,看见桃花困得在船上睡着了,心里心疼孩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三两步冲到船头上,用内力朝着对面的大画舫吼了一声,“喂对面的,让一让道!”

这一声喊出去,不仅河面上所有的船只都听到了,就连岸边上莺莺燕燕的唱歌奏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大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打开窗子,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金风这一吼,对面大画舫上挂着的灯笼都摇了几下。许崇新和雾渺是内行人,见此都吃了一惊。这是多深厚的内力,才能让整艘船上的灯笼全部摇晃?

“高手在民间,高手在啊在民间……”雾渺慢悠悠的唱道。

许崇新侧过头望着那边船头的金风,却见她一身劲装,头发高高的束起,相当的利落干净。她一只脚跨出去踩在船尖上,看起来刚刚那一声吼并不费什么力气。

金风见对面的画舫丝毫不为所动,这下是真的火大了,“老子今天就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话,在原地松了松手脚的筋骨,然后飞速朝着对面的画舫,抬脚空踢了一脚出去,水面上顿时飞速窜出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卷着水气朝着对面画舫的底板轰然而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前面的一大片水面炸出高高的水柱,那艘画舫被冲击得在水面上移动了好几步,水柱打在船上,灯笼被熄灭了好几盏。

这回雾渺的歌谣也唱不出来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金风。

“有没有听见老子说话!”金风正准备再给一脚,这时候大画舫上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这艘画舫的主人。

大画舫上的*在暗处,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望着金风道,“姑娘无故袭击本公子的船只,可是陶某犯了什么事?”

“你的船挡着老子的道了。”金风压抑着怒气。

“何为挡?挡就是阻拦。可我又没有阻拦你们通过河道,陶某明明留了一个过道给大家。这河道本就是大家的,哪条律法写了我不能将船横放?”那公子说道。

如许听他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似乎只是感觉,自己仔细想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头绪。

“我懒得跟你理论!反正你搞得大家都麻烦,这就是错!”金风继续松筋骨,准备再来一脚。

“我倒不知道原来清川的民风这么剽悍,讲不过理就要动手,啧啧啧……”那公子哥似乎很是唏嘘。

如许给桃花盖了一个小被子,起身走出船头去,“依公子的说法,河道是公共区域,所以你便能为所欲为了?”

画舫上的公子哥脸隐在暗处,如许看不清楚。

“为所欲为却是不敢,不过陶某人并非像方才那位姑娘所说的,挡住了河道。在下并没有挡住河道,你们大可以绕道而行。”见到如许出来,那个公子哥似乎有点开心。

“公子说没有挡道,让我们绕道而行,不如公子现在试试能不能绕道而行。若是公子现在能将画舫调个头,那金某今晚就是睡在河上也无妨。”如许听他说话,知道他这是诡辩论。

“许公子这是强人所难,在下的画舫这么大,现在根本不可能调头。”陶公子有点为难。

“城河宽二十多米,你的画舫至多不过十余米,怎么调不了头了?”如许抱着臂笑道。

“现在……”陶公子似乎知道自己说出口就输了,却还是不得不说,“平日里自然可以,但是现在船只这么多……”

“公子既然知道现在船只这么多,你不挡也是挡了,何苦跟百姓们作对。”如许继续笑道,“不如让一让道,我好带着我家女儿回家睡觉了。”

“阁下可是金如许许先生?”陶公子忽然恭敬起来。

“张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归灵派金风,归灵派金如许在此。没事别在清川丢人现眼,今天要不是如许在,我一早送你们到秀湖了。”金风气愤道。

听到了“金如许”三个字,千雾三两步从船里出来,侧头望着那边的她。

“是陶某唐突了,这就让行。”陶公子将画舫打直了,堵塞的船只很快便通畅了,如许的画舫也渐渐消失在河面上。

这就是金如许,果然名不虚传。千雾神情严肃的望着她们的船渐行渐远。

千雾的船只靠了岸,几人找了个客栈休息了。

河面上的大画舫在黑夜无人之时,忽然间消失在河面上。司命神清气爽的回到云间,对着老道儿说,“行了吧,这回满意了吧?”

“满意你个头!”老道儿拿着葫芦敲了敲司命的头,“我说的是让他俩见面!蠢!”

司命憋得话都说不出来,刚刚被金风吓得一身冷汗。于是赶紧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忽然想起自己是神仙,哪来的汗啊!哎哟真是吓死老夫了!司命拍拍胸口,赶紧溜了。

第二天一大早,如许跟着江枫去巡视了一圈玉壶的开渠工程,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加快工程的办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如许刚刚回到东泽一仙,就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千雾正蹲在地上跟桃花说说笑笑,“叔叔跟你玩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爹爹说了,不能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小桃花很乖的样子。

“你看哈,你苏容叔叔让我进来府里,说明我不是陌生人。既然我不是陌生人,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千雾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唔……”桃花想了想,好像很对的样子,“我小名叫桃花,大名叫金露浓。”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千雾笑道,“名字很好,也很适合你。”

“我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啊?这样我们才能做好朋友呀。”桃花语气软软的说道。

“我叫千雾,是从京都专门来找你爹爹的。”千雾拉过她的手道。

桃花听到他的名字和住址,晶亮的眼睛闪着光道,“小爹爹!你就是桃花的小爹爹!”

桃花说完话,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千雾。千雾虽然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但是这个拥抱他实在太喜欢了,笑着抱住了桃花,把她举起来抛一抛。

一大一小的欢声笑语在院子里回荡着,如许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酸的不行,偷偷抹了抹眼泪走进去。

第114章 针锋相对

“爹爹!”这时候桃花看见如许了,手舞足蹈的兴奋道,“我找到小爹爹了!”

千雾把桃花放下来,望着门口的如许。

如许走近几步,静静的凝视他。熟悉的眼眸,熟悉的气息。她脑中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从马车上下来,眼中的戏谑和精明。第二次见面在寻欢楼,他眼里是震惊和恼怒。

可就算是这样的千雾,都已经消失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许公子为何这样看着本王?”千雾探究的看着他。

“因为王爷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如许红了眼眶,别开眼去,“不知道王爷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本王奉皇上之命,前来召你入宫。”千雾收回了目光,语气里是冷漠。

“现在不行。”如许抬起头,走到院子的石凳上坐下来,“如今快到雨季了,我不放心玉壶的百姓。”

“你要逆旨?”千雾淡淡道。

“王爷宽怀大度,我想您应该有办法,帮许某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如许将桃花抱在怀里。

“本王为何要帮?”千雾自然的问道。

如许低头一笑,有点心酸道,“为了玉壶的百姓,王爷不会袖手旁观的。”

“玉壶的百姓与本王何干?”千雾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袖。

“王爷何苦装作冷漠,您为玉壶百姓操心劳力了许多年,这已经不需要许某再说了吧?”如许道,“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不好。”

千雾眯起凤眼看着他,眸中带着危险的气息。这个金如许,竟然知道他在暗中相助玉壶县,说不定连俞瑜和自己的关系也都知道了。

“王爷不必紧张。”如许笑道,“在下也是意外得知,并非跟谁串谋。”

这时候,何时了牵着大师姐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如许挑挑眉,第一天就撞上了?看来一场腥风血雨是免不得了。

何时了看见院子里的千雾,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牵着大师姐走到石凳上坐下。

“你怎么来了?”何时了无所谓的问道。

“为了找你大家掘地三尺,没想到你在这里逍遥。”千雾勾起一个笑容,如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简直就是死神之笑。

“我记得我信上说了,叫你别找我。”何时了一只手撑着脑袋瞥了千雾一眼。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千雾气得脑门突突的跳,不怒反笑,说罢又转移目光看着如许,嘲讽的笑了笑,“难怪你会知道我在玉壶安插了势力,恐怕就是何时了告诉你的。这的确不是串谋,这是背叛。”

千雾整个人都笼罩在阴暗和愤怒中,说完便拂袖而去。

“哎你这人!”如许正要解释,他却已经走远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何时了不明所以,。

看着何时了一脸懵逼的样子,如许本来是一脸愤然,而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大师姐道,“师姐,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痴汉?”

“可能我眼瞎吧。”大师姐做摊手无奈状。

这头许崇新奉千雾之命,去给俞瑜报了信,现在已经回到了归灵府门口。他平日在王府已经习惯了,没有顾虑太多抬脚便直接冲进了归灵府。许崇新脚下功夫好,走路脚下生风几乎不沾地,身后门房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叫住他。

刚刚走过中庭,许崇新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偷袭,赶紧侧身一躲。身后的人并不罢休,钢铁一般的拳头毫不客气的对着他的面门而来。他连续回旋了好几圈,赶紧回过身一看。

“功夫不错,老子来讨教讨教!”金风眼睛不眨的看着他,话未说完已经朝他飞身而去。

许崇新一见是金风抬腿就跑,脚下借力一腾就上了游廊的瓦顶,金风哪里肯让他走,身形一闪就上了瓦顶。

两人在上面过招,金风几次就要打中许崇新,但是许崇新就像一条泥鳅,她怎么也抓不住。许崇新好几次也快要摆脱金风,但是奈何她的掌风内力太强,一招打过来,他不得不费力躲避。

打斗间不小心从瓦顶滑落了一块红色的琉璃瓦,眼看就要砸到下面来来往往的婢仆。许崇新只好放弃对峙,伸出一只脚勾住了那块瓦片,稳稳当当的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金风便顺势别住了他的手,任凭许崇新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片刻后,金风又放开了他,“这是趁人之危,不算!我们再来过!”

许崇新心里立刻叫苦不迭。

就在这个时候,瓦顶上又飞上来一个人。许崇新一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飞窜到她身后,“师姐,母夜叉欺负我!”

大师姐一弹他的脑门,“你小子怕是活腻了,敢叫金风母夜叉,你绝对是头一个。”

许崇新哭唧唧,脸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金风看着许崇新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招式一收道,“老子喜欢你!”

许崇新听了受到了惊吓,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大师姐笑道,“好了金风,他是王爷的人,估计是有正事,让他走吧。”

金风昂起高贵的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许崇新吸了吸鼻子,赶紧翻身下了瓦顶。刚刚下了瓦顶,就看见雾渺正兴致勃勃的趴在池塘 的栏杆上,正望着游廊的瓦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喂你看够了没有?”许崇新道,“王爷呢?”

“看你吃瘪实在太精彩了。”雾渺鼓了鼓掌,又懒懒的朝着正厅的方向看了看,“王爷?喏,王爷不就在里面吗?这家人简直奇妙,方才把王爷气得七窍生烟,现在又好说歹说请他去吃饭了。”

许崇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正厅去了。

如许听说苏容要留千雾吃晚饭,刚刚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于是便一个人偷偷跑到了厨房。

“哎阿郎!”如许悄咪咪的喊了一声。

阿郎回过头看了看如许,眨巴了几下眼睛笑道,“怎么啦?”

这一笑简直叫天地失色,叫人神魂颠倒。如许怀疑自己是个抖M,放着这么美这么好的阿郎不要,偏偏巴巴的去攀附冷冰冰的千雾。

她只要一想到刚刚千雾那副厌恶的表情,就忍不住抓狂。甩开这些无聊的念头,她笑着走进去道,“是这样的……刚刚王爷说他就好吃辣,想尝尝麻辣汤的味道,特地叫我来厨房吩咐一声。”

“真的吗?”阿郎怀疑的看着她。

“特别真!”如许说的情真意切。

“那我这就准备一碗麻辣汤给他。”阿郎点点头,喃喃道,“没想到京都的人也这么喜欢吃辣,看来以后要常常练习了……”

“要大碗的哦!”如许眨巴了一下眼睛。

接着,她便神清气爽的来到了正厅。苏容和金风知道他们俩的关系,所以给如许和千雾安排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如许进了正厅,也不介意,心情甚好的走过去,撩了袍坐在千雾旁边。

整个晚饭如许都没听进去他们在聊什么,她一直在等那碗麻辣汤。

等的都快要睡着了,才看见侍女端着麻辣汤上来。她赶紧起身迎上去接过来,便挥退了侍女,转而对千雾笑道,“王爷,这个呢,是我们金不换酒楼一等一的佳肴,是我亲自为您准备的,您要不要尝尝?”

坐在后面的雾渺看了如许一眼,心道又有热闹看了。她刚刚都没有离开过正厅半步,怎么会有时间去准备?这个金如许,看来又要来刺激的了。

千雾斜着看了如许一眼。这个小子一个晚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神游的蔫儿样。现在这个汤一上来就这么兴致勃勃,这碗汤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他不好拒绝。况且,他也确实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拿过来吧。”

这个回应出乎了许崇新和雾渺的意料,他俩对视一眼,雾渺挑了挑眉。他们家王爷大概是被气得神志不清了,万一里面熬的是什么生鲜内脏汤,又或者是嫩皮鲜血汤呢?

雾渺想了想,打了个寒颤。

如许恭敬的把那碗汤放在千雾桌上,淡定的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千雾打开盖子,扑鼻而来的麻辣味充斥了整个空间,整个正厅都能闻到。在座的各位都呛了几声,许崇新和雾渺扇了扇鼻子。

这玩意儿能吃?许崇新严重怀疑。

只见千雾气定神闲的拿起勺子,撇了撇汤上漂浮着的红色辣椒,然后舀了一勺放到嘴里,仔细的品了品,又转头看着如许道,“味道还不错。”

大家咽了咽口水。

归灵府的人都知道这个麻辣汤的厉害,它是金不换酒楼辣度最高的一道菜。是由阿郎亲自调配,如许反复试吃了十数回,再经过众厨的一致改良之后,才得出的这么一道汤。

味道不错?归灵府的众人目瞪口呆了,包括周围的丫头仆人,都觉得这个评价太丧心病狂了。

众人在目瞪口呆中,看着千雾喝完了这碗汤。如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千雾,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片刻后,千雾的脸渐渐开始红了起来。

她着急了,赶紧起身过去,给千雾顺了顺胸口,对着对面的何时了道,“何时了,你赶紧给他催吐,否则他要玩完!”

第115章 神魂颠倒

“辣死他才好!”何时了不为所动,继续跟大师姐耳鬓厮磨。

“你知道会玩完还让我喝汤!”千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逼近她道,“你安的什么心!”

如许抓住他的衣襟,严肃认真的对他道,“我说我没有串谋就是没有串谋,你怀疑我可以,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怀疑身边至亲之人!”

千雾嘴角一勾,“何时了都不介意,你倒是替他着急了。”

说罢就挥开如许的手,神色如常的坐正了身体,他的脸色也马上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你……为什么……”如许疑惑了。

“他从小不怕吃麻,这个辣味是有点呛,但是我一点儿不认为他会有事。”何时了剥开一个桔子。

如许愤恨的看了何时了一眼,“你个猪队友到底帮谁!”

何时了看着大师姐,叹气摇了摇头,“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大师姐朝他笑眯了眼。

千雾看着如许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雾渺在后面撞了撞许崇新的手臂,“看,快看!王爷笑了。”

许崇新眨巴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还真是哎……”

如许恼羞成怒,宴席没结束就离开了正厅。

回房之后,大师姐来找她了。见她气鼓鼓的样子,笑着打趣她道,“怎么了,绷不住高冷的脸了?”

如许瞪她一眼,大师姐笑的更欢了,“你是不是想把王爷泡到手?可你现在可是男儿身。”

如许本来想否认,但是看着大师姐揶揄的眼神,她心里一横便道,“我现在是个男的又怎么样?就是要勾得他神魂颠倒,就是要把他掰弯泡到手,让他也尝尝被骗的滋味!”

大师姐见她真的来气了,便顺着她的话道,“这样好呀!我绝对支持你的!不过……”

“不过什么?”如许不满的问。

“不过你要把握好这个度,万一真的把他掰弯成了同性恋,等你恢复女儿装之后,他要是不要你怎么办?”大师姐似乎很担忧的样子。

“他敢!”如许咬着牙道,“不管我是男是女,他都只能爱我一个!”

“好志气!”大师姐就是要听这句话,一拍大腿,便跟如许悄咪咪的商讨起了对策。

两人偷偷的在说着,这样这样如何如何,那样那样又应当如何。

“这样真的好吗?”如许有点质疑。

“你怎么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呢?好歹我在现代做的也是心理咨询师。”大师姐道。

如许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千雾就住在东泽二仙的厢房里,如许第二天一大早刚开门,就看见他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品着花茶,喝着清粥。

一大早弄了早膳来这吃也不怕脏,真是够作!如许在心里嫌弃他。

千雾抬头看着如许,淡淡道,“要不要喝一点?”

如许不理会他,径直绕过他直接走出了院子,昨天作弄我的事还没完呢!

这一天如许都在外面四处办事,实在没地儿可去了就去琼楼看话剧,或者约秦欢席鸣先他们上酒楼打麻将。

后面的两三天都是如此的行程,总之就是一大早出门,入夜才回来。见了千雾绕道走,他说话就装作没听见。

终于三天后,千雾憋不住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回京都?我回去复了命,了结了此事,你我也不必见面了。”千雾一把拽住如许的胳膊。

所以他着急着跟她断绝联系?虽然知道千雾这么说是人之常情,但是如许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娇俏的眨巴了眼睛道,“我说过了,雨季过去之后再考虑,现在免谈。如果王爷执意如此,那归灵府不欢迎你,王爷随时可以走了。”

千雾还从没见过敢撵他走的人,阴着脸一只手压在她肩膀上,“你说什么?你赶我走?”

“对,我赶你走。”如许真的有点生气了。

玉壶是什么样的情况,也许只有他们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千雾不能体察她的焦急和担忧,也实属正常,更何况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这么僵,他的态度当然会强硬。

可是……她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委屈,尤其又是在他面前。

这个男人曾经是肩膀,是怀抱,是家。可是现在呢?什么都不是了。

千雾本来阴着脸看着如许,却发现她眼睛忽然红了,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不忍,别扭的说道,“我不走。”

如许抬起眼看着他,眼里闪动着泪光,“你爱走不走,反正雨季过去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清川。”

说完话便甩开他的手出府去了。见她出门了,千雾皱起眉头,抬脚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如许先是去了辣椒田,又去了酒楼,下一站就要去琼楼了,可是千雾跟在她身后老半天了。

“我听说南王爷做事一向我行我素,怎么今天反倒黏糊糊的跟着我呢?”如许弯起眼一笑,妩媚的姿态便自然的流露出来。

千雾微微别开眼道,“我初来清川人生地不熟,总要出来逛一逛。”

如许挑了挑眉,“好啊,那我就带你去清川最好玩的地方看一看。”

于是便带着他到了琼楼。因为花玉楼今年不在,所以今年第二届江南佳人的活动,由如许来作为策划督办。她刚刚进去琼楼的大房里,就见到有舞娘在排练。

千雾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会儿,并没觉得这个地方好玩,相反浓浓的胭脂味让他觉得有点烦闷。于是他一个人四处走开看看去了。

如许一来,那些舞娘都围上来,请她指教舞蹈里的不足。如许跟她们讲了一会儿,见她们还是不得要领,于是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便叫一旁的乐师拉了一曲欢快的曲子,她要亲自示范教她们。

她把头发上的束发放下来,借了舞娘一支发簪别在头上,将衣裳的外袍和鞋子脱去,收紧了腰带,显出了纤细的腰身。

如许示范的是伦巴,伦巴的步伐曼妙缠绵,舞态柔媚,跟她们跳的舞有共同之处,非常适合用来给她们讲解体态的婀娜款摆和步法的轻盈柔美。

“看着。”如许一边解释一边扭动着腰肢,在有必要的时候,会把着她们的腰,手把手教她们跳,“来,顶,收……顶,扭腰提胯。”

千雾从楼上下来,正巧看见她们在练舞。他看见如许把着舞娘的腰,心里有点不爽。

如许看到他的臭脸,忽然来了兴致,对大家道,“你们刚刚不是问我要怎么挑逗男人吗?刚好这里有个男人,要不我给大家示范一下?”

舞娘们都拍手称好。

千雾眼眸一沉,不知道她玩的什么把戏,抱着臂站在原地。

这时候乐曲便起了,奏的是《属意欢》,这首曲是坊间流传甚广的一支艳曲。曲调大胆张扬,其间古筝和笙音调情般的互融在一起,当真是叫人侵骨噬髓、*难耐了。

如许挽着一条红色的薄纱披帛,双臂柔媚的勾划出去。她扭动着纤腰,婀娜多姿的款摆着身体,轻踮着脚尖在地面上划动,不多时便来到了千雾身边。

千雾不为所动,泰山一般镇定的站在那里。

如许白皙柔嫩的手攀上他的肩,将自己凑到他身上去,她吐气如兰,湿热的气息在他的脖间来回萦绕,鼻尖轻触着他的耳垂。微微扬起头,她的嘴唇已经碰上千雾的耳廓,齿贝就在他的耳垂边上。

“王爷……”如许在他耳畔轻轻喊道。

千雾眉头微微皱了皱。如许纤媚一笑,又旋转着身体来到他身前,将一缕发丝咬在口中,弯起媚眼扬起迷人的嘴唇。忽的,她脚下似乎没有踩稳,微微一滑,就要栽倒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千雾立刻伸出手接住她,把她抱在了怀里。如许计谋得逞,明眸皓齿朝着他扬着笑脸,右脸上的鱼鳞在周围红色围布的映衬下,更加的诱惑迷人。

千雾抱住她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接着她便攀上他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喉结,睫毛刷在他的下巴上,抬起手指在他的唇边轻轻划动,昂起头嘴唇就要碰上他。忽然的,她用手抵着他的胸膛,迈着步子从他怀里离开,回到了原位上。

接着场面静默了几秒,舞娘们忽然热烈的鼓起了掌,“真厉害,许公子一个男子,竟然能表现出这么柔美妩媚的姿态,今日我们实在是大开眼界了!”

如许正在跟她们谦虚,千雾阴着脸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台下的一个角落。

“这种艳舞你跟谁学的?”千雾咬牙切齿道。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怎么了?食色性也,纵情声色也没有什么不妥嘛。”如许娇笑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千雾忽然阴森森的笑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犯了大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

勾引王族,妖惑众生,的确都是大罪。

“王爷要杀了我?”如许故作震惊道,“可是王爷为何要杀我?是因为我勾引了王爷,还是因为我一不小心牵动了王爷的情/欲?南王爷莫不是禁/欲太久了,无处发泄,所以才要迁怒到我身上?”

第116章 槿之的信

“是又怎么样?”千雾看着她得意的神色,怒极反笑道,“难不成你想帮我泄/火?”

“这要看王爷了……”如许笑道,“若王爷也好男风,也许我能帮一帮你。”

千雾眯起凤眼,“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我说了,王爷是不是会考虑满足我的愿望?”如许弯起眉眼,笑的十分动人。

千雾昂首,表示可以考虑。

“我……看上王爷了,想要王爷,王爷给是不给呢?”如许靠近千雾。

“没想到民间赫赫有名的许先生,居然是个断袖。”千雾抱着臂后退两步,讽刺道,“可惜我不是,你别妄想了。”

说罢便走出了琼楼。

如许追着他出了琼楼,谁知在门口竟然遇到了俞瑜。俞瑜正要冲进琼楼,却在门口见到了千雾,两人相视愣了一下。接着俞瑜就看到了追出来的如许,很是吃惊。

千雾回过身,跟俞瑜一起打量着如许。如许心里还觉得奇怪,为何他们这样看着自己?

紧接着她低头一瞧,自己都愣住了。

她穿着白色的内衫,腰间的腰带束紧了,露出了她纤瘦的身段,红纱披帛搭在她的手臂上,将她映照得更加明艳动人。

再往上看,平日里她都是衣衫整齐,绝无半点凌乱慵懒的行装。但是现在,她长发如瀑的披下来,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子,她的衣裳凌乱,甚至鞋子都没有穿。

俞瑜深深的看着她,她仿佛有一股吸力,把他的目光牢牢吸在她身上。他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即使知道她是个男子,自己的心跳还是如擂声一般轰动。方才他有片刻的炫目,在那一刹那,竟然认为如许是个女子。

而后又立刻冒出一个念头,是男是女又如何?他照样没法放下。

反观之,千雾只是看了如许一眼,冷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了。

“俞大哥?”如许喊了他好几声,俞瑜才反应过来。

“嗯?”俞瑜知道自己失态,赶紧给千雾行了一礼,千雾对他点了点头,“今早我去了归灵府,听到王爷和许弟来了琼楼,就赶来这里找你们了。”

俞大哥,许弟?千雾听到这个称谓,心里更不痛快了。

“不知俞大哥这么着急找我们有什么事?”如许领着他俩回到了琼楼里,一路上大大咧咧的整理自己的腰带和衣裳。

“清川的雨季快来了,今天魏知府召我们去商议玉壶涝灾的对策。”俞瑜语气有点焦急。

“难不成玉壶大坝已经支撑不住了?”如许束冠的手顿了顿。

“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但是肯定不容乐观。”俞瑜皱眉道。

“我们赶紧去。”如许最后将外衣和鞋子穿上,看了看千雾道,“我们有要事要商谈,王爷请便。”

千雾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善变的人,前一刻还说看上了他,现在居然又让他请便?

“我也去。”千雾淡淡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如许没怎么搭理他,几人上了马车就往魏知府的府邸去了。

三人到了府中,魏知府听说千雾也来了,便早早的等在府门口。见到几人下了马车,便把他们迎进了客厅里。

短暂人来客往的寒暄之后,江枫便带着图纸过来了。他对千雾和魏知府行了礼,便把图纸铺开在大方桌上。

“我预估今年玉壶的堤坝撑不住了,如果降水量超过蓄水极限,大坝会崩。”江枫的语气非常淡定,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下游的渠道工程,距离竣工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怎么办?”如许看着图纸上的地形。

“为了不加重大坝的压力,延缓它崩坝的时间。虽然不知道今年的雨量是否超量,但是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最保险的做法是,今年雨季来的时候,我们调出堤坝的一部分挡板,不能再全面拦截上游水量。”江枫道。

玉壶堤坝中放置了四十多块挡板,用于拦水截流,将上流的河水阻挡在堤坝内。但今年玉壶堤坝明显已经不能再承受这样的压力,所以就必须把部分挡板调出,将蓄水量控制在堤坝的承受力之内。

“那这么一来,下游的涝灾就更严重了。”如许喃喃道,“但是如果不这么做,若是堤坝崩了,那就更糟糕。”

“事权从急,只能请大家帮忙把物资储备运送到佛掌山上,今年雨季期间要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江枫说道。

俞瑜点点头,“我会立刻派人去办。”

“上游瑞河的第一坝,是否可以将河水引流至右侧的普渠?”这时候千雾忽然开了口。

江枫愣了一下,又看了看玉壶上游的瑞河。

瑞河有两道大坝,第一道是淮新大坝,它有一条暗渠,主要作用有两点。如果当年降雨量超量,就会引水入普渠,分担主坝的压力,保证主坝的安全。

第二点,若是来年需要补修大坝,则可将水量引至暗渠,以便于施工。但是这条暗渠在地形图上并没有画出来,千雾是怎么知道的?

“普渠?”如许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没找到,觉得疑惑了。

“普渠是暗渠,需要向淮新州府提出申请,共同商议,才能实施引流。”江枫垂着眼,“可淮新的州府从来不曾同意。”

“本王在这里,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千雾皱起眉,“如此,便可减轻第一坝的放水压力。但是最怕就是雨量超量,到时候就难办了。”

如许扬了扬眉,这人真别扭,嘴里漠不关心,现在倒是开始插手了。

“总之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们会在佛掌山做好充足的准备。”俞瑜说道。

事情已经说完了,几人便离开了归灵府。

俞瑜有事要跟千雾禀报,所以如许就独自回了归灵府。马车上,两个男人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千雾忽然道,“俞瑜,你觉得金如许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弟为人正直,品行端正,精明聪慧,乐善好施,是个值得交往的君子。”俞瑜答。

精明聪慧,乐善好施他是同意,但是为人正直,品行端正这两点……就值得再加考量了。千雾又想起刚刚如许在琼楼的那段舞蹈,微微皱了皱眉头。

“王爷为何这样问,难不成许弟冒犯了您?”俞瑜皱眉。

千雾摆摆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他可有断袖的癖好?”

俞瑜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他没有否认过,却也从未与我们有过亲密之举。”

千雾心中疑惑了。他跟金如许总共认识不超过七天,怎么她就说看上他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来到了俞瑜府上,俞瑜便给千雾报告了这几年产业的发展状况,又简单的交代了水灾的相关事宜,包括屯资屯粮的总量,佛掌山上临时居住区的设立,还有重建的成果。

说的直白些,这就是个述职报告。

“这些年辛苦你了。”千雾拍了拍他的肩膀。

“志之所向,不辛苦。”俞瑜笑道。

两人说完了话,已经将近入夜了,俞瑜便送千雾上了马车。

走之前,俞瑜提议给千雾找个房子,一来办事见人方便,二来也不用再继续叨扰归灵派。可是千雾拒绝了,他觉得如许对他示好,肯定不是没来由的。于是有些好奇,想知道她到底准备搞什么名堂。

清川的雨季来了,屋子里的水气太重,如许在书房和卧房里架一个小火盆烧炭,每天大约烧半个时辰,使屋子中的空气干燥。

这一天千雾来书房找她,刚刚进去,就见火盆里在烧着什么东西,里面烧起了一小簇火,还有烟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如许正在画画,余光瞟了一下门口,看到了千雾进来。

千雾手上拿着那本《阿拉伯经算》,走到她眼前道,“我想问问你,这本书可是你所著?”

如许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是。”

“里面这些符号是你自己所创?”千雾问道,“还是从某个先生那里学来的?”

“这个算式的法子,是我的师父阿拉伯教我的,师父云游四方,弟子众多。只不过我恰巧学的比较深入,所以才将此法发扬光大罢了。” 如许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毛笔放下,直起身子道,“大师姐也是弟子之一,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她。”

听她说话,千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似乎又觉得很合情理,“不知许先生可认识一位叫提蕴的女子?”

如许已经许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愣了一下,说道,“认识谈不上,不过师姐跟我提起过。”

听到这里,千雾沉默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如许心里一酸,别过头不忍看他,“既然今日王爷来了,我这恰巧有件事要跟王爷讲。”

接着如许从桌案后面走出来,请千雾先坐下,千雾便跟她一起跪坐在地上的软垫上。

“既然许某已经答应王爷进宫,当然有些事情要跟王爷坦白。”如许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千雾,“王爷看看,这是谁写的信。”

千雾接过来一看,心里一惊,“这是……槿之的信?”

他说着话,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却发现信封里是空的,“信呢?”

“烧了。”如许看着旁边的火盆道。

第117章 打包厨子

千雾捏紧了手里的信封,咬住了牙关,胸口像是炸了一团火,顺着腔管就要喷薄而出,他压抑住自己没有动手掐死如许。

“信虽然我烧了,但是里面的内容我看了。”如许看他那副样子,嘴角一勾慢悠悠道。

“信上说了什么?”千雾眯起凤眼,松了松拳头。

“我听说王爷当年去龙仙镇,就是为了找这封信,可见此信之重。”如许不答他的问话,低头整了整袖子,“既然这么重要的信件到了我手上,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千雾眼里藏着阴沉的风暴,隐隐就要爆发。

“我知道王爷正在查当年萧槿之的死因,您一定也怀疑此事源于宫中,我说的对不对?”如许将身体倚在一旁的矮桌上,斜睨着千雾,“许某人可以肯定的告诉王爷,此事不仅跟皇宫有关,还跟您的父皇有关。”

千雾惊住了,而后又勾了勾嘴角道,“信烧毁了,真相如何你便可随意编造,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如许一只手托着腮,两三根手指有序的轻敲着脸颊。

的确,现在只有如许知道信里的内容,槿之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知道。

“你想怎么样?”此时千雾也不着急了,既然金如许要玩,他就陪她玩。

“王爷要查真相,我可以帮你。”如许笑道。

“但是呢?”千雾挑眉问。

“但是,王爷必须采纳我的策略,相信我。”如许继续说道。

“可你为何要帮我?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千雾疑惑了。

“归灵派前门主辛罗衣,是我的亲生母亲。萧槿之把信交到她手上,就是希望她能帮忙查明此事,可惜我母亲去世的早,含恨而终。我作为她的儿子,自然是要完成她的遗愿。”如许说话间,自然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所以你这几年费尽心思,就是要入宫?”千雾深深的看着她,他看不透这个金如许。

“可以这么说吧。”如许笑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卷入朝廷中,只要你把她信中的内容告诉我,我大可自己去查找真相,这样岂非更好?”千雾按了按眉心,“这个提议如何?”

“我认为,不如何。”如许看着他,妩媚的眼笑了起来,“许某要进宫,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若是将信的内容告诉了王爷,如果王爷将来要对许某不利,许某拿什么自保呢?”

“再者,若是日后我与王爷产生了分歧,王爷不再听从我的劝谏,一怒之下独自行事,到时候弄得两败俱伤岂不更糟?”

“最后,许某要提醒王爷,这件事王爷碰不得。”如许话说的十分自若淡定,“萧槿之的死,背后牵扯着当今皇上的一桩丑事,是皇室的污点。所以,绝不能让皇上发现王爷在查此事。若是我不幸暴露,也请王爷将我舍弃。”

千雾听她说话,静静的看着她。这件事既然牵扯着天家的威仪和名声,肯定是兹事体大,那么他们要查的事情,肯定影响颇深。可她说话时神态十分的从容,哪怕是说到“舍弃”这样的字眼,也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看来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不畏生死,毅然决然。千雾从前觉得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有一些小聪明,善良正义的富家公子罢了。现在看来,是他肤浅了。

既然已经决定上京都了,那自然要告知家里人,也好安排一下具体事务。

过了几天,如许让大家抽了空聚在正厅里,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因为雨季已经到了,大师姐和何时了已经带着医护人员上了佛掌山,所以两人并不在家中。

众人坐定后,金风扯着嗓门道,“归灵府第四次家庭会议,参加会议的成员有苏容,桃花,金风,后厨部,后勤部。旁听人,南王爷,许崇新,雾渺。本次会议的主题是,金如许进京都等事项安排。”

雾渺托着下巴,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这么民主的方式真让人舒服,每个人都得到了尊重,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小桃花应该很快乐吧。

坐下诸位听到了如许要去京都,都议论纷纷。

如许清了清嗓子,“本次会议的第一项,是安排好金不换酒楼的运营,还有辣椒地的耕种事宜。”

接着如许把具体操作流程跟大家说了,又跟苏容商量了一遍,由大家提出疑惑的地方,再讨论解决。这种方法依如许的意思就是,把大家的智慧发动起来,然后择优选用,这叫凝聚力。

“那就这么决定了,酒楼的运营暂时交给沈掌柜打理,由容师兄协理。辣椒地交给府里的耕种支派一应管理。”如许说道。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许按了按眉心,看向后厨部的几位厨子。

这时候,不知道为何,桃花忽然一把抓住了如许的手,看着如许。

“嗯?”

“爹爹,我要带达达和狼哥哥一起去!”

“桃花乖,你狼哥哥昨晚已经跟我说了,不想去京都。”

“不要!桃花就要狼哥哥一起去!”桃花忽然使了性子,居然在厅里哭了起来。

如许无奈的看向阿郎和达达,阿郎低着头不回应她。

什么情况?所以如许和桃花到底在讨论什么?在场人都懵住了。

桃花跳下椅子,跑到阿郎身边,抱住他的腿道,“阿狼哥哥,你就跟桃花一起去吧,一个人在家里多无聊啊!再说了,桃花也吃不惯别人做的菜,到时候瘦了就不好看了……”

阿郎失笑的把她抱起来,掂量了一下道,“没觉得瘦,倒是重了不少。”

桃花嘴一撇,委屈巴巴的又要哭了。

“好了好了,小祖宗我都依你,我去我去还不行吗?”阿郎说着,朝如许无奈一笑。

京都那么大,总该是遇不上,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阿郎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时候雾渺在对面低声喃喃道,“哈?所以他们闹了这么久,居然是要选厨子一起带进京都?啧啧啧,许先生真乃神人也。”

千雾眼皮一跳,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但是看到桃花和如许的样子,他又不好反对,只好默默的抚了抚额头。

听说过打包饭菜,打包细软,从来没听说过打包厨子的。你见过谁出远门啥都无所谓,就非要带一马车厨子吗?你见过谁家女儿死活抱着厨子不放的吗?喏,这就是了。

天上下着雨,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淅淅沥沥。已经是六月份雨势最猛的时候了,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了,归灵府的家庭会议尚未开完,这时候有人冒着风雨从外面跑进来,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

“许先生不好了!”那人大喊道,“雨量超量,江工已经叫人把挡板吊起来了,现在下游地区已经开始积水,恐怕今天下午道路被淹,通往佛掌山的路就要没了!”

众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如许镇定了神色,对苏容道,“现在情况紧迫,我担心佛掌山的情况,如果下午路就不通了,就意味着俞瑜他们要在佛掌山坚守两个月!我马上带着咱们仓库里的救灾粮资赶去佛掌山。容师兄,你就待在清川主持大局,后期也好支援我们。”

说罢又对桃花交代了几句话。

“那爹爹你要小心,早点回来。”桃花乖乖的道。

如许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带着金风就赶紧出门了。千雾见了,也带着许崇新和雾渺一起跟着她去了。

他们到达玉壶已是中午时分,此时水已经涨起来,时间紧迫,大家尽量快的赶路,淌水而过。

到了佛掌山的地带,众人先把粮资堆放在一块高地上,准备一趟一趟的搬运。二十几人的队伍,大家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搬运。

第一趟到达佛掌山时,水已经漫过了腿肚。之后如许他们又返回了一次高地,再运了一次粮物,此时水已经没过腰间。再也不能贸然行动了。

这一遭下来,如许的赶得脑门直跳,她腰以下的裤子全湿了,却觉得自己身体里阵阵热量翻涌着,直冲上她的头顶。

如许站在佛掌山的山脚看着下方的玉壶县,大多数房屋已经被淹没,此时只剩一些残垣屋顶。她沉重的看了看运过来的粮资,不知道佛掌山上有多少物资,距离雨季过去少说也要一个半月时间。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走上山腰。却忽然一阵晕眩,脚下不稳就倒滑向下栽去。

下一刻就被一只手拉住了,稍稍用力,就把她拉回了原地。如许看了看千雾阴沉的脸,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撇撇嘴便走了。

千雾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她,目光一直跟着她。见到她恍惚的望着山脚下的一片汪洋,一转身就栽倒下去,心里顿时一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飞速拉住她的手。

这一趟把他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心里又很是烦躁。他金如许是生是死关我什么事!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

第118章 自相矛盾

等了大概一刻时,许崇新和金风从山上下来,身后跟着几十个强健的汉子。他们递了几件蓑衣和斗笠过来,金风和雾渺接过来,给如许和千雾披上。

上山路上,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山路湿滑,大家互相帮扶着,小心翼翼的向山腰前进。到了山腰处,汉子们把物资送到了屯粮处。如许他们则是往临时居住点去了。

山腰的平缓地带,处处都是油布和干草搭成的棚子,里面铺了木板,木板上有被褥枕头。一些棚里还有简单的桌子椅子,百姓们坐在棚里唉声叹气。见到如许来了,他们纷纷站起身。

“许先生来了,许先生来了……”

虽然如许披着蓑衣,其实她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天已经向晚了,阵阵风吹过来,湿漉漉刺骨的寒意就浸入骨子里。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衣裳都贴在身上,湿漉漉的滴着水。

如许和千雾先是去找了俞瑜。此时俞瑜和何时了、大师姐正在棚里商量下一步对策,却听到有人来报告,说许先生到了。

几人马上从棚子里出来,不仅见到了如许、金风,还意外的看见了千雾,他左右还跟着许崇新和雾渺。

“许弟,王爷……你们怎么都来了?”俞瑜愣住了。

他听说如许带了物资来佛掌山,马上命人去帮忙。只是万万没料到,千雾也来了。

如许打了个喷嚏,大师姐赶紧招呼人给他们拿了干净的衣裳。

如许接过衣裳道,“今天下午江枫已经把大坝的挡板调出来了,道路被淹没,佛掌山孤立无援,要坚守一个多月,我们就带了物资赶来支援。”

“山上情况怎么样?”千雾看着俞瑜和何时了。

“目前还稳定,只不过我们统计了粮食的总量,最多只够撑一个月。”俞瑜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家省吃俭用,先度过前一个月了。”何时了道。

时间将近入夜,大家喝了点粥便开始分配住宿的棚子。如许现在是男儿身,所以不能跟金风和大师姐她们住在一起。何时了一把抓住如许的手臂,笑道,“如许跟我一个屋吧!”

如许知道何时了是一片好意,但是碍于大师姐在场。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儿身,实在不好跟人家的对象孤男寡女待在一起。

况且,她本来的目的就是勾到千雾。于是她一把抓住了千雾的手臂,对着何时了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是有家室的人,被误会了就不好了。我还是跟王爷一个屋吧……”

俞瑜心里一沉脸色不太好。为何如许愿意选择刚刚认识一个月的王爷,也不愿意考虑自己?

千雾刚刚见何时了要跟如许住一个屋,心里还有点不太舒服。现在如许抱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赖着他。他心里没来由的暗喜了片刻,随后又骂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受了如许的影响,成了断袖了。

当天夜里,如许的身体就开始不舒服了。她的嗓子像冒了火一般,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于是早就睡了。半夜里她忽然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了看睡在隔壁的千雾,起身去了趟茅房。

山上的夜晚十分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天上还在下雨,如许摸黑正要回到棚子里。忽然脚下一滑,她低低的叫了一声,随后立刻有人伸出手臂,拉住了她。

“多谢。”黑夜里,如许低声朝他行了一礼。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那是千雾的声音。他听到如许起身,一直等在棚子门口不远处。听到了脚步声便走过去,刚巧如许脚下一滑,千雾就扶住了她。

“许是夜里凉,我被子没盖好。”如许道。

千雾将她扶回了棚子里,给她把被子盖严实了,自己才去睡觉。如许侧过头望着他的方向,虽然眼前就是一片黑,但她知道,千雾就在她身边,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大雨方歇,如许感觉身体似乎好一些了,没有声张。跟着何时了和俞瑜一起巡棚,千雾非要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就盯着如许。

上午她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下午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俞瑜和何时了说着话走在前面,她觉得口干舌燥,头重脚轻,一阵恍惚后,眼前一模糊就栽倒下去。

千雾在她身后看着她,见她似乎不太对劲,立刻走上前,就在她栽倒的时候接住了她。

“许弟怎么了?”俞瑜紧张道。

何时了赶紧过来给她把脉道,“看来是得了温病了,赶紧把她带回棚里去。”

千雾一把打横抱起如许,快步朝着棚子去了。俞瑜看着他俩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个苦笑,他犹豫来犹豫去,现在一无所获。王爷直截了当,反而捷足先登。

“怎么样了?”千雾问把完脉的何时了。

“他……”何时了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药箱。

“到底怎么样了!”千雾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是不说?”

何时了一挑眉,他身后的雾渺和许崇新也微微一惊。千雾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了,放开了何时了。

“见色忘义的败家玩意儿!”何时了狠狠的批评了千雾一句,“他就是温病,我给开个方子,抓点药就好了。温病这样的寻常病症,我们备的药材还是足够的……”

听到何时了的话,千雾恼羞成怒,把在场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如许睡在床上,呼吸沉重,一直皱着眉头,好像十分难过的样子。千雾拿着毛巾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却听见她低声在说什么,凑过耳朵去仔细听了听。

“狐狸,不要,狐狸不要……”如许在梦中似乎也很不安。

千雾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而后脑子全乱了。他深深的看着她,觉得她的气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捂住自己快速跳动的心口,忽而又觉得自己是迷了心智。

难不成提蕴不在了,你就对女人失去了兴趣,现在转而爱上男人了?真是可笑!千雾在心里嘲讽自己。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站起身,从棚子里出去了。

“不要杀我四哥……”千雾刚刚走,如许浑浑噩噩的梦呓出这句话。

吃过了药,如许好多了,当晚醒了一次,又沉沉睡去了。千雾回到棚里,看都没看她一眼,合衣睡下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醒过来,却没见到千雾。躺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他来看自己。到了夜里,千雾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下了。

如此过了几天,她心里有些狐疑起来。

等她全好了那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去找千雾,却见千雾正在和棚子里的老人家唠嗑。她便走过去,笑眯眯道,“王爷原来在这里,叫许某好找……”

千雾冷冷道,“无端插话,甚是无礼。”

说罢跟老人家道了歉,转身就走了。如许跟在他身后,一刻不停道,“王爷为何对许某这样冷漠,许某听闻当日我晕倒,都是王爷……”

“许先生。”千雾忽然停下来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慢慢的厌恶和冷漠,如许被他逼视的别开了眼。

“也许许先生觉得戏弄本王有成就感,但是本王并不想跟先生有任何交集。将你带到京都之后,我们便再无联系。槿之的事情本王会自己想办法,不需要先生了。”千雾说罢,转身就走了。

如许仿佛被当头泼了一大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她停在原地,别开眼不再看他,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化,却没人提出换屋子住。

两人僵冷的低气压,让许崇新都打了冷颤,他嘟囔道,“王爷看许先生不顺眼,为何不换个屋子,眼不见为净也好啊。”

千雾回头瞥了他一眼,“为何要换?他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因为不想把他当做特别的人。

但其实这几天千雾也不好过,压抑自己的最大的反作用就是,每天夜里都做梦。反复梦到那天在琼楼如许给他跳的艳舞,然后又梦到他跟如许两个人耳鬓厮磨,在梦中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开心,又仿佛排斥。

这一天两人在棚子里做自己的事情,许崇新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把小小的棚子闹得鸡飞狗跳,“救命啊!母夜叉拿蛇吓我!”

母夜叉?如许和千雾都疑惑了。

这时候就见金风背着手,紧随其后也冲了进来,朝着许崇新眨巴眼,“哎呀小相公,你就从了我吧!老子就是看上你了!”

“看上我你还拿蛇吓唬我!”许崇新躲在如许身后。

“这也叫蛇?”金风从身后拿出一条青蛇,大约小孩的手臂粗细,正盘在她的手臂上吐着信子。

“啊!”许崇新没被吓到,如许却吓了一跳,几乎是一步就躲到了千雾身后,拽住了他的手。

如许的手拉着千雾的手,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之间的触碰。这一刻,千雾的心跳剧烈加快,仿佛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咦?如许你也怕呀?”金风无意的举了举手里的蛇。

如许皱起眉头,抓着千雾的手又紧了紧。千雾冷冷的看了金风一眼,沉声道,“扔出去。”

金风看他认真的模样,自觉没趣的揪着正要偷溜出去的许崇新的腰带,拎着着他走出了棚子,“你跟我走!真是出息了,居然还跑到王爷他们的棚子……”

第119章 佛祸相章依

等到金风和许崇新走后,如许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千雾的手,于是立刻放开,而后退后了好几步,自动跟他拉开距离。

“我不是故意的。”如许没看他,转身坐回自己的床边上。

千雾斜睨了她一眼,悄悄的握紧了刚刚她握过的手。

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山上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可天上还是没完没了的下着雨。如许望着灰蒙蒙的天穹,皱着眉道,“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看来还是要我们亲自动手了。”

大家开了一个会,讨论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大家提了几个建议,都被否决了。

“我们不能只想着寻求外界的援助,得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如许道。

“自己找吃的?”有人问。

“靠山吃山。”千雾接了话。如许侧过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

“的确。”俞瑜和何时了恍然大悟,“山中野菜野味数不尽,为何我们要坐等外边的援助?”

说罢,就安排了几支队伍定时出去采摘和捕猎。可就在寻找食物的期间,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害怕的事情,疫病。

所谓福祸相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最开始是有一队出去捕猎的队伍,回来时有人觉得手脚发痒。当时只当是蚊虫叮咬,到了当天夜里,就开始发温病,第二天早上人就已经死了。

何时了和其他人一起到了出事的棚子,何时了让大家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进去检查。不一会儿之后,他撩开棚子的草帘出来,表情沉重严肃对着几人道,“是疫病。”

“现在怎么办?”如许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把尸体焚烧,然后将跟他接触过的人都隔离起来观察一段时间。另外,我们还不知道源头在何处,所以大家还是取用目前已知安全的食物来食用,不要取用未知的水源,也不要到没去过的地方。”何时了说道。

“这件事先不要公布出去,尽量控制在这一块范围内,否则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千雾抱着臂。

众人听了点点头。

又过了几天,事情似乎平息下来,后来也没有人再发病,大家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可此时,何时了却心情沉重,他喃喃自语道,“这样的平静让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大师姐给他递了碗水。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何时了对她笑道。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两天后,山上的百姓又有人感染上这种疫病,这次的人数是之前的十几倍。大家全身长满了红疹,不仅奇痒无比,更是会疼痛万分,加上温病不断,几乎都是在两天内就死去。

更糟糕的是,千雾也染上了疫病。

他稍微有了一点症状,就已经发觉,及时去找了何时了。何时了捞起他的袖子,看了看他手臂上的红疹,脸上满满的惊骇紧张。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我隔离,最要紧的是许先生,你们要好好看看他。”千雾冷静的说道。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管别人?”何时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也是迫在眉睫,我们刚刚讨论了方子,今晚我就给你治疗。”

当天夜里,千雾身上的红疹遍布了手脚,开始出现温病反应。如许也被隔离起来,可她现在心急如焚,担心千雾的安全,根本无暇关心自己。

如许坐立难安,在棚子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何时了终于拎着药箱来给她看诊。

“他怎么样了?”如许问。

“熬过今夜就好了,你别太担心了。”何时了将她的袖子捞上去。

“我能不能去照顾他?毕竟他也是犯病的人,我又是在隔离中,总比你们去照顾他要好一些。”如许焦急道。

“要是让千雾知道了,他恐怕要杀了我。”何时了道,“他上午找我看诊的时候,就交代了,最要紧的是你,叫我们先照看好你。你倒好,反而辜负了他的心意。”

如许看着何时了道,“如果今天犯病的是大师姐,你还能像我一样坐在这里等消息吗?”

何时了听了愣了愣。的确,将心比心的来说。如果犯病的是故之,别说让他等消息,就是他陪在她身边,都会觉得非常痛苦。看着自己的爱人受苦,而无可奈何。

“那你去吧……”何时了低声道,“要是夜里出了什么问题,就立刻告诉我们。”

当夜里,如许便去照顾千雾。千雾的温病降了温,可手脚上依旧长着红疹。看着他难耐的样子,怕他不自觉的抓破。如许便叫人打了一盆水来,然后把手浸在水里,等手凉了在用指腹给他轻轻的按揉痒的地方。

每隔那么一个时辰,如许就探一探他的额头,确认他身体的温度在可控的范围内。如此反反复复的折腾,如许也撑不住了。她趴在他床边上,看着他逐渐安稳的睡颜,心里也渐渐安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何时了和众人一起来了,见到如许趴在他床边睡着了,轻轻的推了推她,“如许,如许……”

如许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何时了,你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何时了走过去看了看千雾,对着身后诸位大夫道,“太好了,他熬过来了。看来我们的法子是对的,可以给百姓们施用了。”

如许听了之后,仿佛天灵盖受了一锤子,立刻起身问道,“你是说你们也不确定昨夜的法子能不能奏效,是用千雾来做实验?”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万一不奏效他岂不就死了?”如许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何时了的衣襟。

“如许你先听我说。这件事我起先也不同意,是千雾坚持要求我们才答应的。否则他堂堂一个王爷,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们怎么敢这么做?”何时了赶紧解释,“更何况,当时已无他法,难不成要我们不作为,看着他慢慢的死吗?”

如许冷静了一会儿,回过头看了看千雾,放开了何时了。

紧接着情况渐渐的好起来,何时了给大家发了防疫消毒的药草,在居住密集的地方架了锅熬起了汤药。没过几天,千雾也醒了过来,如许坐在他身边,阴沉沉的看着他。

没想到自己一醒过来,看见的却是如许这样的一张脸,千雾无力的笑了笑道,“怎么,谁得罪你了?”

如许没回答他的话,扶他坐起来,这时候雾渺端着水盆进来,见到千雾醒了,脸上也露出了喜色,“王爷您终于醒了,我们可都急死了。特别是许先生,这几天可是折腾坏了。”

千雾看着如许,如许低头不说话。

雾渺把水盆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块布子,给千雾擦着手道,“您身上的红疹还没全消下去,先生怕您抓破皮肤感染,每天都给您轻轻的揉呢。”

“我那是可惜他那张好看的脸,要是抓破了还不得心疼死!”如许说完话,起身就要走。

千雾一把抓住她,“转过来,我看看你。”

如许眼眶已经红了,她不想千雾看见她这副样子,于是挣了挣他的手。千雾手上一用力,就把她直接拉过去他床边,几乎坐在他怀里。

如许别过头不看他,千雾皱眉道,“怎么哭了?”

“王爷,您下次若是想死,就远远的躲开,离我越远越好。我见不得人死,请王爷见谅。”如许语气哽咽着,里头夹杂着丝丝委屈和怒意。

“让你担心了。”千雾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如许见他根本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负气甩开他的手,就离开了棚子。

这几天她不眠不休,时时刻刻担心他出现变故,就怕他真的死了。从前她没要他的命,怎么能允许他这么轻易的就丢了性命。平日里不管他二人怎么争吵,她都不会放弃,也不会灰心,是因为她相信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在死亡面前,她是真的怕了。

如许甩开千雾的手出去后,棚子里的千雾觉得很懵,看了看雾渺。

雾渺冲他摇了摇头,“王爷您别放在心上,毕竟不能对大病初愈的人要求太高。”

又过了几天,山下的水位线开始下降,降雨也逐渐减少,洪水的汪洋慢慢的露出了地势的走向。清川的雨季即将过去,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

在等洪水退去这几天,佛掌山上能捕的都捕了,能挖的都挖了。大家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弹尽粮绝了。许多人已经饿的走不了步,每天喝了一点野菜汤就开始睡觉,以求保存体力。

大约到了第三天,玉壶高地上的粮食点,终于艰难的给他们送来了少量的粮食。被围困在佛掌山上一个多月,大家终于看到了希望,纷纷哭了起来。

最后大家撤离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回望着佛掌山。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并且这座大山还救了他们的性命,助他们免于苦难。多谢上天有好生之德。

如许刚刚回到家里,整个归灵府都炸开了锅。

“公子回来了!快去把桃花抱来!”

直到听到她女儿的哭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小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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