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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马西风》


第一章 挖坑

“起来,挖坑去!”

随着话音,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男子身上。男子卧在一床草席上,正在梦回前世。

被凭空踹了一脚的男子猛然惊醒,只见他从草席上一跃而起,冲着那个站在草席边的人喊道“你谁啊?凭什么踹我?”

“嘿嘿,小将爷,我看你是贵人多忘事啊!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找打是不是?”那个脸色黝黑,一张嘴露出满口白牙的人说道。

挨了一脚的男子看清那人的脸面后,瞬间感觉全身无力,没了脾气。

忘了自己已经穿越了!男子在心里说道。

……

七月流火,蝉声躁人。

只上了两天补习班的肖冉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球随着一个动来动去的身影转来转去……

“被查了是你们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错。我只想知道,钱,到底能不能退?”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肖冉母亲的火更大了。

“一对一,一个小时300块钱,我预付了6000,现在你告诉我钱不能退,让我自己联系补课老师,我知道他是哪路神仙啊?”

“……”

“什么?我儿子知道,我……喂、喂喂?”

肖冉母亲的眼睛看向瘫坐在沙发上的肖冉。

正享受葛优躺带来的舒适感的肖冉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清楚那位给自己补课的老师是哪路神仙。

那位老师倒是说过,本来就对那个补习中心带有抵触情绪的肖冉跟本就没上心记。

因为有同学对他说过,有一些老师是正规高中的,他们在这里挣外快的时候,用的都是假身份。

那家补习中心现在被查了,假身份的老师不知道会不会原形毕露?

看到肖冉万事随便的样子,肖冉母亲恨恨地说了声“废物”,又开始狂打电话……

废物就废物吧,被吵得有些心烦的肖冉转头看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耀眼,就宅在家里不是也很好吗?

“你们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什么?威胁?我就威胁你了怎么样?钱,老娘不要了,给你们买药吃吧!”

“啪”的一声,手机被扔在茶几上。

“回房间学习去。废物!”一头蓬松秀发被染成栗子色,横眉瞪眼活像一头母狮子的女人朝着肖冉吼着。

高考落榜,准备复读,老妈心里着急自己也能理解,可你总不能相信街头的小广告吧,名师指导,一对一,地点还在城乡结合部的农家院里,一看就是野鸡补习班。

也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回来?老妈这脾气自己真的吼不住。想到这里,肖冉拿起手机给老爸发了条微信:老大,我妈疯了!

肖冉原本以为这条信息还是和对话框里的那些信息一样没有回应,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条信息竟然秒回:儿子,你妈才是家里的老大。

肖冉喜出望外,赶紧写道:老大,你回来了?

ok,外加一个笑脸。

……

高速公路服务区。

给汽车加过油后,那个肖冉心里的老大又走进超市去买饮料。车停在角落里没有熄火,肖冉觉得这种天气,在车外面呆三分钟就能让自己变成一条干巴鱼,就跟午饭餐桌上的那盘一样。

肖冉斜靠在座位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小兄弟,望远镜要不要?军用的。”

肖冉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自己明明看着窗外,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只见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件、一件疑是迷彩服的上衣,脸色黑黝黝的,露出一口白牙。肖冉向他身后看去,没看到什么涂着迷彩色的越野车。

老骗局了,别看我足不出户,只要有机会就死宅在家里,也知道你们这种骗局。下面你该说望远镜是你进军需仓库干活顺手顺出来的吧?

肖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烈日下的黑脸男人。可那家伙只是笑着,晃了晃手里那望远镜。

肖冉也笑了,心说你穿的这身有点像陆军迷彩服,手里却拿着一架涂装海军迷彩的望远镜,你这是跨军种偷啊!

估计是肖冉的笑让那人觉得有机会,他朝肖冉伸出两个指头,“200”。

肖冉一脸坏笑,带着一副有本事你进来打我的嚣张样子,也伸出食指和无名指朝他晃着……

那人有点迷茫,小伙子,你这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啊!

嗡……肖冉将车窗玻璃落下来,“20,卖不卖啊?”

20?那人的笑脸僵住了,心说你这么调皮是遗传的吗?不过,三秒之后,那人脸上又是满满的笑意了。

“卖!”说完,那架做工蹩脚的望远镜递到了肖冉眼前。

肖冉懵了,原本只是觉得无聊开个玩笑,人家却当真了。

“不要。”肖冉向车外推那架望远镜……

可推了两下没推动。肖冉急了,自己有十几架望远镜,都是通过各种手段弄来的真货,眼前这架连仿真都算不上的渣子货,别说20块,白送都嫌碍眼。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不管肖冉如何用力,望远镜始终就在肖然的脸前。

肖冉有点火了,强买强卖这种事可是违背公平法治精神的,于是肖冉不再推那架望远镜,而是打算下车直接理论。

我有一个道理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什么情况?”话音沉稳有力,震慑力十足。

车里车外的两人都看向那个双手掐着几瓶饮料,个子不算很高,却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

肖冉和那人都安静了,看着买东西回来的肖冉爸爸都不吭声。肖冉爸爸看着这两人,再看看那架望远镜,“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看手中的望远镜,讪笑着说道:“讲好价了,不买。”

肖冉爸爸看着肖冉,“是这样吗?”

肖冉也正在为自己的调皮任性后悔,看到爸爸有些严肃的眼光,只好点了点头。

“给他钱。”肖冉爸爸正色说道。

“什么?”

“你没钱吗?早上你妈往你钱包里放钱,我看见了。”

肖冉无奈掏出钱包,拿出一张20的送到那人面前。那人接过钱后,把那架望远镜交给肖冉。

“拿瓶水喝吧。”肖冉爸爸又对那人说道。

那人愣了,犹豫了一小会儿,伸手从那几瓶饮料上拿起了一瓶。

“再见!”说完,肖冉爸爸把手里的饮料一骨脑地塞进肖冉怀里,然后向车的另一侧走去。

车驶离停车场的时候,一直盯着外面看的肖冉突然看到那个卖望远镜的人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肖冉转过头,心里想着那人的军礼挺规范啊!可他转头看到左手边和那些饮料放在一起的望远镜,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这就是地摊上的玩具好吧,老大干嘛逼着自己买下来啊?

车里的气氛一度有些沉闷,肖冉爸爸拿眼角暼了一眼肖然,“有情绪啊?”

肖冉心说能没情绪吗?

“儿子,过了今天,你就18岁了。在咱们老家,18岁就是男人了,说出的话就是板上的钉。”

肖冉撇撇嘴,心说这就是你逼我买玩具的理由啊!

“还有,我知道是你打的举报电话,就是不想上补习班是不是?”

肖冉扭头看着老爸,看来知子莫若父,此话不假。

“老大,这就是你把我送到爷爷家的原因?”

“我怕你妈打死你呀。”

“嘿嘿,谢老大的救命之恩。”

“先不说这事了,我问你,我书房里的那些书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在你房间里。你高考失利和这些书没关系吧?”

肖冉不说话了。

“儿子,你将来想干什么?就是理想,你有理想吗?”

肖冉撇撇嘴,反问道:“老大,你有理想么?”

肖冉爸爸笑了笑,说道:“当航空母舰的舰长,算不算理想?”

“嘁,你还是先从水里钻出来再说吧,况且,东北号航母已经有舰长了。”

“当不上东北号的,我就当齐鲁号、巴蜀号、湘赣号的,总之,我早晚要当上航母的舰长。”

肖冉看着专注盯着前方的老爸,心说你一个潜艇艇长的野心不小啊!

前方出现一条隧道,隧道口上方写有“龙山隧道”四个字。肖冉爸爸每次开车进入这里时,都有指挥潜艇潜入汹涌大海深处的感觉。

肖冉看到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口时,心里莫名兴奋起来。

长达47公里的隧道直直地穿山而过,车一驶进隧道,肖冉便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远处那轮半圆形的光亮。

随着车子的行驶,那处光亮越来越大。就在这时,肖冉也不知怎么想的,顺手拿起那架玩具望远镜放在眼前……

肖冉的动作引起了肖冉爸爸的注意。他拿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望远镜的前镜头盖竟然没打开。他正待提醒肖冉,就听见肖冉突然发出的惊讶声……

“咦?”

望远镜没有把前面的洞口拉到肖冉的眼前,他看到的,是一片璀璨星空。

无垠星空中,慢慢地出现一个旋转着的黑洞。那个黑洞越转越快,在肖冉的眼里,就像无底深渊……

“怎么会……”话没说完,肖冉瞬间就被吞噬进那个黑洞里……

……

昨夜肖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银河当空,还看到身边围着几个“野人”。这几个野人围着他,露出一口口白牙……

“妈呀!”肖冉狂喊一声,却把那几个野人吓得一跳。

安静了片刻后,一个野人又凑近了肖冉,“小将爷,你怎的睡这里了?”说话的这个野人语气甚是轻柔。

“这里……是哪里?”肖冉坐起来,慢慢向后退着。

说话那人看看另几个野人,然后伸手摸向肖冉的额头。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肖冉一边喊着,一边胡乱拍打着那只手。

那人收回手,看向身边那个胡子很长的野人。胡子野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跪下,双手合掌,朝着远处喃喃自语着……

而称呼肖冉小将爷的那个野人则呲牙一笑,抖了抖衣袖。

“啪”的一声脆响,肖冉便被一巴掌抽的眼冒金星。

“啪、啪啪……”

“我打你个邪呦,敢上小将爷的身。”

“啪、啪啪啪……”

这货一口一个“小将爷”叫着,一边猛抽着肖冉的耳光。最后,还将装在一只皮囊中,散发着浓浓膻臭味的汤汁灌进“中邪”了的肖冉嘴里……

在晕过去之前,肖冉的脑袋里突然涌出一片记忆——将门之子,被掳掠到西胡已经十年了。

第二章 失一羊杀一人

被黑脸汉子踹的清醒了几分的萧冉,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人。

昨夜夜色昏暗,“中邪”的萧冉并没有仔细看,现在他才看清楚,黑脸汉子确实黑。再加上浓密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和野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萧冉看到他左臂袖管空荡荡的垂着时,脸面不禁抽搐了一下。

一只手竟然就把自己扇的五迷三道的,看来是个练武之人。

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萧冉一阵头大。别人穿越要么是公子哥,要么是达人显贵,最不济还能做个上门女婿。

自己呢?挨了一顿巴掌不说,还身处一片苦寒之地。虽说是将门之子,可那个大将军老爹已死了十年了。

想到自己已经穿越了,昨夜又被眼前这个黑脸汉子劈头盖脸的扇了一顿,萧冉的心里别说有多委屈了。你叫我小将爷,天下有孙子扇爷巴掌的道理吗?

看到萧冉不说话也不动弹,黑脸汉子不愿意了。他拿起一支木锥,朝着萧冉吼道:“要不是你昨夜乱跑,顾老二至于被砍了头吗?”

萧冉心中一惊,砍头?难道自己穿越到砍头如切葱的野蛮之地来了。

萧冉一走出那架既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帐篷时,就看到两个人正把一具无首尸体抬上牛车,而长着一把长胡子的老者正跪在血地上捧起一颗头颅。他把那颗头颅轻轻放在牛车上后,抬眼看到了萧冉。

“公子,他可是为你而死。”

闻听此言,萧冉原本的几分迷糊顿时烟消云散。这时,那些将军之子的记忆似乎都复活了。

“先生,可是又失羊了?”萧冉问道。

话音刚落,萧冉的屁股上便重重的挨了一脚。“回魂了?若不是为了找你,能失羊吗?你说,一羊,一人,我们是找羊还是找人?”

“你们可一边找人一边寻羊。”凭空挨了一脚的萧冉气咻咻的喊道。

“呦,竖子敢还嘴了?”黑脸汉子作势又要打萧冉。

“李将军,不可再打,今日他已十八岁,依将军府制,可行冠礼。”那位被萧冉称为先生的老者急忙喊道。

黑脸汉子的独臂停在半空,他看着萧冉,嘴角一阵抽动。

萧冉却愣住了。自己穿越的挺别致啊!不但名字一样,连生日都一天不差。

突然,萧冉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高考结束后,萧冉唯一一次离开家去海边,正好看到海市蜃楼的情景。其实这种事萧冉以前也见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稀奇。

只是萧冉这次看到的海市蜃楼与之前见过的不一样,以前他看到的是高楼大厦,而这次,他见到的却是古战场,众多的披甲战士在浴血厮杀。而且,萧冉甚至看到那些人里,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军挥刀将一人砍落马下-------

事后,网上对这次海市蜃楼现象也有分析,可萧冉觉得那些分析里最靠谱的就是网名叫做穿越者的留言:那是异维度正在发生的战争。

萧冉觉得,自己就是穿越到了这个异维度。不然,自己现在多出的那份记忆里怎么会有金銮王朝这东西?自己学过的历史知识里,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东西好吧。

还有,西胡是怎么回事?胡人自己倒是知道,只是不知道和西胡有没有关系。

想了好一会后,萧冉觉得没有必要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萧冉认命了。

“万事死者为大,我们先安葬了他吧。”那位老先生将一块破布盖在那具尸身上。

“老秀才,冠礼之事莫要再提,我不再打他了便是。”

“也好。”老秀才说道。

一头断角老牛拉着一架破车吱吱呀呀的行走在草地上。牛车后,和独臂的黑脸汉子并排走着的是昨夜对着夜空喃喃自语的长胡子。

他们身后跟着的就是萧冉,在他身后,还走着两人,也都是一副形容枯槁,像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自己来的这个地方不咋样啊!萧冉缩了缩脖子,觉得指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被莫名其妙的砍了头。

阴山脚下,木锥撅起的泥土乌黑油亮。

萧冉和另外两个人将那具尸身放进那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挖出的浅坑中掩埋后,愈加悲从心来。

若不是自己乱跑,此人万万不会被一早来此数羊的西胡狼兵砍了脑袋。虽说乱跑的是彼萧冉而不是此萧冉,可有人掉了脑袋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人不如羊。萧冉知道西胡视羊如命,可丢失一羊便杀一人的规矩,萧冉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

阴山山脚下,这个新添的坟墓格外显眼。萧冉看着那早已连成一片,坟头草已是绿色的众多荒塚,越发觉得此地阴森可怖。

“看什么看?此地很快又要再添一座新坟。”独臂汉子没好气的说道。

“李将军,不可吓他。”

“老秀才,昨夜我们还有六人,今日便只有五人,若那花木狸今日来此,今日便要再撅一坑。”

老秀才不说话,低头捡起一块白色的石头,看了看东边,把石头摆在了墓前。

萧冉这时候才注意到,这里所有的墓前都摆着一块或大或小的白色石块,它们稍微平整的那一面都朝向东方。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去归去兮,哀江南。家在远方兮,莫回头-------”

独臂汉子看着面朝东方送魂的老秀才,叹了一口气,冲着萧冉说道:“小将爷,顾老二苦啊!他在来此之前,家中尚有一襁褓中的幼儿,原本他还心中有个念想,谁知道他死了竟然坟前磕头的人都没一个。”

于是,萧冉便跪在了墓前。

顾老二啊,昨夜我也没有看清楚您的模样,虽说不是我害的你被砍头,可我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先找到了我,说不定我就被草原上那些豺犬像吃羊一般吃了。

说到底,你还是为我死的,这个坟前头我给你磕。

想毕,萧冉重重的给顾老二磕了三个头。

就在萧冉磕头的时候,老秀才和那个独臂汉子却一脸苦兮兮的盯着萧冉的背影。

待萧冉站起来后,独臂汉子打发那两个人赶着牛车回去,却把萧冉留了下来。

独臂汉子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根木棍,他把木棍递到萧冉手中,对他说道:“老规矩,一百遍。”

萧冉接过那根摸上去很光滑,只有三尺长的木棍,愣愣的看着独臂汉子,搞不清楚他说的这一百遍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到萧冉又在发呆,独臂汉子的独臂便又扬了起来------

“李将军。”老秀才喊道。

独臂汉子听到喊声,手臂顺势停在半空中,说道:“起剑式。”

萧冉虽然把那个小将爷的记忆也一并继承了,可心里却不确定对独臂汉子嘴里的起剑式掌握了多少。

看着独臂汉子凶凶的眼光,害怕再被扇几巴掌的萧冉只好学着他的样子举起了木棍。好在那些记忆十分清晰,萧冉也能照葫芦画瓢的把那根木棍挥舞的有声有色。

“李将军,可有几分胜算?”老秀才低声问道。

“屁的胜算,那个花木狸号称西胡第一勇士,我都打不过他,更别说这小子了。”

“那你许十年之期为何意?”

“老秀才,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那不是缓兵之计嘛。你想,这西胡年年东犯,草原上各领主之间也年年争斗,若是那花木狸运气不好,死了不就没事了吗?”

“现时看来,却是我们的运气不好。”老秀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独臂汉子不说话了,盯着萧冉练“剑”的身影发呆。

第三章 十年之期

练“剑”练出一身臭汗的萧冉却不在意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人。他只觉得这“凭空”得到的剑法自己使起来挺顺手的,要是手中是一把真的剑那就更好了。

“十年了。”已经许久都没有说话的老秀才突然说道。

“十年了。”独臂汉子也说道。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老秀才,别酸了。你那头发是一天白的吗?还不是你屡试不第愁白了头。对了,是四次还是五次?我记不清了。”

被揭了老底的老秀才急急喊道:“虽说我屡试不第,可我有幸遇到大将军,并引为西席,对我尊崇有加,得此殊荣,此生也不枉过了。”

想当年,自己屡次科举不第,万般失意之下,四处流浪。不知怎的,竟来到了那边塞之地。正衣不裹体,食不果腹,万分窘迫之际,幸而遇到大将军和夫人,这才有了着落。

此恩不报不以为人。老秀才看着萧冉,心里越发的要想出一个办法来保全这位将军独子。

“你不枉过,我就虚度了吗?想我李破城当年独身一人,十五岁被大将军收留,待如己出。虽说沙场不言命,可我在大将军的护佑下得以活命,此恩自当报于小将爷身上。”

“如此说来,我等可再试一试?”老秀才说道。

“那就再试一试。”独臂汉子心里想着,此生即已无望回归,那就换了小将爷的命吧。

-------

萧冉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的蓝天白云心里感叹着,如果不是早上发生的砍头之事,这里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萧冉没有看到顾老二被砍头,但他知道那个场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且不说被砍者的不幸,单就是那夜夜噩梦也不是他能消受得了的。

正在感慨着,萧冉突然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失一羊杀一人,如果哪天不小心丢上五只羊,这里的人岂不是要被杀干净了吗?

想起阴山脚下那连片的坟墓,萧冉禁不住后背发凉。

正当萧冉浑身发冷,觉得这里异常惊悚的时候,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走了过来。

老秀才的手里拿着那只皮囊。萧冉看见那只皮囊,不禁哆嗦了一下。就吃这玩意吗?草地上有那么多羊,难道不能吃吗?哦,对了,是不能吃,失一羊杀一人。

不对,这不是饭。记忆里,昨夜自己就是喝了这里面的东西才疯疯癫癫的胡跑到草原深处的。

可自己穿越过来后,挨了一顿耳光后又喝过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小将爷,可否再试一次?”老秀才和颜悦色的说道。

“慢着,你先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萧冉想起皮囊里的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就想吐。

老秀才看了看独臂汉子,独臂汉子想了想,对老秀才点了点头。

“小将爷,此物为麻沸散,是治病的。”

麻沸散?欺负我不读书是不是?如果我没记错,这东西可是古代麻药啊。萧冉觉得这个麻沸散应该是动手术之前给人喝的。

“我有病吗?”萧冉盯着老秀才浑浊的双眼问道。

“小将爷无病。”

“没病就不要吃药了吧?乱吃药不好哦,有副作用。”

“小将爷无病,此药却是救小将爷的命的。”老秀才晃了晃手里的皮囊。

皮囊里发出药汁晃动的声音,空气里也顿时散布着一股腥臭味。

这药是送命的吧?萧冉捂住鼻子,瞅了瞅周围,准备跑。

“顾老二昨夜找到你的时候,正有几只豺犬围着你------”

独臂汉子的话让萧冉打消了想跑的念头。可现在萧冉已经万分清醒了,再让他喝这种东西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能问一句吗?我的命------”

“唉,我就全告诉你吧。”原本蹲着的老秀才索性坐在草地上,说出了一段往事。

十年前,金銮王朝镇边军大将军也就是萧冉的父亲肖继业战死于鬼谷。第二日,王朝最重要的边关之一——镇西关关破,西胡狼兵入关,掳掠人口数千后离去。

在被掠走的人里,就有年仅八岁的萧冉、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等人。其中这些人里还有一个身份更加特殊的人物,那就是镇边军大将军的夫人,也就是萧冉的母亲——金銮王朝敕封三品诰命夫人。

“那------我那个娘咧?”萧冉想象不出这个三品夫人该是个什么样。

独臂汉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说道:“被你害死了。”

萧冉一愣,正待细问,就看见老秀才猛地锤了独臂汉子一拳,喊道:“莫要这样说,你已经打了他十年了,此恨可消也。”

“夫人待我如己出-------”

“可公子是夫人的亲出。”

老秀才的这句话似乎点醒了这个梦中人。这个只记得那位端庄娴静笑不露齿的女人为他缝制衣甲、为他雪夜送来暖裘的梦中人。

“李将军,我知你重情重义,不然,你也不会自斩一臂,为他换来这十年之期。”老秀才拍拍独臂汉子的残臂,两行浊泪悄然而下。

“老秀才,你懂我。”独臂汉子站起来走了。

“莫要怪他,若没有他自斩一臂,你早已化为枯骨魂游万里了。”老秀才看着离去的独臂汉子黯然说道。

“这十年之期又是怎么回事?”萧冉问道。

“德符十二年,你八岁。大将军战死鬼谷的消息传回后,我便与李将军准备带着夫人和你回转故乡。

可临走之时,寻遍全府上下也找不到你,故而耽误了出城,被狼兵劫掠,来到了这苦寒之地。”

“你是说,我娘也在这里?”

老秀才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夫人被劫来后,号称西胡第一勇士的花木狸垂涎夫人的姿色,却没想到夫人性烈,宁死不从,用藏在贴身处的短刀刺伤了花木狸。夫人自知不可活,随后便自刎而死。”

“那我呢?”萧冉对“自己”八岁时发生的事模模糊糊的没多少印象,只记得那天醉心于捉迷藏的萧冉听到那么多人在寻找自己,越发觉得自己藏的巧、藏的妙。

“你?公子你顽劣不堪,城破之日与邻家小女玩耍,藏在一只空水缸中,直到夫人喊哑了嗓子你才出现。

夫人自刎后,那个花木狸便要杀你出气,辛亏李将军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与那花木狸许下十年之期,才使你保全至今。

李将军平日里打你,无非是心痛夫人之遇罢了。还请公子莫要怪他。”

“我不怪他便是。”萧冉除了昨夜那顿耳光是自己挨得,之前挨打的都是那个坑娘的家伙。

萧冉说不怪独臂汉子的话是真诚的,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十年之期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秀才擦了擦眼睛,又继续说道:“李将军对来此杀你的花木狸说,杀一孩童,不过是刀起刀落之事,你号称西胡第一勇士,杀一个孩子有失名声。

若你是真的勇士,我便与你来个十年之约,十年后,他已长成,若你来杀他,你们可自寻一地,生死自决。”

“那个花木狸答应了?”

老秀才白了他一眼,又说道:“答应是答应了,可他让李将军立誓,保证你不逃走,还不能提前死了。”

“李将军发誓了?”

“李将军自斩一臂。”

第四章 孺子可教

萧冉知道独臂汉子为了救自己自斩一臂并教自己剑法后,再看到独臂汉子,心里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他了。

只是知道了那个十年决生死的事情,萧冉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好好的一个穿越,怎么被玩成这个样子。运气不好也就罢了,剑法还是用一根木棍练的。

其实,萧冉也知道为什么独臂汉子用木棍教自己剑法,因为西胡缺铁。

而那些被称为“奴”的东土人更碰不得铁器了,即使掘土的工具也只是木锥而已。

那些不幸被掳掠来的东土人,女的要么成为各座金帐的**,要么就是织毡的女奴,男的则多数成了草原上命不如羊的牧羊奴。

但有一个人却是个例外,那就是手拿皮囊,一心想让萧冉把里面的臭汁喝下去的老秀才。

为什么老秀才是个例外,就是因为他手里的皮囊。这样的皮囊他有好几个,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味道的药。

老秀才懂医,他是这片草原上唯一会用各种草根草叶治病的人。所以,他在这里的待遇要好过其他人很多。

现在,老秀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萧冉把药喝下去。

而萧冉是断断不能喝的。喝下去估计就凉了。那个坑娘的家伙要不是喝了这玩意,萧冉就不会穿越来了。

可那个将军之子喝了皮囊里的药汁跑到草原深处死了的事情,萧冉没办法说给老秀才听。

虽然他会送魂,可招魂之事,就不知道他精通不精通了。

“这东西真的不能喝。”萧冉觉得把握不好剂量,就跟喝毒药差不多。

看到萧冉一副坚拒的样子,老秀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不喝,那花木狸来了,可就万事皆休了。”

万事皆休?就是被砍了脑袋呗。我辛辛苦苦穿越而来,可不是让那个色狼砍脑袋的。

萧冉想了想,觉得这事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比如,现在就逃跑。

反正那些在老秀才他们嘴里如狼似虎的狼兵自己在这里也没见过,守卫这么松的地方,逃跑肯定没问题吧?

至于向哪里跑?萧冉看看四周,觉得那些墓前白石头朝向的方向就不错。

老秀才曾告诉他,它们面向东方,是躺着的那些人来的方向。

对,就去东方,那个在脑子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金銮王朝。

“你是又在打逃跑的主意吧?”老秀才轻蔑地看着他。

“怎么,不行吗?打又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吗?”

老秀才摇摇头,指着东方说道:“此去不过百里,便是连天荒漠。”

他又指向早晨刚去过的那个方向,说道:“此山为阴山,是西胡的龙兴之地,外人进山,若被发现,必然射杀。”

“慢着,我们早晨去埋人,怎么不见狼兵阻止?”萧冉问道。

“那山脚处阴风阵阵,是西胡人唯一不去的地方。前些年,还是老朽冒死求来,做了我们这些苦命之人的归所。”

“那里呢?”萧冉指指北方。

“西胡牧马之地。”

“这边肯定也不行吧?”萧冉随手指了指西方。

“西胡狼主的金帐就在那个方向。”

萧冉撇撇嘴,心说既然跑不了,就只好等死吗?

看到萧冉不再说话,老秀才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我这计策虽不如李将军的悲壮,却也可行。”

萧冉斜了他一眼,心说可行是可行,就是容易出意外。喝少了昏睡,喝大了死掉。你说的那个假死,到底喝多少才是个正好啊?

“磨叽什么?非要等花木狸来砍你的脑袋吗?”

许是看到这两个人磨叽了半天也不见结果,等的不耐烦的独臂汉子冲过来朝着萧冉吼道。

“莫急莫急,公子自有决断。”老秀才急忙说道。

萧冉盯着那条断臂,突然一跃而起,站在独臂汉子面前说道:“我如果死了,你们怎么办?”

“公子的意思可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就是假死,你们会有什么后果?”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相视一笑,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随了那些阴山脚下躺着的人而去又如何?

那一年,边塞飞雪连天际,一壶热酒一条命。那一年,黄口小儿初学走,却会跪地称先生。那一年,边关破碎,将军战死夫人亡。

这一辈子,有这几个那一年足也。老秀才想着想着便笑了。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麻沸散杀人也救人。

独臂汉子摸着断臂之处,一脸的风淡云轻。

想我李破城,关山重重,力战破城,真当得起大将军给起的这个名啊!

一臂救不得小将爷,一条命可救得。

看着两人的样子,萧冉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这两人是打算舍命救自己啊!

自己在被那个花木狸砍头之前死了,估计那个花木狸就要拿这两人,不,或许是这里所有的人开刀了。

可我萧冉是那么不仗义的人吗?

虽说我死宅,被那个老妈骂做废物,可我也是男人啊。况且,我是十八岁的男人。

萧冉看着那两人,心里打定主意,一不喝药,二不逃跑,三不、算了,就先做到这两条吧。

大清早已经埋了一个顾老二了,也不能因为自己让这里的人都死绝了吧。

你们仗义,我更仗义。

打定主意后,萧冉好整以暇的对那两人说道:“花木狸来了吗?没来吧?那咱们这么着急着送人头干什么?”

稍倾,萧冉又说道:“两军对垒,岂可自先示弱!”

那两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昨夜喝药时还一脸畏惧的萧冉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淡然了。

许是今日已十八岁,长大了?

“等他来了再说吧。”萧冉丢下这句话,转身向那顶破帐篷走去。累了,去宅一会。

“莫不是又中邪了?”

“不像,倒是有点像大将军年轻那会。”

老秀才瞅瞅独臂汉子,愤然说道:“你是欺负我没有见过大将军年轻的样子吗?”

“不敢不敢,将军府中,夫人都称你一声先生,我等哪敢欺负你啊?”

“孺子可教啊!”这一句,老秀才是冲着那顶破帐篷说的。

第五章 美人西来

草原上下了一场春雨,绿了草儿也红了野花。

景色虽然不错,可让萧冉和这里所有人的心情更郁闷了。

这西胡可是以草绿草枯来纪年的,吸了雨水的草儿疯长,就像是要告诉那个想砍人脑袋的家伙,有一颗脑袋可以收了。

每日坐在羊毛毡搭成的帐篷里,萧冉会时不时地顺着那些即可进风又可进雨的缝隙向外张望。

这都过了两日了,也不见那个要我脑袋的人来,莫不是他忘记了,还是把这件事放下了?萧冉收回目光,枯坐在草席上发呆。

闲坐了一会儿,萧冉又下意识地向外望去。破帐篷就有这个好处,举头四望皆窗户。

一群羊,羊群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一手执鞭。萧冉的眼光略过正在驱赶羊群的独臂汉子,看向更远处。

草地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只是距离很远,不知是何物。

萧冉想着,此时要是有一架望远镜就好了。望远镜?萧冉现在最不愿意想的就是那架玩具望远镜。

现在看来,那东西明显不是玩具啊!萧冉继续盯着那个黑色的影子。

盯到眼酸,总算是看清那个影子,一匹白马两个人。

只因他们走的很慢,萧冉还是看不清楚骑在马上的是男是女,若是男的,又是不是那个来要他脑袋的。

没骑马的那个人看上去又瘦又矮,他走在马儿旁边,看样子像是一位牵马人。

有人牵马,来的必是西胡有头脸的人。

难道大限已至?萧冉看到独臂汉子也不再赶羊,也在盯着远处的那一马两人。

“先生、先生------”萧冉连滚带爬的冲出帐篷,朝着正在锤打一堆草根的老秀才喊着。

“何事?”老秀才抬起头。

萧冉指指西边。

老秀才眯起眼,手搭凉棚遮在眉前。看了一会儿,老秀才咧嘴笑了。

-------

银铃郡主下马时,那个瘦小的马僮便附身跪下,把自己做成了一个台阶。

踩着马僮后背下马后的银铃郡主看到肃手站立着的老秀才先是笑了。

这一笑,在萧冉看来,此女就是可打九分的美人。至于剩下的一分,再年长几岁便可自得。

“先生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很?许久没去金帐了,我家狼主可是问起过你。”银铃郡主笑的好看,说话的声音更好听。

“郡主,你家狼主还是不要记得老朽为好。”

“咯咯咯咯------”草原上像是飞起了一群百灵鸟。

“肖公子,你怎么这般黑瘦了?像是查木合养的那匹老马。”女子看到萧冉后又说道。

萧冉并没有像老秀才那般拘谨,而是一直在盯着那女子看。

那女子倒是没在意萧冉有些放肆的眼光,而是粲然一笑,对着萧冉说道:“你们金銮王朝的人都这般看人吗?”

没等萧冉回答,女子转头对着老秀才说道:“先生,前几日看书,有一句话不太明白,我想请教先生一二。”

“郡主请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为贬义还是褒义?”

“自然是褒义。”

“那如果不是君子,而是如肖公子这般的人呢?”银铃郡主坏笑着又问道。

“这个------”老秀才不知该怎样回答。

草原上又飞起一群鸟。

在萧冉继承的记忆里,这个银铃公主是草原上人缘最好的人,以至于人缘好到出行可不带侍卫,只带着一个马僮就敢在草原上逛来逛去。

现在她明显在说萧冉不是君子,可萧冉是不是君子,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在萧冉的心里,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就是给人看的,女为悦己者容嘛。

大约是看到萧冉想说什么,怕多说话惹出事的老秀才便没等萧冉开口,便抢先说道:“郡主此来就是为了问褒贬吗?”

老秀才的话让这个刚才还笑意满面的女子瞬间便沉下脸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背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款款走了几步,身上的狐皮裘轻轻抖动,在萧冉看来,那里面一定裹着一个曼妙的身体。

“我家狼主已经答应了花木狸的求亲,羊儿产仔的时候我就要嫁给他了。”

虽然她背对着萧冉和老秀才,可草原上的春风还是把那些话一个字儿都不落的吹进他们的耳朵里。

听了郡主的话,萧冉心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下你碰到真正的“君子”了。

老秀才闻言大惊,说道:“郡主不过十五岁,怎可如此早嫁。”

银铃郡主转过身,“怎么不可早嫁?我家阿姐金铃郡主十三岁就嫁于你们金銮王朝来降的将军,我又怎可不嫁?”

“郡主,那花木狸已经四十有余,况且家中早有正室夫人,你断不可-------”

银铃郡主素手轻摇,打断了老秀才的话。然后,看着萧冉笑了笑,说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堵心事的,而是看看这个将死之人,也好排解排解闷气。”

看着她一脸坏笑的样子,萧冉心里禁不住骂道:你如果说话再好听点,说不定我会让你嫁给我。然后,我欺负死你。

晌午时分,银铃郡主让那个像是哑巴一样的马僮从马背上拿下许多吃食交给了老秀才,然后就独自坐在一块羊毛毡上瞅着东方发愣。

老秀才大约见过她这般模样,也不去打扰她,只是招呼着独臂汉子萧冉等人吃东西------

萧冉吃过两块硬的像石头一般的肉干后,就没有心情再吃了。他看到郡主骑来的那匹白马正在不远处啃草,就站起朝着马儿走去。

“公子。”老秀才的眼光里带着制止的意思。

“我溜达溜达消消食。”

老秀才低声说道:“不可造次。”

萧冉对着老秀才比了个ok的手势,也顾不上老秀才一脸蒙圈的样子,便朝着马儿走去。

好漂亮的马儿啊!萧冉也不管那个马僮看向他的眼光,自顾自的对着那匹白色的骏马感叹着。

一层浅浅的光泽披在马儿身上,银色的马鞍上还挂着一把长长的弯刀。刀鞘也是白色的,上面缀着几颗红色蓝色的宝石。

马好,刀也不错。看到这些,萧冉竟想出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主意。

第六章 白马宝刀

“你就是那个将军的公子?”就在萧冉在心里想着那个坏主意的时候,那个像是哑巴一样的马僮突然说话了。

萧冉看着他,朝他低头行了个礼。在草原上,他们是主人。即使他是个马僮,也要比东土人身份高贵。

“在下萧冉。”

“那就是了,三年前,我见过你。”那个马僮咧嘴笑了一下。

萧冉想了想,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低矮干瘦的马僮形象。

许是这里的环境和生活都很简单的缘故,萧冉记忆里的东西并不多。也许是年复一年死熬的缘故,那个萧冉不像是喜欢动脑子的人。

“你叫查木合?”

马僮点点头。

“这是你养的马吧?牛、哦,真好。”

大约是很少受到夸奖的缘故,即使是一个放羊奴的夸奖也让这个比萧冉矮了一个头的马僮高兴不已。

一时间,他黝黑的面孔竟微微发红。

“查木合。”远处传来郡主的喊声。

马僮听到喊声,便像兔子一样飞快地向郡主坐着的方向跑去------

萧冉看着那个飞奔而去的身影,这才明白这货根本不用骑马,搞不好这小子比马跑的还快。

萧冉又看了看那匹白马,然后慢腾腾地走到老秀才那里。看到他回来了,银铃郡主招手叫他过去。

萧冉看了老秀才一眼,老秀才摆摆手,萧冉便无精打采的向郡主坐着的地方走去------

等到萧冉站在郡主面前时,那个跑的像兔子一样快的查木合朝着他眨了一下眼后又飞快地跑了。

“肖公子,三年前我随我家狼主出巡,经过这里时,你提水饮马。那时我见你面容明净,还有几分人样。今时怎的这般模样,如那阴山里的山魅一般?”

山魅?萧冉心说自己的模样有那么惨吗?

不过再一想,萧冉就明白了。这两天除了担忧就是担忧了,不但没洗脸,还整天待在那个脏不拉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羊毛毡房里,自己的脸脏成什么样也不奇怪。

“郡主,听你这话的意思,即使我洗干净脸不过也就只有几分人样,那干脆就做个山魅吧。”

反正活在这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你还是去洗把脸吧。就是只有几分人样,那也要活出这几分人的样子来。”郡主指了指羊儿饮水的那条小河。

萧冉撇撇嘴,心说老秀才这是教化有功啊!让一个蛮女懂了几分道理。

等萧冉洗完脸站在银铃郡主面前时,已经站在这里等着他的郡主从马僮手里接过一个黄布包裹。

“这物件是花木狸送的众多聘礼里的一件,我看着精巧,便挑了出来。可那花木狸告诉我,他差点就死在这把刀上,我就知道,这必是你娘的物件。”

说着,郡主打开包裹,拿出一把只有七八寸长短、蓝光隐现的短刀。

“那花木狸还说,他手中还有你父的陌刀,他要用你父的陌刀像当年砍下你父的头一样,再砍下你的头。”

许是这话太难说出口,郡主的话音越说越小。

完犊子了,那货还惦记着自己的脑袋呢。萧冉身上一阵冰凉,越发觉得自己那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主意却是个最合适的主意。

“我把此刀交还于你,天下不该有一人杀一家的道理。”说完,郡主将短刀送到萧冉面前。

萧冉接过短刀,心里却有点糊涂。

这个银铃郡主把铁器交与牧羊奴已是犯了西胡的大忌,而她说的这番话,怎么听着像是让自己搞点什么事的意思?

要说天下不该有一人杀一家的道理,可这是王朝时代,强权就是道理。

莫说一人杀一家,就是杀十家百家,也不过是那些王者谈笑间的事情。

借刀杀人?如此你便可不嫁?萧冉盯着郡主的双眸,却没看出别的什么意思。她或许只是感叹我肖家的遭遇吧。萧冉想着。

“那花木狸前几日坠马-------”

萧冉的眼睛瞬间发亮。

“现在已无大碍。”

萧冉顿时如坠冰窟。

“你记住,他伤在左腿。”话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可萧冉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低声回道:“谢过郡主。”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完,银铃郡主转身欲走,却看到老秀才、独臂汉子和另外两人瞅着那边发愣。

萧冉也看向那个方向,看到不知为何,郡主的马儿变作双身儿了。不待萧冉细看,就见查木合如脱兔一般飞跑过去。他一边跑,一边解下腰间缠着的绳索-------

驻马之地离这里本不太远,只是郡主的马儿悠闲啃草便渐渐走远了。

等查木合跑到一多半的距离时,萧冉看到那双身马儿分开了,变作两匹骏马。

萧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多出了一匹马,就看见那匹不带马鞍的马儿银鬃飘飘,说不出的俊美。

“这马儿倒是痴,怎的追到这里来了?”郡主笑声嘤嘤,已是恢复了女孩子的欢悦。

那马儿看到查木合靠近,转身欲跑,却不知查木合更快,手里的套马索早已盘旋在马儿的上方------

“这下它跑不了了。”郡主高兴地喊着。

被套马索套牢了脖颈的马儿猛然仰头,前蹄也高高抬起,嘶鸣声如怒吼------

可查木合就像是一只猴儿一般,任马儿怎么挣扎,他都抓着套马索,随着马儿挣扎的节奏跃动着------

萧冉想起钓鱼来了,钓到大鱼一般要遛,直到把大鱼遛的没力气才能抄上岸来。

看查木合的样子,也是在耗这匹野马的气力。

只是这一人一马缠斗不止,把那片草地弄得尘土飞扬不说,还把郡主那匹马惊得跑到郡主这边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他不会伤着它的。”郡主捋着白马的脖颈低声说着。

萧冉看着郡主,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谁不会伤谁。但看那一人一马的架势,是非要分出个高低来不可。

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热闹的人都已经失去了耐性。老秀才又去锤打药草了,而独臂汉子和另两个人也准备归拢羊群,太阳已西斜,别再丢了羊。

萧冉和郡主已经坐在草地上,还在看查木合与那匹野马较劲。

郡主告诉萧冉,那匹野马经常出现,想是看中了郡主这匹狮子照,这次被查木合套住了,十有八九要被降服了。

萧冉伸手摸摸狮子照充满光泽的毛皮,觉得这名儿它确实当的。

他又看向那一人一马,心里想着如果此马被降服,该起个什么名好呢?

“追风,就叫它追风。”银铃郡主突然没来由的说道。

只是这追风这会儿被勒紧了脖颈,冷不防的朝查木合踢去------

查木合早有防备,又像只猴儿一样跳到了另一边,手中的套马索忽紧忽松,磨着那马儿的性子。

第七章 刚柔相济

萧冉看着查木合与马儿相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日我若为大将军,必使此子为斥候。

萧冉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呢。

大将军?以后不做牧羊奴就不错了。

每天吃的饭里都时不时地挑出一颗羊屎蛋,当锦衣玉食的大将军,做梦吧!

眼瞅着太阳又低了一些,郡主似乎没耐心再等了,她看看周围,像是要找人帮忙。

萧冉看到她略显焦急的面孔,想了想,便站起来跑向睡觉的毡房。

进到毡房后,萧冉在老秀才睡觉的那张草席旁摸索了几下,从里面摸出一个羊皮缝制的小袋子。

萧冉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还拿出一块用舌头舔了舔-------

就是它了。萧冉心里想着,抓着袋子出了毡房,向那一人一马跑去------

草地上,马儿和人对峙着,都是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样子。萧冉摇摇头,心说你俩这样子能杠到明天。

此时已经安静了许多的马儿看到萧冉走到近前,只是晃了晃脑袋,可这一晃,套马索便勒的更紧了。

“不要踢我啊,我是来救你的-------”萧冉嘴里碎碎念着,从袋子里抓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物品。

查木合不知道萧冉想干什么,可此时他正咬牙抿嘴憋着气,实在拿不出丁点儿气力去问他一句。

萧冉将手掌上托着的东西试探着朝马儿的嘴边送去------

马儿挣了几下,终于像是受不了美味诱惑的吃货一样把嘴凑到萧冉手上------

“牲口就是牲口啊!”萧冉自言自语着。

自己在老爸那堆书里看到一个关于骑兵的故事,里面讲了牲口有吃盐的习惯。这草原上盐精贵,也就是老秀才通过“关系”可以得到一点。

这个查木合只知道使蛮力,就不知道搞点怀柔政策啊?

你看,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管用吧!

那马儿已经不再较劲,而是飞快地舔着萧冉手里的盐。

查木合手里的套马索已经松了,可他依然篡着绳头傻傻地看着萧冉在摩挲野马的鼻梁------

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也没有让它驯服,你又是如何让它服帖的?你们金銮王朝的人就是鬼点子多。这个打巴掌的查木合恼怒地丢下绳头。

萧冉看到手里的盐已经被那匹野马舔舐干净,便试探着摸了摸马儿的脖子,“西胡狼主大王子殿下银铃郡主给你赐名,追风。”

马儿躲闪了一下,并没有显出多少恶意。于是,萧冉便主做主张的把套马索撸了下来。

“不要------”好歹恢复了一点气力的查木合正要制止萧冉,却见那匹马儿忽然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似要把萧冉踩死一般。

萧冉正要躲避,就见那马儿凭空调转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马蹄声消失了许久,萧冉还愣愣地看着马儿逃跑的方向。

“都怪你。”查木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如果他此时还有一分气力,草地上躺着的就是萧冉。

“喜欢它,就不要委屈它。”萧冉说完,故意不看查木合愣怔的样子,故作深沉的走了。

这马儿可够精的,竟然被它骗了。萧冉心里说道。

不过,确实是匹好马,可惜跑了。萧冉快走了几步,他怕那个像猴儿一样灵巧的查木合揍他。

银铃郡主款款而来,身后跟着那匹狮子照。

萧冉闪到一边,等着郡主过去。草原上没有真正的路,无需让路也过得去。可郡主走过来的时候,萧冉还是下意识地闪到一边,看着郡主从他面前轻轻走过。

自己莫不是和那个大将军的儿子完全合体了吧?

不然,自己快闪的时候,怎么这么自然、识趣、满满的自卑感?

要知道这个郡主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还属于未成年呢。萧冉想着,越发的觉得自己穿越的有些操蛋。

银铃郡主已走过他面前。

“查木合怕是要记恨你一辈子了。”说完,原本绷着脸的郡主却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萧冉听着她天真的笑声,心里想着自己的那个坏主意是不是太坏了?毕竟人家还是一个小姑娘。

银铃郡主不等到走到查木合身边,萧冉就看见早己听见郡主笑声,屁滚尿流的跑过来的查木合牵住了马缰,然后跪伏在马旁,等着郡主上马了。

“明日,明日露水干了,花木狸便要来了。”

这句话把萧冉钉在了原处。

夜晚,牛马粪烧起的火堆旁围坐着几个心神不安的人。

“明日、明日那人便要来。”老秀才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三次。

“来便来,还怕了不成。”独臂汉子拿着那把郡主带来的短刀,擦拭着刀面。这句话他也说了三次。

“无一分胜算,难道要白白送了此子的人头?”老秀才说的太急,不住地咳着。

“本就是一臂换来的,人家要拿,谁还能挡住?”独臂汉子短刀归鞘。

“唉-------”

“唉-------”

-------

萧冉等这几个人唉声叹气完后,便把自己想的那个主意说了出来。

萧冉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个主意老秀才会反对,哪曾想他刚说完,坐在他身边的老秀才便扬起手,劈头盖脸的朝他打来------

“此计为何不早说,偏要等着那郡主走了再说,现在我等如何去寻那郡主-------”

边骂边打,萧冉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

“你的麻沸散如屎尿一般臭不可闻,怎么能让她喝下去?”萧冉一边躲一边喊着。

老秀才停下手,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我自然有办法。”

“屁的办法。明日里那花木狸就来了,今夜到哪里去寻那郡主?”独臂汉子吼着。

老秀才又呆住了。

哪曾想萧冉却突然说道:“明日说不定那郡主还会来。”

火堆旁的人都诧异的看着萧冉,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郡主会来。

“收人头,这么刺激的事情,郡主怎么会不来看个热闹。”

萧冉这句话刚说完,那几个人便一致断定,这货被吓疯了。

第八章 一颗大好人头

“娘的,那花木狸是神吗?”独臂汉子用脚踢着毡房旁边那片能没过脚面的青草。

花木狸曾说过,十年后,草儿盖住脚面,便要来杀萧冉。

昨儿的一场雨,今日草儿果然长高了不少。

一夜未睡的几个人早早便出了毡房,看到草叶上的露珠还在挂着,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出完气后,几个人的心情更沉重了。无非是多活几个时辰而已。

萧冉看看西面,并没见那一马二人。想是天色还早,小郡主也有赖床的习惯吧。萧冉对自己说着。

独臂汉子与另外两人迟迟不肯把羊儿赶向远处,只是站在离萧冉不远的地方发焉。

这是怕我跑了还是不忍离别啊?萧冉在心里苦笑着。

独臂汉子教的剑法,自己也能照葫芦画瓢的练下来,可就是怎么看也没有杀气。

这是独臂汉子说的,说这话的时候,独臂汉子一脸的绝望。

可就是有杀气又如何?自己还能杀了那个西胡第一勇士吗?就是那个比自己矮一头的马僮,自己恐怕也杀不了。

慢着,萧冉又想起昨儿心里突然冒出的那个念头——他日我若为大将军,必使此子为斥候。

自已也是有理想的啊!萧冉想起自己与老爸有关理想的对话。

现在看来,自己表面的宅掩盖了自己灵魂深处的理想啊。萧冉对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大将军!

这个理想够伟大的了吧?比你的航母舰长也不差吧?萧冉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小将爷的邪病还没好。”独臂汉子对身边那个人说着。

接着,他又朝着正在收拾东西的老秀才喊道:“老秀才、老秀才,小将爷的病可是还没去根啊。”

“我这就给他治。”老秀才放下手里的杂物,拿起那只皮囊朝萧冉走来。

“不用不用,我早已好了。”萧冉赶紧摆手,逃一样的向一旁闪去。

“好了?好了那就好。”老秀才回去了。

“哈哈哈-------”独臂汉子和另两人笑着。

萧冉纳闷的看着他们,心说自己就要死了,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悲痛啊?

可他看到老秀才等人一边笑,却一边死死盯着自己的眼光,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是故作轻松啊。

萧冉对着他们笑了笑,大声说道:“一颗大好人头,怎会真的送予那蛮子?”说完,萧冉“哼”了一声。

“小将爷有种。”

“公子威武。”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

------

该来的总会来。

日上三竿,西边天际处出现三个黑影。

会是那个花木狸吗?萧冉不太确定,毕竟号称西胡第一勇士,只带着两个随从,也太掉价了吧?

可萧冉想到贵为郡主的那个小丫头不也只带着一位马僮便游荡草原,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

他转头看向老秀才他们,看到他们也盯着那个方向,脸上都是一副肃然模样。

终于来了。萧冉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块心事。

三骑卷起的尘土在这个放牧之地飞扬着。萧冉看着为首的那人,一张圆脸,两撇八字胡。只是胡子不像独臂汉子的那般硬茬。

为首那人长着一双鹰眼,此时阴鸷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是不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哈哈哈-------”

“花木狸将军,你可是为那十年之约而来?”老秀才挡在萧冉前面,沉声问道。

“废话!”花木狸骑在马上,眼睛盯着老秀才。

“将军,此子的父母均已死在你手,不知是否可放过此子,老朽在这里谢过你了。”说完,老秀才长长一揖,几可及地。

“小兔崽子,长这么高了。”花木狸手中的马鞭指着老秀才身后的萧冉。

萧冉没有理他,向前一步,搀起老秀才,“先生,不可求他。你可见过不吃羊的豺犬吗?”

老秀才抓着萧冉的手,一个劲的抖着,“公子,不要这样说。”

“不这样说,难道你让我跪地求他吗?”萧冉松开老秀才,又向前一步。

“且慢。”独臂汉子猛然喊道。

萧冉停住脚步,看着独臂汉子。

独臂汉子几步走到萧冉身侧,断然喊道:“金銮王朝镇边军府府军何在?”

“属下在!”那两个平时无话,只知道牧羊的人高声答道。

“但使府军一人在,不叫贼人进家门。我等已经失职一次,按律该死。今日小将爷有难,我等应该怎么做?”

“战死!”

萧冉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不是害怕,而是被独臂汉子和那两个平时寡言的人惊的。

他们竟要为自己拼命!

这还是那个打了自己十年的独臂汉子吗?还有那个走路都打拐的人,这时候站的如树一般稳。还有那个随时能把肺咳出来的人,此时的应答声却中气十足。

难道他们平时都是装的,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曾是府军的身份?

那两人已经站在花木狸马前。

萧冉看到那个平时走路打拐的人,一条腿在微微打颤。而另外一个,站直身子后,猛然咳了起来。

不是装的,是真的要为我而死。萧冉蒙了,想不到自己平时连多看几眼都不肯的两个人竟为了自己求死。

花木狸脸上的表情如看戏。

马前的这几个人实在不值一提,除了那个老秀才,其余几个牧羊奴的命,还不值一只羊。至于老秀才,若不是他是银铃郡主的先生,早就杀他一百次了。

既然你们想死,那就成全你们吧。花木狸挥挥手,身后的一位狼兵抽出弯刀,纵马冲出-------

不过是几匹马的距离,弯刀瞬时便砍向一人的头------

避刀、转身、出拳------无奈那只绑在残腿上的假脚实在太蹩脚,避刀已是勉强,侧身无非是为了出拳,既然避无可避,那这拳出的就没什么气势了。

咔嚓,一颗人头滚落在草地上,血气长虹。

“哈哈哈------”花木狸狂笑着,又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另一名狼兵摘下弓箭------

嘣的一声,萧冉看到另一人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只箭矢------

“张甲,赵乙啊!”老秀才伏地大哭,双手捶打着地面。

独臂汉子神色肃然,向前迈步------

第九章 凛然杀气

萧冉看着那个中箭倒地的人,胸前一寸白羽渐渐被血洇红。再看向步步朝前的独臂汉子,心中不禁一片怅然。

就这样吧!萧冉急走两步,按住独臂汉子的肩头,“李将军,就此停步。”

说话间,萧冉已走在他前面。

“小------”

萧冉反手一指,独臂汉子便不做声了。这动作,竟像极了那个苦命的三品夫人。

“花木狸,我既然与你有十年之约,就该与你单独一战。只是此战之后,不管你我死活,都与他二人无关。”萧冉正色说道。

花木狸瞅着萧冉,一个命不如羊的东土人,竟然在和自己讲条件。要不是银铃郡主为你求情,你现在早就去阴山脚下做你的孤魂野鬼了。

既然草原上最美的美人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就给她几分面子,只砍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做这草原上无手无脚的“人羊”。

西胡草原有规矩,做了人羊,不管爬到谁家毡房前,主人都要给一口吃的。那样,你萧冉也算是还活着。想那银铃郡主也不能再对我说什么天下不该有一人杀一家的狗屁道理了吧?

想到这里,花木狸露出一股狞笑。

“就依你。”

萧冉看那花木狸答应的挺痛快,便也不去想他有什么坏心眼。大约人不惧死便也没了那些长长短短的事情。

只是,那躺在地上的两员府兵,萧冉觉得自己还欠他们三记响头。

咚、咚、咚,萧冉跪地磕过头后,站起来向草原深处走去------

“恭送小将爷。”

“公子,走好啊!”

萧冉听到身后这两人如送魂般的喊声,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我还没死好不好,你们哭的哪门子丧?小将爷我往草原深处走,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看到我的脑袋落地的样子。

看不到,或许就不会悲伤许久了吧?

草原深处,青草离离。

萧冉选定一处平缓且草茂的地方站住了。骑着马儿慢悠悠的跟在萧冉后面的花木狸勒住马缰,向四周望了望------

小兔崽子挺会选地方,这处草地还没有羊儿来啃过,正是最美的时候。

只是,等你无手无脚之时,就知道离那放牧之地如此之远的“好处”了。

不过,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或许肯用马儿拖你一段。这样,你就不会在爬回去之前死掉了。

想罢,花木狸从鞍上解下一把佩刀,丢在萧冉面前。

“这是你父的刀。”

萧冉捡起那把带鞘长刀,右手便将刀抽了出来。刀一离鞘,便寒光四射,几可晃眼。果然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萧冉双手握住刀把,将只有三尺长的刀举了起来。

长柄直刃,刀身上镌刻着几个萧冉也不认识的字。

独臂汉子曾说过,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用的是一把王朝专制陌刀。比一般的陌刀要窄短许多,却也锋利许多,刀名叫做“斩马”。想来这就是那把让无数胡人透心凉了的斩马吧。

只是,独臂汉子教自己的却是剑法。

萧冉看看只是一面有刃的陌刀,心里便想着,独臂汉子可能是使剑的吧。

好在萧冉虽然剑法纯熟,却一次真正的剑也没有摸过。如此,陌刀握在手中时,除了感觉沉重许多,竟也没有丝毫的不习惯。

这道理就像是一个从没有喝过奶的婴儿,你给他喝的第一口奶若是腥膻的羊奶,他便认为天下所有的奶都是这般味道了。

陌刀在手时,萧冉便认定那剑法可用。

无非是少一刃,要知道,练剑法的那根木棍却是浑圆无刃的。而独臂汉子用圆木棍教他剑法,就是便于他日后使用陌刀,若是用一把真剑,反而有害。

立剑式。萧冉手臂上仰,陌刀斜着刺向天空------

花木狸轻蔑地一笑,缓缓抽出那把插在镶金刀鞘中的弯刀,“这就是你在死人堆里炼出来的剑法吧?看着就像是找死的样子。”

说完,花木狸哈哈大笑,笑过后,便轻蔑地说道:“第一刀,砍下你的左耳。”

话音刚落,花木狸胯下的那匹马便骤然发力,朝着萧冉冲了过来------

萧冉哪里与人厮杀过啊,见到那匹直直撞来的高头大马,心里便是一阵慌乱,手中的陌刀便也顾不上什么招式,斜着便劈向那匹马------

估计是这匹战马经历沙场的次数太多了,陌刀劈向它时,马儿已经疾速向斜刺里冲出,躲过了萧冉的劈面一刀。

要知道西胡轻骑屡屡让金銮王朝的骑军吃亏,除了狼兵的骑射之力外,狼兵与战马几乎浑为一体,相互照应,也是王朝骑军所不能比拟的。

萧冉只觉得耳边“嗖”的一声,一阵凉意划过。待那匹马闪过一边去以后,萧冉摸了摸左耳,好在还在。

“咦。”花木狸勒住马后,狐疑的盯着萧冉。

还有这种厮杀的法子?若是自己那一刀是砍他脑壳,这会他早已身首分家了。看他这样子,是不要命的打法啊。

砍出第一刀后,萧冉已没了当初对阵时的慌乱。

说要我的左耳,我的左耳不是还好好地长在脑袋上吗?牛皮吹爆了吧。待我砍出第二刀、第三刀,看你还吹不吹?

早已生死度外的萧冉此时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就丢在这里。作为一个穿越者,穿到“萧冉”这个倒霉的将门之子身上,自己认了。

“第二刀,”花木狸不往下说了,一松马缰,径直朝萧冉冲过来。

吹啊,你再吹啊!骑在马上就了不起了?我倒是要让你下来。这么想着,萧冉手中的陌刀便横劈向战马的马腿------

要说花木狸这匹马,不愧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骏马,就在陌刀离着马腿只有几寸的距离时,那匹马前蹄猛然抬起,生生地躲过了这一刀。

骑在马上的花木狸被马儿凌空抬起,手中的弯刀自然也落空了。

有些气恼的花木狸坐在马上想了想,以往在战场上,少有两刀落空的时候,今日与这个小兔崽子对阵,怎会两刀都落空了?

幸好自己没有说第二刀便要砍掉他的发髻,让他做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羊。不然,又要被这小子嗤笑了。

满脸鄙夷神色的萧冉横刀自立,大有兵来杀兵将来杀将的意思。

若说自己的第一刀只是下意识地劈出,那第二刀便夹杂了招式。

独臂汉子教的剑法,虽说自己还不懂里面的精妙,可一日日的力劈一百遍,就是那随手一刀,也带着凛然杀气。

这一刻,萧冉觉得自己离那个大将军的爹近了几分。

第十章 削铁如泥

花木狸两刀落空,面子上便挂不住了。

想我花木狸,在这草原上杀一个牧羊奴,比杀一只羊还要简单。怎么放在这小子身上,便变得有些费事了?

想到萧冉那两刀都是冲着自己骑得这匹马来的,花木狸便想着要不要下马。

“你记住,他伤在左腿。”萧冉还记得郡主这句好似提醒自己的话。

于是,萧冉便故作轻松的说道:“花木狸,都说你们西胡狼兵厉害,我看也就是沾了马儿的光。”

看到花木狸不吭声,只是盯着自己,萧冉又说道:“我看你也就是马上英雄,马下,别说是厮杀,恐怕路也不会走吧?”说罢,萧冉哈哈大笑起来。

花木狸恼了。小兔崽子,你是嘲笑我腿短吗?草原上人人知道,我生就腿短。可那能怨我吗?

我原本不想一刀送了你的命,你还来劲了。我这就下马让你看看,看我是怎么在马下杀人的。

萧冉却不知自己原本一句玩笑话竟让花木狸生出了杀心。看到花木狸跳下下马来,萧冉还生出几分得意。

张甲和赵乙被骑在马上的狼兵一击而杀的场面还在脑袋里回旋,萧冉可不想那么干脆利落的被花木狸骑在马上砍了脑袋。

想杀我,就要公平对决。至少,也要面对面,一般高。

可花木狸下马后,萧冉又不厚道的笑了。原来心里面对面、一般高的想法好像不是那么合适了。

这个花木狸骑在马上还看不出,站在草地上后,萧冉看到他比自己至少要矮大半个头。

五短身材的花木狸下马后,一把便把身上的大氅撕了下来丢在地上。萧冉看到他的身材,顿时笑不出来了。

矮是矮,可人家壮啊!胸前的衣服绷的紧紧的,像是里面藏着两个女人的宝贝。

再看到他的腿,可能是因为常年骑马的缘故,不但是罗圈腿,走起来还摇摇晃晃的如行船。

下马是下马了,可看他走路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左腿的伤有没有大碍。

走两步,再走两步看看。萧冉盯着花木狸的左腿。

花木狸下马走了几步后,便站住了。左腿的伤骑马已无碍,可是走了这几步就有些疼的厉害。

可是既然已经下马了,总不能再骑回去吧?况且,马上马下,都不妨碍自己杀这个小子。

只是,这小子总盯着自己的腿做什么?不会是看出那里受伤了吧?要不,就是想像砍马腿一样砍我的腿?

大约是了,不然这小子不会一脸坏笑的样子。

想砍我的腿?我先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西胡第一勇士吧。

所以,花木狸的第三刀便挟风带雷的砍了过来------

萧冉连忙招架,手中的陌刀拼命朝弯刀挡去,只听见“蹚”的一声,两刀碰出星星火花。

花木狸收刀并不后退,只是冷冷地看着萧冉。萧冉虽然还握着陌刀,手臂却颓然垂下。

小兔崽子,让你再笑。花木狸阴鸷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萧冉。

两刀相碰时,萧冉便感到身体如遭雷击。如果不是自己双手握刀,恐怕陌刀早已飞出去不见踪影了。

只是双手握刀也有双手握刀的坏处,如此,那股雷便顺着陌刀瞬间传遍全身,这会,萧冉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木了。

娘的,果然是西胡第一勇士。萧冉呆呆的看着眼冒凶光的花木狸,心里说道。

小兔崽子,笑啊?你再笑啊?

不过,想到杀一个牧羊奴竟还要砍出第四刀,花木狸便有些泄气。在这之前,花木狸杀人,从没有超过三刀。就是眼前这小子的那个大将军老爹,也只是第二刀便砍下了人头。

要说到这小子的那个爹,也确实不愧为王朝大将军,硬生生战至最后一人,身边被他杀死的狼兵竟成为他用以倚靠的人山。若不是他已力竭,估计自己那两刀也不会把那个大将军的脑袋砍下来。

还有这小子那个貌美如花的娘,想起来便有些后悔。若不是自己一急之下,也不会一刀便让那个美人身首分离。

再看看这小子,脸上的笑意怎么和那两人如此相似?

或许是那两个死在他刀下的人留给他的那抹笑意过于诡异,花木狸再也不肯面对同样含笑待死的萧冉。不然,草原上再安静,也不会让他美梦连连。

花木狸抬起右腿,猛然朝萧冉踹去------

只听见“哎呦”一声,花木狸的便歪倒在草地上,手中的弯刀也脱手了。

花木狸或许是忘了,自己前些日子纵马追逐那些想逃离草原的牧羊奴,没曾想被一名铁了心与他拼命的牧羊奴扯住了大氅,硬是把他从马上生生扯了下来,落地时恰巧左腿碰到一块砺石上------

这时候,那只左腿便承受不住他虽短小,却沉重的身躯。

正在等死的萧冉看到花木狸突然自己摔倒了,顿时满血复活。他奋力扬起陌刀朝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挥去------

花木狸一痛之下跌倒,眼看着一道银光朝他飞来,便想打滚躲过。

萧冉虽说“剑法”不怎么样,可劈砍的动作却飞快无比。只听见“咔嚓”一声,陌刀便深深地砍入花木狸的腿中。

“啊!”一声惨叫,惊得萧冉也是一哆嗦。再拔刀,那刀竟深入骨中,没能拔出来。

拔刀不成,萧冉赶忙撒刀,从怀中掏出那把短刀。

疼入骨髓的花木狸再睁眼时,只看到萧冉手握短刀朝他扑来。花木狸顾不得疼了,挥手便向萧冉打去。

萧冉看到拳头奔着自己来了,手中的短刀顺势一挥,就听见花木狸发出一声更惨的叫声------

萧冉只看见眼前一阵血污喷出,弄得自己一脸一身。再一细看,一只手掌掉在花木狸胸前。

萧冉楞了,看看手中的短刀,那上面上竟一丝血迹也没有。

而这时候的花木狸,虽然疼的哭天喊地,可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摸向腰间,想要拔出那里挂着的短刀。

萧冉顾不得污血满面,手中的短刀再次扎向花木狸------

看到短刀又向自己扎来,花木狸也顾不上拔刀了,那只手便下意识地去挡刀------

挡刀?这个花木狸也是急了,用肉挡刀的后果就是,他的另一只手也被短刀齐齐的斩了下来。

萧冉更愣了,好像也没用多大的气力呀,怎么就又割掉一只手掌?

就是那独臂汉子也不知道,此刀唤作“血淩”,削铁如泥。

看着已经疼的叫不出声的花木狸,萧冉觉得没有必要再扎他了。萧冉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可没等他站稳,就被瞪圆了眼的花木狸狠狠一脚踹在小腿上------

萧冉一个趔趄就跌坐在草地上。虽说草地上有草垫着,可那些藏在草丛中的石子还是把萧冉硌得屁股生疼。

一急之下,萧冉爬起来便抓住陌刀的刀把,猛一用力,刀拔出来了,花木狸那条腿也和身体只有一点皮肉连着了。

萧冉握刀,再次砍向刚才踹他的那条腿------

咔嚓一声,花木狸便做了这片草原上的“人羊”。

第十一章 活着真好

要说这花木狸也不愧为西胡第一勇士,饶是被斩去了双手双脚也没有失去意识。

他无助地看着蓝天,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西胡草原上最好的猎鹰人。他又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狼主金帐里的奴婢。

当年狼主将自己的母亲赐给草原上最好的猎鹰人,前些日子,又将草原上最美的郡主赐给自己。而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狼主金帐前豢养的两只鹰犬。如今,只怕是鹰犬也做不成了。

要说这事也是该着花木狸倒霉,那两个狼兵原本是想要跟着来的,可狂妄自大的花木狸觉得砍掉萧冉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况且,自己也答应和萧冉单独打斗。

你们金銮王朝的人总指责我们西胡人不讲信用,我就讲一次给你们看看。可想不到,这个小兔崽子的命太好了。

他盯着天空,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就要淌干了。

被血腥味刺激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的萧冉此时却像是被抽了筋一般,软软的快要站不住了。好在依靠插在地上的陌刀,他还能立着。只是浑身发抖是怎么回事啊?

对阵时的狠劲,似乎已经随着地上躺着的那人身上的血流走了,剩下的,只有后怕和不忍。

生生地把一个人的双手双脚砍下来,这种事若不是逼到你死我活的份上,萧冉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如果花木狸此时死了,或者是昏了,萧冉都不会害怕。但那花木狸却偏偏像是死不瞑目一般,眼睛瞪得那么大,眼珠子也像是要鼓出来了。

萧冉此时再也无法举起陌刀砍下去了。即使这人刚刚还想要他的脑袋,在这之前还砍了那个大将军的和那个三品夫人的脑袋,萧冉也无法对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下手。

这时候我如果砍下你的脑袋,就与畜生没什么两样了。萧冉看着花木狸想着。

萧冉捡起血淩和刀鞘,然后放入怀中,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那个笑声清脆的郡主,若不是她那句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的话,自己能不能活着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萧冉便不由自主的朝西边望去。

可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阵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

萧冉心中一惊,转头朝传来声响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花木狸那匹战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刚才厮杀时,这匹马儿就站在不远处,此时却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遭难了,竟飞奔着跑了过来。

萧冉双手又握紧了陌刀。

可那马儿径直跑到了花木狸身边,低下头拱了拱那个血淋淋的身子------

可能是看到花木狸没有像平时那样站起来翻身上马,马儿竟有些急了,不住地打着响鼻,前蹄也急急地敲打着草地。最后,还绕着花木狸转着------

萧冉心中一动,觉得这马儿挺通人气的,便向前走了两步。

那马儿看到萧冉拎刀过来,竟嘶鸣着朝萧冉抬起前蹄。

萧冉站在那里想了想,想起老秀才曾对他说过,西胡人爱马如命,现在看来,马儿对主人也是一片忠心。萧冉便放下陌刀,把上衣脱下来撕成了布条。

萧冉把花木狸的断手断脚处的伤口用布条捆扎起来,然后对着花木狸说道:“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命了。”

花木狸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冉原打算是骑着花木狸的马回去的,可看到那匹马的样子,就不确定它会不会让自己骑。

这么想着,萧冉便将花木狸托起来,那马儿像是明白了萧冉的意思,竟弯曲着腿,伏下了身子。

萧冉把花木狸放在马背上后,马儿慢慢站了起来。萧冉看到马鞍上挂着的镶金刀鞘,伸手便摘了下来。然后,拍了马儿一下。

马儿托着花木狸渐渐走远了------

萧冉将陌刀归鞘,连同花木狸的弯刀一并插在腰间,然后拿起花木狸甩在草地上的大氅,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对付花木狸留在那里的那两个狼兵。

就在这时,萧冉突然看到远处出现一匹白马的影子。马儿渐渐走近,萧冉认出正是那匹银鬃飘飘的追风。

它怎么在这里?还是这里原本就是它的领地?萧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追风,把手伸入怀中。

昨日用来喂它的盐袋还在怀中,只是不知这招还管用不管用。

萧冉伸出手去,手中的盐粒儿晶莹剔透、熠熠发光。

许是昨日已经被查木合训得野性已失,也可能是低档不住盐的诱惑,反正那匹马儿看着萧冉,停在了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马儿犹豫着,终于没有受了盐粒儿的诱惑,慢慢走了过来,舔舐着萧冉手里的盐粒------

“随我去东土可好?”萧冉摩挲着马儿的银鬃。

也不知那马儿是听懂了,还是因为舔舐盐粒儿的缘故,反正点了几下脑袋。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萧冉抓着马鬃,便向马背上爬去。

马儿躲了两下后,便由着萧冉骑了上去。萧冉上马后,马儿急跑了几步,吓得萧冉拼命的抱住马脖子,死也不肯撒手。

可能是看到萧冉没有掉下来,马儿便慢慢地走了起来。

走出一段距离后,萧冉看到这马儿走的很稳,便松开双臂,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看前方,已经能看到毡房的影子。再回头看去,那片青草沾血的生死之地已渐渐远去,萧冉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原本是抱着掉脑袋的想法去的,没曾想却让花木狸失去了双手双脚,这反转可有点大啊。

能活着真好。死里逃生的萧冉莫名感慨着。

只是,自己废了花木狸,西胡人绝不会饶了自己的。就是那两个花木狸的随从,如果知道了花木狸已是那个样子,估计杀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像杀张甲赵乙那般痛快了。

他们可能会像老秀才他们刮那些被西胡人啃食过的骨头上的那点残肉一样,一点点的把自己变成一副白骨。

想到张甲赵乙为自己慷慨赴死的样子,萧冉便心如刀割。

他们是府兵,是为那个大将军老爹的府邸看家护院的。放在自己的那一世,他们就是保镖。可这样的保镖天下少有。

想到这里,萧冉越发的对那个没见过的大将军老爹和三品夫人的娘充满了好奇。什么样的人,才配拥有这样的府兵?萧冉觉得,此次穿越,倒是有些意思了。

眼瞅着离毡房越来越近,萧冉便伏在马背上,那件花木狸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最好能骗得靠近他们。萧冉想着。

第十二章 烂招好使

花木狸带来的那两个狼兵遵照花木狸的指令,此时正老老实实的呆在放牧点等着花木狸带着萧冉的人头回来。

可能是等的有点久,两位狼兵便下马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铜壶里的奶酒,一边看着哭咧咧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

被狼兵当笑话看的那两人守在张甲赵乙的尸身边,除了一脸苦相,还是一脸苦相。

苦熬了十年,还是没有躲过去,想当初那个三品夫人答应跟着花木狸走,无非是给自己的孩子和那些忠心耿耿的府中之人换一条活路。

哪曾想,那位夫人却甘从锋刃毙、莫夺坚贞志,自己倒先去寻那大将军去了。现在,本已换得十年生路的小将爷大约也去寻那对夫妇去了吧?

想到这里,老秀才又悲天怜地般的哭嚎起来------

“公子啊------”

独臂汉子却全无声息,只是单手握着木锥,死命的在草地上刨着------

三个坑,我就挖三个坑。等那花木狸回来,我便与他拼了。只是我给你们挖坑,也不知我等埋身的坑谁来挖?想到这里,独臂汉子挖坑的手动的更快了。

已抱了必死之心的两人除了挖坑,便是时不时地望着萧冉离去的方向。

就在两人心急如焚之时,他们看到一匹白马缓缓而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随后,他们便断定,此必是一过路之人。只是,那马儿身上托着的人,身上的穿着的,与花木狸穿着的很相似。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的样子引起了本已喝的微醺,差点就在暖和的春风里睡着的那两个狼兵的注意。他们随着那两人的眼光看去,便看到那匹白马已经离这里只有几十步远了。

一个狼兵站了起来,手搭凉棚朝白马望去------

把大氅的帽兜盖在头顶上的萧冉伏在马背上,脸紧贴着马儿的脖子。那边的人看不到萧冉的样子,萧冉却把那几个人看的真真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兵家使烂了的招数。既然能被使烂了,那就是确实好使。

又近了一些,萧冉看到一个狼兵已经抽出弯刀,另一个狼兵也向拴马的地方跑去。

娘的,是不是被发现了?萧冉在心里骂着,却也不敢乱动,只是心跳的速度超过了马儿走路的速度。

陌刀早已出鞘,此时正贴着马身子,也被那大氅遮盖着。萧冉突然想到,自己露了马脚。

身上虽然披了大氅,可那花木狸太矮,所以大氅披在萧冉身上,只是盖住了大半个身子,至于被花木狸的血染得通红的小腿和脚面,此时却都还露在大氅的外面。

露马脚这事,确实是自己大意了,本可以从那两条断腿上扒两只豪华靴子穿的。

两个狼兵爬上马后,便催马前行。只是他二人看到此马和马上的人都有几分异常,但也不确定那马上的人到底是谁。自家领主是草原上最猛的勇士,断没有死在那个黄口雏儿的手里。

只是那件大氅看着熟悉,穿大氅的人好像就不是那个动辄便要砍几颗人头解闷的人了。

伏在马背上的萧冉把那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两人已经在怀疑自己了,只是还不确定马上的是什么人而已。所以,萧冉看到他两人已经勒住马,等着自己靠前时,便猛地磕了一下马肚。

要说那追风确实是一匹好马,接到奔跑的信号后,便瞬间提速,撒开四蹄朝着那双人双马冲去------

那两个狼兵还在纳闷的工夫,就看见那匹白马如脱缰一般冲来------

白马本就无缰绳束缚,所以跑的飞快,只一愣神的工夫,白马已经与那两匹并排着的马儿交错了------

大氅下藏着的陌刀借助马劲只一瞬间的工夫便刺进那位早已拔出弯刀的狼兵胸部。狼兵虽有防备,可也没料到大氅下突然刺出的陌刀。

三马交错只是瞬间的事。陌刀刺入狼兵的身体后,白马继续前奔,萧冉再次借着马劲,顺势便把陌刀拔了出来。

被陌刀刺中的那个狼兵连喊一声也没来得及,胸腹便喷出一股血柱------

萧冉的马儿已经冲过去了,狼兵的身子却还直挺挺的立在马背上。

“呜呀!”一声狂叫,另一个狼兵拔出了弯刀。

使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招的萧冉停住马后,身后的狼兵也已调转马头朝他冲来------

只是等萧冉也回转马头后,那个狼兵看到的是萧冉不太厚道的笑意。

那狼兵虽然也看到那个独臂汉子和跑的气喘吁吁的老秀才就在萧冉马后,却也不是能说停下便停下了。等他勒住马,已是与萧冉他们离的只有十几步远。

一对三。手持陌刀,端坐马背上的萧冉,手中托着木锥的独臂汉子,还有本该拿书本此时却抓着一块砺石的老秀才,面对着那个停下马后,便一脸呆萌的狼兵。

那个狼兵确实很懵,心说自家领主的衣服和佩刀怎么都在那小子身上?难道是自家领主凉了?

可怎么会啊?自己就是死一百遍也不会相信自家领主会死在这个文弱小子的手里。这个狼兵心里一边纠结着,一边摘下弯弓------

萧冉知道,那个一箭便将赵乙穿胸的就是眼前这个狼兵。

如果此箭射出,如此近的距离,恐怕没人能躲得过去。要知道骑射本就是西胡狼兵的看家本事,而此人作为领主的亲近扈从,那射箭的本领就更强了。

萧冉手握陌刀,已是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本已紧张的有些发抖的萧冉就听见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便朝那个正在弯弓搭箭的狼兵飞去------

那个狼兵抬头看到黑影朝他面门飞来,忙不迭的用手中的弓箭去遮挡,只听咔的一声,黑影便朝一旁落去,而狼兵手中的弯弓也掉落在草地上-------

萧冉顾不上看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赶紧催马前奔,手中的陌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刀寒光直射前方。

弓箭失手后,慌忙拔出弯刀的那个狼兵看到白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的陌刀如夺命之光,心中便一阵胆寒。慌乱之下,那个狼兵也顾不上为自家狼主报仇了,将手中弯刀朝着萧冉甩过去后,便催马狂奔------

萧冉用手中陌刀将狼兵掷出的弯刀打落后,看见那个狼兵的马儿正在向斜刺里冲去,便又要催马去截击他,可萧冉骑的是一匹无鞍无缰的光腚马,直行还能凑合,急拐弯就害了萧冉。

没有缰绳可抓,也没有马镫可夹的萧冉被马儿甩了下来-------

那马儿也是乖巧,萧冉落马后,它也停下了,慢慢走到趴在地上的萧冉身侧,低头看着萧冉。

险些摔蒙了的萧冉抬起头,看着那个眼神无辜的马脸。

第十三章 桃花白雪

等到萧冉站起来,再看向那个狼兵逃跑的方向,只看见一骑尘烟向北而去。

跑的比兔子还快。萧冉无望的看着那个狼兵渐渐远去。

“坏了坏了,此去不远便有狼兵驻扎,这可如何是好?”依然手握砺石的老秀才朝着萧冉喊道。

萧冉一惊,却也并不慌乱。他高声问道:“多久可到?”

老秀才看向独臂汉子,掷出手中木锥将狼兵弓箭打落的独臂汉子沉吟片刻,说道:“顶多一个时辰。”

萧冉看向此二人,目光如炬,“你二人可记得回家的路?”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回道:“一日不敢忘记。”

“杀羊。”萧冉说道。

只有一个时辰逃命的萧冉等人,匆匆把张甲赵乙掩埋后便奔向那群还在草地上悠闲啃草的羊儿。

独臂汉子手持弯刀,几次刀起刀落后,草地上便鲜血四溅------

萧冉将那些被砍去头颅的羊儿拖到一边,然后将那些羊儿两只一对,用毛绳捆住后蹄。这时候,老秀才便牵着那个已经死去的狼兵的马儿过来了。

说来也让人唏嘘,那个狼兵被刺死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滑落马下。只是他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那马儿颇懂人性,只是站立着不动,直到萧冉过去牵它。

萧冉当时心里便想着,西胡善骑射,马儿功不可没。可一匹好战马,却是爱马如命的西胡人用心换来的。

萧冉没有把羊儿搭在这匹马的背上,而是又走到追风的身边,一边摩挲着马颈一边对着它呢喃着。

“你可是答应随我远去东土的,此去千里之遥,老秀才年纪大了,恐怕力不可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追风被萧冉抚摩的十分舒服,喷了两声响鼻后便随着萧冉向老秀才走来。老秀才看的目瞪口呆,心说此子何时学会驭马的本事了。

三对羊儿搭在追风的背上,羊颈处淌出的血沾到追风银白的身子上,如桃花落白雪,煞是鲜艳。

追风无鞍,萧冉只能让它先做辎重马。而那狼兵所乘之马,就当了老秀才座驾吧。

独臂汉子挥刀砍羊时无比利落,等到羊儿四散,只有脚边的那几颗羊头时,被寒雪利风磨砺的心儿如石头般硬的汉子也禁不住泪洒短衫。

虽说在这草原上我命不抵你,可你们也是我从小养大的。

三人很快便收拾停当。说是快,其实是没什么家当好带。十来个早先偷偷缝制的皮囊里已经灌满了水,还有老秀才那捆当做命一样的草根,此时都已挂在追风的背上。

萧冉拿出一段毛绳,然后便套在追风的脖子上。全部家当都在你身上了,如果你犯了野性,我们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追风倒是没在意,任由萧冉把绳子套在它脖颈上。

三个人虽说只顾得忙,可不时地看向北方的眼光可都没停下。只是却没想到,一马两人却从西边急急而来------

等到听到马蹄声后,才发现来的这一马两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萧冉看着马上坐着的那人,那人也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没死?”那人皱眉说道。

“没死。”萧冉说道。

那人看看四周,发现草地上隆起的两个土丘。

“不用找了,那个花木狸没死在这里,如果他运气好,还能活着到家。”萧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扫着那个背着一堆东西的查木合。

郡主似乎是不相信,眼神直直的盯着萧冉。于是,萧冉指指独臂汉子手中的那把镶金弯刀。看到弯刀,郡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别说是西胡,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銮王朝的镇边军,有几个不知道那把弯刀的?

鬼谷一战,花木狸一步一刀,一刀斩一人,就此得到西胡第一勇士的称号。那把镶金弯刀,也就成了王朝将士心里的魔障。

现在,这把弯刀却成了宰羊之物,想来花木狸确实如眼前这人所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活着到家。

能重伤花木狸的真是这个肖公子?怎么可能?难道真是自己求的神灵验了?越想越乱,郡主干脆不想了。反正自己不用嫁给花木狸就行。

于是,她淡淡地说道:“那人生死与我何干?”

然后,用马鞭指了指追风,接着说道:“我找它。”

萧冉倒是愣了,心说那人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怎么生死就与你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萧冉一想到昨日郡主的举动,心里就了然了。一个美的天仙一般的人,怎么会甘心嫁给花木狸那样的。

且不说花大叔的模样,就是好色这个毛病,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美人能忍受的。

什么西胡第一勇士,在人家郡主眼里,你还不如一匹马!萧冉暗暗嘲笑了花木狸一番。

看到郡主并不是为了花木狸而来,萧冉便放心了,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停当、银鬃飘飘的追风,笑着说道:“郡主恐怕不能如愿了,它已答应我随我回归东土。”

萧冉刚说完,那个一直站在郡主马旁,如哑巴一样的查木合便将身后的背负之物抖落在地上,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根套马索。

昨日他正是用这东西驯追风的。

想到昨日查木合一套便中的本事,萧冉的手悄悄摸在刀把上。骑在马上的郡主把这二人的举动看的真真的,浅浅的笑了一下后,便微抬左手------

那个原本盯着萧冉的查木合就像长了另一只眼,立马跪伏在草地上,等着郡主的马靴了。

银铃郡主却没下马,只是装作要下马的样子,对着此时已经走过来的老秀才说道:“先生,看此处情景,你们这是要走吗?”

“不走等死吗?”萧冉低声说道。

老秀才没有理会萧冉,对着郡主说道:“我等已在这荒蛮之地苟活十年,若不是为了此子,我与李将军等人是断不会做这牧羊奴,受尽屈辱而不得活。此去数里阴山脚下,荒塚连连,都是我等袍泽。今日,那花木狸来此,草地上便又多了两处孤坟。”

说着,老秀才指了指那两处新土堆砌的坟冢,又恨恨地说道:

“我等便是死在大漠中,也不做这无头之鬼。”

“这么说来,你等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在此求生了吗?”银铃郡主蹙眉说道。

“我等可还有生机?”老秀才反问道。

银铃郡主想了想,说道:“若你们随我去金帐,我为你们求情,或许------”话没说完,郡主看了一眼萧冉。

萧冉看到郡主的眼神,心里顿时骂开了,合着你找你家狼主求情,别人或许可活,只有我非死不可是不是?

“只是肖公子,或许不会死的很难看。”

娘的,这里不能呆了,走,现在就走。萧冉在心里骂着。

第十四章 此招甚妙

银铃郡主似乎没看到萧冉有些恼怒的脸色,又言辞恳切地挽留了他们一番。不过,在萧冉看来,郡主有拖时间的嫌疑。

北面牧马之地的狼兵只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因为掩埋张甲和赵乙,再加上其它事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萧冉抬头看了看日头,再看看老秀才,老秀才给了他一个莫急的眼色。

能不急吗?等那个逃跑的狼兵带了人来,我们就是有九条命,到时候也得凉。

萧冉不想再和郡主啰嗦,这个郡主虽说帮过自己,可这不是聊天的时候。况且,郡主说话太诛心,萧冉也不想和她聊。

老秀才似乎不太着急,只见他又和那个郡主啰嗦了一番后,拿出一个木碗,从皮囊中倒出一点东西,端到郡主马前。

“此物我等虽称之为酒,却不是那真正的酒。我等苦闷之时,便以此物解忧。”

听到老秀才这句话,萧冉便在心里骂开了。你这个老糊涂,当这郡主傻啊?你手里那东西又腥又臭,把它叫做“酒”,就能瞒过郡主了吗?你就不会改进改进,让它变的味道好一点?

实在不行,就说这是能让女孩子减肥的药。

现在你手里的东西,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喝呢。

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银铃郡主的脑子好像真的进水了。

银铃郡主接过那只木碗后,闻着碗里盛着的东西却没有什么酒味,只是和水一般的样子。心里便想到,这定是先生他们平时无酒,便以河水为酒,聊当***?

想到这里,她便说道:“先生,你这是以东土王朝礼节,以水为酒,就此别过,是吗?”

“郡主明礼。”老秀才说道。

水?萧冉不知道这个郡主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但鼻子肯定有毛病。想起那东西的味道,萧冉现在心里还哆嗦。这郡主愣是就闻不见,真是奇了怪了。

“那便不用喝了。”郡主将碗中之物泼在地上。

“郡主的意思------”老秀才两眼放光。

“我送各位一程,可好?就当是报答先生教诲之恩吧。”

听了此话,萧冉等人便如大赦一般,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萧冉那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主意,就是想法让郡主喝下那个又腥又臭的东西。然后,便挟持了郡主,用以威胁追赶的狼兵,掩护大家走出西胡的地界。只是,劫持人质的主意说出来后,便让老秀才给了萧冉好一顿打。

人家第二天就要来砍你了,你今晚才说自己有办法离开,盲羊补牢,为时已晚。

可谁也没曾想到,萧冉不但没被砍了脑袋,这个郡主今日也来了。

想睡觉遇到枕头这种事,萧冉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于是,就在看到郡主的第一时间,萧冉便让老秀才去准备了。

可没想到的是,老秀才拿出的“酒”似乎没那么臭。更没想到的是,那郡主竟主动说出要送大家一程的话。

这郡主,倒是挺有意思的。萧冉想着。

郡主没喝那东西,在她脸上也没看到嫌弃的样子,肯定不是郡主的鼻子有毛病,只能说,木碗里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异味。看来老秀才确实把药改进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改进的。

萧冉再与老秀才碰到一起,给马儿身上挂盛水的皮囊时,便悄悄说道:“此招甚妙。”

老秀才一脸得意,说道:“想是我平日里的工夫没有白费。”

萧冉觉得老秀才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又说道:“我是说你那酒不错。”

“哪里来的酒?那些只是为了逃生去河里装的水而已。”说着,老秀才拍拍那些挂好的皮囊。

“什么?真的是水?”萧冉大吃一惊。

“你那主意是不错,只是,那麻沸散的味道,老朽此时实在没办法让它变的可口,着实不忍心让那郡主喝下去。”

萧冉一听这话就急了,瞪着眼说道:“对那郡主不忍心,对我便忍心。”

老秀才一怔,接着咳了几声,急急地说道:“你与那郡主不同,你是死里求生,郡主却是被我等算计。”

“如果不算计她,她不肯送我们怎么办?”萧冉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老秀才看着东方,喃喃说道:“我等只好自行离开。”

“然后,不是死在狼兵的刀下就是死在回家的路上。”萧冉没好气的说道。

“公子怎可这么说?老朽能让公子这么轻易便死吗?”老秀才面露得意之色。

萧冉瞄了一眼坐在马上,痴痴地看着远方的郡主,悄声说道:“难道你料到郡主会送我们?”

老秀才一脸得意,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知道,那郡主五岁之时,便对那些西胡狼兵从我金銮王朝抢来的残书断籍爱不释手------”

“等会,这西胡人抢人抢粮抢金银,抢那些破书干什么?难道他们也爱学习?”

老秀才听到萧冉这么问,倒是有些难为情了。他干咳了几声,结结巴巴的告诉萧冉,狼兵抢书,却是为了行那方便之事。

擦屁股用?萧冉确实没有想到。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行了,赶紧说,那郡主总不会为了几本书就送我们离开吧?”

“不是书,却是教书的先生-------”

老秀才的一番话,总算让萧冉明白郡主为什么会送他们了。

原因是郡主喜欢看东土来的那些书,她家狼主疼爱郡主,便找了老秀才教她读书认字。日久天长,郡主书读的不少,字也会的不少,可同时也被老秀才洗了脑。

到最后,这个银铃郡主只要听到金銮王朝和有关金銮王朝的人和事,都会一脸兴奋的样子。

也不知道老秀才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在郡主的心里就是金銮王朝好,金銮王朝的人更好。

“此招也甚妙。”萧冉想不到老秀才还有这心眼。

“就算她不送我等,也必不会害我们。”老秀才自信满满的说道。

只是,如果这郡主长大,会不会因为喜欢而一次次催兵东犯,想实实在在的做自己欢喜之地的主人?

根据萧冉的历史经验,大多数侵略战争可都是邻居之间相互喜欢对方家的东西才发生的。

萧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秀才,老秀才一听倒是急了,摆着手说道:“公子多虑了。要说这西胡确实是不毛之地,这西胡人也是抢掠成性,可要说银铃郡主会引兵东进,老朽却是死也不信。”

“她这是还小,等长大了,有野心了,她说不定就会带着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去看望你这个先生。临走带点东西回去也不是不可能。”萧冉斜视郡主,笑着说道。

“若如此,老朽便当场撞死。”

第十五章 千里马

萧冉看着怒气冲冲的老秀才,朝着郡主微微一笑,高声喊道:“郡主,你看到北边的狼烟了吗?”

郡主转头看去,北边一股细细的黑烟冲天而起------

“如果你反悔,我们就在此别过。”萧冉又喊道。

银铃郡主撇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一句,“废话。”

萧冉咧嘴一笑,朝着这个只有三匹马五个人组成的马队,大喊一声“回家”!

老秀才却急忙喊道:“且慢。”

萧冉看到老秀才盯着草地上的那两堆新土,便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那两堆新土磕了三个响头。

待他回到马队这边时,看见独臂汉子朝他伸出手掌------

独臂汉子交给萧冉的是两面虎头铜牌。萧冉看到铜牌一面铸有“镇边军大将军府制”的字样,另一面刻有张甲赵乙的字样。

想来这就是大将军府保安队的证件了。萧冉把铜牌塞进怀里,指着东方喊道:“一起回家。”

闻听此言,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顿时泪眼朦胧,心里越发觉得自家公子懂事了。

独臂汉子手里拿着花木狸的镶金弯刀,走在马队的最前面。老秀才则和银铃郡主骑马并排走着。他们后面,则是驮着几只羊和一些皮囊等杂物的追风。萧冉和那个哑巴一样的查木合就跟在追风的屁股后面。

萧冉斜眼看了查木合一眼,这个无端在草地上跪了好一会也没等到郡主下马的查木合背着那副马鞍,一声不吭的跟在马后。

“你多大了?”萧冉实在判断不出他的年纪。

查木合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想来他还在为昨日萧冉把追风放跑了的事情生气。而且,一匹可追风的骏马,此时就做了驽马该做的事情,也让他心里不痛快。

萧冉也不愿意让追风做驮物的驽马,可谁让那头断角老牛自从去了一趟阴山,便再也站不起来了。不然,一架牛车总比追风要多驮一些东西吧。

此去千里之遥,萧冉恨不得把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谁也不敢保证哪些东西是无用之物。

“查木合,肖公子问你话呢。”走在前边的郡主并不回头,只是大声说道。

查木合得到郡主的许可,便对着马屁股说道:“阿妈说,地上的草绿了十七次了。”

萧冉明白,这个查木合十七了。

“上过、哦,读过书吗?”萧冉随口问道。

“书?你是说那些-------”大约是想到郡主每日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那些用来擦屁股的东西,查木合没有说下去。

萧冉也只是随口一问,至于查木合读不读书,他并不在意。他回头望向升起狼烟的方向,看到似有烟尘浮起在草原上。

马队已经离开牧羊之地有一箭之远。此时刚刚渡过那条浅的只能没过马蹄的小河,只是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追兵就会发现他们。

想到这里,萧冉小跑几步,赶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独臂汉子。

“李将军,这样走是不是太慢了?”

“小将爷的意思是------”

“他们一准判断我们会向东走,如果我们-------”萧冉看向南面,远处阴山连绵,如长蛇伸展,一眼望不到头。

“山中可走之处皆有狼兵把守,不可走之处,则有山魅出没,小将爷,我等------”

萧冉指了指北边,那股浮尘越发明显了。

独臂汉子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郡主。

郡主此时已经停下马,也在望着那股浮尘。狼兵马快,这些逃命之人又耽误了许久,被追上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即答应送他们一程,就该言而有信。

想到这里,郡主轻夹马肚,扯着缰绳向南面走去------

“郡主。”独臂汉子喊道。

“萧公子说的没错,我等只要在山中躲避几日,那些追兵找不到我等,自然会回去。到时,我们再做打算。”

萧冉一愣,心说我是这么打算的吗?怎么这个郡主把自己的想法发挥的这么好,比自己那个在山中穿行的计划好像还可行。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一起看向萧冉。萧冉略一沉吟,指着阴山方向说道:“进山。”

郡主看了一眼萧冉,微微一笑,抢先向南面走去。

草原上无路,走哪哪就是路。银铃郡主走在前面,就是这个三人两马的领队。萧冉走在最后面,与那查木合只差着一个身子的距离。

走着走着,萧冉心里便犯起了嘀咕。三匹马走过的地方,草儿伏倒,还有一些草茎被马蹄踩断了。

这不是给后面的追兵指路吗?萧冉看着银铃郡主随着马儿的颠簸晃动的背影,想着会不会是郡主故意向南边走,给马队来个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阵势。

“慢着,这样走不行。”萧冉喊道。

郡主勒住马,转头看着他,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便说道:“不这样走,难道要像那鹰儿一样飞吗?”

萧冉抬头看看天上有一只鹰在盘旋,心里便想着,我倒是想飞,可到哪找翅膀去?

“郡主,我们身后留下的这些马蹄印,是不是------”

大约银铃郡主也没有想到草地上的马蹄印会引来追兵,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是茫然地看着萧冉,心说这个大将军的公子怎的这般心细?

萧冉看到她的样子,倒是有些放心了。看来郡主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是自己多虑了。于是,他便一脸坏笑的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马蹄印消失,只是,不知道郡主舍得不舍得?”

银铃郡主看到他的样子,只认为是萧冉在打自己骑得这匹狮子照的主意,便一脸怒气的说道:“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杀它。”

萧冉看着耍小孩子脾气的郡主,心里便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真敢想,我如果杀马,难道是想爬着去东土吗?

不过,西胡人爱马如命,果然不是虚传。只是,自己哪里是在打这些马的主意?

此去千里,没有马,恐怕谁也走不回去。况且,银铃郡主这匹狮子照,是西胡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马,自己还指着它出力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也不敢杀它。看着冷着脸瞪着自己的查木合,萧冉觉得自己哪怕是是从狮子照身上扯下几根马尾来,这个哑巴一样的队友也能用腰间那根套马索把自己吊起来。

“你就不累吗?把那东西放到追风背上去。”萧冉朝着查木合喊道。

头顶上早已是热气腾腾的查木合看了一眼郡主,郡主点了点头,萧冉便帮着他把马鞍卸下来,放在追风的背上。

萧冉看到这副马鞍十分的精致,比那花木狸马上的还要气派,就想着如果追风落到郡主手里,恐怕就是她的另一匹坐骑了。

这匹追风,怕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了吧?这种神一样存在的东西,我怎么会让你拿去。

“我说,你先下马好不好?”萧冉朝着郡主喊道。

第十六章 白狐裘

看到郡主这次是真的要下马,查木合疾跑两步,忽的一下便跪伏在狮子照的旁边。

遛,真溜!这奴才当的,真有眼力价。萧冉撇着嘴看着郡主踩着查木合的后背走到草地上。

“狮子照,你自己留着吧。不过,你身上这件狐裘就保不住了。”萧冉恶作剧般的笑着说道。

郡主楞了一下,低头看看身上这件白狐裘,就觉得萧冉是在耍弄自己。

刚才他说马蹄印给追兵留了记号,这会又打自己这件白狐裘的主意,眼前这个萧公子和三年前提水为自己饮马的那个腼腆少年怎么不太一样了?

难道大了几岁,便成了这般轻薄模样?

萧冉身上原本披着那件穿在花木狸身上显长、穿在自己身上则显短的狐皮大氅。因为走了好一会,萧冉觉得有些热,便把它放在了追风的背上。这会,萧冉把它取了来,从怀里掏出血淩,只几下,便将一件好端端的大氅割成了几块。

萧冉看着手里那几块狐皮,数了数后,便又盯着银铃郡主。

郡主看着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没来由的觉得这眼光怎么就那么的不怀好意。她冷着脸,解开脖颈下的丝扣,把白狐裘脱了下来。

脱下狐裘的郡主却是另一般模样。不但萧冉愣了,就是教了郡主十年书的老秀才也看呆了。独臂汉子看着郡主此时的样子,心说这郡主可不像是十五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短衣箭袖,腰间赫然一把银色弯刀。一把比那些狼兵使用的要小许多、却精致许多的弓与一束羽箭都挂在郡主纤细的腰间。

白狐裘下不仅仅是一个美妙身段,还藏着杀人利器。萧冉觉得这郡主绝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小丫头片子。

郡主拿着那件白狐裘,朝着萧冉伸过去------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一脸发蒙,傻傻地看着萧冉接过那件价值数千的白狐裘------

血淩在白狐裘上进出了几下后,萧冉手里的那件珍物便成了破烂。

“公子,此处夜凉,这整件的衣服尚可御寒,变成这般模样,难道公子是每人分一块,当做盖头吗?”老秀才像是没缓过神来一般,慢慢说道。

盖头?你怎么不想围脖呢。萧冉看了一眼老秀才,心说人家郡主都明白我的意思了,你这自家人反而不理解。一边想着,萧冉就把血淩、还有用不上的几根狐皮细条都塞进怀里。

萧冉也懒得解释,只是招呼查木合过来,让他抱起狮子照的一条后腿------

没一会儿,三匹马十二只马蹄便都被那些小块的狐皮包裹了起来。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已是明白了萧冉的意思,脸上都是钦佩的神色。

“公子聪慧。”

“小将爷天才。”

倒是银铃郡主,没有丝毫钦佩的样子。只是等那些马蹄都包裹好后,说了一句“好似踏雪”。

萧冉看看已是白色的马蹄,再看看正踩着查木合上马的郡主,心里想着老秀才是不是平时教给她的都是那些酸的掉牙的东西。于是,萧冉也跟凑景似得说了一句“白兔卧草间”。

已经端坐在马背上的郡主听了,整了整腰间的弯刀和弓箭,说道:“若真是那白兔,躲在草里又有何用?”

说完,狮子照便朝前走去。四只大了许多的马蹄在草丛中时隐时现。萧冉看着另两匹马也跟了上去,便腹诽着什么时候狮子照成了马儿的头了?再看看马背上的那个身影,白衣白马,一头黑发,倒也俏丽的养眼。

只是,这个郡主好像不爱红妆爱武装。

包着软裘皮的马蹄再踏过青草,只是让草儿歪倒却不会踩断草梗。只要过一夜,草儿自会生长伸直,了无痕迹,就像没有踩过一般。

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穿越前那些书可不是白看的。

-------

天黑前,马队已经走到了阴山山脚下。

银铃郡主像是挺熟悉这里,她指着一处山坡,说道:“我们先去那里过一夜,明日便沿着山坡缓行。”

萧冉望着来的方向,那片浮尘好像停住了。只是他们停住的地方,看不出来是偏向东边还是偏向南边。

要是有一架望远镜就好了。萧冉嘟囔着。

可萧冉接着在心里便怒吼着,望远镜,要什么望远镜?不是那个鬼怪望远镜,自己说不定早就躺在爷爷家的炕头上玩手机了。

越想越气,萧冉便也不多说,率先向那处山坡走去------

一行人马到了那处山坡时,天已经黑的透透的了。萧冉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山影,心说可别碰到老秀才说的那些山魅。

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的几个人都疲惫的坐在地上,谁也不想动弹。这半日走的太久,却因为改变方向的缘故,并没有走出多远。

只是那个查木合却不休息,把郡主那匹狮子照松了鞍轡后,又站在了追风的旁边。追风驮了那些东西,正拿脑袋蹭着狮子照的脖颈。

萧冉朝着查木合挥挥手,意思是让他把那些东西也卸下来,好让三匹马都歇一歇。此处草儿说不上丰盛,倒是有一股山泉流淌在石缝间。

萧冉坐了片刻,心里觉得不太踏实,便站起来走到一处高处,朝着白天看到的那处浮尘停下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一堆堆篝火连成一片,煞是壮观。

娘的,这不像是追我们,倒是要去行军打仗的样子。

萧冉却不知道,那个无手无脚的花木狸被自己的马儿驮回去后,盛怒的老狼主便把花木狸账下的亲卫扈从一起砍了脑袋。

自家领主的手脚都被人剁了,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想这花木狸,乃我西胡草原第一勇士,我为了笼络他为我出力,不惜将我最心爱的银铃郡主许配与他。只待他与郡主完婚后,便由他带领西胡十万轻骑,趁着这大好春色,把那镇西关再次踏碎,也好配合金銮王朝中那忍辱负重之人,为我争得半壁江山。

这会全他妈的完犊子了。狼主看着一颗颗人头落地,心里越发的恨那个早就该死的大将军之子。

“不把那颗脑袋拿回来,你等也是一样的下场。”老狼主恶狠狠地对追兵头领说道。

站在高处迎风而立的萧冉哪知道这些,现在他只顾得看那些篝火,一心想着明日怎么躲过这些追兵,却没有觉察到一个灵巧无比的黑影正纵身从一处灌木丛中跃出------

黑影扑向他的速度极快,等萧冉觉察到时,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第十七章 生肉可食

黑影扑到萧冉面前时,一张嘴,一股腥臭气味扑来的同时,还露出两排阴深深的獠牙------

萧冉大叫一声不好,手便伸向腰间想要拔出陌刀,可那个黑影此时几乎就要扑在他身上了。

这时候,萧冉才看清扑到眼前的这个黑影的样子。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却长着一个大嘴。

不等萧冉拔出刀来,那个东西的双臂已经环住萧冉,那张大嘴也朝萧冉的喉咙咬去------

萧冉来不及多想,头向后一闪的同时,双手抓住那个东西身上的长毛,猛地向一边摔去。可没想到那东西不但灵活,力气也特别大。萧冉不但没有把它摔出去,还叫它顺势将萧冉扑倒在地上。

萧冉倒地后,看到那些獠牙又向自己的脸面咬来。萧冉一急之下,扯着那东西的毛发便向一边滚去------

既然挣脱不开,我就与你贴的死死的,看你怎么下嘴。

萧冉咬着牙,全身用力,扯着那东西在地上打滚。那东西和萧冉滚做一处,一会在萧冉身上,一会又被萧冉压在身下。

虽然萧冉挣脱不开,可这东西也不好对萧冉下口。此时萧冉的头死死地顶在那东西的下巴上,整个身子和那东西贴在一起。

贴身肉搏,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萧冉咬紧牙,又猛地向一边滚去-------

可没曾想到,萧冉与那东西打滚的地方是一处高地,两边都是山坡。萧冉是从西边坡地爬上来的,这会用力一滚,便朝着东边坡地滚了下去------

萧冉觉察到身体失控,心里刚骂了一句脏话,就顺着山坡快速滚下去。结果越滚越快,萧冉就更不敢撒手了。不过,好歹与他抱在一起的那东西还能替他遮挡一半的摔打,权当就是一块肉垫子。

可事实是,萧冉想多了。打滚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受到的摔打频率也越来越快,与他抱在一起的那东西便不起什么作用了,慢慢地,那环着自己身子的两条臂膀好像也松开了。

萧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紧闭着双眼,双臂死死地抱着那块瘦骨嶙峋的肉垫------

也不知过了多久,全身已失去知觉的萧冉慢慢睁开眼时,只看到星空璀璨,皓月当空,一如他穿越过来那晚看到的。

不会是自己穿回去了吧?

萧冉赶紧向两边看去,远处黑乎乎的山体和近处的灌木丛与他先前进山时看到的差不许多。而且,身上还爬着一只长毛的怪物。

萧冉一惊,赶紧将那怪物从身上推下去。

身上轻快了许多的萧冉长呼出一口气,虽然脑袋里还嗡嗡作响,但已是彻底死心了。

既然还在西胡,也没死,那就继续想法活下去吧。萧冉一边想,一边试着坐起来。这时候,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压抑着声音的喊声,“小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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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看着自己的这身打扮有些哭笑不得。身上的伤口倒是被老秀才涂了一些麻沸散后已经觉不出疼了,只是身上这件用生羊皮围裹而成的衣服,除了散发着浓浓的膻气味,还越来越硬,与自己先前穿过的那件狐皮大氅有着天壤之别。

都是皮草,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这倒不怪制作这件羊皮衣的老秀才,要不是查木合在萧冉上到高处去看篝火时,将一只羊的羊皮剥掉,萧冉这会肯定正冻得发抖呢。

浑身血淋淋的萧冉被独臂汉子找到时,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已经碎成了布条。幸好查木合剥下的羊皮正摊在一旁,于是老秀才便抱着羊皮翻过山来,给萧冉做了这件抵御夜凉的衣服。

等郡主和查木合牵着那三匹马,绕过山脚,转到这边时,只看到一个披着羊皮的人正坐在地上茫然四顾。

“小将爷,这山魅的胸口已被尖石刺穿,早已死了。”独臂汉子蹲在那个袭击萧冉的东西旁边说道。

“公子有幸,这尖石单单刺穿了这山魅的胸口,你与它抱在一处,却没重伤,实在是有幸。”老秀才感叹着。

萧冉倒没觉得自己幸运,如果不是自己死命抱着那只山魅,恐怕那块尖石刺穿的就是自己的胸口了吧?这块肉垫子虽然单薄,却着实管用。只是,怎么还这么晕啊!

“小将爷,这山魅无论袭杀何物,都是用厉牙撕咬喉咙。这一招少有躲过去的,你却能从它嘴里逃生,看来我平日那些工夫却也没白费。”独臂汉子觉得萧冉能死里逃生,都是自己教授剑法的功劳。

“李将军,平日里你对他抬手便打,张嘴即骂,这就是你说的工夫吗?”老秀才看到萧冉的惨样,心里还在难受。

“老秀才,这你就不懂了,真功夫都是打骂出来的。”

“就你狡辩。”

萧冉听着他二人打嘴仗,眼睛却看向郡主那边。银铃郡主转过来后,便在一处灌木丛旁坐了下来,瞅着另一边发呆。查木合将那只剥了皮的羊摆放在地上,正用一把小刀割取羊身上的肉。没一会,他便将几根肉条送到萧冉面前。

什么意思?萧冉愣怔怔的看着他。

查木合也不多说,将肉条放在萧冉手里便离开了。

萧冉瞅着手里的生肉条,看向郡主。郡主还在瞅着那个方向发呆。萧冉又看看打嘴仗的那两人,却看见他二人正拿了生肉条往嘴了送。

“这是生的------”萧冉失声喊道。

萧冉这一喊,把发呆的郡主和围着生羊的那三个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他们瞅着萧冉,都是一脸纳闷的样子,好像萧冉说了什么糊涂到家的话。

“小将爷,生的又如何?”独臂汉子小心地问道。

“生的不能吃。”萧冉说道。

独臂汉子与老秀才面面相觑,都有一种萧冉又中邪了的想法。

“萧公子,生的为何不能吃?”郡主突然问道。

“不卫、哦,不好吃。”萧冉赶紧改口道。

那几个人听了萧冉的话,相互看了几眼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等平日里若有生肉可食,便当做过年,哪里还有好吃不好吃的说道。”说完,独臂汉子又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啊公子,你是不是忘记了?生肉可食,还是你告诉我等的。”老秀才也笑着说道。

萧冉一阵迷糊,想不出那个被自己魂穿了的公子怎会说出“生肉可食”的话来。

第十八章 要个说法

老秀才看到萧冉一脸茫然地样子,心里便断定他定是忘了。

于是,老秀才将嘴里的生肉咽下后,说道:“公子十岁时,在草原上寻到一块被豺犬啃过的骨头,想是你已经饿疯了,便撕下骨头上残留的那点肉丝放进嘴里。当时,我也是这般呵斥你的。想我东土之人,何时变的像那蛮夷般茹毛饮血。”

说到这里,老秀才看了郡主一眼。那郡主倒是没有在意老秀才的话,只是看着萧冉。

看到郡主并没有因为蛮夷两字生气,老秀才便又说道:“你当时却对我说,只要能活着,别说生肉可食,就是活兽也要吞下去。”

“自己”竟说过如此生猛的话,萧冉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想来是刚才从山上滚下来,脑子还有些晕的缘故吧。

“老朽闻听此言,当时便觉得此子不愧为大将军之子,有几分大将军的豪气。自此以后,我等便也不再计较生熟,只管把那些能活命的东西吃进嘴里,这才活到今日。”

说到这里,老秀才停顿了一下,手中的生肉条也忘记吃了,只是痴痴地望着萧冉。

“这十年我等饮冰卧雪、饥不择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随公子回去。天可怜见,今日公子没死在花木狸手里,定是祖宗显灵,好让我等活着回去为祖宗敬一炷香。”

老秀才的这番话把萧冉听的直起鸡皮疙瘩。就为了吃点肉,怎么把祖宗也请出来了?萧冉看看手里的肉条,狠狠心塞进嘴里------

许是因为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的缘故,萧冉觉得那些生肉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吃。

嘴里嚼着肉条,萧冉看向郡主。只见人家郡主拿着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块肉干。

萧冉当然知道肉干的滋味。昨日郡主给他们分食那些肉干的时候,萧冉便觉得肉干虽然难咬点,可滋味却要比生肉条要好得多。

怎么说呢?有点原味牛肉干的滋味。

人家是郡主,就是不带那些吃食,走到哪里也是吃熟肉的命。

他日,我是说有朝一日,我定要做那只吃熟肉的人。萧冉想着,又狠狠地咬下一口生肉。

------

天色微明,做了一夜梦的萧冉便醒了过来。萧冉晃了晃脑袋,觉得不是那么晕了。只是,晃过脑袋后,怎么那些梦境越发的清晰了?

梦里,萧冉却是跪在一座墓前------

都怨那个吃生肉吃出祖宗来的老秀才,说什么活着回去给祖宗敬香的话,害的自己在梦里先给别人的祖宗敬香了。

萧冉一边想着,一边抬眼向四周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萧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离他睡觉的地方不远处,赫然冒出一座大墓-------

我靠,怎么睡到坟地里了?

再看看身边,原先睡在旁边的老秀才也不见了踪影。再看看其他人睡觉的地方,也是空无一人。

不过,萧冉看到那三匹马还在,心里便放心了一些。马还在,想必他们并没走远。只是那座大墓,积石垒成,看上去阴深深的让人害怕。

昨晚天黑,它又在山阴处,说不定自己把它当成了一座山包。如此一想,倒是也不怎么害怕了。

只是,什么人会葬在这里?是和那些阴山山脚下一样的人吗?那样的话,墓前该也有一块无字的、朝向东方的白色石块才对。

想到这里,萧冉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着那座大墓走去。走了两步,萧冉又转回来,拿起陌刀拎在手里。

此处有山魅出没,穿行需小心。

当萧冉站在那座大墓前时,却没有看见朝向东方的白色石块。萧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这里埋着的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东土人。

萧冉只觉得这座墓和阴山脚下的不一样,自己和张甲赵乙埋顾老二的时候,只撅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堆了一个矮矮的小丘。

可眼前这座,不但很大,还是用石头堆起来的。看着看着,萧冉竟怀疑这也可能不是一座墓,而是胡人的什么讲究。

可自己梦里跪拜的那座墓,分明和这个是一个模样。这也是萧冉看到这座墓时,被惊出一身冷汗的原因。

就在萧冉站在那里犹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只管发呆做什么?还不跪下。”

萧冉双腿一软,扑通便跪下了。倒不是萧冉想跪,而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

自己这才来了几天啊,跪了顾老二,再跪张甲赵乙,这会又跪在这里了,合着自己是奴才命啊?已经听出身后说话的是老秀才,萧冉便跪在那里想着。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家之大事在敬祖传宗-------”

老秀才的话还没说完,跪在地上的萧冉觉得脑袋又一阵发晕。这大清早的怎么又扯到传宗接代上了?

“公子,你眼前的,就是你那苦命的爹娘啊!”

萧冉彻底蒙了,怎么也想不到昨夜和山魅打滚竟打到那对大将军夫妇身边来了。可那个梦-------

顿时,萧冉如梦初醒,对着那座大墓便嚎哭起来-------

你们若是真的显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回到东土啊------

边哭边说着,身后的老秀才也听不清萧冉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此子悲伤的厉害,像是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一般。

想到大将军和苦命的夫人,老秀才心里一酸,也顾不得手里那些捡来的石块,扑通一声也跪在了萧冉身后,两行老泪随着一声干嚎一起喷涌而出------

“大将军、夫人啊------”

这边一哭,原本正在捡拾石块的独臂汉子、郡主和查木合都是一愣,便顾不上那些石块,一起朝大墓的方向跑来------

到了近前一看,一老一少早已是涕泪满面,快要哭晕过去的节奏。那几个人心有所感,便也齐刷刷的跪下,顿时嚎啕声响成一片------

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的萧冉听着身后的哭声,越发觉得墓中那两人可怜。一位王朝大将军和一位三品诰命夫人,怎的就葬在这荒山野岭了?连墓碑也没有一块,真真是生前荣光死后凄惨。

想来那远在东土的金銮王朝也没有把这些为国戍边的人当回事啊。

萧冉有些不忿,觉得这有违公平。人家为国家掉了脑袋,你金銮王朝不能这样不管不问,自己流散在草原上也就罢了,这对可怜的夫妇怎么就不能归葬故里?

这事,得给个说法。

萧冉想着,如果能回到东土,一定要找那个王朝天子理论理论。

第十九章 将军无头

哭过悲过以后,萧冉和老秀才等人哭咧咧的一起把捡来的石块堆砌在大墓上。那座大墓现在看起来更大了些。

萧冉突然想到,此墓原先必不是这样,想是有人这些年来不断地把石块堆砌在上面,才让它变成这般模样。

果然,萧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顾不上多说,转身便对着银铃郡主弯下了腰------

萧冉瞅着郡主,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西胡郡主,怎么会没事便来这里,把捡来的石块一块块堆在大墓上面。日积月累,生生地把它变成此等模样。

坦坦受了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一拜的郡主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略一点头,便转身让查木合备好马匹,还叫他把那只死了的山魅也带着。

好在老秀才是个话唠,就在大家准备离开的当口,就把郡主这两年来此护墓的事情告诉萧冉了。

萧冉听了后,急走几步,抢到郡主前面,长揖及地。若不是郡主年纪尚轻,萧冉就给她跪下了。

“公子不必多礼,我只是可怜那墓中之人。”虽这么说,郡主却坦坦然的受了萧冉一拜。

萧冉起身后,肃然说道:“你可怜墓中之人是你的事,我拜你是我的事。”

郡主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此最好。”说完,她绕过萧冉,向马儿的方向走去。

什么意思?两不相欠吗?萧冉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郡主把大家引来这里肯定是预谋好的。

山坡上大墓之事,连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都不知道,他们也是今早看到后,郡主才把此墓的事情告诉他们。自己可能是因为身上涂了麻沸散的缘故,睡得很沉,所以醒的比他们都晚。

两不相欠?可能吗?老秀才还告诉萧冉,大将军被砍了脑袋后,兴奋异常的花木狸一手拎着大将军的脑袋,马后还拖着大将军的尸身,一路杀到镇西关关城之前。

守关将士看到此景,心里悚然,虽拼死力战,可最后还是被西胡攻破城门。

最可恨的是,那花木狸将掳掠来的将军夫人横置于马上,此马后面,就拖着没了脑袋的大将军。

一路千里,咬碎银牙的将军夫人就与自家夫君隔着一条套马索,真真的不死不活。

天下还有比这更惨的生离死别吗?

大墓之中,将军无头。

那个大将军被拖回西胡腹地后,身躯早已破碎不堪。即便如此,胡人犹不解恨,又把大将军扔在了荒郊野外,只等着食腐之物抢食。

至于大将军的脑袋,却被花木狸做了酒器,摆在帐中日日炫耀。

而那个可怜的三品夫人,死后也一并被仍在那里,与大将军为伴了。

至于大墓,则是有人不忍心看到大将军夫妇暴尸荒野,偷偷地将他二人安葬在此地。

是谁,郡主不说。

萧冉现在有点后悔,应该把花木狸的脑袋砍下来才对。

承继了那个大将军之子记忆的萧冉,此时心中悲痛莫名,若是自己早些知道此事,或许花木狸现在就是那些时常在天空中盘旋、以腐肉为生的苍鹫的腹中之食。

郡主说,如此最好。那就仇归仇,恩归恩,西胡欠的西胡还,萧冉欠的萧冉还。

自家父母的事情自己并不知道多少。前两日老秀才等人只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还保不保得住,也就没有说那些惨事来刺激自己。

现在,估计是花木狸和山魅都没有要了自己的命,觉得自己还算命硬,就把这些都告诉自己,也是为了让自己记住这些家国恩仇吧。

边走边想,萧冉便落在了马队后面。转回头看看那座大墓,心里便又想起了顾老二、张甲、赵乙,这三个人可都是为了自己而死的。

顾老二生前是大将军府中的马夫。虽说做的是和那个扎木合一样的活计,却不用以背为櫈,等着骑马的人来踩。

张甲、赵乙,生为将军府府军,关城城破之日便已该死。苟活到昨日,无非是为了保护小将爷,这个大将军唯一的独子。

顾老二先找自己而不是去寻羊,致使羊儿被豺犬吃掉,就知道自己必死。

第二日数羊的狼兵来时,顾老二便早已站在羊群之前,坦然面对。那狼兵倒也没有二话,抽出弯刀,只一刀,顾老二的人头就滚出老远。那狼兵连看都不看一眼,打马便走,等萧冉从毡房中走出时,狼兵早已不见踪影。

张甲数年前独自去放牧,遇到豺犬袭击,失一腿。这些年就靠着一根绑在残腿上的木棍走路。别说与人拼杀,就是日常活动也甚是不便。

赵乙则患有肺痨,幸而老秀才略懂医术,费尽心思为他调治,才得以在这苦寒之地残喘。

他二人自知无力可战却战,想必是府军最后的尊严了吧。

只是那句“战死”,此时还在萧冉的耳边回响。

想起这些,萧冉心里便一阵阵心痛。他们本不该死,却为自己死了,这是恩,重于泰山。

你们好生在这里睡着,我定要为你们讨个公道。

墓中将军尸身无首,自己这个将军之子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萧冉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了盘算。他日,我定将那头颅拿回,逢迎二位回朝,给你们来一场风光大葬。

还有那些为我而死的人,我将为你们立碑建祠,让你们四时有飨,年年受祀,不再做那孤魂野鬼。

虽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可自己总不能让自己的爹娘,还有为自己而死的那些人就这么孤苦伶仃的躺在这苦寒之地吧?

况且,本公子不辞劳苦,穿越而来,总不能混吃等死,再做个废物宅吧。萧冉再看到在他前面走着的扎木合,心里越发坚定了要做一番大事的决心。

他日我若为大将军,必使此子为斥候。想起扎木合驯马时自己脑子里无端蹦出的这句话,萧冉便觉得奇怪。自己的理想,难道真是做那王朝大将军?

想必是了。不然,为什么那架望远镜会如此蹊跷,自己只是瞄了一眼,就来到这里了。

这么一想,萧冉心里便释然了,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好像那些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扯扯那件羊皮上衣,拍拍腰间的陌刀,萧冉加快步伐,向马队追去。

第二十章 山魅有情

山路极窄,独臂汉子走在最前面,郡主随后。骑马走在郡主后面的是老秀才,老秀才后面就是那匹追风。

追风还是被当做驮物的驽马,一根绳子套在脖颈上,绳子的一端便拴在老秀才骑的那匹马的马鞍上。

扎木合跟在追风后面,眼睛却瞅着郡主。萧冉走在最后面,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两旁山势陡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一只如山魅一般的怪物。

这条路是郡主选的,萧冉问过独臂汉子,这条路并不是他们被掳掠来时走的那条。萧冉看看日头,判断出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偏南方。

在山中走了好一会后,萧冉看着前面无穷无尽的群山,心里便有些着急。这样转来转去,何时能到东土?

况且,因为是仓促离开,所带的食物和水也十分有限,不知能支撑多久。按照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告诉自己的,从西胡腹地前往东土,除了连天草原,还有广袤沙漠。

现在在这阴山里转来转去,走到东土岂不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萧冉便紧走几步,赶到了老秀才马旁。

“前日你曾说过,当时我们来时,走了半年有余。如今我们这样走,等回到东土后,是不是都要年长几岁?”

老秀才大约也不确定这样走是不是合适,便指着前边的郡主和独臂汉子说道:“有他们带路,想必不会错吧。”

萧冉看看那两人,想着有一张地图就好了。自己看地图可是无师自通,原先家中大大小小的地图自己都看过。

前边路更窄了,萧冉便没有再去问独臂汉子,便站在路边,等着身后的追风和扎木合过去。追风走过来时,萧冉恰巧看到那只与自己滚下山坡的山魅的一只前臂耷拉下来。

萧冉看着那张嘴大头小的怪脸,心里便有气,对着紧随追风走来的扎木合说道:“这鬼东西能吃吗?非要带着,浪费力气。”

扎木合只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郡主听到了萧冉的话,转头看过来,抬手让扎木合走到她后面去。萧冉心说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日头正中的时候,郡主把大家带到了一处有水的地方。萧冉看了看那处不大的水洼,里面的积水浑浊不堪,旁边还有野兽的蹄印,有可能是积存的雨水。

“这水能喝吗?”

萧冉话音刚落,就见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两人面有喜色,取下挂在马上的皮囊,走到那处水边------

“公子休要再说什么能喝不能喝的话,我等从东土被掳到这里,一路荒漠草原,到哪里去寻半点水?能活着的哪一个没有喝过马尿?”

“对啊,小将爷怎么忘了当初抢马尿喝的事情了?”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一边将昨日喝空的皮囊灌满,一边还不忘记教育萧冉。

喝马尿的是我吗?

萧冉没法辩解,于是看向郡主,看她是不是也要喝这处脏水。结果,萧冉看到的是郡主手里的铜壶。郡主举起铜壶喝过水后,把铜壶递给扎木合。

“就在此处打火吧。”

打火?昨夜你不让打火,说是会把追兵引来,难道今日就不会把追兵引来了吗?萧冉还在为昨夜吃生肉的事情耿耿于怀。

“此处山势较高,不等山外的追兵看到,烟火就散开了。”郡主说完,便走到一边坐下了。

想到可以吃烤肉了,萧冉便乐呵呵的去捡拾那些枯了的灌木枝------

没多久,一堆篝火便升起来了。

萧冉又将一些稍细点的木棍用血凌刮削了一番,然后便拿起一块生羊肉。这时候,他却看见那个扎木合早已把一根长长的木棍上串满了核桃般大小的肉块,在篝火上面支起一个架子,再把串满肉的长木棍横担在架子上。

扎木合一边转动那根木棍,一边把一些磨碎了的细盐洒在上面。

看看自己手里那几根短短的木棍,萧冉想着自己这是班门弄斧了。

只抹了少许盐的烤肉让萧冉吃的满口生香,这可是真正的烧烤啊。肥羊炭火,异香扑鼻,如果不是正在逃命,这日子也不错啊。

饱餐一顿后,萧冉便想躺下休息片刻。在以前,这是他的必修课。可他刚一躺下,就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萧冉转头看去,那只山魅就放在离他头顶不远的地方。

“就不能把这东西扔了吗?”萧冉喊道。

郡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就是扔,也不能仍在这里。”

“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要带着这东西?”萧冉站起来,找了个离那东西远点的地方。

“我不带着它,谁为你父母守墓?”

郡主的话让萧冉一愣。为我父母守墓?难不成这东西是你养的?不对啊,这东西已经死了,怎么守墓?再说,一只山魅,怎么会守墓?

看到萧冉一头雾水的样子,郡主轻声说道:“那座山中,本有两只山魅。我当初去时,就已看到了。我就当是它们在为你父母守墓,有它们在那里,闲杂人就不会去了。现在这只死了,那一只若是知道了,必也活不长。”

“可这只确实死了。”萧冉说道。

“我知道它死了。只是你不知道,这山魅及其恋伴,若一只失踪了,另一只便会留在原地等它。”

“哦,我知道了,那一只还在那里,等着这只回去呢。”萧冉明白了郡主带走这只山魅的意图。

可转念一想,萧冉又说道:“昨日滚山的动静那么大,另一只怎么就知道它没死?”

“你还记得我们找到你时,我让扎木合做了什么吗?”郡主反问道。

萧冉想了想,确实想不起来了。昨夜与这只山魅一起滚下山坡后,自己的脑袋就一直晕乎乎的,谁还注意扎木合干了什么啊。

萧冉摇摇头。

郡主说道:“当时,扎木合把这山魅藏了起来。昨夜另一只果然来寻,只是我已料到它会来,早早地就让扎木合把它摆成被我们抓住的样子。这样,它只是以为自己的同伴被擒了,而不是死了。”

“郡主,你这样做对我们也有危险。”萧冉说道。

“此话怎讲?”

“你想啊,另一只如果来救它怎么办?”萧冉认为昨夜如果不是自己灵机一动,采用了打滚的战术,这只山魅早就把自己的喉咙咬穿了。

郡主微微一笑,说道:“都说我们西胡人是蛮夷。”

萧冉看了老秀才一眼,意思是那是他说的。老秀才咳了一声,然后假装捂嘴。

郡主又说道:“其实,你们东土之人未必比这山魅强多少。”

说到这里,萧冉看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都面带愠色,一副想说却不能说的样子。

郡主哪管这些,只是继续说着。

“你等却不知道,这山魅都有自己的属地。只要出了这座山,那只山魅就不会再找寻这只,只会留在原地等着它回去,直到死去。”

萧冉等人听了郡主的话,这才明白郡主为何要带着这只死山魅。可是,金銮王朝的人怎么就不如一只山魅了。

第二十一章 跪你又何妨

郡主讲的山魅之事,就连在西胡活了十多年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也没听说过。这二人平日里听到的有关山魅的传说,都是恐怖故事。

现在,那郡主以山魅相伴的事情来说金銮王朝的人,这二人首先不服。

当然,不服的还有萧冉。我堂堂东土礼仪之邦的人,怎么就不如这些山间野物了?

“萧公子,我且问你,那花木狸无手无脚,若是能回到自家帐中,却要如何出了这口恶气?”郡主问道。

萧冉想了想,说道:“花木狸这种恶人,必会请你家狼主出兵,攻打东土。”

郡主却摇了摇头,说道:“此时不是打仗的时节。”

萧冉心里笑了,合着你们打仗还分时节啊?

萧冉正要说话,老秀才却突然喊道:“坏了坏了,有人命休也。”

独臂汉子此时也连连顿足,一副着急的样子。

萧冉愣了,心说这两人是怎么了?这会怎么都是一副悲天怜人的样子。

郡主看着萧冉,说道:“怎么,你这个大将军之子,对你们东土的那些黎民百姓的性命就这么不当回事吗?”

萧冉一怔,顿时明白郡主的意思了。自己重伤花木狸,给还在草原上为奴的那些东土人带来了杀身之祸。

西胡常年东征,掳掠来了成千上万的东土百姓。这些人还有不少活着的,此时都散落在草原各处。如果那个暴戾成性的花木狸为了出气,必然会致使手下残杀这些人。

郡主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萧冉越发的悲观了。

“那个花木狸嗜杀成性,平日里无聊,都会砍人头取乐,更别说萧公子对他做的------”

完犊子了。不知道这次那个无手无脚的家伙又要砍多少颗人头,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萧冉觉得这次的祸大了。

“也怪我,昨日没有多想。”郡主说道。

萧冉一怔,心说你这是反悔了吗?可我们就是不跑,那个花木狸就会放过那些人吗?这几颗脑袋,够用吗?

“郡主此时反悔,当可不晚。”老秀才正色说道。

哪想到郡主急了,赶紧对着老秀才说道:“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冉在心里说道。

“郡主到底是何意?”老秀才问道。

郡主指了指后面,说道:“我常去西面草原,那里有很多你们东土人。”

萧冉、老秀才、独臂汉子都明白了,郡主的意思是想救这些人。只是,那些追兵还在找大家,自己就这样出去,恐怕救不了人,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吧?

就在这三人犹豫的时候,郡主突然“哼”了一声。萧冉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郡主说的没错,我等果然不如那山魅。那山魅尚且知道死等同伴,自己倒是只想着跑了。

想到这里,萧冉突然喊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萧冉话音刚落,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也来了神,也频频点头说道:

“对,我等虽不是一起来的,若要回去,就一起回去。”

“对,我等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断不能做那戕害袍泽之事。”

“好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萧冉故作洒脱,微笑着说道。

郡主的脸上现出笑意,这一刻,在萧冉看来,美的无边。

这个郡主一路上话都很少,敢情是一直在琢磨这事啊。现在看来,这个郡主的心肠不错,不应该落在花木狸那等糟货手里。

大话好说,可怎么带着那些人跑啊?萧冉想了想,眼光又落在郡主身上。

还得打这个美人的主意。

既然你常去那里,肯定与那些人都熟识吧?还有,以你郡主的身份,带些牧羊奴离开领地应该不难吧?

想到这里,萧冉笑着对郡主说道:“郡主,请受在下一拜。”说完,萧冉长揖及地,腰弯的不能再弯了。

“公子莫不是有求于我?”郡主笑道。

没躲,此事有门。萧冉连忙说道:“正是。”

“这事,我帮不了你。”

萧冉猛一抬头,看到的那张俏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便毫不犹豫的双腿一弯,跪在了郡主面前。

即使只能救出一人,我便跪你又何妨?

估计是平日里给郡主下跪的人多了去了,萧冉这一跪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无奈地说道:“我真的帮不上你们。”

倒是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听到郡主这么说,麻利的便跪下了。

“请郡主相帮。”

郡主受了别人的跪,却受不了老秀才的跪。这位可是她的教书先生,天下哪有先生跪弟子的道理?

被老秀才用东土礼数洗了脑的郡主这时候便站不住了,她赶紧扶起老秀才,顺道也扶了独臂汉子一把。可就是不扶萧冉。

萧冉也不着急,就是头拱地的跪在那里,心里却想着,自己就不信你不帮忙。已经帮了两次了,还差这一次吗?

哪曾想,那郡主扶起另两人后,还是咬定此忙不帮。不是不帮,是帮不上。

这西胡有规矩,领地里的牧羊奴出了领地,谁逮着便是谁家的牧羊奴。如果原先的领主想要要回去,就要拿羊儿来换。

可在那些领主眼里,那些牧羊奴无非是掳掠来的、不要钱、甚至不需要供给食物的劳力,又怎么比草原上金贵的羊儿值钱呢?

所以,那些领主为了不让那些牧羊奴出领地,都会对他们严加看管。

至于萧冉他们怎么可以轻易离开牧羊点?原因是萧冉等人是郡主家的牧羊奴,他们所在的领地,就是郡主家的领地。况且,他们现在还没有走出那片领地。

而花木狸若是要拿那些牧羊奴出气,就会先砍了自家领地上的那些牧羊奴。如果他愿意,还会拿自己领地上珍贵的羊儿换那些人。然后,再砍他们的脑袋。

所以,就算是萧冉把膝盖跪烂了,郡主也没有办法帮他们。不过,郡主告诉萧冉他们,那个花木狸因为平日里有砍脑袋取乐的嗜好,高兴的时候砍,不高兴的时候也砍,喝醉了砍,没喝醉也砍,几次三番下来,自家领地上的牧羊奴早已砍得精光了。

现在,想必那个花木狸已经准备好了羊儿,派人去与那些还有牧羊奴的领主商谈交换的条件了吧?

跪着的萧冉觉得再跪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这件事因自己而起,自己就来想办法解决吧。

想到这里,萧冉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对着郡主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郡主想不想听?”

第二十二章 膝下黄金

草原上最漂亮、最仁义的郡主不想看到草原上那些可怜的人因为萧冉等人被花木狸砍脑袋。

所以,想了整整一夜后,她委婉地提醒萧冉等人,你们若是走了,那些和你们一起被掳掠来的东土人便要替你们掉脑袋。

可萧冉他们不走,把自己的脑袋送到花木狸面前,那些人就保住脑袋了吗?郡主也不确定。但她确定,萧冉走了,那些人一准活不成。

所以,当萧冉说出自己的想法时,郡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大将军之子,虽然看上去脏乎乎、傻兮兮的,但毕竟是将军之子,说出的计策虽说挺妙,可也那么不堪。

萧冉的想法就是偷羊。偷谁家的羊,萧冉没说,可所有人都明白,自然是郡主家的羊。

我家的羊就可以偷吗?而且,你们还是在和羊的主人谋羊。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感觉到这有点与虎谋皮的意思吗?

郡主实在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好心,怎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家?

善良的郡主怎么会是老虎啊?所以,吃定了郡主的萧冉断定,只要自己表现的再惨一点,郡主就会把自家羊儿拱手送上来。

萧冉对着老秀才使了个眼色。老秀才面有难色。萧冉便蹲在地上,掏出血凌,做出满脸悲怆的样子。

看到萧冉这个样子,老秀才还没怎么样,独臂汉子倒受不了了。只见他朝着郡主便再次跪下了,颤声说道:“郡主,您就看在死去的夫人面上,救救我等。”

老秀才也不犹豫了,噗通一声便也跪在地上,“郡主,大将军死的惨啊。”

只有十五岁的郡主哪受得了这个,就在她忙不迭的再次扶起这二人的时候,萧冉却偷偷地朝他们竖起大拇指。等郡主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萧冉已是满脸悲痛,就差两行眼泪了。

算你狠!郡主咬咬牙,朝着萧冉叹了一口气,算是答应了。

萧冉也不是占便宜的人。为了让郡主死心塌地的帮这次忙,萧冉也豁出去了。

“这个,放在你这里做个信物。”萧冉把血凌放在郡主手里。

这东西不是我给你的吗?你把它给我,到底是几个意思?郡主皱着眉头,看着萧冉。

“今日我借你一只羊,来日我必还你两只。”萧冉说道。

郡主舒展眉头,心说此人尚算仁义。只是,等你还羊,那时公羊也会下崽了吧。

商量好后,马队继续前行。到了半下晌,马队便出了阴山。萧冉选了一处缓坡,一行人马便躲在了缓坡后面。

郡主站在缓坡上,指了指草原上那条浅浅的小河,说道:“河这边便是草原五大领主之一忽利台的领地,也是牧羊奴最多的地方。”

萧冉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羊儿成群。

“只是,花木狸与此人交情不是很好,不知他派出的人到了没有。”郡主又说道。

“也说不定花木狸早就死了。”萧冉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妇人之仁。

郡主摇摇头,说道:“昨日你等看到的那处狼烟,便是花木狸的将令。”

萧冉心里琢磨着,那个花木狸的命可够硬的,被自己砍了双手双脚,竟然没死不说,还能发号施令,不愧是西胡第一勇士。

早知道这货这么强,还不如要了他的命。萧冉恨恨地在心里说道。

郡主像是看穿了萧冉的心思,这时候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草原上有句话,打狼不死,必受其害”。

萧冉看着她的脸,心说这小姑娘可是够狠的,为了不嫁给那个家伙,竟然唆使自己杀她的未婚夫。

“谋杀亲夫,在东土可是要被浸猪笼的。”萧冉也慢慢说道。

“啪”的一声,萧冉的后背冒起一股尘土。手拿马鞭的郡主瞪圆了眼睛,对着萧冉厉声说道:“再胡说,我定要割了你的舌头。”

萧冉吐吐舌头,赶紧说道:“别生气啊,我是说着玩的。”

“跪下。”哪曾想,郡主又是一声厉呵。

还真生气了?萧冉抬头看着郡主。

“三年前,你见到我时,便不知下跪。适才在山中,你有求于我,跪的倒是利索。可你知不知道,此次去往忽利台处,就你的身份却是见人便要跪的。”

郡主并不在意那些比自己身份低贱的人见到她便要下跪,她生气的是,这个萧冉三年前见到她时,盯着她看便也罢了,为她饮马时,竟恨恨地看着她,好像是自己害了他的父母一样。

都说金銮王朝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我在这草原上,却没有见到一个膝下有黄金的王朝男儿。倒是这个萧公子的母亲,倒有几分男儿的骨气。

今儿,我就要看看,你们拿人命保着的这个将军公子有没有那份骨气,是不是还像三年前那般倔强。

萧冉盯着郡主,试探着说道:“郡主的意思,是让我练习下跪的姿势吗?”

“是又怎样?”

“那我便跪。”

说完,萧冉竟朝着郡主跪下了。不但跪下了,还嬉皮笑脸的说道:

“郡主,你看我下跪的姿势可还标准?”

银铃郡主又气又恼,想不出三年前那个梗着脑袋、眼光里满是恨意的萧公子怎么会变得这般无赖。难道,真是长大了的缘故?还是他心机暗藏,所图甚大?

若是那样,自己帮他回到东土,会不会就此给西胡埋下祸患?

郡主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她端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的草原,想着自己的心事。

三年前,那个盯着自己的眼光虽是满含恨意,可那股倔强和不屈,却是在那些被抓来的东土人脸上看不到的。

此子出身将门,还有老秀才那样的先生自幼教诲,若不是来到这里,将来必定也是他父亲那般的人物。

想我西胡草原,自打自己记事时起,就连年战祸,连自己那个王爷爹爹也搭进了性命,更别说草原上的游牧人家了,有哪家过着安安静静的日子?

这几年自己游走草原,看到了数不尽的悲欢离合。难道这就是天下人该过的日子吗?先生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不是就是说,总要有那么一个人,为天下苍生谋太平?

想到这里,郡主低头看着还跪在马前的萧冉,心里说道:我便赌上一赌,就当为天下生民立命了。

萧冉跪在地上,哪里知道郡主那些被洗了脑的想法。只知道自己跪了好一会了,也没听见那个不能得罪的郡主叫自己起来。

是不是自己跪的姿势不合她的意,故意让自己再多跪会?

这么想着,萧冉便把头埋得更低了。

郡主看着他的样子,便没好气的说道:“你下跪的样子真难看。”

说完,郡主轻夹马肚,狮子照便甩开四蹄,朝山坡下走去------

萧冉听到郡主带着怨气的话后,心里便笑了。心说,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自己随便哄哄就乖乖地给自己干活去了。

萧冉正坐在地上一边看着郡主的背影,一边想着,就听到从身边走过的扎木合说道:“你下跪的样子真难看。”

“有多难看?总好过像羊一样趴着吧。”萧冉朝着他的后背喊道。

扎木合停了一下,随后说道:“你那样子像狗吃屎。”

第二十三章 此心可慰

萧冉知道扎木合生气了,就是因为自己说他平时像羊儿一样给郡主做那上下马的台阶。

只是萧冉看着前面走着的狮子照,心里便明白,郡主离不开这个扎木合。至少,近两年还离不开。

狮子照是西胡人西征时缴获的宛地良马,体型十分高大,别说是身体还差着窜一窜的银铃郡主,就是萧冉近一米八的个子,若是想上马,也要费点事。

萧冉紧跑两步,追上了气咻咻的扎木合,拍了他肩膀一下,说道:“谁说我那样子像狗吃屎?”

扎木合正待说话,萧冉接着又说道:“明明是标准的狗抢屎好不好。”

扎木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冉平日里只见过他不堪言笑的样子,现在看到他的笑容,便在心里说道:模样还算周正,就是黑了点。

扎木合扯扯萧冉的衣袖,萧冉便站住了。只见扎木合从头上拿下那顶羊皮做的圆帽,然后扣在萧冉脑袋上。

萧冉一愣,本来自己觉得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得罪这个西胡人,便自黑了一次,也只是为了哄他高兴,谁曾想,竟得了一顶帽子。还是纯皮的。看来这西胡人也不难缠啊。

扎木合拿下帽子后,头发便披散在脑后,两鬓旁的辫子又细又长。披发左衽,典型的西胡人。不过,在萧冉眼里,这发型还挺潮的。

“我父是你们王朝人,我母是狼主账下打毡的婢女。”扎木合低声对着萧冉说道。

萧冉大吃一惊,这个扎木合的父亲竟然是东土人。难道他的父亲也在西胡?可西胡人是不和外族通婚的,除非------

想到他的母亲是打毡的婢女,萧冉便猜出了个大概。要知道,那婢女是西胡人里最低等的,只比牧羊奴强一点。

怪不得他是马僮,估计是个私生子。说到底,也是苦出身啊。

还没等萧冉再问他,就听见走在前面的郡主催他们快走。

走到小河边时,郡主勒住马,对着萧冉说道:“你脸上满是血污,像是吃了生人一般。”

萧冉嘟囔着,生羊肉和生人有区别吗?

萧冉蹲在河边,看到河水极清,自己的脸面清清楚楚的倒映在水中。

萧冉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除了脏一点,那张脸和自己穿越前竟毫无二致,还是一如以前那般俊逸明朗。

萧冉捧起河水,把脸儿洗的干干净净。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后,这是第二次洗脸。第一次也是这个郡主,让自己洗出几分人样来。

可是那河水的上游是羊儿饮水的地方,自己洗脸的河水便浑浊不堪,自己是什么模样当时也没看清楚。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一如既往般的潇洒俊逸。

此心可慰也。

“你只管自己说什么?还不快走?”郡主喊道。

“走、走,马上走。”萧冉又看了一眼水中的模样,然后便恋恋不舍的站起来。

等萧冉看向郡主,却发现郡主看着自己,像是有些呆了。

果然,我的英俊是不可抵挡的。萧冉得意的想着。

“我说怎么变了模样,那羊皮帽儿倒是让你有了几分人模样。”

我去,说几句好听的话能让你死啊?萧冉在心里骂着,一边看看自己的打扮。

身上长可过膝的羊皮衣,毛茸茸的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西胡人。这件衣服和头上的圆帽倒是挺配的,只是脚上的这两只皮绳与破毡连成的烂鞋,怎么看怎么扎眼。

西胡人穿的要么是羊皮靴子,要么是高筒毡靴,穿这种烂鞋的,一看就是牧羊奴。

郡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到哪里去弄一双西胡人常穿的鞋啊?

萧冉觉得自己的计划就要败给细节了。早知道要装扮成西胡人,就把那个死狼兵的鞋扒下来了。

就在萧冉想办法的时候,远处出现一匹奔马------

看这奔马奔跑的方向,竟是朝这边来了。郡主看了一眼萧冉,萧冉朝她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那马儿怎么会朝这里来。

马儿自然不会自己朝这里来。它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自然是骑马的人驱使的。

等马儿渐渐驶近,马上骑手的相貌也渐渐清晰。

萧冉看到那马儿上的人,心里顿时一沉,这骑马的分明就是那个从萧冉手里逃脱的狼兵。

只见他面带血迹,双耳处血肉模糊,衣服上也沾满了血迹,神色焦急,像是正在逃命。

只是,他肩头处,露出一张大弓的弓稍,腰间也挂着一把弯刀。

这是回去取了兵器,又来找自己报仇来了。想着,萧冉便向腰间摸去------

可没曾想,萧冉摸了个空。一顿之后,萧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假扮西胡人,跟着郡主去与忽利台商谈以羊换人的比率的,陌刀便留在了山中。

就在这时候,那一骑狼兵已经来到近前,在离郡主只有数步远的的地方勒住了马。

那个狼兵还不等马儿站住,早已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来到郡主马前,噗通便跪下了。

“见过郡主。”

“你是何人?”郡主并不认识这个狼兵。

“我是花木狸领主账下的亲卫扈从。”那个狼兵抬起头回道。

郡主楞了一下,心说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花木狸的人?

自己记住不那众多狼兵的模样,可那些见过自己的狼兵必然记得自己的模样。

郡主看到这个狼兵的双耳似是没有了,便又问道:“你的耳朵怎么了。”

那狼兵听到郡主问话,赶紧低下头,似是怕自己的模样吓着郡主,“禀告郡主,那个叫做萧冉的牧羊奴重伤了我家领主------”

早已躲在郡主马后的萧冉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狼兵是花木狸派出来找寻郡主的。

至于他的耳朵,却是老狼主命人割掉的。不过,相比于其他那些被砍了脑袋的亲卫扈从,这小子算是幸运的了。

为什么他只被割了耳朵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砍了脑袋?全是因为这小子有一个本事,上马后可几天几夜不下马。

现在,这本事救了他的命。所以,这小子上马后,便一直在草原上四处奔跑,直到现在找到郡主。

“你家领主找我何事?”郡主问道。

“我家领主说,请郡主回帐主事。”

躲在马屁股后面的萧冉听到那个狼兵的话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十四章 箭矢飞来

郡主听到这个狼兵的话,心里也是一惊。按照那个不敢露头的萧公子的计策,却是要去忽利台那里,与那个会做生意的领主商谈以羊换奴的价格。

谈好后,便回自家领地,不管是偷还是诳,只要把换人的羊儿赶到忽利台的草原上,自己就算是帮了那些人的忙了。

可现在,这个狼兵却要自己去花木狸那里当家作主。

我嫁给你了吗?郡主忍不住在心里骂着那个莽夫。

骂过后,郡主才想起躲在马后的萧冉。这事看看他怎么说。想着,郡主转过身,却没看到萧冉。

郡主便又从另一侧转过身去,却看见萧冉已经歪着身子,探着头,等着自己回身了。

不过,当郡主看见萧冉脸上的表情和做出的手势后,脸色顿时一变,快速转了回去。

此子真是可恶!郡主在心里骂道。

萧冉收起脸上的杀气,想着自己刚才以手做刀,在自己喉间划过的姿势想必郡主已经明白了。只是,看郡主的脸色,不知道会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侧身躲在马屁股后面,终究不是办法,只要自己露出脸去,那个狼兵第一时间便会认出自己。

郡主此时却是焦虑万分。适才这个狼兵离自己只有数十步远时,萧冉便说这个狼兵便是射死赵乙、又从萧冉的刀下逃命的那个,自己就在想着如何让这个狼兵离开。

自己原本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本就是想随便问几句话后便打发他走。可没曾想到,这个狼兵就是为寻找自己而来。

看他的样子,多半是要引着自己去那座大帐了。

天性善良的郡主并不想无端伤了这个狼兵的性命。与人厮杀被杀是一回事,死在自己手里,却是断断不忍的。

就这样,郡主端坐在马上,看似风淡云轻,实则已是百般纠结。

马屁股后面的萧冉可等不及了,心里想着,这个郡主如此善良,必是不忍心下手伤了这个同族狼兵。可这样等下去,自己岂不是一直要闻这马屁的味道?

想到这里,萧冉探头看出去,发现那个狼兵还在低头跪着,便在心里暗暗的叫了一声好。

萧冉看看旁边站着的扎木合,发现他只是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自己,便轻手轻脚的朝着那个狼兵走去------

那个狼兵一直没有等到郡主的指令,便一直老老实实的跪着,等他听到有人靠近后,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却看到萧冉正一脸杀气的朝他走来------

“呜呀。”已经认出萧冉的那个狼兵大喊一声,便要从草地上跃起来。

萧冉看到狼兵已经发现自己,便猛地朝他扑去------

两人本来就隔得不远,萧冉这一扑,便扑在了正抬起身子的狼兵身上。结果,两人便在地上扭打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郡主看着他二人在那里像是两头野兽一般厮打,顿时急了,便喊着“住手、住手------”

那两人正在以死相拼,谁会听她的啊?她喊的越急,两人厮打的便越狠,这会连牙都用上了。

郡主看着他二人的样子,顿时又急又恼。自己正在寻思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个萧公子却抢先动手了。

被萧冉咬了一口的狼兵只觉得肩头处火辣辣的,似是被火灼了一般,便死命曲腿,右手也向脚部伸着。

那里有他吃肉用的小刀。虽是吃饭的家什,可用它割断这个该死的家伙的喉咙应该不是问题。

萧冉并不知道狼兵的动作。他只是觉得这个狼兵确实壮实,只好在他快要占据上风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后,趁着狼兵的手臂松动,萧冉便摸向狼兵腰间的弯刀------

于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狼兵的手已经伸进了靴筒,握住了那柄短刀,萧冉也抓住了弯刀的刀把。然后,萧冉把抓着对方的那只手一松,快速向一边闪去------

最后,当两人都站起来后,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对战局面——手里举着弯刀的萧冉,面对同样是灰头土脸、手里握着一把短刀的狼兵。

只是,那把用来吃饭的短刀比血凌还要短一些。

那个狼兵真心发蒙啊!怎么金銮王朝的人这般狡猾下作?厮打的时候咬人,还趁机抢了自己的刀。

想到这里,这个狼兵突然想到自己的杀人长技。于是,他丢下那把已经没有什么优势的短刀,猛地回头向另一边跑去-------

萧冉怎么敢让他跑了,他若是跑了,自己还有命吗?于是,萧冉便挥着弯刀,拼命朝他追去------

两人这一跑,坐在马背上的郡主比先前两人厮打时更着急了。她喊了一声“别跑”,想了想可能觉得不合适,便又喊道“别追”。

可那两人谁会在乎她的喊声啊?

前面跑着的那个心说我要不跑,一准让这个狡猾的家伙杀了。

而后面那个狡猾的家伙想的却是,不追?不追我的命就没了。

就这样,两人越跑越远。

郡主此时心急如焚,倒不是她怕萧冉杀了那个狼兵,而是怕那个狼兵杀了萧冉。于是,郡主急忙催马赶去------

扎木合看到郡主追了过去,也开始飞奔起来。要说这扎木合跑的就是快,转眼的工夫,就与那匹狮子照跑的一般齐了。

这可是自小在草原上撵兔子练出的功夫,别说追人,一般的马儿也跑不过他。

狼兵在逃,萧冉在追,怎么看也是萧冉占了上风。可奇怪的是,此时郡主怎么不担心萧冉杀了那个狼兵,却反而担心狼兵会杀了萧冉呢?

这时候再看看眼前的情景便明白了。

已经与萧冉拉开数十步距离的那个狼兵在奔跑中快速取下弓箭,突然转身朝着萧冉便射出一箭------

马上民族,你以为只会在马上射箭吗?这回马箭,却是马上马下都使得的。

已看到狼兵突然转身朝着自己拉弓射箭的萧冉心里一惊,却眼睁睁的没有办法。那个狼兵及其狡猾,他故意朝着西边跑。此时太阳已西落,光照耀眼。

萧冉便被草原上的落日映照的看不清箭矢飞来------

第二十五章 此箭有毒

正在全速奔跑着的萧冉看到前边那个跑的更快的狼兵突然转过身来,再一细看,狼兵已是弯弓搭箭瞄向了自己------

太阳虽已西斜,可光线依然刺眼。萧冉只听到“嘣”的一声,便本能的挥刀挡去------

箭矢飞来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声到箭到。萧冉只觉得小臂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便看到一只黑色的箭镞透臂而过,直抵自己前胸。

好在萧冉的手臂被射穿时是挥动着的,便生生抵消了一部分箭矢冲击的力量。要不然,那支箭还会继续向前冲击,直至钻进萧冉的胸膛。

“哎呦。”萧冉失声喊着,随之右手一松,手中的弯刀也落在地上。

此时,那狼兵的第二只箭又搭在了弓弦上------

就在这时候,银铃郡主突然喊道“扎木合”。萧冉就觉得眼一花,似有一个影子如风般飞过------

再次拉开弓箭的狼兵看到萧冉的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还是朝着自己奔来后,心里便是一惊。

刚才听到郡主的喊声,分明是在喊她的那个马僮。而现在朝着自己飞速奔来的人,除了郡主那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马僮有这般本事,西胡草原上再无第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狼兵一时有点糊涂。原本萧冉朝他扑来的时候,狼兵便心生疑惑。这时候,他更迷糊了。

难道是西胡郡主和她的马僮与那该死的萧冉已经勾搭到一处了?

眼瞅着扎木合离他越来越近,狼兵心里一慌,胡乱射出一箭后,转身继续逃跑。只是,他刚刚转过身去,便觉得身子一紧,似被什么东西束住了一般。

扎木合听到郡主的喊声后,便已解下盘在腰间的套马索。

狼兵射出的那一箭在惊慌之下已经失去了准头,箭矢只是贴着扎木合的脑袋向后飞去。而扎木合的套马索也在此时朝着那个正在转身的狼兵飞去------

被套马索勒住上身的狼兵措不及防,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地上。

此时正疼的抽气的萧冉看到狼兵摔倒了,也顾不上正在淌血的胳膊,俯身捡起弯刀,便向狼兵冲去。

郡主看到那个狼兵已经被扎木合套住,便不再惊慌。她勒住马后,正待说什么,就看见萧冉像是疯了一样的朝着狼兵跑去。

而扎木合套住狼兵后,没有听到郡主的指令,只好如套马一样勒紧了手里的绳子,不使绳套松开。这时候,他看见萧冉如疯了一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狼兵摔倒的地方与萧冉本就离得不远,萧冉没跑几步便赶了过去。

摔倒在地上的狼兵正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套在身上的绳套却越勒越紧,反而把他向萧冉跑来的那个方向拉近了几步。就这么着,已是脸红脖子粗的狼兵看到萧冉出现在眼前。

“呜、啊!”

弯刀闪过,一道血柱冲天而起,萧冉再次污血满面。

“赵乙,你可瞑目了。”萧冉冲天大喊。

啪、啪啪,骑马疾驶而来的郡主挥着马鞭,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抽在萧冉的身上。只是,生羊皮做的上衣及其硬实,马鞭抽在上面,除了飞起一道道尘烟,萧冉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疼。

不疼,萧冉便不在意郡主的恼怒。自己抹了那个狼兵的脖子,还不允许人家出出气了?况且,这个郡主现在算得上是这个狼兵的主人。

接二连三的几鞭子抽过后,萧冉举起那只还穿着一只羽箭的手臂,对着已是气极了的郡主说道:“打够了没?如果打够了,我要处理伤口了。”

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胳膊如一只十字架一样举在自己面前,郡主的马鞭停在了半空。

郡主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萧公子心中的戾气会如此之重。

自己原本知道他只是砍了花木狸的双手双脚,却没有要那个杀他父母的仇人的脑袋,还以为他心地良善,不是嗜杀成性的人。现在看来,此人只比花木狸好那么一点点。

三年前,那个眼光清澈,却满含恨意的少年去哪里了?

那双明明没有丝毫善意的眼睛,自己这些年来怎么就会时常想起?

特别是每年草儿初绿、花开原上,或是群山染白的时节,心中都会浮现出那双眼睛。那眼光似可穿透人心,摄人心魄。

想到这里,郡主放下马鞭,气咻咻地说道:

“你如此狠心,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说完,郡主眼眶盈泪转过头去。

萧冉没有看到郡主含泪的眼睛,只是听到她的话后却恼了,心说读书人怎么就不能狠心了?难道读书人就该伸着脖子等着那雪亮的弯刀砍吗?

如果你们西胡人没有动辄就砍别人脑袋的爱好,我倒是想和你们说说那些书上的道理。

还有,读书人该是什么样子?如那老秀才一般酸腐,还是像你这样,百事善为先?

看到郡主望着草地上狼兵的尸首发呆,萧冉又在心里说道,读书读少了吧,逼上梁山听说过吗?别忘了,这个死了的狼兵可是被你的马僮套住的。套用一句法律术语,你我可是共犯。

想归想,萧冉却不打算现在和郡主说这些,因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一个就是,这箭伤怎的这般疼?莫不是此箭有毒?

萧冉看看插着一只羽箭的小臂,被洞穿的地方血流如注。这只箭的箭镞比箭杆要粗,射穿萧冉的胳膊后,鲜血便顺着箭杆持续涌出。

此伤虽说不至于要命,可这样流血,自己还有多少血可流?想到这里,萧冉左手抓住箭杆,就想生生地把羽箭拔出来。

“你那胳膊大约是保不住了,以后,你会和你家李将军一样,做那残缺之人。”郡主冰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萧冉耳边。

正握着箭杆屏息鼓劲,想着一拔而出的萧冉猛地一惊,心说此箭果然有毒。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郡主说完后,随手把血凌又丢在了萧冉面前。这把原本当做萧冉借羊信物的宝贝,现在却要成了萧冉砍去小臂的利器。

这是要让我自己动手吗?萧冉想着,抬头看向郡主。

那张俏脸此时阴冷无比。看来自己的想法没错,此箭确实有毒。只是,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羽箭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那只箭镞,看上去不像常物。

萧冉认为,箭头都是铁制的,那样才能穿风破甲,射杀对手。可这只箭的箭镞,虽也锋利,可看上去却没有金属般的质感。难道是因为沾了血的缘故,还是在这之前被啐了毒?

一时间,萧冉满脑子里全是刮骨疗毒、壮士断臂之类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一箭归西

萧冉中箭后,郡主那句冷冰冰的话如兜头盖脸的一盆冷水,瞬间就把萧冉弄了个透心凉。

并不是郡主心狠,而是西胡的箭头确实有毒。

西胡不产铁,所用铁器便全靠历次与金銮王朝征战所抢。如果不靠抢,他们连拿来煮肉的铁锅也没有。

所以,铁这种东西,不但在产铁的金銮王朝是稀缺之物,在这西胡,更是与金银一般的珍贵。这对一个以骑射为本的民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西胡人有西胡人的办法。铁器珍贵,是那些领主之类贵族的专属,比如这个郡主,她腰间的箭袋里,就装着数十只铁头箭。

他们可以像花木狸一样,拿那些珍贵的铁质箭镞随意射杀,那么普通人为了狩猎和争夺草场,自会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那就是收集豺犬的獠牙,稍微加工一下,便是一只骨质箭镞。

豺犬獠牙制成的箭镞虽没有铁制的锋利,但那也只是两相比较。对没有披挂精甲的人来说,这样的箭镞可以轻易地穿过他的身体。

所以,只要不是去征战,那些普通狼兵所携带的都是这种獠牙箭镞制成的箭。

只是那豺犬终日在草原上捕食各类动物,活的死的、鲜的臭的都吃,日久天长,身上便携带了毒素,那些被制成箭镞的獠牙自然也像是有了毒一般。

听了郡主的解释,萧冉脑子飞快地转着,觉得豺犬獠牙这事有些像狂犬病毒。

可那是被活着的狂犬咬了,才会染病啊。至于死了的狂犬会不会继续毒人,萧冉就拿不准了。萧冉只知道,那些狂犬被捕杀后,不是深埋处理,就是被焚化了。

豺犬的獠牙已经离开豺犬那张臭烘烘的嘴了,怎么还会带毒?这件事萧冉也觉得挺玄乎。

想我萧冉,打残花木狸,滚死山魅,斩杀狼兵,难道要被这只獠牙箭镞要了性命吗?

许是看到萧冉盯着那支箭太久,像是下不了狠心给自己的胳膊来一刀,郡主朝着还在手握套马索发愣的扎木合喊了一声。

扎木合听到郡主叫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飞快地跑过来。跑过来后,便十分麻利的趴下,自作人櫈。

郡主倒是没有下马的意思,而是对着萧冉说道:“可让扎木合帮忙。”

萧冉听到郡主的话,心里骂道,你就这么着急让我变成残缺之人啊?

不过,萧冉说出来的话却是,“我还有多少时间”?

郡主听到萧冉的话,倒是愣了。虽然她见过不少被这种箭射中的人,可那些人中箭后也不是都一个样子。有当时就凉了的,也有拖延数日后才断气的,还有一些则满嘴胡言乱语、浑身冒汗,把身上的衣服撕去的------

反正,活下来的不多。倒是那些胳膊腿中箭的,只要生生把中箭的胳膊腿斩去,捱过伤痛,大多数都能活下来。

当郡主把这些告诉萧冉后,萧冉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被一箭归西了。

要想不死,自己这条小臂必然是保不住了。

萧冉捡起血凌。此刀削铁如泥,自己与花木狸格斗的时候,早已见识到它的锋利。没想到,自己也要被它断去一臂了。

这叫什么事啊?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哪里得来的哪里还?

正在胡思乱想,已经知道郡主并不下马的扎木合走了过来。

萧冉握着血凌,后退了一步,“扎木合,要动手我自己来,用不着你帮忙。”

扎木合手里拿着一段牛皮绳,指指萧冉萧冉中箭的部位,说道:“绑上,再砍。”

萧冉心里瞬间一万匹马跑过。不过,看到扎木合手里的牛皮绳,萧冉突然想起战场救护这件事来。

自己看过的那些书上,可是有自我救护的内容啊,怎么自己一急之下,什么也忘了?

保持心静,正常发挥。高考前老师的话历历在耳。

一箭归西?且看我萧冉妙手回春吧。

听郡主说的那些人中箭后的反应,有当场就凉的,估计是和赵乙那样,不是毒性发作,而是确实被射死了。

拖延数日后咽气,这个想必是后期治疗没有跟上。胡言乱语、浑身冒汗?听着怎么像是伤口感染后的发烧症状啊?郡主最后说的,把伤处斩去的那些人大多数能活下去,这倒是和截肢手术很像。

想了一会,在加上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异常感觉,萧冉便在心里断定,獠牙带菌。

可自己去哪里找能消炎的药啊?

想到这里,萧冉举起血凌,朝伤口处挥去------

郡主看到萧冉此举,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也是被惊得“啊”了一声后,闭紧了双眼。那个扎木合则瞪眼张嘴,似在等着萧冉砍下自己的胳膊。

只听见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郡主心里疑惑,这声音并不像是砍掉胳膊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她看到的是萧冉正在拔出那支已经被砍去箭镞的羽箭。羽箭拔出后,被对穿的伤口血流更急了。

萧冉扯过那根牛皮绳,胡乱在伤口处缠了缠,便对着扎木合说道:“可有止血的药?”

扎木合像是被萧冉的举动惊着了,张着嘴摇头。止血?西胡骑兵受伤后,一块羊皮裹住伤口便完事了,什么时候听说过止血的药?

还是郡主伶俐,赶紧对萧冉说道:“你说的那东西我们倒是没有,不过,你身上的那块羊皮或许有用。”

萧冉看看自己的衣服,觉得这硬硬的羊皮裹在伤口上,恐怕滋味不太好受。况且,自己需要消毒杀菌,而不是再一次感染。

想了一会,萧冉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萧冉低下头,看着鲜血还在顺着胳膊滴落,心里便想着是不是先依照郡主的法子处理一下伤口。

此时落日洒金,天空明净,一眼能望出去很远。萧冉看向远处时,竟看到地平线处升起的炊烟。

想必是草原上的人开始烧火做饭了。早已饿肚子咕咕直叫的萧冉想着。

突然,萧冉猛地像想起了什么,赶紧向四周看去,只见草地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羊屎蛋,便对着扎木合说道:“今儿我就教你一个止血的办法。”

等萧冉把狼兵身上贴身的麻布扯了一块,又把狼兵的毡靴穿在自己脚上后,扎木合已经捡了一小堆羊屎蛋,并把杂草点着了。

萧冉让扎木合把羊屎蛋都放在火堆上,没一会,那些本是干草组成,又极为干燥的羊屎蛋便烧着了。

已经下马的郡主看见他们忙来忙去,也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着,直到烟雾飘向她时,才闪身躲开。

草原上的人家视这些牛羊粪为宝物,日常便用它们生火做饭取暖,本不是什么奇事。这个萧公子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这么做干什么?

生火做饭?此时三个人身上什么可吃的也没有。原本还想去忽利台领主的毡房里蹭顿吃喝,可叫那个狼兵一耽搁,现在还饿着肚子。

想到这里,郡主摸了摸腰间的弓箭,想着骑马去寻只野兔。

第二十七章 腿软打颤

郡主正待唤扎木合当脚凳,却看见萧冉拿着那块破麻布靠近火堆烤着------

这是饿疯了吗?郡主顿时更好奇了,便也顾不上骑马狩猎的事,而是又凑过去看着。

萧冉拎着那块麻布,在火苗上翻来覆去的燎着。这是个技术活,靠近了就引燃了,离远了就达不到目的。所以,萧冉做的很专心,郡主走到他旁边也没发现。

“扎木合,这叫做高温消毒,你可要记得啊。”萧冉抖抖麻布,麻布上刚刚冒起的那一簇火苗便熄灭了。

郡主闻到一股糊味,比那羊屎蛋烧着冒出的气味要难闻许多。这个萧公子说的,怎么自己从没在书上看到过?是自己的书太少了,还是先生没有教?

回头见到先生时,定要问个明白。郡主还有点生气,觉得老秀才肯定教给萧冉的要比教给自己的多,老秀才本就是萧冉的西席先生,自然会藏点私。

“扎木合,看到了没有,这块布上的细菌病毒什么的,此时就没有了,可以包在伤口上了。”

萧冉说着,把一些早已烧透变成灰白色的灰烬洒在麻布上,然后解开牛皮绳,还将伤口凑到火苗上烤了一会后,才将麻布包裹在伤口上------

不但是蹲在火堆旁照看火的扎木合看的目瞪口呆,就是站在一旁的郡主也似乎屏住了呼吸。

其实,萧冉是在故作轻松。这样处理伤口,虽说不至于二次感染,也可以达到止血的目的,可獠牙箭镞原本带着的细菌,恐怕早已把伤口感染了。自己从书上学到的那点战地救护知识,也就这些了。

现在,就靠自身强大的免疫力了。萧冉暗暗说道。

娘的,怎么这么疼?萧冉又龇牙咧嘴的骂道。

“这些可是先生教你的?”郡主突然问道。

被突然的问话声吓了一跳的萧冉扭头看着郡主,沉声说道:“你不饿吗?”

郡主顿了一下,肚子里的咕咕声连萧冉也听到了。郡主不好意思的转身朝马儿的方向走去。她边走边说道:“若是你还能骑马,我们在天黑前还能赶到忽利台的大帐。”

胳膊吊在胸前的萧冉好不容易才爬上狼兵骑来的那匹马。那马儿估计是看到主人死了,竟凑到死去的狼兵身边不肯离去。

萧冉走近它的时候,它喷着响鼻,就是不让萧冉牵它。还是扎木合懂马,待伺候郡主上马后,扎木合一边朝着那匹马走去,一边嘴里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萧冉听着那声音,像是上下牙床相叩发出的。萧冉便试了几下,发现那声音要比自己发出的低沉很多。

马儿被扎木合顺利的牵住了,等他帮着萧冉爬上马背,萧冉对着他说了一声“谢谢”。扎木合一脸蒙圈,根本不懂萧冉的意思。

于是,萧冉在马上对他做了一个作揖的姿势,扎木合便懂了。懂了以后,扎木合便笑了。

郡主说的没错,天色快要黑的时候,萧冉一行便看到了一处大帐。

大帐夹在两道缓坡之间,如果不是郡主先前就知道它的位置,别人还真的不好找到这处宿营地。

萧冉看着那顶显得十分豪华的大帐,还有旁边散落着的十几处毡房,心说这个忽利台像是颇懂安营扎寨,看他选的这处地点,明显是精心选择的。

再就是缓坡出口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色营帐排列整齐,马儿也都聚拢在各处,看上去,十分规整震撼。

这个忽利台像是懂点兵法的样子,扎营的位置选的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而且十分规整。一支外表看着威武整齐的军队,其内部必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西胡竟然有此等人才,这倒是萧冉没有想到的。

正想着,两匹马朝他们飞奔而来。近了以后,马上的狼兵认出了郡主,便齐齐的翻身下马,紧跑几步跪在了郡主马前------

跟着引路的狼兵来到大帐前后,还没等郡主和萧冉下马,就看见大帐里走出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瘦高个,白面无须,细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与那些西胡人要面善许多。

只是这人却不是胡人打扮,而是穿着一件丝绸长衫。

“今早我听到百灵鸟在我的帐前叫的欢快,我就知道有贵客要来。可没想到,来的是我们最美丽的郡主殿下。”那个瘦高个微微欠身,朗声说道。

“忽利台领主,那百灵鸟欢唱,必是给您报喜的。我来,却是麻烦您的。”郡主笑吟吟地说道。

“哦?难道郡主也是为了花木狸之事来的吗?”忽利台问道。

郡主点了一下头,指着大帐说道:“忽利台领主,能不能给碗水喝?”

忽利台一行人赶紧闪身让路,嘴里说着“请、请------”

只是,萧冉和扎木合只能站在帐外等候。好在郡主进去没一会,两个婢女便端着木盘过来了。

婢女送出来的是一盘熟肉,一盘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肠子,还有一壶奶。

萧冉顾不上客气,看了一眼扎木合后,便伸手抓起一块熟肉塞进嘴里。

两个人狂吃海塞一顿后,萧冉便觉得这才是人吃的饭。自己穿越后,除了扎木合那顿烤肉,就属这顿饭才像回事。

平时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弄得那些汤水,除了让自己更饿以外,就是一个劲的闹肚子。

填饱肚子后,萧冉开始担心大帐里的情况。郡主独自进去,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如果是起了异心------

萧冉不敢想下去,转头看见正喝奶的扎木合,心里便想着此人倒是生性醇厚,如果能交好他,后面的事对自己也有帮助。至于郡主,还不至于出卖自己吧?

正想着,萧冉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一时间竟浑身觉得冰冷刺骨。萧冉看看旁边的扎木合,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再看看四周,那些站岗的狼兵也和原先没有两样。

萧冉暗叫一声“坏了”,便浑身开始打颤,没一会,便抖得连扎木合也觉察到了。就在这时,大帐门口露出一片光亮,然后,郡主便在忽利台等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扎木合赶紧站了起来,萧冉正待站起来,可身子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竟软软的没有丝毫气力。

扎木合伸手拉了萧冉一把,萧冉便拉着扎木合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虽是站着,可摇摇晃晃的,随时能摔倒的样子。

扎木合瞅了萧冉一眼,赶紧跑去牵马。萧冉也想去牵马,可腿脚打软,根本没办法走过去。

结果,郡主已经上马了,萧冉还站在原地晃悠。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郡主随从。

“嗯?”忽利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细长的眼睛也睁大了。

第二十八章 牛黄解毒

从大帐中走出的忽利台,看到站在一旁的萧冉像过筛子一样瑟瑟打抖,感到好生奇怪。

心说这个郡主带来的随从莫不是吃了兔子胆,怎么像个刚出生的羊羔子那样抖得站不住?自家主人都上马了,他还在那里等什么?等着主人的鞭子吗?

可碍于郡主的面子,他只是发出了“嗯”的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可这“嗯”的一声,对萧冉来说,却是心跳加剧。

一个狼兵举着火把靠近萧冉。火把是动物油脂做成的,燃烧时不时地有火星溅落。

萧冉被这火把照亮,赶紧把头低下来,唯恐被那些人看出自己与西胡人有异的面孔。

自己现在的穿着虽是狼兵的打扮,可如果细看,自己这张东土人的面孔却是瞒不过去的。想到这里,萧冉干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反正也站不稳,不如就跪着吧。

忽利台看到萧冉跪下了,只想着这这郡主随从只是在参拜自己,便不在意了,转头与已经上马的郡主说道:“郡主殿下,我忽利台言而有信,若是郡主答应了,就是这片草原最富有的人。”

郡主这时候根本就没在意忽利台说的是什么,她只是看向跪着的萧冉,纳闷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被忽利台吓的?

果然是没出息的东西,只是见了忽利台这等人便吓得跪下了,若是见到我西胡二十万狼兵征战时的气势,还不得把那颗脑袋钻到土里去啊。

“扎木合,把那没出息的狗东西带到马上去。”郡主厉声喊道。

接着,郡主又对着忽利台说道:“忽利台,你所说之事,待我问过我家狼主再说。”

忽利台看到扎木合像是扛一只死羊一样把那个狼兵扛到马背上,心说这个郡主的手下如果都是这等怂蛋,西边那片草原和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郡主早晚都会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忽利台说道:“银铃郡主,只是你要早点和你家狼主说。我那五万狼崽子可是每天都靠着摔跤打发日子的。”

萧冉已经晃晃悠悠的坐在马背上了,这时候,他听到郡主说道:“忽利台领主,若是您觉得那五万狼崽子没事可做,草原上有着数不清的豺犬,若是少了那么几只,我们的羊儿也可多几只。”

萧冉苦笑了一下,心说忽利台的五万狼兵就这么点本事吗?郡主你是在糟蹋他啊。

“还有,我家狼主自是你的狼主。难道你忘了黑河盟誓了吗?”说完,郡主挥起一鞭打在狮子照的屁股上。

挨了一鞭的狮子照掉头便向夜色中奔去------

萧冉赶紧催马跟上,不过,在马儿离开那座大帐前,萧冉看了一眼忽利台。火把的光亮下,忽利台面无表情,稳如泰山。

此人比那花木狸却是要阴险。萧冉这么想着,马儿已冲进无边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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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藏身的那处山坡后时,东方已现晨曦。同样是一夜未睡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看到他们回来,脸上都是一副释然的样子。

但看到郡主那冷冰冰的脸色,两个人都看向了还坐在马背上萧冉。

已在马背上坚持了大半夜的萧冉只对着他俩说出“帮我”两字,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栽下马背的萧冉并没有晕过去,独臂汉子揽住自己,并把自己放在草地上时,萧冉感觉自己是清醒的。

只是,这种清醒的感觉是那么不自然,好似在虚空中一般。萧冉仰面朝天,看到流星无数,夜空中,一位骑马将军白袍飘舞,身边一位美丽女子含笑而视。

仔细看去,那将军英气勃勃、面色沉毅,却是一位中年将领。将军腰间佩有一刀,再一细看,赫然竟是斩马。

那女子英姿飒爽,白裘裹身,却像极了郡主。

只是,那两人虽骑在马上,却不快行,只是看着萧冉,眼里温情似水,像要把人心化了一般。萧冉正待呼喊,却见那二人相视一笑,飘然远去------

流星消失,一位黑脸汉子手中竟是一架玩具般的望远镜-------

萧冉断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个梦乱极了。

“公子的烧似是退了。”

“小将爷算是又捡回了一条命。”

似睡似醒的萧冉听到这两句话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冉醒了。睁开眼的那一刻,一片通透蓝天在上,白云如羊群。

萧冉虽然没有动弹,却感觉身上无比轻松,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就是连小臂处的箭伤,此时也不是那么疼了。

“公子,你总算是醒了。”老秀才的脸出现在眼前。

“什么时候了?”萧冉作势要坐起来。

独臂汉子扶了他一把,说道:“小将爷,可还记得你是谁?”

萧冉脸上一阵抽搐,心说我如果说我忘了,是不是又要挨打?

“李将军,我父生前可是穿白袍?”萧冉笑着问道。

“大将军常以白袍覆身,骑赤锥马------”

萧冉不等独臂汉子说完,便又看向老秀才,问道:“我娘可是和那郡主有几分相似?”

老秀才听到萧冉的话,两行老泪顿时流了下来。“公子,可是想你那娘亲了吗?”

萧冉抬头望天,泪眼朦胧。

银铃郡主靠着一块巨石此时睡得正沉。

一夜没有合眼,既要帮着老秀才救那个兔子胆的萧冉,又在心里害怕这个兔子胆死了。

那家伙一夜胡言乱语着实让人害怕,只是他迷糊中呼喊爹爹和娘亲的时候,自己怎么会无端心酸流泪?

直到老秀才说烧总算是退了的时候,郡主才带着一丝酸楚和衣而卧。只是,这时候天已大亮,山中的鸟儿也啾啾有声了。

“公子,若不是郡主急中生智,将你置于两马之间,用那马儿的体温暖你,恐怕你------”老秀才昨夜看到萧冉的样子,已知道他是在发烧。

只是手中药品有限,山中又缺少发暖的物件,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只是把自己身上烂如渔网的衣衫盖在萧冉身上。

没曾想,此举倒是启发了郡主。她让扎木合牵过狮子照和追风,让两匹马紧挨着卧下后,又将萧冉放在两马的马腹之上,再盖上扎木合快速剥下的两张羊皮。就这样,生生地将身体已是凉透了的萧冉暖了过来。

两匹马的体温如两只火炉,不但让萧冉不再发抖,还出了一身透汗。出过汗后,萧冉的烧便退去了。

那狼兵使用的獠牙箭镞虽是带毒,可毕竟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伤人后,只要救治及时,还是能捡回一条命的。

况且,萧冉还吃下一物。

“公子,可还记得那头断角老牛?”老秀才手里托着一个黑黄色的圆物。

萧冉想起那头拉着一架破车的老牛。只是,把顾老二送到阴山后,它便死了。

“此物正是从它腹中取出,名唤牛黄。”

第二十九章 好心的忽利台

萧冉站在郡主倚靠着睡觉的那块石头前,端详着郡主睡着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越发断定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娘亲模样就是这般。

只是,郡主的眼睛是闭着的,如果睁开,是不是也像梦里的娘亲那般眼光温柔似水,萧冉就不确定了。毕竟,她很少拿正眼看自己。即使看了,也多半没有好眼色。

狗东西?萧冉还记得郡主在忽利台大帐前骂自己的话。

知道当时的状况吗?我如果不是急中生智让自己跪下了,那个忽利台认出我是东土之人,恐怕现在我的人头就挂在他门前的拴马桩上了。

至于郡主你,想必忽利台也不会轻易放过吧?那忽利台拿手中五万闲的摔跤玩的狼兵威胁你的话,我可是听的真真的。

就在这时,郡主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被眼前站着的人吓了一跳的郡主说道。

“谢过郡主。”萧冉长揖及地。

“就这?”

“难不成要跪?”

“是谁见到忽利台------”

还不等郡主说完,萧冉噗通一声便跪下了,“郡主,请收下我的膝盖。”

郡主看到萧冉跪下了,站起来扭身走到一边,“萧公子,又在胡言乱语。”

萧冉并不站起来,只是跪着说道:“我胡言乱语倒是习惯了,只是郡主说那忽利台的五万狼兵只能杀死草原上的几只豺犬,算不算是胡言乱语。”

“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再提。”郡主说完,瞪了萧冉一眼便向老秀才那里走去。

忽利台知道花木狸已经废了以后,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还恬不知耻的说自己言而有信。

黑河盟誓之时,你忽利台带头推举我家狼主为西胡之首,为草原各部的狼主。昨日便以五万狼兵为重器,威胁要吞并花木狸的草原,并连自己也一并收入大帐。

想到自家狼主答应花木狸的求亲,想必是早已知道忽利台的狼子野心了。只是,忽利台手中有草原上最大的一支狼兵,自家狼主也是没办法才拉拢花木狸,好与忽利台抗衡的。

此人与花木狸一般可恶。郡主恶狠狠地想着。

草原上近两三年以来,刚刚平静安稳了许多。现在却因为萧冉废了一股大势力的首领,便让那个忽利台又要蠢蠢欲动了。今后草原各部会不会又要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郡主就不确定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萧公子,果然可恶。只是这样想的时候,郡主心中并没有刚才那般恨意。

萧冉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废了花木狸,便打破了草原各部的平衡,让西胡人再次陷入你争我夺的境地。现在萧冉急于知道的,是以羊换人的比率。

等萧冉也走到老秀才身边时,听到郡主说“三羊换一人”。

知道忽利台要三羊换一人后,萧冉禁不住骂开了。“失一羊便杀一人,想必是羊命和人命是相等的。现在却要三羊换一人,什么时候我东土之人的人命值三只羊的价钱了?”

郡主睥了他一眼,心说这还是我去求他的价格,若是旁人去,便是十羊换一人。当然,也可以一只羊儿也不用,就可以换来那些牧羊奴。只是,那样就要委屈自己了。

萧冉骂了几句后,看到郡主、老秀才、还有独臂汉子都不吭声,便也没了心气。

这时候,老秀才站了起来,对着他说道:“公子,你可知那里有多少和我等一样的人?”

萧冉一愣,心说对啊,自己只知道那里有很多被掳掠来的东土人,到底有多少,这个郡主也没说啊。

“三千,三千人。”老秀才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

“这么多?”萧冉根本就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被掳之人活着。

虽说前些年西胡年年东犯,每次多多少少都有斩获,可忽利台领地上会有这么多牧羊奴,别说萧冉不相信,就是老秀才、独臂汉子也不确定。

他们那处牧羊点,前前后后总共有一百多人,可这些年下来,不就只剩下眼前这三个了吗?

萧冉认为,只剩下了两个半,自己就是那半个。

郡主知道他们不会相信那里还有这么多活着的东土人,便告诉他们,那个忽利台与草原上其他领主不同。

别的领主得到这些命不如羊的东土人后,便肆意打杀,随意当做物品送人。或者是换取其它东西。那个被萧冉废了的花木狸便经常这样干,所以,他的领地上这几年已经没几个东土人了。

这个忽利台却不一样,他不但不肆意打杀那些人,还特意去别的领地挑选那些他看中的东土人。

被他看中的,只要主人愿意,他必然会以羊换取。结果,没几年下来,其它领地的东土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来到了忽利台这里。

再加上最近三年,西胡人没有东征,草原上没有新的东土人来到,所以除了忽利台这一处,其它领地上几乎已经没有东土人了。

听了郡主的话后,萧冉突然对那个忽利台的做法感到奇怪。别的领主拿这些东土人不当人,怎么到了忽利台这里,还值得拿羊换取了?

当萧冉再问郡主时,郡主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只知道黑河盟誓的时候,他是最弱小的领主,而现在,他是草原上可以和自家狼主抗衡的领主。”

萧冉想到忽利台扎营的地方,还有那些整齐划一的军帐,觉得忽利台这个人不简单,他是在收集人才,收集那些东土被掳掠来的人里的人才。

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萧冉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些人带回东土去。

“三千人,九千只羊。”萧冉看向郡主。

郡主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家也没有那么多羊。况且,忽利台也不会把这三千人都交给花木狸去砍。

忽利台答应郡主的,是三百人。

萧冉眼睛一亮,又看着郡主。郡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不打我家羊的主意就难受是不是?

可萧冉想的却是,这三百人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必然是对忽利台没用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快死之人。

果然,萧冉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郡主并不知道那三百人是什么样子,只是说道:“忽利台说过会用牛车送他们。”

萧冉明白了,随口说道:“他倒是好心。”

第三十章 黑河盟誓

不管花木狸想不想用羊儿换那些东土人,萧冉都决定带他们回去。把他们留在这里,必是一祸。

所以,萧冉想的不是那三百快死之人,而是那些忽利台不想交换的人。

只是,那些人却是人家拿羊儿也不换的。即使换,那郡主家也没有那么多羊。

萧冉觉得这真是个问题,大问题。原本只是怕花木狸为了报复,会将草原上的东土人杀了泄愤,可自己真没想到,忽利台会利用那些东土人壮大自己。

看来,那些被掳掠来的人里面,不仅仅只是老秀才、独臂汉子、张甲、赵乙这样的人,还有谁得到便谁强的人才。

可是,那些人会跟着自己回归金銮王朝吗?

“怎的不会?公子,自我等被掳来之日,便日日思归。即使那些人被忽利台所用,想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有机会,终归还是要回去的。”老秀才的话打消了萧冉的疑虑。

“如此,我等便好好合计合计。”萧冉看向郡主。

郡主却摇摇头,说道:“若是别的领主倒也好办,只是这忽利台------唉!”郡主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下巴一脸无奈的样子。

萧冉看着她极可爱的样子,心里笑了笑,暗暗说道:你可是郡主啊,而且是你家狼主最宠爱的郡主,你要是没办法,我等只能自己跑了。

萧冉沉吟片刻,想起自己在忽利台帐前,听到郡主说起黑河盟誓,便问道:“黑河盟誓是怎么一回事?”

郡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老秀才,像是自己不方便说的样子。老秀才便说道:“公子,此事我倒是知道。只是,那事与我等要做之事有关系吗?”

萧冉心说有没有关系等听了再说,便说道:“你且说说看。”

老秀才扫了一眼围坐在一起的人,特别是正在想心事的郡主后,才说道:“此事要从你父说起。”

“慢着慢着,黑河盟誓明明是西胡人搞的,与我父有什么关系。”萧冉说道。

老秀才正待张嘴,郡主却说道:“你想不想听?”言下之意,不听就别打扰我想事情了。

萧冉赶紧说道:“听、听。”

等老秀才讲完,萧冉这才知道,黑河盟誓确实和自己那个大将军父亲有关。十多年前,萧冉之父出任镇边军大将军后,看到西胡人年年犯边,自己只有被动防守的劣势,便上书朝廷,力主西征。

可王朝庙堂之上那些人却以此前历次西征,不是出兵无果,便是劳而无功,靡费国力为由,拒绝了大将军的请求。

可大将军像是中了邪一般,接连上书,请求西征,并立下军令状,不破西胡誓不归。

一月后,朝廷下旨,令萧冉之父西征。只是那圣旨中还说道,萧大将军那颗头,暂且寄着。

已经备战多时的萧大将军果然没有让金銮王朝的人失望,他不但将镇西关关外草原收复,还将西胡人一口气赶到了黑河。

被萧大将军打的稀里哗啦、牛羊尽失的西胡人来到黑河后,发现再也没地跑了。再向西便是宛地,一个与西胡不太友好的地方。

可就在这个时候,西胡人却发现,那个让他们闻风丧胆的萧大将军不追了。不但不追了,还回去了。再看看自己这边,当初的七大领主现在只剩下三个半了。

三个半的意思就是,有一个已经半死不活了。

得以苟延残喘的西胡人在庆幸之余,就搞了个批评与自我批评。当然,各大领主都是批评别人的多,批评自己的少。最后,便吵得不可开交了,大有自己人再跟自己人血战一番的意思。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那半个领主有气无力地说道:“若要重新回到有奶有蜜的地方,就要再推选一个狼主出来。”

老狼主当时还不是狼主,只是那三个半领主里剩下兵马最多的一个,而忽利台就是那半个。而原先那个世袭狼主在半月前就被萧大将军灭了。

群狼无主,马儿无头。于是,那个半死的忽利台躺在草地上说出的话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就这样,银铃郡主的爷爷做了狼主,其他领主便发誓要效忠狼主,效忠草原。

感念忽利台的首倡,在新狼主的保护下,那个半死的忽利台不但没有死,还保住了领主的地位。虽然逃到黑河后,他手下已无一兵一马。

当然,新狼主也没有让那个救了自己的猎鹰人吃亏,将一位战死的领主的领地封给了他,让他做了领主。两年后,这位领主战死,他的儿子花木狸便世袭了领主之位。

自打黑河盟誓后,黑河便成了西胡人的圣地。他们在这里整军备武,休养生息,没过几年,便杀回了那个流淌着奶与蜜的地方。

后来,便有了鬼谷一战,彻底消除了西胡人的心腹大患——萧大将军。

老秀才讲完了,郡主的心事也想明白了。她看着萧冉说道:“那三千东土人,大数就在黑河。”

萧冉便问道,那些人在那里做什么?

郡主想了想,说道:“忽利台说,他们在修造器具。”

“什么器具?”

郡主摇了摇头。

很显然,黑河盟誓之后,西胡便再次变强了,他们不但夺回了草原,还把他们的死敌萧大将军灭了。而后,年年东犯,从不落下。只是最近三年,却偃旗息鼓,做了安分良民。

这有点不正常啊。按照他们不抢掠便过不舒服的习性,三年不战,他们怎么能忍得了?

再就是,当年自己那个大将军父亲,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收兵,而不是一鼓作气灭了西胡?还有,当年萧大将军为什么要搭上自家性命也要西征?

想必当年之事,老秀才也没有都对自己说吧。

萧冉又想到那些军帐,还有颇有心机的忽利台,觉得这西胡草原必有大事。

可那三千王朝之人,自己怎么才能带回去?一时间,萧冉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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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冉为救人之事发愁的时候,一队狼兵轻骑正跃马踏出草原,来到了大漠边上。

为首的那个狼兵头领下马后,看了看沙漠上的痕迹,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便断定那些逃跑之人没有来过这里。

这是去金銮王朝最近的路,难道自己已经跑到那些人的前面来了?

也许根本就没有向这里跑,而是躲进阴山了吧?狼兵头领在心里想着。

这些狼兵原来跟着那些马蹄印追,天黑后,因为怕看不清那些印迹,便没有再追。结果,第二天天亮后,那些蹄印竟无端消失了。狼兵头领只好继续向东追去,直到追到这大漠边缘,才觉察出不对。

“定是进山了。”那个头领指着远处的阴山。

说完,狼兵头领带头朝着阴山的方向奔去。在他身后,数百轻骑瞬间便卷起遮天风尘。

第三十一章 西去黑河

躲在山坡后的萧冉等人讨论了半晌,到底也没有讨论出一个好的办法。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想到了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

既然没办法救出那么多人,自己这几个人等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就一走了之。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说出走的话以后,萧冉给了他们一个鄙视的眼光。

郡主好像也不满意这种拍屁股走人的做法。只是,说出此话的是自己的启蒙先生,她也就是看了那两人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萧冉此时打心里就不愿意就这样走了,现在只是还没有想出办法,又不是真的没办法,怎么能这样就放弃了?这不是我萧冉的作风啊。

于是,萧冉一边拿眼神示意老秀才,一边嘴里说着“再想想、再想想”,说这话的时候,萧冉还一个劲的看着郡主。

老秀才看到萧冉的眼光时不时地瞥向郡主,心里便明白了,此子又在打郡主的主意。

可郡主正望着远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秀才又不忍心再逼她了。

萧冉没办法,只好自己对着郡主说道:“郡主,花木狸请你回去主事一事,你可曾考虑。”

郡主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郡主能去花木狸那里,先把换那三百人的羊儿弄来,此事就好办了。”萧冉说的风轻云淡,此话对郡主来说,却不亚于晴天惊雷。

“萧公子,你这是要让我使美人计吗?”郡主轻声说道。

萧冉一听这话,心里一乐,这郡主不亏是老秀才教过的,连美人计也懂。

“委屈郡主了。”萧冉说道。

郡主看着萧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最后,郡主猛地喝道“滚”。

老秀才看不下去了,对着萧冉埋怨道:“公子,那花木狸是何等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的还会想出这等坏主意?”

“小将爷,郡主已对我等不薄,你何必再为难于她?”独臂汉子也说道。

萧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猛地站起来说道:“大家都是被掳掠来此的,我们跑了,把他们留在这里,你们的心里不难受吗?我就问你们,你们走的愉快吗?”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明白自家公子怎么这会有了悲天怜人的情怀。看他的样子,也像是真情流露,不是那一时冲动。

两人对视一眼,便齐齐的对着萧冉说道:“既如此,我等要走就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

说完后,老秀才便对着郡主说道:“郡主殿下,老朽在此谢过了,你我二人就此别过吧。”

郡主一愣,想不出老秀才这是弄哪一出,便赶紧说道:“先生,为何这样说?”

“郡主,适才公子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等虽不是一起来到西胡的,却都是苦命之人。若不知他们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没有让他们代我等受过的道理。”

“先生的意思是?”

“不走了。”

郡主看着老秀才,觉得这话不是虚的。

看着老秀才那毅然决然的样子,郡主倒埋怨起自己来了。想到花木狸会杀人泄愤的是自己,三千人的事情也是自己告诉他们的,怎么到了最后,难受的竟是自己?

罢了,就当是我欠你们的吧。想到这里,郡主盯着萧冉说道:“萧公子,要来羊后却要怎样?”

萧冉大喜,对着郡主说道:“我要西去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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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冉等人离开藏身的那处山坡两天后,一队狼兵纵马奔上了山坡。

山坡下,被压倒的草丛和丢下的羊骨告诉那些狼兵,这里曾有人呆过。狼兵头领纵马下山,直到走到那处宿营地后,才翻身下马。

他看看那些草丛,又捡起一根羊骨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后,对一名狼兵说道:“回去禀报领主,我等已发现萧冉的踪迹,他们由此进山了。”

“呀。”狼兵骑马走了。

萧冉等人在郡主的带领下,在阴山深处转了两天便出山了。出山后,几匹马的马蹄便又被包裹了起来。

这是萧冉的主意。他们在那处山坡处呆的太久,早晚会被西胡人发现。如果西胡人循着痕迹追踪,便会找到他们。

而在山里转两天,出山后便隐去踪迹,那些在山里跟着转了几天的追兵便会摸不着他们的去向。

出山后,萧冉等人便与郡主分开了。按照萧冉的计划,郡主带着扎木合去往花木狸的营地,而萧冉他们则向西而去。

望着郡主离去的背影,萧冉心里一阵惆怅。此女天性善良,在这西胡之地可惜了。

黑河在西胡最西边,从此地去要走近一个月的时间。好在现在三人都是骑马,那些羊儿也被扎木合制成肉条,分开挂在三匹马上,就这么一路风干着,一路西去。

三人所骑的马都是好马,特别是那匹追风,奔跑起来如在风中穿梭,不说日行千里,八百里总是有的。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骑的是狼兵的军马,虽说比不上追风那般矫健,可日常行军绝没问题。

萧冉依旧还是狼兵的打扮,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也扮作是西胡人,披散了头发不说,还将羊皮穿在身上。三人脸色又黑又脏,如果不是细看,倒也看不出是冒牌货。

一路上风餐露宿,除了睡觉吃东西,三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此行路上,虽说也碰到不少狼兵,三人都是早早避开。那些狼兵对他们也没在意,地处西胡腹地,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东土人骑马向这个方向跑。

以往那些想逃跑的东土人,都是向着东边跑的,谁会向离家相反的方向跑啊?

如果是在草原上发现三三两两向着东边步行的人,那些狼兵说什么也要去盘问一番的。

要知道,抓住一个逃跑的东土人带回去,自家领主便多一个牧羊奴,若是被东边草原的忽利台领主看中,说不定自己还能得只羊。

萧冉虽不知道草原上的这些规矩,但他知道,草原广袤,只要不是面对面的碰上那些西胡人,多半就没问题。

就这样一路疾行,二十天后,萧冉已看到一处黑色的轮廓出现在远方。

第三十二章 桑落倾城

黑河,一条来自雪山,流经草原的河。河水并不湍急,河面也不宽,于此草地上便有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河。

黑河两边水草丰茂,地势平坦,再加上夕阳映照,在萧冉的眼里,这里便美的让人心醉。。

西胡圣地!我倒要看看这里有什么?萧冉望着远处那座土城想着。

“小将爷,你看我此时像不像西胡人?”独臂汉子捋着额边的长发说道。

“披发左衽,面如黑炭,别说像西胡人,就是说你是一只成精的山魅也不为过。”萧冉打趣道。

“既如此,我就为小将爷先去打探一番了。”独臂汉子翻身上马向那座土城奔去。

萧冉和老秀才便坐在草地上等着。此时日头将落,余晖耀眼,萧冉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怪不得被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打的屁滚尿流的西胡人,能在这里用短短两年的时间,便再次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这个地方确实养人啊。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独臂汉子却还没回来。老秀才有些心神不宁,不断地朝着土城的方向看着。萧冉则躺倒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出神。

若此夜有梦,那将军和夫人会不会再入梦中?只是,萧冉却没有丁点睡意。

郡主去往花木狸处,此时是否顺利?那个废物花木狸会不会按照郡主的话去做,萧冉也不敢确定。

自己要带那些人回家,不单单是为了他们应该回家,而是,这忽利台很可能会利用他们,再次东犯。

你以为金銮王朝的大将军死了,边关就是你自家草原想来就来吗?

我这个大将军之子还活着,边关就不可破。独臂汉子说过,但使府军一人在,不叫贼人进家门。

我萧冉要说,但使萧冉一人在,不叫胡人犯边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冉听到耳边有鸟鸣的声音。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萧冉爬起来,看到衣衫已被草地上的露水打湿。再看看四周,老秀才站在马前,抬手望着土城方向。

看这样子,老秀才肯定是一夜未睡,还在等着独臂汉子。已是一夜过后,独臂汉子还没回来,萧冉也有些急了。

就在这时,老秀才突然喊道:“公子,怎的那里有这许多人?”

萧冉几步便跑到老秀才身边,也手搭凉棚向那里望去。萧冉视力本就很好,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一群人朝着这里而来。

“李将军被抓了?”萧冉说道。

老秀才本也疑惑,现在听到萧冉也这样说,便把追风的马缰放到萧冉手里,说道:“公子快走,我自在这里等着。”

萧冉松开马缰,笑着说道:“还没看清楚,怎的就跑?”

“等你看清楚,只怕是跑不迭了。”老秀才又抓起马缰。

“先生,你看那骑马的人,是不是李将军啊?”萧冉望着那边说道。

老秀才又看了一会,那些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清晰了。只见为首之人确实是骑在马上的,他的后面,却跟着一群走着的人。

若是那西胡狼兵来抓自己,必是骑马来,断不会派出一队步兵吧?

况且,西胡人马下为民,马上为兵,只要是去厮杀,一定会骑马的。

听到萧冉这样说,老秀才也放下了半颗心。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上马,我们迎着他去。”萧冉说着,抓过马缰纵身上马。

老秀才无奈,便也上了马。只是,他在心里想的却是,若来人不善,调转马头便跑就是。

两队相向而行,不多时,萧冉便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那个骑在马上,如山魅成精的人不是独臂汉子还能是谁?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却一个个都是西胡人。

萧冉勒住马,手握在陌刀刀把上------

“小将爷,你看他们是谁?”还离着数十步远,独臂汉子便在马上喊着。

萧冉看了好一会,一个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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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独臂汉子兴奋极了,下马后就一直拉着萧冉,对那群他带来的人说着“看看,这就是小将爷,还活的好好的”。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十几遍,也拉着萧冉在那群人中展览了一个遍。

萧冉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脸,出于礼貌,便向他们行了个拱手礼。只是陌刀在手,那把刀就被那些人看清了。

哗啦一声,那些人齐齐的跪下了------

“属下参见大将军!”声若洪钟,齐可震天。

萧冉一怔,心说怎么了?好像自己的小将爷身份不如这把刀啊。

已经冷静下来的独臂汉子没有跪下,他现在心里也很恼。

自己和老秀才豁出命去保下的小将爷,竟然在这些人眼里不如那把刀值得跪。他看看老秀才,老秀才此时却是一副笑模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

等那些人都站起来后,萧冉总算是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了。

那些人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本就是该死之人。之所以苟活,不过是思念故土亲人,盼着有回归东土的那一天。

萧冉看着这些被俘的边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竟还有自己父亲的部下,历次边关战争中被俘的镇边军将士。

萧冉看着他们与独臂汉子几乎无异的粗糙面孔,虽不熟悉,却也亲切,心里就越发觉得自己想带他们回去的决定是对的。

“李四,你跪什么跪?你一个酿酒的冒充什么大将军旧部。”独臂汉子拍着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说道。

被拍的男子嘿嘿一笑,说道:“大将军也是喝过我的桑落酒的。”

“是啊是啊,李四酿的酒那可是酒香满城啊。”人群中有人说道。

“李将军,那关城之中,就数李四最为容你。”老秀才也说道。

“哈哈哈,我们是本家嘛。”独臂汉子单手揽着那人肩膀说道。

“你这自认的本家却是你不花钱喝酒的借口罢了。”老秀才摇头说道。

“哈哈哈哈-------”众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等众人笑毕,老秀才突然脸色一变,转向东方,凝神片刻后黯然说道:“谁可记得桑落曾倾城?谁又记得将军挎斩马?你们又有谁还记得德符关破家人亡?”

“我等万死不敢忘记。”众人齐呼。

“如此,你们便要听从萧公子的。”

第三十三章 烟火土城

老秀才一言定音,原想让那三十多个被俘边军认了新主子。

别管他们服不服,独臂汉子原先在军中便是霸道的角色,不也认了自家小主吗。

镇边军中,那些边军连年征战,早就练就了桀骜不驯的脾性。只是在这西胡磨炼多年,那些棱角也变得圆滑了。

此时听了老秀才的话,倒也没什么脾气。要知道,那些脾气大的,早就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可是,萧冉却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勉强。比如,那个刀疤脸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就有几分不屑,脸上的表情也很冷。

其实萧冉不知道,那个刀疤脸因为脸上挨了一刀,便看谁都是这幅表情了。

“先生,张甲和赵乙想必可以瞑目了。那两个杀死他们的狼兵,此时恐怕早已被豺犬吃的一干二净了。”萧冉看似随意地说着,可那个刀疤脸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冷。

“先生,埋山魅的地方是不是妥当?”萧冉又说道。那只山魅算不算自己杀死的,萧冉也不确定,只好这样说了。

老秀才点了点头,心说公子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狼兵是你杀的,一个就在牧羊点,另一个我也不知在哪里。埋山魅的地方却是你找寻的,妥不妥当你自己不知道吗?

萧冉才不在乎老秀才的疑惑呢,只顾自己说着,“先生,也不知花木狸被我砍了手脚后,还能活多少日子?”

老秀才正待接话,却发现原本高高兴兴的众人,此时都鸦雀无声的看着自家公子。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惊愕、几分疑惑。这时候,老秀才才像是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由得说道:此子狡诈。

要说杀几个狼兵倒也不难,这些人在沙场上哪个没杀过几个。

山魅,想是小将爷杀了一只山魅并埋了吧?山魅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到底什么样,他们也没见过。那些见过的,都已经死了。

公子杀了山魅的事情,有点玄乎。

可花木狸这事,公子是在吹牛吗?西胡谁不知道花木狸的名头,你说你把他的手脚砍了,怎么证明?

萧冉看着他们的眼神,笑了笑,装作随意地举了举那把陌刀,说道:“此刀砍人手脚,如切泥。”

那些边军顿时明白过来了,谁不知道大将军死后,此刀便落在了花木狸手里。现在却在小将爷手里,必然是小将爷从花木狸手中得来的。

接着,那三十多个边军顿时齐刷刷的跪下了。

“属下任小将爷驱使。”

“起来、起来,客气什么。”萧冉扶起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刀疤脸,却看到他脸上还是冷冰冰的神色。

你的脸是冻住了吗?

等萧冉再看到其他人脸上心服口服的模样,心里便也释然了。

边军骁悍,只服比他们更骁悍的人。

“只顾得高兴了,却忘了说小将爷做的那些事了。”独臂汉子挠着长发说道。

“你忘了说不要紧,却让公子费心炫耀。”老秀才在独臂汉子耳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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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依照金銮王朝镇西关关城所造。造这座关城的人,就是历年被掳掠来此的那些东土人。

西胡人不懂这些土木工程上的事情,却知道那座挡着他们发财的关城什么样。

西胡缺少的粮食、铁器、金银、还有白花花的女人,都被那座千里之外的关城隔开了。

最为可气的是,若是想要得到那些,就要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来换。而那成千上万狼兵死去的地方,就是那座关城的城下。

在他们心里,那座关城就是他们的心头恨。那恨意比天高,比黑河的水还长。

此恨怎可消?

于是,忽利台便命那些造了那座关城的人再造一座。由此,那些狼兵便可日日对着这座关城发泄。

走在关城内,萧冉看着街道两旁的那些房屋、墙垣、瓦当飞檐,心里便对那座真正的镇西关关城有了印象。

只是想到眼前这座关城是忽利台所造,是用来练兵的场所,心里便多了几分唏嘘。

想来那座真正的关城,也是有几分繁华的。

就这么边走边着,夹杂在众人中的萧冉等人,不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烟火缭绕的地方。

萧冉看到此处有十几座打铁炉,里面的炭火正红。旁边还有数十人,正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

刀疤脸走过去,拿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然后走到萧冉前面。

“小将爷,你可认得此物?”

萧冉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铁制的、三棱状的尖物,看起来像是箭镞。只是这个箭镞还没有打磨,看不出有多锋利。

“这是箭镞吗?”这箭镞与印象里的燕尾状箭镞不太一样,萧冉也不确定。

“小将爷好眼力。”刀疤脸赞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几分诚意。

认出这东西是箭镞很难吗?萧冉把箭镞放回到他手中。

“此箭唤作穿甲箭,是用黑铁所制,专门用来射杀我王朝精甲将士。”

萧冉大吃一惊。独臂汉子曾告诉自己,金銮王朝军制,以镇边军为最强。而镇边军中,以三千精甲最强。

只是,那三千精甲,已随着萧大将军在鬼谷一役中全军覆没了。

“想我边军精甲,西胡人箭不可透,这才有了当年萧大将军横扫草原各部的威风。而你等在此所制之箭真可透甲?”独臂汉子拿过那只箭镞,满脸不相信的神色。

“百步之内,透甲一寸。五十步以内,透甲三寸。”

独臂汉子的脸僵住了。

“不仅如此,此处还存有三千副精甲,也是我等所为。”

独臂汉子听到这话,已是大怒。他抓住刀疤脸的前胸,恶狠狠地说道:“你等是要助那胡人害我将士,破我关城吗?”

“李将军息怒,我等怎会助那胡人害我袍泽。”

二人争吵,早已引来那些匠人的眼光。只是,独臂汉子等人是胡人打扮,他们便以为是刀疤脸又惹怒了胡人,胡人在拿他出气。看了一眼后,那些人便又低头干活了。

老秀才拉开独臂汉子,低声说道:“你且放手,他要助那胡人,我等还能在此吗?”

独臂汉子松开手,说道:“你且说说,这穿甲箭是怎的一回事?”

刀疤脸瞅了瞅周围,低声说道:“李将军且息怒,此箭确实是东土人所发明,我等所制。”

独臂汉子早已是怒气冲天,此时便什么也不顾的狂吼道:

“娘的,你把那贼人找来,看我一拳打死他。”

第三十四章 三千精甲十万箭

独臂汉子听说是东土人为西胡发明了可透甲的箭镞后,一时竟怒不可遏,嚷嚷着要打死那人。

可刀疤脸却笑着说道:“李将军,你却是没机会了。”

原来,那个想吃肉而讨好西胡人的家伙,已经被刀疤脸他们寻了个机会,喂了草原上的豺犬。

那人失踪后,胡人也曾怀疑是东土人所为,但又想到那人也没什么用了,活着每天还要供给他肉食,便查找了几天后不了了之了。

萧冉听刀疤脸说了那个吃肉人的事后,觉得那人真蠢,就不知道世上还有卸磨杀驴这等事吗?萧冉想着。

东土之人,也不是个个都像是刀疤脸这等,久居胡地却心念东土。那些年掳掠来那么多的东土人,出几个没有骨气的也很正常。

“只是,制箭之法已经被胡人所得。幸亏胡人不善于制器,只能逼我等为他们制箭。”刀疤脸恨恨地说着。

“你们就没在那箭中做点手脚?”萧冉笑着问道。

“小将爷,我等原来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被胡人识破杀了几人后,我等就实实在在的制箭了。”

看着冷面的刀疤脸,萧冉脑中脑中便闪现出那日早上顾老二滚落在血泊中的头颅。西胡人动辄砍头的习惯,自己早已见识过,那些被杀的制箭匠人,却是为东土而死。

此仇早晚要报。

萧冉看着这处烟尘沸腾的作坊,问道:“这样的制箭作坊,此间还有几处?”

“只此一处。”

萧冉数了数此间的人数,心里想到,梦溪笔谈中有云,三人制箭,需要两天才能制箭150枝。但这还不算打制箭镞、刮削箭杆、修剪箭羽的时间。

“每日你等可制成多少箭镞?”萧冉又问道。

“胡人要求百支以上,若完不成便没有饭吃。”

萧冉点点头,在心里默算了一番。若是其它材料是在别处制成,再运到此处安装,完工一件箭镞便制成一箭,效率便很可观。据此间的工匠人数,一月下来,总有三千枝箭可成。

“你等做这事多久了?”

“两年有余。”刀疤脸回道。

“如此,胡人便有十万枝箭可用,是不是?”萧冉肃然说道。

刀疤脸没有回答,而是指着作坊另一侧的一扇门,示意萧冉等人过去。

门打开后,萧冉看到一束束捆扎整齐的羽箭,整齐地排列在一座座木架上。都是实打实的黑铁箭镞,而不是那种獠牙做的。

“小将爷,十万穿甲箭,只多不少。”

萧冉看着眼前这些杀人利器,走过去拿起一束,看到这些羽箭要比之前看到的那些狼兵用的似乎短一些。反而和郡主那些羽箭的长短差不多。

萧冉便想着,难道用这些羽箭的都是和郡主一般的人?

顾不上细究,萧冉心里想着那些精甲,便又问道:“那三千副精甲又在哪里?”

“小将爷,请随我来。”说着,刀疤脸又领着萧冉等人向另一侧走去。

又一座仓库打开后,吓了萧冉一跳。原来那三千副甲胄却是像穿在人身上一样,是立着放置的,乍一看上去,犹如密密麻麻一片无头脸的将士站立着。

“小将爷,属下该死。”刀疤脸突然跪在了萧冉等人面前。

萧冉搞不明白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该死了?

等萧冉扶起刀疤脸,他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小将爷,属下该死。那胡人将这甲胄运来时,三千精甲,血迹斑斑,无一完好。我知这是我边军所穿,并不想修补,可那胡人以人命相逼,我等只好将甲胄修好。”

原来,这三千副甲胄便是鬼谷一役中全部战死的那三千精甲将士所穿的。

萧冉震撼之余,心里早已是心潮翻腾。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边军精甲。

萧冉拱手抱拳,对着这森严战阵施礼。

再看老秀才和独臂汉子,早已是跪地不起,泣声连连。

“公子,你眼前那副精甲,便是你父所穿------”话没说完,老秀才早已是泣不成声。

萧冉瞬间便如雷击,噗通跪下后,便一头磕在地上。

三千甲胄,老秀才一眼便认出那副大将军穿过的。并不是老秀才眼尖,而是刀疤脸他们把这副银白色的甲胄摆在了“军阵”的最前边。

想那大将军站死后,便被胡人将甲胄当做战利品剥下,那尸身便被花木狸一路拖行,回到西胡腹地时,只剩下一副白骨。

这甲胄此时却立着,犹如大将军还在一般。

在萧冉眼里,那三千精甲此时都活着。

这甲胄,我要一件不落的带回去。萧冉的指尖触到大将军的甲胄上,好像两人心意已通。

“小将爷,”刀疤脸看看门外,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等在修补此甲时,所用之物就是那制作箭镞的黑铁。”

“哦?”萧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刀疤脸指着那副甲胄的胸部说道:“此处所用甲片,皆是黑铁。”

“你的意思是,你等所造之箭,穿不透此处?”

刀疤脸点点头,指着那片“军阵”说道:“三千甲胄,皆是如此。”

萧冉仔细看了看那副甲胄胸部的甲片,确实与其它部位的不同。可刀疤脸这样做,却是为了什么?

此甲被胡人所得,必为胡人所用,你这样改制,难道不是帮那些胡人的忙吗?

刀疤脸看出了萧冉的意思,便又说道:“胡人不着甲,已是习惯。我想,此甲他们必有他用,却不是穿着作战。”

萧冉也想不出胡人用这些甲胄做什么,但是胡人没有穿甲的先例倒是真的。

胡人之所以屡屡破关,无非是仗着马快善射。而马快,就是因为胡人无甲,马的负载小,速度就快,耐力就久,而王朝军队屡次被袭,却拿他们没办法。

这种打了就跑,对手想追又追不上的战术,就是军事学里颇为出名的奇袭战术。也是胡人最擅长、最精通、也是唯一会用的战法。

想必,这些甲胄真的如刀疤脸所说,必有他用吧。萧冉想着。

“嗯,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等所制的穿甲箭,如果遇到这甲------”萧冉想起了那个矛与盾的典故。

“小将爷,我等已试过,三步之外,此甲不破。”

“哦,”萧冉点点头,又说道:“你等只是把这些甲胄的胸部换成黑铁,那后背等关键处------”

还没等萧冉说完,刀疤脸便凛然说道:“镇边军从不以背对敌。”

萧冉听到此话,突然想起来了,独臂汉子曾说过,镇边军军卒后背无伤。意思就是说,镇边军的每一个将士只会正面迎敌,直至战死。而绝不会逃跑,把后背让给敌人当那活靶子。

第三十五章 管人如管羊

刀疤脸嘴里所说的黑铁,就是用那三千精甲所用的宽刃陌刀所化。

那个被刀疤脸他们喂了豺犬的家伙,如果只是把炼铁之事说给胡人倒也不至于死。他该死的是,他是让胡人化陌刀制箭。

陌刀刃宽,刀也沉重,胡人只知道他们曾被陌刀连人带马的劈死无数,可他们并不喜欢陌刀的形制。在他们眼里,箭比刀好用。

所以,当他们听到那个吃肉的家伙说陌刀所化之铁,用以制箭可破精甲后,简直是如获至宝。

不过,那家伙失踪后,他们也只是找了两天而已。

萧冉等人离开那座仓库一样的房子后,便来到街上。

萧冉看着街道两边的房屋,想着那座带着花园的将军府应该在哪里。就在这时,那个叫李四的跑了过来。

“小将爷,此去不远,就是酒坊。若是不嫌弃胡人的奶酒太酸,聊以解渴可好?”

李四的话音刚落,独臂汉子的眼睛便放光了。“小将爷,此处有酒,能饮三碗否?”

萧冉看到他的模样,笑着说道:“如果是那桑落,饮几碗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奶酒,”萧冉看了看老秀才,发现他脸上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便接着说道:“三碗足也。”

众人大笑,便簇拥着萧冉一起向酒坊走去。在路上,萧冉没有看到一个狼兵,便问那个刀疤脸是怎么回事。

刀疤脸顿时脸色凝重,愤然说道:“胡人只在每日一早来此数人,缺一人便随意从此间拉出一人砍了,并不问什么由头。”

萧冉明白了,此间管人用了管羊的办法。如此一来,那些在此间做活的人便相互监督,相互堤防,唯恐一旦有人跑了,留在此间的人便被胡人不问青红皂白的砍了脑袋。

胡人在此驻有三千狼兵,军营便在离此数里外的黑河上游。

“我等每日饮水做酒,便用他们饮马后的浑水。”李四说道。

萧冉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酒还能喝吗?

看到萧冉的眼光,李四赶紧说道:“小将爷莫怪,那水也不是日日浑浊,给那胡人送去的,是浑水所做。今日喝的,却是好水酿的。”

“谅你也不该糊弄我等。”独臂汉子拍着李四的肩膀说道。

众人便又笑了,很快就看到前面的酒坊,鼻子也闻到了酒香。

“这味道,比桑落也不差多少。”说着,独臂汉子的第二碗酒又倒进嘴里。

“谢李将军美言。只是此间无桑叶,也就没有桑落酒了。”李四又将独臂汉子的酒碗斟满。

“桑落曾倾城,美人夜点烛。想那当年,我困在城门口望着漫天飞雪,感念今生所学已无望报国。就在此时,给大将军送暖裘的夫人走到城门洞看到了我,不但将暖裘送与我,还将一壶温热的桑落予我。那一夜,我暖了身子,更暖了心。”老秀才手端酒碗,泪流满面的说着。

“这碗酒,就敬他二人了。”说完,一碗奶酒倒在灰扑扑的土地上。

正端着第三碗酒的独臂汉子也将手中的酒倒在地上。

萧冉端着酒碗,看着外间已是灰蒙蒙的天空,朝着前边走了一步,说道:“敬三千精甲的忠魂,敬我历年战死的边军将士。”

站在他身后的刀疤脸、李四等人都齐齐的将酒倒在地上。

美酒倾地,酒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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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萧冉等人离开了土城。明日一早,那些狼兵就会来这里数人,无端多了几个,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萧冉等人出城后,并没有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而是顺着黑河逆流而上。行不多远,便看到上百顶军帐整整齐齐的扎在黑河河畔。

军帐外并没有狼兵巡逻,只是一只只油脂做成的火把,将整座军营照的如同白昼。

“此间有三千狼兵,是忽利台的部下。”独臂汉子瞅着远处的军营说道。

萧冉只是看着远处,心里想着,刀疤脸说原来此处有数万狼兵,只是前些日子都走了,只是留下了这三千。萧冉估计这三千是看管土城的,毕竟,那里有忽利台压箱底的军器。

而那数万狼兵在此时,曾整日对着土城做佯攻状,想必真正的目标是数千里之外的那座关城,他们在此间只是模拟演练,就好像萧冉另一世看到的军演。

这个忽利台不简单啊!萧冉收回目光,仰面躺在草地上想着。

“小将爷,看来我等要将那些人带离此地甚是不易。”独臂汉子说道。

“公子,此间狼兵都是忽利台手下,想必要比那花木狸的要凶狠许多。”老秀才也说道。

萧冉望着夜空,突然“嘿嘿”一笑,说道:“你二人觉得那些奶酒比那桑落如何?”

“却要差一些。若不是李四手艺了得,那奶酒根本不值一提。”独臂汉子说道。

“那就行了。”萧冉望着夜空,沉声说道。

就在萧冉等人夜察军营时,土城酒坊内,李四却看着那些酒桶发呆。

小将爷临走时,要我将这些酒明日都准备好,等着送与胡人。只是小将爷却不知道,这些酒都是军需品,是要等着那些胡人过几日便要来运走的。

我将此间奶酒都送去河边军营,等那些狼兵来拿时,可不理会这些酒是不是被他们喝了,只会拿我等开刀。

想了好一会,李四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想到了刀疤脸老何,此人原是边军伍长,受伤后昏迷不醒,胡人只当他是死了,便在他脸上砍了一刀,哪曾想这一刀倒把他砍醒了,这才被胡人抓来。他是军武中人,想必知道小将爷的打算吧?

于是,他走到另一处房间看了看那些酣睡着的帮手,便急急地出门,向制箭作坊走去------

“李四,你当年被狗官所害,被罚往边关为役,每日做的都是猪狗之事。幸而大将军知你会酿制桑落,便让你开了一座酒坊,不再做那劳力之事,你才得以活着。今日我等虽在胡地,辛蒙小将爷要将我等救回,你却思三想四,不想听命于小将爷,是不是也要做那吃肉之人?”刀疤脸的脸色更是可怖了。

看到刀疤脸真怒了,李四赶紧说道:“军爷息怒,我照做就是,你却不要拿什么吃肉之人恶心我。”

“在那边城之时,你便依仗大将军喜欢喝你的桑落,对我等士卒根本看不在眼里,那倒也罢了。今日之事,是小将爷亲自吩咐的,你若出了差错,我便让你和那吃肉之人一个样。”刀疤脸像是并不放心,便又狠狠地说道。

“老何,你休要小看了我,大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自会报在小将爷身上。莫说是几桶酒,就是这条命,我也舍的。”

“如此最好。”灯光下,刀疤脸的脸色更是狰狞了。

第三十六章 世间曾有桑落酒

萧冉自从听说忽利台的数万狼兵是在开春后不久离开的,就猜着忽利台是不是准备东征。

毕竟已经三年没打仗了。不然,在此间数年的演练就是为了好玩吗?

既然他要东征,目标一定是那镇西关关城。

刀疤脸还告诉萧冉,此间留下的三千狼兵,却是身材都差不多的力大之人。

这怎么听着和边军挑选精甲之士有些相同?独臂汉子说过,边军精甲,都是百里挑一,专要那身材壮实力气大的人。原因是,边军精甲是要披挂重甲作战,非力大而不可为。

萧冉想到了那三千副精甲,莫不是那个忽利台也在打那三千副甲胄的主意吗?

萧冉越发的觉得那个白脸的忽利台不简单。

天已大亮,萧冉看到来此接应他们进城的刀疤脸。

“有劳何大哥了。”萧冉拱手对他说道。

“小将爷,怎敢如此称呼?我乃------”

不等他说完,萧冉便打断他,说道:“何大哥,此事关系重大,你就不要多礼了。”

“这------”

“何大哥,昨日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都已办妥。”老何赶紧说道。

“好,进城。”萧冉率先向土城方向走去。

进城后,已是一夜未睡的老秀才便拉着李四走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然后,萧冉便看到李四接过老秀才手里的东西和老秀才一起向制酒作坊走去。

看到他们走了,萧冉笑着对红着眼的老何说道:“想必也是一夜未睡吧?”

老何笑了笑,说道:“此间所有人,恐怕都是一夜未睡吧。”

萧冉拍拍他,说道:“我却是睡了一夜。”

“小将爷不是我等常人。谋事周全,成事在胸,自当可以安睡。”

老何这句话却只说对了一半,萧冉昨夜哪曾安睡过片刻。

昨夜,不知不觉的睡着后,那个大将军老爹和夫人又如天马行空般的一次次在梦里出现。只是,他二人已不是那温柔眼光,而是焦急万分的模样。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萧冉便想着还不如不睡,弄得自己此时也有些莫名的着急。

老何接着又小声说道:“小将爷妙计。昨日我与那些人说过此事后,也有那些不愿走的。可看到我等是要非走不可的,便也只好跟着走了。”

萧冉没有说话,想着那些不愿意走的,必是已经习惯了此间为奴的日子,不想再去冒险离开。也可能是不相信自己会把他们带回去。

可不走,一旦老何他们都走了,留在这里的人,恐怕连人头都不够砍的。要知道,管人如管羊,少一人便要杀一人。

不管你们想不想走,都得走。哪怕是死在东归的路上,我也不会让你们在此帮胡人做事。今日你帮了胡人一分,他日,我王朝将士便多死一个。

“必须走,一个也不能少。”萧冉肃然说道。

“是。我就是绑了他们,也要让他们离开此地。”老何拱手说道。

十几架木轮车吱吱呀呀的出了酒作坊,朝着萧冉站着的地方来了。

推车的是李四和他那些制酒帮工,一个个都面色肃然,像是要赴那龙潭虎穴的样子。木轮车行到萧冉身边时,李四朝着萧冉笑了笑,露出一口板牙。

萧冉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们,眼光深沉如送一支军队出征。只是这军队寒酸的厉害,除了木轮车上载着的数十只酒桶,再无别物。

车队行过后,一缕酒香飘在土城灰扑扑的街道上,让那些怀里如抱兔的土城奴隶更觉得今日的不寻常。

土城有门。

城门处,那些一早便来此数人的狼兵刚刚离开,便有十几个边军俘虏将城门把守了起来。他们放过那些木轮车后,就将早已被狼兵打破无数次的那两扇破门关了起来。

此门挡不住进攻的狼兵,也挡不住一心要离开此地的东土人。

若是李四等人失手,我等便要以此城为垒,与那三千狼兵血战致死。

看着木轮车队鱼贯出城后,站在街道正中的萧冉慢慢举起右手------

就像是早已商定好一般,那些已在此为奴数载的东土人一个个快步走出做活的地方,向街道正中走来------

没一会,街道上便聚集起上千人。

“我,萧冉,镇边军大将军之子,奉天命,带你们回家。”

萧冉话音刚落,人们顿时沸腾了,就见那些手里拿着铁锤、木锥、还有棍棒等乱七八糟东西的人举着手呼喊着“回家、回家、回家------”

声如镇雷,震耳欲聋,萧冉只觉得一股股声浪朝自己喷来。

尘土飞扬中,萧冉放下手,喊声停了。

何谓天命?萧冉认为就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不问缘由,不问结果。

萧冉转过身,面对着城门方向。此方向,也是那些木轮车所去的方向。萧冉手拄陌刀,透过那两扇破门,看着远处。

只待狼烟起,我等便出征。

------

木轮车压在草地上,一道道新鲜的车辙便留在了后面。

走在木轮车队最前面的李四此时心里却如打鼓。要说是害怕,那是肯定的。平时那些如狼似虎的狼兵只有找他要酒喝的时候,脸上才多少带着几分人样。现在自己却要去那狼窝送酒,搞不好就把命送了。

他扭头看看身后越来越远的土城,想着在那里的一日日,有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的过着的?

前些日子,一个帮自己做酒的帮工,只是因为偷饮了几碗酒醉倒在外面,没有及时回到土城里,结果一个无辜的人就被一早来数人的狼兵拖到街上砍了脑袋。

那个枉死的人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平时甚是伶俐,对自己也以师父相称。

自己原本还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制作桑落酒的方法告诉他。不管能不能回去,桑落酒好歹也有个传人。如此,此酒也不会在自己手里断了根啊!

唉,都是命啊!

李四回过头,已然看到河畔处的军营。

罢了,只要世人还有记得桑落酒的,此生便不枉过。我倒是要看一看,自己酿的酒是不是只会醉人。

想到这里,李四追上最前边的那辆木轮车,用劲推着------

第三十七章 西风烈

已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李四来到胡人军营前时,两个站岗的狼兵举手示意车队站住。

李四对着这二人作了个揖,说道:“两位头领,我是来送酒的。”

那两个狼兵早已闻到酒香,嘴里也垂涎不止,便走到车旁,看了看那些酒桶。这时候,一位头戴尖顶绒帽的胡人走了出来。

李四认识此人,他便是每日带着数百狼兵去土城数人的狼兵头目。

“这是我新酿的酒,送来给大军尝一尝,看看是不是更合各位头领的心意。”李四陪着笑脸说道。

狼兵头目看着李四,大约想到每日去饮酒时,此人也是这般陪着小心,便拍拍李四,说道:“送进去。”

天已正午,李四特意挑选这个时辰将酒送来,就是为了赶在胡人吃饭的当口。狼兵善饮,每日都要饮酒,在此饭口,若是闻到此酒的香气,必然要狂饮一番。

果然,木轮车推到军营内后,那些狼兵看到酒桶,又闻到酒香,便团团将李四等人围住。直到那些狼兵头目一顿拳打脚踢,才把他们赶开。

“各部只搬两桶,其余的送往将军营帐。”一个狼兵头目喊道。

李四一边搬着酒桶一边想着,莫说两桶,就是一口,我也让你们知道此酒到底有多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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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骤起,土城内尘土飞扬。

已在街上站了许久的萧冉眯眼看着远处。李四等人已去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现在那些狼兵已经开始痛饮了吧?只是,原先说好的信号此时迟迟看不见,萧冉心里越发的着急了。

身后已是两千多人,可萧冉知道,那些当过边军打过仗的,不过只有百十人。大多数,还是平常百姓。

想到这里,萧冉转过身,迎着漫天风尘,对那些人喊道:“边军向前。”

一阵脚步声响过,一百多人站在了萧冉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手持弯刀的独臂汉子和手握铁锤的老何。

“如果狼兵来攻,你等手无寸铁,能战否?”

“虽无兵器,双拳能敌。”

萧冉颔首而笑。这时候,那一百多边军身后有人喊道:“小将军,我等也曾帮边军守城,也见过狼兵被我等投下的巨石砸的鬼哭狼嚎。今日一战,我等自会死命相助。”

“对、对,我等也有双拳------”众人大喊着。

萧冉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人群,心里想着,这就是人心啊!

“小将爷,你看。”独臂汉子突然指着萧冉身后喊道。

萧冉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一道黑烟时隐时现------

“是死是活,在此一战,冲啊!”萧冉抽出陌刀,率先向土城外冲去。

在他身后,一群不愿意做奴隶的人嚎叫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两地离得本就不远,那些人跑的又快,没多久,萧冉便领着众人来到胡人的军营前。

一面黑色大纛在风中烈烈舞动------

除此之外,整个军营竟像是空了一般。

“李四何在?”萧冉喊道。

军营里依然没有回声。于是,萧冉便向军营内冲去------

身后那两千多人也如潮水般冲进了军营。

萧冉冲进军营的那一刻,便已看到军营门口躺着两个狼兵。他们的身旁,都滚落着一只木碗。萧冉知道,那李四必是得手了。

可李四呢?怎么还没有看见他?

直到萧冉冲到那冒起狼烟的地方,才看到李四趴在地上,头冲着那处燃起的冲天大火。

萧冉顾不得去看那些狼兵此时怎样了,赶紧将李四扶起来。这时候,萧冉才看到李四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刀伤。

“李四。”萧冉喊道。

已是气息如丝的李四微微睁眼,望着天空茫然说道:“世间再无桑落。”

说完,李四头一歪,死在萧冉怀里。

萧冉心如刀绞,只是看着李四那双微睁着的双眼失神,直到独臂汉子过来,才回过神来。

“李四死了。”

独臂汉子双膝跪地,单手扶着李四,悲声说道:“李四,我还欠你五百钱的酒钱啊。”说完,独臂汉子嚎啕大哭。

饮过酒后便纷纷倒地的狼兵知道酒已异常后,便朝着还没有出营的李四等人乱砍。慌乱之中,李四挨了一刀。

只是他还记得出城前老秀才的嘱咐,以烟起为号。于是便挣扎着将那座最大的军帐点着了。

等萧冉带人来到时,军营内除了战马的嘶鸣声,再无其它声息。那三千狼兵都已昏迷了过去。

“李四啊李四,我怎的连你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独臂汉子依然嚎着。

萧冉看着这个会酿桑落,到死却连名字也没人记得的李四,不由得又一阵心酸,便说道:“李四首功,我要带他回去。”

萧冉的话吓了独臂汉子一大跳。他顾不上哭嚎,失声问道:“你却要怎样带?”

萧冉指指那堆大火,说道:“烧成灰带回去。”

独臂汉子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看看怀里的李四,再看看那堆大火,心说小将爷这是疯了吗?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把一个人留在西胡。”萧冉望着那堆冲天大火说道。

那两千已是扬眉吐气的东土人,此时都拿了那些狼兵的弯刀和弓箭。他们在营地里乱窜着,几乎是看到什么拿什么,见到吃的便吃,只是不碰那些还摆在地上的奶酒。

萧冉觉得这样太乱了,不能没有一点纪律性,便让人去找老何。

过了一会,老何来了。此时的老何早已没了原先的凄惨模样,只见他一手拎着弯刀,另一手拿着一只弩机,边跑边喊着:“小将爷、小将爷,我等想的不错,原来那些羽箭就是与此弩相配的。”

萧冉看到他手中举着的那只弩机,顿时明白那些羽箭为什么要短一些了。

只是,胡人什么时候对弩感兴趣了?弓马天下,可见他们擅长的是弓,而不是单手可持的弩。

“小将爷,这里的狼兵皆是配弩,并没有长弓。只是,这种弩机,便是我在边军时也不曾见到。”老何再次说道。

萧冉接过那只弩,看到此弩构造极为精致不说,重要部件还是铁制。而老何指着的部位,却是可以连续发射的机械。

“连发弩?”萧冉心里一沉,想着是不是胡人还有一处“兵工厂”。

可这时候,军营里火起,烟气呛人。萧冉也顾上不弩机的事情,便老何那些狼兵是怎么处置的。

老何亮了亮手里的弯刀,说道:“全都杀了。”

萧冉点点头,说道:“他们的马匹都还在?”

“在、在,都在马槽那儿拴着呢。”

“好,你等把那些马都牵到营外,一匹也不要剩下。还有,军营门口处的那面大纛也要拿着。”

老何说了一声“好”,便从后腰抽出一根羊腿塞给站在那里发呆的独臂汉子后走了。

杀不杀那些已经昏迷的狼兵,萧冉根本就没有多想。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作的自己受。那些狼兵没有把这些人当人,想必这些人砍他们头的时候,也当做是宰羊吧。

萧冉没有去那些军帐里拿任何东西,他要的是那些马。

西风骤紧。那堆大火被吹得四散开来,引燃了众多的军帐。一时间,整个军营火势熊熊,变成了一片火海。

好在老何已经和众人牵了马出营了,萧冉便和独臂汉子一起,将李四的骨殖在火中取出,拿一块羊皮包了后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后,萧冉回望那里,似乎看到那个会酿桑落的李四就在身后。可他凝神看去,只有那片火海翻腾。

“走了,我们回家。”萧冉回头,尘土扑面,西风正烈。

第三十八章 众人披甲

多年以前的一个冬天,老秀才为了给患了肺痨的赵乙治病,只好冒着漫天大雪独自去那阴山上采药。

可不曾想,却在半山腰处看到一只雪豹。老秀才在惊慌之余,赶紧躲在一处岩石后等着那畜生离开。

可那畜生却是像饿极了一般,不但不离去,还在那些荒草灌木间寻找着什么。

老秀才唯恐惊了那野兽,便大气不出、眼也不眨的盯着它。后来,老秀才看到那野物走到一处被大雪埋了一半的灌木前,前爪在雪地上刨着------

老秀才藏身的那处岩石离那雪豹已是很近,这时候便看的更清楚了,那野物的身上有伤,血已经将它的腹部染得通红。

老秀才知道山里的野兽在受伤后,都会自己寻找一些药草疗伤。老秀才也不知道原因,只当是天性使然。现在看那野物的样子,必是在找寻能疗伤的药草。

于是,老秀才也顾不上害怕了,只是在心里想着或许能得到一种治伤的药。在西胡,那治伤的药可是极缺的。

老秀才眼瞅着那野物将雪挖开后,连地上的土也刨了出来。最后,将一些树根状的东西撕了出来。老秀才想着,这必就是那能疗伤的药了吧?

可让他吃惊的是,那野物将那些树根咬了几口后,便摇摇晃晃的朝他藏身的岩石处走来。这下,把老秀才吓得白发都竖起来了。

那野物走到岩石旁时,可能是嗅到了老秀才的气味,顿时便体毛倒竖、龇牙咧嘴的朝着老秀才吼了半声。

老秀才本已觉得此命休也,闭着眼正等着那吼声过后,便要被这畜生吃了,可没想到,那畜生只吼了半声便没有动静了。

老秀才赶紧睁眼一看,只见那畜生像是困极了一般,竟哈欠连天的卧下了------

觉得捡了一条命的老秀才动也不敢动,直到那畜生躺到了,确实像是睡了才转身就跑。

可没跑几步,老秀才又转回去,将那只雪豹刨出的那些树根抓在手里下山了。

事后,老秀才亲自尝了尝那些树根的滋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尝过那些树根后,觉得平日里腰腿处那些伤痛竟像是轻了许多,而且身上也麻酥酥的,遍体通泰。

难不成这是可以止痛的药?老秀才正这么想着,便觉得困得厉害,像是瞬间就要睡着一般。

再后来,睡醒了的老秀才便拉着独臂汉子又挖回了更多的树根,还依照此药的药性,制成了多喝便会要人命的麻沸散。

可若是在那水里只加上一点点,倒也成了可以止痛忘忧的“酒”。

可萧冉认为,老秀才他们饮此“酒”,就是在嗑药。

只是今日,没曾想此药竟立了大功。

依照萧冉的吩咐,老秀才用仓皇离开牧羊点时也没忘了带上的那些树根,连夜炮制出了的几皮囊麻沸散,再倒入李四酿造的奶酒里后,便将那些奶酒变成了更加醉人的药酒。

只是一顿饭的工夫,便让三千狼兵昏迷了过去。

此药能止痛,可也害人啊!萧冉想着那个喝多了的“萧冉”,又想到自己也喝过此药,心里就后怕不已。

回到土城门前,萧冉看到老秀才正牵着追风和另两匹马站在大门处,身上落满了尘土,似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萧冉赶紧下马,然后示意其他人进城。独臂汉子看到萧冉下马了,也勒住缰绳,跳下马来。

萧冉走到老秀才面前,对他说了李四之事。老秀才知道李四已死,便喊过独臂汉子,摸了摸他背着的那只羊皮包裹。

“李成啊------”老秀才只喊了这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独臂汉子便想起了李四的真名。

镇西关关城,一座简陋的酒馆里,却有着全城最香的酒。那个原来在边城做杂役的人,此时就是酒馆的老板。

一壶四钱,本已是极低的价格,可那些来此喝酒的边军还是给那个李姓的老板取了个喊着顺口的诨名——李四。

叫的久了,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人还记得他的真名了。

此时老秀才喊出那个名字后,独臂汉子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当年只是觉得桑落酒香,便时不时地偷跑去喝几壶。

日子久了,得知会酿酒那人也是姓李,便开玩笑的说五百年前是一家,今日便以本家相处。那李四倒也痛快,自此以后便不再收他酒钱。

可独臂汉子并不是讨便宜的人。他知道李四不收酒钱,是因为自己是大将军府的人。可自己欠下的酒钱却是从没忘记。

只是,自己确实已不记得这个本家的名字。

萧冉并不知道这些往事。但是,既然被独臂汉子认作本家,不管是为了喝不花钱的酒,还是他两人的祖上真的有什么交集,反正你就该一路背着他,把他送回去。

独臂汉子倒也爽快,重新取了一块麻布,将那李四的骨殖包好了便背在背上。

“小将爷,你放心,只要我李破城能回去,他就能回去。”

还不等萧冉说话,与李四有着极深交情的老秀才便说道:“李将军,如此最好。”

就在三人说话的工夫,众人早已将土城内能带走的物品都拿了出来。

三千甲胄,十万穿甲箭,此时都摆在土城门前。

萧冉看看众人,走到老何特意为他拿过来的那副银色甲胄前。此时,那副甲胄还如原先在房中那般立着。只是,甲胄后面,新添了一件白袍。

萧冉取下头盔,看到顶端的红缨已是十分陈旧,变成了黑色一般,衬在银色的帽盔上,倒也更威武了。那白袍倒是白净,想必是新洗过的。

萧冉摸着那只帽盔,脑子里想着梦中大将军的模样。想了一会,萧冉便确定此头盔确实是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戴过的。

独臂汉子走了过来,他和老何一起,把那副银色的甲胄给萧冉穿戴好。等萧冉将头盔戴上后,那些曾见过萧大将军的人,此时竟齐齐的跪下了。

“参见大将军!”

在他们眼里,此时的萧冉竟像极了那个横扫草原的大将军。

此时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竟浑身颤抖,力不可支。

十年,整整十年啊!那个白袍银甲的大将军回来了。

萧冉面色冷峻,摆手示意众人站起。然后对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大声喊道:

“众人披甲。”

第三十九章 临时抱佛脚

黑河河畔,一座土城燃起的大火让蓝天变色。在滚滚浓烟的映衬下,一支精甲骑军快速跨过黑河,走进了茫茫草原。

走在最前面黑色大纛下的,是一位银甲白袍骑白马的年轻将军。

只是,这将军太年轻了,身后的那支看上去威风凛凛身披甲胄的队伍当中,也时不时地有人坠马。

每次有人坠马的喊声传来后,萧冉都撇撇嘴,做出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你们在西胡好歹也呆了十年了,怎么连最基本的骑马也搞不定?

只好在行军途中慢慢锤炼了。萧冉想着,只是不要遇到大股的狼兵。自己让那个颇懂狼兵规矩的老何在前面探路,遇到那些胡人也好蒙混一下。况且还打了忽利台属下的大纛,想必那些胡人不会起什么疑心吧。

自己来此时,快马加鞭也走了二十多天,现在回返,偌大一支队伍,少说也要走三十天。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得了羊,把那三百人换了出来。

萧冉这么想着,心里也就越发的耽心那个动不动就对自己冷脸的小丫头。

可着急也没有用,身后不断传来落马之人的惊呼声和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的嘲笑声。

这样真的不行,不说自己带着的是一帮乌合之众,至少也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如果碰到狼兵,估计被冲散的可能性会很大。

萧冉曾听独臂汉子讲过狼兵作战时的样子,他们依仗弓马娴熟,与王朝军队作战时,先是弓箭齐发,然后便是飞速冲锋,只一个冲击,就有可能将王朝军队的战阵打乱。

能抵挡住此战法的,只有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他将身披重甲的三千边军精锐布在军阵最前面,以此来应对狼兵的箭矢,身后的轻骑步卒便不至于在箭雨之下乱阵。

萧冉觉得,这事有些像那个“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传说。

而自己带着的这支冒牌精甲,恐怕挡不住胡人的一次冲击,只在那箭雨下便会溃不成军。

傍晚宿营时,萧冉将独臂汉子和老何都喊到了自己身边,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然后,独臂汉子边和老何匆匆离去。

“公子,这些人少则而立,多则不惑,你让那李将军和老何这般锤炼他们,可是要与那胡人厮杀不成?”老秀才看到萧冉独自坐在火堆旁发呆,便凑过来说道。

“先生,此去千里之遥,路途险阻,况且还有虎视眈眈的狼兵,不这样做,如何能回去?”

“只是,他等都是寻常百姓,怎么会与人对阵啊?”

“先生,那胡人不打仗时,不也是寻常人家牧羊的吗?”

胡人马上为兵,马下为民,萧冉早有耳闻。那些在土城为奴的东土人,虽说被掳掠来之前,大多数是寻常百姓,可哪一名王朝将士生来就会拿刀?

“练练总是好的,起码碰上那狼兵可以抵挡一二。”萧冉说话的时候,已看到那些人在独臂汉子的指导下,学那劈砍之术了。

还有一些人,则拿着缴获来的弩机,在老何的指点下,做着瞄准放箭的样子。不过,好在他们现在用的是连发弩机,要比那长弓好掌握,也比长弓的杀伤力大。

“公子,老朽已年逾五十,这提刀引弓之事便不必了吧?”老秀才惶惶然的说道。

萧冉笑了笑,心说只有我等都死光了,才轮的上你拿刀。

“先生,如果真的遇到阵仗,你且记得一点,就是躲在人堆后面。”萧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我定记得、我定记得-----”老秀才连声说道。

萧冉笑了笑,看向那些人操练的方向。自己只有一百多曾做过边军步卒的人可用,其他人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从平民到军卒的转变,如果真的遇到狼兵,后果便不堪设想。

可自己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萧冉就不确定了。

不过,这二千多人在胡人手下受了多年的气,过着牛马不如、生死不测的日子,想来心中的怨气甚重,还不至于因白日里像砍羊一样,砍了一颗胡人的人头便消散了吧。

只要还有怨气就好,这可是可以转化为杀敌之心的。自己看过的那些军事书上是怎么说的?士气,士气是第一战斗力。

萧冉这么想着,看到那些正在练武的人果然练得十分认真不说,还带着几分杀意。

此军若能好好打造,他日必能所用。

就在萧冉练兵的时候,几个胯下马匹已是气喘吁吁的狼兵,来到了那座已被烧成一片残渣的军营前。连续数十日没日没夜的骑马狂奔,看到的却是这幅惨景,这几个狼兵都是一脸的惊愕。

自家领主数年养精蓄锐,现在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就等自己来此调取最为精锐的三千人马后,便要再次东征,可都成焦炭了该怎么说?

领主调兵的凭证,那三颗包金的狼牙此时就揣在这个领头的狼兵怀里,可面对已是焦炭般的三千狼兵,包金狼牙就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他倒吸了几口冷气,鼻子却闻到从顶风处传来的另一股焦味。

于是,这几名狼兵调转马头,朝着土城的方向跑去------

土城早已是一片残垣断壁。那些还没有烧完的木头此时还在冒烟,西风吹过,一些零散的火星便随风而散。

这几名狼兵再次惊愕。此城存有三千甲胄,十万穿甲箭,可这一片焦土下,那些东西必然已是荡然无存。领头的狼兵摸摸下巴,想着自家领主的交待。

三千精锐,离开此地时,必须披挂上那些王朝军队才有的甲胄,带上王朝精甲也挡不住的穿甲箭。

可这里别说是那些甲胄和箭矢,就是活人也没有一个了。

回去该怎么复命?就说三千精锐和土城都招了天火,已经化为灰烬了吗?

那个狼兵摸摸脖子,觉得这颗脑袋快要搬家了。自家领主看着和善,可却是个吃人肉的主。

数年前的那次东征,也不知道那位守城的将军是怎么想的,只是躲在加高了的城墙后面,任凭狼兵叫骂攻打,就是不出战。数万狼兵攻打几十日,不但没有破城,还折损了上千号人马。

折了本的领主每日大骂不止,最后,眼看军粮耗尽,只好回转草原。可不曾想,回来的路上,军粮便耗尽了。

眼看着数万狼兵就要饿死在大漠里了,有人便打起了马匹的主意。可自家领主忽利台把那些打马匹主意的人一个个杀了不说,还把他们的尸身充了军粮。

胡人爱马胜过自己的命。你既然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我便先杀了你。忽利台在吃那些人肉干粮时,一脸淡定的说着。

那个杀了自己手下充军粮的家伙,肯定会一气之下砍了自己的。除非,自己能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领大人,你看。”一位狼兵指着脚下的马蹄印说道。

那个头领闻声看去,只见草地上,密密麻麻的蹄印一路向黑河方向去了。

“追。”说完,他率先打马冲了出去。

这些狼兵虽然觉得军营和土城被烧十分蹊跷,可他们却想不到是萧冉领着土城奴隶暴动了。

此时,他们一致认为,定是哪个与自家领主不合的家伙在搞事。不但杀了那三千精锐,还抢了土城的东西和奴隶。最后,为了掩盖踪迹,便放火烧了这两处。

这些马蹄印,定是那些家伙的。狼兵头目想不出是哪个肥了胆的家伙敢打忽利台领主的主意,但他知道,那个家伙已经死定了。

第四十章 想法有点多

远在夏季牧场的忽利台确实要发兵东征,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数万人马集中驻扎在那处山口。

三年前那次出兵,自己折了本钱不说,就连回来的粮草也没有抢到。等自己的人马行进到大漠深处时,竟又折损了数千。

不过,也就是靠着这数千人马做成的人肉干粮,他的军队才回到草原上的。

想想以往历次东征,别说是来回的盘缠了,就是来年的花费也能捞回来。

既然折了本,就一定要加倍赚回来。这就是忽利台的信条。

这几年,眼看着胡地的牧羊奴越来越少,军帐中的女奴也越来越老,就连那制箭做刀的铁也越来越不够用了,再不去抢点,这胡人的日子便没法过了。

于是,当他打定主意后,便让人拿着自己的兵符——三颗包金狼牙,去黑河老窝调那三千精锐。

等自己这边的那点小事处理完,那些披甲狼兵也就到了。到时,大军合为一处,便是金銮王朝颤抖的日子。

忽利台嘴里的那点小事,其实一点也不小。只不过在忽利台看来,无非是小事一桩罢了。他认为天下最大的事情,就是东征。

有一个读过书的牧羊奴不是也说过吗,国之大事在于戎与祀。

祭天这种事交给随军的巫师就行了,自己要操心的,就是战争,与金銮王朝的战争。自己这些年可没少为这件事操心,以至于头发都白了许多。

要说忽利台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打仗,主要是十多年前那场草原劫难带给他的阴影太重了。

自家三万狼兵,只一战,就被那个萧大将军收拾的干干净净,连自己也差点被那些精甲砍死。

虽说萧大将军十年前已经死了,可又有谁能保证不会再出这么一个猛人?

要想不挨打,就要学会打人。

而不断地攻打那个冤家,彻底打的他没有还手之力,让他们永远也不敢踏上草原一步,这就是最好的防御。那些读过书的牧羊奴不也对自己说过“若守必先攻”的话吗?

这个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忽利台,确实和草原上的其他领主不太一样。要说单纯打仗,倒也和那些领主差不多,只是一味地砍杀掳掠。可一旦消停下来,想的事和做的事便和他们不同了。

比如,在黑河河畔筑起一座和金銮王朝关城一模一样的方城,再比如,打制穿甲箭,造连发弩、修补甲胄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再就是,这个忽利台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东土人才会穿的丝绸长衫。而他自己也认定,自己骨子里其实是极喜欢那片繁华之地的。

他曾攻入金銮王朝数次,每次看到那些繁华的市井和众多的物品时,心里都带着隐隐的羡慕和压抑不住的妒恨。一个吃草的地方,怎么会比吃肉的地方要好这么多?

所以,在放火摧毁那些繁荣的同时,他也有意地掳掠那些作坊里的匠人。他认为,那些繁华都是他们创造的,他要将他们带到胡地,也要让那里繁花似锦。

所以,别的胡人抢粮食、抢女人、抢金银,忽利台却在抢这些东西的同时,对那些手艺人更加关注,总会特意的去把他们“请”来。不但如此,他还从不吝啬自己的那些羊儿,只要在别的领地发现自己中意的人,也会拿羊去换。

数年下来,他手中的东土人除了那些身强力壮的,就是一些具有一技之长的,甚至不乏读过书的。

而他手中的那些东土人,也不是个个都有骨气。不用把明晃晃的弯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只要饿他们几顿,他们就会把那些能让金銮王朝繁荣的本事奉献出来。

而他们当中那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家伙,虽然不会筑城,也不会打井,可为了换点活命的吃食,就会把些叫作“兵法”的东西讲给自己听。

比如,让自己的三千狼崽子穿上从王朝边军身上扒下来的那些甲胄,把他们变成重骑,用以对抗王朝防御时为盾,攻击时为矛的重甲骑军,就是那些文质彬彬的家伙的主意。

还有,那些精巧的匠人,要不是自己砍了他们的双手双脚,他们怎么会给自己造那些连金銮王朝也不一定有的连发弩,穿甲箭,攻城机,这些不都是那些被掳掠来的东土人对自己的“无私奉献”吗?

虽然自己对他们苛刻了一些,也好过被别的领主砍了他们的脑袋吧。

况且,自己这些穿了王朝甲胄的骑军还有更大的用处。比如,赚开其它边关的关城城门。进入王朝腹地时,可以打上王朝的旗帜,一路杀进那座王朝最为繁华的永安城。

想必那里的女人更美,金银更多,也更为繁华吧。

他想起自己藏在老窝的那些狼崽子。他们就是此战的关键,只要他们到了,自己就可以带领大军开拔,去把自己折了的本钱千倍万倍的捞回来。

那个只会在草原上拉拢人心的老狼主说什么“时机不到,此时只可修养生息,寻机再战”,我看你是怕了,已经没有胡人的血性了。我们吃肉的狼什么时候怕过那些吃草的羊?

莫不是三年未战,老狼主髀肉复生,已骑不了马了吧?

想到这里,忽利台差点笑出声来。

忽利台不止一次的被自己的那些想法所惊喜。原本只是觉得自己喜欢学习,没想到还有这么深厚的思想内涵,这可是自己没想到的。

得意之余,他认为冥冥之中,那个老天也在帮自己。

前些日子,老狼主那条最忠心的狗去与一个牧羊奴打斗,回到大帐时,就成了草原上人见人怜的人羊。

自己原先顾虑的无非就是老狼主和这个人羊加在一起的十多万人马,现在,那个最厉害的狼变成了无用的人羊,莫非是天意不成?

想到花木狸,忽利台心里没有一丝的怜悯,反而充满了喜悦。

那块领地的领主已经废了,而自己的领地却是离那里最近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倒霉的花木狸就不要怪我了。

想当初,老狼主为了平衡草原各部势力,硬是把自己手下的一个猎鹰人封为领主。而他和那个奴婢生的孩子后来竟世袭了领主之位。一个草原贱民,也能当那在自家领地说一不二的领主,这是忽利台这等世袭贵族所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被萧大将军打成光杆司令的自己之所以能保住领主之位,除了黑河首倡之功,还有老狼主和花木狸的鼎力相扶。

所谓农夫与蛇中的蛇,养虎为患里的虎,就是指忽利台之流吧。

忽利台坐在军帐中,手里摩挲着那一串包金狼牙。一颗可调一千兵,若是能吞了花木狸手下那些几乎无主的狼兵,这串包金狼牙串成的手链,便可再多上那么三四十颗。

如此,草原上的狼主到时也该换一换了吧?忽利台得意地笑了起来。

至于那个老狼主,既然自己能黑河首倡,就也能再次首倡。只是,这次怕是要让他为难了。

前些日子,那个草原上最美的郡主来此换人,我可是给足了面子的。要知道,花木狸的人来换,我可是十羊一人。

只是,那个郡主是给花木狸来此换人的,这就有些不美了。好在三百将要当做军粮的奴隶,可以换得九百美味的羊儿,自己倒也不吃亏。

况且,自己答应那个郡主却有别的意思。花木狸已经废了,我忽利台可是正当壮年,马上就是这片草原上最大的王。

最大的王,自然要有最美的女人来配。

忽利台坐在军帐正中,静静思考着。军帐门口跪着的那几个婢女大气也不敢出,她们知道,谁要此时发出丁点声音,马上就会被拖到羊圈里,与那里的羊儿,还有那些连牧羊奴也做不成的东土人,一起成为东征路上的“军粮”。

第四十一章 号角声声

就在萧冉他们急匆匆的东行时,有两支队伍一前一后,都在盯着他们。

其中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就是在阴山中转了几天后,又在草原上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了两天,直到一个路过的胡人告诉他们,曾见到三骑如风,朝着西边去了。

可这数百人的头领也不确定这三个骑马的就是萧冉他们。毕竟,那些牧羊奴逃跑时都是朝着东边去的。

可他随后又想到,那些朝着东边去的,没有一个能跑掉的,不是被追了回来,便是葬身在豺犬的嘴里,还有一些穿过草原后,则在大漠中变成了肉干。

这个萧冉会不会是向着西边跑了?想到萧冉把自家狼主变成了人羊,看来也不是一个一般的牧羊奴,很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不然,凭着自己追捕猎物的本领,怎么会找不到他?想到这里,这个小头领越发觉得萧冉很可能会向西去。

于是,这数百狼兵便朝着西边一路追来,没曾想,二十多天后,看到一支披甲军队迎面而来。

这个小头领有点懵啊!上一次在草原上看到如此装束的骑军,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难道是金銮王朝的精甲从西边杀过来了?那个小头领一时间有些发晕。

可当他看清骑队前的那面大纛时,更晕了。这面大纛分明是那个与自家领主不合的忽利台领主的旗帜,怎么会打在这支披甲骑军的前面啊?

这支只有数百人的队伍站在了原地,他们想看一看,这些披甲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走在大队前面的老何最先看到了这支狼兵队伍。他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也搞不清楚他们是哪位领主的手下,便派人回转大队,通知萧冉碰到狼兵了。

萧冉也已看到这队狼兵。只是,已经没办法躲避了。况且,此时躲避反而更糟糕。

于是,他让那个回来报信的人回去告诉老何,做出霸气的样子,唬住那些狼兵。

萧冉知道老何熟识胡人的语言,又长着一张看上去没什么表情的脸。再加上脸上乌漆墨黑的,只要不细看,和草原上那些胡人倒也没什么两样。糊弄那队狼兵,想来也不难。

就在这时候,后队又来了一个人,他告诉萧冉,身后有几个狼兵正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从身后来的?萧冉想着是不是那处军营里的漏网之鱼,这时候跟上来了?

这时候,前边出现一条不很深的土沟。萧冉在催马跃过土沟之前,对独臂汉子说了几句,独臂汉子便调转马头,朝后队跑去。

萧冉为了避免大队走在一处慢了速度,便把这近三千人分成了三队,中间那队与前后之间都拉开一段距离,这样行军的速度就快了。

长跑比赛见过吗?只有那些运动员拉开距离,才能跑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开跑时挤在一处,谁都觉得别人碍事。

大队依然在前行,这时候,萧冉已经看到老何骑马跑到那队狼兵前面,抬手说着什么。萧冉盯着他们,继续率队前行,行进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变化,外人看来,这就是一支狼兵队伍在行军。

前几日宿营时,老何曾告诉萧冉,狼兵行军打仗都有吹响牛角号的规矩。萧冉便问他狼兵行军时何时吹号,老何便把知道的都说了,旁边几个人也补充了一些。

他们在胡地已久,那些狼兵的号令他们也知道一些。

萧冉觉得这些胡人还挺有意思的,竟还有军号这种事。自己可是听着军号声长大的,只是,这牛角号怎么个吹法,又是什么动静自己就不知道了。

“向后传,问有没有会吹号角的。”萧冉对身侧一个人说道。

那人接着便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向后传,小将爷问有没有会吹号角的。”

“------”

“------”

然后,这条命令便很快的传到后面大队中去了。

萧冉看到过有人从那座被烧毁的军营拿了牛角号。

只是当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便也没有在意。直到前几日宿营时,他看到有人在摆弄那东西,便问老何那是什么,老何便将军号的事情对自己讲了。现在,如果吹响号角,或许就更像胡人行军了。

这时候,一骑从后面匆匆跑来。到了萧冉身旁时,骑在马上那人对着萧冉抱拳拱手,说道:“小将爷是找我吗?”

“你会吹号?”萧冉看着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人问道。

“回小将爷,我会。”

“那些胡人在行军途中,为了显示军威怎么吹号?”

那人取下腰间的牛角号,问道:“现在就吹吗?”

“吹。”

“呜------呜------呜------”

连续三声,初时低沉,接着便高扬起来的号声在草原上回荡着。

萧冉听着,觉得这号声听起来神秘之中带着几分悲壮,确实有出征的意思。

萧冉再看向老何那里,只见老何调转马头,向自己这边跑来。

“小将爷,得亏号角响了,那些狼兵却是不太好糊弄。”老何不等马儿停稳,便急急地说着。

“那些狼兵在这里做什么?”萧冉问道。

“他们只是问我看没看到三个骑马的牧羊奴。”

萧冉愣了一下,心说这是在找自己的吗?那这些狼兵定是花木狸的人了。

看到萧冉没说话,老何又说道:“他们问我话的时候,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只是狠劲抽着鼻子,像是患了风寒。”

萧冉正待说话,只听见旁边的老秀才喊道:“坏了、坏了,那个头领定是花木狸的人。”

“怎么说?”萧冉问道。

“我知道花木狸有个手下善于嗅味,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萧冉一听乐了,心说那人长了个狗鼻子吗?可是,只靠闻,他就能闻出自己在这大队里吗?

“他定是已经知道,我等不是胡人。”老秀才又说道。

萧冉一怔,赶紧问道:“你怎么断定他知道我们不是胡人?”

老秀才一脸焦急的样子,对着萧冉说道:“那胡人吃肉,身上带着膻气。我等身上,却没有那个味道。”

萧冉一震,心说老秀才说的对啊。自己初来时,不也是闻到那股膻气便觉得难闻吗?

萧冉赶紧向那队狼兵看去,已是离得狠近的那队狼兵已经开始调转马头,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初战告捷

萧冉看到那些狼兵要跑,便知道老秀才说的没错,那个会嗅味的头领定是已经知道自己这支骑军不是胡人了。

萧冉身后的大队人马已停,都在看着那些狼兵。

走?能让你们这么轻易就走了吗?

萧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对老何说道:“穿甲箭伺候。”

老何闻言大喜,赶紧对着萧冉身后的那些人喊道:“穿甲箭准备。”

话音刚落,萧冉身后便发出一片摘弓上弦的声音------

虽说训练了没几日,可把箭射出去,却是绝没问题的。

“射!”一声令下,萧冉就听见身后弓弦激发声响成一片。接着,身后两侧便是万箭齐发------

那队狼兵此时正在调转马头,根本就没有想到萧冉这边会突然袭击他们。等听到弓箭声后,那些穿甲箭已是飞至眼前。

“呀。”

“呀。”

“------”

只一阵箭雨,那队狼兵便有几十人落马。

萧冉面无表情,看着那箭雨不断地飞向那些喊叫着的狼兵------

最后,那队狼兵在萧冉这边射出的箭雨之下,只有数十骑逃了出去。

萧冉挥挥手,身后那些披甲之人便纵马跃出,朝着那些滚落在马下,哀嚎着的狼兵扑去------

初战告捷。

萧冉没指望自己手下这些骑军能全歼那些狼兵,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们离自己想象中的精甲还有很大的距离。

冲过去的骑军手起刀落,那些中箭没死的狼兵死的更惨,大多数都被砍了脑袋。萧冉看着那些人,觉得他们有点狼的意思了。

想要活着回去,就要比狼还要凶猛。

这时候,独臂汉子从后队回来了。他勒住马,看着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萧冉冷冷的问道。

“哦,”独臂汉子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按照小将爷的吩咐,我带着后队的十几个人藏在那条土沟内,等到那几个狼兵过来时,便杀了出去------”

“说结果。”

“结果,杀死一人,杀伤一人,跑了两个。”

萧冉睥了一眼独臂汉子,心说你这打的不怎么样啊。

独臂汉子似是已经意识到自己那场伏击打的不好,便嗫嚅着说道:“原本我已砍翻一人,正待再去砍第二人,哪曾想,那十几个人竟围不住那三人,被他们一阵乱砍,还砍伤了我方一人,那二人则趁机骑马跑了。”

“伤的重不重?”

“得亏有甲胄保护,只是面部伤了。”

萧冉撇撇嘴,心说又多了一个老何。

“那个受伤被俘的狼兵说,他们是忽利台的人------”

萧冉听完独臂汉子的话后,这才知道,跟在后面的这几个狼兵不是漏网之鱼,而是忽利台的传令兵。

“小将爷,你看这是什么?”独臂汉子手中是三颗穿在一起的包金狼牙。

“哪里得来的?”萧冉接过那东西。

“那个被我杀死的狼兵身上找到的。”

萧冉看了一会,也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便问那个被俘的狼兵在那里。结果,独臂汉子说,带着也是累赘,就不捞小将爷操心了。

萧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说道:“我是想操心吗?我是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

独臂汉子一脸愧色,吐了吐舌头便向那些打扫战场的人跑去。

“小将爷说了,所有箭矢都要捡回来。”

“娘的,总算说了句有用的。”萧冉笑骂着。

看着那些打扫战场的人都是一脸笑意的回来了,萧冉的心情却更沉重了。跑了的那些狼兵必然要回去报信,东去路上,势必会有恶战。

只凭这些人,肯定杠不过那些狼兵。

现在,花木狸的人被自己射死不少,就连那个会嗅味的头领的脑袋,也被老何拎了来给自己看了一眼。花木狸那个废物知道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举兵来战。

还有,忽利台那两个跑回去的传令兵说不定已经知道这些披甲之人是东土人了。想起忽利台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军帐,萧冉就一阵头大。

“先生、先生。”正在沉思着的萧冉突然朝着人群喊着。

“公子、公子,我在这里。”没曾想,老秀才从远处催马过来了。

“先生去那边做什么?”

“公子,不是你说的吗?若是遇到阵仗,让我只是躲在人堆后面。”

萧冉一想,自己确实说过这话,便又说道:“从今日起,你只跟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离开。”

老秀才一脸纳闷,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萧冉也不说,只是在心里想着,要想回归东土,还要打那个蛮横郡主的主意。只是我的话她不爱听,而你的话,却是十分管用。我只要把你拴在身边,便是把那个小丫头也拴在自己这边了。

“嘿嘿嘿嘿-----”想到这里,萧冉突然笑出了声。

这笑声让老秀才心里一哆嗦。他想着,公子莫不是也如花木狸一般,杀人杀出快感来了?

------

花木狸大帐内。

手脚俱无的花木狸瘫坐在一张兽皮上。那张巨大的兽皮顶端,竟是一只棕熊的脑袋。花木狸摊开的四肢俱被羊皮包裹着,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怪兽。

前些日子老狼主亲至,看到他的这般模样,一怒之下,将那些亲卫扈从挨个砍了脑袋。自家领主被一个牧羊奴搞成这样,你们不该死谁该死?

那些亲卫扈从被砍了后,花木狸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要说花木狸不亏为西胡第一勇士,受此重创竟没死在马背上。这些日子,竟能半坐着吃肉了。

萧冉,这次把你抓回来,就是郡主跪着求我,我也要当着她的面,把你一口口生吃了。花木狸嚼着一块羊肉,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旁边喂他吃肉的婢女看到他眼里的凶光,便一哆嗦,手里的肉骨头掉在了兽皮上。

“来人,将她砍了。”花木狸喊道。

大帐门口处的两个狼兵闻声走进来,把这个倒霉的婢女拖了出去。

那个跪在花木狸右侧,手中捧着一件酒器的婢女此时禁不住浑身哆嗦,像是要跌倒的样子。

“你抖什么?”花木狸问道。

那婢女抖得更厉害了。

“滚,告诉那个下不出狼崽子的母狼,明日多派几个人来。”花木狸朝她吼道。

那个婢女赶紧放下手中那个镶着金银的人头骨做成的酒器,连滚带爬的出了大帐。

花木狸一脸凶相的看着她出去,心里却想着自己那个生不出孩子来的老婆手下还有多少婢女可派。

眼瞅着手边已经无人可砍了,那个郡主拿了九百只羊,说是去换三百牧羊奴来供自己砍。可这郡主和羊都走了好几日了,那些供自己发泄的牧羊奴却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已经接了聘礼的郡主也算是这座大帐的主人,莫不是她看到自己已是这个模样,便心生嫌弃,赚了羊便不再回来了?花木狸的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自己那些亲卫扈从都被那个老狼主砍了,那个最为得力、像猎狗一样的家伙也被派出去抓那个该死的萧冉了,现在自己身边连一个好使的人也没有。

若是有那能说会道的人,也好去劝劝那个郡主,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一趟。不然,自己从父亲手里继承的领地便要换了主人了。

第四十三章 狼烟起

这个花木狸也是醉了。以前好手好脚的时候,整日里胡作非为,脑袋里想什么便做什么,把自己弄得天怨人怒,整个领地也是惨淡一片。

现在,整日里宅在大帐里,又没了手脚,脑子里想的事情便多了。

他与他那个生不出孩子的老婆几乎从不见面,只当她不存在一样。现在,成了废人后,他那个老婆倒也心善,便派了几个婢女去他大帐中照顾他。可谁曾想,这个心存戾气的花木狸找个茬便砍人,直到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可他那个老婆也不是草原上普通人家的女子,本就是草原上另外一个领主家的姑娘。那个领主虽不如花木狸这般势大,可也是草原上五大领主之一。

前段日子,有人告诉花木狸,夫人回娘家的次数多了起来。于是,花木狸便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老婆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便勾结了娘家,想要吞了自己的领地。

要想保住领地,把郡主请进大帐,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银铃郡主那天来到大帐后,这个花木狸高兴地差点站起来。

当银铃郡主告诉他,自己换人只要三羊便可时,花木狸更高兴了。自己派去的那个蠢货回来说的可是十羊换一人。

看来自己想的不错,这个郡主是当女主人的料。花木狸觉得自己当初去求亲,是自己做的最有眼光的事情。

于是,银铃郡主便赶着九百只羊走了。

只是,这一走,就没见回来。

这一等,便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直到这一天晌午,随着大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一个狼兵像疯了一样冲了进来,啪的一声便伏在了花木狸面前。

“领主,我部遇袭。”

花木狸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与自己向来不合,却井水不犯河水,老鹰狐狸各自有道的忽利台怎么会袭击自己的属下?

可自己这队狼兵只回来了十几个却是事实,就连那个会嗅味的头领也没能回来。况且,草原上谁不认识忽利台那面黑色大纛。

还有号角声。这个回来的狼兵说自己听的真真的,听到了行军的号角声。

在草原上打着大纛,鸣号而行,还袭击我的属下,这个忽利台到底要做什么?

花木狸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那个白脸的忽利台了。就是前些年另外两个领主争领地,自己虽然娶了其中一位领主家的姑娘,只因为另一家领主与你忽利台交好,我没有出手帮忙,就是不想与你交恶。这次,你为什么要无端杀我狼兵?

莫不是看我废了,便欺负我?可你忽利台也不想想,我那四万狼崽子可没有废。

想到这里,花木狸举起那只无手之臂,指着大帐门口的方向说道:“去,点起三堆狼烟。”

片刻之后,在花木狸大帐之外,三股黑烟如乌龙飞升,滚滚而起。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忽利台见到了那两个被派去黑河传令的狼兵。只不过,忽利台得到的消息是,一队金銮王朝的精甲正由西而来。

忽利台真蒙了。由西而来?那金銮王朝分明在东边好不好。

可那两名传令兵说的也很肯定,就是金銮王朝的精甲。因为,他们在沟壑处受到伏击时,一个髯面汉子一跃而起,嘴里喊的是“胡儿受死”。

只一句“胡儿受死”,便让忽利台断定那支精甲必是金銮王朝的骑军。因为,草原上听到过这句话的人,几乎都死了。

想当初,萧大将军横扫草原各部时,一马当先,手中陌刀无人可敌。只是陌刀砍出时,那个萧大将军必喊一句“胡儿受死”。后来,那些金銮王朝的精甲边军便也学会了,与狼兵厮杀时,也要先喊上这么一句。

这句胡儿受死现在成了一个传说。传说中,这句话中的那个死字喊出后,就是陌刀劈进狼兵身躯的那一刻。

怪不得自己三千人马被焚,土城也毁于一旦,原来是王朝精甲千里奔袭,专门抄自己老窝去了。想来那些土城里的奴隶也跑散了,自己那些器具也毁了。忽利台眯着双眼,死死盯着脚下跪着的那两个狼兵。

“可曾看清有多少人马?”

“回领主,那王朝军队极为狡猾,行军时分为三队,我等只敢远远跟着后队,没敢近前,只看清后队,在千人左右。”

另一个狼兵抬了抬头,可接着又低下了。

忽利台看到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嗯”了一声。

那个狼兵便抬头说道:“禀领主,在我等遇袭以前,我曾听到号角声,像是那队伍前方发出的。”

“可是那牛角号?”忽利台问道。

“正是。后来便看到此军前队与另一部打起来了。”那个狼兵又说道。

“再后来呢?”忽利台紧接着问道。

“再后来,那土沟里便跳出一个髯面大汉,嘴里喊着胡儿受死------”

“滚。”忽利台向后一靠,后背便靠在那张蒙了虎皮的太师椅上。

许是这张他从东土抢来的太师椅过于舒适,靠在椅子上后,忽利台忽然冷静下来。

这支王朝精甲是如何避开草原上的众多耳目,直接深入到我胡地后方的?自打那个萧大将军战死,王朝已经没有一支军队敢进入草原了。

正想着,一个狼兵进来报道:“狼主,花木狸领地升起三股狼烟。”

忽利台一怔,心里想着难道与那支王朝精甲打起来的是花木狸的军队?不然,他为什么要点起三股狼烟?那可是召集所属各部,与敌决战的信号啊。

忽利台想到这里,笑了笑。他觉得,那个花木狸已是废人一个,即使把自己那三万多人马召集起来,恐怕也不顶用。要知道,狼群是要靠头狼带领的。

你这个无手无脚的废人,还怎么做那头狼?

正想着的忽利台突然觉得这支王朝军队来的挺及时。自己还想着吞了花木狸的领地,把那些失了头狼的三万狼兵收入自己囊中。可自己也知道,那些狼兵中,肯定有不愿意随了自己的。到时候,势必会有一战。

现在好了,就让你们先和那些精甲打上一场,自己最后再来个那些东土读书人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自己在这草原上长大,见过虎狼鹰犬,却没有见过那些鹬蚌是什么样子。

那些东土软骨头说过,金銮王朝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山川溪水间,别说是鹬蚌,就是那比牛儿还大的鱼儿也寻常。想是自己以前攻入东土时去的地方还少,没有看到那些神奇吧。

若有一日,我能踏遍东土,此心便慰也。

想到这里,忽利台忽然冲着大帐外高声喊道:“升狼烟。”

第四十四章 风景

就在草原上狼烟四起时,萧冉和那支骑军已经来到当初与郡主分开时的那处山坡下。

当初与郡主约定,不管事情办得怎么样,都在此地汇合。

这一路上快马加鞭,虽说摔伤了数十个骑马不娴熟的人,其它倒也没再发生别的事情。

这支匆匆成军的骑军队伍,经过此次千里行军的磨炼,不说是弓马娴熟、上马能战,只是遇到险处时能逃命的本事,应该是有了。

萧冉觉得,一支军队,遇到打不赢的对手时,能够安全脱离战场,也是本事。所以,与那些狼兵一战后,萧冉便只是催着大家赶路,也不再提那些练刀射箭的事了。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没什么丢脸的。

阴山绵绵,阴山下草原宽阔,地广人稀。一条不宽的河流顺着地势如蛇行一般逶迤而行,满眼绿意,一望无际,有一种说不出的壮美。

这些在萧冉眼里,都像是仙境一般。若放在自己穿越前那个世界里,这里绝对是旅游胜地。而且是五a级的。

这支骑军突然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多少人看到。十多天前,与花木狸的那些狼兵打了那场突袭战后,萧冉知道草原各部必已经开始戒备,便加快了行军速度,好早一点与郡主汇合。

等他们连续行军十多日,来到这处早已商量好的汇合点时,已是傍晚时分。萧冉看看天色,便让大队留下,自己则带着老秀才等人绕过山脚,来到山坡背面。

刚刚转过山脚,萧冉便看见前面草地上有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或坐或卧,就是没有一个站着的。

不过,萧冉看到这群人时,心里不禁松了口气。郡主果然言而有信,把那些人换来了。

那些人看到突然出现的萧冉等人,一时间竟吓得鸦雀无声,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披甲之人。

他们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出现穿着王朝甲胄的人。特别是那个为首的将军,虽是白袍银甲英气逼人,可看那脸面,也着实稚嫩了点。

他们看着萧冉,萧冉也看着他们。看来看去,萧冉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便让独臂汉子去问那些人。

独臂汉子走进那群人中,问了几句话后,回来告诉萧冉,那些人也不知道郡主去哪里了。郡主离开的时候,只说让他们等在这里,有人来找他们。

萧冉点点头,让老何先回转大队,山坡另一面的那些人马需要安顿。自己就和老秀才,还有独臂汉子留在这里等郡主回来。

老何走了后,萧冉看到独臂汉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他有什么事。独臂汉子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小将爷,你没看出来吗?”

萧冉倒奇了怪了,说道:“看出什么来?不就是三百东土人吗,与我等有什么区别?”

“与我没有区别,与你等就不同了。小将爷,你且仔细看。”

萧冉又看向那些人。

刚才,萧冉因为心里挂念郡主,只是在人群了快速扫视着,并没有仔细看这些人的样子。现在在独臂汉子的提醒下,便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人。

这一看不要紧,萧冉脑袋顿时大了。

那些或坐或卧着的人,要么没手,要么没脚,全是残疾之人。

三羊换一人。我说怎么那个忽利台这么好说话,原来这三百人都是无用之人。倒也不是真的无用,这些可是人家忽利台从嘴里掏出来的“军粮”。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眼光最后落在了他的残臂上。

“小将爷,你莫看我,我这与他们却是不同。”独臂汉子偏着身子说道。言下之意,我单手无敌啊。

“公子,这些可都是可怜人啊。”老秀才看过那些人后,也说道。

萧冉猜着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人,肯定都是触犯了草原上那些规矩,被那些狠心的领主惩罚而砍了手脚。

这胡地规矩特多,萧冉知道,如果牧羊奴逃跑被抓回,必要砍去双脚。如果偷东西,就要砍去双手。最离奇的是,如果牧羊奴看胡人贵族的女人,则要剜去双目。

这些人中,以砍去双脚的居多,也有砍去双手的,但就是没有剜去双目的。

还是想回家的多啊!萧冉感叹着。

“公子,他们可都是我金銮王朝的匠人,都是被忽利台用了刑的人------”老秀才在那些人里转了一圈,便把这些人的底细摸清了。

原来,他们就是造出连发弩、攻城机的匠人。

那个忽利台极为狠毒,为了让这些人屈服,同时也不为别人所用,便来了个留手不留脚,留脚不留手。

要说这忽利台也确实狡诈。他让那些有手无脚的“能工”出手干活,却把那些“巧匠”砍去双手。如此一来,那些人便相互牵制,分开了便什么也做不成。

何为能工巧匠?能工者,善于制器。巧匠者,善于发明。让巧匠把图纸画出来,然后再砍去他的双手,此图纸便为独一无二的秘密。

然后,能工照图制器,可没有双脚,便逃不掉。于是,连发弩、攻城机的秘密便成了忽利台独家掌握的军工技术。

只是,郡主去换人前,连发弩早已造好,攻城机也已放在军营中,这些人好像除了当做东征路上的“军粮”之外,也没什么用了。白养了他们许多年,想来也已经对得起他们了。

于是,郡主去换人时,忽利台便把他们高价出让了。

“这可如何是好?”老秀才最后搓着双手说道。

萧冉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手脚齐全都不一定能走出胡地,这些残缺之人就更不好说了。

独臂汉子想到自家小将爷可是说过不会把一人留在胡地的,就是那个死了的酿酒人,现在还在自己身上背着呢,且看小将爷如何把这些人带回去吧。

“小将爷,一个都不能少啊。”独臂汉子摸着胸前的包裹结,拉着长音说道。

萧冉也有点蒙。自己怎么也没想到拿羊换来的竟是这样的人。这些人说什么也要带走,只是自己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怎么把这些人带回东土。

牛皮吹得有点大啊!萧冉撇撇嘴,看着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两人。

那两人竟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都在躲着萧冉的目光。

看他们这个样子,萧冉竟有点生气了。心说,咋的?没你们我还带不走他们了是吧?

可斗气归斗气,萧冉还是没想出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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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一日数遍登上高处西望的银铃郡主,心里总想着,今日便可看见他们回来了吧。

可一日日失望,却也一日日没遍数的望去。

只是,这一日西望时,却看到草原上股股狼烟冲天而起------

这情景,记忆里只有五岁时看到过。那时,只觉得那些狼烟冲向蓝天是平日里见不到的景。可看到阿妈抱起自己时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却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阿妈说“草原上又要死很多人了”。

直到自己长大后才知道,当年那些狼烟是在召集草原上所有能骑马打仗的人。再后来,自己便知道就是那一次狼烟起,那个萧公子的父亲便被花木狸砍了脑袋。

现在,狼烟又起。

郡主的心揪的紧紧的。

有些心神不定的郡主决定回家。不管那个老狼主见了她怎么训斥她,她也忍了。自打花木狸送去聘礼后,自己便一直在草原上游荡。现在想来,已是几十日没有回家了。

“扎木合,你想家吗?”

“扎木哈没家。”

只这一问一答后,便是一路的沉默。

一马两人走在大草原上,不论怎么看,都是风景。

第四十五章 站队

草原各部,狼烟四起。

虽说这草原上那些脑满肠肥的领主平日里各怀鬼胎,可遇到大事却是十分心齐。要知道,这胡人能在草原上称雄,敢跟金銮王朝叫板,凭的就是遇到大事时,能够齐心合力。

所以,当他们看到花木狸的领地升起狼烟,而且是代表着十万火急的的三股狼烟时,也在自家大帐前点起了狼烟。

虽然这时候那些领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先把人马召集起来以备急用总没错吧。

于是,草原各部一时间狼烟滚滚,人马奔腾。

可是,那些下令点起狼烟的领主听到那两条几乎前后脚送达的消息时,都有些蒙圈。

第一条消息便是,一支金銮王朝的精甲由西而来。

由西而来?听到这条消息的胡人觉得定是传消息的狼兵奶酒喝多了。自打从娘胎里出来,王朝军队就没有从西边进入过草原。

传消息的是忽利台领主派出的狼兵。只是他离开后,那个与花木狸结亲的领主觉得他肯定活不过今天。

第二条消息是,忽利台叛乱,还袭击了花木狸领主的手下。

听到这条消息,那个与忽利台交好的领主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拔出了弯刀。在他心里,草原上的豺犬就是不吃羊了,忽利台领主也不可能叛乱。

草原上谁不知道,那个忽利台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东征、东征、不停地东征。

送来这个消息的狼兵是花木狸的手下。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那个矮个子花木狸和忽利台领主向来不合,只是有老狼主压着,两人才相安无事,做出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现在你跑来说,忽利台叛乱,想必是造谣生事,唯恐草原不乱是不是?

看到拔出一半的弯刀,那个狼兵打马跑了,只剩下那个领主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发呆。

草原五大领主,一个领主说金銮王朝的精甲由西而来。另一个领主却告诉他们忽利台叛乱了,手下一支军队穿着王朝甲胄,打着自家大旗公然袭击花木狸领主的军队。

而一前一后送来消息的,就是这两位当事领主。

该怎么办?那两个各自在自己的领地上,听到这两条分辨不出真假的消息的领主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办好了。

狼主呢?怎么不见草原上的头狼说话?

这时候,他俩几乎都同时想起了那个老狼主。可随后,他们就看到了草原上最尊贵的那顶大金帐方向,升起了三股浓烟------

看到狼主也在召集人马,那个与忽利台交好的领主便下意识地认为,第一条消息是真的。只是,那王朝的军队不是从西边,而是从东边来的,那个送信的狼兵肯定喝多了。

而那个与花木狸结亲的领主看到狼主升起的狼烟,脑子里便自动选择了第二条消息,忽利台这个畜生叛变了。

这种认人唯亲的想当然做法,是人的天性。谁也不想把不好的事情放在自己人的身上,谁也认为自己人说的就是真的。

随后,这两个人自动站队,选择了自己的阵营。

傍晚时分,那两个领主几乎是同时带着各自的队伍出发了。一支队伍走向了花木狸的领地。而另一支队伍则向东而去,要与忽利台会和。

草原上有一处到了夏天便水美草美,牛羊遍地,更有数不尽的花儿开放的地方。草原上的人都说这是草原上最美的地方,是百灵鸟唱歌的地方,他们称这里为金银滩。

此时,这里扎起了一座巨大的金帐。一位满头白发、眼光犀利的老人站在那座金帐前,看着地平线上升起的狼烟。

花木狸点狼烟示警,虽然老狼主也觉得那两条在整个草原上正在流传的消息有些扯淡。可那三股狼烟就是催命的符咒,便是自己见了,也要快速召集人马,用以应付或许将要发生的战事。

狼烟是信号,也是集合的命令。而三股狼烟最为紧急。

做为五大领主之首的胡地狼主,虽说在草原上有着最为尊贵的地位,可那只是表面。自己平时做的事,无非就是平衡各部势力,帮帮那些弱的,压压那些强的。

直到在上一次调停两位领主之间的争斗时,自己那个最喜欢的大王子,也是未来的狼主,被不知哪一方射出的铁头箭穿过了喉咙,一声没吭便死在了马背上。

自此以后,老狼主便不愿意出面了。

狼烟升起,自家的六万轻骑自会赶来。这一点,老狼主从没有担心过。他现在担心的,是那个先是没了阿妈,后又没了阿爸的小郡主。

这个说话比百灵鸟还好听的小郡主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看着那些狼烟,老狼主更加担心了。

一支骑军出现在远处。老狼主知道,这必是自家大郡主的丈夫,那个王朝叛将率先来到了。

骑军渐渐走近,一位胡人打扮的中年人下马来到老狼主面前。

“拜见狼主。”单膝跪地,俯视草地,十足的胡人礼节。

老狼主看着这个把金銮王朝最为精锐的三千精甲埋葬在鬼谷的将军,心里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厌恶。

要说喜欢,这是卖主求荣之人,是草原人最看不起的人。要说厌恶,自家那个大郡主可就不愿意了。

“免了。”老狼主说道。

那将军倒也乖巧,站起后便微微低头,垂手站在一旁。

“郡马是怎么想的?”老狼主问道。

那将军自然知道老狼主的意思,只见他垂手肃立,高声说道:“狼主自管吩咐,我照做便是。”

老狼主点点头,说道:“等人马会齐,便去那里,”老狼主指着东边阴山山口,又说道:

“一人一马也不许放过。”

“呀。”那将军行过礼后便向自己带来的骑军走去。

我不管那些消息是真是假,只要把住阴山山口,让那东边的进不来,这西边的也出不去就好。草原上的事情,就在草原上解决。

三千精甲,由西而来。哼,忽利台,想是那黑河军营里的三千狼兵在那里呆腻了,想来这里吃肥羊了吧?

老狼主攥紧右手,手心里握着的那只黑色箭镞刺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草地上。

第四十六章 两位郡主

金银滩草原上有两位美人儿。年长的那个,叫做金玲郡主,小的便是萧冉挂念着的银铃郡主。这会儿,这个银铃郡主已看到自家大帐的火光了。

她停住马,看着那处火光沉思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催马疾驶,回到自家温暖的帐房里,喝着暖心的奶酒,吃着鲜嫩的羊肉,然后,在那厚厚的羊毛毡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白天看到的那些狼烟,此时还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

狼烟四起,草原上便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了。郡主想了好一会后,便催马前行。只是她行进的方向已不是自家大帐,而是另一个方向。

一直站在马旁看着郡主的扎木合想也不想,抬脚便跟着走了。此时披散着头发,满脸污垢的扎木合和那些牧羊奴没什么分别,看上去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恶鬼。

扎木合没有家。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那个与领主大帐中的婢女私通的牧羊奴父亲,便被领主剁成了七八块,扔到草原上喂豺犬了。他的阿妈也被丢在一个不知什么野兽遗弃的地洞里等死。

可没想到的是,那个命大的女人不但没死,还生下了一个男婴。

这个男婴长到七八岁时,那个女人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男孩从此便独自在草原上游荡,直到这天被老狼主看到。

老狼主当时还不像现在这般老,看到前面草地上那个小野人一样的扎木合正在追一只兔子,便也童心大发,纵马在后面追赶了起来。

那只兔子跑的极快,而且还跑着跑着突然便是一个急转弯。跟在后面的那个孩童像是早已熟识了这种套路,总能死死地撵着它不放-------

在他们后面,便是骑着马看热闹的老狼主。他本已摘弓搭箭,想要帮那个孩童一把。可他看到那个孩童追的很轻松从容,便收起了弓箭,想看看最后到底那一孩一兔谁能跑过谁。

又跑了好一会后,老狼主看到那只兔子一头扎进草堆便没了动静。那个孩童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伸手在草堆里一淘,便拎出来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被倒提着,死了一般的动也不动。

老狼主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能把兔子撵死的孩童,心里大为好奇。可接下来,他便看到,那孩童一把撕开兔子的皮毛,一口便咬在那看似透明的肉上-------

老狼主没有贸然过去,而是招手让身后跟着的亲卫扈从从两翼包抄过去。

再后来,老狼主便把这个孩子带回了领地,并给他起名,叫做扎木合,意思是跑的比马还快。

“扎木合,你想追风吗?”走在前面的郡主突然问道。

紧跟在马后的扎木合想也不想,脱口说道:“想。”

郡主好看的眼睛眯起来,看着视野里出现的那片火光,说道:“我也想。”

她说完后,竟是羞涩的一笑。

金玲郡主的大帐驻扎在金银滩草原的北端。这里同时驻扎着老狼主六万轻骑中的二万。那座庞大的军营里,现时却是人去营空。

金玲郡主看到这个半夜来访的妹妹时,心里是又气又急。前些日子,自己去金帐的时候,听说自己这个妹妹已经数十天没有回家了,便想着这个任性的妹妹定然是不喜欢那门亲事。

可草原上的女人什么时候自己说了算过?还不是听那些男人的吗。

唉,只怪自己的阿妈走的太早了,现在妹妹有了心事,只能半夜来找这个阿姐了。

金玲郡主看到妹妹身上的暖裘也不见了,便生气地说道:“夜晚这般凉,你的暖裘是不是又送了哪个可怜的人了。”

银铃郡主看看身上,想起被萧冉割成一块块的狐裘,便哂然一笑。

“若是得了那伤寒,可就了不得了。”金玲郡主想起阿妈得了伤寒后没几日便去世的事情。

银铃郡主也想起了此事,眼圈一红,说道:“先生说,这伤寒之症,在东土便算不得什么大病。”

“东土、东土,我看你嫁到东土去罢了。”金玲郡主苦笑着说道。

想是这话触到了银铃的心事,她垂下眼睑,一副不悦的样子。

“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生气了?都是那个老头子,把你教成这样。”金玲郡主摸着银铃耳边的那缕头发,疼爱的说道。

银铃郡主转头看了看大帐里的那个正在摆放食物的婢女,小声说道:“阿姐可知今日生狼烟的事情?”

金玲郡主看看那个婢女,说了声“东西放好后就下去吧。”

“呀。”那婢女倒退着出了大帐。

“我家郡马白天打发一个手下回来告诉我,让我不要惊慌。说不是什么大仗,过些日子便会回来。”金玲郡主拉着银铃坐在摆满食物的矮桌前。

银铃看着阿姐小心笨拙的坐下,便伸手摸了摸阿姐隆起的腹部。

“可那三股狼烟------”

“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管那些打仗的事了。”说着,金玲拿起一块肉递到银铃郡主手上。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肉块,银铃郡主便想起山坡后那些身残之人。也不知道萧冉回来没有,那些人还有多少吃食,能不能等到自己回去。

“不要想了,狼烟是你家花木狸先放的。”金玲郡主看到妹妹只是发呆,便想着她是不是还在纠结狼烟的事情。

“花木狸?”银铃郡主慢慢说着这个名字。

金玲郡主叹了一口气,满眼怜悯的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的妹妹。

“那个该死的牧羊奴。”金玲郡主狠狠地骂道。

银铃郡主自然知道自家阿姐为什么骂萧冉。在自家阿姐心里,若不是萧冉把花木狸弄成了废人,那个胡人第一勇士便是最好的自家妹丈。

“阿姐,你可知花木狸为什么升起狼烟?”

金玲郡主一边给妹妹斟奶酒,一边随口说着“忽利台的人袭击了他手下的狼兵。”

银铃郡主一听此话,嘴里的肉差点吐出来。忽利台的人袭击花木狸的手下,这是怎么回事?虽说这两人不和,可自己去换人的时候,忽利台不也挺痛快的吗?

“嗯-----还有一事,不知是真是假。”金玲郡主放下铜壶,犹豫着说道。

银铃郡主抬头看着她的脸。

“王朝精甲由西而来。”金玲郡主一字一字地说道。

第四十七章 两马三人

萧冉他们躲避的这处山坡,正是花木狸与忽利台两个领地的分界线。再向北,那块更大的领地,就是老狼主的金银滩草原。

只是草原宽阔,这些边角之地很少有人来此。

萧冉又爬上了那处高地,眼巴巴的向北边瞅着。要是有一架望远镜就好了。可接着,萧冉便骂着自己,要什么望远镜?要什么望远镜?先想办法活着吧。

草原上五大领主,自己得罪了两个最不该得罪的,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还想什么望远镜?干嘛不想想自己那些地图?自己那一世的房间里,不是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地图吗?

萧冉有两大爱好,收集望远镜,收集地图。不过,那些望远镜和地图都不是平常人们常见的,而是军用的。

现在,有一张地图可比什么都管用啊!萧冉望着北方,心里感叹着自己在这草原上就是一个睁眼瞎。

就在萧冉东张西望的时候,老秀才和独臂汉子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公子,那三百残缺之人与土城那些人有些相熟,现在见了,亲热的很。”老秀才看着山下那些意外团聚的人说道。

萧冉也看向山下,看到那些原在土城的人正和那些换来的人坐在一处,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

那些人原本觉得此生已无机会再见,可不曾想,竟在这阴山脚下,再度见面了。一时间,呼兄唤弟声连在山坡顶处的萧冉都听的真真的。

若是能回到东土,那些人必能成为生死之交。萧冉正想着,看到两骑并排着从山脚处走过。

萧冉看着他们一直到了拴马的地方,才点了点头。

“小将爷,依我看,不如弄些牛车,让那些人都乘了,就跟在马队后面,一路走回去。”独臂汉子看到萧冉盯着山下那些人发怔,便想着是不是萧冉还在为怎么把那些人带走犯愁。

从黑河军营抢来的马足有三千多匹,可那些人要么无手,要么无脚,都是骑不了马的。此去千里之遥,就是这一路骑马而来的那些人也有些为难,就更不要说那三百残缺之人了。

别说萧冉犯愁,就是自己和老秀才也是长吁短叹了一夜。

“公子,可曾想出办法?”老秀才也问道。

萧冉收回目光,看着千里草原,笑了笑说道:“原先是没办法,可现在,却有了办法。”

萧冉的办法就是,做三百只大网兜------

等萧冉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后,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对视了一眼,便同时喊着“妙啊、妙啊------”

“此法甚妙,只是,我等手边哪来的许多麻绳?”老秀才看着萧冉说道。

“先生,胡地用的绳子,有些是牛羊毛所编,也有些是牛羊皮割成细条后所编------”萧冉说道。

还不等萧冉说完,独臂汉子便抢着说道:“对、对,那些皮绳甚是结实,我等所骑的马,那笼头就是皮绳所制。”

老秀才拍了一下手掌,也高兴地说道:“此话甚是,那羊皮却是不缺的。”

老秀才之所以说羊皮不缺,是因为离开黑河军营的时候,那些人把那些狼兵所铺盖的羊皮全卷走了。草原夜凉,长途行军必要野营,那些羊皮就是最好的御寒之物。

“跟他们说,只够三百网兜就好。”萧冉冲着向山坡下急急走去的那两人喊道。

那些土城人极为聪明,想来编织三百网兜必不成问题。再说,那些残缺人里,有很多与他们交好,现在有机会一起回归东土,想来此事必能做的很好。

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萧冉放下一半的心,那一半心却提的更高了。萧冉继续望着远方,大有不把郡主盼来不下山的势头。

萧冉又在山坡顶处呆了许久,除了看到远处似有烟尘浮起之外,别说是郡主的影子,就是一只羊也没有看到。

萧冉坐了下来,把陌刀横担在大腿上,想着心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重重的喘息声。萧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老秀才又上来了。

“先生,如果有事,打发一人来便是,你何苦要受这累?”萧冉头也没回的说道。

“公、公子,你看那里。”老秀才跪倒在萧冉身侧,指着右边山脚处说着。

萧冉转头看去,看到那里并排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马上的人正举手朝他示意。萧冉看到这个举手的人正是独臂汉子。再看他们两马之间,有一人竟如神仙般虚空蹲坐着。

“两马三人,公子,这办法妙啊!”老秀才一脸喜色,忍不住合掌拍着。

萧冉看着那两匹马载着三人已在走动,走出一段路后,那马上之人又向他招手示意。

萧冉知道,自己的办法成功了。

“告诉李将军和老何,将那些人重新编队------”萧冉把自己的想法对老秀才说了后,又让他把那个会吹牛角号的人叫来。

老秀才再次下山,萧冉看着他蹒跚而下的身影,便又把自己那个办法想了一遍,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

两马三人。无非就是在并排行走着的两匹马中间,连接上一只大网兜。依靠两马之力,将网兜张起,使之成为一张软床。然后,将一名残缺之人置于网兜上。如此,那三百人便可在六百马六百人的护卫下,一路东归。

自己这个办法,两匹马要负担三个人的重量,可对这些良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事。

从黑河军营得到的这些马匹,皆是宛地良马。马身高大不说,还壮实有力,极善奔跑。那些骑马坐网兜的,一个个都是骨瘦如柴,三人之重,也顶不上平日里两个狼兵的重量。

只是,如此一来,原先前、中、后三军的设置便要做一些更改。

萧冉便让老秀才告诉独臂汉子和老何,将那些弓马娴熟,会一些劈砍之术的人分成两拨,前后军各设一拨。

再把那些骑术好一些的抽出六百人,当那三百人的救护队。这六百人一路上既要让两匹马同时行进,还有保持一定的速度,想来不是那么容易,只能让那些骑术好一些的人来担当此任了。

想毕,萧冉点点头,觉得只能这样了。

其实,萧冉还告诉老秀才,如果真的到了那最后时刻,那六百人便要砍断马匹与网兜连接的皮绳,与狼兵拼死一搏。

萧冉还告诉老秀才,但凡前后军没有死光,那六百人就要带着这三百人一路东去,不许回头。

第四十八章 一号令全军

萧冉此时一点下山的想法也没有。即使山坡下的人喊着饭已做就,萧冉也觉得自己没一点胃口。

那个郡主还没回来,萧冉只能这样干巴巴的等着,心里才觉得好受点。

自己与那郡主相处时并不太融洽,怎么这会如此挂念她?

萧冉也觉得奇怪,原先还以为自己只是要吃定郡主,让她成为自己手里的挡箭牌,好让自己带着自己这帮人回归东土。

这会想想,要是真的遇到狼兵阻拦,自己还有拿刀架在郡主脖子上的狠心吗?

莫不是自己心太软?如果是这样,我等的回归之路可就危险了。萧冉觉得但凡自己心软一点,山下的那三千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唉,怎的这般纠结?

萧冉手里的陌刀狠狠地打在一块碎石上。

“小将爷,你找我?”身后传来一阵甲胄的碰撞声。

萧冉转头看了看那个会吹牛角号的人,便让他过来坐下。那人却不坐下,只是站在了萧冉面前。

萧冉摆摆手,意思是他挡着自己的视线了。那人便赶紧闪到一边,站在了萧冉侧面。然后,将手里拿着的一块羊肉送到萧冉面前。

萧冉接过那块烤的有点焦糊的羊肉,对那人说道:“前几日事多,没顾上问你的名字。”

“小将爷,我叫周继。”

“你是怎么来到胡地的?”

“回小将爷------”

原来,周继的父亲是一家杂耍班子里的鼓手。那年他父亲带着他与班子的其他人一道,去镇西关关城巡演,没想到正遇上关城被胡人攻破。与父亲走散了的周继便被狼兵掳了来。

“你是怎么知道号角声意思的?”

“回小将爷,那日我与父亲失散后,心里甚是着慌,便拿着平日里用的那只唢呐想要躲避,可没曾想,正撞到一个背着牛角号的狼兵身上。

他原本已经举起了弯刀,可能是看到我无意举着的唢呐,便抢了唢呐,将我押在身边,一直带到他胡地的家里。后来我才知道,这狼兵确是对我的唢呐好奇。”

萧冉听他说到这里,心里笑道,这狼兵还是个乐器爱好者。

后来,那个狼兵便让周继为他吹唢呐。周继的唢呐本就吹得极好,再加上父亲生死不明,自己也不知能活几天,便把一只唢呐吹得如诉如泣,悲欢离合尽在曲中。直把那个狼兵听的像喝多了奶酒,摇头晃脑双手击掌。

一曲之后,那个狼兵被东土音律彻底折服了。

只是,这狼兵却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原本是军中的号手,可能是觉得自己手中的牛角号吹不出唢呐多变的音色,为了显示狼兵军伍的威仪,便将军中所用号声挨个给周继吹了个遍。一边吹,一边还不忘了说此号音的意思。

这可是泄密啊!萧冉想着这胡人就是胡人,想不到那些号声的重要。

可周继对那些少有变幻的号声并不感兴趣。他才不在乎这个号音可调数万兵马冲锋,那个号音能让敌军左翼受袭------他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那狼兵可能看到周继没有像他欣赏周继的唢呐那样,欣赏自己的牛角号,便有些恼怒。这周继看到狼兵恼了,便急中生智,对狼兵说可以教给他如何吹奏唢呐。

那狼兵倒也痛快,便把周继留在家中,虽说做的也是牧羊奴的活,可至少能吃饱饭。时间久了,周继便在和狼兵交流音律的过程中,熟知了那些号音。

后来,因为周继看上去比较健壮,又相对年轻,便被忽利台看中。那个狼兵不敢违抗,得了半只羊后,便把周继换给了忽利台。

“行军号、冲击号、调左右翼、领主出巡、遁走------我这才知道,狼兵可一号令全军。”周继最后说道。

“一号令全军?”萧冉默默重复着。

“正是,小将爷,那狼兵作战时,号角声连连,便是此意。”

萧冉点点头,心说此时此地,这种通讯手段确实有效。

“周继,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回中军了,就跟在我身后。”萧冉抬头说道。

“是。”周继向前一步,站在了萧冉身后。

萧冉有一个直觉,觉得这个只值半只羊的周继会大有用处,这才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小将爷,你看那边。”刚刚站定,周继便指着远处说道。

正在沉思的萧冉闻声抬头,看向周继指着的方向------

只见目力所及之处,一匹白色的马儿正向这边走来------

萧冉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直到看清那马后还跟着一人,便掉头向山下跑去。

到了拴马那处时,萧冉解开追风的缰绳,一翻身便跃上了马背。身后跟着的周继看到萧冉上马,也赶紧松开自己所骑那匹马的缰绳,等他上马再看,萧冉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萧冉心里那个激动啊,简直没法说了。千等万等,终于看到她回来了。

追风如风,萧冉眼瞅着对面那匹白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儿也渐渐清晰。可能是对面马上的人也早已看到萧冉,这时候也加快了速度。

就这样,两匹马相对飞跑,没一会,那马上之人便迎面相见。待勒住马后,两人已是相视而笑。

“郡主。”

“萧公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那郡主似是觉得有些急了,喊出一声萧公子后,便只是笑着,不再说话。

萧冉看到她的脸色有些浅浅的红晕,便打趣道:“郡主,多日不见,你这穿的也漂亮了,脸色也好了,莫不是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舒心了许多?”

郡主嘴角上扬,手中马鞭指着萧冉说道:“你穿了甲胄,便不怕我的鞭子了,是吗?”

其实,郡主远远看到萧冉一身银甲,骑在银鬃飘飘的追风背上,向自己飞跑而来的时候,心里早已是如小鹿相撞。

萧冉正正头盔,双手抱拳,对着郡主朗声说道:“在下萧冉,统领三千精甲,由西而来。”

郡主一愣,心说你我分手之时,你还是身穿生羊皮,打扮如胡人的逃亡之人,怎么去了一趟黑河,便成了三千精甲的统领?

可郡主知道萧冉肯定不是骗自己,他身上的银甲就足以证明了。

“三千精甲,由西而来?”郡主突然想起阿姐对自己说的话。

“正是,我们还要由此东去。”

第四十九章 背黑锅

只等着郡主这张挡箭牌到来便要东去的萧冉,看到郡主一脸萌呆的样子,便想着是不是自己现在太帅了,让郡主找不着北了。

就是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找不着北了,银铃郡主也不可能找不着北。她只是在琢磨在阿姐那里听到的信息。

因为害怕回家便要被自家老狼主禁足的郡主,在看到自家金帐后,又转去了阿姐家。在阿姐家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后,便急忙赶往这座藏着三百人的山坡。

这一路上,郡主一直想着狼烟的事情,可她想了再想,也没确定和萧冉有没有关系。

现在,萧冉一脸正经的告诉她“三千精甲,由西而来”,郡主便断定,那个忽利台的消息是实的。只是,花木狸说忽利台叛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想不明白了。

“萧公子,那三千人可是都像你这般打扮?”郡主侧脸问着与自己并辔而行的萧冉。

“皆披甲执锐。”

郡主又问道:“你可知此甲为王朝军队所用,你是怎么得来的?”

萧冉便把黑河边发生的事情都对郡主讲了。讲到自己用麻沸散算计那三千狼兵时,萧冉便把许多细节隐了去,只说是那是老秀才之功。

就算你为那三千狼兵叫屈,也只能怨你那个先生。

郡主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让眼前这个萧冉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心里想起先前的那个想法,此子或许将来就是西胡的大患。

草原上兵燹已起,自己已经掉进萧冉挖的这个大坑,想要全身而退,这时候想来有些晚了。郡主思量了许久,觉得还是把这些瘟神早早地送走才是个办法。

“萧公子可是昨日到的?”郡主问道。

“昨日傍晚。”

“这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吗?”

萧冉想了想,说道:“除了遇到花木狸的那些手下,就是几个零散的牧人。”

郡主看了看萧冉身上所穿的甲胄,暗暗想着,若是你等一副牧羊奴的打扮,或许还能遮挡一二。

郡主想的没错,萧冉并不知道,这草原上只要经历了十年前那场战争的胡人,都已熟识这身甲胄。并且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到了望甲心颤的地步。

现在,郡主只希望萧冉遇到的那些胡人,是和自己这般大小的,并不认识那些甲胄。

可是,自己都知道的往事,那些比自己年长的胡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况且,狼兵无甲,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萧公子,我等今日便要东行,那三百人如何带走,你可想好了?”郡主担心自己拿羊换来的那些无手无脚之人怎么离开。

萧冉对着她笑了笑,说道:“郡主见了便知。”

然后,萧冉转头对着身后跟着的周继说道:“你速速回去,让李将军他们准备好,等我回去就出发。”

周继应了一声,便打马飞奔而去。

郡主看他这个样子,便猜到萧冉定是想出了办法。她也顾不上细问,又将草原上流传的那两条消息告诉了萧冉。

萧冉听到这两条消息后,也有些发蒙。王朝军队由西而来,这个消息虽说不准确,可萧冉毕竟还沾点边。

可忽利台叛乱,这就有些扯了。虽说此事是花木狸说的,而且还有跑回去的狼兵作证,可怎么也和叛乱扯不上关系啊。

袭击花木狸手下的分明是自己这些人。可自己穿的是王朝军队的甲胄。而且,那个会嗅味的狼兵头目已经知道自己这帮人是东土人了,怎么花木狸还会认定自己这支军队是忽利台的?

难道是花木狸那些逃回去的手下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萧冉想起那个狼兵头目已经挂了,便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果断下令袭击,让那个头目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还有,就是那面大纛了。

萧冉已经看到自己那支排列好队列,并打起那面大纛的军队。

郡主也看到了那面黑色的大纛,她转脸看了一眼萧冉,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忽利台叛乱?是这面大纛让他背了黑锅吧。郡主这会儿反而没有主意了。

就在离这里百里以外的地方,两只军队已经整肃完毕,马上就要出发了。

虽说忽利台与花木狸从自家狼兵嘴里得到的情报都有误,可他们行军的方向却是一致的。那就是经过估算后,萧冉那支军队应该出现的地方。

况且,几个牧人还有消息送来——那处草原出现了一支披甲队伍。

这个消息对花木狸来说,那支披甲队伍就是忽利台的军队。

而在忽利台心里,这支披甲队伍就是烧掉自己黑河老窝的王朝军队。

这次,一向不合的两个人有了共同的出击目标。

根据驻扎的方位,花木狸的军队在西边,如果同时出发,要早于忽利台出现在那处地方。可是,花木狸现在身子不方便,情况有些特殊,已经不能骑马了。

不能骑马怎么办?如果他能想出萧冉那个两马三人的办法,或许行军的速度会快一些,可他选择了牛车这种交通工具。

要说胡人怎么只有牛车这种虽说负重大,却行动缓慢的运输工具,全怪胡人自己。在他们眼中,那马儿是极为珍贵的,除了骑乘,平日里便好生养着。用马儿来拉车,那是对马的侮辱。

你走的慢就不要怪人家忽利台走的快了。这忽利台平日里一心想着进攻东土,整日里除了练兵就是练兵。现在,好容易找到一个打仗的机会,能不兴奋吗?

所以,三堆狼烟升起后,他的所部人马是最早会齐的。这家伙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数万兵马,心里一阵得意。草原上,哪位领主有如此威武雄壮的精兵?

草原之王,就应该是我。

于是,忽利台的兵马便最早出现在那片草原上。

只是,萧冉和人家打了一仗后,便加快了行军速度,早早地跑到了阴山脚下猫了起来。所以,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早已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忽利台便令兵马暂时扎营休息,然后派出侦骑,沿着那些马蹄印一路找去。

第五十章 以身为饵

花木狸倚坐在牛车上,身子随着车轮的颠簸晃动着。看着自己无手无脚的样子,还要带兵打仗,便在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疯了。

可自己不来又有什么办法?以往打仗,自己必是冲在最前面,凭着自己身先士卒,手下那些狼兵也是不要命的一般向前冲。

现在,自己还怎么领头冲击?我胡人第一勇士的名号就此终结吗?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恨死了那个萧冉。

此次出兵,花木狸打定主意要把那支穿着甲胄的队伍灭了。不管他们是王朝精甲还是忽利台的人,都要灭了。最好再活捉几个,这样,到了狼主面前,那个忽利台必然无法抵赖。

他没有直接去攻击忽利台的领地,而是来这里堵截那支披甲军队,目的便是拿到忽利台叛乱的证据。

况且,自己派出去的侦骑回来说,忽利台的大军已经朝西去了。他在心里便想着,忽利台定是去与那支军队汇合。

老狼主早就说过,忽利台在黑河留有三千精兵,名义上是看护黑河老窝,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不然,三千奴隶在那座土城里日夜劳作,难道就是为了酿酒吗?

现在,这三千狼兵东进,第一个便拿我花木狸的手下开刀,看来是真的想吞了我的领地啊。

“狼崽子们,只要见到忽利台那头畜生,你们就万箭齐发,先射死他再说。”

“呀!”那些狼兵声若洪钟。

牛车咿呀,马蹄声声。这支轻骑行进在草原上,如蚁西行。

等到花木狸的前军看到迎面而来的那支骑队,已是两日后的事情了。花木狸得到报告,忽利台的军队就在前面。

花木狸面色如土,两撇胡子耷拉在嘴边,整个人像是要虚脱了。他凝神片刻,叫人把那些统兵头目叫来,一一交代了一番后,便让赶车的狼兵把牛车赶到骑队最前面去。

忽利台兵多将广,不使点诈数势必要吃亏。

花木狸手脚皆无,做不了其它事情,用脑的时候便多了起来。现在已不是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

两队狼兵相向而行,不多时,两军便相遇了。忽利台知道对面的骑军是花木狸的队伍,便想着这个蠢货来的如此之晚,难道那支王朝精甲还在这里等着你吗?

兵贵神速懂不懂?不要每天就知道砍脑袋,也要动动自己的脑袋。

忽利台正这么想着,却看到对面那支骑军正在变队,由原先的蚁队变化成了三队,正好挡在自己的骑军前面。

什么意思?在草原上除了那个老狼主,还有敢挡我路的?

忽利台招招手,唤过一个狼兵,对他说道:“去,告诉那个蠢货,王朝精甲已向东去。”

“呀。”那个狼兵打马离去。

王朝精甲已向东去?花木狸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盯着骑在马上对自己传话的那个狼兵。那狼兵看他眼神不对,打马掉头跑了。

花木狸更气了,忽利台的一个传令兵也敢不跪自己了,这草原上还有规矩吗?说是王朝精甲已向东去,还不是骗自己掉头,你忽利台好背后放箭。

“继续走。”花木狸对着赶车的狼兵说道。

忽利台看到自己的传令兵回来了,对面的三队轻骑还是保持冲击的态势,心里就有些纳闷。

你花木狸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不去掉头追击,只管挡着我的路干什么?

草原上那条忽利台叛乱的消息他并不知道。因为放出这个消息的花木狸并没有派人去告诉忽利台,说我家领主让我告诉你,你忽利台叛乱了。这不是有病吗?

再加上草原上地广人稀,通讯手段基本靠骑马传话。所以,现在这个忽利台只当是花木狸收到那条“王朝精甲由西而来”的消息,才带兵来此的。

可花木狸却认定忽利台在搞事情。这会儿,那架牛车已经吱呀吱呀的来到两军阵前。

“忽利台,草原上的人都说你是狐狸,你就不要像地鼠一样藏着了。”

忽利台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像地鼠一样藏着了?这么一想,便打马走出了大队。

“花木狸,你我都是草原上尊贵的领主,这狐狸地鼠的说法,不太妥当吧?”

看到忽利台走出大队,将自己暴露在阵前,原本倚靠在牛车上的花木狸嘿嘿一笑,举起了一条残臂------

只见他身后那些早已弯弓搭箭的狼兵看到自家领主发出的射箭号令,便朝着忽利台和他身后的大队人马万箭齐发------

那忽利台虽说走出大队,其实也是带着万分小心。原本他以为自己与那个废人离得很近,那些狼兵必不敢有什么动作。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花木狸竟已自身为饵,想要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箭镞飞来的时候,忽利台便缩在马背上,朝着牛车跑去------

这家伙太鬼了,知道自己若是回转大队,身后肯定就会被射成刺猬。

花木狸手下那些狼兵也没有想到忽利台会朝着自家领主眼前跑,原本那些有意躲过自家领主、射向忽利台的箭便从那家伙头顶处飞过。

再想射,忽利台已与自家领主合在一处了。

而忽利台那些手下,虽说有中箭落马的,可后面那些却挥舞弯刀,冲杀了过来。

一时间,两军便厮杀在一处。

忽利台纵马冲向花木狸的牛车时,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那个赶车的狼兵看到他冲过来了,便举着弯刀想要截住他。可忽利台砍杀的本事也是极大,手中的弯刀一闪,一抹鲜血便飞溅在牛车上。

“花木狸,是你自己找死。”

话音刚落,本已极为虚弱的花木狸便看到一道刀光飞向自己的眼前。

花木狸虽说无手无脚,可看到弯刀砍来,还是翻身向一边躲去。“咔擦”一声,忽利台这一刀便砍在花木狸后背上。

再要砍第二刀,花木狸手下的狼兵便围了上来。

忽利台看到自家狼兵虽说已经与花木狸的手下厮杀在一处,可因为花木狸是有算打无算,自家狼兵没有展开,便有些吃亏。

于是,他砍翻一名冲到自己身边的狼兵后,便向后冲去。

这一冲,正好被那些来救他的狼兵裹住,一起回到了大队。

“吹号角,后撤。”忽利台下令道。

呜呜------呜呜-----

牛角号声响起,那些正在厮杀的狼兵听到号声,便拨马回转。走的慢的,便被花木狸的手下砍落马下。

第五十一章 鹰羽鹄尾

与花木狸莫名其妙打了一仗的忽利台,心里那个气啊,简直就没法说了。

虽说自己有吞了他的领地的想法,可那也是想法,自己这不是还没动手吗?你花木狸先动手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走漏了风声?想了好一会,他也没想明白。再要想,也没法想了,花木狸的人马又追了上来。

为了追赶那支王朝精甲,忽利台把手下狼兵分成了数队。他带的这支先锋骑队有一万多人,骑的都是宛地良马,为的就是能早一点追上那支王朝精甲。

现在,被花木狸这么一闹,这一万多人便是兵败如山倒,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也就是忽利台,看势头不妙,没有与花木狸那些早有准备的手下硬拼,而是选择尽快脱离战场。

虽说被人家撵在屁股后面好一顿收拾,损失了数百人,但至少没有被花木狸那数万人包了圆。

可被人撵着打也太丢人了。自己整天吹嘘自己练兵有道,可一个花木狸就把自己打成这样,传到草原上,自己还有脸活着吗?

现在,唉声叹气的忽利台就盼着自己那支鹰羽能快点赶过来。

也许是这个忽利台命不该绝,就在他纵马狂奔,想要摆脱后面的追兵时,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阵呼啸声。他抬眼一看,只看见空中箭如飞蝗,密密麻麻的从上方飞过------

那些箭从这些奔跑着的骑兵上方飞过,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落下的位置恰恰就是紧跟在后面的追兵身上。

那些追兵原本一面纵马追击,一面在嘴里发出呼哨声,正是得意的时候,却没想到天空突然落下一片箭雨。顿时,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狼兵便是人仰马翻,追击的队形也乱了套。

忽利台看到箭雨飞过,又纵马跑出一段路后,便看到前面缓坡处,一队狼兵正在持弓射箭------

那队狼兵正是被忽利台称为鹰羽的箭队。他们所用的羽箭,皆是取自鹰身上的羽毛。用这种羽毛制成的箭,特别适于远射。

那队狼兵看到忽利台身后的追兵已经乱成一团,已经不能再继续追击自家狼主了,便停止了射箭。而他们身后却转出一队轻骑,手中拿的不是出鞘的弯刀,而是已搭好羽箭的弯弓。

这队轻骑分为两队,从那些败下阵来的狼兵两翼冲了出去。待冲到射程之内时,他们手中的箭便射了出去------

这队狼兵虽然只有五千多人,可他们却射速极快,几乎是箭一发出,第二支箭便搭上了弓弦。如此快速的射击手段,让花木狸那些狼兵根本无法招架,一时间,便纷纷落马。

中箭的狼兵一落马,后面那些奔跑着的马儿一时刹不住,便践踏在前面那些落马的人身上。接着,那些马上的狼兵也再次中箭,后面的再次踩上去------

就这样,原本的追兵变成了频死的羔羊。

这角色转变的也太快了,快的让花木狸有点怀疑人生。原来还是自己撵着人家打,现在,成了人家打自己了。他想不到那个狡诈的忽利台在这里还有伏兵,愣是让自己的骑队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花木狸坐在牛车上,看着前方远处的战事,心口一热,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支把花木狸的骑队射的东跑西窜的轻骑,就是忽利台的另一只杀手锏——鹄尾。

他们所用的羽箭,就是用阴山里一种叫做鹄的飞禽的尾羽制成的。这种羽箭平衡性很好,虽不适于远射,可一旦目标在射程之内,那可是箭箭入骨。

花木狸的骑军在忽利台的鹰羽和鹄尾的接连打击下,顿时溃不成军,数万人马乱成一片。

而那个花木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原本就十分虚弱的身体这时候就再也坚持不住了,看到自家狼兵只是在草原上乱窜,一阵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后,便昏死过去。

这一来,那些狼兵得不到指令,就更加乱了。

忽利台打马上到一处高处,看着眼前战场上的形势,心里那个乐啊!

那些东土奴隶果然说的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自家倾注心血打造的这两支箭队,现在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只是黑河老窝那三千精锐,确实可惜了。不然,就此一战,必能让花木狸永远在草原上消失。那个西胡第一勇士的故事,也从此变成传说。

得意的几乎忘形的忽利台甚至忘了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像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花木狸打仗,而不是那些传说中的王朝精甲。

眼瞅着花木狸那三万多人马就要被自己的狼兵聚歼了,忽利台突然有些悲从心来。

原来,从这高处看去,他也分不清那些正在厮杀的狼兵哪些是自家的,哪些是花木狸的。他们不但穿着打扮几乎一样,连手里的兵器也没什么两样,从这里看过去,就像是自家人与自家人残杀。

西胡草原上,虽有号称草原之王的狼主。可那些狼兵却是各家领主自有的,平日里只在自家领地里呆着,由自家领地供养。只有遇到战事时,才听从狼主的统一调动。

那些狼兵本就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并没有有统一的军服和标识。如果在草原上遇到了,就要看他们抗的是哪家的大纛。

可一队狼兵只有一面大纛,一旦混战起来,那些狼兵面对面的时候,就分不清敌我了。

战场上都是生死一线,谁也不可能问问与自己互砍的那个人是哪一边的。要是有想问的,那就有意思了。比如:

狼兵甲:你是哪家的?

狼兵乙:你先说。

狼兵甲:说你麻皮。

噗呲一刀,狼兵乙卒。

再比如:

狼兵甲:你是哪家的?

狼兵乙:和你是一家的。

狼兵甲:我看你不像。

噗呲一刀,狼兵乙卒。

再再比如:

狼兵甲:你是哪家的?

噗呲一刀,狼兵甲卒。

狼兵乙:费什么话。

------

所以,不要问,只管砍,谁活着谁吃肉。

就这样,只要胡人与胡人打仗,肯定死伤都很严重。

其实那些狼兵也不是没脑子,他们除了认识各家领主的大纛,还知道从自家领主那里发出的号角声。所以,除非现在有一方吹号角,才能把那些混战的狼兵分开。

可忽利台自持此时兵多兵精,觉得自家狼兵绝不会吃亏,即使心有悲切,却绝对不会吹号收兵的。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此时,正有一支狼兵从他后面缓缓而来。这支狼兵数目极多,穿着与其他狼兵无异,只是骑队前面,并没有打着代表自家领主的大纛。

第五十二章 螳螂捕蝉

骑队前没有大纛,穿着也与其他狼兵无异,在那些看到他们的人眼里,这就是一支寻常的狼兵队伍。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是哪家的狼兵。

忽利台闻报后,也在看着这支慢慢靠近的狼兵。

他在心里琢磨着,这支狼兵肯定不是花木狸的手下。因为看上去那些狼兵一点也不着急,没有丝毫要解救那些正在苦苦厮杀的狼兵的意思。

没有队前的大纛,这可是有点反常。忽利台觉得不能大意,便派出一位侦骑,让他去问问那是哪家的狼兵。别是与花木狸结亲的那个领主到了吧?

没多久,那个被派去问话的狼兵侦骑回来了,他禀报忽利台,那些是老狼主的部下,也是来这里围剿那些王朝精甲的。听到这里有号角声,想必是哪家领主与那些王朝精甲打起来了,便朝这里赶来。

忽利台得知那些狼兵是老狼主的部下,便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既然知道这里在打仗,你们还慢悠悠的赶路,想必是等着自己与别人厮杀的差不多了,好捡个现成便宜。

老狼主是这样的人吗?肯定是。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十年前草原各部与萧大将军恶战时,就数你的损失最小,最后,便做了狼主之位。

“去,告诉他们,我正在了结一件私事,他们可由此向东,继续追击那些王朝精甲。”忽利台再次让那个狼兵侦骑跑趟腿。

那狼兵走后,忽利台再次转身,看着那个一方已现出败势的战场。

“吹号,让鹰羽、鹄尾前行,只待花木狸所部后退时,继续击杀。”

呜-----呜------呜呜------

号音低沉,似阴风刮过。

忽利台铁了心要把花木狸打的再也翻不过身来,所以,便把能使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可怜花木狸那些手下,只是苦苦支撑,却得不到自家领主的任何指令。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可这一退,正好又中了忽利台的计谋。那一万多鹰羽、鹄尾箭队射出的箭镞,再次如飞蝗一般朝他们飞来------

待到那些狼兵逃出箭程之外,三万多人马,不过只有一万多人了。再看看刚才厮杀过的那片战场,到处都是死伤的狼兵和无主的战马。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忽利台收兵的号角声------

那些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的狼兵就此才松了口气,正待放下心来静静神,可他们又听到那边传来出击的号角声------

这个狗崽子,是想把我们斩尽杀绝吗?这么一想,那些狼兵又要跑了。

可他们却没有看到忽利台的兵马向这边冲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那些狼兵都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带着几分紧张看着那边。

过了一会,他们看到确实没有追兵,便有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向着那边打马走去。

空旷的草地上,一架牛车停在那里。那些厮杀之事丝毫没有影响到拉车的老牛,此时它正在啃食青草,全然没有理会车上的人已经气息全无。

西胡第一勇士,就此成为传说。

出击的号角声是忽利台这边发出的,而目标就是那支得到自己的通知,却依然缓缓靠近的狼兵。

那支狼兵数目过大,自己所带的兵马原有四万多人,可刚才一战过于惨烈,所剩兵马只有三万有余,且已经疲惫不堪,兵势大减。

而那支渐渐靠近的狼兵,看上去足有五万多人的样子,而且,他们正在散开,似要成为攻击队形。

忽利台站在自家大纛之下,眼神阴鸷,心里翻腾不已。

老狼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给那个花木狸报仇吗?草原有草原的规矩,两家私斗,狼主只有调停的责任,却没有帮手的义务。

况且,那个郡主只是收了聘礼,不是还没嫁给那个废人吗?

忽利台想不明白老狼主为什么要摆开战阵与他为敌。但是,忽利台绝不是那种等着挨打的人,所以,号角声响过后,那些刚刚归拢的狼兵又散开了,组成了冲击队形。

在这五万狼兵后面稍远的地方,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立在草地上,周围骑马的狼兵把大纛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位老人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眯着眼看着前方。前边五万狼兵几乎就是自己的所有精锐了。

现在,这五万狼兵就要为自己了结一桩多年的旧怨。老狼主想着,一只手攥的更紧了。手心里的那支时常刺痛他的黑色箭镞,又将他的手刺出殷殷鲜血。

多少年了,老狼主就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刺痛自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忘了自家王子,也不会忘了自家的血海深仇。

老人摊开手掌,露出那支沾了血迹的箭镞,这支箭镞是从自家王子的喉间拔出的,已经被老人握在手心里多年了。

数年前,王子做为自己的代表,去调停那两家领主之间的私斗。混战之中,不知从那家射出的这支箭射穿了王子的喉咙。

前些日子,那个大郡主的丈夫从黑河回来,把一支一模一样的箭镞交给了他,还告诉他,黑河土城里,还有十万支这样的箭。

草原上谁不知道你忽利台在黑河搞的那些名堂,可你为什么要趁乱袭杀我的儿子?难道,那个流言是真的吗?你要做这草原上最大的王。

可是,你忽利台想错了,要做草原上最大的王,不是靠的兵多,而是靠的公正。

什么王朝精甲由西而来,什么忽利台叛乱,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机会,等了多年的机会。

王朝数千精甲,深入草原腹地。你当那金銮王朝此时还有萧大将军这等人才吗?就是真的有精甲深入,我只要把住阴山山口,便会在这无边草原上,来一场打兔子的游戏。

想比这一条消息,我宁愿相信你忽利台叛乱。

“进军。”老狼主面无表情的下着命令。

一阵牛角号声响起,那面代表老狼主的大纛被举了起来,大纛后的狼兵开始前行。

忽利台在高处看到那面大纛,心里便明白了。这老狼主确实要给自己最听话的狗——花木狸报仇。

那些东土奴隶曾给自己讲过一个典故,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老狼主难道要做那黄色的鸟儿吗?

只是,您老人家忘了,我忽利台名字的意思,就是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鹰。

“鹰羽、鹄尾准备。”他高声下令道。

第五十三章 决战号音

萧冉和银铃郡主并排站在一旁,看着自家这支骑队从面前走过。

已经走了两天了,这支骑队并没有走出去多远。走得慢,并不是那些马不出力,而是郡主告诉萧冉,自家阿姐的丈夫,那个王朝叛将就在阴山山口等着这支骑队呢。

如此一来,萧冉便让大队不要急着向前走,先熬熬那些在阴山等着的狼兵再说。

你们总不能一直守在那里吧?听郡主说,那里山风强劲,没事就是阴风阵阵的,并不适合长期驻扎。反正自己也不急着回去,不如一边走,一边想办法。

这一日,萧冉和郡主又像往常那样,看着这支骑队走过。前军过去后,走过来的是被萧冉称为救护队的中军。

那些换来的残缺之人,此时都坐在两匹马之间撑起的网兜上,随着那些马儿走动,他们也一晃一晃的,很是悠闲地样子。

“萧公子,这办法-------”

“不好吗?”萧冉回道。

郡主摇摇头,说道:“只是,那两边骑马的人,要万分小心才好。”

前一日,有一匹马突然惊着了,害的另一匹马也跟着乱窜,差点把网兜里的人摔出去。

“郡主请放心,前天这些人马还不熟练,你看现在不就好多了。再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那些骑马之人会割断网兜,将那些人负于马背上,那些马儿也就分开了。”

郡主微微露出笑意,颔首说道:“这样最好。”

萧冉撇撇嘴,心说让你高兴一下可真难。

等到大队都过去后,陪着郡主检阅完自己这支骑队的萧冉看到郡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萧冉心里便叹息着,这是哪里又让您不高兴了?

“萧公子,你不觉得缺点什么吗?”郡主问道。

萧冉看看已经过完的骑队,心里想着可不就是这些吗?人就是那些人,马就是那些马。连那三百匹无人骑乘的马也一匹不落的带着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在这草原上再带点别的回去吗?

萧冉看着郡主,眼光有点复杂,心里想着,看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再搞点什么带着?

郡主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对他说道:“萧公子,我看你等所带的吃食并不多啊。”

萧冉一听这话便有点泄气,无奈的对郡主说道:“黑河那边,所有的吃食都已打成包裹,分给他们携带着了。”

听他这么说,郡主便又问道:“此去千里之遥,那些东西怎么够吃?难不成,你等要打那些马儿的主意?”

萧冉赶紧说道:“我等就是饿死,也不会吃那些马。”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真的没吃的了,那些马肉也不错。可萧冉知道,守着爱马如命的郡主万万不能说吃马肉。不然,惹恼了她,她就不会送自己了。

果然,郡主听到萧冉的假话后,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能再多准备些吃食,是最好的。”郡主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萧冉听的真真的,于是便问郡主哪里有那些吃食。郡主自然知道,能储备有三千人吃食的地方,必是领主的屯军之所。

那些领主的屯军之所,自己哪一个也不敢去。再说,就是去了,人家不打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给吃食。

不过,这郡主就不一样了。

“花木狸家怎么样?”萧冉看着郡主,随口说着。

郡主瞪了他一眼,萧冉赶紧看向别处。已经赚了人家九百只羊了,薅羊毛也不能紧着一家薅吧?

萧冉看郡主不说话,便玩弄着手里那三颗包金狼牙。狼牙相互碰击,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郡主被那声音打扰,便问道。

萧冉朝她亮了亮,说道:“小玩意,如果郡主喜欢,就送你了。”

说完,萧冉把那些狼牙递到郡主手里。两人骑在马上,正随着大队走着,郡主接过那些狼牙后,却勒住了马缰。

“此物从何而来?”

“捡的。”萧冉继续走着。

郡主看着他的背影,作势挥着马鞭。

郡主看到那几颗狼牙后,心里便琢磨着萧冉是怎么得到这些调兵的凭信的。

说是捡的,抢的差不多吧?

郡主看萧冉不想告诉自己,便打马赶上去,对萧冉说道:“昨日狼烟,想必草原上的人都去了那个发现王朝精甲的地方。若是我们此时去那些屯兵之地,想来也不困难。”

萧冉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手里那东西,能调三千人马,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萧冉指指前面走着的人,说道:“他们可都是在草原上混了十多年的人。”

郡主瞥了他一眼,说道:“公子你也在草原上混了十多年。”

萧冉一愣,想了想可不是吗?自己也是在草原上混了多年的。

“就去忽利台那里。”郡主高声说道。

萧冉想起那些排列整齐的军帐,还有忽利台那张白脸,心里有些打鼓。

“草原上,除了我家狼主,就数忽利台养的兵最多。那里肯定有储备的军粮。”郡主微笑着说道。

萧冉一脸郁闷的说道:“你确定去那里?”

“嗯,就去那里。”郡主一脸笑意,心里想着那九百只羊,高兴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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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之外,号角连连。老狼主的轻骑虽然不断地中箭落马,可也不断地有人继续冲击。

忽利台的鹰羽、鹄尾射出几轮箭后,便无奈的向后退去。

先前与花木狸交战时,身边多带之箭多已射出,而战事消停后,老狼主的狼兵便开始进攻,也就没有时间去捡拾那些羽箭。此时,便出现了弦乏箭缺的场面。

鹰羽、鹄尾后撤后,忽利台的手下便只能与老狼主的狼兵对战。

可是,人家老狼主老奸巨猾,给忽利台来了个以逸待劳,所以,两军对上后,忽利台的败势立显。

忽利台知道,这时候决不能退缩。兵败如山倒的道理他知道,若是此时后退,已经没有鹰羽鹄尾支援的骑队,必然会被老狼主的手下碾压。

忽利台缓缓抽出弯刀,指向那面大纛所在的地方,对着手下的狼兵喊道:“跟我冲!”

身后那些号兵看到自家领主已经率先冲了出去,便一起举起角号吹着。

顿时,血光飞舞的战场上空,响起一阵凄厉的决战号音------

第五十四章 毒誓

战场那处,忽利台倾全部人马,朝着那处竖着大纛的地方奋力杀去。

老狼主似乎已经知道他要有此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身后便转出五千持着长弓的狼兵。那些狼兵引弓搭箭,就等着忽利台进入射程。

原先围着忽利台那些狼兵砍杀的老狼主手下,看到忽利台朝着自家狼主冲去,便纷纷调转马头,尾追而去。

忽利台知道,就凭自己现在这些人马,想要杀了老狼主势必登天还难。可他也知道,两军黏在一处厮杀,最后吃亏的必定是自己。

战马飞驰,杀声震天。忽利台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所谓九死一生,这一生,便在于自己是不是能把自己置于死地。

骑在马上飞奔着的忽利台看着那处大纛,心里却默默计算着相互之间的距离。眼瞅着离那处大纛越来越近,忽利台似乎已经听见松开弓弦的声音。

这时候,忽利台忽然打马转向,朝着北方飞奔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狼兵,没有意料到自家领主有此一着,胯下的战马依然向前飞奔,便眼睁睁的看着一片箭雨飞来------

狡诈的忽利台便是靠着损失一部分狼兵,争取到那片刻的逃生机会,一路向北,跑出了战场。

可怜他手下那些狼兵,除了那些及时转向的,其余的便纷纷中箭,坠落在马下。

花木狸领着仅剩的数千人马,一路飞奔,踏上了逃亡之途。

此战,除了被自家郡马带去阴山山口的那五千人马,老狼主几乎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可还是被狡诈的忽利台逃脱了,老狼主觉得这就是天意,天意不让忽利台现在死了。

老狼主看着鲜血四溅的战场,心里莫名伤悲。草原上只有三位领主了,可老狼主觉得,这些领主越少越好,如此,便不会再有私斗之事了。

他望向阴山的方向,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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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领着大队,专走那些地势起伏的地方。萧冉不知道路,也只好听她的。大半天的工夫,郡主便把这对骑军带到了一处山坳。

郡主停住马,指着那处山坳说道:“可在这里过夜。”

萧冉看看那处山坳,灌木丛丛,还有泉水流出,便对着郡主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大家向山坳走去。进入山坳后,众人下马,开始做那些做饭打水、割草饲马等事。

萧冉看到大家都在忙,便把追风松了肚带,让它就近吃草。这时候,老秀才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些根茎样的东西,对萧冉说道:“公子,你看。”

萧冉那里认识这些东西,便问老秀才这是什么。老秀才指着前边说道:“那里长了许多这个,公子,你不认识吗?这叫当归。”

“当归?”萧冉知道这是一味中药材。

“这是吉兆。当归、当归,这不就是告诉我等,我们要回去吗?”老秀才有些激动。

萧冉便笑着说道:“是挺吉利的。如果这里能找到你制麻沸散的那种药草,就更好了。”

在黑河时,老秀才把自己存下的那些药草都制成了麻沸散,让李成掺进了奶酒里,把军营三千狼兵干掉了。萧冉觉得,那是些好东西,如果能找到,说不定还有大用处。

萧冉话音刚落,就听老秀才说道:“公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那些药草的?”

“这里有吗?”

“公子,你看。”老秀才指着前边山坡处,只见数十人正趴在那些灌木丛旁挖着什么。

“我让李将军带人在那里挖着,公子,需要多少?”老秀才一本正经的问道。

萧冉赶紧说道:“多挖点、多挖点。”

看到众人都已暂时安置下来,萧冉便凑到郡主身边说道:“郡主,想吃点什么?”

郡主瞥了他一眼,慢慢说道:“除了那些肉干,什么也行。”

“那你就饿着吧。”萧冉说道。

三千多人,有肉干吃就不错了。萧冉想着。

其实,郡主并不是挑食,而是萧冉只有肉干可食。

虽说在黑河军营里弄到了不少活羊,可萧冉觉得也不能赶着一群羊行军,便让人把羊宰了,割成肉条带在马上,这一路下来,那些肉条便成了滋味欠佳的肉干。

“要不,我出去转转,给你弄只活羊来,让扎木合给你做个烤全羊怎么样?”萧冉装作认真的说道。

郡主瞪了他一眼,说道:“找百十个人,随我去忽利台那里。”

萧冉等的就是这句话。先前郡主说要去忽利台那里弄点军粮,这一路走来,郡主再也没提这事,萧冉便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她。

“好嘞,人早就准备好了。”萧冉说完,便朝着远处喊着“老何、老何”。

萧冉这一喊,早就在那边等着的老何等人便一起上马,朝着萧冉喊道:“小将爷,我等早已准备好了。”

萧冉咧嘴一笑,对着他们喊道:“好,咱们跟着郡主赶羊去。”

看着萧冉得意忘形的样子,郡主恨不得抽他两鞭子。可去忽利台那里搞吃食,是自己出的主意,哪能怨这个弄得草原上一塌糊涂的萧公子呢?

郡主想着想着便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自己那么愿意给这些东土人出力?甚至去帮他们祸害自己人都没有丝毫的负疚之感。难不成,这个萧公子也给自己下了药不成?

郡主看着那些兴高采烈、就等着出发的人,越看越觉得诡异。

原本只是放牧点三个连性命都朝夕不保的牧羊奴,怎么这些日子下来,自己眼前便有了这两千多披甲骑军?

特别是这个萧公子,原本命都是别人为你暂存的,现在竟成了挎刀骑马的将军。

难不成你萧公子是神吗?若你是神,想必有的是办法回归东土,就不需要本郡主帮忙了。

银铃郡主越想越不对,最后,竟赌气坐了下来,瞅着自己那匹正在啃草的狮子照发呆。

萧冉已经紧好了追风的肚带,就等着郡主让扎木合把狮子照牵过来,然后便一起上马出发。现在看到郡主坐下了,还是一副赌气的样子,便有点蒙了。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像有人得罪了她一样。萧冉看看老何那边,再看看郡主,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毕竟是去人家胡人那里搞事情,做为一个郡主,哪有帮外人搞自己人的道理?

于是,萧冉做出一脸悲痛的样子,对着郡主说道:“我等得遇郡主,犹如旱地遇雨露,羊羔遇母羊------”

郡主的眼里一片杀机。

“哦,不对、不对,是久旱遇甘露,迷途的羔羊遇到牧人,都是天造地设的大恩德。”

郡主不说话,只是看着萧冉忽悠。

萧冉狠了狠心,对着郡主正色说道:“今日郡主之恩,来日我萧冉当舍命相报。”

郡主原本板着脸,听到萧冉这么说,板着的脸先是缓和下来,接着便是噗呲一笑,接着对萧冉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好,立个誓吧。”说完,郡主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萧冉一看,却是上次自己为了让郡主帮忙,做为借羊信物放在郡主这里的血凌。萧冉无法,只好跪下对着血凌发了个毒誓。

“如果他日郡主有事,萧冉必舍命相助。”

“若是做不到呢?”

萧冉想了想,干脆豁出去了。

“便永在西胡为奴,不能回家。”

萧冉发完誓后,觉得自己狠起来连自己都吃惊。要知道,萧冉所发的誓中,那个回家的家,是自己当死废宅的那个家。

吉兆?吉兆个屁,这下连自己也搭进去了。萧冉想着老秀才那些话,在心里恨恨骂着。

第五十五章 战前动员

郡主原本只是心里突然不痛快,却让萧冉发了个毒誓。

可能是这个毒誓过于毒了,郡主也觉得有些不太过意,便站了起来,对萧冉说道:“你那毒誓我记住了,只是不要应验了便好。”

萧冉心说只要你肯帮我,一准应验不了。萧冉的意思是,你郡主帮我们搞到了吃食,我们便能回去了。我那个永在西胡为奴的毒誓,肯定就不灵了。

老何选出的这一百多人,都是原先做过边军的。萧冉想了想,又把那个会吹牛角号的周继带上了。其他人便在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的带领下,躲在这处山坳里休息。

一行人朝着忽利台大帐的方向飞马奔去。到了傍晚时分,已是离那座大帐不远了。

郡主停下马,让萧冉他们就等在这里,她只带着扎木合去。

萧冉觉得这样不妥,就想再和郡主商量一下,可郡主告诉他,你们身披甲胄,若是去了那里,势必打起来。而她一个人去,便要方便的多。

萧冉还是不放心,那郡主也不多说,打马便朝军帐方向走去。走出一段路后,郡主停下马,将扎木合叫到马旁,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就看见扎木合似是愣了。郡主也不管他,独自打马走了。

扎木合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萧冉看到郡主走了后,便看了看地形,将这一百多人领到了一处青草茂盛处。然后,萧冉让老何向四周派出几个侦骑,其余的人便下马休息了。

老何把人派出去后,便来到萧冉坐着的地方,行过礼后,说道:“小将爷,若是郡主真的把九百羊带来,我等怎么带走?”

萧冉笑了笑,说道:“我等被掳来后,都做过什么?”

“先做牧羊奴,再做匠人。”

萧冉把嘴角叼着的草茎吐了,说道:“这不结了。”

老何想了想,说道:“小将爷说的对,我等原本做过牧人,赶羊必不是难事。”

已是天黑,苍穹深邃,流星可见。萧冉看着草地上或坐或躺着的那些人,却是满腹心事。

那个金銮王朝真的像老秀才说的那么好吗?这三千多人命都不要的跟着自己回去,可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自己看过的那些历史书里,只要是皇权浩荡的地方,可都不太好混啊。

在萧冉心里,那些历朝历代的更迭,其实就是一朝的复制粘贴,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大的变革。

就像是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人,吃着吃着打起来了。一时间砸了碗,摔了盆,筷子刀叉满天飞。最后,出了一个猛人,掀了桌子重上菜,大家又围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好不痛快。等吃的差不多了,又开始砸盘子摔碗,然后再出一位猛人------

要是出了一堆猛人,那就魏晋南北朝,五代又十国了。

没什么新意,不过是一个封建王朝罢了。萧冉眼神里飘过一丝不屑。

一夜无事。天亮后,郡主还没有回来。萧冉叫过老何,让他把人集合起来,准备去找郡主。

老何吆喝了几声,那些边军便开始牵马缀镫,很快便在萧冉面前站成两排。周继把追风牵了过来,等着萧冉上马。

就在这时,一个昨夜派出去放哨的边军骑马跑来了。

“禀报小将爷,北面有羊。”

北面,那可是郡主去的方向啊。萧冉翻身上马,领着那些边军朝北面跑去。

跑出很远的一段路后,萧冉果然看见青草地上有一群羊儿。萧冉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郡主。

“这是群无主的羊儿吗?”老何说道。

萧冉看到这群羊足有上千只,心里也琢磨着这些羊是不是郡主弄来的。可如果是郡主弄来的,怎么不见她人在哪里?

“老何,先不要管这些羊是哪来的,只管赶了走。”

老何一听萧冉这么说,便赶紧对着那些边军交待着,没一会,那些边军便分散开,将整个羊群兜住了。

老何盯着这群羊看了一会,便认定那头犄角粗壮、弯成半月形的公羊是这群羊的头羊。

鸟无头不飞,羊无头不走。只要让着公羊顺着自己的意思走,那群羊儿便不难赶了。

老何叫一名边军去公羊的左边,自己打马走到公羊的右边,两边一起驱赶,那头公羊便顺着他们的意思,朝着萧冉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头羊一走,那群羊便像是得到了号令,也呼呼啦啦的跟着头羊走开了。

萧冉看到那些羊儿已经开始超前涌去,便叫住一名边军,让他把带着的连发弩,还有三十多支穿甲箭都交给自己。然后,喊过周继,让他找老何再给自己分出几十人。

老何看到那些羊儿十分温顺,已经顺着自己的意思走开了,想着自己并不要多少人便可以把这些羊儿赶回去,便只留了十多人,剩下的一股脑的交给了周继。

萧冉看到周继带了近百人过来,便率先朝着北方飞奔而去。

此时,在萧冉心里,就是不要那些羊,也不能没有郡主。

追风速度极快,周继他们骑的那些宛地良马初时还能跟上,可跑了一段路后,他们的距离便拉开了。

萧冉似乎是不知道周继他们已落在后面,还是一个劲的催马狂奔。周继等人无奈,只好一鞭子一鞭子的打在他们的马屁股上。

萧冉打马奔上那座缓坡后,看到了忽利台那座庞大且豪华的大帐。

停住马后,萧冉立在坡顶,向那里看着。那座大帐前,站在几个狼兵,不远处的拴马桩旁,赫然立着一匹白马。看那马的样子,与郡主所骑的那匹狮子照十分相似。

郡主曾对萧冉说过,草原上狼烟四起,各位领主都带兵去西边围剿那些“由西而来的精甲”了,可萧冉也知道,虽是倾巢而出,可偌大的营地,肯定也会留一些看门的。

只是这看门的有多少,是上百还是上千,萧冉就不好确定了。

周继和那些边军也来到了坡顶。他们看到这处隐藏极好的营地后,也是一阵惊讶。

萧冉左右看看,对他们说道:“下面那处大帐的主人,就是让你们在土城做牛做马,还随意砍杀你们的那个忽利台。”

萧冉这么一说,那些在土城几乎每天都担心死活的边军脸上,便出现了怒容。

萧冉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便想着自己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这些人在土城做了多年的奴隶,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日久天长几乎都麻木了。

被萧冉解救出来后,心里那些希望又死灰复燃,也有了正常人的想法。现在被萧冉说到痛处,便对那个忽利台更恨了。

萧冉看到他们的火气已经被自己激起来了,便想着再做个战前动员,效果会更好。

“各位边军弟兄,冤有头、债有主,现在仇人就在眼前,想想那些被无端砍了脑袋,还有那些无手无脚的手足,咱们该怎么做?”萧冉又说道。

“杀胡人!”

“报仇!”

“------”

那些边军喊着,一个个拔出了弯刀。

“好,吹号,出击!”

萧冉说完后,拔出陌刀,率先向坡下冲去------

在他身后,那近百边军吆喝着,也一起冲了出去。

呜------呜------呜------

牛角号声也随之响起来了。

第五十六章 燧发枪战法

萧冉听着耳边的呼啸声,看着前边越来越近的大帐,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将爷的意思了。

纵马沙场,刀光剑影,这才称得上这个“将”字啊!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有个大将军的爹,被别人称为小将爷,多少便带着点纨绔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牛角号声让那些看上去无所事事的狼兵瞬间大乱。他们看着从缓坡上冲下来的这支骑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自家领主不是去围剿他们了吗?怎么人家现在来掏自己的老窝了?

那些狼兵仓促应战,可还没等他们爬上马去,萧冉大喝一声“胡儿受死”,手中的陌刀便劈在一个狼兵的后背上。

等那近百骑军冲过来时,又有几个狼兵被砍翻了。剩下的那些狼兵听到此起披落的胡儿受死声,早已是吓破了胆。便顾不上骑马,一蜂窝的朝着北面军营的方向跑去------

萧冉看到他们退走了,便拨马向大帐跑去。没等萧冉进到大帐跟前,从大帐里走出了一个人。萧冉一看,正是银铃郡主。

“你------”萧冉一时不知怎么说好。

“别废话,赶紧走,那边军营还有几百人。”郡主朝着狮子照跑去。

萧冉朝北面看去,只见自己带来的那些边军已经退了回来。而在军营那里,出现了数百骑马的狼兵。他们沿着坡底,向这边冲来。

萧冉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跑。可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向那里跑?

如果朝来时的方向跑,估计那群羊还在路上。如果向别的方向跑,遇到狼兵怎么办?到时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自己这近百人说不定就报销了。

萧冉看看自己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爬上马背的郡主,再看看那些边军,最后目光落在挂在马鞍上的连发弩上。

“周继,带两个人保护郡主回去。其余的人分成两队,听我的号令。”

周继听到萧冉的命令后,便叫了两个人来到郡主马旁。郡主骑在马上,脸色有些焦急,不说话也不走。

萧冉就权当的没看见,只是指挥那些边军在大帐前的空地上排成前后两队。

郡主看着萧冉只是对那些边军说着什么,便赌气般的立在那里,对周继他们理也不理。

萧冉安排完毕后,转头对着郡主说道:“郡主,你最好还是离开。”

“我若不走呢?”说完,郡主还打马向前走了两步。

“待会我怕你受不了。”萧冉知道她任性,说完这句话后,便转头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狼兵。

那数百狼兵手持弯刀,还有的已经拉开了弓箭,都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萧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些连呼带叫的狼兵。

打仗就打仗呗,又不是比谁喊得声音大。那句胡儿受死之事,还是独臂汉子前些天刚给自己讲的,刚才喊出来,果然气势压人。

嗖、嗖、嗖------

一阵箭雨泼来,萧冉和那些边军一边用手里的弯刀拨打那些羽箭,一边死死抓住马缰。

箭雨过后,萧冉并没有看到有谁落马,再看郡主,已是躲到忽利台用来插大纛的木桩后面。而木桩上,则插着数支羽箭。

那些边军也有中箭的,只是射在胸部的,都被老何他们改进了的甲胄挡住了。那些射在其他部位的,则血流不止。

此时已来不及处理伤口。那些狼兵是骑在奔驶的马上射箭的。一拨箭雨过后,他们便抽出了弯刀,准备接近厮杀。

萧冉眼看着那些狼兵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心也慢慢提到了嗓子眼上,可还是手持弩机,引而不发。

其他边军没有听到萧冉的号令,便也和萧冉一样,端着弩机做准备状。

那几个受了箭伤的,顾不上那些伤口,也在马上尽力托着弩机,等着萧冉的号令。

马蹄声隆隆,那些狼兵已是到了距离这些排成前后两队的边军只有几十步的地方。这时候,萧冉大喊一声“放”,便扣下了弩机的扳机。

砰、砰、砰------

三支穿甲箭几乎是首位相连,依次射了出去。

前排那些边军也一样,手中弩机同时发射,第一波百十多支穿甲箭便一起射向那些狼兵。

正在快速冲锋的狼兵突然遭此打击,冲在在前面的那数十个狼兵顿时人仰马翻,摔做一团。

这时,萧冉再次喊道“放”,后排那些边军又扣下了扳机,百十多支穿甲箭再次射向那些狼兵。那些被中箭落马的狼兵搅乱了队形的狼兵又一次纷纷落马。

这时候,前排那些边军也已经给连发弩重新装好穿甲箭,随着萧冉的号令声,再一次把箭支射向那些狼兵------

如此几轮射击,那数百狼兵已是溃不成军,丢下百十具尸首后便狼狈退去。

萧冉看着他们跑了,微微一笑。如果不算上次偷袭花木狸的追兵,这次就算是真正的打仗吧。

这可是真正的两军对垒啊,萧冉想起那些狼兵连呼带叫着朝自己这边冲过来,心里还有些紧张。

这就是算是打胜了吧!萧冉对此次打仗的结果很满意,便看着那些中箭的狼兵,在心里说道:燧发枪打击听说过没有?

接战前,萧冉知道两军对阵时,一般都是相互射箭,等距离接近后,便要拿刀互砍。

可人家有数百人,自己只有多年没有打过仗的近百人。接战后,不管那些边军如何勇猛,自己的战前动员做的如何激励人心,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全军覆没。

没办法,那些狼兵的战斗力在那里摆着,况且人数要多自己几倍。在人数不占有优势的情况下,和人家硬拼那就是找死。

没办法跑的情形下,萧冉想起了那些书上关于燧发枪作战时的方法。因为燧发枪装弹慢,所以作战时便采用分队列作战法。

就是和萧冉一样,把士兵排做两排,前排射击,后排装弹。然后后排射击,前排装弹,以此类推,直到两军相接。

自己这边所用的连发弩一次可以装进三支穿甲箭,可射出后,再次装箭需要一点时间。

而这点时间,便能让那些善射善骑的狼兵近前一些,到最后,免不了要和他们近身肉搏,这可是萧冉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萧冉便采用燧发枪作战法,把边军分做两队。这样,两次射击之间便没有空挡,那些狼兵便只能冒着不间断的箭雨朝前冲。

最后,最后便是他们的羊皮上衣挡不住穿甲箭。

萧冉满意之余,也有几分遗憾,觉得自己带来的人还是少了。如果再多上一倍,或许那些狼兵就没有几个能活着逃走了的。

“萧公子,这样射箭,也是别人教的吗?”

正在沉思的萧冉被郡主的话音打断了。萧冉看着毫发无伤的郡主,怕她又要因为自己杀死狼兵不高兴,便虎着脸对她说道:“郡主先走,我掩护。”

第五十七章 征人无归

萧冉怕那些退走的狼兵分成两路,从两侧缓坡上绕过来夹击自己,便让郡主先走,自己带人断后。

那郡主心里早已是大乱,想不到就一会儿的工夫,萧冉便和那些边军射死了上百名狼兵。

虽说这些狼兵是自己讨厌的忽利台的,可哪个不是胡家儿女?

这样杀来杀去,难道非要两边的人都死绝了才好吗?郡主有些想不通。

昨夜自己拿着三颗能调三千狼兵的包金狼牙,假传忽利台的命令,说是自己要一千只羊,有急用。

调兵的狼牙,再加上郡主的身份,倒也骗过了那些看守营地的狼兵。只是那些狼兵好心,给郡主派了赶羊的人。郡主知道就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近千只羊带走,便同意了。

原先她只想着,萧冉他们就在不很远的地方,只要自己让赶羊的人,把羊赶到离萧冉他们不远的地方便行了。

可谁想,到了她想的地方,郡主把赶羊人打发走后,从没有独自在草原上游荡过的郡主,看着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的草原竟有些害怕。而远处豺犬的叫声,也让她更担心这些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郡主竟恨起了萧冉来。就不知道迎一迎自己吗?

就在郡主进退两难的时候,数十名狼兵打着火把来了。原来,那些赶羊人回去后,军营里带兵的头目看到他们这么快便回来了,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便带人又找了过去。

现在看到郡主独自一人和一群羊在一起,那个狼兵头目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请郡主回到大帐,等天明再走。

这种情况下,郡主便没法再坚持留在这里了。她怕天亮后,这群狼兵和她一起上路,便会和萧冉他们遇上。

于是,留下看羊的人后,郡主便随着他们回到了忽利台的大帐。

自己千方百计的想骗了羊便走,千万不要让萧冉和那些狼兵打起来。结果,还是没能免了。郡主觉得自己这忙帮的有些衰。

也不知道那些羊怎么样了。郡主又想着。

“郡主,这些人都已负伤,你与他们先走,我抵挡片刻便会赶去。”萧冉朝着发呆的郡主再次说道。

郡主看了看那些胳膊大腿上依然插着箭的边军,便点了点头。

“上去。”萧冉指着坡顶,对其他边军喊道。

在坡顶,萧冉与郡主便分开了。郡主在那些受伤边军的护卫下,向萧冉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冉看到他们离开了,心里好像轻松了不少,便让余下的那些边军准备好弩机,防备那些狼兵再次杀来。

萧冉拍了拍追风的脖颈,低声说道:“今天要让你受累了。”

那马儿像是听懂了萧冉的话,打了一个响鼻后,点了点头。

萧冉抬头,看到那些狼兵再次从军营那里冲过来。

“小将爷,我等都准备好了。”周继手托弯刀,看着萧冉说道。

萧冉点了一下头,说道:“你等听我号令行事。”

“遵命。”边军回道。

萧冉看着那些边军,突然问道:“你们可有军歌?”

“军歌?”那名离萧冉最近的边军愣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小将爷问的可是那王朝将士征西曲?”

还真有。萧冉便说道:“你们会唱吗?”

那些边军相互看了看后,一名年长很多的老卒开口唱道:“西风浩荡,卷我征衣------”

接着,那些边军合道:“十万将士,挥戈草原。旌旗烈烈,战马狺狺------”

歌声雄厚激昂,带着几分悲凉。可当他们唱到“将军百战,征人无归”时,萧冉打断了他们。

怎么就无归了?不是为了回归,用的着在这里杀来杀去的吗。

这时候,那些狼兵出现在坡顶上。想是他们也学鬼了,没有沿着坡底行进,而是在离着一段距离的地方,纵马上到坡顶上来。

萧冉看向郡主他们离去的方向,除了一股渐渐消失的尘烟,什么也没看到。

萧冉彻底放心了。只要郡主回去,那些人就有回到东土的希望。至于自己和这些边军,就看运气吧。但是,断断不能“无归”。

狼兵越来越近,行进到几十步远的的地方后,狼兵停住了。

萧冉估计他们又要放箭了,便带着那些边军向后退去。只是,萧冉退去的方向是西边,而不是郡主他们离开的那个方向。

狼兵射出的箭,在萧冉他们面前几步的地方纷纷落地。那些狼兵再次行进,萧冉也再次后退。如此几次下来,萧冉和那些边军已经离开忽利台的营地很远一段距离。

那些狼兵看到萧冉一退再退,便失去了耐心,开始纵马冲击------

萧冉笑了笑,心说这就沉不住气了?也带着那些边军向西跑了。

于是,无垠草原上,一场狗撵兔子的好戏开始了。

萧冉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些狼兵与自己的距离。如果他们离得远了,萧冉便略微慢一点。离得近了,则让后面的边军射出弩箭。只是马儿奔跑,骑在马上的边军射出的弩箭并没有什么准头。倒是有几次狼兵射出的箭,差点射中后面的边军。

萧冉领着后面那些人朝西跑了一大段路后,看到前面远处像是站着一个人。萧冉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便抽出了陌刀。

马儿继续狂奔,没多久,那个人的模样便能看清了。萧冉看到那个站着的人竟是扎木合,心里便想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扎木合看到这队骑队卷土过来的时候,站在那里没有动。看到跑在最前面的萧冉喊他,便朝着萧冉跑去------

萧冉看到他如此动作,顿时大吃一惊。自己身后有几十骑,不远处还有好几百骑兵,你扎木合闯进来,如果躲闪不及,就是马蹄踩踏,也能把你变成肉泥。

可就在这时,扎木合已经跑到萧冉马旁。只见他随着马儿奔跑了几步后,一纵身,便跃上了追风的背上,稳稳地坐在萧冉的身后。

那马儿身托两人,丝毫也没有减速,还是风驰电掣的超前跑着------

“扎木合,你是猴变得吗?”萧冉迎风喊道。

“嘿嘿。”扎木合只是一笑,并不多说。

“赛马游戏”继续进行,又跑了好一会后,那些追赶的狼兵还跟在后面。萧冉意识到,单单这么跑,自己是甩不掉那些狼兵的。

已经跑了这么久,那些羊,还有郡主和那些伤兵,此时早已走远了。自己这个吸引狼兵的战术也已经成功了,可以想办法回去了。

正当萧冉想着怎么甩开那些追兵的时候,坐在后面的扎木合突然说道:“前面就是花木狸的领地。”

萧冉心头一沉,想着还是不要去那里为好。回头再叫那个花木狸的手下堵住,自己就别想跑了。这么一想,萧冉便向斜刺里冲去------

身后的边军,还有不远不近跟着的狼兵便也开始转向。从远处看去,两支马队就像是绕了个很大的半圆。

草原上没有什么参照物,对萧冉这种不熟悉草原的人来说,平时辨别方向,熟悉的地方靠记忆,不熟悉的地方,大方向就要参照太阳的位置。可今日萧冉的运气不太好,现在是阴天。

毫无目标的奔跑了小半天,萧冉早已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时候,萧冉才知道自己是个草原盲。

“扎木合,我们这是向哪个方向跑?”萧冉大声喊道。

“太阳升起的地方。”扎木合想也不想的说道。

那就是东方呗。萧冉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又跑回去了。

第五十八章 火烧连营

萧冉就像是领跑的头马,身后便是卷起滚滚尘烟的两支马队。

初时,萧冉回头看时,还觉得有几分气势。可时间久了,萧冉便有些着急了。这样跑下去,是看谁的马厉害吗?

可不跑不行,后面的狼兵拿箭逼着呢。

萧冉知道自己是朝着东边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样跑下去,不就又回到忽利台军营的方向了吗?

不过,郡主说,那里有几百人。身后跟着的这些狼兵,再算上第一批被射死的,估计那座军营现在是一座空营。即使有人,也不会多。

想到这里,萧冉大声喊道:“扎木合,把军营的准确位置指给我看。”

扎木合闻言,向前探着身子,就在萧冉的耳边说道:“那里。”

萧冉看着扎木合指着的方向,纵马冲了过去------

尘烟再起。

行不多久,萧冉果然看到那道长长的缓坡横担在那里。只是距离最近的是缓坡的北端,萧冉便打马朝那里奔去。

“扎木合,身上可带着引火之物?”萧冉喊道。

身后的扎木合身子动了几下,然后回道:“带着。”

萧冉便不说话了,只是催着追风快跑。

接近缓坡北端后,萧冉看到一片白色的军帐排列在那里,正是先前自己看到的那些。萧冉纵马过去,看到军帐的最外端是马圈,旁边还堆着一些草料。

萧冉放慢马速,让身后的边军从身边跑过。

“扎木合,把那些草料点着。”

扎木合跳下马,几步便跑到那堆草料旁。

后面过来的边军看到萧冉停住了,便也勒住了马。原先跑过去的那些边军也停下马后,转头看着萧冉。

“火着了以后,一人拿一把,把这处军营烧了。”萧冉快速说道。

这时候,那堆草料已经冒起了黑烟,接着,便窜出了火苗。

只是,那些追赶的狼兵已经离得很近了,还有箭支不断地从旁边飞过。

萧冉让几个人拿了烧着的草把继续向前跑,自己与几十名边军便端起弩机,一起朝着那些狼兵扣下了扳机------

趁着狼兵慌乱,萧冉大喊一声“走”,便带着那些边军去追赶先前放火的那几个人了。

扎木合手里抓着一束冒着火苗的干草,蹭的一下便跃上了奔跑着的追风后背上。

这时候,狼兵的军营里已是火光四起,黑烟升腾。扎木合看到那处忽利台的豪华大帐后,便把火把丢了过去。

没一会儿,那座大帐也冒起了黑烟。

烟火升腾中,萧冉和那些边军打马朝南,从这座连绵数里的军营里穿了过去。最后,纵马上坡,再回头看去,那座军营已经由北向南,整个烧了起来。

而那些追赶的狼兵,这时候也不追了,只是在营地里跑来跑去,像是在灭火。

忽利台出征前,留下这些狼兵看守大营。现在大营被烧了,那些狼兵知道,等着他们的估计只有“军粮”这条死路了。

所以,他们已经顾不上再去追萧冉和那些边军了,只想着赶紧把火灭掉,别让自家那个面善心黑的领主回来后发火。

这些狼兵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那个狼主比他们的麻烦还大。这时候,忽利台正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沿着大漠边缘朝自己的营地艰难跋涉。

忽利台此时脸色焦黑,嘴唇上生满了水泡。他手下那些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一个个都是焉了吧唧的,骑在马上也是摇摇晃晃的,像是没了筋骨。

忽利台恨啊,恨那个疯子花木狸,更恨那个瞎了眼的老狼主,还恨------

最后他把所有人几乎恨了个遍,就是不恨自己。

他在想自己当初的计划多好多妙啊,要不是那支突然出现的王朝精甲,自己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吞了花木狸的领地,成了草原上最大的领主。

然后,那个老糊涂的狼主就要看自己的眼色做事。这样,自己就可以带领草原上所有的狼兵,马踏东土。在青草黄了的时候,就可以带着那些战利品回来,成为草原上最大的英雄。

到那时,狼主的位置自然是势力最大的人来坐。

他骑在马上,浑浑噩噩的想着。想到最后,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那支王朝精甲到底去哪里了?

再想到那个流传在草原上的消息——忽利台叛乱。放出这个消息的是花木狸,而花木狸见到自己便下黑手,难道花木狸是真的疯了?

忽利台并不相信花木狸真的疯了。现在,他有点明白了,自己和花木狸那场死磕,像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可惜,那些东土读过书的牧羊奴不在这里,要不然,自己可以问问他们。那些人可是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上一大堆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的。

可老狼主为什么要打自己?要说他是为了花木狸,可自己灭了花木狸的时候,也没见他着急啊!

忽利台又想不通了。但他有一件事情是明白的,那就是西胡草原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来人。”

一个狼兵打马过来了。

“你这就去大营,看看那里被占了没。如果没占,让他们把羊杀尽,制成军粮带到这里来。”

“呀。”那狼兵接过一颗包金狼牙后打马欲走。

“还有,放一把大火,把那里烧个干干净净。”忽利台脸色阴沉,恶狠狠地说道。

“呀。”狼兵高声答着。

看着传令的狼兵渐渐远去,忽利台又陷入了深思。

自己倾巢而出,原是想让那些久已没打仗的狼兵拿那支王朝精甲练练手,没想到却被老狼主来了个团灭。

其它兵力尽失,自己心疼是心疼,可不至于茶饭不思。就是自己苦心练成的鹰羽鹄尾两支箭队,此战几乎全部损失了,这就是摘心之痛。

没了鹰羽鹄尾,自己的骑队便只有善骑,而没有善射之誉了。

再看看自己剩下的这点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残兵,忽利台觉得善骑也算不上了。

好在,自己听了那些东土读过书的牧羊奴的话,让他们去做那个什么合纵之事了。现在,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已经去了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阴山蜿蜒不绝,在草原边缘像是一道挡风的墙。

萧冉听说阴山那边,除了无边大漠,便是狂风黑沙。胡人生存的这片草原,有了阴山的庇佑,成了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地方。

骑队沿着阴山走向,一路向东。

两天前,萧冉带着那些边军与郡主他们会合后,也不敢停留,便连夜向东出发。现在,整个骑队还是分作前、中、后三队,只是中军比以前壮大了许多。

那些还没有宰杀的羊现在都跟在中军后面,随着那些马儿一路小跑着。

郡主弄来的这些羊,原本是要制成军粮分给大家携带着的。萧冉看到午间的天气已是渐渐热了,怕那些肉条一时半会的风干不了便馊了,便让独臂汉子他们只宰杀了一半羊,留一半慢慢杀。

独臂汉子听不懂萧冉说的那些细菌、腹泻、不卫生等等话语,但他现在认为自家小将爷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小将爷只带着百十名边军,弄来了近千只羊不说,还把忽利台的大营杀穿了。这事谁能做了?也就是自家小将爷吧。

对萧冉心服口服的独臂汉子现在对萧冉的话那是言听计从,早就没有先前无事便要打萧冉几下的跋扈。

骑队走的不紧不慢。萧冉停在一旁,看着骑队从自己面前走过,心里边觉得这种状态最好,能最大限度的保存马力不说,还能保持匀速前进。

中军过去后,便是三百匹没有骑人,只是驮着一些东西的马儿。这些马儿后面,就是那些等着被宰杀的羊儿。

羊儿后面,本应该是那几个赶羊的人,可萧冉却看到郡主骑着狮子照,手里甩着那根马鞭,悠闲地跟在羊群后面。

还以为你方便去了,原来是在这里做了牧羊姑娘。萧冉心里想着,便对郡主招了招手。

郡主看到他,低头对扎木合说了一句话,便打马走了过来。

“郡主,难得清闲啊!”萧冉说道。

“萧公子,后面可有追兵?”

萧冉摇摇头。

“周围可有埋伏?”

萧冉又摇了摇头。

郡主将手中的马鞭凭空挥了两下,便又去赶羊了。

萧冉知道她为什么这个样子。自己每日带人早早便离开大队,不是去周边巡逻,便是等在大队后面,看看有没有追过来的狼兵。

郡主对此十分反感,她认为萧冉这样做,就是找机会与胡人厮杀。

在郡主心里,自打这个萧公子在花木狸手里活下来后,便变得好武乐斗,而且还杀人不眨眼。

自己在这骑队里,就是那些狼兵寻来,还敢真的放箭吗?

郡主觉得,自己就是这支骑队的保佑神。那个萧公子除了杀人之外,什么也做不成。

就在郡主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唱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她那粉红的笑脸------”

郡主咋一听到歌声,便转头看去,没曾想萧冉正看着她呢,结果她脸一红,便快速转过脸去。

那歌声听上去虽优美,自己听着怎么却觉得有几分轻佻的意思。

“我愿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

知道萧冉巡逻回来了,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过来寻他,正听到了萧冉唱歌,两个人便都皱起了眉头。

独臂汉子觉得自家小将爷唱的这曲子,听上去怪怪的,没有边军的征西曲雄壮,却也让人心里温柔了许多。

老秀才听着这歌声,心里却是满怀疑窦,公子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些靡靡之音了?可他看到一脸羞色的郡主后,心里倒是有点高兴。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萧冉的马儿与郡主的马快要齐头了。这时,郡主转过身来,手中的皮鞭便抽在萧冉的身上,“若是打,便不是轻轻的。”

说是这么说,可萧冉一点也没有觉得皮鞭抽的有多很。估计是自己穿着甲胄就没有觉得疼吧。萧冉虽是这么想,可皮鞭抽在甲胄上,发出的声音也不大。

此时正是草原上时光最好的季节,阴山上山花烂漫,就是骑队走着的地方,也是草儿青青,绿意满眼。郡主却没有心思看这些,只是痴痴地盯着那些羊儿,满腹心事的样子。

“公子,此曲是从哪里学来的?”老秀才笑着问道。

“我现编的您信吗?”萧冉看到郡主走到前面去了,便开玩笑的说道。

一个您字,让老秀才很是受用。萧冉说那曲子是自己现编的,他便信了八分。

萧冉把这首歌唱完后,心里却有些难受。这首歌是自己那个艇长老爸平日里喜欢哼的,自己听多了,便学会了。

这时候想起老爸心里那个放羊姑娘,自己的老妈。要是让她放这些羊,估计没几日就被吃干净了。想到这里,萧冉突然又乐出了声,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郡主,我要是真的随你在这草原上放羊,你可愿意?”萧冉朝着前面的郡主喊道。

郡主听到喊声,坐在马背上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她高高扬起马鞭,对着前方喊道:“你可知那些朝我帐中偷看的人都怎样了?”

萧冉顿时想起那些胡人的规矩,逃跑者砍脚,偷东西的砍手,牧羊奴看胡人贵族的女人,则要剜去双目。

如果有人顺着帐篷门缝偷看草原上最尊贵的郡主殿下呢?估计长着两颗脑袋也不够砍得。

虽说郡主说那话的意思是威胁自己,可萧冉觉得郡主的话里还有话。

“你说明白点,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萧冉追上去问道。

郡主却不说了,只是朝着那些羊儿生气。

看她这个样子,萧冉便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至少眼睛是保不住了。

比草原上最美的花儿还美怎么了?那些人看我又怎么了?自家狼主便要了那些人的命,弄得自己也不愿意回家,宁愿在草原上四处游荡。

郡主狠狠地抽了那只走的慢点、落在了后面的羊一鞭子。

萧冉偷偷看看她的脸色,悄悄勒了下马缰,追风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开头撩的挺好,自己都看到郡主的粉脸了,怎么这会又犯起了脾气?传说中的公主脾气果然不好惹。

于是,萧冉看着郡主的背影,又开口唱着“敕勒川,大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

歌声低沉,带着些许苍凉的味道,那些骑在马上的人都凝神听着。

一时间,空旷的大草原上,只有马蹄声和着萧冉的歌声------

第六十章 逃亡之路

忽利台到底等到了自己留在大营的那些狼兵。可他听说自己的大营是一支近百人的王朝精甲给烧了的时候,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那些攻城机呢?”

“也、也烧了。”

忽利台觉得心口一热。自己烧是一回事,被别人烧了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狼兵又拿出几支弩箭,怯生生地送到忽利台面前。

忽利台看到那几支带着血迹的弩箭时,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去老远。

被喷了一脸血的那个狼兵头目跪在地上只顾得打哆嗦了,也就没把银铃郡主要羊、然后随着那些王朝精甲走了的事情说出来。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一点领主不想听到的事情,下一个喷血的就是自己了。

忽利台就想不明白了,那些王朝精甲是怎么知道土城里的秘密的?还故意用自己的那些穿甲箭来射杀自己的狼兵。

还有,自己去找那些王朝精甲打仗,怎么就和花木狸先干了一架?然后,又和老狼主打了一架。再后来,那些王朝精甲怎么就把自家大营一把火烧了?

自己难道真的就像花木狸说的那样,是那些在草地上四处打洞的地鼠吗?怎么人人喊打?

不对,自己怎么会是地鼠呢?那支横穿大半个草原的王朝精甲,怎么会如此容易便到了黑河?难道他们是天上飞的鹰?可就是有鹰飞过,自己也能看到啊。

想来想去,忽利台便断定是这草原上有人私通金銮王朝。

没人搞鬼,一支王朝精甲怎么会不留丝毫痕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草原上走了一个来回?

可谁是私通金銮王朝的人呢?忽利台看着眼前跪着的那个狼兵头领,问道:“可看清带兵的将领?”

那狼兵犹豫了一下,说道:“回领主,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这个狼兵没敢说实话。当初他看到银盔银甲、身披白袍的萧冉时,心里也在诧异这个领兵的王朝将军怎么看上去像个孩子。现在忽利台问他,他便没敢说自己是被一个孩子打败了。

忽利台想了想,印象里王朝镇西关好像没有这么一个满脸胡子的将军,便想着是不是新近派来的,和十年前萧大将军一般的猛人。

忽利台长叹了一口气,想着这草原自己是没法呆了。好在自己手下那些东土读书人有先见之明,去了那处比草原更寒冷的地方,自己此时走投无路,只能也去那里了。

只是,要去那里,路途遥远不说,还要翻越雪山,穿过冰大坂,自己所带的军粮肯定不够。

“那些羊也烧干净了吗?”忽利台恶狠狠地问道。

忽利台刚说完,那个一直跪着的狼兵便打了个哆嗦。狼兵抬头看到忽利台的眼神,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活到头了。

羊不是领主让银铃郡主去赶的。狼兵头领知道自己被骗了。

郡主拿着调兵的包金狼牙去赶羊,自己事后虽然觉得此事蹊跷,可那郡主已经被王朝精甲劫走了,现在连个对质的人也没有,自己若是把实情说了,今日必死无疑。

“回领主,那些羊、那些羊也被那些王朝精甲抢走了。”狼兵咬着牙说道。

看到这个狼兵犹豫了好一会才回话,忽利台便知道那些羊肯定没了。现在听狼兵这么说,他倒也没有气上加气,大营都被烧了,到手的肥肉谁会丢下不要?

多说无益,忽利台清点了一下人马,便带着他们踏上了逃亡之路。

------

萧冉这支骑军队伍里,除了那些悠哉悠哉坐在两马撑起的网兜里的残缺之人,还有一个一路都在走着的人。

他的后背上也像独臂汉子一样,背着一个包裹。只是独臂汉子背着的,是用麻布包裹着的那个会酿桑落酒的人的骨殖,而他背着的,却是一个黄色丝绸的包裹。

看上去,那里面像是装着什么很值钱的的东西。这一路上,他一次也没有把包裹解下来过,即使是睡觉,也只是把它从后背移到身前。

这么远的路,你就这样一路走着吗?萧冉看着他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萧冉看到那些空闲着无人骑乘的马儿,想让他挑出一匹当做坐骑,可那个倔强的家伙宁肯跟在郡主后面跑也不骑马。

回归之路,也是大家的逃亡之路,遥远到所有人都不再想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你这样倔强,有意思吗?萧冉盯着他的背影苦笑着。

一路上,萧冉都没有问他包裹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只当是郡主的私人用品,不外乎是脂粉金银一类的东西。不然,这个马僮身份的家伙怎么会如此宝贝那东西。

“扎木合,你该不是不会骑马吧?”萧冉唱完那首略显苍凉的草原歌曲后,看到郡主还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对着扎木合说道。

扎木合看了萧冉一眼,眼神里满是鄙视的意思。

“要不,你上来,再骑骑追风?”萧冉想着从忽利台的军营回来时,扎木合与自己合骑追风时的兴奋劲。

扎木合摸了摸胸前的包裹结,摇了摇头。

“扎木合,到前边来。”郡主突然喊道。

扎木合瞅了萧冉一眼,紧跑了两步。

萧冉看着走在前面的郡主,想了想便打马朝着骑队前面去了。

萧冉找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后,便问他们那个镇西关关城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挺顺利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的心情都不错,也就愿意说点闲话。

“公子,你在土城之时,可曾细看那土城的样子?”

萧冉点点头,心里想着那座虽不大却也是街道宽敞,房屋鳞次栉比的土城。

“只是,那关城要比你看到的大出许多。”老秀才又说道。

萧冉脑补了一下,便想象出一座市井繁华、人流涌动的城市模样。想来那里也算是一座小县城吧。萧冉想着。

“城破之前,那里有人口数万,酒肆商铺众多------”

看着老秀才一脸怀念的样子,萧冉的心里便有了那座关城的大致模样,与自己原来想的却是大相径庭。

萧冉又问了他们金銮王朝的一些事情后,便又打马朝着郡主去了。

第六十一章 暴风如刀

萧冉从老秀才那里得知金銮王朝镇西关关城的大约情景后,便又驱马来到郡主的马旁。这时候,郡主正跟在那群羊后面,像是在过牧羊女的瘾。

郡主又怎么会做牧羊女?萧冉知道她定是有心事,才装作赶羊的样子,自己寻个清净。

“郡主,你去过镇西关吗?”萧冉乐呵呵的问道。

郡主看了萧冉一眼,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慢慢说道:“厮杀之地,我怎么会去。”

其实萧冉知道郡主没有去过那里,自己这样说,无非是缓和一下气氛。

“萧公子,你不好好赶路,就这样跑来跑去的,追风不累吗?”郡主不等萧冉再说什么,又皱着眉头说道。

萧冉看看追风,再看看郡主,知道今天不是个撩妹子的好日子。

就在萧冉正待离开,回归前队的时候,只听见郡主突然说道:“萧公子,过了山口,我就不再送了。”

什么意思?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吗?萧冉愣愣的看着郡主。

“山口那边的路,我也不识了。”郡主又说道。

“哦。”萧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过了山口,不知离东土还有多远?”

郡主摇摇头,那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过了阴山山口,便是千里荒漠。郡主听人说过,那荒漠甚是吓人。无水不说,且还有时不时刮起的黑风暴。黑风暴过后,就如刀削,除了满眼的沙子外,什么也不会留下。

不对,不是没有留下,是留下的便永远埋在沙子下面了。

郡主曾见过一个牧羊人送给自家狼主的“异兽”。初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奇不已,都以为那只身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的野物是什么奇珍异兽。

直到一个头发和老狼主一样白的老人说,那不过是一只野羊。只是,它命大,没有在黑风暴中被埋,只是被风暴撕去了全身的毛而已。

黑风暴如刀,竟可以将一只野羊的毛发削的一干二净,这让那些没有见识过黑风暴的人都惊诧连声。

而这个时节,正是黑风暴肆虐的时候。

郡主知道,西胡从不在这个时候出兵东犯,正是为了躲过大漠里的黑风暴。要知道,那黑风暴来的时候,可是遮天蔽日,能让白日变成黑夜的。

萧冉听完黑风暴的事情以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说郡主说的黑风暴是不是就是自己前世经常耳闻的、也曾目睹的沙尘暴?

只是,黑风暴如刀,自己可是第一次听说。

郡主又告诉萧冉,那个西胡老人还说,幸亏那只野羊只是和黑风暴沾了个边,若是处在黑风暴中心,早已被憋死了。

憋死了?萧冉瞪着双眼,满眼的疑问。可仔细一想,萧冉便明白了。人处在黑风暴中,沙粒的密度太大,在人周围形成了一个缺氧的空间,长时间这样,可不就憋死了吗。

况且,即使能呼吸,那些细细的沙粒充满了嘴里、鼻孔里,也照样能把人憋死。

这么想来,萧冉觉得自己慢慢行军,不能不说是一个良策,说不定等自己的这队人马出了阴山山口后,刮起黑风暴的时节便已过去了。

可此地离阴山山口只有几日的路程了。想到这里,萧冉便朝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的周继喊道“告诉前军,前面休息打尖”。

打尖这个词,是老秀才常说的。

回到老秀才身边后,萧冉把郡主告诉自己的话又对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说了。那两人听完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萧冉便知道,这两人早已知道黑风暴的事情。

“见过吗?”萧冉问道。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都摇了摇头。

“你们被掳来时,没有遇到黑风暴吗?”萧冉又问道。

“公子,我们被掳来时,你也在。若是遇到你所说的黑风暴,断断没有忘了的道理。”老秀才有些不满的说道。

萧冉这才顿悟过来,心里说着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来时,草原上已经开始下雪了吧?”萧冉努力回忆着。

“对啊,小将爷好记性。”独臂汉子拍着手说道。

怎么就好记性了?自己不过是模模糊糊还有点印象罢了。

萧冉看了看四周,山青草绿,已是初夏时节。难道要等到初冬再走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自己和这支骑军虽说侥幸来到了这里,可在这大草原上,就是一支孤军,随时都会被那些四处寻找自己的胡人发现。这三千来人,一旦遇到大队狼兵,恐怕连跑的机会也没有。

唉!萧冉长吁一口气,心里感叹着自己责任重大啊!

可事已至此,只有拼死一搏了。好在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等人也知道黑风暴的厉害,至于是不是能遇到,遇到后能不能活下来,也总比留在这草原上只有一条死路,活命的机会要大一些吧。

“公子,莫说前面有黑风暴,就是刀山火海,我等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老秀才说道。

“小将爷,这些日子,我和那些人相谈多次,大伙都说就是死在回家的路上,也不做胡人的奴隶了。”独臂汉子也凛然说道。

萧冉看着他二人,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就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这两人也神色凝重的说道。

万总一心,其利断金。这个道理萧冉明白。可萧冉也知道,对付黑风暴,仅仅只凭这些是不够的,风镜、口罩这类东西自己是没有,可把大家身上穿的麻布衣服做成面罩想必不难吧?

等萧冉把自己贴身穿的麻衣做成一个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头套后,大家看着他的样子便哄堂大笑起来。

萧冉能想象出自己此时的样子。头盔下,是一只只抠出两个窟窿的面具。

身上披甲,想必那黑风暴还不能把自己和这些人削的和那只野羊一样光秃秃的。自己要解决的,就是别让和尘土一样细的细沙堵塞了嘴巴和鼻孔。

至于那些马,萧冉想了,如果真的遇到黑风暴,就把它们圈在一处,这样即使把最外围的马儿牺牲了,自己还能保住大部分的马匹。

要说被埋住,那也只是把那些死了的,动不了的埋住。只要人和马都活着,估计黑风暴也不能把这些都活埋了。

“笑什么笑?赶紧用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这样做一个。”萧冉面罩后面发出的声音怪怪的,又惹来一阵大笑声。

“小将爷,我等身上哪还有一块完好的麻布啊?”那些边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喊着。

“是啊。”

“是啊。”

“------”

萧冉等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落下后,把面罩从头上扯下来,对着他们喊道“就是用裤衩,你等也要这样做一个”。

接着,不等那些人再次哄笑,萧冉又恶狠狠地喊道“每个人都得做”。

第六十二章 杀马备粮

好在做这样一只简单至极的头套,对这些东土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没多久,萧冉眼前便出现了一支好似特种兵的军队。

这样子挺酷啊!看着眼前一个个土色麻布罩脸的骑军将士,萧冉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竟打造了一支特种部队。

不过,萧冉也就是那么一想,自己这个对付黑风暴的办法能不能凑效,还要拿自己和大家的生命来验证的。

这么一想,萧冉心里便不像那些嬉笑着的人那样轻松了。

“公子,你看我这样可行?”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

萧冉看着面罩上只抠了一个窟窿的老秀才,顿时哭笑不得。

“先生,一只眼能看清路吗?”

“能、能,看的可清楚呢。”

萧冉苦笑着说道:“先生,您老年纪大了,如果这一只眼被风沙迷了------”

老秀才听了萧冉的话,无奈的把那只单眼头套扯了下来,“咳咳,我这不是想着,少抠一眼,这块麻布还能给那些受伤的士卒裹伤嘛。”

萧冉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感动,便看着老秀才有些浑浊的双眼说道:“先生,只要你好好的,他们便会无事。”

老秀才想了想,说道:“公子的意思是,我活着他们便有希望?”

萧冉点点头,心说这里就你一个“军医”,伤员却有几十个,你要是出了事,他们指望谁啊?

看到萧冉对自己一副尤为倚重的样子,老秀才顿时意气风发,接过独臂汉子手里的血凌,将那只头套又抠了一个窟窿。

“公子,这样可好?”老秀才再次戴上那只头套。

萧冉把眼睛凑到那两只窟窿前面,透过窟窿看着老秀才的眼睛,大声说道:“十分标准。”

周围的人顿时又笑了起来-----

萧冉也笑了,但也没有忘记嘱咐独臂汉子和周继,如果真的遇到黑风暴,他二人便不许离开老秀才半步。

将士在前线厮杀,最为担心的便是受伤后不治。自己军中有老秀才这样一个人,那作用就不仅仅是顾问的角色,还起着一个稳定军心的作用。

如果要想回归东土,自己这支内核复杂的骑军必须如凝铁一般牢固团结才行。这一点,对听着军号声长大的萧冉来说,是太明白不过的了。

就在大家拿着头套说话的时候,郡主骑马过来了。她走到近处后,略一抬手,扎木合便把背着的包裹拉到胸前,麻利的跪在了狮子照旁边。

郡主下马后,看着眼前这些没了“脸面”的人,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萧公子,你们这样做,就是为了防备黑风暴吗?”

萧冉举着自己那只头套,对郡主说道:“要不,给你也弄一个?”

这时候,郡主正拿着老秀才那个独眼头套看着,听到萧冉的话,便把头套还给老秀才,正色说道:“我又不去那里,要这个有何用?”

萧冉呵呵一笑,只是仔细端详着郡主和扎木合的脑袋。

------

就在萧冉他们离阴山山口只有几天的路程时,忽利台那支残军也行到了一处山下。

大山横亘,连连绵绵的看不到尽头。忽利台看着眼前这座山顶处还留存着积雪的白头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神山!

果然如传说的那样,连鸟儿也飞不过去。

传说毕竟是传说,那些东土软骨头不就是从这里翻越的雪山,去了山那边吗?

他们说,山那边也有着和自己这边一样,骑马吃肉的人。既然大家都是骑马吃肉,干嘛不联合起来,一起去那个繁华之地走马行猎一番?

忽利台摩挲的下巴处冒出的胡茬,面对着雪山想了许久。他那些骑在马上无精打采的狼兵,也早就没有了当初战场厮杀时的勇猛之气,一个个的也面对着雪山发呆。

自家领主是要上山吗?可山势陡峭,哪里有马儿走的路啊?

就在他们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自家那个面善的领主喊道“杀马备粮”。

那些本已经就在马上坐不住的狼兵听到忽利台的话后,顿时有几个便摔下马来。

杀马备粮?这可是草原上从来没有的事情。

况且,此时一人一马。难道自家领主是要让我们每一人都背着一匹死马去翻越那座神山吗?

忽利台在心里做出杀马备粮的决心后,觉得自己那颗饱受打击的心脏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杀马,比他杀人还要难上百倍。

而把马肉作为军粮,这可是胡人宁死也做不出的事情。

可忽利台此时心里比谁都明白,没有口粮,自己这些人无论如何也翻越不了雪山。而且,那些软骨头还说过,即使翻过雪山,还有数百里的冰大板等着自己。

无粮便无命,无命便无法报仇。

可谁才是自己的仇人呢?花木狸,还是那个糊涂到家的老狼主?或者是那个满脸胡子的王朝猛将。忽利台这时候觉得除了自己,谁也是自己的仇人。

那些得到杀马备粮命令的狼兵,此时一个个的都在大眼瞪小眼,都在等着别人先动手。自己的坐骑自己心疼,战场上换命得来的交情怎么会说断就断?

虽然忽利台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那些狼兵也只是站在马旁,迟迟不拔出弯刀。

忽利台等了一会儿,看到那些平日里惟命是从的狼兵此时都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只听见“刷”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就看见忽利台骑的那匹骏马猛然腾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后便轰然摔倒在草地上------

“今日杀马之恨,你等定要牢牢记在心里。”忽利台高声喊道。

忽利台那匹曾为自家主人做出犬马之劳的骏马,倒地时并没有立即断气。这时候,茵茵绿草之上,一匹毛色黑如夜的马儿身躯还在一起一伏的喘着粗气。

忽利台故意不看向那里,只是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他,他杀了自己的战马。

看到自家领主如此手段,那些狼兵便站不住了。站在离忽利台最近处的那两个狼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几乎同时拔出弯刀,砍向对方的马匹------

杀自己的下不了手,杀别人的估计心里会好受一点吧?

有了这两个人的带头,后面那些狼兵也纷纷拔出弯刀,要么对着自己的坐骑下手,要么便与他人互砍。一时间,草地上鲜血四溅,血雾飞扬------

那些与自家主人征战沙场的战马,挨了刀后要么翻到,要么嘶鸣不已,一时间竟让此处惨不忍睹。

几个胆子小一点的狼兵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松开了马缰,想让自己的马儿趁机溜走。可那些马儿及其恋主,百般驱赶之下竟也是站在了离大队不远的地方。

忽利台发现了这几匹离开的战马,便默不作声的捡起地上的弓箭,朝着它们射去-----

那些已经将自己的战马砍死的狼兵,也摘下弓箭,随着自家领主朝着那几匹马一箭一箭的射着------

那些中箭的战马这时候才想起要跑,可随着一支支羽箭扎在身上,它们也慢慢地倒在了草地上。

残阳如血,衬着这处杀戮场,便有了百倍的血腥。那些正经受剜心之疼的刽子手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都呆呆地看着这处血地。

从那些死去却依然温热的马身上割肉,这些人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第六十三章 终身为爹

不管忽利台怎么催促,那些狼兵都怔怔的站在原地,再也举不起手中的弯刀了。

忽利台面色狰狞,就像是吃了活物一般的豺犬。他眯眼瞅着前方,握刀的右手一挥,便向右侧砍去------

“唔”的一声后,鲜血激射,一名站在忽利台身侧的狼兵便捂着脖子歪倒在地上。

其他狼兵见到忽利台这个样子,便像是回了魂一般,赶紧开始动手在那些死马身上割肉。

到底也有心软的,实在受不了这种先杀马,再杀人的刺激,便把弯刀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忽利台冷眼看着,面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悲痛,只是嘴角处,一丝鲜血悄然滑下。

自己手下的狼兵必然带不走这许多的马肉,但是,决不能让这些马留在草原,最后成了那些与自己为仇的人的坐骑。

今日之痛,它日我必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们。从不做折本生意的忽利台把草原上的所有人都当成了仇人。

------

相比于忽利台的心痛,萧冉倒是一身的轻松。

自己手臂处的箭伤已经痊愈了,除了留下一个相对着的疤痕,萧冉丝毫也没有其它的感觉。老秀才手头没有像样的刀伤药,能把自己的伤治成这样已是不易了。

老秀才又检查了一遍伤处后,嘴里嘟囔了几句,那意思就是自己还是有点能耐的。

萧冉知道自己的伤能好成这样,与自己当初受伤时所采取的那些办法有关。但看到老秀才脸色欣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萧冉的这支骑军,已经在此地修整了三天。这三天,除了派出去四处巡逻的侦骑外,其他人都在做着穿越大漠的准备。

郡主这几日没什么事情,只是看着这些人忙来忙去的,便心里觉得奇怪,感叹着那个萧公子怎么就这么有信心能平安的穿过阴山山口。

要知道,守在那里的可是自家姐丈,那个王朝来降的将军。

莫不是他们与自家姐丈相熟?郡主坐在一块毛毡上,想来想去便觉得眼前这些人定是与自家姐丈认识。

可相识又怎样?要不是自家姐丈来降,你萧公子的父亲也不会战死,你的母亲想必也不会被花木狸害死,而你萧公子想必还在关城过着与自家一样的日子。

而不是在这里统帅三军,与我们胡人拼命。

想到这里,郡主便觉得眼前这些人过于乐观了。

萧冉检查完那些盛水的皮囊后,又看到独臂汉子他们把那些活羊一一宰杀了,然后便将羊肉制成了便于携带风干的肉条。

萧冉一直对这种肉条抱有好感。在萧冉眼里,胡地的饮食和各种生活习性都与自己格格不入,只有这种被当成军粮的肉干,算得上物美实惠。

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把牛羊肉做成这种细肉条后,晾在通风的地方,只三两天的工夫便风干了。

风干后的肉条不但营养不会缺失,还便于携带。出外作战的将士吃了这种既抗饿、热量又大的食物后,体力便会恢复的很快。

所以,这种军粮不愧为出外打仗、长途行军必备的物件。

而自己的军中,现在储存了大量的这种军粮。这也让萧冉对穿行大漠有了三分底气。

可三分底气显然是不够的,萧冉便把眼光盯在了郡主身上。

郡主此时的眼神不是很冷,看上去是个聊天的机会。萧冉便向郡主坐着的地方走去。

看到萧冉走了过来,郡主心中一动,心说正好自己想要和他说说话。于是,郡主看向萧冉的眼光里,便多了几分笑意。

“郡主殿下,今日可好?”萧冉对着郡主拱手一礼。

郡主心里虽然奇怪这个萧公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懂礼数了,可还是略微欠身,算是还礼了。

“萧公子今日可好?”

“好、好。”

对话过后,两人都好像不知道怎么该再说什么了一般,一时间都默然不语。

两人就这么尴尬着相对无语,最后还是郡主忍不住了,先开口说道:“萧公子找我可是有事?”

“没事,就是来打个招呼。”萧冉扯扯身上的披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这样?那萧公子可以走了。”郡主的目光转向另一处。

萧冉怎么会走?走了就不是萧冉了。

三千条人命在眼前这个郡主手里攥着,自己走了,那不全玩完了吗?

“嘿嘿,郡主,事情还是有的,一点小事。”萧冉笑着说道。

郡主转过脸来,也笑着说道:“那萧公子就说说自己的小事吧。”

“我如果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不要生气啊!”

听到此话,郡主顿时勃然大怒,对着萧冉厉声喝道:“你敢!”

萧冉也是一愣,自己也没有想到怎么会把这句在心里琢磨了好久的话,这么容易的就说了出来。现在郡主生气了,萧冉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要落空了。

面对郡主的怒容,萧冉反而冷静了下来。

“郡主,等我把话说完,你再发火行不行?”

郡主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萧冉。自己如此帮助你等,你却要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以为我是胡女就好欺负不成?

“郡主,我是这样想的------”

等萧冉把自己那个比较龌蹉的计策说完后,郡主的心里便凉了半截。合着自己这么帮人家,无非也就是被这些东土人利用了而已。

这么想着,郡主便站了起来,朝着拴马的地方走去。

郡主此举可把萧冉吓坏了。原本只是一个计策,哪曾想人家郡主不愿意了。

萧冉有点后悔把计策说了出来。都是自己心善,不愿意到了关键时刻吓着郡主,便想着提前与她知会一声。可谁知道,倒惹得郡主不高兴了。看她的样子,这是要抛弃队友的节奏啊!

“郡主,今日你若是走了,我倒没什么,那些人,”萧冉指着大队人马的方向,又说道:“那些人便要永远葬身此地。”

郡主站住了,可仅仅站了片刻,便又向前走去。

萧冉真的急了,便不顾一切的高声喊道:“郡主,你若是再向前走,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的启蒙先生了。我们金銮王朝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爹。郡主,你真的要害死你的老爹吗?”

郡主又朝前走了两步后,站住了。

第六十四章 你娘在此

“此子真是可恶。”这句话,郡主是咬着牙说的。

郡主可以不顾及萧冉等人,却不能不顾及那个老秀才。想着当初自己的娘亲病危,就是这个老秀才一日日的为自家娘亲熬药治病。

虽然最后自己的娘亲还是抛下自己升天了,可这也是因为胡地缺药,而不是老秀才的医术不精。

自此以后,自己便拿老秀才不当外人了。那个可恶的萧公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爹,倒也说的不错。自己虽没有把老秀才当爹,可也是一直对他行晚辈之礼的。

别人可以不救,自家先生是断断不能不救的。

只是,若是救自家先生,就要救这一干人马。先前那个萧公子没有说出那个龌蹉的计策时,自己救也就救了。可现在自己知道了那个计策,心里便有了被人利用的感觉,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心。

自己一片苦心,就换得你萧公子这般对待吗?

那边郡主在生气,站在这边的萧冉更是生气。这一路上,自己又是唱歌,又是撒着欢的逗郡主高兴,不就是想在关键的时候,让郡主帮自己那个大忙吗?

怎么自己这一路上做的工作都白费了,那个郡主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路上因为唱歌,被别人私下里说是发情的萧冉,现在觉得自己该放个大招了。

“郡主,你若是不想让我用此手段,我便不用。只求郡主能帮他们穿过山口,从此以后,他们的死活与郡主无干。”说到这里,萧冉顿了顿,接着又说道:

“至于我,只要郡主答应帮他们,我愿意留在草原上,为郡主牵马执蹬,永世为奴。”

“此子该死。”郡主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了。

同样的誓言,这个萧公子用了两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被你哄来哄去的,还要说你够仗义?

“我知道郡主不信,我还欠着郡主三千只羊呢。”先前郡主拿羊换人,用了九百只羊,当初萧冉说的可是借一还二。后来又从忽利台那里骗了近千只羊,算来算去,萧冉觉得自己欠了郡主三千只羊。

虽说这三千只羊不过就是那九百只用来换人的羊,可这么倒来倒去的,里面就有了郡主帮忙的情义。萧冉可不是寡情的人,不管怎么说,自己欠了人家三千只羊是定了。

可哪想人家郡主不领情,只是沉声说道:“萧公子,你一次次的算计我,心里当真不痛吗?”

萧冉想了想,觉得自己痛还是痛的,只是不是很痛。如果这支骑军不能安全回归东土,恐怕自己就不是心痛这么简单了。

萧冉仰起头,看着蓝天白云,悠悠的说道:“有一种心痛,叫做缘尽。”

听到此话,郡主顿时如电击一般,整个身子竟战栗不止。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只是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没道理啊,应该心痛的人站在那里仰面朝天,一副洒脱的样子,自己一片冰心却被这货算计到骨子里了。

缘尽?是不是说以后便不能再见到老秀才,也不用再和眼前这个萧公子置气了?

那样,真的-----好吗?

草原上没了他们,是不是就更无趣了?

这一路上,郡主想了无数次,那就是萧冉他们回到了东土后,自己会怎么样?可想来想去,郡主也没能想出个结果。

现在萧冉一句“缘尽”,倒是勾起了她满腹心事。

要说自己不想帮他们,恐怕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也不信。自打离开牧羊点,自己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让这些可怜人回家?可离东土越近,自己心里怎么却越难受?

是自己舍不得这些人离开吗?虽说这些人里,有自己的启蒙先生,也有让自己时时恼火的萧公子,可就凭这些,也不会让自己这么难受啊。

这时,郡主又想起了萧冉唱的那首歌。“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自己用皮鞭抽过他,可不是轻轻的。而且,自己所用的皮鞭也不是细细的。

可每次用皮鞭抽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躲,而是让自己抽个够。可自己打够后,他不也是毫无怨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想到这里,郡主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郡主就是郡主,不但是草原上最美的人,还是草原上最尊贵的人。

若是只凭此子一句“缘尽”,便能让自己俯首帖耳,任他摆布,那自己也太弱了。

想到这里,郡主从腰上摘下血凌,握在手中对着萧冉说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物件。”

萧冉看着郡主,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我知道啊,不是当做借羊的抵押品放在你那里了吗?

“我要你对着此物发誓。”

萧冉看着板着脸握着血凌的郡主,心说这小丫头要动真格的了。只是不知道,她想让自己发一个什么样的誓言。

“萧公子,我要你发誓,此生不许领军踏马西胡!”

萧冉一愣,心说自己从没有这个想法啊?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看到萧冉一副愣怔怔的样子,只当他是在犹豫的郡主又高声说道。

两个人的争执引起了周围那些人的注意。他们都停止了交谈,眼神随着郡主和萧冉的对答转来转去的。现在看到郡主逼萧冉发誓,他们瞪大了眼,都等着听萧冉如何作答。

萧冉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没有想到郡主让自己发的誓竟是一个自己从没想过的事情,便放心的说道:“我发-----”

“跪下!”郡主突然喝道。

“什么?”被吓了一跳的萧冉失声问道。

“我要你跪下。”郡主正色说道。

萧冉一犹豫的工夫,却见郡主一手举着血凌,另一手的食指指着血凌说道:“此为你娘遗物,你自当是你娘在这里。”

郡主话音刚落,萧冉心里便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心说你这是变着法儿赚我的便宜啊。

虽说这么想,萧冉还是朝身后一撩披风,生生跪在了郡主面前。

我就只当你是我等的再生父母了。

这样一想,萧冉便跪的有些心甘情愿了。

第六十五章 誓言有声

萧冉不傻,只是这一跪,便能换三千人回家,萧冉觉得就是跪烂了自己这双膝盖也值了。

所以,萧冉这次下跪是诚心诚意的。比任何一次下跪都心诚。

“我萧冉,在此立誓,今生绝不领军踏马西胡。若有违誓,当受血凌之刃。”

萧冉正色说完这些话后,看了看郡主的脸色,又说道:“郡主,你可满意?”

银铃郡主慢慢放下那只举着血凌的手,一字一字的说道:“如此最好。”

说这话的时候,郡主手里紧紧握着血凌,好像要把萧冉的话印在那把削铁如削泥的短刀上。

那个王朝三品诰命夫人曾用此刀自尽,这个萧公子也曾用此刀将花木狸变成草原上的人羊。

想来此刀确实与萧家有缘,你对着此刀发誓,便是对着你萧家的已亡人立誓,我便不怕你有朝一日耍赖。郡主这么想着,又将血凌挂回腰间。

萧冉看到郡主的脸色变缓,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看那些鸦雀无声、一个个眼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的人,然后高声喊道:“郡主已经答应我等,送我等出阴山山口。”

话音刚落,那些早已知道阴山山口之险的东土人便呼啦一声全跪下了。

萧冉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说你们倒是跪的利落。自己给郡主下跪,是因为自己有求于郡主。再说,踏马草原?这件事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

你们跪的这么齐整,却是要跪谁?

“谢过郡主!”声若洪钟,几可震天。

萧冉撇撇嘴,心说你们倒是明白。

郡主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里不由一痛。天下没人不想回家,即使那个家只剩下残垣断壁,也不再有亲人的等待,人们还是想回去。即使只是回去看看,便也会心安。

唉,都是苦命的人啊!郡主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少小离家,白头回转。乡音未改,无人再识。先生曾给自己讲的那个游子归乡的情景,现在想一想便觉得心酸。

一直悄悄打量着郡主的萧冉,看到郡主此时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底气。心说你郡主还是年纪太小,受不了丁点的悲情。

既然你已经答应在关键时刻甘心当人质,我等便没有再拖延的必要。想到这里,萧冉对着那些还在跪着的人喊道:“整军列队!”

萧冉一声令下,那些人便快速地爬了起来。他们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一个个的飞跑开来。只一会儿,便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场面。

等那些声音都静下来后,一支军容严正、威风凛凛的骑军便肃立在萧冉面前。

萧冉从周继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扫视着这支骑军队伍。

三千人马,萧冉并看不到骑队的首尾。可在眼前的,除了没有披甲的老秀才,便是一只衣袖随风舞动的独臂汉子。独臂汉子的胸前和扎木合一样,也有一个包裹结。萧冉知道,独臂汉子身后包裹里,是那个会酿桑落酒的人。

能带走的只有这些了。先前派出的侦骑回来报告说,前方不远处,发现了狼兵哨探。

这里远离西胡腹地,那些出现在这里的哨探,必是把守阴山山口的那支狼军派出的。

萧冉伸手入怀,摸了摸那两面铜牌,心里默念了一句,咱们回家。

“周继,吹号。前军备战!”

呜、呜、呜,三声短促的牛角号声回荡在阴山脚下。

------

忽利台一手抓着走在他前面的那名狼兵腰带上,另一只手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他的身后,还有一名狼兵正在死命的托着他。

山势陡峭,还有山顶处融化的雪水淌下来,把本来就已经十分难走的羊肠小道弄得更加湿滑难走了。

这路,只有野羊才能走过去。

可忽利台带着已经越来越少的那些狼兵就要做这野羊。他们已经在这条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羊肠小道上摸爬滚打了半天了。

只这半天的工夫,忽利台又损失了几十名狼兵。眼瞅着那些失手滚落到山下去的狼兵,忽利台和他的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丝毫出手相救的意思。

不是他们不想救,是实在没办法救。若是被那些眼看着便没命的狼兵死命抓住,那滚下去的就不只是这几十人了,而是成双成对的了。

忽利台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自打出了娘胎,除了那次被萧大将军像撵兔子一样,被赶得在草原上乱窜,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苦啊!

那次好像比现在还惨啊!到了黑河后,自己除了胯下的坐骑,竟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现在,现在好歹还有数百人马,还有可以驱使的手下。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走在他前面的那个狼兵身子一歪,朝着山下滑去-----

忽利台赶紧松手,免得那个狼兵把他也带下去。

狼兵滑下去的呼喊声已经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了,这支早已经麻木了的狼兵队伍,除了手脚并用的在羊肠道上爬行外,其他任何事情也顾不上了。

想当初,自己听了那些东土软骨头的话,让他们翻过这座神山,去往山那边的牧羊之地。现在看来,自己确实有先见之明。

若非如此,此次自己惨遭劫难便无处可去,只有做那草原上人人可杀的兔子了。

想到这里,忽利台侧身靠在山体上,像是要喘一口气。此处甚高,一眼望出去,便可以看见西面那千里草原。

真美啊!正值水草丰美的时节,满眼绿意让忽利台也竟不住感慨万千。

忽利台望着那片原本自己有机会成就王权霸业的地方,心里不由得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掖着一些黄金宝石。如果不算他手下那几百狼兵,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想当初,自己牛羊无数,黄金万两,可以说是这草原上最富有的人。可怎么稀里糊涂的打了一仗后,自己就剩这点保命的家当了?

忽利台当真是想不明白。不过,忽利台知道,自己早晚会明白。那个和自己交好的领主还在草原上,他会把那些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弄明白的。

我定要回来!到时,欠血的还血,欠债的还债。

忽利台在心里暗暗发誓后,又看了一眼远处。然后,他便把目光转向前面,死死盯着前边那些如野山羊一般正在艰难跋涉的狼兵身上。

第六十六章 阴山难越

阴山南北,同时有两支想离开西胡草原的人马。

南边的这支,可以称得上是一支人马,而北边这支只能算是一支残军。

不管是军阵严正的骑军,还是如野山羊一般在崎岖小道上胆战心惊的那些残兵,面对连绵千里的阴山时,都抱着一个同样的想法,那就是越过阴山便会活命。

一南一北,这两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明白,阴山难越。

萧冉领着这支骑军队伍走向阴山山口的时候,不管是萧冉,还是旁边的老秀才等人,都盯着山口的方向默不作声,心里面都在打鼓。

前有狼兵。虽然自家这支骑军自组军以来没有吃过什么亏,可也没见识过大的阵仗。

前面把守山口的狼兵,可是老狼主手下的精锐。他们不但打过仗,还打过大仗——十年前的鬼谷之役。此战,萧冉的父亲与三千王朝精甲壮烈殉国。

而阴山北面,忽利台和那些狼兵看着时断时续的羊肠小道,几乎绝望的要哭出来了,这是人走的路吗?

可不走怎么办?留在草原上只有等死,此时豁出命去搏一搏,倒是还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带着这个想法,忽利台和那些狼兵在吃过生马肉后,又开始龟速爬行了。

萧冉知道阴山有狼兵把守,也知道狼兵有五千人。自己这支骑军满打满算,能打仗的只有二千人。其余的人,要么带伤,要么就要给那三百残缺之人当“轿夫”。

两马三人,能想出这个主意,萧冉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可这样一来,便有六百人不能作战,只能做那些战地医院的勾当了。

二千对五千,即使这些骑军披甲,手里有可以连发的弩箭,再算上那个遂发枪战术,估计也就是能打个平手。可这样一来,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人,就很难说了。

自己可是对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夸下过海口的,一个也不能少。如果和山口的狼兵开战,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让自己和身后的这些人平安通过山口,只有依仗那个郡主。想到这里,萧冉看了看走在自己一侧,被自己和老秀才夹在中间的郡主。

郡主说,守在那里的带兵将领是她的姐丈。

也不知道这胡人姐夫和小姨子之间的关系如何?是不是也像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一样,小姨子说的话,有时候比自己的老婆还管用。

如果是这样,自己手中的陌刀只要往郡主那白净的脖子上一架,说不定那带队的狼兵将领,郡主的姐丈,便会乖乖地把路让开,让自己这些人马平安通过。

说不定,还要陪上几句好话,让自己善待郡主。

这么想着,萧冉便乐了。骑马走在一侧的郡主大约听到了萧冉的笑声,便皱眉看向他。郡主实在不明白,这个萧公子怎么会时不时地便会冒出点傻气。

只是想归想,郡主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动听,“萧公子,看你笑的很开心,何事如此得意啊?”

萧冉转头看着郡主,心里想着那个姐夫和小姨子的事,便笑着说道:“我听说草原上的人极为注重亲情,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啊?”

郡主看了看老秀才,慢慢说道:“你们金銮王朝有一个骑墙头的故事,萧公子可曾听说过吗?”

萧冉看看老秀才,眼里的意思分明是“我听过吗”?

老秀才看着萧冉,接着便把脸转过去了,与走在另一侧的独臂汉子低声说着什么。

看来是没听他讲过。萧冉便看了郡主一眼,说道:“想是郡主听过?”

郡主知道萧冉的意思,便一脸傲娇的说道:“骑墙头的事情,在西胡是断断没有的。”

萧冉不知道骑墙头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这胡人是住帐房的。羊毛毡搭成的毡房,哪里有墙头可骑?

“郡主,你们骑马,却无墙头可骑。”言下之意,颇有些得意。

郡主笑了笑,眼里一片春光明媚。

“便是有,我们也不必骑。”

萧冉这时候才觉得骑墙头不是什么好事。可自己想打听的是郡主与她那个姐丈之间,到底关系如何?

真到了刀架脖子的时刻,那个姐丈会不会投鼠忌器,顾及自家小姨子的性命。可让郡主却拿骑墙头一事岔开了。

“骑墙头的事不要说了,你就说说这草原上,一家人之间有多么恩爱吧。”萧冉直接问道。

郡主看着远处,哼了一声。似乎萧冉的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

倒是老秀才忍不住了,对着萧冉喊道“公子,家人之间哪有不恩爱的道理?尊老爱幼,长卑有序,天下都是这个道理啊!”

萧冉白了老秀才一眼,心说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不是怕西胡人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不待萧冉说什么,郡主却抢先说道:“先生,若是天下都是这个道理,那你先前给我讲的那个骑墙头的故事,却是为何?”

老秀才听到郡主的话,像是被呛了一般,咳了两声后才说道:“那故事不正是教化人们,不要做那把老人逼上墙头的不孝之事嘛。所谓教化------”

“先生,慢点,那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冉插嘴问道。

“那骑墙头------”

老秀才讲完后,萧冉才明白,那个故事是说的有这么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后,都嫌弃自己的老父。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读书把心眼读歪了的老大便想出了一个骚主意,就是每天将老父放在两家相隔的院墙上,老父掉进谁家今日便在谁家吃饭。

当然,故事的结尾肯定是有一个明理之人教训了这兄弟二人,老人得到善待,故事便圆满结局。

这本是一个教化人们不要做那禽兽之事的故事,谁知道老秀才竟拿来当做故事讲给年幼时的郡主听。那郡主听过后,便记在了心里。此时拿这故事来说,便有了炫耀的意思。

郡主所炫耀的,是西胡草原上没有这样的兄弟。而那毡房里的老人,多半都是家里的主事人。草原上的每一家,都是恩恩爱爱的一家人。

萧冉虽然知道西胡也是家人恩爱之地,毕竟那是血肉相连的关系。可这姻亲,就不知道铁不铁了。

萧冉突然想到,那个老狼主当初可是想把自己最疼爱的小郡主许配给花木狸的,想来这婚姻关系,也是胡人所看重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把守在阴山山口的狼兵将领看到自家小姨子后,便会有所忌惮了。

况且,眼前这美人可是草原上的郡主。你就是大义灭亲,也不敢灭了郡主吧?

想到这里,萧冉觉得那处山口不是那么难以逾越了。

阴山难越,可亲情难舍。你如果还想在草原上当你的郡马爷,就乖乖地放我们过去。

萧冉想到这里,顿时信心大增。再看向郡主,眼里便有了几分得意的样子。

郡主冷脸看着萧冉,心里想的却是草原上家人之间以死来相亲相爱的惨事。

第六十七章 挡我者,杀!

草原上最大的天灾是什么?就是一连数日的暴风雪。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便是能让草原上人畜倶减的灾祸。

数日暴雪后,便是草原上最冷的时节。天气寒冷,便要结冰,只是草原雪地上的冰结的有些特别,只在大雪的表层结成一层坚硬的冰盖。

冰盖虽硬,也架不住马蹄的踩踏。马蹄踩上去后,便是一个个的冰窟窿。

因为积雪很厚,所以,马蹄踩进冰窟窿后,积雪表层的冰盖便如磨石一般,将那些马腿上的毛皮一点点的磨去,露出马白生生的骨头。

于是,那些马儿只在草地上走上数里地,便成了废马。

没有马,胡人便哪里也去不了。

草地被深达盈尺的厚雪掩盖,羊儿无草可食,便会成批的死掉。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事情要等到这些死羊被吃光以后。

这时候,胡人家里身体最弱的那个人便要主动地离开毡房,把有限的吃食留给那些身体强壮的家人。

若是还不能度过灾荒,便要再离去一个-----

如此类推,直到灾荒过去。

活羊死羊都没有,胡人也就无法生存。至于那些主动离开毡房,独自走进茫茫雪地的胡人,生死便由命了。

没办法,强者生存的道理,放在哪里也合适。

郡主虽然没有经受过这种生死离别,可每年大雪封地的时候,心里都会无端的伤悲,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独自在雪地里死去。

可这个死法,却是让那些最强壮的人活下去。他们活下去了,草原上还会牛羊成群,还会繁衍生息下去。

胡人,就还是这个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的主人。

只是,这事是不能讲给这个萧公子听的。倒不是此事不能说,而是自己真的不忍心说。

郡主想到这里,抬起马鞭指着远处隐隐约约出现的一处山谷说道:“那里,就是阴山山口。”

萧冉直视着那里,看到郡主指着的地方,像是一直连绵着的阴山山脉在那里断裂了一般,出现一处可通过的峡谷。

阴山山口,除了自己和郡主,还有那个马僮,身后那些人都从这里走过一次。

只是,当年他们从此处穿过时,是被那些狼兵如赶羊一般驱赶着。而今日,却是一队甲胄披身,刀弩在手的骑军。

此军为我萧冉所统领,挡我者,杀!

萧冉望着那处峡谷,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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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山口,一个胡人装束的狼兵将领骑在马上,面对着西边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军队伍。

想来草原上常常刮起的西风很硬,让这个养尊处优的郡马脸上也带着一些风霜的痕迹。他的脸虽然粗糙,眼睛却很亮。他望着西边的时候,许是迎着阳光的缘故,眼里竟亮晶晶的。

一支上千人的骑军队伍慢慢走近山口,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银甲白袍的萧冉。

自己把这支骑队分成了前、中、后三军,现在前军离后面那两军隔着十多里地,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支后备军。

后备军,是萧冉的叫法,真正的称呼应该是预备队。萧冉前世读了不少军事著作,知道预备队的重要性。

两军对垒,杀到最关键的时刻,往往拼的就是预备队。

而特意的选择这个时辰来到这里,是萧冉想起那次与射死赵乙的那个狼兵厮杀时,那个狼兵故意迎着太阳的方向跑,好让阳光刺着自己的眼睛,发现不了那家伙射出的羽箭。

现在,萧冉也选择背对着阳光,就是为了让那些狼兵与自己对阵时,是迎着光线的。这样,开战前他们便处于不利的位置。

阳光刺眼,无论是射箭,还是冲锋都要受到影响。而最有利的是,自己这边射出的箭矢,他们便看不清楚。

萧冉觉得,若是刀架在郡主脖子上这招不好使,自己这边还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而天时地利人和,则是必胜的条件。

这样一想,萧冉都有了与那个郡马一战的想法。

可仅仅只是想法,能不死人才是最好的。

郡主此时被老秀才和周继夹在中间,随着马蹄走动的节奏慢慢向前走着。她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萧冉后背,心里紧张的像是揣着一窝小兔子。

这个萧公子在自己指给他山口的位置后,便将整支骑军做了一番安排。看着他不急不躁、镇静有序的安排那些人,自己心里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的,而是觉得这个萧公子已经胸有成竹了。

可等他安排自己时,却犹犹豫豫、一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样子,便让自己又不高兴了。

按照计划,郡主是要出现在显眼的位置,好让她那个姐丈看的清清的。如此,才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郡主也觉得这样安排很好。自己已经答应萧冉,要陪着他作假给自家姐丈看,那便要做的真一些。

可这个冒傻气的萧公子临了却变了,一会儿把自己安排在这个位置,一会儿又把自己留在中军,说什么此处安全。

自己是这草原上的郡主,哪里不安全了?要说不安全,也是沾了你萧公子的光。

折腾来折腾去的,把郡主折腾火了。最后还是老秀才说,自己和郡主就跟在萧冉身后。

萧冉想了想,这样也好。自己原先怕那个郡马六亲不认,与自己开战,这样郡主便有危险。现在老秀才和她在一处,想必关键时刻郡主总要听自己老师的话吧。

若是真的开战,就让老秀才带着郡主向后跑,回到中军里去。那个老秀才曾得到自己的许可,打仗时,只往人堆后面躲,想来这次真的打起来,他也会躲得很麻利吧。

一切就绪后,萧冉便带着前军的一千多人马来到了山口。

银甲白袍,这一身披挂看上去眼熟啊!只是,骑在马上的这个将军,怎么看上去像个毛孩子?郡马看着走出大队,独自来到自己不远处的萧冉想着。

郡马正出神的时候,猛地听到对面这个少年将军喊道:“你听着,我们要回家,挡我者,杀!”

第六十八章 妻妹

郡马听到那个毛孩子的喊声,心里顿时疑惑不已。

回家?你总得先让我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吧。

还有,挡你者,杀!你这是哪里来的底气?你眼瞎吗,看不见我身后的数千人马。

虽是这么想的,郡马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真正一副百战将军的沉稳气色。

“来者何人?”郡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眯着眼问道。

“金銮王朝镇边军大将军。”萧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心里想着先拿自家那个大将军老爹吓唬吓唬他。

“嗯?”果然那郡马的眉头皱了起来。

萧冉接着说道:“萧,讳继业的独生子,也就是唯一的公子,萧冉。”

那郡马听了萧冉这些话,顿时没了将军的派头,不顾此时阳光刺眼,不但瞪大了眼,还慢慢张大了嘴-----

萧冉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些得意,心说自家老爹的名头果然唬人。

“你-----”

郡马刚一开口,萧冉便伸手指着侧后说道:“你看那里。”

郡马便顺着萧冉指着的方向看去------

军阵中,周继看到萧冉做出事先商定好的信号后,便把弯刀的刀背架在郡主白净的脖子上。只是,握着弯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要说萧冉为什么让周继架刀的时候用刀背,就是怕这小子手一抖,真的在郡主脖子上拉一刀。

现在看来,用刀背就对了。吹唢呐能吹出花样来的周继,手上的功夫要比嘴上的功夫明显差远了。

郡马看向萧冉身后的军阵,看到那面黑色大纛向一旁闪去,露出一个端坐在马背上的女子。

郡马的嘴张的更大了,那坐在马上的,不是自家小郡主又会是谁?

先前看到那面黑色大纛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这支骑军是忽利台的军队。

只是,老狼主的军令是,牢牢守住阴山山口,不放一个人出去,也不让一个人进来。所以,郡马当时便想着,就是忽利台来了,也要让他掉头回去。

而回去的路上,老狼主正在包抄过来。

可小郡主却在这里。不但在这里,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虽然是刀背,可偏转刀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要不怎么说这个萧冉这么狂妄,原来手里有杀手锏啊!

只知道你萧冉砍了花木狸的手脚后便跑了,什么时候拉起了这么一支骑军?还绑架了银铃郡主。

“你就是那个萧冉?狼主的牧羊奴?”郡马的语气带着刻意装出的平静。

“本公子坐不改名,立不更姓,姓萧名冉,字------”萧冉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字号。

古人不都是有字号的嘛,怎么自己倒忘了问老秀才自家的字号是什么了。

名字名字,必是有名有字,回头问问老秀才,自己的字号是什么,下次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便可以像“燕人张飞张翼德”那样,说的很溜很有气势。

郡马看到萧冉顿住了,轻蔑的一笑,说道:“黄口小儿,何来字号。”

萧冉听他这么说,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年少,便脱口而出“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本是一句骂人的话,那郡马听了后,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进心里去了,反正脸上现出一副茫茫然的样子。

自己老了吗?四十岁,应该还不算老吧。

是不是胡地十年,西风磨砺,让自己显得老了。自家夫人,那个金玲郡主也常常劝说自己,少让自己没事便出去,这里那里的转来转去,把一张俊脸都毁了。

可自己这十年来踏遍胡地的每一寸土地,真的就是像自己说的那样,要看遍胡地的风景吗?

想到这里,郡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前。

“喂,看见你小姨子了吧?现在她是我的俘虏。”萧冉看到郡马不吭声了,觉得定是自己那句骂人的话起了作用。不然,那个郡马也不用气的捋胸口。

“小姨子?”郡马的眉头拧在了一处。

看到郡马一脸不解的样子,萧冉便想着是不是他不懂小姨子的意思啊?好,我给你个通俗点的说法。

“就是你老婆的妹妹,银铃郡主。”

那郡马还是一脸的不明白。

自家妻妹,怎么在这个萧冉嘴里有这么多的说道。

“我自然看见我家妻妹,”妻妹两个字,郡马说的很重,“你倒要拿她怎样?威胁我吗?”

萧冉对着郡马双手一拱,说道:“敬你是个明白人。你既然已经看清她是你的妻妹,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说完,萧冉顺手一摆,那意思是让郡马所带的人马闪到两边去,给自己让个路。

郡马看着萧冉的嚣张样子,心里又气又笑。心说这个萧公子怎么和那个沉稳有加的萧大将军这般不一样,只说这拿小女子要挟人的手段,便是萧大将军万万做不出来的。

“后退三十步。”郡马举起右臂突然喊道。

萧冉一怔,心说你这是命我退军吗?你小姨子、不,你妻妹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吗?

正想着,萧冉便看见原本站在郡马后面的那队军姿严整的狼兵便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呵,是怕了吗?看来你这个裙带王也是个怕老婆的。

萧冉听着杂沓的马蹄声,心说这个狼兵将领倒是挺会带兵的,只一声令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狼兵便遵令而动,没有丝毫的犹豫。

萧冉回头看看自己这支骑军,前排队伍倒是有几分军姿,后面的,萧冉不看也知道,现在定是个个都在心里打鼓,胆子小点的,说不定已经浑身发抖了。

毕竟先前都是引车卖浆的老百姓,现在披上甲胄,也无非是披了一名军汉的外衣而已,骨子里,却还是寻常百姓的样子。

至于前排那些看上去有几分骑军模样的,也不过是数年前的步卒。现在骑在马上,倒是有点王朝精甲的剽悍气势。

时间太短,再加上那些人年龄普遍偏大,自己这支骑军的战斗力便要大打折扣。

虽然也小胜两仗,在萧冉看来,一次无非是依仗人多势众,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而另一次,却是依仗那些站在前排的步卒,再加上连发弩,和自己想起的那个遂发枪战法,赚了人家一个便宜而已。

有算打无算,就是偷袭。新颖战法,也能得一时之利。

可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军,自己这些取巧战法便不灵了。

狼兵后退,与自己的骑军拉开距离,看着像是不想和自己开战。可这种主场后退的做法,自己却看不懂了。

要不,趁着他们后撤,赶紧招呼自己的骑军掩杀过去,说不定也能冲过山口。

正想着,萧冉看到郡马指着自己说道:“你军不退吗?”

第六十九章 直娘贼

退?退你个毛线啊!

哪家的规矩,你退军我便要退军?

正想着趁狼兵后退的时候,杀人家一个措手不及的萧冉,被郡马一句“你军不退吗”,搞得摸不着头脑了。

“我军后退,便是不与你军厮杀,你军为何还不后退?”郡马再次说道。

萧冉看看那些狼兵重新站定后的位置,心里琢磨了琢磨此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已是出了弩箭的射程。

战机已失。

“后退十步!”萧冉也学着郡马的样子举起右臂喊道。

不管萧冉身后的那些人听明白没有,反正郡马没有听明白。

后退十步?那二十步你是打了一个吐血的折扣吗?

不能怪郡马惊诧,而是战场有规矩,双方退兵,便要退的距离等同。这样,才显示出双方不战的诚意。

可萧冉哪里知道这些啊!

萧冉想的是,自己本来就离自己那支骑军有一段距离,此时后退十步,和狼兵后退三十步,应该是差不多的距离了吧。

所以,后退十步,就足以显示公平了。

至于自己身后那些人怎么算计这十步,那是他们的事情。自己此时却是万万不能教他们的。那样会显得自己这支骑军缺乏训练,就会被眼前这个糟老头子看不起。

若是被他知道这支骑军是临时拉起的队伍,说不定他就会改变想法,不是不战,而是立马开战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萧冉不用看也知道,这十步便让自己露出了马脚。

好在那个郡马似乎并没想着改变主意,而是等萧冉的骑军后退站定后,才面带笑意。

郡马一笑,萧冉便再也忍不住了,转头朝后面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萧冉在心里便骂了出来。

十步?莫非你等都是天人,长着两丈长的腿?

在萧冉看来,这十步的距离,硬是让自己这支骑军走出了一百步远的样子。

也不能怪他们,只说是后退十步,大家都骑在马上,马儿掉头走十步不也是十步吗?

所以,原本就对这条军令不是很明白的那些人,便随着马儿走到了离萧冉很远的地方。

萧冉看看离自己甚远的那些骑军,再看看相对距离离自己更近一些的那些狼兵,心里便想着,你们这样便把自己的将军抛弃了吗?

萧冉此时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了。

可更让萧冉骂娘的是,那个郡马这时候从腰间缓缓地抽出了一把刀。

“直娘贼,你这是想阴我啊!”

直娘贼的骂人话,是萧冉从那个独臂汉子嘴里学来的。初时,萧冉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独臂汉子便把那意思说了,萧冉听了后,便明白这句话和前世那句著名的国骂一个意思。

现在萧冉骂出来,便带着十足的恨意。

一句带着极强的侮辱感的骂人话,在郡马听来,却带着几分亲切。

不是郡马贱,被萧冉问候了老娘还觉得亲切。而是,这句骂人的话,已是十年没有听到了。现在被萧冉恶狠狠地骂出来,那烟火缭绕的坊间酒肆,粗言秽语的边军军营,只在这一瞬间,便都出现在眼前一般。

十年了。郡马感受着西风迎面,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只是长刀已出鞘,在萧冉看来,这就是郡马要与自己单打独斗的意思。

“刷”的一声,萧冉也飞快地拨出陌刀。

“你知道花木狸是谁砍得吗?你知不知道忽利台的黑河军营是哪个烧的?忽利台的营帐起火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哪里吗?”面对着眼前这个百战将军,萧冉有点心怯。

没办法啊,谁叫自己的战斗经验不足的,只好拿那些占了便宜的小阵势给自己壮壮声势。

“费什么话。”郡马嘴上这么说,心里那些谜团却顿时解开了。

所谓的王朝精甲由西而来,原来都是这个毛孩子搞出来的啊!

偌大个草原,数十万狼兵,就被眼前这个废话太多的家伙搅得不得安宁。想到这里,郡马真真的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将门无犬子”。

郡马将手中的长刀朝草地上随手一掷,长刀便斜着插在草地上。

此举在萧冉看来,就是郡马被自己那些占了便宜的事情吓住了。

不害怕,干嘛把刀都丢在了地上?

萧冉看看手里的陌刀,心里想着现在过去砍了那家伙,是不是显得自己太下作了?

别人已经放下武器,自己再斩杀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属于斩杀手无寸铁之人,是大丈夫所不屑之为。

于是,萧冉也将陌刀掷在草地上。

这一掷,陌刀便也插在了草地上-----

陌刀雪亮,阳光照在陌刀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线。好死不巧的是,这道光线恰恰照在郡马的脸上。

郡马一捂眼睛,偏了偏身子,萧冉便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了挂在马鞍上的连发弩上------

多好的机会啊!

三支可透甲的弩箭早已装进连发弩的箭仓,只要自己对着郡马扣下机括,如此近的距离,那郡马就是想躲也没处躲。

可萧冉也就是这么一想。看上去,那郡马还没有什么恶意,萧冉也就不能做那下作之事。

萧冉缩回抓弩箭的手。

此时已经驱马向前走了一步,好躲开那道刺眼强光的的郡马,把萧冉的小动作看的真真的。

你是真的不懂这战场上的规矩啊,还是只懂那些小伎俩?

你老爹那些宏图大略你当真一点也不知道吗?若是你只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却无大略,那萧大将军便是白死了。

想到这里,郡马又不自觉得摸了摸胸口处。

而此举在萧冉看来,那郡马定是庆幸自己刚刚捡了一条命。

你放心,只要你不动手,我绝不先动手。这么想着,萧冉脸上便又有了跋扈嚣张的样子。

郡马瞅着萧冉,沉默无语。

实在猜不出,此子到底想的是什么啊!

自己主动放下长刀,就表示要与你当面对话。你放下陌刀,我还以为你已知道我的意思。可你放下刀却拿起弩,却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做那两面三刀的丑事吗?若是如此,我倒要像当年在边军军营里那样,骂你一句“直娘贼”了。

于是,郡马先是仰面朝天,对着虚空默念了一句“夫人,末将告罪了”,接着便在心里狠狠骂了萧冉一句“直娘贼”。

“你过来,近前说话。”骂过后,郡马又高声喊道。

第七十章 末将无名

郡马骂过萧冉后,心里无端痛快了许多。虽是在心里骂的,可也解气。只是,痛快是痛快了,郡马心里已是判了自己的死罪。

金銮王朝三品诰命夫人,岂是自己可以侮辱的。王朝有制,污辱谩骂有品秩之人,轻则发配,重则杖毙。

萧冉虽无品秩,可那句“直娘贼”,挨刀的可是那个边军将士看一眼便要高兴多日的大将军夫人啊!

想当初,夫人殉节,尸身便被那个兽类花木狸丢弃在草原上。自己凭着郡马的身份,不顾金玲郡主规劝,冒死将夫人收殓在阴山深处,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此子能有所祭祀,自己也算是对得起大将军和那位美的让人心醉的将军夫人了。

可此子依仗小郡主在他手中,全然一副跋扈模样,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得骂人。

你当真是大将军和夫人的种吗?为何身上全无半点大将军的浩然之气。

郡马一时又气又急,说过那句让萧冉近前说话的言语后,便怒视着萧冉。

郡马并不知道,萧冉伸手拿弓弩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并不是真的想先下手为强。

误会之下,郡马便给自己弄了个死罪。

萧冉看到郡马那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里说着绷啊,你再绷着啊?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绷着脸和我说话。

自打两人相见,除了各自骂了对方一句直娘贼外,两个人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整个一个南辕北辙。

郡马给自己判了死罪,萧冉却觉得因为郡主在自己手里,不但狼兵后退三十步,那个一直绷着脸的郡马也崩了人设。

虽然自己那支骑军后退了一百步也不止,这也影响不了萧冉继续做出一副嚣张模样。

让我近前说话,这是想商量商量的意思啊!

可你面带怒容,便已是输了。

谈判这种事,自己上学时就懂。

谈判第一要素,稳如泰山,惊雷贯耳而不惊。第二要素,语气稳重,有理不在声高。第三要素,你急我不急------

一上来便怒气冲冲的,已是输了先手。

你虽兵马众多,又是百战之将,可我有郡马在手,你能奈我何?

所以,萧冉拨马前行的时候,脸上便故作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脸上的意思分明是我还怕了你不成。

郡马看见萧冉这个样子,虽是还在气着,可是心里却笑了。

毛孩子,就是毛孩子。你当我眼瞎啊?没看见小郡主虽是被一把弯刀架着脖子,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怕神色。

况且,小郡主身上的暖裘看着眼熟,分明是自家娘子的。那暖裘极软,被小郡主身上所带之物撑起的样子,好像是小郡主腰间常带着的弯刀和弓箭。

谁家的俘虏还带着兵器?

还有那个站在马旁,为小郡主牵着马缰的马僮,看见自己的时候,与平日里见到自己时神色无异,也没有半点求救的样子。

要知道这个马僮平日里唯小郡主马首是瞻,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人拿弯刀架在郡主脖子上的。

还有,弯刀砍人我见得多了,什么时候刀背也能削首了?

你萧冉抓了小郡主作为人质,不捆绑也就罢了,还像小孩做戏一样的做出这般嘴脸,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大家陪着你玩啊!

已经断定萧冉是在做戏的郡马,虽然不知道小郡主为什么要甘当人质,却在心里早有了打算。

等萧冉走近后,他便翻身下马了。

萧冉看到郡马下马,顿了一下,也跳下马来。

只要你顾及自家妻妹的性命,马上谈马下谈,我随你便。

两人隔着只有三步的距离,如此,便把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萧冉看着这个胡人打扮的郡马,虽是脸面粗糙,那双眼睛却冷峻坚毅,让人望而生畏。

胡人里竟有这等角色,这倒是萧冉没有想到的。

自己原以为,胡人那些领军将领里,除了花木狸这等兽类,就是忽利台这种心机过重的货色。

眼前这个裙带王,只在气势上便要强过那两人很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这种精英角色,又怎么会入了草原上另一位郡主的法眼。

自己可是听银铃郡主说过,她的阿姐要比她美许多。

有多美?银铃郡主说,自家阿姐的容颜能让北归的鸿雁落下来。

萧冉没有见过那个金玲郡主到底有多美,可看银铃郡主的模样,想必当姐姐的也不差。当妹妹的说自己的姐姐要比自己美,萧冉只当银铃郡主是在自谦。

金玲郡主既然有落雁之色,那自谦的银铃郡主便有沉鱼之姿。

“你就是萧冉?”

正胡思乱想着,郡马一声问话惊醒了萧冉。

萧冉一惊,心说这可是事关生死的谈判啊,自己他么的在想什么呢?简直是视生命如儿戏。

萧冉撇撇嘴,将那些沉鱼之姿、落雁之色赶出脑袋。

“你就是那个裙带王?”

郡马一愣,心说这裙带王的称呼似乎也没错。自己入赘为婿,娘子是郡主,自己可不就是裙带王嘛。

于是,他便荣辱不惊的说道:“见笑了。”

嘿,厚着脸皮顺杆爬。萧冉觉得这个谈判对手有点棘手。

“可否坐下一谈?”郡马接着说道。

萧冉看看三十步开外的狼兵大队,又回头看看百步之外的自家骑军,心说站着说坐着说没什么两样,人家真要动手,周继还能真的砍了郡主不成。

萧冉向后一撩战袍,便席地而坐。那郡马向前两步,却兜紧了身上的狐裘坐在萧冉的对面。

萧冉看看近在咫尺的郡马,心说这可不像是谈判,而是谈心啊!

人家郡马本就没打算和萧冉谈判,此时这样做,无非是要与萧冉长谈一番。

“末将参见小将爷!”胸前狐裘微敞,却是双手抱拳。

郡马此话却如平地惊雷,早已把萧冉那个谈判第一要素震到九霄云外去了。

稳如泰山?萧冉就差蹦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萧冉失声问道。

狐裘再此合起,将双手隐入怀中。

“我是镇边军萧大将军麾下谍司,末将无名。”

第七十一章 死命计

那人话一出口,场面顿时安静了。

萧冉觉得,自己连西风刮过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总不会自己耳聋了吧?

萧冉打了个响指,一声脆响却听得真真的。

哦,是风真的停了。

谍司,听名字也知道是做什么的。

萧冉不知道此人说的是真还是假,可看他的脸色,早已没了淡定的模样,而是一脸的谦恭、冷静样子。

无间道!萧冉脑海里蹦出一个词。

可眼前这个自认谍司身份的人,已是西胡郡马,这两个身份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是真的当假的,假的便当了真的?

无间道?你以为那么好玩。

“你叫无名?”萧冉觉得这句话有毛病。

“不是末将叫无名,而是无名。”

萧冉明白了,他没有名字。

不对啊,他口称末将,一个将军怎会没名没姓?不然发饷银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说那个没名字的将军,过来把你这月的饷银领了。

“末将虽无名,却有代称。”看到萧冉疑惑不解的样子,那人又说道。

对啊,自己怎么忘了,干这一行用的都是代号,或者是化名。比如,深海、老枪、老鬼------

“怎么称呼你?”萧冉是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金銮王朝的谍子。

“西风。”

“这意思是,还有东风、北风、南风,或者是------”

“末将不知!”那人不等萧冉说完,便干脆利落的答道。

萧冉看他说话的语气,断定此人城府很深,必然不会主动说什么,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你是王朝谍子------”

“小将爷错了,末将不是王朝谍子,而是萧大将军麾下谍司。”

“这------有什么不同吗?”萧冉觉得谍子和谍司大约不一样,至于其它的,好像没什么不同的吧。

那人微微低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末将只知萧大将军,而不知金銮王朝。况且,末将是谍司,而不是无品的谍子。”

萧冉顿时明白了,这人是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豢养的密探,所以只忠于萧大将军。至于谍司和那无品的谍子,无非是说此人品秩较高,已位列将军的行列。

“你的意思是,你只听萧大将军一人的?”

“正是。”

“你可知萧大将军早已战死,现在你又听谁的号令?”

“萧大将军。”

萧冉一愣,心说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吗?

于是,萧冉再次说道:“萧大将军十年前便已死了。”

那人面露悲痛,可没等萧冉看清楚,那悲痛之色便已消失。这一闪而过的悲痛之色,让萧冉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末将所执之令,便是十年前萧大将军亲自所授。”

一条命令,你竟然执行了十年?况且下命令的人早已死去多时。

话说回来,即使你不辱使命,却要对谁复命?

换句话说,就是你完成任务了,找谁去领赏钱。

“末将所执之令,为当年萧大将军亲自筹划。此计策为绝计,叫做死命计。”那人说的极快也极为果断。

“死命计?你这不是没死吗,还当了财色双收的裙带王。”

“末将并不畏死,只是此计策中,死的该是萧大将军。”

那人话刚说完,萧冉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风声再起,呼啸而过。

那人眯起双眼,迎风仰面,似是忍着几欲流出的眼泪。

什么计策如此狠毒,非要有必死之人?

况且,一名官居二品的镇边军大将军,怎么就该死了?

萧冉觉得吧,这件事有点扯淡。要说三十六计里,对自己最狠的莫过于苦肉计了。

像是断条胳膊断条腿,腚瓜上挨上几棍子,这都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了算计对方,权当就是战场拼命,点背挨刀罢了。

可自家那个贵为大将军的老爹到底是抽的什么疯,要把自己算计死才行?

萧冉认为,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死结,自家老爹绝不会出此计策。

于是,萧冉稳了稳心神,等那人低下头后问道:“这死命计真的是我爹定下的?”

“末将不敢说谎。”

萧冉心说骗谁呢?做谍司的不撒谎是嫌命长是吧。

那人看到萧冉只是瞪眼看着他,便又说道:“末将不敢对小将爷撒谎。”

“我爹为什么------”

“小将爷,此事的原委是这样的------”

原来,当年萧大将军力主西征,缘由是因为一位来往于东土和西胡之间做生意的商人,给了他一张地图。

那商人绘制此图的缘由,无非是在胡地做生意的时候方便一些。可萧大将军看到此图后,甚是兴奋,便屡次上书朝廷,力主西征。

可当时的金銮王朝除了西胡时不时地找点麻烦之外,大致还算的上天下太平。这种歌舞升平的日子过得久了,不管是庙堂之上,还是平民百姓,自然不愿意想什么西征之事。

大家的日子都过的好好的,没事打的什么仗啊?让你萧大将军手掌王朝精锐,坐镇镇西关,不就是威慑胡人不要乱来吗,哪个想让你真的出兵打仗啊?

再说,你萧大将军没去边关的时候,镇西关也有你这般好战的将军。可他们历次西征,除了靡费国力之外,连西胡的一匹马也没有得到,你萧大将军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取胜?

萧大将军对庙堂里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只当是没听见,依然像着魔了一般,全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再次上书。

这次没多久,萧大将军等来了一道圣旨。圣旨上一句西征的事情也没提,只是将萧夫人加封为王朝三品诰命夫人。

萧大将军自然知道当今圣上的意思,美人在侧,就不要多事了。至于圣旨上所说的念及萧大将军镇守边关劳苦功高,特加恩于萧夫人之事,大将军上书谢过恩后,力辞。

只是皇恩浩荡,力辞无果。

萧大将军也是豁出去了,丝毫不顾及这天大的恩情,再次上书力主西征,并随书立下了军令状。

只是,这次的回书迟迟没有等来。一个月后,却又来了一位宣旨的黄门寺人。

此次圣旨的内容却是如了萧大将军的意。西征,准了。至于你萧大将军的脑袋,先寄存着。

第七十二章 不战必危

萧冉听那人说到这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家这个老爹绝对属于一个战争狂人。

人家当朝天子和众位大臣都想过天下太平的日子,你怎么一个劲的喊西征、西征,当真是太平日子过腻了吗?

萧大将军十五岁从军,历经百战,军功无数,从一名步卒直做到官居二品的大将军,自然知道打仗意味着什么。

可他为什么还要力主西征呢?

萧冉想不明白,那人却是知道的。

“大将军说,不战必危!”

“不战必危?这话真是我爹说的?”萧冉把脑袋向前凑了凑。

远远看去,这两人有点窃窃私语的意思。

那人略微抬头,看着萧冉的眼睛说道:“小将爷,你已在此地十年,对胡人可曾了解?”

萧冉想了想,心说那十年我并不在这里。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如果告诉此人自己不过才来了一月有余,说不定这位本身是谍司,表面是裙带王的家伙,那双一直藏在暖裘里的手便会冒出来,然后给自己来一刀。

萧冉摇摇头。

那人倒也没觉得奇怪,像萧冉这种牧羊奴,能接触到的胡人不过是那些来去如风的狼兵罢了。要想真正知道那些主宰草原命运的贵族是怎么想的,还得是郡马这种身份的人。

而当年萧大将军却是知道胡人的想法的。

至于萧大将军是如何知道的,还要从萧大将军出任镇边军大将军说起。

在萧大将军没来镇西关之前,镇西关几乎年年被胡人破关,以至于到了每年胡人东犯的时节,那些边军里便有开小差当逃兵的。

倒也不是所有的边军都开小差。要知道,戍卒临阵脱逃,家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大多数守关将士还是能恪尽职守,拼死力战。

无奈,狼兵马快箭利,王朝边军力战不敌,兵败之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胡人蜂拥入关,将关城洗劫一空后便长驱直入,杀向一马平川的米粮之地。

狼兵一路上烧杀劫掠,搞得王朝大地烽烟四起,生灵不安。且历年如此,如四季更替一般准时。

于是,金銮王朝宝座上那位,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便下旨西征。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可以东犯,我们也能西征。

说到这里,那人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萧冉不用问也知道,挡都挡不住,还找上门去打,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萧冉猜的一点也不错。

边关将士数次西征,除了靡费物力,又让草原上多了无数游魂野鬼之外,连胡人的一匹马也没缴获。

皇朝震怒,除了将西征无果的边军将领交兵部查办外,就是下旨将萧大将军调至镇西关,充任王朝镇边军领兵将军。

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镇守边关,拒胡人于边关之外”。这意思是告诉萧大将军,只要把边关守住,胡人进不来便好。

萧大将军也是倒霉,甫一到任,便遇到狼兵来袭。

此时关城已是残破不堪,别说用来抵挡狼兵,就是萧大将军带来的数万步卒也无处安置。

可要出城应战,自己手下这些匆匆应招的步卒搞不好就成了狼兵追逐猎杀的猎物。可不应战,连关城城门都已破碎的关城,又怎么能挡住如狼似虎的狼兵。到时候,无非还是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穿过关城,如入无人之境。

可今上有旨,拒胡人于边关之外。

萧大将军权衡利弊后,对那些新近招来的边军步卒说道:“不战必死,战,或可生。”

意思就是,临战逃跑,不但你自己要被砍头,就连你的家人也要受牵连。

而拼着性命不要,和那些胡人干一仗,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置于死地而后生。

此言果然不假。

此战萧大将军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全程冲在最前面。而他身后那些刚刚放下锄头便拿起刀枪的步卒,看到自家将军不惜命,便也把自己的命当做是捡的,现在就权当是还给老天爷一般,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冲杀着------

此战,边军将士死伤过半,斩狼兵上千。

狼兵退。

战报报至朝廷,那个坐在金銮宝座上的人竟激动的站了起来,满朝文武也是唏嘘不已。

多少年了,那座豆腐块一样的关城第一次成了铜墙铁壁。

激动之余,那个宝座上站起来的人便挥笔书下一匾——雄关如铁。

而萧大将军也擢升为金銮王朝镇边军将军,秩三品。

这一年,萧大将军年仅二十八岁,真正的少年得志,前途无量。

萧冉听得入迷,全然没有觉察日已西斜。

这些陈年往事,想必老秀才等人和自己说过吧?只是,自己从那个“萧冉”那里继承的记忆少之又少,哪里还有这些事情的影子。

那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萧冉觉得有点奇怪,他所说之事,好像不应该这般惆怅啊。

“若非如此,大将军或许还活着。”

“听你这意思,我爹是飘了?”

“末将不懂小将爷的意思。”

萧冉赶紧又说道:“哦,我是说,我爹是不是得此殊荣,便得意忘形了?”

那人瞪了萧冉一眼,说道:“大将军岂是那没数的人。”

萧冉心说一次次违背上意要求西征,有数没数他自己知道。

“朝廷恩威有加,大将军便寝食难安,唯恐辜负皇上的圣眷------”

那人告诉萧冉,狼兵退去后,萧大将军便亲自带领边军和发往边关服役的罪人,将镇西关关城修复。

后来,萧大将军便开始训练士卒,整军备武。再之后,狼兵便再也没有踏进金銮王朝一步。

镇西关,真正成了如铁雄关。

“五年,整整五年,胡人因攻不破关城,抢不到粮食铁器,连做饭的铁锅都是数家合用一口。”

那人说到这里,脸上面带微笑,一副傲然之色。

萧冉想起自己住过的那处牧羊点,只有半口铁锅,明显是一口铁锅破碎后余下的一部分。

“如果就这样下去,胡人岂不是日子很难过吗?”萧冉觉得自家那个老爹倒是颇懂兵法。

这明显就是资源控制啊!

“小将爷明白。那胡人原本是不用铁锅的,可用惯了后,便也离不开了。”

萧冉明白这个道理。就像现在,如果让自己回去做牧羊奴,打死也不干。

“可胡人总不会为了一口铁锅和我爹过不去吧?”萧冉一直想着不战必危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三章 铁锅

萧冉觉得,胡人总不会为了一口铁锅和自家老爹过不去。毕竟,没有人会为了一口锅发动战争。

为锅而战!想想都是笑话。

等萧冉说完后,那人的脸色严肃起来。

“小将爷此言差矣,你是不知那胡人的心性------”

一口铁锅,原本对那些生熟不忌的胡人不是那么重要。可尝过铁锅煮熟的美食后,胡人,特别是那些女人小孩,便再也离不开铁锅了。

不管是什么吃食,放在铁锅里煮一煮,总是比原先那些做法好吃百倍。

而且,吃过铁锅煮过的吃食后,整个人也慢慢变得强壮了。

胡人首领看到一口铁锅给草原上带来的变化,心中大为惊讶。原先十三四岁的男孩,个子还没有牛车的车轮高,可自打用了铁锅以后,十多岁的孩子就能轻松地爬上马背了。

胡人规矩,只要能上马,就能打仗。

胡人头领看着那些十多岁便骑在马上的男孩子,心里不由大乐。这可是平白多出了数千狼兵啊!

一口铁锅,不仅在草原上掀起一股美食欲望,还直接提升了胡人的人口素质。

可连续五年,草原上没有增添一口铁锅。这让五年没有大战,人口一日日增多的胡人有些恼火。总不能一家数十口在一口铁锅里捞食吧?

也没有那么大的锅啊!

况且,那些得了封赏,有了自家领地和牛羊的新家庭,也赖在老家中,迟迟不肯离开,就是因为新家没有一口铁锅。

可见,铁锅在胡地的重要性,已经到了无锅便没家,严重影响军力的地步。

现在想想也是,所谓的烟火人家,不就是有锅有灶,有男有女吗。

那人将铁锅对胡人的重要性说给萧冉听后,萧冉不禁连连摇头。

说真的,对于一个前世与锅碗瓢盆常常打交道的人来说,一口铁锅在这里被提到了战略高度的地步,这倒是真没有想到。

“自然,胡人觊觎王朝,也不仅仅是为了铁锅。”

这个,萧冉倒是知道。不然,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还要把那些东土人都带回去。

东土的男人女人、金银、粮食、铁器(特别是铁锅)、丝绸麻布、说不定为了那个银铃郡主,还要抢点书。反正东土有的,胡人都喜欢。

那人接着又说道:“但铁锅,却是最为重要。”

萧冉一听,心想还真的有人为了一口锅打仗啊!

不用说,自家那个老爹就是背锅侠了。

“而大将军所说的不战必危,却是因为胡人突然有了铁锅。”那人又说道。

“是因为我爹知道胡人有了铁锅,就可以增军强体吗?”萧冉问道。

“非也。大将军当时只认为,胡人得到铁锅,便会化铁锅制刀制箭。如此,我边军便会受损,关城便也不保。”

“哦,原来我爹也是误会了。”

“非也------”

萧冉瞪着那人,心说你这非也非也的,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那人看到萧冉不满的样子,脸上便挤出了几分笑意,说道:“大将军起始确实不知铁锅对于胡人的厉害之处。后来,大将军派末将潜入胡地,原想是查明铁锅的来源,没曾想,却发现了另一重要之事。”

“何事?”萧冉瞪大了眼睛。

“私道。”

“什么?”萧冉没有听明白。

“就是胡人得到铁锅的密道。”

萧冉“哦”了一声,身子向后靠去。

原来是走私啊!

只是走私铁锅这事,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

“大将军得报后,脸色激变,大呼危也危也。要知道东土与胡地虽有大漠和阴山相隔,只有镇西关一处关隘可通行。这镇西关也就成了戍守边关最为险要之地。而那私道,却是可以绕过关隘,直达关城背面。”

萧冉明白了,那条走私铁锅的私道,成了铁关上的一道缝隙。而胡人可以利用私道,绕过与他们对阵的王朝边军,直接进入东土。

可把私道堵死,或者是派兵把守就是了,也不至于自家老爹知道有此道后,便脸色激变,生出不战必危的想法吧?

“小将爷,你是不知,堵死此道,或者是派兵把守,都不难。难的是,千里边关,怎知只有一处私道?”

萧冉想了想也是,你把这条道堵了,改天人家又找出另一条来。如此,你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堵窟窿。

这还算好的,如果你没有及时发现那些私道,胡人趁机引兵东进,那金銮王朝宝座上那位,能升你的官,也就能砍你的头。

“我爹久居边关,怎么就没想到那些私道?”萧冉认为,一个把守边关的大将军,自己的防线严实不严实,总该有个数吧。

“大将军把守关城,自然十分上心。无奈,有那逐利的商人,看到胡地缺锅,便千方百计寻找私道,私通胡人。”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萧冉无奈的叹息着。

那人又告诉萧冉,萧大将军得知私道之事后,一面派这个代号“西风”的谍司密切查找那个走私铁锅的商人,一面整军备战。

不多时,那个商人便被抓获了。那家伙为了保命,便将一张亲手绘制的胡地地图献了出来。

萧大将军得获此图后,心里大喜。便一面筹划西征之事,一面上书朝廷,力主西征。

在上书中,萧大将军写道,胡人分散而居,那胡人头领更是狡兔三窟,此次得图,将那胡人聚集之地,头领轮转之地,一一标明------

原来,那个走私铁锅的商人为了做生意方便,将胡人几时聚在一处,还有胡人头领几时在何处,都在地图上一一做了标记。

这样,他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卖出最多的铁锅。

而这张地图到了萧大将军手里,那就是最宝贵的情报。

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萧大将军便如魔怔了一般,接连上书,力主西征。

这后面的事情,萧冉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只是,当年萧大将军能横扫草原,是因为得到了一张地图,这倒是萧冉没有想到的。

这算什么,一口铁锅引起的战争吗?

可你既知不战必危,为何不一鼓作气,把胡人彻底灭了?

怎么把胡人赶到黑河这个最后的的据点后,便退兵了?

萧冉看着眼前那人,心说此事个中原因,此人想必知道吧?

第七十四章 地图(一)

对于自家老爹没有一鼓作气,痛歼胡人于黑河,萧冉一直心有疑问。

好不容易一次次厚着脸皮求来的西征,虽说也让胡人吃了苦头,可怎么看也有半途而废的嫌疑。

逃到黑河的胡人,不但有了新的狼主,还缓过气来重整兵马,最终把那个心高气傲的萧大将军灭了。

搞到最后,不但关城被攻破,就连萧夫人也没能幸免于难。更不用说那些平民百姓,和那个叫“萧冉”的公子哥了。

若是把那次西征放大了来看,明显最终的胜利者是胡人,而不是自家那个老爹。

你只知不战必危,可人家胡人就是草原上的草,一旦春风起、雨水润,就会遍生草原。

斩草除根,也就是说说罢了。

想归想,萧冉还是挺佩服自家那个老爹的。

守关城连续五年不破,早已打破了王朝记录。而这五年,就让东土一片莺歌燕舞,乐不思征,直到萧大将军赌上自己的人头,才有了那次西征。

至于一次半途而废的西征和十年前的劫难有没有关系,萧冉觉得这是一个蝴蝶效应的问题。

自家那个猛人虽说不能把胡人干趴下,把守一座关城却是绰绰有余。何以就在鬼谷一役全军覆没,还让似铁雄关再次破碎?

面对萧冉的这些疑问,那人顿时凛然说道:“小将爷,大将军一片忠心,上可昭日,下可扪心,真正的大丈夫所为。”

萧然心说他是丈夫了,老婆孩子却没了。

虽是这么想的,可话一出口便成了“我爹不易啊”!

那个谍司面色沉重,肃然说道:“何止不易,是难上加难。”

“此话怎讲?”

“大将军说,胡人难缠。”

萧冉想了想,没觉得郡主有多难缠,就是事事多点。

“你且说说,那胡人有多难缠?”萧冉心里想的却是银铃郡主。

这裙带王可是银铃郡主姐姐的丈夫啊!

“打不得,骂不得,亲不得,离不得……”

萧冉一楞,心说你这是说的你老婆吧?

“打,则不服,骂则不理。与他亲近,则反噬。至于离不得,此胡地为我王朝军马来源之地……”

现在萧冉是知道了,自家老爹有多难了。碰到胡人这样的对手,不头疼才怪。

“那次西征,已是穷尽王朝所有马匹,千里征战,粮草后继乏力,致使此次西征功亏一篑,大将军这才泣血退兵。”

没有斩草除根,胡人必然春风又生。

“此战虽没灭了胡人,可也让边关暂时安宁。大将军也因此军功,被朝廷加封为镇边军二品大将军。”

“后来呢?”

“后来,便有了那个死命计。大将军要用己身之命,换金銮王朝万世太平。”

萧冉除了惊愕还是惊愕,那萧大将军真真的和胡人不死不休啊!

“此计……”

接下来,那人告诉萧冉,什么是真正的死命计。

所谓死命计,便是拿自家性命来换取最大的利益。只是,这次豁出性命去的,是萧大将军。

何以如此?

萧大将军说,不如此,那些狡诈的胡人便不会信。

而萧大将军拿命换来的,就是眼前这人裙带王的身份。只是制定此计策时,萧大将军也没有想到这个派往西胡的谍司,现在成了草原上的裙带王。

但当时,萧大将军却敢保证,以自己的性命,定能为此人换来一个高位。至于以后,萧大将军断定,此人定可依计而行,不辜负自己以及三千精甲的牺牲。

草原复归平静,只是静的有些诡异。

当初,按照事前约定,这名谍司潜入胡地,见到老狼主后,以边军叛将的身份告诉他,萧大将军就要西征。

老狼主哪有这么好骗,便将此人抓了起来,带往此人所说的鬼谷。

就在老狼主派重兵在鬼谷两端埋伏好后,便将此人放了。因为此人曾说过,自己便是萧大将军派往鬼谷的斥候。

若是胡人没在鬼谷驻兵,萧大将军便会带三千精甲突袭老狼主的驻地。

突袭之事自然是假的。萧大将军与三千精甲为的是走进鬼谷,真真的演一出戏。

果然,两日后,一支王朝骑军出现在阴山中。

后面的事,便是胡人看到王朝精甲进入鬼谷后,便将两端截死,整整恶战了七日。

鬼谷一役,自家老爹和三千精甲无一幸存,只是为了让此人在胡地站住脚,并得一个高位。

现在看来,这就是所谓的死命计。

只是,搭上三千精甲,还有后来的破关一事,此计策当真值得吗?

“去鬼谷之时,大将军曾问过那三千精甲,家中父母健在者出列,家中独子出列,家中有妻儿的出列。可三千精甲,无一人出列。”

“你是说,他们自愿赴死?”萧冉心说那可是三千人啊。自己带着的那三千人,哪天不是这事那事的,搞得自己头疼。

“此三千精甲,为大将军亲自组军,挑选的多是无家之人。但也有主动投军,自愿效力的。此次大将军兵发鬼谷,实则是把他自己送进狼口。但死命计只有大将军一条命便可疑,故需要三千精甲一起------”

说到这里,那人看似悲伤地说不下去了。

稍倾,那人咬牙说道:“胡人有三恨,一恨萧大将军,二恨王朝精甲,三恨草原上的豺犬。而鬼谷之战,可一战消除两恨,故胡人对我送出的这张投名状深信不疑。”

萧冉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敬他。你这张投名状是够硬的,给自己换来个裙带王。

鬼谷一战,自己知道个大概。独臂汉子和老秀才都给自己讲过。

只是他两人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知道大将军中了埋伏,被胡人围困在鬼谷七日,最后全军覆没。

若是他们知道大将军行此死命计,是为了让这个人在胡地潜伏当死间,心里会作何感想?

此事万万不能告诉他二人。

“胡人依照我所说的,果然在鬼谷围住了大将军和那三千精甲。初时,胡人并没有必胜把握。只是后来花木狸那厮来了,此人依仗力大无比,带着他手下那些精壮之士,欺身近战,生生将战阵撕开,一连斩我数十精甲------”

“你就这样一直站在边上看着?”萧冉虽没有经历此战,但花木狸那货有多狠毒自己是知道的。

“只一眼,便不忍再看。”

只一眼,必没有看到自家老爹被花木狸斩下人头。

萧冉抬头,看到月已东升。

“再问你一件事,我爹死了,你和谁联系?”

“此事大将军早有安排。一旦事成,我便将此物交于兵部杨侍郎。”说着,那人终于将双手从暖裘中伸了出来。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捆扎的严严实实的羊皮卷。

萧冉看到他双手托着的物件,问道:“此为何物”

“地图。”

萧冉一听,顿时失声喊道:“地图?我爹是让你搞到西胡的地图?”

那人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毕十年之工,遍查草原各地,已将西胡各部及各处屯粮、牧点、还有山川道路河流,四季交替等等,倶已详细绘于图中。”

萧冉没有接那个羊皮卷,而是看着那人手上这东西,心里一片索然。

一名二品大将军,加三千精甲的性命,就换来这么个东西。

自己原以为,自家老爹豁出命去,是为了让这人得坐高位,为王朝做内应,或者是控制胡人狼主,自动消弭兵燹。再或者,这人再狠一点,直接做了草原王。那样,才是为后世开太平呢!

如此,萧大将军向往的那个万世太平倒还有点希望。

现在看来,自家老爹战略眼光严重不足啊!

第七十五章 地图(二)

那人看到萧冉失望的样子,便收回双手,悻然说道:“小将爷不可看不起此图。”

萧冉突然意识到,此图是人家用了十年工夫绘制的,自己没有接图,便伤了他的心。

自己虽没有接图,可并不是看不起此图,而是觉得此图代价过大,不值得。

“想当年,王朝曾不堪胡人骚扰数次西征,可除了大将军那次,却从没有占到便宜。而鬼谷一战,胡人尽发草原胡兵,就连刚刚学会骑马的少年都佩刀上阵。胡人善战好战,由此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那人面色凝重,又接着说道:“大将军命我行此计之前,曾对末将说过,胡人难征,在于我部不熟悉胡地地形和胡人逐水草而居的习性。故历次西征,不但无功且损耗兵力。”

听这人这么一说,萧冉这才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

没有准确的情报,千里草原,即使王朝派出数十万军队,也不过是没头苍蝇,东碰西撞找不到目标。

这样还算好的,说不定人家胡人等你在草原上转悠一大圈,粮草匮乏的时候,还会反咬你一口。

怪不得自家老爹从那个走私商人那里得到一张地图,便敢西征草原,原来地图是西征胡人的关键。

一名大将军,再加上三千多条人命,换来一张地图。如果此图能尽显胡地秘密,而王朝军队依此真的能聚歼胡人,从而让王朝西部再无忧患,这个代价似乎就值得了。

当年历次西征,死在草原上的王朝边军何止成千上万。就连自家老爹那次加官进爵的西征,也损失了近五万人马。这还不算上跟随大军运粮的杂役,若算上他们,数目还要翻倍。

一次能让金銮宝座的上的那位激动地站起来、只斩杀上千胡人的大捷,王朝边军便要损失过半。如果不熟悉胡地,贸然出征,恐怕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小将爷不可看不起此图”。萧冉想着这人带着委屈说出的这句话,心中便生出万般歉意。

就这么接过来,恐怕这个谍司身份的人心里还是委屈吧?

萧冉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用的东西。

若是有张桌子,再弄上几炷香就好了。萧冉胡乱想着。

荒山野岭的,桌子、香烛什么的就别想了,地上有土,还长着野草。萧冉看着草地,便想出了一个主意。

等萧冉七手八脚的把那东西弄好,仔仔细细地把手清理干净后,那人看着那个立在自己和萧冉之间的东西有些发蒙。

这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脑袋大的土堆上插着三根野草。

小将爷这是要祭天吗?那人一脸黑线的看着萧冉。

东西是不怎么样,可萧冉会说啊!

“西风大哥,此处条件有限,我只能聚土为台,野草为香,净手为尊,迎迓你用十年心血画就的地图。”

说完,萧冉起身后郑重跪下,朝着那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这一天天的尽磕头了。萧冉在心里腹诽着。

那人根本没料到萧冉有如此举动。初时萧冉堆土时,他还以为只是小将爷玩心不改,想必是自己说的太久了,小将爷听的无趣才做此举动。

可现在萧冉像拜佛一般对着自己跪下了,那人饶是一名惊雷不惧的谍司,便也坐不住了。

“小将爷,不可------”那人慌乱地站起来。

萧冉已经磕完三个头,抬起了身子,就这么跪着朝他伸出双手。

那人也要跪下,只听萧冉厉声喝道:“若你下跪,你身后狼兵必看的清清楚楚。”

萧冉一句厉呵,让那人顿时明白过来,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是草原上的裙带王啊!

给一个身披王朝甲胄的少年将军下跪,那些狼兵必会猜测自己没有说过人家,给人家跪下了。

说不定,自此以后,那些狼兵便不会服自己了。

而萧冉却想的明明白白的。自己给这人下跪,表面上看,是自己谈判输了,求着人家放过自己。

至于自己身后那些人怎么想,萧冉根本不在乎。

萧冉在乎的是,那人身后那些狼兵的想法。

草原夏时白昼长。虽是月儿已升,却如白日。

那些狼兵虽在三十步开外,自己能看清楚他们,想必他们也能看清这里。

如果他们的郡马给自己跪下了,说不定这个裙带王以后的日子便不太滋润了。

自家老爹和三千精甲为他换来的地位,可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就这样,萧冉跪着从那人手中接过了那卷捆扎的严严实实的地图。

萧冉接过地图的时候,感觉这东西挺有分量的,便心里想着这胡地还真的是地域宽广复杂。不然,一张地图至于这么重了吗?

如拜佛一般郑重其事的从那人手中接过地图,只这一个举动,便让那人十年的隐忍和艰辛顿时化为乌有。

小将爷给脸啊!

只是今日之事已没有万全之策。作为一名谍子里的翘楚,这名谍司明白,那个看似和善的老狼主得知今日之事后,必会生起疑心。

十年栖身草原,并贵为郡马,靠的是大将军和三千精甲的命。

而自己谋划十年,就是为了今日吧?

此图早已绘好,可却无机会送往金銮王朝。那个杨姓侍郎自己也没见过,既然大将军如此交代,想必是早已安排妥当。眼前这个小将爷,却是最好的送图人。

大将军显灵啊!那人在心里感叹着。

在他心里,若不是大将军显灵,自己怎么能在这里得遇小将爷?

若是没有遇到小将爷,自己苦心绘制的地图还不知何年何月送回东土。

此图早些年开始绘制时,草原上还不是这般样子。这些年,自己在此图上增增减减,不知做了多少改动,才让此图如此精确完善。

要知道,胡地与东土大不相同。就连一年四时也是差异颇大,更不要说那些胡人,一年中还不知要转换多少地方。

而此图中,那些四时的牧羊点,还有各大领地最为重要的地方,已是一一标明。王朝军队只要按图索骥,必能事半功倍,将胡人征服,为王朝永消后患。

想到这里,那人看着已经坐在地上手捧地图的萧冉,肃然说道:“小将爷,此图干系重大,必要亲手交给杨侍郎。”

萧冉看着他,正色答道:“放心,除了杨侍郎我谁也不给。”说完,便将地图也揣在怀里。

那人最后看了一眼曾在自己怀中揣了数年的那卷地图,想到今日将地图交于小将爷,自己便像是了却了天大的心事,顿时感到浑身轻松,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小将爷,末将斗胆问一句,你是使了何种手段,让那银铃郡主甘心帮你?”代号西风的谍司微微一笑。

第七十六章 牵线鹞子

萧冉听到那人这么问,不禁一愣。心说不愧是谍司哈,这也看的出来。

虽是这么想的,可心里也琢磨着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那人看到萧冉的样子,不仅又气又笑。

自家小郡主是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只要她不愿意,别说是刀架在脖子上,就是砍了脑袋去,她也不会从的。

前些日子,老狼主为了笼络花木狸那个糟货,便答应了花木狸的求亲。

可自家小郡主从草原上浪回来后,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围着那一大堆聘礼转着。最后,从那里拿出一件东西便跑了。

这一跑,就再也没见到。今日得见,已是两月之后。

况且,不绑不缚、刀背向颈、还有那个表情做作的马僮,哪里像是要挟人的样子。

郡马正这么想着,突然想到那日小郡主从那堆聘礼中拿走的,不就是夫人的血凌短刀吗?

突然想起的一件事,让郡马看萧冉的眼光便变了。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勾搭上了?

自己当年可是为胡人消了三恨中的两恨,那个老狼主无以回报,才做主将金玲郡主嫁给了自己。

虽说是嫁,不如说是自己入赘。在那心气极高的大郡主身边,自己何时高声说过话。

小将爷的本领确实了得,也不知做了什么,便让更为任性的小郡主心甘情愿的做假人质。

郡马想来想去,觉得小郡主定是看上自家小将爷的英俊潇洒,才甘愿帮忙的。

郡马打量着萧冉,虽是坐在草地上,此子也是正襟危坐,一副傲然之气浮于表面。

不愧是大将军和夫人之子,当真虎父无犬子。

“你看出来了?”萧冉突然问道。

郡马点点头,说道:“只我看的出来。”

萧冉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就是在炫耀自己的谍司本事。

“既然被你看出是假的,我且问你,这平常谍子与你这个谍司有何不同?”

“小将爷,谍子无平常一说。”

“哦?”

“谍子之平常,只在他们平常看去与常人毫无二致。”

“哦------”

“大将军手下谍子,所做之事多为平常之事。而谍司所做之事,却是早已谋划多时,伏线千里,环环相扣,依步而行。”

萧冉懂了,自家老爹这是建立了一套专门的谍报系统啊!

那些谍子谍司,有散落在各处打探消息的,也有专门谋划,布局甚大,直接往敌人心窝子里扎刀子的。

十五从军,二十八岁三品统军将军,三十三岁镇边军二品大将军,三十五岁,殁。

这就是自家老爹短暂且辉煌的一生。

一名士兵,不战死沙场,便要回到故乡。

一名将军呢?不战死沙场,便要回归庙堂,享受荣华富贵吗?

萧冉也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萧冉摸着揣着地图那处说道。

“小将爷请讲。”

“按你所说,此图定要交给杨侍郎。可如何让那杨侍郎相信我,给予他的地图是真的?”

那人似乎早已想到此事,藏在暖裘中的手再次伸出来------

手中托着的,是一面铮亮的铜牌。

萧冉一看,这东西和张甲赵乙留下的铜牌样子差不多啊。难道谍司和府军的腰牌是一样的?

萧冉接过铜牌,看到对着自己的那面果然和张甲赵乙的一样,都是一只虎头。萧冉将铜牌翻个,心里想着这一面想必只有西风二字吧。

可铜牌翻过来后,萧冉却看到此面无字,只有一只鸟的图案。

“这------”萧冉看着那人。

“此为鹞子。”

果然是只鸟。

“在大将军的故乡,此物也叫做风筝。”那人又说道。

“风筝?”

“飞的再高再远,也有一线牵着。”

萧冉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老爹将那些谍司派出后,唯恐失去控制,便以风筝相喻,告诉他们不要忘了有人牵挂他们。

潜伏异乡,或者表面光鲜,享受荣华富贵,如眼前这人一般。仰或伏地异域,做那些苟活之事。对那些两面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前者不可沉淫其中忘记使命,后者不可遇难而降。这还真不是平常人能干得了的。

萧冉想对此人说声“辛苦了”。可只这一声辛苦就能低过他的付出吗?

萧冉看到眼前那个当做供桌的土堆,想着是不是再给他跪一次。

“小将爷,你将此物交于杨侍郎便可。”

说完,那人竟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后,一抖暖裘,便向萧冉侧后走了两步。

萧冉一看他这样,便赶紧揣好铜牌站了起来。

“小将爷,那人想必很累吧?”

萧冉已经转过身来,看着百步开外的自家骑军,最前面那几匹马中间,郡主脖子上还有一道亮光隐现。

“周继,谈判成功,可将刀放下了。”萧冉大声喊道。

亮光消失,马队前面看似骚动了一下。

那人斜眼看着萧冉,心说自家小将爷心眼挺多,还知道给自己打掩护。

小将爷那句话虽是说给那些东土人听的,自己身后这些狼兵必也听得见。

挟持郡主,夺路而逃。若是只是你等这些东土人,倒也没什么大的干系。

可小郡主一旦离去,恐怕老狼主又要尽发草原之兵,再来一次东征也说不定。

可此等情形,小郡主必然不能留下。

如若此时留下,小将爷和他这支骑军便不能安然离开。

想到这里,郡马的脸上便有了两难之色。

小郡主在萧冉军中,身后这些狼兵已经看到。此时自己假意与小将爷和谈,无非就是掩人耳目,将自己那些事说与小将爷听。

现在事情交代妥了,小郡主该如何处置,便成了一个难题。

说心里话,自己也是不愿意小郡主留下的。

这个留下,不是说留在这里,而是整个草原。

回首十年,自己顶着一个王朝叛将的名声,就是在这草原上,也是被人看不起的。就连自家夫人,小郡主的阿姐,对自己也时时流露出鄙夷之色。

只有这个小郡主,天性善良,把自己当姐丈看待,全无轻视慢待之意。

如此好的女子,留在这草原上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一棵棋子,被他人摆在她不愿意呆的地方。

胡地规矩颇多,这胡人家的女子虽说小事不羁,可事关嫁娶,则没有丝毫自由。特别是贵族之家的女子,更是没有半点自主。

譬如自家夫人,还不是老狼主一句话便让她嫁给了自己。

而银铃郡主,虽说花木狸已死,可保不齐哪天还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到时候,自家小郡主免不了落一个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下场。

这蛮夷之地,终不是此女可留的地方。

想到草原上诸多美女的悲惨命运,郡马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萧冉。

若是小将爷能将小郡主带往东土,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郡马对萧冉说道:“银铃郡主已是及笄之年,若是在我东土,已是到了婚嫁之时。”

说到这里,郡马看着萧冉的脸色。

虽是夜色渐深,可两人离得很近,萧冉脸上的诸般变化都被郡马看的清清楚楚的。

想不到的是,郡马话音刚落,萧冉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顿时变了。先是一脸惊愕,后来便带着疑惑的样子。最终,脸上现出一股恼意。

“你说什么呢?人家郡主如此帮我,我怎么能打她的主意?”

第七十七章 指婚

萧冉一顿嚷嚷,顿时呛得郡马连声咳着------

他看着似乎是正气满满的萧冉,心里犯起了嘀咕。你没打她的主意,又是如何哄得她甘心为你当人质?

“若小将爷无此意,只当我没说。待你部骑军通过山口后,小将爷请将郡主放回。”郡马冷然说道。

萧冉看着他的脸,想知道郡马此话是不是当真的。

可郡马的真正身份是谍司,自然有即使是装腔作势也能为真的本事。所以萧冉从他脸上只看到了当真两字。

没办法,萧冉嘿嘿笑了两声,便讪笑着说道:“终身大事,我怎么能自己做主。”

郡马暗暗一笑,说道:“我虽为你父手下,可你父待我如兄弟------”

萧冉心说那是肯定的,能拿自己的命给你当投名状,这关系可不仅仅是上下级吧。

“你父母已亡,我窃据叔辈,你可认?”郡马继续说着。

萧冉眨巴眨巴眼,心说你当我叔辈我没意见,可你把你小姨子嫁给我,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婶娘的妹妹是不是该叫小婶娘啊?

那人自然不知道萧冉这些想法,看到萧冉没说话,只当是萧冉默认了。

“今日我便做主,将小郡主许配与你------”

萧冉一脸蒙圈的看着郡马,心说你这自己只顾说自己的,人家郡主愿意吗?再说,说这种事的时候,是不是两个人都站在你面前才好。

其实,萧冉并不知道,银铃郡主与自家姐丈关系十分友善,两人平日里相处,倒是比金玲郡主和郡马还要融洽。

倒不是这郡马使了什么手段,而是因为银铃郡主天性良善,原本就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而郡马来自东土,银铃郡主又对东土一贯好奇,时时露出神往的模样,所以两人能谈到一起去。

时间久了,这银铃郡主有些事情便会听这个姐丈的。

只是,这是婚嫁大事,银铃郡主能不能听自己的,郡马也不好说。

不好说,所以先给自家小将爷说,至于以后能不能把郡主娶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个谍司办事向来稳重,今晚与萧冉相遇,便觉得此事定是天意。所以也不管那两人愿意不愿意,先把鸳鸯谱点了再说。

即使银铃郡主不愿意嫁给小将爷,想必去了东土,小将爷也不会难为她。如此,自己也算是将这个女子救出了此地。

若是小将爷有娶郡主的念头,那就再好不过了。看自家小将爷此时的样子,倒是很愿意的。

郡马其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给萧冉一个念想。

有了这个念想,萧冉必会善待郡主。

如此性情良善之人,理当被人善待。而不是当做物品,在草原上被人任意相送。

被硬性指婚的萧冉,心里自然希望那个郡主能跟自己去东土。

这个郡马说银铃郡主天性纯良,没有胡人那些恶习。只是不知道动不动就拿马鞭抽人算不算是恶习?

看到夜色已晚,萧冉转身面对那人,拱手一拜,说道:“郡主之事我记在心里,不管她愿不愿意嫁给我,我都善待她------”

郡马点了点头。

“就是以后她想回来,我也会亲自相送,不能让她有半点委屈------”

郡马已是泪水涟涟。

“你为叔辈,请受小侄一拜。”说完,萧冉单膝下跪,便要拜他。

那人先前自认叔辈,无非是想让萧冉听自己的。现在萧冉当真执晚辈之礼,那人却是万万不肯受的。只是顾及身后狼兵也在看着这里,那人无法回礼,只好硬生生的受了萧冉一拜。

萧冉起身后,便是一副诸事了然的样子。

“小将爷,你等可有军粮?饮水又备有多少?”

萧冉听他这么问,心里便想着此人一定是想接济接济自己,便说道:“羊,五人一只。水,一人一囊。”

那人听到萧冉这点储备后,摇了摇头。

这点东西,能在大漠里熬过三日便已不错。

萧冉心说你别摇头啊?自己也知道这点东西少了点,这不是碰上你了,就算是碰上好运气了。

接济多少,还不是你这个裙带王一句话的事。

那人转头看向那队狼兵------

萧冉心里一乐,心里盘算着该要多少“军粮”合适。

“我部并无余粮。”那人说道。

萧冉一愣,心里差点骂出来。

你逗我玩呢?你没有接济我的意思,干嘛要问我这些。

他说完后,走到萧冉身边,低声说了一会儿,萧冉更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那人看到萧冉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略微一笑,便仰头看向夜空。

不一会,他低头对萧冉说道:“小将爷,已是子时,你等便进山吧?”

萧冉看到月色很明,便对着那人拱手说道:“若无别事,我等便在此别过。”

那人也是拱手抱拳,对着萧冉说道:“小将爷走好。”

说完,郡马转身急走,来到马旁后翻身上马。

“小将爷,你切牢牢记住,出了山口后,只一味向南走。若是方向难辨,你只记得背对它走便是。”

郡马指着北边天空,七星垂挂,斗柄指北。

萧冉看向那里,心里一乐,这观星辨别方向的本事,自己还是前世从老爸那里学来的呢。

已经上马的郡马此时正面对那支狼兵轻骑,举起右臂后高声喊道:“散!”

一阵马蹄轰鸣,只见那些狼兵便驱马让开山口。一阵烟尘浮起后,狼兵便在山口北侧重新布阵。

重新布阵的狼兵依然虎视眈眈,手中的弯刀都已出鞘,月色下,一阵阵寒光闪现。

萧冉骑在追风背上,看看躲在百步之外的自家那支骑军,心里不禁暗暗后怕。

这个无名谍司想必也有点本事。只看这支狼兵轻骑如此严整,散开后不多时便重新成阵,丝毫不乱,必是狼兵里的精锐。

萧冉举起右臂,学着郡马的样子,面对自家骑军喊道:“出发!”

听到萧冉的喊声后,一阵人喊马嘶声顿时便响了起来------

萧冉一脸黑线的看着乱哄哄的朝这边涌来的骑军,心说你们这大半天是不是都睡着了。

第七十八章 山路难行

阴山山口,原先在萧冉心中想的,就是一面墙上的一道门洞子。此时进入山口后,萧冉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

所谓阴山山口,就是原本连绵不绝的阴山山脉走到这里时,竟变得错落有致,如长短不一的锯齿般相互交错。

而只要沿着那些绕来绕去的山脚下走,便能通过阴山屏障,直达山外。

萧冉与独臂汉子走在骑队最前面,走到一处高处时,萧冉转头看去,发现骑队只能看到前军的一部分,剩余的都被山坡挡住了。

想当年,王朝镇边军是如何通过此处,前往草原腹地的?

在萧冉看来,只要胡人在此处设置关卡,或者是两旁山上埋伏部队,此处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纵然自家老爹这般猛人要想过去,也得扒层皮。

莫不是胡人不谙兵法,故不知把守此处?

萧冉便问独臂汉子。

独臂汉子却是一脸肃然,颤声回道:“先不说那些。小将爷走在此处,没有觉出异常吗?”

萧冉心说怎么没有?两旁山中鬼哭狼嚎也就罢了,这阴风阵阵又是怎么回事?

可自己是领军之人,便是吓破了胆,也只能硬撑着。

“没、没有。”萧冉回道。

此处山路相对较宽,正与萧冉并马而行的独臂汉子扭头看着萧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李将军,你等、不、我等当初来时,是不是也是走的这条路?”

还说没有,你这吓得都说胡话了。独臂汉子当年领着只有八岁的萧冉,就是从这里走向草原的。

“小将爷,路是没错。况且只有这一条路,如何走错?”独臂汉子左右看看,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萧冉其实知道山中只有这一条路。那个谍司曾告诉过自己,不用带路,只沿着山脚下走,便能出去。

只是萧冉实在想不明白,那人为何再三嘱咐自己连夜上路,而不是等到天明。

夜间行军,本已经艰难。现在走在阴山之中,便是难上加难。不但萧冉心里打颤,身后那些人更是胆战心惊。

老秀才去了中军,说是照看那些无手无脚的人。实际是萧冉让他去陪着郡主,不要让她生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骗她说,如果在山口外放她走,那些狼兵就会追着自己打。

郡主听萧冉这么说,可能也是怕自家姐丈看到自己脱险了,反过来就会打萧冉等人,便也没有多说,只是随着骑军大队进了山口。

此子与自家姐丈嘀咕了半天,到底说的什么自己并不关心。只要你萧冉离开草原不再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草原上所有人都谢谢你。

临进山口时,萧冉看到自己那个两马三人的设置,到了阴山之中便行不通了。路窄且难行,很少有地方能并排通过两匹马。

萧冉只好让那些人从网兜里下来,然后让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一人带一个,变成了一马两人。

可那些身残之人骑在马上并不容易,稍有颠簸便会摔下马来。

萧冉无奈,只好让人将他们与骑手绑在一起。如此,便也可行。只是一马两人,且两人还贴身绑着,短时行军尚可,若是时间久了,两人都有些受不了。

萧冉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让他们忍耐片刻,说只要出了阴山,你们还可以坐在软轿里优哉游哉。

那些人倒也明理,知道萧冉的难处,便齐迭声的说着“我等无事、我等无事------”

“无事最好。”萧冉嘴里应付着,心里却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感觉。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不要轻易承诺,怕你做不到。

萧冉认为,做到做不到,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阵马蹄声从前面传来------

萧冉听到马蹄声,便一抖马缰,向前跑去。独臂汉子见状,转身对身后那人说了句什么,也催马跟上去了。

骑军队伍依然按照原先的速度走着,丝毫也没有受到打扰。

萧冉听到马蹄声,知道是先前派出去的老何等人回来了。

此间路窄,萧冉若是停马等着,必然影响身后的大队人马。所以萧冉向前紧跑,便不影响大队行军。

老何见到萧冉迎了上来,便勒住马缰,抱拳说道:“将军,前方有一处宽敞之地,可以驻马。”

萧冉点点头,说道:“何大哥辛苦了。”

老何便说道:“将军言重了。”

说完后,老何似是还有话想说的样子。只是好像那话不容易说出口,还在犹豫着。

萧冉看到他此般模样,便问道:“何大哥可是还有话要说?”

老何又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挡着道路不合适,便又说道:“前方还有一处地方,是------”

“是什么?”

“是------小将爷看过便知。”

萧冉看着老何吞吞吐吐的样子,便知道有事。便回头看了一眼独臂汉子,发现他脸上也是很不自然的样子。

“告诉大队,前面打尖休息。”萧冉对独臂汉子说道。

“是。”独臂汉子回答着,却不动身。

萧冉此意是让他等在这里就行,所以,自己便打马向前走去------

老何所说的那处地方,两旁山势陡峭,像是一座山在此地硬生生地裂开了一般。

中间的路极窄不说,还崎岖不平。

萧冉站在路口处,看着老何。

老何一脸无奈的指了指那条看上去黑黝黝的小路。

萧冉也不多说,打马便进去了。一走进去,萧冉顿时感到浑身发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来只是觉得山中阴风阵阵,可到了这里后,风儿就像是狂舞着的妖魔鬼怪,从身边钻过去、抽过来的,连一路无声的追风都忍不住嘶鸣了几声。

看看两旁,山体如刀削一般平滑。再向上看去,只有一线星空。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般邪性?萧冉嘟囔了一句,继续向前面走着。

身后马蹄声声,萧冉知道是老何等人跟来了。

好在此路并不长,只有一里路的样子,马儿走的快些,也就是片刻的工夫。可就这片刻的工夫,萧冉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如水洗一般。

此路另一端,萧冉看到路口处立着一块与人一般高的立石。

月色很明,萧冉看到此石不像是天然而为,倒像是有人故意立在这里的,便催马过去,想要看个明白。

老何却抢先一步,挡在了萧冉马前。

“将军,不看也罢。”说着,老何还伸手抓住了萧冉的马缰。

萧冉奇了怪了,心说这里到底有什么我不可以看的?

这么想着,萧冉一扯马缰,便将马缰夺了回来。

你不让我看,我还就非看不可。

萧冉跳下马背,将缰绳甩给老何,独自向立石处走去------

第七十九章 狠角色

石头立在小路的出口处,只要经过这里的人一眼便能看见。

今夜满月,山谷中也是能看清楚的。

可等萧冉站在立石前时,却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立石上刻有文字。字虽不多,可是刻的极为凌乱,萧冉根本看不出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老何大约先前已经看过,便走近了说道:“将军,不过是胡人乱说,不可当真。”

萧冉并没有说自己没有看懂,而是装出看懂的样子,一脸冷静的瞅着立石。

这个装作明白的样子,迷惑了老何。他还以是萧冉气度非凡,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我不当真,这事就不存在了吗?”萧冉说道。

老何大约看到萧冉没有恼怒,便放心的说道:“将军,我这就将它毁了。”

“别,我再看看。”萧冉制止老何。

“你看,这个字明显刻错了嘛,怎么能这么写?这写字的人肯定书念得太少了吗。”

萧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立石上那些字。

指着指着,萧冉好像认出了那上面的几个字。

正在萧冉一边猜,一边拿手指头顺着那些笔画划着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喊道“公子,不可。”

萧冉闻声回头,却看到老秀才站在身后。在老秀才后面,还站着郡主。

先前听到马蹄声,只以为是周继他们跟了过来。

“公子,当真看不清上面的字?”老秀才颤声问道。

“嗯,这个倒是认得,好似一个萧字。这个是------斩?对,是斩字------”

“公子,你当真把我教的都喂了豺犬吗?”老秀才已是看不下去了,失声喊道。

萧冉眼神十分奇怪,瞅着老秀才慢慢说道:“萧继业被斩于此处。”

那几个人听完后,顿时都是一脸惊愕的样子。

萧冉看着他们,心说我不就是刚才反应慢了点吗?又不是当真不识字。

“胡人这是给自己表功呢。”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看了看站在那些人后面的郡主。

“小将爷------”众人喊着。

“没关系,就立在这吧。”萧冉一脸的云淡风轻。

想起此处立着这么一块石头的独臂汉子,当时看到老何的脸色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等老秀才等人过来后,便把此事说了。

老秀才觉得,那块石头定能让萧冉怒不可遏。于是,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可谁曾想,萧冉却跟没事人一般,丝毫不在意这块石头上明显带着侮辱成分的字句。

“众人赶紧休息,天亮前,我等定要走出阴山。”萧冉吩咐着他们,然后自己也走到一边坐下了。

“小将爷,是个爷们啊!”

“公子气度如此之大,日后必能成就大事。”

“将军------”

“------”

萧冉真的不在意吗?

那是不可能的。

杀便杀了,哪家打仗不死人。

可你们立这么一块破玩意在这里,就是你们不对了。

看来刚刚经过的这处地方便是鬼谷。

这个萧冉不知听到过多少遍的地方,今日却是抹黑走过的。其实,在鬼谷中时,萧冉也曾看到两边垂直峭壁上,有刀砍斧凿的痕迹。

只是谷中光线不如此处,看的不那么清晰罢了。那名谍司让自己半夜过鬼谷,无非就是不愿意让自己看清楚自家老爹和三千精甲罹难的地方罢了。

或者说,就是为了让自己听一听那些忠魂的喊声。

自家老爹就是在此处被花木狸砍了脑袋。萧冉向后靠去,手指摸着身旁的石壁,脸上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萧冉知道此战过后,自家老爹和那些精甲都被剥了甲胄,被忽利台拿走了。

这他么的就不像话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之间的相互尊重了?

虽然那些甲胄现在都在自己手里,可那是自己凭本事夺来的,不是从死人身上扒的。

刚才如果不是看到郡主站在那里,自己早就火了。

现在郡主必须哄着,一点也不能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萧冉这么想着,倒有了些许睡意。

“起来起来,赶紧去通知后队,告诉他们回家喽!”萧冉害怕那些人也睡着了,如此便不能赶在天亮前走出阴山,便跳起来对着独臂汉子他们喊道。

郡马曾嘱咐萧冉,必须在天亮前走出阴山。萧冉不知他的意思,但郡马神色坚定,萧冉也只好照做了。

看着众人一通忙活,萧冉看到没人注意自己,便小声招呼老何过来。

老何来到近前后,萧冉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道:“我等走后,你带几个人把这立石砸了,砸的越碎越好,最好是砸成粉末。”

老何一愣,心说砸碎容易,这砸成粉末就不好办了。

“听到没有?”萧冉看他没有说话,便问道。

“听、听到了,砸成粉末。”老何赶紧说道。

“好,有劳了,何大哥。”萧冉拍拍老何的肩头。

老何看着萧冉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禁感叹着。

这个小将军做事不漏声色,肯定是个狠角色。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守着众人时不说什么,倒是要自己偷偷砸了立石?

想归想,等萧冉带着大队骑军走了后,老何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边军,把那块立石砸碎了。

至于是不是砸成了粉末,老何知道小将军也就是那么一说,还不至于让自己干那干不了的事。

只是山中回音,老何砸立石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老秀才等人自然是听到了。

听到便听到了,他们看着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萧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小将爷比他那个大将军老爹要狠许多。

在众人心里,只有那种狠角色才喜怒不显于脸上。

一路无话,天亮前,萧冉带着骑军大队走出了阴山。

萧冉回头看着夜色中的阴山,如长龙一般隐于两侧,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自己这就算是离开草原了吗?好歹是“自己”活了十年的地方,那些回不来的自然回不来了,留下的也就留下了。

这一走,便是从稚童到少年。

萧冉转回头去,看到夜空低垂,星落大漠。

千里长征,这是最后一步。

想到这里,萧冉看了看北面天空,此时星斗闪亮,如同指路明灯。

萧冉骑在追风背上,看了看四周,选定南方后,举起右臂------

“出发!”

大队骑军听到号令,顿时蹄声隆隆,如滚雷般直入大漠。

萧冉等人走进大漠不久,阴山风起,强劲的西风穿过山口,将萧冉他们留下的痕迹瞬间便扫荡的一干二净。

阴山山口。

郡马已是骑在马上,看着面前的狼兵队伍。

郡马胡地十年,不但将胡人的底细打探清楚,还将草原四季变化,各处季风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让萧冉必须天亮前走出阴山,便是他观星望月,预料到天亮前阴山必起西风。

那样,萧冉这支骑军的踪迹便会被风沙掩盖。

而自己天亮后所谓的追击,便可以让那个老狼主摸不着头脑了。

想到萧冉等人所带的给养,郡马叹了一口气。

自己最后再帮一次小将爷吧!

郡马举起右臂,狼兵出发。

第八十章 鬼话

萧冉带着骑军走入大漠深处。

已经走了三天了,萧冉估计此地已经离草原很远了。只是这大漠里无路,且极难走。马蹄踩上去,就会没进去一大半。所以,这几天走的十分辛苦。

好在那些宛地良马体型高大,一个个都被养的膘肥体壮的,虽是走在大漠中,倒也凑合。

萧冉抬头看看日头,再看看后面的骑军,心里想着那些马儿体力不如自己的追风,便让老何向后传令,原地打尖。

那个谍司身份的人让自己务必向南边走七日,看到一处营地后便要防备黑风暴。

萧冉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这大漠中别说营地,就是草都见不到一棵。七日后的黑风暴,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有天气预报的功能?

萧冉躲在追风的影子里,想着那人的那些话。

这时候,老秀才过来了。

“公子,那郡主------”

“怎么,她想回去了?”萧冉看向同样躲在狮子照后面的郡主。

“郡主倒是没说,不过------”

“现在若是放她回去,那些狼兵定能追上我们,到时没了郡主这面挡箭牌,我是不是要把你放在最前面啊?”萧冉似笑非笑的说着。

“不、不、不,公子还是留着郡主吧。”老秀才连连摇头。

看到老秀才窘迫的样子,萧冉正经说道:“先生,现在还不是放她回去的时候。”

“公子是打算------”

“我打算再过三天便放她走。”

“如此最好,我这就给郡主回话。”老秀才站起来向郡主那里去了。

萧冉握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那些冒着热气的沙粒。早晨时风刮在脸上还觉得颇冷,这会就热浪逼人,嗓子里也冒烟了。

这大漠的气候还真是善变。

所有水囊,已经按照萧冉的命令,被独臂汉子收起来了。

萧冉有令,除了银铃郡主,其他人包括自己都要和大家一样,统一饮水。

那些人都没有异议,人家小将爷都和大家伙一样了,还能说什么?

萧冉认为,带兵也好,做别的事情也好,只要能做到以身作则,大家便会服你。

这道理很简单,可就有很多人不懂。

独臂汉子带着水囊过来了。

萧冉接过水囊,指了指郡主的方向,说道:“那里还有水吗?”

“小将爷放心,我早已将两只水囊给了扎木合。”

萧冉点点头,举起水囊喝了一口水。

“小将爷,听你声音已是嘶哑了,何不------”

萧冉摇摇头,把水囊还给独臂汉子,说道:“定下的规矩,怎么能改?”

独臂汉子瞬间眼睛便红了,拿着那只水囊转身高声喊道:“小将爷只肯饮一口水,我等也不能多饮。”

萧冉没有看那些人,望着远处沉思着。

失算啊!自己只想到人要喝水,却忘了这些马儿也要饮水。

这样一来,事先准备的数千只水囊便远远不够了。

好在那个谍司说只要向南边走七日,便可看见一处废弃的营地。营地虽是废弃了,可那里有水井。

萧冉知道那人不会骗自己,可风沙肆虐,大漠少雨,那处水井里有没有水还两说着。

萧冉站起来,摸着追风已是干燥的鼻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再给这些马儿再饮些水?

近三千匹马,只饮一次便要用去近半的贮水。

可没马自己这些人断断走不出大漠。

权衡利弊后,萧冉喊过独臂汉子,命他取水饮马。

独臂汉子听到萧冉的将令后,面色大变。这人喝已是不够,若是饮马------

独臂汉子觉得自家小将爷定是疯了。

“马儿活着,我等自然就活着。马儿死了,我等必然也会没命。”

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的声音很大,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别人听见,心里都有些许腹诽。可那银铃郡主听了后,脸上顿时欣喜异常。

此子爱马甚于爱人,倒是和我们胡人一样啊!

这么想着,郡主的脸上便是笑意满满。

“扎木合,去,把这些水喂予追风。”

扎木合拿过水囊,连跑带跳的朝萧冉这边跑来。

过来后,扎木合将水倒在手心里,喂给追风。就这么喂了几次后,扎木合又用手里的水滋润追风的鼻孔。

萧冉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扎木合这么做。心里很是佩服这胡人,对马如此细心。

再转头看向郡主,看到她也正看向这边,眼里也不再是那么的漠然。

萧冉对着她笑了一下,没曾想郡主也笑了一下。

就这么一颦一笑,两人好似心意已通。

萧冉觉得此时找郡主聊天,时机想必不错。

唦、唦、唦------

萧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郡主面前。

“郡主,可还好?”

郡主仰头看着萧冉,心说你就不能站的离我远一点吗?

“萧公子,我还好。”

萧冉听她语气甚是平静,便蹲了下来。

哪曾想郡主接着便嚷道“萧公子你坐便坐,站便站,若是这两样都不合你意,你也可跪着”。

郡主这么一说,萧冉顿时想了起来,在草原上从没见过这种“蹲法”。

想是这样不雅,萧冉便坐在沙地上。

已是一夜无眠,郡主看上去有些疲态。

萧冉心说这胡人马背上睡觉的本事,看来郡主还没学会。

“萧公子,昨夜你与我家姐丈相谈甚久,他可告诉你他是东土人吗?”昨夜虽是站在百步之外,可萧冉那些站起跪下的姿势,郡主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昨夜还要谢谢郡主,仗义!”

“你先回答我话。”

萧冉绕绕额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你家姐丈虽说了自己是东土人,可他却比胡人更难缠。”

那名谍司还在草原上,萧冉只有把他说的很不好,才能保护那名谍司的身份。郡主虽天性纯良,可一旦回到草原,就是说漏了嘴,也够那名谍司喝一壶的。

“怎么个难缠?”郡主眉眼弯曲,笑吟吟的。

“那家伙说,我就是搭上小郡主的性命,也不能让你们过去。”

“胡扯。”郡主却是笑着说的,自家姐丈什么时候说出过这般狠话了。

“他还说,即使让你等过了山口,我也会一路追杀,绝不放过我。”萧冉指指自己。

这句话郡主便不知真假了。想到自己被挟持在军中,自家姐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若此话是真的,自己岂不是一直都不能离开这支骑军了吗?

此子刚才还说过两日便放我走,现在这样说,自己怎么------

想了一会,郡主也没想清楚该怎么做。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碰到萧冉这种人,哪里还有心眼可使。

“萧公子,我看到你下跪,却是怎么回事?”

“哦,那事啊?我求他来着,说只要你放我们过了山口,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今后我必月月烧香,年年上供。”

烧香、上供,郡主是知道的。胡人也祭祀,只是不像东土人那样,人家直接杀羊、宰牛、点狼烟。

“他便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都下跪了。”萧冉苦着脸说道。

可萧冉心里却想着,若是你知道我下跪,是因为我从你家姐丈手里接过来的,是你们胡地最为重要的地图。

而此图只要交到像我老爹那般的猛人手里,草原上便会狼烟四起,生灵涂炭,免不了一场杀戮。

想到这里,萧冉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便想说什么,可郡主却抢先说道:“萧公子,你那一跪,还有月月烧香,年年上供的话,是不是说的诳语?”

萧冉摇摇头,说道:“真心话。”

银铃郡主微微一笑,接着便收敛笑容,肃然说道:“萧公子,你切切记得今日说的------”

郡主的意思是,我不管你是骗我,还是真的这样说过,反正你要记住今日所说。

“我家姐丈就是将你父母埋于阴山中的人。”

萧冉一惊,那人没说过啊?

惊愕之余,萧冉又猛地想到,郡主这样说,到底信不信自己说的那些鬼话?

第八十一章 沙井侯

郡主若是信萧冉说的那些鬼话才怪呢。

昨晚那两人抵足而坐,嘀嘀咕咕了半天,看似是在谈判,可怎么看怎么别扭。

自己只是看到此子下跪,却没有听到他到底说的什么。

随他吧。

郡主懒得猜,也懒得再想。

刚才与他交谈时,看到此子的嘴唇已经干裂,还有丝丝血丝浸出,想必也是饮水不足。

想到这里,郡主招手让扎木合过来,附耳说着什么。扎木合点点头,从狮子照上拿下两只水囊,向独臂汉子坐着的地方跑去。

独臂汉子哪里敢接那两只水囊?自家小将爷说了,就是只有最后一滴水了,也是给郡主的。

无奈,独臂汉子满头大汗的走到萧冉那里。

萧冉再次坐在郡主面前。

“郡主,我答应你家姐丈,定要好好待你,咱们缺水,却不缺你这一口。”

“你等皆按时小嘬,我------”

萧冉挥手不让郡主再说了,“只过了这三日,我等便有水了。”

郡主一脸惊诧,心说这大漠辽阔,三天便走的出去吗?

萧冉也不解释,只是把水囊重新挂在狮子照上,便对着已经歇息了一段时间的众人喊道“准备出发”。

那些人闻声而动,一时间沙尘飞扬,人喊马嘶,像是要出征打仗一般。

郡主也站了起来,上马前扭头看了萧冉一眼,心说此子已然有了将军的气势。只是这一去,他会不会像他父亲那般,与草原生死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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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骑在马上的萧冉看到远处一处残垣断壁从沙中露了出来。

萧冉举手,示意身后的大队停下。

萧冉看向老何,便打马朝那处去了。

来到那处残壁前后,萧冉勒马停下,身后老何也赶了过来。

老何骑马围着那处地方转了一圈,回来对萧冉说道“小将军,此处果然是大将军当年所设的军粮转运之所。”

那名谍司告诉自己,可以来此处取水,躲避黑风暴。可这里已经被风沙埋了半截,哪里有水井的影子?

再看看天色,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可以把人晒得迷迷糊糊的大晴天,哪里来的黑风暴?

“你来过此处?”萧冉问道。

“没有,只是听说过。”老何翻身下马,向一处断墙走去。

没一会儿,老何便喊道“小将爷,这里有一处井台。”

萧冉看到这处早已被沙土添死的水井时,心里也是很惊奇。

虽然自己知道大漠中有地下河,可这处水井只在十多年前用过。而风沙流动,时时变化,至于现在那下面还有没有水,纯碎是碰运气的事。

既然那个谍司说这里有水,那就试试吧。

有水没水挖几下就知道了。

只要有希望便不能放弃。

整支骑军,就是郡主那里也没有水了。在这么下去,不等走到东土,这些人都会被渴死。

挖几下肯定是挖不出水来的。

十几个边军士卒用弯刀做铲,头盔为容器,撅着腚瓜在那处已经被风沙添死的水井处忙了好一会,也没见到半点水星。

“挖、继续挖!”独臂汉子嘶哑着喊道。

那些士卒挖沙的频率更快了,沙子不断地扬起落下。从萧冉站着的地方看去,他们就像是一帮土拨鼠在打洞。

看来是拼上了。

这些人也是多时没有喝水了,现在这样拼,如果没有挖到水,估计最先倒下的就是他们。

萧冉目光冷峻,如监工一般盯着那里。

看到自家公子这个样子,老秀才拿着一只装有麻沸散的皮囊,想着要不要给那些边军喝上一口。

此药少饮可解忧。自家公子也许需要喝点。

已经被渴的有些糊里糊涂的老秀才,拿着皮囊刚出现在萧冉视线里,就听水井深处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喊声。

“有水气。”

站在水井旁的独臂汉子挥动独臂,只见另一拨十几名边军便冲过去,换下了那帮早已是精疲力尽的人。

有水气,便说不定有水。

许是看到了希望,这十几个边军挖的更快了。

萧冉虽然面上看不出焦急的样子,可心里比谁都急。

如果没水,就是掉头返回也不可能了。不说狼兵饶不了自己,就是那些马也走不出去。

当初出发的时候,一人只有一只皮囊,这是萧冉等人能弄到的最多数量。

不是不想再弄点,实在是无处可弄。这盛水的皮囊在胡地属于军用品,管控极严,牧羊奴私藏皮囊视同私藏铁器,是要被砍头的。

虽然在黑河军营找到了几十个用完整羊皮缝制的大水囊,可自从进了阴山以后,一直就无处补水。

那晚匆匆上路后,那几十个水囊却有一半是空的。

而那些水,在两天前已经消耗殆尽。

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不能三天不喝水。况且,大漠气温高,虽是骑在马上,也是汗流浃背,失水严重。骑军中,已有不少缺水昏迷的人。像老秀才这种因缺水迷迷糊糊的人,骑军中还有不少。

萧冉无法,只好把那些残疾人再一次绑在马上,空出网兜安置那些昏迷的人。

原先萧冉也想利用大漠早晚温差大,搞一个蒸馏取水。可那张羊皮盖在沙坑上整整一夜,到了早上也就是只有些许的水渍。

别说喝,润嘴皮子都不够。

萧冉握着陌刀刀把,越握越紧,手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出水、出水、出水-------

你要现在出水,我今后定在此地立碑,封你为沙井侯,让后人世世代代记住你的功德。

萧冉暗暗许愿着。

或许诚心真可撼天,就在萧冉默默许愿的时候,那些边军停止挖沙了。

“小将爷。”独臂汉子转身看着萧冉,手里捧着一只头盔。

沙井虽被风沙掩埋,可地下河却依然流淌。

淘尽沙土后,一眼清泉便冒了出来。

萧冉站在沙井旁,看着一只只水囊被递出来,心说自己许的那个愿有点大了。

给一口水井封侯,那只有金銮王朝宝座上那位才行吧?

这几天,自己满嘴跑火车,一连许了多少个诺言,自己也快记不清了。

从答应郡主还羊,过阴山的时候还说要修一条直通直达的驿道,到现在为沙井封侯,自己的牛皮是越吹越大,简直没数了。

萧冉撇撇嘴,俯下身子,用手指在沙井旁写下“沙井侯”三字。

权当我欠你的,以后必还。

起身后,已是夕阳西下,一派大漠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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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防风

本来是极美的景色,可萧冉看到后,不由心里发颤,腿肚子打软。

只见西边红云翻滚,已是铺满了整个天际。

那名谍司告诉萧冉,若是看到此等景象,黑风暴必起。

那人在胡地十年,细心记录每次黑风暴来的时间和风云变化,日久天长,便琢磨出一个规律。

这个时节,正是起黑风暴的时节。

而红云翻滚,铺满天际,则是黑风暴要来的信号。

这就像是下雨必阴天,可阴天不一定下雨。

起黑风暴的时节到了,至于什么时候起,则看是不是红云翻滚铺满天际。

阴山山口分手时,那名谍司说,七日之内,必起黑风暴。他还警告萧冉,若是萧冉等人不能在七天之内走到此处,这辈子就不用回东土了。

现在想想,那谍司本事也忒大了!

萧冉一路上不让郡主离开,虽说出于不可明说的目的,可也是怕她遇到黑风暴。

现在,黑风暴真的来了。

“防—风—暴!”萧冉猛然转身,朝着那些虽没吃饱但却喝足的人们高声喊道。

黑风暴和阴山中的鬼魅一样,在胡人心里,那都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只是黑风暴到底有多可怕,胡人中真正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遇到过黑风暴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很少有全身而退的。

有个老胡人,就是认出那只无毛异兽不过是一只从黑风暴中逃生的野山羊的那个,就曾经遇到过一次黑风暴。

他能活下来,靠的是当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先挖坑把自己藏在里面,然后让自己的马儿卧在坑上面的办法。这样,他虽然活下来了,可他的马儿生生被风沙撕去了一层皮肉,伤重而死。

此法虽可活命,却为胡人所不齿。

萧冉看着那群跑来跑去没头苍蝇一样的人,心说没有马自己一样走不出大漠。

“李将军,我等只可利用那处断墙,挡住那面来风。”萧冉看着独臂汉子,手指着西边的红色天空。

此时西风已烈,人们的脸上已经能感到风儿刮过的丝丝痛感。

“小将爷,我等人马近六千,这处断墙不过数十步,如何护我大部?”

简单点说,就是断墙后面藏不住大部分的人马啊。

“所有披甲之人,以甲对风。”萧冉在风中吼道。

近三千东土人,大部分都听到了萧冉的喊声。“以甲对风”,那些披甲之人看看自身的甲胄,再看看别人的脸色,都是一脸的蒙圈。

这甲胄可挡刀箭,如何挡无孔不入的西风?

萧冉知道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想法,那个老胡人抵挡黑风暴的方法是郡主私下里告诉自己的,别人并不知道。

可郡主说那个老胡人的故事的时候,脸上却是不屑的神情,萧冉便知道这种以马换命的方法,自己也不能用,至少不能守着郡主的面用。

断墙虽短,却是一面最好的盾。这处军粮转运之所,十多年了还留着这些残墙断壁,没有湮灭于大漠的风沙之中,可见此墙坚固,完全可以挡住黑风暴的肆虐。

萧冉觉得,只要让那些马儿卧于墙后,相互交错,排列紧密,如此铺展开来,倒也能保住大部分战马。

“李将军,你照我说的做------”

没多久,一大片卧马就出现在大家眼前。萧冉站在一处高处,看了看那处断墙,心里估摸了估摸,觉得那些离断墙最远的马儿恐怕还要被卷进黑风暴中去。

“李将军,把那些闲着的甲胄拿出来,还有所有的羊皮,统统拿出来。”萧冉高声喊着。

“小将爷,你有什么好计策尽管吩咐我等,只是不要站在高处挨那风吹了。”独臂汉子迎风喊道。

萧冉想想,心说是啊,这风越来越大,站在这里真的有点扛不住啊!

于是,萧冉走下高处,对着独臂汉子又嘀咕了几句。

独臂汉子离开后一通忙活,便带人将一大堆东西堆在萧冉面前。

“小将爷,东西倶已在此。”

三百多副多出来的甲胄,离开黑河时,一直放在那些无人骑乘的马上。数千张羊皮,是萧冉等人夜里必不可少的,也是慢慢积攒下来的。要说胡人喜羊,这羊儿还真是全身都是宝贝,肉被吃了,皮还可以当衣穿当被盖。

萧冉看着那些离断墙最远的马儿,说道“将它们披上甲胄和羊皮。”

那些人看到这些甲胄和生羊皮的时候,心里也猜到萧冉定是用它们来遮挡风暴。可现在看到萧冉拿这些东西给马用,心里便有些不快。

那些马儿有断墙遮挡,我等却要用身上的甲胄抗风。现在这些能抗风的物件也给了马儿,我等难道就不如那些马儿吗?

萧冉早已看到他们的神色,只是黑风暴即将来临,萧冉没时间和他们多嘴。

“李将军,留下二千羊皮,我另有它用。”

“小将爷,羊皮甚多,别说二千,就是三千也有。”

离开草原的时候,萧冉这支骑军缺水缺粮,就是不缺羊皮,每一匹马的马鞍后面,都挂着一卷羊皮。这卷羊皮打开后,少则三五张,多则七八张。

哪里得来的?黑河军营抢的,郡主骗来的那群羊吃完后,羊皮自然也留了下来。

“萧公子,请留下两副甲胄。”

萧冉寻声看去,只见银铃郡主和扎木合站在一旁。

整支骑军,除了那些残疾之人,只有银铃郡主、老秀才和扎木合三人没有披甲。

银铃郡主身材纤细,撑不起甲胄。扎木合不骑马,一路跑着披甲则碍事。而老秀才不披甲,是因为他是秀才。

秀才不当兵。这是他自己说的。

萧冉看着这两人,心说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了,现在你们要甲胄,难不成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们吗?

“这甲胄扎木合可穿,郡主就------”萧冉双手做了个葫芦状。

只是这只葫芦很小。

“你比划的是葫芦吗?”郡主问道。

萧冉一乐,心说这你都知道。

“我怎么就葫芦了?”郡主不依不饶的问道。

“郡主,我是说,甲胄太沉太大,你无力也无披甲的身材。”

郡主不吭声了。那些甲胄确实沉重宽大,只能是身强力壮的人才能披挂。

“萧将军。”萧冉突然听到有人喊道。

只是,萧冉习惯了人们称自己为“小将爷”、“公子”、“萧公子”,唯独对这个“萧将军”还不习惯。这会听到有人这么喊,便急急地寻声看去。

一位无脚之人与他人互为依坐着,正看着萧冉。

此人面容清癯,双目有神,看上去年已不惑的样子。

“萧将军!”看到萧冉正在看他,那人再次喊道。

“先生何事叫我?”萧冉抱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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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生死一穴

对这些能造出连发弩、攻城机的能工巧匠,萧冉还是万分尊重的。要不然,这些不能骑马,更不能挡刀的残缺之人,早就被当做累赘留在草原上了。

“萧将军,我可为郡主改制甲胄。”那人含笑说道。

呵,能的你,我说要给她甲胄了吗?萧冉也笑着看着那人,心说我要给她披甲,她必然不肯入坑。

“这位先生,请问尊姓大名?”萧冉笑嘻嘻地说道。

“不敢言尊,在下陆良。”那人抱拳低头回道。

“你是------裁缝?”萧冉差点说出服装设计师这个名词来。

“王朝甲户。”

萧冉明白了,这人原来是专门为金銮王朝军队做衣服的。

“萧公子,请赐甲。”郡主突然喊道。

一声请赐甲,让萧冉顿时没法再推三阻四了。再说西风越来越强劲,萧冉还有许多部署没有落到实处,便挥手叫独臂汉子取来一件甲胄,然后,便朝着那些卧马跑去。

“一件甲胄,你至于如此小气吗?”郡主看着萧冉的背影嗔怒道。

奔跑着的萧冉猛然打了个喷嚏,心说这黑风暴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到了,那时将要入夜,气温必然低上加低,被狂风剥去衣衫必然会被冻死。

于是,萧冉喊过老何,嘱咐他一定要多准备绳子,将甲胄捆扎结实。

说话间,风已越来越烈,萧冉看到诸事倶已办妥,便以背迎风,高声喊道“我需要二千人,与马儿同卧。”

那些马儿虽卧在一处,可黑风暴来时,谁也不敢保证它们能不惊不恐,以身抗风。

而主人与它们卧在一处,则可让它们安宁。

萧冉不需要三千马儿都有人陪,只要处在防御圈外围的马儿不乱,里面的只留少许人便可。

二千人足矣。

那些马儿已经站了起来。它们站起来后,露出了四百多个可容两人相拥而坐的沙坑。

这些沙坑是依照萧冉的命令,老何带人挖的。而萧冉挖坑的决定,正是来源于郡主讲的那个老胡人遇到黑风暴脱险的故事。

四百沙坑,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是给那些残疾之人准备的。只是,一坑两人,好像还多出一些,不知道是想让什么人来添。

这些事萧冉自然早有交代。萧冉要人的命令出口后,老何便带着早已挑选出的二千人站于萧冉面前。

萧冉看看这些不太陌生的面孔,点了点头。

“面罩准备。”萧冉喊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那些人手里便都拿出了早在阴山北边时,萧冉让众人所做的头套。

萧冉更牛,手里拿着三个。

“萧公子,我不去那里。”郡主指着那些沙坑喊道。

萧冉撇了她一眼,心说你管我要甲胄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肯入坑了。

这么想着,萧冉随手一丢,将手中的两只头套扔向郡主和扎木合。

先前做头套时,这两个人只想着把这些瘟神送过阴山山口便回去,根本就没想到如今却进了这大漠之中,便没有准备头套,现在需要用了,现做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郡主抓住那两只随风飞过来的头套时,心里不由一怔,心说此子必是早有准备啊,不然,怎么这头套就像是为我二人定制的,大小相当合适。

郡主瞅着萧冉,一脸的幽怨表情。

“各位将士,没有马,不但我等走不出大漠,就连命也会丢在这里。所以说,我等保马就是保命,明白吗?”萧冉高声喊着。

“谨遵小将爷号令!”众人齐声喊道。

萧冉待那山呼般的喊声落下后,又高声喊道“以后只回答是、或者明白便可,明白吗?”

“是,明白!”山呼声再次响起。

萧冉已经没力气再喊了,便招手示意老何和独臂汉子按照分工,开始布防。

依照萧冉先前交代给他两人的,地下的归独臂汉子,地上的归老何。

现在独臂汉子这边出了点小问题,就是郡主不肯入坑。

郡主不入坑,老秀才便不好办。现在他跟在独臂汉子身后,让独臂汉子给他想办法。

“陆良,你和那个陆良躲在一个坑里。”独臂汉子看到那名甲户时说道。

“可公子交代------”

“小将爷交代给你的事情,这次恐怕要亲自来做了。”独臂汉子看着那些残疾之人。

老秀才无法,只好向陆良坐着的地方走去。这时候,那些残缺之人已经被陆续带自坑边,就等着独臂汉子下令让他们入坑了。

陆良无脚。老秀才与另一人把他扶至沙坑边时,那三百残疾之人早已在坑边了。陪伴着他们的是,另外三百好手好脚、一路护着他们来此的人。

“诸位,都听好了,一坑两人。等黑风暴过去后,若是你等还活着,尽管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外爬。”说到这里,独臂汉子停了一下,看看了众人的脸色,接着喊道“你等可听明白了?”

众人喊道“明白了”,只是声若虫鸣,有气无力。

独臂汉子皱眉看着众人,心说是水没喝足,还是饭没吃饱,你等做出这等模样?

虽然军中贮粮早已告急,可萧冉为了能让大家有力气对抗黑风暴,便倾尽所有,让大家吃了一顿饱饭。

吃饱喝足的众人依然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独臂汉子看着便来气。

“我家小将爷想出这个躲避黑风暴的办法,是为了救你等的性命。你等可知我家小将爷待会要如何做?”独臂汉子单手抓着弯刀,指着众人喊道。

没人回答他。

“我家小将爷可是要和那些马儿一起,以身迎风,以命相搏,就是没福气躲在这坑中。”说完,独臂汉子朝着老秀才挥挥手。

老秀才看看陆良,陆良笑着对老秀才说道“有劳先生了。”

说完,将手中的头套套在脑袋上,便滑下了沙坑。

老秀才也滑了下去,与陆良贴身坐着。一张羊皮蒙在他们头顶处,随后,便等着马儿卧在上面。

风声越来越紧,那些人已经不待独臂汉子催促,自个儿便跳进坑中。

独臂汉子迎风看去,只见萧冉和老何等人正指挥那二千人牵马过来。他顾不上脸上风割般的疼痛,就想过去与自家小将爷在一起。

可他身形刚一动,就听萧冉的喊声随风飞来,“李将军,记住我的话。”

独臂汉子略一犹豫,便跳进离他最近的那个坑里。

“李将军,看来你我两个要生死一穴了。”一个声音在面罩后传出来。原来,此坑中早有一人了。

“哼!”独臂汉子单手套上面罩,把羊皮拿起来。

那人帮着独臂汉子把羊皮举在头顶处,只等着那些马儿来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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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阵如磐石

三千军马,两千披甲人,等那些人入坑后便重新回到这处断墙后面。

等老何指挥那些军马依次卧倒后,萧冉看到这个庞大的防风阵营,犹如一整块磐石。

只是看着像而已,人马皆是肉身,虽已披甲蒙皮,还是比不上石头结实。

不管是身上的甲胄,还是那些生羊皮,其实最管用的还是那处断墙。

这一点,萧冉十分明白。

莫不是天意昭昭,自己今日终于要沾自家老爹一次光了?

想着这处萧大将军十多年前设立的军粮转运之地,历经大漠无数次飞沙走石而得以独存的这处断墙,萧冉觉得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可又有谁会想到,十多年后,他的儿子却要凭此来抵抗黑风暴。

要说有人能想到,就是那个谍司。

想必能算出黑风暴来临的时间,必也想到萧冉等人只有朝这里走,才有一线躲过黑风暴的机会吧。

萧冉正感慨着,郡主却走了过来。

“萧公子,我要与狮子照呆在一处。”郡主已经披上甲胄,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萧冉看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郡主捧着的头盔上。

那裁缝有本事给你改甲,却没本事把胄给你变小吧?

“郡主,我已经安排扎木合与狮子照待在一处。”萧冉指了指紧靠着断墙的那处。

那地方靠近断墙,所受的风力最小。

“追风在哪里?”郡主看着眼前茫茫多的卧马,实在看不出追风在哪里。

萧冉指着断墙的最边缘,说道“在那里。”

“那里?岂不是要------”郡主的脸色有些凝重。

“待会我也要去那里。”萧冉笑着说道。

银铃郡主瞪了他一眼,朝着追风走去。

“郡主。”萧冉大声喊着。

想是郡主也意识到,那处没有断墙遮挡,必是黑风暴最为强劲的地方。

可让谁的马待在那里自己也不放心。

萧冉曾下令,谁的马儿在边缘,便由谁负责陪伴自己的马儿。那处位置至关紧要,处于最为顶风的地方,若是此处的人马顶不住黑风暴而狂奔,或者是惊慌失措,势必牵带着整个军阵崩溃。

到时,不但地上这些人马损失殆尽,就是地下藏着的那些人,即使不被风暴掩埋,也会被乱跑的马儿踩死。

此防风阵势,实为死里求生之举。

只要此阵不动,数千人马就有活命的机会。

在萧冉心里,只有自己首其当冲,稳住阵眼,此阵才会牢固如磐石。

那些肉生肉长的人马才会如磐石般不可破。

“小将爷。”就在萧冉看着郡主的背影想心事的时候,一名边军跑过来喊道。

“何事?”

“有几人牵马朝那处高地去了。”那人指着东边一处沙丘说道。

萧冉仔细一看,果不其然,五人五马已经走上了沙丘。

“去,赶紧告诉老何,把人马追回来。”萧冉喊道。

“是。”

那人转身要走,萧冉又说道“等一下,告诉老何,若是那些人不肯回来,只把马带回来即可。”

那人看着萧冉的眼神,似乎明白了萧冉的意思,便重重地回道“属下明白。”

那人走后,萧冉望向那处沙丘,心说你们以为去了高处便不会被黑风暴埋了吗?

岂不知那高处却是风力最猛的地方,即使你等不被埋,也会变成随风而舞的树叶。

风刮的越来越紧,沙尘也越来越浓。

萧冉已经看不清不远处的沙丘了,在走向追风卧着的那处时,觉得自己每抬一次腿都甚是艰难。

这黑风暴,果然厉害。

萧冉摸到追风旁边后,看到郡主已经伏在两马之间的狭小空隙处,脸上也蒙上了萧冉给她的头套。

“郡主,风大时,只管埋头趴着,什么也不要管。”萧冉再次嘱咐着。

郡主扶扶头盔,说道“追风虽已披甲,可那头部只有一张羊皮。”

说着,郡主起身把身上的狐皮裘解了下来。

早在草原上时,萧冉已经割碎了郡主的一件狐裘。现在,郡主又把这件递了过来,萧冉断断不能再要了。

“郡主,我倒是忘了,你身上这件狐裘可垫在身下,不要披在身上。”

萧冉早已把自己的白袍披风解了下来。这东西平时披在身上显得威风,可遇到大风只可助风势。

郡主不肯,萧冉便把狐裘塞在追风与郡主之间。

然后,穿了两层甲的萧冉伏在马头处,双手探进生羊皮里,抱住了追风的脖子。

独臂汉子让萧冉再穿一层甲时说,重一点,风刮不走。

“追风,待黑风暴来时,你万万不可动弹。后面数千人马,都仰仗你做出表率,你明白吗?”已经戴了面罩的萧冉瓮声瓮气的说着。

追风晃了一下马头,似是听明白了。

“我就知道你明白。”萧冉高兴地抱紧了追风的马脖子。

我只要死死抱着你不撒手,那黑风暴便吹不走我。萧冉想着。

突然,萧冉看到一件白色的东西罩了下来。

“萧公子,你将此物的衣角固定住,也可遮挡一二。”说完,郡主又爬回到原处躲好了。

郡主处在两马之间,只要头顶处的生羊皮不被刮走,她还是有几分安全的。

萧冉这处就不同了。

作为阵眼,此处非萧冉与追风不可。

追风已是这群马儿的头马。每次傍晚放马时,那些马儿便跟着追风后面撒野。

萧冉觉得,这是自然的选择。

而自己成了这支骑军的头,则是大家伙为了活下去的选择。

何为命?何为运?

你选择的就是你的命,别人选择你就是你的运。

所以,萧冉和追风必然要在那里。若不能命运相随,怎可同舟共济?

人与马如此,人与人更应该如此。

不然,三千人马只能听天由命。

可恨那五人五马,知道自己被分配在防风阵边缘,便擅自牵马去了高处沙丘。

遇此紧急时刻,便是斩了他们也可。

可萧冉仅是让老何把马带回。

兵难带,将难当。萧冉觉得太平盛世的将军要好做许多。

而自家那个不想过太平日子的老爹,才是真正明白何为太平的人。

正这么想着,萧冉便听到震耳的轰隆声越来越大,心里便知道定是那黑风暴的中心离此越来越近了。

“郡主,万万不可抬头。”

只喊出这一句后,萧冉便连自己的喊声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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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暴风流沙

这他么的是刮风吗?萧冉被打雷一样的声音震得快要疯了。

连环雷?可就是连环雷也有一秒两秒的间隙啊。

这雷声就厉害了,一直不间断的炸响着,还带着要把人压碎的力量。

萧冉张大嘴巴,死死地抱着追风的脖子,好像稍一松手自己就能飞了一样。

也幸亏这样,不然真的能飞了。

原本还晴朗的天色现在已是一片昏暗,飞沙走石打在身上,早已是麻酥酥的,感觉不到疼痛了。

辛亏自己和那些处在防风阵边缘的人都是穿了两层甲,不然,这会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萧冉咬牙坚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只是死死地抱着追风不再挣扎了。

反正挣扎也没用,狂风无孔不入。只要它钻进来碰到没有甲胄遮挡的部位,那里便是刀割一样的生疼。

被黑风暴任意碾压的没了丝毫脾气的萧冉,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脑袋竟也木了一般。

要说面对这些自然灾难,动物比人就强一些。

且不说追风,就是那些平常军马,不管黑风暴如何可怕,都只是紧紧伏于沙地上,放低了脑袋,任凭狂风抽打着。

黑风暴越来越强劲,这时候,天色已是全黑了,如夜晚提前到来。

萧冉原本还透过生羊皮处的缝隙向外看着,这时候因为太黑,竟连那处缝隙也看不见了。

真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在萧冉的记忆里,自己还没有见过如此黑的地方。

我这是把脑袋伸进油漆桶了啊!萧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狂风依然大作,萧冉慢慢觉得自己有些憋得慌。

这就开始缺氧了吗?萧冉心里一沉。

要知道,相比于风沙厮打,最可怕的是缺氧。

那些原本还能苦撑着的人和马儿,会因为缺氧而意识混乱。而意识混乱,便会起身乱跑------

萧冉觉得,最为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要说这黑风暴能引起缺氧,是因为风暴中心风力太大,裹挟着的粉尘沙土密度便高。这样,单位空间内的氧气含量便会变少。

这就是那些原本躲得好好的人,突然便跳起来疯跑的原因。

只是,若是此时跳起来,便是一线生机也不会有了。

好在萧冉早已嘱咐众人,若是遇到呼吸困难的时候,便放慢呼吸,不要慌张,顶多坚持喝一碗水的工夫,此症状便可缓解。

到底是不是这样,萧冉也不敢保证。这样说,完全是按照游泳抽筋加天热中暑的症状来说的。

自己能有什么办法?黑风暴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好不容易知道的那点防护措施都已经用上了。如果还不行,除了听天由命自己还能怎么办?

好在这次的黑风暴虽说强劲无比,却也过去的快。

等萧冉觉得不是那么憋气的时候,便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重,像是不断地有东西压上来。

萧冉不再缺氧的大脑略一思索,便知道是什么东西压上来了。

这黑风暴初到时,因风力太大,能生生地把人割烂,那夹在在风中的沙土便落不下来。

这也是萧冉等人为何一定要穿两层甲,还有蒙生羊皮的原因。实在是狂风如刀,不多穿不行啊!

而最强劲的这股风过去后,风力变弱,那些夹杂着的沙石尘土便纷纷落下,开始掩埋堆积,出现新的沙丘。

大漠中那些从不定型的沙丘,沙梁,就是这样来的。

萧冉睁开眼,看到天色已经不是那么黑了不说,还在快速地变亮,便断定最为强劲的风头已经过去了。

后面的,就是开始埋人的走沙。

对,就是会走的沙子。

它们会像海里的大浪一样涌过来。

只是海浪平静以后便是无声无息,而沙浪会把所有遇到的东西深深埋在沙层下。

要说萧冉专门守在这个位置,虽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也是最为紧要的地方。

萧冉感到沙浪越来越猛的时候,猛然掀掉头顶处的生羊皮,扯着追风的缰绳便站了起来-----

虽是狂风刚过,可风力没减多少。萧冉刚刚站定,就被风儿刮的差点扑倒在地上。

好在追风被萧冉一扯缰绳,已是抬起前身,扬起了头颅。萧冉一扑,便与追风贴在了一处。

萧冉快速扯掉头套,狂喊一声“起来”!

随着这喊声,早已被风沙掩埋的快要与周围沙地平齐的磐石大阵动了起来------

一声风中的狂吼怎么唤醒沙土下的人马?实在是萧冉早有安排,将追风身上扯出一根长绳,一直扯到防风阵最后一匹马处。

只要追风一动,那些马儿和守在马旁的人便会知道。

萧冉原本是想用这个办法发布号令,只在那最为紧急的时刻使用。

现在追风站起,身上的长绳扯动,那些人马便也陆续站起,免了一场被埋于沙土下的劫难。

流沙依然在滚动,萧冉想着那些躲在地下的人,疯了似得对着那些一脸懵逼的人喊道“赶紧挖人。”

喊完后,萧冉便朝着追风原本卧着的地方扑去------

郡主没有站起来。

萧冉伸手一顿乱刨,没几下就摸到了那顶头盔。顺着头盔向下探去,便抓住了肩甲处铁甲的皮扣。

萧冉双手抓紧皮扣,全身用力,“嘿”的一声过后,便把郡主硬生生地从沙土中扯了出来。

郡主从沙中出来后,那个显大的头盔便掉了下来。萧冉一把将郡主的头套扯下来,看到郡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萧冉大骇,一身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

“先生、先生------”喊过两声后,萧冉便不喊了。

等老秀才来了,说不定郡主便没救了。

这么想着,萧冉狠狠心,大拇指便朝着郡主的人中狠狠掐去------

掐人中,晃脑袋,反正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就在萧冉想着是不是给郡主浇一脑门冷水的时候,郡主嘴角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

“我靠,差点吓死我。”萧冉一屁股坐在地上。

郡主醒过来后,皱了一下眉头,便伸手在鼻子下摸着------

萧冉看看郡主,便对她说道“郡主,你可记得我是谁?”

郡主看了萧冉一眼,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不要紧,就看到一个身影如飞一般朝这里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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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暴风过后

萧冉看到这个身后扬起一道尘烟的人影如飞一般朝自己冲来了,便向后退了一步。

可这个影子却没有停步,还是实实在在的撞在了萧冉身上。

萧冉遭此撞击,“哎呦”一声,身子便向后仰去,重重地跌倒在沙土中。

等萧冉一脸沙子的爬起来,看到那个撞自己的人已经跪伏在郡主身边,却抬头怒视着自己。

“扎木合,你疯了吗?”说着,萧冉扒拉扒拉身边的沙子,把陌刀从沙中抽了出来。

扎木合只是看着萧冉,一只手摸在腰间的套马索上。

萧冉没有抽刀,扎木合也没有抽出套马索。于是两个人便像斗鸡一样干瞪着眼。

坐在旁边的郡主却像没看见一样,只是一个劲的哭着。不但哭的梨花带雨,整张脸也成了个大花脸。

说实话,不管前世今生,萧冉从也没碰到过一个女人对着自己这么哭。惊讶之下,萧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该不该哄她。

因为郡主身边还跪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扎木合,若是自己过去拍拍郡主的肩膀,摸摸她的头,再说几句哄女孩的话,估计扎木合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这么一想,萧冉觉得干脆就让她哭个够。

不就是后怕吗?这里谁不后怕?

不后怕的只有死人。

想到这里,萧冉浑身一机灵,心说坏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没有熬过这次黑风暴。

“老何、老何------”萧冉站在顶风处,喊声便传了出去。

喊过后,老何并没有出现。眼前却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原来,那些原本卧着的马已经站起来了。

虽是站了起来,可人们跑来跑去,马儿也动来动去的,看上去便混乱成一片。

在加上那些挖人扬起的沙尘,萧冉几乎看不到什么。

怎么这么乱啊?

可能不乱吗?救人的,救马的,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如郡主这样嚎啕大哭的。

一时间,原本严正的防风大阵,现在成了混乱的败军逃亡样子。

萧冉看了一会,也没了主意。

这时候,一个刚刚扯去头套的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萧冉一看,却是周继。他躲黑风暴时的位置就在追风的后面,只是经此一劫,有些惊吓过度,故而现在才回过神来。

“周继,吹号!”萧冉对着他喊道。

“小、小将爷,吹什么号?”周继一脸蒙圈的问道。

“集合,全军集合!”萧冉朝他吼着。

牛角号吹响后,乱糟糟的情景并没有改变,倒是老何跑过来了。

“小将爷,何事吹号?”老何周身尘土飞扬,两只眼睛也是无神的样子。

“你还好吧?”萧冉问道。

“我还好。”老何抹了一把脸。

“你速速找到李将军,查明损失。”萧冉放心了。

“是。”回答过后,老何并没有马上离开。

“嗯?”萧冉不解的看着他。

老何搓搓手,说道“小将爷可曾记得让我去追的那五人?”

萧冉一怔,随即想起来那五个在黑风暴到来之时牵马去了高处沙丘的人。

“记得。”萧冉看向那处沙丘。

这一看不要紧,萧冉顿时惊呆了。

那里那还有沙丘啊?早已变成了一片平沙。

“小将爷,马我牵回来了,人------”老何有些心痛,都是从黑河土城逃出来的,却死在了那里。

萧冉挥挥手,意思是我知道了。

“小将爷,那些马------”

“马怎么了?”萧冉随口问道。

“回到大阵时太晚,来不及给它们披甲------”

“怎样了?”

“皆以重伤。”

萧冉想起那个老胡人的那匹马。

“我知道了。”萧冉转过脸去,风虽依然强劲,可却在渐渐减弱。

大半个时辰过后,这支劫后余生的骑军又站在萧冉面前。

现在这些人的脸上,全是满满的钦佩之色。看着萧冉的时候,眼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偌大的一场黑风暴,就在小将爷的指挥下,几乎做到了全军皆活,损失也不大。看来跟着这个小将爷,回归东土也不是什么难事事。

除了还不想去东土的,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萧冉在风中点视过全军后,发现少了几个人。

除了那五个自作主张找死的,还缺了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独臂汉子。

萧冉心里一沉,心说难道独臂汉子还在沙中埋着?已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活不了了。

“赶紧找人。”萧冉喊着便朝当初独臂汉子跳进去的那处沙坑处跑去。

黑风暴来临之前,萧冉曾交代独臂汉子,若是自己有什么意外,便由他带着剩余的人继续东去。

现在几乎全部人马都已安然无恙,反而保险系数较大的独臂汉子没有出来,萧冉便越发的着急了。

等众人跑到独臂汉子藏身的那处沙坑时,看到蒙在沙坑上遮挡风沙的那几张生羊皮已经被掀在一边,坑内的那两个人早就露了出来。

只是,这两人却是缠在一起,谁也不放过谁。

看到萧冉等人过来了,独臂汉子瞪着眼睛,嘴里呜呜囊囊的说着什么。

萧冉看到独臂汉子还活着,心便放了下来。可独臂汉子单臂搂着那个和他同处一坑的人,似要把那人勒死一般,萧冉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放手、放手,有话好好说。”萧冉喊道。

“呜、呜呜------”独臂汉子只是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手臂却丝毫也不放松。

萧冉再看看那个被勒的说不出话的人,那人只是拿眼光看着萧冉,脸上却无半点凶相。

萧冉挥挥手,两个边军走到坑边,一人抓着一个,一用力,便将二人同时拉了上来。

上来后,两人便分开了。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独臂汉子指着那人,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吐着嘴里的沙子。

再看看那人,捂着脖子躺在沙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李将军,怎么打起来了?”萧冉实在看不出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他、呸,他是奸细。”独臂汉子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独臂汉子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不由都看向那个躺在沙地上还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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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奸细

“奸细?”萧冉走到那人旁边,手握在陌刀刀把上。

看到萧冉走了过来,那人长呼出一口气,对着萧冉说道“小将爷,我不是奸细。”

萧冉蹲了下来,看着这人虽尘土满面却与那些东土人有些不一样的脸庞说道“你是说李将军胡说吗?”

“小将爷,不敢不敢。”

“起来说话。”萧冉厉声吼道。

那人爬起来后便跪在了萧冉面前。

萧冉有些迷惑,心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真正跪在自己面前。黑河边上那一次不算,那些人是看到自己手中的陌刀才跪的。在他们心里跪的人,是自己的大将军老爹。

看到眼前这人跪的那么实诚,萧冉短暂的迷惑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掌握别人生死、藐视一切的威风感觉。

这跪人和被别人跪,可是天壤之别啊!

“小将爷,你且问他是哪里人。”可能是看到萧冉只是沉默不语,已经吐干净嘴里沙粒的独臂汉子喊道。

萧冉瞥了独臂汉子一眼,心说问什么我还需要你说吗?

“你是哪里人?”萧冉问道。

“回小将爷的话,我是北狄人。”

“什么?”萧冉大吃一惊,心说怎么又蹦出个北狄。

“算你老实。”独臂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萧冉看向独臂汉子,说道“这北狄又是怎么回事?”

独臂汉子一愣,随后说道“小将爷,这北狄就是北狄,是与西胡一样与我王朝作对的地方。”

萧冉“哦”了一声,便回头又问道“既然你是北狄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磕了一个头后,抬头说道“回小将爷------”

原来,此人原本是个商人,专门从北狄往金銮王朝贩马的商人。

金銮王朝缺马,所需马匹要么来源于西胡,要么便是北狄。只是,这两处边境都不平静,马儿便不容易得到。

所以,金銮王朝从不与西胡和北狄同时交恶,为的就是还有马儿交易。

这十几年来,东土与西胡不死不休,那马儿的交易便早已断绝了。王朝所需的马匹,主要由那些马贩子从北狄运来,与王朝交易。

只是这些事情,萧冉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听这人这么一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你一个马贩子,怎么又跑到这西胡来了?还混进这支想回归东土的骑军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小将爷,我不是奸细,至于如何来到这里,却是和你等一样,也是被掳来的。”那人许是看到萧冉并不像独臂汉子那般恨自己,便不再惊慌了。

这时候,又有人来到这里,看到这个跪着的人后,便失声喊道“这不是安达儿吗?怎么跪在此处了”?

萧冉转身看向此人,却是老何。

“你认识此人?”萧冉问道。

“回小将爷,认识。”老何走近了一步。

“老何,你怎么认识这个奸细的?”独臂汉子朝着老何喊道。

“李将军,这奸细一说,从何而来?”老何一脸疑惑的看着独臂汉子。

“在沙坑中,那黑风暴雷声最急的时候,此人喊出一声诶妈。”独臂汉子高声说道。

一声诶妈,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齐齐的看向独臂汉子。

独臂汉子吐出一口口水,正待细说,不曾想,跪着的那人却突然说道“诶妈,乃我北狄人最为惶恐时所喊之语。”

萧冉想了想,心说这“诶妈”是不是和“妈呀”是一个意思啊。

独臂汉子盯了那人一眼,凛然说道“我十多年前听到此声时,是一名北狄军将被我劈于马下之时。”

独臂汉子话音刚落,那北狄人便冲着萧冉磕头不止,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小将爷饶命------”

萧冉看着他又气又乐,心说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就算你是奸细,我也要问清楚不是吗?

“老何,这个人是从土城跟来的,你说他是不是奸细?”萧冉下意识的觉得,就算此人是奸细,被掳到西胡十年,也早已成了平民百姓了。

难不成他还能像那个代号西风的谍司那样,身处异域十年而其志不改?

除非北狄也有猛如自家老爹那样的人。

“回小将爷,此人确实是北狄人,但也是被掳来的。”老何说道。

萧冉看着老何,心说这被掳来的,也可能是奸细啊。

“此人在关城时,曾为镇边军供应马匹,城破之时,便被掳来了。”老何又说道。

为镇边军供应马匹,自然做的是对王朝有利的事情。独臂汉子仅凭一句这人被吓破胆时下意识的喊出的一句话,就认定此人是奸细,明显不妥。

“李将军,此人是北狄人不假,可你如何就认定此人是奸细?”萧冉问道。

独臂汉子听到萧冉这么问,一时间也有点愣了,心说当年我跟随大将军北征,便知道这北狄人狡诈多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比这胡人要难对付百倍。

此人一直混迹于这支骑军中,并不曾把自己的身份事先说明,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虽是这样想,可要自己那出此人是奸细的证据,自己却是没有。

想到这里,独臂汉子盯着那人,恶狠狠地说道“若你不是奸细,为何在我开口询问你时,将沙子灌入我嘴中?”

萧冉一听,刷的一声便抽出了陌刀。

那人一看,顿时双手乱摆,慌乱地喊着“小将爷息怒,不是我有意将那沙子灌进李将军嘴中,实在是受此黑风暴惊吓过度,一旦见了天日,便想爬出此坑中,无意将沙子扬进了李将军嘴中。”

萧冉眯眼盯着那人,心里却在想着,照你所说的,也像是身份暴露后想跑的样子。

大约看到陌刀并没有砍下来,那人又急急地说道“李将军入坑时,我便戏谑说我要与李将军生死一穴了,要说我是奸细,何不在黑风暴来时,便偷偷将李将军害了?”

说完,那人将一把短刀从靴筒中抽了出来。

萧冉看到那人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便飞起一脚,踢在了此人的手腕上。

短刀飞出去后,那人捂着手腕说道“小将爷,不是我有二心,靴筒中藏短刀,实为我北狄人之习俗。”

萧冉将短刀踢出后,便知此人并不是想行刺。所以,踢过后,便有些后悔。

平白挨了一脚的那人并没有反抗,依然跪在萧冉面前,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萧冉看了独臂汉子一眼,转头对那人说道“起来吧。”

不管你是不是奸细,到了我手里,是龙你要盘着,是虎你要卧着,是狗,你得朝我摇尾巴。

“刷”的一声,陌刀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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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旭日东升

天色本就已晚,又被这名叫做安达儿的“奸细”耽误了一些时间,萧冉便决定在此处过一夜再走。

那名谍司当初也告诉萧冉,在此地过一夜最好。

于是,宿营的命令下达后,大家又是一通忙活。

原来不缺的生羊皮,现在便成了宝贝。原因是黑风暴不但刮走了许多生羊皮,还把很多那些遮在马头上,挡在人脑袋上的生羊皮变成了渔网的样子。

风暴如刀,果不其然。

于是,萧冉又让老何等人把剩下的那些生羊皮重新分配,尽量做到人手一张。

要知道,这大漠晚上及其寒冷,没有生羊皮保暖,那些甲胄在身的人便会冻得整夜不得安睡。

萧冉又让老何在那处断墙边,用羊皮搭了一个简易帐房,好让郡主在里面歇息。

白天郡主尽情哭过后,想必是所有的不快都已发泄完了,现在安静了许多,只是默默看着萧冉等人为她安排着。

女孩子,哭过就没事了。萧冉在心里说着。

那处断墙经过此次黑风暴后,又是矮了一截,几乎与沙地平齐。于是,郡主的那个帐房也就建的又小又矮。

好在郡主并不在意这些,想来平时也是在草原上野惯了,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的道理。

那口萧冉欠着一个封侯令的水井再次被掩埋。好在几乎所有的水囊和整张羊皮制成的水袋已经都早已灌满了,这让萧冉心安了许多。

萧冉叫老何等人把水管好,继续实行按时按量饮水的规矩。吃的基本已经告罄,就连马儿吃的草料也不多了。

可没有军粮却是个大麻烦,这么多人总不能靠着喝西北风活着吧?

就在萧冉想着是不是派出一支小队,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豺犬之类的动物,打上一些以解燃眉之急的时候,老何走了过来。

先前萧冉在审讯那个北狄人的时候,老何便想对萧冉说什么,只是看到当时的情景,老何便没有说。

“小将爷,那些马------”老何似乎十分为难。

“哪些马?”萧冉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那五人带走,又被我带回的那些。”老何指了指当初沙丘的方向。

“哦,那些马怎么了?”萧冉知道那些马都被如刀风沙打成重伤了。

“想是活不成了。”老何叹了一口气。

萧冉心里一顿,赶紧问道“郡主可知此事?”

老何摇摇头。

萧冉挥挥手,示意老何靠近说话。

老何把耳朵凑过来后,萧冉对他悄声说道“寻一个没人的地方,离这里远一点。”

说完,萧冉做了个“杀”的手势。

老何瞅瞅四周,心说那郡主也不在眼前啊,小将爷至于如此隐秘吗?

老何却是不知道,萧冉早就被郡主那套马儿比人金贵的理论洗了脑,现在做杀马取肉的勾当,心里便跟做了坏事一般。

老何走了,萧冉觉得那些马肉至少能让这支骑军坚持几日了。

区区五匹马,能得到多少肉,萧冉自然是知道的。可萧冉还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军中还有存粮,和军中粮草已尽,却是大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心理因素,就好像一个家庭过日子,家徒四壁,一分钱没有了,和虽然同样是吃不饱穿不暖,可多多少少还有几个大钱垫底大不一样。

前者,那是绝望。后者,那是还有希望。

带兵也是这样,弹尽粮绝,那只有等死。若是还要一点存货,那就有翻盘的机会。

萧冉要让这支骑军知道,我们还有军粮。虽然少,可有。

如此,军心便还在,希望也就还在。

况且,五匹马制成的军粮,怎么也有几百斤肉吧。

只是,此事万万不能让那个郡主知道。

至于味道,羊肉马肉,制成肉干以后,估计也没什么两样。

在萧冉看来,那些肉干除了难咬,实在是吃不出什么滋味。但是,那些肉干却有两样好处,一是极耐储存,二是极难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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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日的黑风暴过于凶猛,把大漠所有的戾气都带走了。第二日天色刚刚透亮,便看到晴空万里,一轮红日把大漠渲染的通红。

萧冉从没有看到过如此盛景,一时间望着东方竟有些发呆。

“咳咳,公子,今日我等还要继续南行吗?”老秀才昨日吃了不少沙尘,今日一开口说话便要先咳两声。

萧冉回过神来,看着老秀才笑着说道“今日我等要去那里。”

说完,萧冉抬手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老秀才看向萧冉指着的方向,也被这不多见的大漠景色所震惊,望着东方痴痴地说道“我等的家,就在旭日升起的方向。”

“回家喽。”萧冉兴奋地朝着身后那些人喊道。

萧冉话音刚落,身后那些躲过一次次生死的人便高呼着“回家喽、回家喽------”

与这个群情激奋的情景格格不入的是,郡主站在狮子照旁,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银甲将军。

说好的今日便放我回去,怎么还不来与我话别?郡主扥扥马缰,似乎在发泄着心里的不快。

郡主的事情,萧冉一刻也没敢忘记。

且不说自己曾答应那个西风谍司,就说自己心里,对郡主的一路相帮也是万分感激的。

只是,自己那点小心思不想被郡主看穿,该做的戏还要做下去。

“郡主,前几日我答应你,今日便放你回家。”萧冉穿过人群,走到郡主面前说道。

郡主看了看周围忙着出发的那些人,一只手摩挲着狮子照的脸颊,点了点头。

没说话,在萧冉看来,这就是有几分不舍得意思。

“郡主,承蒙你一路关照,我等才来到这里。想来此去东土已没有大碍,郡主可放心回家。”萧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十分真诚,心里却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郡主还是没有说话。

“郡主,军粮和饮水,我已安排老何给你备足了,放在了另一匹马上。另外,你身上的甲胄,自当是我送你了。”

郡主这身甲胄,被那个叫陆良的裁缝改制后,穿在身上十分合身得体,郡主穿着这身甲胄躲过黑风暴后,便不愿意脱下来了。

郡主咬咬嘴唇,一脸的幽怨。

郡主脸上的表情,萧冉看的真真的,于是,萧冉在心里便想着,这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想离开,还是害怕只和扎木合穿行大漠,心里没底?

若是前者,自己不用多说什么,便可达到自己的心意了。如果是后者,自己倒是可以吓她一下,让她跟着自己走。

想到这里,萧冉故作关切的说道“郡主,若是你害怕大漠无常,时不时地有黑风暴这等事情出现,我可亲自护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郡主的眼睑便抬了起来。

萧冉心里暗叫“不好”,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做套吗?

“萧公子,若是这样,最好。”

萧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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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缺粮

萧冉看着郡主的脸,心说你这顺杆爬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大了。

可自己给自己做的套,还得自己解。

“郡主,送你回去,自然是应该的的,不过------”萧冉拉长声音,看着郡主的脸色变化。

郡主微微皱眉,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不过,这里还有数千人马,都把我当成了主心骨,我这一走,不知他们会怎么想?”萧冉一副为难的样子。

“想必他们也不是一日离不得公子吧?”郡主说的十分认真。

“若我送你,便不是一日的事情,这来来回回总得十天半月。”

“公子无妨,你只让先生和李将军先行东去,你单骑追赶,必用不了许多天。”

萧冉看着郡主波澜不惊的脸,心说你是认真的吗?

郡主看向北方,嘴角含笑。

萧冉看着郡主的侧脸,心里不由得笑了。

“郡主是在开玩笑吧?”

“满眼风沙,我哪有与公子开玩笑的心情。”说完,郡主抬起右臂。

一直站在一旁的扎木合看到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手势,赶紧跨前几步,跪伏在狮子照旁边。

“郡主,我军就要断粮,若是我不在军中,那些马,”萧冉指着已是列队完毕的骑军大队,接着说道“不等走到东土,恐怕有一半要成为果腹的军粮。”

已是上马的郡主听到萧冉的话后,身子顿了一顿。

“萧公子,既然军中无粮,你在军中他们便有的吃了吗?”郡主说这话的时候,满是不屑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你萧冉一个人,也不够他们吃的啊!

萧冉听出郡主话中讥讽的意思,便大声说道“我萧冉当不得这数千人马的军粮,却可给他们走出大漠的勇气。”

郡主一听这话乐了,满脸含笑的看着萧冉说道“萧公子,我倒是有兴趣看看,你是如何只凭勇气便带他们走回东土的。”

萧冉看着郡主,微微一笑,说道“郡主此话当真?”

“我是西胡郡主,绝无戏言。”

萧冉笑了,心说明明是你还不想回去,偏要搞得像长亭分别似得。

其实,并非郡主不想回去,实在是此时无法回去。

数千人马,几乎断粮,此去千里,何以为食?

这数千宛地良马,却是极好的军粮。

在我西胡,大灾之年,人畜无食,胡人宁愿把马儿驱离毡房让它们自寻活路,也不会杀马救急。

草原上每一个人都明白,无马便无胡人。

这个萧公子虽然爱马,可若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保不齐就会拿这些马开刀。

自己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我倒要看看,你萧公子爱马是嘴上说说,还是打心里真爱。

这么想着,郡主便决意继续与这支骑军一起东行。

萧冉并不知道郡主内心真正的想法,只当是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又得逞了,上马后,便与郡主并驾齐驱,朝着东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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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好说,现实却是啪啪啪啪的一个劲打脸。

打谁的脸?自然是萧冉的。

因为军中缺粮,萧冉便让老何将那五匹马的马肉当金子一样保管着,每日只有上路前和宿营时,才每人分几丝干肉丝。

对,大家没有看错,就是几丝干肉丝。

这几丝是多少呢?萧冉数了一次,分给自己的是七根,只有一巴掌长、牙签粗细像老鼠尾巴一样的七根。

萧冉觉得这不是分军粮,这是在喂鸟。

且一连五天,天天如此。

可自己定的规矩自己能说什么?

好在那个老何很听话,分给郡主和扎木合的便多一些。可多也没多到那里去,顶多就是和喂猫一样罢了。

有好几次,萧冉都看到扎木合盯着老何的脖颈子,眼里是满满的恨意。

萧冉怕郡主因饿生事,便找到老何,让他私下里再给郡主一点肉干。

哪曾想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老何一点面子也不给,冲着萧冉嚷道“军粮分配一事,是小将爷当着众多兄弟当面定下的,若是此时掺私,小将爷何以服众?”

萧冉看着火气甚大的老何,心说让你管军粮是选对人了。

虽是这么想,可萧冉想着白天看到郡主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身影,便有些不忍,就想再说什么。

哪曾想还不等萧冉开口,老何便拉着萧冉走到了那些残缺之人休息的地方。

“小将爷,你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老何从一个坐着的人手里拿过一个东西。

萧冉看看老何,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怎么看也不像是食物的东西。

那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但萧冉却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在萧冉军中本就极多,经过黑风暴后,这东西虽损失了不少,可现在在军中却是最多的物品。

生羊皮。

萧冉握着那块巴掌大小的生羊皮,狠狠盯着老何。

老何面瘫,喜乐恐惧本就不显于脸面,所以,萧冉看着他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低头,却看不出表情。

“我让你管理军粮,实是看你还算公允,可你不能看他们是残缺之人,便给他们吃这个。”说完,萧冉将那块满是牙印的生羊皮摔在地上。

“小将爷,且请息怒。”突然,那些人中有人喊道。

萧冉转头看去,却是那个裁缝陆良。

“小将爷,你错怪何大哥了。”陆良虽是坐着,依然抱拳说道。

“嗯?”

“小将爷,是我等主动不要肉干的。”陆良说道。

萧冉一愣,心说肉干不好吃吗?还是你们嫌少不吃?

陆良看着萧冉继续说道“我等知道军中缺粮,只是,我等皆是无用之人,不肯与马上那些将士争食。”

萧冉大惊,赶紧问道“你是说你等省下军粮,给那些骑军将士吃?”

陆良与那些人都连连点头。

萧冉有点激动。

一激动就乱发誓。这会在心里发下的誓愿是,若是回到东土,我必寻一良善之地,把你们养起来。

“小将爷,我等吃此生羊皮即可,留下军粮,让那些骑军将士吃了,也好护送我等回家。”陆良这句听似自私的话,在萧冉心里,便是大义之言。

“可是,这生羊皮干涩难咽,你等------”

不等萧冉说完,陆良便笑着说道“小将爷,饮雪含毡,食腐充饥,那样的日子你可曾忘了吗?”

萧冉一听,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句“生肉可食”的话来。

胡地十年,没有一只能化了铁的胃,早就饿死八百次了。

萧冉看着众人,知道多说无益,这些人是铁了心只吃羊皮不吃肉干了。

于是,萧冉冲着他们一抱拳,高声说道

“诸位,萧冉无能,让你等吃这般苦,两天,就两天,我定要让你等吃上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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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煮天下

两天后就会有军粮吗?

萧冉也不确定。

萧冉不会是看到那些人仗义,便脑子发热,又在胡乱许愿吧?

当然不是。

那谍司说过,离开沙井向东边走七日,便会有给养。

自己这支骑军离开沙井已经五天了,若是方向没有走错,那么,再有两天就会得到给养。

至于从哪里得到,又是从什么人手里得到,那名谍司没有说,萧冉问了一句便作罢了。

那夜过阴山山口时,那名谍司说,连夜过阴山,天亮后便会起风,后来果然起风了。

那名谍司让自己一路向南,便可以得到水源补给,果然找到了沙井。

那名谍司还说,七天内必须走到沙井处,否则就会无处躲避黑风暴,大家这辈子也不会回到东土了。

萧冉觉得这件事情是那名谍司说的最玄的事。七日后的黑风暴,那名谍司是怎么知道的?

可萧冉有一次展开那卷地图,仔细看过后,便知道那名谍司胡地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地图上不但标记了那些重要之处,还将大漠中起黑风暴之前的那些症候一一记录下来,做了详细说明。

萧冉觉得,这卷地图不单单是地图,还是胡地的详细地理气候说明书。

自家那位大将军老爹用命换来的地图,好像确实物有所值。这是萧冉第一次对那个死命计从心里万分钦佩。

那些事,那名谍司都说对了,想来这军粮补给之事,应该也不会错吧?萧冉看着那些因为吃不饱躺在沙地上的人,忧心忡忡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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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萧冉看到沙地上断断续续的出现一些枯骨,一连两天皆是如此。

那些枯骨有的被沙子埋着一部分,还有的则完全暴露着。

萧冉初看到这些枯骨时,并没有多加注意。后来发现那东西越来越多,便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些枯骨大多是人骨。

震惊之余,萧冉便问老秀才这些枯骨是怎么回事。

其实,老秀才第一次看到这些枯骨时,心里便难受万分。

他想起了那些被狼兵绑成一串串的东土人,就是沿着这条路一路西行的。

大漠难穿,那些本就缺水缺粮的被掳之人,很多便倒毙在这条路上。

风沙来来去去,他们便时而暴露时而长眠于细沙下。

萧冉知道这些事以后,心伤之余,便知道这条路走对了。

大漠无际,虽说没有什么现成的路,可这些枯骨便做了路标。

路虽走对了,可自己急需的给养又在哪里?萧冉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荒漠,心里越发的着急了。

一天前,军中已是粮草皆无。不但人没有吃的,就连这些马儿也没有草料了。

“公子,想必那日黑风暴厉害的很,把那些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枯骨都刮了出来。”老秀才指着一副骨架说道。

萧冉只瞥了一眼,便转过头来。

郡主的坐骑就走在萧冉旁边。这时候,萧冉给她的那只头套又派上了用场。

郡主这几天只要太阳出来,便把头套戴上。虽是闷热,可能遮挡大漠中能把人脸面晒干的强光。

萧冉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让大家都这样做。等那些各式各样的头套戴上后,这支骑军便像是一队野鬼组成的。

又渴又饿,萧冉觉得再不吃点喝点,大家就真的变成野鬼游魂了。

“郡主,你渴吗?”萧冉有气无力的说着。

郡主抓着缰绳的手动了动,意思是你省点力气吧。

萧冉咧嘴一笑,用力喊着“大家吃过杏子吗”?

身后传来几声嘶哑的窃笑声。

“草原上的酸奶大家总都喝过吧?”萧冉又喊道。

酸奶,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喝过。

不过,萧冉第一次喝这种酸奶的时候,感觉和喝老秀才皮囊里的药一样,都恶心的咽不下去。

那不是真正的酸奶,而是这些曾经的牧羊奴偷偷留下的羊奶,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后,只等快要饿死的时候才肯喝的东西。

因存放时间过长,那东西便会变酸便馊,不是快要饿死了,恐怕没人肯喝。

现在萧冉说出酸奶二字,那些曾经都这么干过的人,胃里便是一阵翻腾。

可胃里翻腾过后,嘴里竟有了津液。

那些原本干渴的连说话也费劲的人,现在也能说几句话了。再看向走在最前边的那个银甲将军时,心里便是满满的佩服。

这小将爷,还会拿恶心来止渴啊!

而萧冉却想着,我这望梅止渴的办法不管用,一声酸奶却让你们说话也清楚了不少。

“萧公子,杏子好吃吗?”郡主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像百灵鸟,而是像黑老鸹了。

萧冉看着那张只有眼睛处有两个洞的脸,差点笑出声来。

郡主,没发现你还是个吃货啊!

“那杏子啊,酸酸甜甜的,吃一口,可倒牙。”这么说着,萧冉觉得自己嘴里竟是津液连连,一时间竟不渴了。

“那杏子,可是因何而得藕,有杏不须梅中的杏子吗?”郡主在头套后舔了舔嘴唇。

“呦,郡主,这你都知道啊?”萧冉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老秀才。

老秀才伸手摸了一下露在头套外的胡子,想必那藏着的脸上,此时也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吧。

“莲藕,杏子,梅子,都很好吃。”萧冉说道。

“这些我只在画中见得。”郡主轻声说道。

“郡主,此生没有吃过这些美味,可就白活了。”萧冉藏在头套后的脸上,一副回味的样子。

郡主没有说话,手中的马鞭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背。

“郡主,我东土王朝还有一样你们女子爱吃的东西。”萧冉本不想提那些一想起来便更饿的美食,可看到郡主好像对那些吃的挺感兴趣,便强忍着胃疼也要用美食为饵,钓这条锦鲤。

“什么啊?”郡主虽是无力说话,可也忍不住问道。

“麻辣烫。”萧冉一字字说道。

“什么?”郡主似乎没有听清楚。

萧冉简直想自己扇自己的嘴。那他么的是金銮王朝,有麻辣烫这东西吗?

郡主伸手用马鞭捅捅萧冉。

萧冉无奈,只好说道“就是火锅。”

这东西总会有吧?就连草原上普通胡人家里,铁锅里也煮着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羊肉。那个会打制铁锅的金銮王朝,即使没有火锅,铁锅乱煮总有吧?

“哦,只是不知这火锅和那铁锅有何不同。”说完后,郡主便不想再说话了。

萧冉觉得嘴里还湿润着,再说几句也还顶得住,便又说道“虽无不同,可锅里煮的东西便大不同了。”

郡主看向萧冉。

萧冉一脸得意地说道“你等只知煮肉,我煮的,可是全天下可食之物。”

郡主定定的看着萧冉,不管马儿如何颠簸,那眼光也没有离开萧冉的脸。

“全天下可食之物?”说到最后,郡主似乎已经破音了。

“对,我把它叫做一锅煮天下!”萧冉颇为自豪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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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大纛碎片

一个饿的前心贴后背的人,对着另一个饿的眼花缭乱的的人说着什么一锅煮天下,实在是一件相互折磨人的事情。

好在这个饿的眼花缭乱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萧冉的胡言乱语,就自当那货是饿的发癔症。

一锅煮天下,即使有那么大的锅,你有那么大的肚子吗?

懒得和你费口舌。郡主头套后的脸上,带着一丝讥笑。

已是走到那道远远便能看见的沙梁下。萧冉抬眼看了看沙梁顶处,又向左右看了看,便带头打马朝着沙梁上走去。

郡主也拍了拍狮子照的屁股,跟着萧冉向沙梁上走去。

看到郡主跟了上来,萧冉转头说道“郡主,你想啊,羊肉牛肉,鱼丸八带,蟹蛤虾螺,整整一大锅,那该有多过瘾啊!”

萧冉觉得,现在要是真有这么一锅东西,自己能吃的连汤也不剩。

只是,萧冉说的这些,对郡主来说,都是神一样存在的东西。

“萧公子,你的天下,只有这些东西吗?”郡主说话越发艰难了。

萧冉摇摇头,握着马鞭指向东方,刚想要说什么,却愣怔怔的盯着前边说不出话来了。

郡主觉得奇怪,便看向萧冉马鞭指着的方向,这一看不要紧,把郡主惊得差点掉下马来。

这两人本就走在前边,就在说话打趣的工夫,马儿便走到了沙梁的顶端。

等萧冉坐在马上鞭指东方,想着挥斥方遒的时候,却看到沙梁下,一处如同山谷的地方,躺满了死去的狼兵和马儿。

萧冉等人的行军路线,原本就是冲着这道沙梁去的。萧冉原本想节省马力,绕过这道沙梁。

可走到近前后,却发现这道沙梁两端连绵不止,若想绕过去,势必要花费更大的气力。

看到这道沙梁并没有多高,萧冉便带头打马上了沙梁。可来到沙梁上后,却看到沙梁的另一面出现如此惊人的场面。

饶是心惊不已,萧冉还是转头快速命令老何,向东、南、北三面,各派出三十名侦骑。

老何领命后去安排了,萧冉便抽出陌刀,带着数百人冲下沙梁。

沙梁下无风,萧冉等人却感到阴风阵阵,周身寒冷。

萧冉停下马后,看着眼前的惨象,一时间竟有些蒙了。

那些狼兵身上,衣服已是破碎不堪。但披发左衽的习俗,还能看出他们原先的身份。

那些马儿,有的还被沙子半埋着,只是露出前腿和马头,还有的仅仅只有一片皮毛可见。

萧冉的脸面抽动了一下,心说你们这是遇到黑风暴了吗?

可一眼看不到边的死人死马,只是数日前的那场黑风暴所为吗?

就在萧冉疑惑的时候,周继打马跑了过来。

“小将爷,你看。”周继的手里,拿的是一块毛织品残留下的碎片。

萧冉看着那块黑白色相间的碎片,心里顿时一惊。

那碎片虽不大,可是由黑白颜色的牛毛线相间织成还是能看出来的。而在阴山山口,那名谍司的大军中,竖着的就是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

萧冉伸手接过那块碎片,仔细看了看后,打心里不愿确定这是那面大纛的一部分。

“去,把郡主请来。”萧冉对周继说道。

周继答应了一声,便要打马向沙梁上冲去。萧冉想想不妥,便连忙喊住他,又说道“不,不要请郡主,只把那个扎木合叫来便是。”

“是。”

不多一会儿,扎木合跟着周继来到沙梁下。

萧冉把手里的那块碎片递到扎木合手中,说道“你可认识此物?”

扎木合把那块碎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说道“狼主帐下,郡马所用大纛。”

萧冉脑子里“轰”的一声,身子也在马上晃了几下。

草原上所有人都认识那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也知道那面大纛只有最为尊贵的老狼主才能用。

而作为老狼主最为信任的带兵将领,那郡马带兵出征时,自然也要打起这么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

只是,郡马所用的大纛,上面的白色镶边要窄许多。这也是扎木合对着那块碎片看了许久的原因。

确定这是郡马那面大纛的一部分后,萧冉心里一阵发凉。

黑风暴如刀,别说这面大纛,就是生羊皮也能撕碎。

看来,郡马的那五千人马,都已经在这儿了。萧冉看着眼前的惨象,腿肚子哆嗦的连马也下不来了。

“周继,再跑一趟,告诉先生,看住郡主,不要让她下来。”萧冉咬着牙说道。

“是。”周继再次打马上沙梁,可那匹马似以耗尽了气力,无论周继如何鞭挞,就是不肯往那沙梁上跑。

“周继,你放过那马儿,自己去。”萧冉没来由的发火道。

周继一听,赶紧跳下马来,手脚并用的向沙梁上爬去。

这时候,那些跟着萧冉冲下沙梁的边军已经检查完那些死人死马,回到了萧冉这边。

“报小将爷,无一人一马活着。”

萧冉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可曾看到那个郡马?”萧冉问道。

那些人相互看看,为首那人便说道“并不曾看见。”

萧冉看着那人,心想这可是五千人马,你们难不成挨个查看了?

想到这里,萧冉对着他们吼道“给我去找,一个个挨着找。”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小将爷到底是怎么了,非要让他们挨个扒拉那些死了的狼兵。

看到他们没有动弹,萧冉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挥起马鞭便朝着他们抽去------

那些人一看不好,不等马鞭落下,便纷纷调转马头,朝着那片“停尸场”跑去。

不能怪那些人不仔细查看,实在是这片死亡之地太吓人了。

那些死了的狼兵一个个都是面目可憎的样子,死相十分可怖。那些马儿也是如此,一个个都像是临死前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做出垂死挣扎的样子不说,有的还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让那些人挨个翻找查看,估计今天就是有山珍海味,这些人也吃不下去了。

但是,军令如山。即使没有马鞭威胁,这些人也要去做。

自家小将爷傻了一样,坐在马上盯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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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死亡之地

偌大一片死亡之地,只是翻找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势必有些困难。

那些跟随萧冉冲下沙梁的边军,头套后的脸面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的样子,手脚并用的在一个个死人、一匹匹死马旁查看着,唯恐因为大意落下的就是那个在阴山山口放他们进山的那个郡马。

数百人就这么翻找了许久后,无奈地走回到萧冉面前。

萧冉不用问,也知道没有找到,便看着那片惨象默不作声。

没找到更好,如此,说不定他还活着。萧冉想着那名谍司充当自己的父辈,擅自做主把郡主许给自己时的样子。

可是,风沙无情,谁敢保证他没有被埋在沙土下,只等着哪一天被一场狂风将枯骨吹出?就如同来时所见的那些白骨一样。

头套后,两行眼泪悄然滑落。

萧冉蓦地想起自己与郡主曾说过的年年上供、月月烧香的事情。原本只是萧冉为了搪塞郡主的一句玩笑话,可等郡主告诉萧冉,那郡马便是把萧大将军和夫人安葬在阴山里的人时,萧冉便把郡马当成了恩人。

谁又曾想到,不过是十来天的工夫,那烧香上供的事便成了真的。

这就灵验了吗?萧冉再一次想扇自己的嘴巴。

萧冉下马,那些原本站在马前的人主动闪开一条路。他们还以为,小将爷定是看到大家没有找到那人,便想亲自去翻找一遍。

萧冉朝那些死人死马走去,走到离他最近的那匹死马前时,萧冉停住脚步,蹲了下来。

这匹马的身子,还有一大半被埋在沙中,露在外面的马头部分,已经被风沙撕打的面目全非。

就在这匹马的身旁,一名狼兵从沙中露出的半个身子紧紧贴在马身上。

狼兵身上的衣服已是破碎不堪,脸上也是看不清面目了,只有一张嘴,张的大大的,像要吞下什么一般。

萧冉摸摸自己戴着的头套,心说此物虽丑,却可以挡风遮尘,最关键的是,当黑风暴引起空气缺乏,自己快要窒息时,它能救自己一命。

只要把脸贴在沙地上那个事先挖的与脸面一样大的坑上,隔着头套,呼吸时便吸不进堵塞口鼻的细沙,还能呼吸空气。

你没有,嘴张的越大,死的便越快。

看看狼兵的羊皮上衣,再看看自身穿着的甲胄,萧冉觉得自己这条命就是甲胄给的。

最后,萧冉盯着那只血肉模糊的马眼,似乎在想象着它们遭到黑风暴袭击时的场景。

在沙井同样遭到黑风暴袭击的萧冉,知道这黑风暴初来时,那风沙如刀,刀刀割肉。

等黑风暴中心过后,便是流沙埋人。

自己带的这支骑军,辛亏都穿了甲胄,再加上有一段断壁遮挡,才躲过了一劫。

但萧冉也知道,能躲过那次黑风暴,其实得亏那名谍司的提醒,能让自己有时间部署安排,把自己这支骑军排成了磐石大阵,在黑风暴来后,得以逃过生天。

可奇怪的是,你既然知道黑风暴要来,何以自家却没有躲过去?

萧冉疑心大起,站起身看着满目悲凉,一时竟有些糊涂了。

那名谍司在胡地潜伏十年,不但把胡地的详细地图搞明白了,还成了气象专家。

他能预测出七日后的黑风暴,却保不了自己这五千人马的安全。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除非------

死相极惨的整支骑军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伴随着无垠荒沙。

阴风四起,如山谷一般形式的沙坑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只等着萧冉他们来填埋。

萧冉看到这里,心里越发断定此处必是那名谍司刻意挑选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黑风暴来时,把这五千狼兵埋葬在此处。

不然,这处或许能少受点风沙厮打的地方,最终却逃不过流沙的填埋。

在沙梁下躲避黑风暴,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可以让这些狼兵不至于乱跑,只可乖乖地等着流沙来掩埋。

若是在别处,黑风暴引起的窒息感,很可能让那些狼兵东窜西跑,死不到一处。

流沙从沙梁上涌下,就如同洪水劈头盖脸的袭来,哪里还有跑了的机会?

萧冉看看那道沙梁,再看看那一片死人死马,顿时明白了那名谍司的苦心。

这是生生地葬送了一支骑军啊!

萧冉想来想去,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萧冉记得,黑风暴过后,又刮了一场大风。那风虽大,只是刮的人们东倒西歪,并不似那黑风暴那般狠毒。

路上所见的枯骨,还有此处露在沙土外的死人死马,必是那场大风过后,吹去了浮沙,把它们显现出来的。

大漠无情,果不其然。

若是没有那名谍司的提醒,自己这支骑军此时很可能也是这般模样。

只不过,它们是在这道沙梁下,而自己这些人,却是在那处沙井旁。

想到这里,萧冉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阵冷汗顺着后脊梁滑了下来。

此处连人带马上万条命,就这样没了?

可就是没了。萧冉不知道该狠那名谍司,还是该谢谢那名谍司。

若是战场厮杀,五千人马的死活便不至于让人这般难受,毕竟那是战场,由不得人心善。可一场刻意安排的阴谋诡计,生生的夺去五千人的性命,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这件事太操蛋了。

日已西斜,沙梁投下的倒影遮在这片死地上。那些东倒西歪在沙地上的人马现在看上去,就更让人心惊了。

萧冉转身看向沙梁上,只见郡马骑在马上,一左一右被老秀才和独臂汉子护持着。

“郡主,此生我必好生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不但让郡主觉得奇怪,就连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等人也是莫名其妙的。

不是萧冉又在胡言乱语,实在是心有所思。

那明为胡地郡马、暗地里却是谍司身份的人,自认萧冉父辈,不但给这支骑军计划了一条活路,还屡次帮了萧冉。

萧冉打心里认定,若是没有这名谍司的帮助,自己和这支骑军无论如何,现在也到了不了这里。

萧冉觉得,这不仅仅是那名谍司身负重任,于情于理都应该帮自己。而是,他确实把自己当成自己的长辈了。

你既然为父辈,我必执晚辈之礼。

如此,你所交代的那些话,便如千金重担般的压在我的心里。

而好生对待郡主,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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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此肉鲜美

一场黑风暴,死了不该死的人,却活下了不该活的人。

本应该活着的,现在都埋在沙子里,而活着的,看着这一片惨象,却是各有心思。

萧冉本想就这么离开这片死地,恐怖如斯,自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多呆一会了。

可看到那些下沙梁容易,再想上去却没有半分气力的人,萧冉不由心中一动。

这些已是在那些死人死马中翻找了两个来回的边军,若不是水粮未进,断不会如此疲软。

想到这里,萧冉便想起了那个谍司所说的,离开沙井后,向东方行七日,便有补给。

今日已是第七日,补给何在?

萧冉看着那些死人死马,突然觉得那些补给就在眼前。

“众人听着,再去翻查一遍,只看他们有没有水囊和军粮。”萧冉对着那些摊到在沙地上的人喊道。

那些已经没有了半点气力的人,听到萧冉的喊声后,心里不由得大骂起来。

已是翻找了两遍,我等哪还有气力再做此事?

萧冉看到他们还在犹豫,知道这时候马鞭已是不管用,便又喊道“你等想要的,就在他们身上。”

那些边军一听此话,眼前不由一亮,心说对啊,刚才只顾翻找那个锦衣狐裘的郡马了,怎么不看看那些人身上有没有水囊和军粮?

不是他们没想到,只是萧冉如鹰般的盯着他们,他们便匆忙寻找,根本顾不上自己饥渴难捱。

等他们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再次翻找了一遍后,那些边军便把萧冉的话当个屁了。

一名边军摇摇晃晃的走到萧冉面前,有气无力的抱拳说道“小将爷,若你还有其它想法,便自家去看吧。”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了。

萧冉不用问,也知道必是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不应该啊?五千狼兵,深入大漠,不可能不备足军粮饮水。他们又不是我等逃命一般的行军,缺水缺粮便不奇怪了。

萧冉看看那人,不忍心再让他去翻查第四遍。

萧冉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些狼兵敢什么也不带便深入大漠。于是,在翻找了十余命死了的狼兵之后,萧冉蒙了。

还真的是什么吃食也不带!

那些狼兵刀弓皆配,就是没有水囊和军粮。

萧冉又看看那些死马身上,除了鞍辔之外,也没有其它东西。

萧冉摘下头盔,撕下头套,顿时脸面感到一股清凉。

一番查找,早已是疲惫不堪,萧冉此时也恨不得和那些边军一样,就找一处离那些死人死马远一点的地方,好好的躺下来休息片刻。

可若是找不到饮水军粮,此时躺下来便是永远躺到了。

萧冉看看沙梁上看向这里的那些人,对着他们惨笑了一下。

日头西斜,他们此时背对着夕阳,盔甲泛光,骑马肃立。在萧冉这里看去,他们便如从天边走来的一群夕阳武士。

不会这么衰吧?一支好好的骑军便因无水无粮死在这里。

饿是饿不死的,便是这些死马也可以让自己这支骑军活下来。

萧冉正这么想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那谍司所说的补给,不会就是这些马儿吧?

那谍司利用黑风暴,把这五千人马葬送在此地,只是为了削弱西胡的军力吗?

原先萧冉还想着,那谍司设此毒计,是借助黑风暴将西胡的军力削弱,好在金銮王朝的军队西征的时候,少一些对手。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那谍司明明说了七日后的军粮补给之事,自己七日后便到了这里,看到的却是这些死人死马,这些死马不是那谍司送给自己的军粮却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萧冉看看沙梁上那些身披彩霞的人马,一连声的喊着“周继、周继------”

正躺在一匹死马旁喘粗气的周继听到萧冉叫自己,便硬撑着爬了起来。

“小将爷,我在这里。”

“你再去一次沙梁上,告诉他们,去沙梁那边宿营。”

周继一听头都大了,自己不但在这片死忙之地来回了三遍,还爬上沙梁把扎木合叫了下来。这小将爷可真是疼自己,就不想想我还有气力再爬一次沙梁吗?

可萧冉一直在看着他。

周继无法,便在沙地上一边踉踉跄跄的走着,一边朝着沙梁上喊着“小将爷有令,沙梁那边宿营。”

沙梁上一直看着这边的那些人听到喊声,似乎犹豫了一下后,便调转马头向沙梁那一边走了。

萧冉看着那些人离去,直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见的时候,便对着那些躺的七零八落的边军喊道“开饭”。

开饭?

那些人猛地转头看向萧冉站着的地方,心说这小将爷许是饿糊涂了,开饭?吃这些已是冒着臭气的死马吗?

就在他们以为萧冉是在瞎喊时,只见萧冉拔出陌刀,挥刀便砍向一匹死马的马腿------

斫下一块血淋淋的肉后,萧冉看着那些依然躺着的人,把那块肉塞进嘴里。

不吃,不吃他么的就全死在这里了。

那些人看到萧冉一口一口的在生嚼那块生肉,愣了片刻后,便齐节节的爬了起来,抽出弯刀,砍向那些死马------

萧冉一边嚼着那块生肉,心里一边在发狠,今日我等以死马充饥,他日我必带着你们锦衣玉食。

要说萧冉怎么这时候才想起吃那些死马肉,还要怪那个一直站在沙梁顶处,想下来却不能下来的郡主。

先前躲避黑风暴时,有五名边军不听命令,擅自带马去了沙丘。结果,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因为耽误了时间,老何没能给那牵回来的五匹马披上甲胄,让那五匹马被黑风暴所伤,最后只能充了军粮。

吃马肉这件事,一直是瞒着郡主的。而在路上给郡主吃的,也是所剩不多的一点羊肉干。萧冉不想让郡主生气,一个是因为郡主帮了自己,还有,就是萧冉那点小心思。如果惹急了她,她必然不会跟着自己走到这里。

这会儿,郡主已经去了沙梁那一边,自己就可以和这些人先饱餐一顿再说。若是不吃,恐怕回到沙梁那一边的气力也没了。

对在西胡做了十多年奴隶的这些人来说,吃生肉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一路上,自家这个小将爷为了讨好郡主,把马儿看的比人还要重要,即使饮水不够的时候,也要给那些马儿分上一份。所以搞得大家对那些马儿都很好,唯恐让它们受了委屈。

这种心思下,谁还想着吃马肉啊?

现在,自家小将爷先下了嘴,那大家便不客气了,一个个吃的都是嘴角流血,满脸血呼啦差的。

“小将爷,此肉鲜美啊!”一名吃的风生水起的边军朝着萧冉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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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补给

萧冉知道那名喊着“此肉鲜美”的边军是在胡说。不管那些人有多饿,这死马肉也吃不出鲜美的味道来。

萧冉能吃下去,凭的全是毅力,还有求生的。

吃过那块死马肉后,萧冉不再觉得饿了,可是更渴了。

就在萧冉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名边军突然喊了起来。

“小将爷,你看这里。”

萧冉闻声看去,只见那名喊话的边军正站在一匹死马旁边,指着那匹死马喊着。

萧冉急走几步,走到那名边军身边,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萧冉顿时愣了。

只见那匹死马的身子下面,露出一个沙坑。这匹马就是伏在这个沙坑上,被那流沙埋了的。

这名边军砍马肉的时候,无意将沙坑的边缘踩塌了,便露出了这个堆满了物品的沙坑。

萧冉蹲下身子,从沙坑里拿出一个东西。

水囊,一只盛满了水的水囊。

再向沙坑里看去,还有几只水囊、一只装满肉干的袋子放在里面。

那些水囊的下面,则是一只鼓鼓囊囊的牛毛编成的大袋子。

萧冉在阴山山口,还有那些狼兵的马上看到过这种袋子,知道里面装的是细草料。

这时候,萧冉才明白过来,人家郡马这支骑军不但备足了饮水军粮,就连马料也备足了才进的大漠。

萧冉抹了抹嘴角已是干了的血迹,心说若是自己找的再细心点,就不必啃食那块死马肉了。

“快,你等把每匹马下面都找找。”萧冉说着,把水囊丢给那些人。

那些人喝过水后,便分成几人一帮,在那些死马旁挖起了沙子。

萧冉拎着一只水囊,喝了一口后,竟又留下了眼泪。

这才是那名谍司说的补给啊!

以五千人马进大漠追赶王朝精甲为由,备足粮秣,然后利用黑风暴来袭,将水囊等物品藏于马身子下,只等着自己来取。

这名谍司好重的心计啊!

这个一箭数雕的计策,也只有这个做了多年谍司的人才能做出来。

若是自家那个大将军老爹的手下都是这般人,那些年这西胡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那些人一通忙活,萧冉的面前便堆起了小山一样的一堆给养。

水囊最多,估计有上万个。

看到这些水囊,萧冉更觉得那名谍司确实不一般。自己带着那点水就进了大漠,若不是受此人指点,恐怕早就完了。

看着那堆东西,萧冉知道这就是那名谍司最后一次帮自己了。

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那名谍司,萧冉也觉得那人定是凶多吉少。

除非,他像那名老胡人一样,舍弃马儿的性命,换来自己的活路。

但愿如此。

如此,他或许还活着,自己便可有机会给他当面磕三个响头。

“周继,去沙梁那边,让他们来搬运给养。”萧冉说道。

已经吃饱且喝足水的周继,正拿那些马料喂自己的马匹。听到萧冉的话后,便翻身上马,向沙梁上跑去------

等这些东西都搬运到沙梁顶上后,萧冉面对着已是夜幕下的这片死地,心里一阵悲凉。

不是机警如狐、不是心硬如铁便做不了谍司吧?

“周继,去把郡主请来。”

周继看看萧冉,叹口气后便再次打马向沙梁奔去------

郡主骑马来到沙梁下后,虽已是夜晚,但大漠月色皎洁,萧冉还是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犹在。

想必是扎木合已经将大纛的事情说与郡主听了,郡主心里觉得自家那个姐丈已是遭了黑风暴死了。

“郡主,我等并没有找到你家姐丈。”萧冉轻声说道。

郡主看着这一大片死地,木然说道“或许被埋在哪处了。”

说完,郡主抬手作势要下马。

等郡主踩着那个把随身包裹放在胸前的扎木合后背下马后,身子竟好像站不住一般晃了几下。

萧冉正待过去扶她,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里。

萧冉还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下跪。可能这草原上能让她下跪的人不超过两个,现在却对着那些死去的狼兵跪下了,这让萧冉觉得,这个郡主还是很重感情的。

跪下后的郡主面色凄惨,双臂前伸,如蛇一般匍匐在沙地上。

萧冉知道这是胡人下跪时的礼节。只是这前身匍匐,脸面与胸部都着地的跪法,却是最高的礼仪。

郡主这是在拜祭啊!

萧冉后悔没有把老秀才也请下来。

看到郡主跪地不起,萧冉眼珠一转,便也在她旁边跪下了。

不但跪下了,还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磕头的声音引起了郡主的注意,她从两臂之间转过脸来,看着萧冉,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嗯------”声。

萧冉已经磕完头了,便扭头看着郡主说道“金銮王朝,礼仪之邦,这些人,该受此礼。”

郡主倒是愣了,心说你放箭杀人的时候,怎的忘了你是王朝礼仪之邦的人?

纳闷归纳闷,可萧冉毕竟是在给那些死了的狼兵下跪,郡主便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感激。感激萧冉还有几分人情味。

其实,萧冉在磕头的时候,心里念叨的却是,西风谍司,将来我必在此处立碑,上书“万塚”二字。

碑文上,必有你的功绩。

看到郡主还在趴着,萧冉转身悄悄拿出胸前藏着的那卷地图。地图现在被一块看似珍贵的白色狐裘包裹着。

这狐裘还是在沙井躲黑风暴时,郡主给萧冉遮挡风沙用的。只是,黑风暴过后,这原本很结实的狐裘便只剩下这么一小块了。

萧冉不舍得扔,便拿它当了包裹皮。

地图展开后,萧冉顺着行军路线,很快便找到了此处。

左右看看,没有可用的东西,萧冉便将食指咬破一点,用自己的血在那地图上做了一个标记。

再看地图上沙井那处的那个红点,也是咬破手指点的。

这两处红点甚是鲜亮,比那名谍司做的那些黑色标记要清晰许多。

此处便叫做“万塚谷”。萧冉在心里说道。

再看看地图上标记的行军路线,萧冉用手量了量距离,好像还要走数十天的样子,才能走出大漠。

“萧公子,这些兵马若是被那黑风暴夺了性命,就是七日前的事情了。”郡主拜祭完毕,站起来说道。

萧冉看着她,说道“是啊,不是七日前的那场黑风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次能让五千人马死的一干二净。”

郡主瞪了萧冉一眼,萧冉赶紧又说道“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萧公子,你别说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家姐丈带兵出征,已是七日没有音信传回,我家狼主必然已经派兵来找。”

萧冉瞪大眼睛看着郡主,心说你怎么不早说啊?

“周继。”萧冉大声喊着。

正坐在一旁歇息的周继听到萧冉喊他,不等萧冉说出命令,便连忙跨上战马,一边驱马向沙梁奔去,一边喊着“小将爷,这次要请谁下来”?

萧冉顾不上骂他,便对着他喊道“整肃全军,连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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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后有追兵

银铃郡主告诉萧冉,这胡人打仗,前军出发后,便会不断地派骑兵来回穿梭报信。只有这样,狼主才会掌控全局,从中调度。

萧冉实在是没想到,通讯手段几乎没有的时代,人家就是靠这个办法来实施战场通信的。

效率高吗?在这个时代足够了。只要你的马好,骑马的通讯员会在马上吃马上睡就行。

这狼兵马上吃睡的本事是极大的,以前萧冉杀死的那个狼兵就可以七天七夜不下马。

萧冉算了算,这支被那名谍司算计死了的狼兵骑队,七天前便没有派回去报信的骑兵了。现在,那老狼主的军队,必已经走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你爷爷、不,你家狼主的军队行军速度如何?”萧冉赶紧翻身上马,对着郡主问道。

郡主想了想,说道“若是等黑风暴过后便上路,此时恐怕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这么快?萧冉又看了看地图后,便把地图随手揣进怀里,打马向沙梁跑去。

一急之下,萧冉便顾不上那块狐裘了。等萧冉走了后,那块狐裘便落在了沙地上。

萧冉不知道,那老狼主得知郡主就在那支王朝精甲中,且被劫持后,便率军朝阴山山口赶来。

若不是七天前的那场黑风暴,恐怕老狼主早已带兵赶到这里了。

郡马虽是谍司,可这行军的规矩却是丝毫不敢违抗。

本就是两面人,需要时时刻刻万事小心,才能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暴露。若是时常犯规,不守胡人的规矩,那就离砍脑袋不远了。

所以,等萧冉他们进山后,郡马依然派回骑军,把这支王朝精甲和银铃郡主的事情报告了老狼主。

然后,便每天一报,直到七天前被黑风暴把他们埋了。

老狼主便是靠着这每天一报,一直跟在这支狼兵后面。只是老狼主爱郡主心切,行军的速度便很快。

郡主说,只有一天的路程。实际上,只有一夜的路程。

就在萧冉匆匆带队离开后,天色还没有大亮,一支前军打着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的骑军队伍,便出现在原本萧冉等人打算宿营的地方。

乱糟糟的沙地上,一看就有大队人马来过。

老狼主看看眼前那道沙梁,便挥挥手,指挥那些狼兵纵马冲了上去。

萧冉看到这死地的惨象时,是心惊。这老狼主看到这处时,却是心痛,心痛的差点摔下马来。

“怎会这样?”老狼主失声喊道。

数百名狼兵骑马冲下沙梁,进到那死人堆里。

没过多久,狼兵回报,沙梁下便是郡马所带的骑军。只是,已是一个活着的也没有了。

老狼主震惊之余,突然想起沙梁下那些乱糟糟的印记。

既然自家郡马的骑军已经死在这沙梁下,那朝着东南方去的,又是哪家的队伍?

就在老狼主心痛不已,却又满腹疑惑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竟将一块白色的东西吹了起来。

一名狼兵伸手抓住那东西后,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又在掌中揉了揉,便朝着沙梁上跑去。

老狼主接过那块白色的东西后,只一眼,便看出此物只有草原上那些领主的老婆,和自家郡主才有。

这上等狐裘,并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

难道郡主------

老狼主不敢再想下去,便命令那些狼兵下去找,找到谁算谁。

就在那些狼兵再次下到沙梁下后,一阵狂风刮来,瞬间便是飞沙走石,两步外便看不到人了。

老狼主无法,赶紧下命令让整队狼兵回到沙梁下,好躲避狂风。

狂风一刮便是半日,等老狼主和他的这支骑军捱过狂风后,一个个早已是灰头土脸看不清面目了。

再来到沙梁上向下看去,那些死了的狼兵和马儿早已被风沙再次掩盖了。

老狼主看着那里,心里一阵阵凄凉。不说自家小郡主在不在那里,就是郡马没了,自己也是心如刀绞。

到哪里去找这么听话的人啊?

想到郡马是为了追那支王朝精甲才深入的大漠,老狼主心里便是疑惑不已。

最近草原上也是邪性,从花木狸、忽利台、到自家郡马,还有小郡主,怎么好像都和这支传说中的王朝精甲有关?

只是花木狸死了,忽利台跑了,郡马、小郡主似乎都被风沙埋了,自己还没有见到半个王朝精甲的影子。

这该怎么说?

想来想去,老狼主便想到那些乱糟糟的印记,心里便打定主意,不管你是王朝精甲也好,还是哪个鬼魅魍魉也好,我倒要追上去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打定主意后,老狼主命令那些狼兵下马,匍匐跪拜后,便上马沿着沙梁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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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带着这支骑军,几乎是马不停蹄,人不下鞍,一路朝着东南方跑去。

只是那阵狂风让他们耽误了大半天后,一挨风停,萧冉便又催着大伙赶路了。

又走了一段路后,萧冉便率军向偏北方向走去。

若是那个老狼主的骑军追赶自己,肯定是朝着东土的方向追。自己如果还是按着原来的行军方向走,说不定就被人家追上了。

先朝北走一段路,再向东走,说不定就能躲过那些可以马上吃马上睡的狼兵了。

好在有地图在手,就是偏离了路线,自己也能走回东土去。

就这样,萧冉带着大家在大漠里转了个半圆后,又回到向东方走的路上。

这已是十多日以后的事情了。

自认为已经与追兵错开的萧冉有些暗自得意,心里想着自己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应该是不错的。

只是让萧冉没想到的是,这大漠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的痕迹。

那些痕迹,除了时隐时现的枯骨外,就是沿路抢食的沙漠狼群。

胡人不打狼。

狼在他们眼里,便是神一样存在的东西。

所以,这大漠中,狼便特别多。

骑军人多势众,狼群便不敢惹。但萧冉派出的零散侦骑,便成了狼群进攻的目标。

那些充当侦骑的人,原先都是做过边军的,自然对狼没有什么惧意。只是那些马,一旦被狼群围攻,便四处乱跑。马儿惊了之后,那些骑马的便要倒霉。

这一日,又有侦骑没有回来的消息报给了萧冉。

萧冉眉头一皱,心说这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有这么多狼啊?怎么到了这里,那些狼便成群结队的,胆敢袭击人了?

疑惑之下,萧冉便问老秀才,可知道这是为何?

老秀才沉吟一会儿,捋着胡须说道“此处必已是离大漠边缘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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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所谓穿越

出现狼群,那老秀才便知道此处离那大漠边缘并不远了。

萧冉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便随口说道“先生怎么知道此处已是离大漠边缘不远了?”

在那卷地图上,却没有标记此处。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老秀才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先生可知穿越之事?”萧冉笑着问道。

“这穿越之事嘛,我等不正在做吗?”老秀才一本正经的说道。

萧冉一愣,看着老秀才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

老秀才沉默片刻,又说道“所谓穿越,穿者,越者,皆为过也。我等穿过草原,越过大漠,不是穿越却是什么?”

萧冉心说,这就是你的穿越啊?若是你知道何为真正的穿越,只怕要惊掉下巴的。

老秀才看到萧冉没说话,便又说道“公子问此处为何狼多,却不知前边便是那厮杀之地。”

“厮杀之地------”

“对了,公子,王朝与胡人连年厮杀,那里便是陈尸之地,这狼群便是为了吃食而来的。”

萧冉想了想,不对啊,王朝与胡人已是三年没有厮杀了,此处何以还有狼群聚集?

“习惯,是那些狼习惯了。”老秀才说道。

能让狼群聚在此处,等着吃那些战死的兵士。这王朝与胡人当年得打的多狠啊?都已是三年不战了,那些狼群还不肯离开,可见,当年的战事有多惨烈。

“王朝好儿郎,处处埋忠骨。”老秀才低声吟着。

“沙场金铁鸣,爹娘唤儿声,”独臂汉子合道。

“自古征不休,血染将军甲。”二人又同时吟道。

萧冉看着他二人一唱一和,便想起了自家那个大将军老爹。

征战不休,血染甲胄。这事不就是萧大将军乐意干的吗?

就在众人伤古悲今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了。

萧冉听这马蹄声甚急,便站了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一会儿,一匹马便跑了过来。马上之人看到站着的萧冉后,便勒住马跳了下来。

“报,小将爷,发现胡人。”那名侦骑身上带着血迹。

“那个方向,离这里多远?”萧冉急忙问道。

“那边,只有一个时辰的马程。”那名谍司指着正南方向说道。

萧冉看着这名侦骑,正是先前老何说没有回来的那名。

“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萧冉问道。

“回小将爷,是马血。”

原来,这名侦骑遭遇狼群袭击,马儿惊了,便一路向南跑去。结果,却看到有狼兵扎营准备过夜。

萧冉蹲下身子,用手指在沙地上画了几画,便看到那处狼兵的军营与自己这处正是正南正北的方向。

自己绕了一个半圆,怎么还是和这些追兵处在一条起跑线上了?

好在两军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不然,此时可能就要厮杀在一处了。

“周继,叫老何过来。”萧冉喊道。

老何过来后,萧冉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他一番后,便命令全军准备出发。

刚刚吃了一点军粮的骑军将士又呼啦啦的起身做着出发的准备。这时候,萧冉已经骑在马上,等着老何带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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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带着老何,还有周继二人,伏在一处沙丘后,看着不远处的那座狼兵军营。

说是军营,只是兵马层层护卫之下,中心有一处不大的营帐。

营帐里透出一点灯火,可以看到并没有人走动。

营帐外,却是人来人往,好像那些狼兵正在忙着什么。

萧冉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们不是要出征,而是正在忙着宿营。

“何大哥,这狼兵派出的探子,必是没有发现我等那处宿营地。”萧冉低声说道。

“小将爷,若是白天,狼兵探子只要多走几步,就可看到那处营地。小将爷让我等连夜出发,实在是高明。”老何也低声说道。

“何大哥,马屁就不用拍了,这得感谢那名侦骑,若不是他被狼群围攻,也到不了这里。”萧冉说完后,便向后退去。

那两人也跟着退了退,老何嘿嘿一笑,说道“大队已经出发,我等只有身后那一千名骑军,如何阻挡这近万狼兵?”

离萧冉这里远一些的地方,还有老何挑出的一千骑军。他们此时和马儿都卧在沙地上,等着萧冉回去。

“我又不想和他们开战,这一千人足够了。”萧冉压低嗓音说道。

“小将爷,你有何妙招便使出来吧,我等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你周全。”老何认真地说道。

“不用你们保我周全,只要听命从事便好。”说着,萧冉躬身向后跑去。

那二人也赶紧爬起来,学着萧冉的样子向后跑去。

萧冉得知不远处有一座狼兵军营时,便知道这定是那些追兵跟了上来。自己那个暗度陈仓的计策已是不灵了,只要天一大亮,狼兵派出探子,便可发现自己这支骑军的踪迹。

那样一来,等着自己的便是一场胜算不大的厮杀。

好在自己先发现了此处狼兵军营,便可施展诡计,让这些狼兵无暇继续追击。

到了那些骑军等待的地方后,萧冉让周继牵过马来,一翻身便骑了上去。

“众位将士,那里有上万狼兵,我等只有这一千人,你等可曾害怕?”萧冉对着那些已经上马的骑军说道。

那些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萧冉知道一千对一万,这些原本不是军人的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害怕就对了,害怕你们便会没命的跑。”萧冉说道。

那些人一听萧冉这样说,顿时都是一副被别人轻视的样子,便一连声的说着“我等不怕------”

萧冉右手用力一挥,意思是让他们小声点。大漠空旷,声音可传出去很远。

“不用多说,只等听到我的命令后,狠命的跑就是。”说完,萧冉便打马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那些骑军不知道萧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满腹疑惑的跟了上去。

老何带着那近百名曾跟着萧冉杀穿忽利台军营的边军,早已走在萧冉的前面,做了前军。

若有危险,自己与这近百名边军,今日便是小将爷的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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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使诈

趁着夜色,萧冉带着这一千人马悄然来到了那座狼兵军营的北面。

这里离原先萧冉等人宿营的地方并不远,只是那些人早已在独臂汉子和老秀才的带领下,朝着东边走了。

萧冉看看此处,觉得这里离那座军营不远不近,正是搞事的好地方。

萧冉看看那些骑军,一个个都是紧张兮兮的样子。

“放松、放松,只是让你等假打,又不是真的与狼兵拼命,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萧冉指着他们说道。

“小将爷,那狼兵有万人,我等就算是假打,便也心慌。”一名站在前边的骑军说道。

“这会慌就慌吧,等会逃命的时候别慌就成了。”萧冉也没办法,只好这样说着。

“小将爷,只怕是那时更慌。”

萧冉一听此话,恨不得现在就先杀了他。

就在这时,老何过来了,低声和萧冉说了几句。

萧冉点点头,对着周继说道“吹号,全军进攻。”

周继一听,便将早已拿在手里的牛角号举到嘴边,用力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大漠之夜,寂静无声,那号声顿时便传出去老远。

狼兵军营。

已是奔跑了一天,正准备喂马吃饭的那些狼兵乍一听到牛角号声,顿时都停住了手里的活计,静声听着那号声。

就连那个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早已腰酸背痛的老狼主也停止了哎呦,侧耳听着。

这号音分明是在命令大队狼兵全军进攻,合围敌军啊!

只是,这是哪位领主的狼兵,又是在和谁开战?

号音连绵不断,似是战事已到了最为紧急的时刻。

“来人。”老狼主朝着营帐外喊道。

片刻之后,这支还没有吃饱饭,马儿也没有喂的狼兵骑队便已经整队完毕,等着老狼主发号施令了。

老狼主走出军帐后,在一名狼兵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马背。

“此处留五千人待命,其余人马随我去号声处。”说完,老狼主便示意大队出发。

一时间人仰马嘶,五千人马便跟着老狼主向北面去了。

不远处的沙丘后面,一名边军看到狼兵出动了,便猫腰跑向沙丘下的马匹。翻身上马后,便催马朝着萧冉那里去了。

正等的有些焦急的萧冉,看到那名边军骑马跑来后,便赶紧问道“来了吗?”

“回小将爷,来了来了。”

萧冉一听,便朝着那些骑军喊道“操练起来。”

那些骑军一听此话,便纷纷抽出弯刀,相互劈砍起来。

一时间,这里便是一片弯刀相碰发出的铿锵之声。

“散开、散开,要做出数千人马拼杀的样子。”萧冉站在一旁喊着。

于是,那些骑军便拉开距离,继续相互劈砍着。

寻声而来的老狼主看到前面两军正在交战。只是离得有点远,又是夜晚,便看不清双发到底是什么人。

但有一点老狼主可以肯定,就是交战的一方必是胡人。

那号声还在响着。

正当老狼主决定是不是派兵出战时,就看到一队骑兵朝这里奔来。

老狼主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便让狼兵弓箭准备。

那队骑军越来越近,就在老狼主还没有看清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就听见响起一阵弩机发射声,接着,便是一片箭矢破空之声------

好在老狼主早有准备,不等那些箭矢飞来,便有狼兵持盾牌挡在前面。

老狼主顿时大怒,高声命令狼兵放箭。

可是那队骑军放出弩箭后,便调转马头,朝着那厮杀之地去了。

这时,牛角号声也变了,变成了撤兵的号音。

老狼主心里一沉,心说这是打败了吗?便命令吹号,告诉那支胡人骑军,自己来支援他了。

可号音响过后,那些厮杀着的人继续向北跑去,丝毫也没有理会老狼主的号声。

这可怪了,按说那支狼兵队伍听到号音,必要吹号作答的,怎么还会继续吹号后撤啊?

就在老狼主纳闷的时候,一名狼兵取下插在盾牌上的弩箭,交给老狼主看。

老狼主一看那支箭镞,顿时心里一惊。

原来在这里与人厮杀的是忽利台这只老狐狸啊!

怪不得听到自己的号音后,还继续后撤,原来是怕自己攻击他啊。

不管是何人与忽利台厮杀,今夜,我都要将这只地鼠灭了。

“进攻。”老狼主命令道。

呜呜呜的号音再起,却是全军进攻的号音。

那边萧冉听到号音,得知老狼主要全军进攻了,便顾不上做戏,开始全速逃跑。

萧冉带头一跑,那些人也收起弯刀,风一样的跟着跑了。

小将爷说了,打仗打不过人家,逃跑再跑不过人家,那就别回东土了。

所以,那些骑军拼了命的催马快跑,只恨不得自己骑得那匹马长出一对翅膀来。

跑在最前面的萧冉,身后便是老何带着的十几个边军。他们呈扇形跟在萧冉后面做护卫状。

萧冉早已打定主意,只要不刮风,便一个劲的朝北边跑,把身后那些狼兵引得越远越好。

夜色已深,虽只是一千人马,可因为是在大漠中,跑起来便是扬沙一片。那老狼主在后面看去,便判断不出前面到底有多少人,只好跟着那片如雾一样的飞尘一路撵着。

萧冉这一千人马的最后面,便是老何挑选的那一百多边军。他们跟在最后面,时不时地便回头把一阵箭雨泼向后面的追兵。

这样一来,那些在后面追赶着的狼兵便更气了,不待老狼主催促,也是一个劲的催马快跑。

就这样,一追一跑,两支骑军便隐入茫茫大漠,一路朝北去了。

等到天色微明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老狼主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前边还在追赶着的狼兵骑军,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来这大漠是干什么来了?

自家小郡主、郡马生死不明,怎么自己竟跟那个该死的忽利台没完没了了?

老狼主勒住马缰,身后那些狼兵便也纷纷停下马,看着老狼主。

“去,告诉前军,只留一部追赶,余者随我折返大营。”

“呀。”一名狼兵猛抽了马儿一鞭子,朝着前面狂奔而去。

老狼主看看前面,然后拨转马头,领军朝着大营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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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战,便一战

打定主意只要不刮风就一直朝北跑的萧冉,并不知道身后追赶自己的狼兵只剩很少的一部了,只是一个劲的快马加鞭,带头奔跑着。

直到萧冉觉察到追风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大半夜的奔跑,那些马儿的体力已是到了极限。

萧冉回头看看,那些骑军也是渐渐地慢了下来。再想看看后面的追兵,也是扬沙迷漫,哪里还能看清后面的状况。

萧冉无法,只好放慢速度,等着老何过来。

老何过来后,不等马儿慢下来,便对着萧冉喊道“小将爷,马儿已是体力不支,是不是到前边高处略停?”

萧冉看了看老何指的方向,便说了一声“好”。

一阵疾跑到了那处高处后,萧冉停下马,向后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萧冉险些骂出来。

自己这支骑军后面,哪里还有追兵的影子。

合着这大半夜一路颠簸,就是自家在赛马吗?

一千人马都到了高处后,老何便问那些在后面压阵的边军,追兵怎么不见了?

那些边军相互看着,也不明白那些原本撵的很急的追兵去了哪里。

“莫不是我等跑的太快,那些狼兵被甩远了?”一名边军小声说道。

老何看看萧冉,意思是此话有理啊!

萧冉想想也是,自己没命一样的跑,那些狼兵说不定真的被甩在了后面。

狗撵兔子的道理听说过吗?兔子跑,是为了一条命,狗是为了一口吃食,谁在拼了命的跑还用说吗?

可萧冉等人在这高处休息了好一会后,也没见那些狼兵追来。

萧冉心头一沉,便开始担心是不是人家识破了自己的诡计,掉头回去继续寻找那些已经连夜离开的人了。

若是这样,自己不但白白辛苦了一夜,还让其余那两千人马陷入险境。

正当萧冉准备返回追赶老秀才他们的时候,远处出现一条细细的长线。

萧冉盯着那里看了一会,知道那是一队骑军。

“打尖休息。”萧冉喊道。

那些已经奔波了一夜的骑军赶紧下马,喝水的喝水,喂马的喂马,忙做一团。

“怎的会离这么远?”老何递给萧冉一块肉干后,指着那条黑线说道。

“来了便好。”萧冉咬了一口肉干。

那条黑线确实是追兵。

只是,这队追兵是老狼主手下的一部,只有不到两千人。

昨夜得到老狼主只留一部追赶的命令后,这队狼兵便留下来继续追赶萧冉等人。

可昨夜出发的时候,正是狼兵准备吃饭喂马的当口。所以,这些狼兵的马儿便在跑了大半夜后,再也无力追赶了。

那些狼兵也是饥渴交加,看到马儿已经跑不动了,便停了下来休息,待到天色放亮后,才循着沙地上的马蹄印朝这边赶来。

等这队狼兵看到站在高处的这支骑军时,萧冉等人已经吃饱喝足,马儿也恢复了一些体力。

萧冉看看那些越来越近的狼兵,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昨夜派出去的侦骑回来报告说,追来的狼兵分明有数千人,怎么这会只有这些了?

难道这是前军,大队人马还在后面?

萧冉看向远处,并没有看见狼兵后队。

还跑吗?

若是只引着这点人马继续跑,那就不是算计人家,而是人家算计自己了。

可不跑怎么办?

引着这队狼兵去追赶自家那支骑军吗?

想来想去,萧冉觉得干掉这支狼兵队伍也不错。

那样,自己回去的时候,便没有尾巴跟着了。

萧冉看看那些已经上马的骑军,再看看比自己这支骑军明显多出不少的狼兵队伍,大声说道“想回家吗?”

那些人看着萧冉,一时都愣了,脸上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那意思分明是说,不想回家,怎么会跟着你一路来到这里?

“想回家,就干掉这些拦路的狼兵。”萧冉指着远处的狼兵说道。

那些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抽出了弯刀。

从千里之外的土城,到这大漠深处,这一路走来,这些原本打算死在草原上的牧羊奴,压根就没有想到还有回去的这天。

所以,当萧冉出现在土城,振臂高呼“我带你们回家”时,这些人便打定主意,便是死在回家的路上,也不在胡人手下为奴了。

现在,若想回家,便要一战。那么,便一战。

萧冉看到那些人抽出弯刀,脸上都是一副无惧的表情,便知道在这些人心里,没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了。

“列为两队。”萧冉喊道。

一阵马蹄踢踏,那些人在老何的指挥下,排成了前后两排。

“戴头套。”萧冉喊道。

那些骑军初时一愣,看到萧冉已经摘下头盔,拿出头套,便也将那只一路没有离身的头套拿了出来。

萧冉看到大家都已戴好头套后,便又喊道“前队执弩,后队备刀。”

一阵兵器相碰的声音过后,前队骑军便是手执弯刀,后队骑军则弩箭在手。

“此战务求必胜!”萧冉又喊道。

“必胜!”那些骑军齐声喊道。

只是戴着头套,这声音便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萧冉满意地点点头,心说打败了,谁也别想回家。

“刷”的一声,萧冉抽出陌刀,严阵以待。

说实话,那队狼兵有些发蒙。

带队的那个头领看到高处这支骑军时,心里便是满腹疑问。

老狼主告诉自己的,是追赶忽利台。可眼前这支骑军甲胄在身,分明是一支王朝军队啊。

难道自家遇到了那支传说中的王朝精甲?

停住马后,那个头领仰头看向高处,看到了银甲白袍的萧冉。

“回去报告狼主,此处发现王朝军队。”那头领对着身边的一名狼兵说道。

那狼兵拨转马头,朝着来路奔去。

那头领看到报信的狼兵走了,便看着身后这支狼兵骑队想着,王朝精甲在那高处,我部在低处,地势上已是吃亏。

我部虽是以修整了半夜,可这一路走来,人马都以疲惫,此时进攻,势必不利。

行百里半九十。

这支狼兵虽然歇过马,可这一路循着地上的马蹄印跟过来,人困马乏不说,等着他们的还是已经吃饱喝足、歇息了好一会的一千人马。

就现在的状况,萧冉这一千人马显然要比这两千狼兵更有战力。

所以,当萧冉看到这支狼兵队伍想布阵防御,并不想立即进攻后,便猜到这些狼兵必是一夜追赶,没有及时补充体力,想着和自己耗时间呢。

孙子兵法有云,时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们想恢复体力,我可没时间等。

头套后,萧冉咧嘴一笑,陌刀指向低处的狼兵,大喊一声“杀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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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追风如风

萧冉大喊一声后,便率先朝着那些正在布阵的狼兵冲去。

那些骑军看到萧冉冲出去后,便也打马朝低处冲去。

正在布阵的狼兵看到那些王朝骑军突然如下山猛虎一样冲了下来,便纷纷拿出弓箭,朝那些骑军射来------

一时间,流矢满天,声裂长空。

这些狼兵匆忙之中所射出的箭,铺天盖雨般的朝着萧冉所部飞来。

正在飞驰而下的马队躲无可躲,藏无处藏,只能硬生生的抵挡这如蝗箭雨。就听见一片人仰马嘶声后,数十名骑军便已坠马。

冲在最前面的萧冉挥刀打落几支羽箭后,就看见斜刺里冲过几匹快马。

萧冉一看,却是老何等人。

“小将爷,今日我等便是你的府军。”

话音落后,就见老何振臂高呼“放箭。”

萧冉就听见身旁发出一片弩机激发的声音,再看前面的狼兵,一阵人仰马翻后,便有数十名狼兵滚落马下。

萧冉的骑军使用的可是能连发的弓弩,只一次击发,便让狼兵本就不成形的战阵混乱不堪。

而随着双方距离越拉越近,连发弩的优势越来越大。不管是狼兵还是狼兵的坐骑,只要中箭,便是深可透骨。

所以,狼兵发出的惨叫声和战马訇然倒地时的嘶鸣声,顿时在狼兵军阵中响成一片。

那个带兵头领的心里,此时早已是惊悚万分。

只这一拨箭雨飞来,便比自己这边射出的箭要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群没有脸面的人冲到了他面前。

没有脸面,脸部却有两个孔洞。孔洞后,却都是一双能喷出怒火的双眼。

“胡儿受死!”只这一声大喝,便见刀光闪过后,一名狼兵便被砍落马下。

老何砍死那名狼兵后,纵马便向那名带兵头领冲去……

头上绒毛帽上竖着两根野鸡翎,不是领军将领又是谁?

那头领看到老何冲过来了,便挥舞弯刀,纵马迎了上来……

顿时,两人便杀在一处。

萧冉被十几名边军围在中间,几次想要冲出去厮杀,都被那些边军挡住了。

萧冉大怒,心说你们以为我没有杀过人吗?

便厉声喝道“闪开。”

那些边军早以得了老何的命令,只是护着萧冉,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萧冉一看这样,便双腿一夹,催马硬闯。

可谁知那些边军像是早已料到萧冉要这样做,离着最近的那名边军一伸手,便抓住了追风的缰绳。

“小将爷不可鲁莽。这军中谁战死了也无妨,只是小将爷不能死。”那名边军说道。

萧冉怒喝“谁说我死不得”

这句话,萧冉是真心说的。

因为萧冉看到,那些边军虽是有甲胄保护,可终是仓皇成军,缺少训练。遇到那些以战为生的狼兵后,便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不多时,已有上百人被砍落马下。

看到自己的骑军被杀,萧冉眼都红了。

我们就是想回家,你们一路追杀,我们欠你们的吗?

这沙场厮杀,双方本就不认识,你说谁欠谁的

老何连砍三刀,却都被那狼兵头领挡住了。

老何一看,这家伙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想必也是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便不敢大意,趁着两匹马相错的时候,将弩机拿在手里。

老子原本就是步卒,这马上的功夫必不如你,此时不使点诈,必然回不了家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老何与那狼兵头领已经完成了换位,此时又是面对面了。

老何嘿嘿一笑。只是他戴着头套,那头领看不见罢了。

若是看见,那头领便要在心里琢磨琢磨了。

弯刀再次举起,双方都撒马冲来……

就在两匹马快要交会的时候,老何突然抬起左手,将手中的弩机对准了那个头领。

那头领一看,顿时大叫不好,身子瞬间便趴在了马背上。

此时两马已经交错,老何并没有扣动那只没有加装弩箭的弩机,而是回手一刀,向趴着的那个头领砍去。

那头领虽是趴在马背上,看到老何已到近前,手中的弯刀便从斜刺里砍了出去。

到底还是老何快一些,弯刀砍在了那头领的背上。可老何也因为躲闪那头领的弯刀,躲闪的猛了一些,从马上摔了下去。

终究是骑马的本领不如人家,只这一躲,便掉下马去。

挨了一刀的那名头领回头看到老何落马后,忍痛勒住马缰,拨转马头后向老何奔来------

此时,老何已经站了起来,看到那个头领不但没死,还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便看了看手里的弯刀。

终归是胡人的东西,自己使得不顺手。若是那长柄陌刀,恐怕这一刀,便能让那头领断做两节。

就在老何握紧弯刀,打算与那头领拼命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萧冉已经把这里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的。

看到那头领催马冲向老何,萧冉便不顾那些边军的阻隔,双腿用力一夹,手中的陌刀刀面也猛地拍在追风的屁股上。

受此一痛,追风长嘶一声,瞬间便冲出去了。

只见追风四蹄如飞,沙地上腾起一道烟尘,如狂风一般扑向老何站着的地方。

追风如风,短距离的爆发更是十分可怕。

那狼兵头领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直到那影子与自己的那匹军马狠狠地撞在一起后,才知道那影子原是一匹十分壮健的白马。

只这一撞,那头领与自己的马儿都被撞到在沙地上。

萧冉勒紧马缰,追风便前蹄腾空,一声嘶鸣后,马蹄重重地落在沙地上。

那名狼兵头领摔在地上后,便滚了出去。等他站起来后,便看到那匹白马朝着自己冲过来。

狼兵头领一看不好,便想要跑。就在此时,他看见骑在白马上的那位银甲将军,向斜刺里举起了手中的陌刀。

“咔”的一声,陌刀过处,便是鲜血四溅。

一颗人头落地后滚出去老远,直到老何跑过去抓起那颗人头。

“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重新上马后的老何,手中弯刀刀尖上挑着那颗人头,朝着一片混乱的战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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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士气

老何撩起头套下端,大声喊出的那句狠话,让那些正在拼死厮杀的人都朝这边看了一眼。

刀尖上的那颗人头还戴着绒帽,帽顶上,还插着两根色彩斑斓的野鸡毛。

那些狼兵看到这颗人头,士气顿失。

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是什么?萧冉认为,第一是士气,第二是士气,第三还是士气。

战争史上,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期,所有战争无一不是士气的胜利。

看了众多有关战争书籍的萧冉,坚信士气是第一战斗力。

所以,那些看到自家头领脑袋的狼兵,除了震惊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跑。

而战场远处,那些还不知道自家头领被砍了脑袋的狼兵,还在奋力厮杀。

老何看到自己的喊声远处那些人并没有听到,便举着那颗脑袋,朝着远处奔去。他一边催马奔跑,一边重复着那句喊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萧冉看到近处这些狼兵已经全无斗志,便趁势向他们杀去。

那些原本处在下风的骑军,看到那些狼兵终于泄气了,便狠命的朝他们挥刀砍去。

一时间,这处沙场已是胜负立现。

而远处,那些看到自家领主脑袋的狼兵也是惊慌不已,一个个便想着逃走。

老何不是那种心善的人,看到那些狼兵已经溃败,便指挥骑军执弩一顿猛射,那些无心再战的狼兵便大半中箭落马。

一战恶战,应了那句擒贼先擒王的话。只是杀了那个头领,那些原本处在上风的狼兵便狼狈逃窜,溃不成军。

萧冉看着远处已是逃出生天的那一小群狼兵,便命令老何赶紧带人打扫战场,救治那些受伤的骑军。

大半个时辰过后,老何来到萧冉面前。

“小将爷,我军死百人,伤近三百。”

萧冉看着已经取下头套,面无表情的老何,心说这一仗,便是死伤近半。

“用马托了死去弟兄的尸身,我们回去。”萧冉慢慢说道。

老何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此战,缴获马匹甚多,老何便让人把那些马牵了,尾随着大队向东走去。

被杀死射死的狼兵足有上千,自家虽是折损近半,可毕竟是赢了。

可萧冉一点也不高兴。特别是看到夹杂在队伍中的那些战死的骑军,心里更是难受。

从土城到这里,虽说没有大的阵仗,可一路缺水缺粮,又遭遇了黑风暴,自己这支骑军基本没有什么损失。而这一场诱兵深入,保护骑军大队的险招,却让近百骑军失了性命。

萧冉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教训啊!

萧冉无声的说道。

虽说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萧冉觉得,能少死还是少死一点。

那个不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该死了?

就在萧冉悲天怜人的时候,一名侦骑回来报告说“狼兵大营已是人去营空”。

萧冉心中一动,想着莫不是那些狼兵去追赶自己那支骑军去了?

“你是从哪个方向摸去狼兵大营的?”萧冉突然问道。

那名侦骑原是镇边军里的步卒,是和老何一起被俘的。原先在边军中,便做些前哨探子之类的事情。

听到萧冉的问话,他赶紧说道“我原本是一路朝南,可想到那些败军便是朝此方向去的,我怕与他们遭遇,便先是向东,然后向南,再去往狼兵军营处。”

萧冉看着这个年岁较长,却是有些机灵的侦骑,又问道“可曾看到狼兵去向哪个方向?”

“属下并没看到,只是看到那些马蹄印是去了大营北面。”

萧冉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小将爷言重了。”

那名侦骑退去后,萧冉看着南边,心说若是向北,则不是去追赶自家骑军。

可他们向北去干什么?

萧冉沉思片刻,突然想到先前自己站在在高处时,那支狼兵队伍有人离开,向南去了。

那个向南边去了的狼兵,必是回大营报信的。

难道大营里的狼兵向北而行,是去了那处发现自己的地方?

萧冉想到这里,觉得若是真是这样,那些骑军便没有白死。

“老何,叫弟兄们换马,加速前进。”萧冉喊道。

此战缴获最多的,便是那些军马。现在,萧冉等人一人便有两匹马,可以换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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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分,萧冉终于追上了那支骑军。

老秀才看到萧冉回来后,便是连声说道“公子,我等奉你将令,已是一天一夜没有歇息了。”

萧冉拍拍老秀才的肩膀,对他说道“恐怕我等要学那胡人,马上吃马上睡了。”

“这又是何故?”老秀才问道。

萧冉看到郡主就在不远处,便没有多说,只是让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去告诉那些人,今夜继续赶路。

“告诉他们,走出大漠后,我萧冉请他们喝羊汤。”萧冉认真说道。

“羊汤?”老秀才看着萧冉,心里纳闷自家公子哪里来的羊。

“对,就这样对他们说,热乎乎、香喷喷的羊汤。”萧冉大声说道。

想来热乎乎、香喷喷的羊汤是极有诱惑力的。这些已是多日没有吃过热饭的骑军,一听到羊汤二字,嘴里便是口水连连,便没有了连夜行军的怨气。

萧冉看到又在向东行走着的骑军大队,心里便是一阵得意。这美食激发出的士气,也是士气。

前军过去后,便是坐在网兜里的那些残缺之人。他们看到萧冉回来了,包括那些无手的,也抬起两只秃臂,朝着萧冉拱“手”做礼。

萧冉看到陆良,便朝他回礼。

“萧将军,一日未见,甚是想念。”陆良说道。

“有劳陆先生挂念了。”

一问一答间,中军便走了过去。

后军过来时,萧冉双手抱拳,微微颔首。

已是扩大了一倍有余的后军,现在多出了近千匹军马。其中近百匹马上,都托着一名战死的骑军。

那些骑军横担在马背上,像是已经熟睡了一般。

等后军过去后,萧冉放下手来,回望来路。只见夜色茫茫,天地相连。

我等此去,何时再来?

萧冉转回头来,看着东边,只见星空低垂,好似与大漠连为一处。

“走了。”萧冉打马向东而去。

那个周继便也催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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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英烈墓

一夜急行,当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时,萧冉看到前方有些异常,不再是黄沙满眼,而是有了些许的绿意。

萧冉盯着那处看了很久,直到旁边那些人喊着“东土、东土……”萧冉才确定终于走到老秀才所说的大漠边缘了。

“先生,那处……”

“公子,那处便是我王朝地界,也是那刀兵连年之处。”老秀才颤声说道。

“哦。”萧冉看着那里,心说自己九死一生便是要去那里啊!

那处有着些许绿意的地方,便是数年前王朝边军与胡人年年交战的地方。胡人东犯,金銮王朝镇边军便会在此排兵布阵,与那些胡人恶战一场。

战况惨烈,以至于那些沙漠狼每到交战的时节,便成群结队的来到此处。天长日久,便是不打仗了,那些狼还是会来到这里,已是成了习惯。

走不多时,大队人马已是来到大漠边缘。遥遥望去,能看到东边大片的草地和丘陵。

萧冉命大队休息。

那些早已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人听到命令后,赶紧忙不迭的下马。可没想到在马上坐的久了,双腿早就木了,脚一沾地便跌坐在地上。

萧冉听着那些哄笑声,却是一言不发的向后军走去。

昨夜萧冉回来后,便嘱咐那些随自己厮杀的边军只在后军,不要到前边来。

所以,那近百战死的边军,只有后军的人知道,就连老秀才等人,也不知后军还带着那近百战死之人。

来到后军后,萧冉看着那些也是疲惫不堪的骑军,道了一声“辛苦了”。

那些原本坐在地上,看到萧冉过来后便挣扎着想爬起来的人,听到萧冉的问候声,便顺势跪了下来。

萧冉有些懵。

眼前可是一片披甲之人。

披甲即为将士。

将士便是沙场效命,保家卫国之人。

眼前的这些人虽然不是真正的边军将士,可他们随自己一路征战,早已是不拿军饷的军人。况且,他们穿的,还是那三千精甲遗留下的甲胄。

谁曰无衣,与子同袍。

既然同披甲胄,那么便是手足同胞。

可行军礼,却不可跪。

萧冉定定神,对着那些人说道“咱们今天立个规矩,披甲不跪。”

那些人抬起头看着萧冉,脸上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披甲即为军人,是那战场搏命的人,行抱拳礼,可不跪。”萧冉说完后,示意他们站起来。

那些人相互看看,便站了起来。随后便低头抱拳,齐声喊着“谢小将爷。”

萧冉微微点头,对他们喊道“以后便这样。”

那些人又齐声喊道“是”。

萧冉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老何,便问那些人老何去哪里了。一名边军指着后军尾部告诉萧冉,老何一直与那些战死的边军在一起。

萧冉点点头,让那些人继续休息,便向那边走去。

昨日一战,死去的那近百人里,有和老何一样的原边军步卒。想来老何心里不好受,便一直与那些人在一起。

走到后军尾部,萧冉看到上千匹战马或站或卧,放眼望去,竟是偌大的一片。

萧冉有些呆了,心说昨天倒是没有注意,自己这支骑军现在竟有了这么多马。

萧冉扫视着这一大群马,发现离这群马稍远处,另有百十匹战马立在一处,那个老何正面对着那些马儿,似在发呆。

“何大哥。”萧冉喊道。

萧冉一直对这个老何很尊敬,不仅仅因为老何当过边军打过仗,还因为从土城出来的那些人,都比较听老何的话。

老何听到喊声,转头看到是萧冉,便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行过礼后,老何便用他那张面瘫脸正对着萧冉。

萧冉回礼后说道“何大哥,可曾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老何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李将军那样,可行?”

看似商讨,实则请求。

萧冉有些为难。

老何看到萧冉不语,便又说道“小将爷,他们可都是战死的啊!”

萧冉依旧无语。

“小将爷,总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喂狼吧?”

萧冉看着横卧在马上的那些人,心情甚是复杂。

要说就这样一路带着他们东行,倒也不难。况且,此时已经到了两地的交界处,再走个大半日,便可看到镇西关了。

可是,真把他们带回去,自已又如何处置?

谁知道那金銮王朝的坟地贵不贵?

老何的意思是,把这些人像那个酿酒人一样,火化后找人背着,如同那个独臂汉子一样。

可这是近百人,拿什么烧?

况且,烟柱腾起,再把胡人引来,说不定到时又是一场恶战。

萧冉看看老何,又看看四周。

此处绿洲相结,背靠大漠,还有丘陵起伏,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何大哥,此处原就是沙场,这些人又都是战死的,我们就把他们埋在此处如何?”

老何瞪大了眼,面上看不出表情。

“就葬在那处。”萧冉指着一处丘陵处说道。

“百人合葬,累石为记。”说着,萧冉转身看着老何,又说道“日后,我必让人在此立碑,详细记录他们的功绩。”

萧冉向那处走了几步后,又大声说道“此处,便叫做英烈墓。”

“英烈墓?”老何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对,所有反抗压迫,反抗欺辱,为争取自由而死的人,皆为英烈。”

萧冉说的壮怀激烈,老何听的泪水连连,心说这小将爷不亏为大将军之子,天生便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萧冉临时起意,要将那些战死之人葬于此地,并让老何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老何自然是极力赞成,便招呼了几个人去做这事了。

要知道以前不管是在此地打仗,还是深入草原,战死便战死了,也没见有谁来为那些士卒收尸。

现在,萧冉不但把这些战死之人带到了王朝地界,还想出了这个英烈墓的主意。老何认为,小将爷仗义,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这些战死的将士了。

况且,埋在此处,便当是回家了。

萧冉又叫过一名边军,让他骑马去找老秀才。

萧冉觉得,过会可能需要老秀才再念叨一遍那个送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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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快跑啊

老秀才等人过来后,一座高大的坟茔早已垒起来了。碎石覆盖,周围还有萧冉让人采来的野花野草做成的花圈。

萧冉叫过来几名骑军,让他们抽出弯刀,面向自己。那几名骑军不知萧冉要做什么,抽出刀后,便愣怔怔的站在那里。

萧冉抽出陌刀,手心抚过刀身。然后用力向那几把弯刀斩去------

就听见“铛铛铛”的几声脆响,那些弯刀便断做两节。

“今日折刀为记,希望大家永远记住他们。”

话音刚落,便想起一片唏嘘声。

老秀才看着那座大墓,嘴角微微颤抖。

“公、公子,此墓所葬何人?”

萧冉一脸悲切,低声说道“昨日战死的百名边军。”

老秀才瞬间便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盯着萧冉。

萧冉不想告诉老秀才昨日所发生的事情,那等不知输赢的事情,萧冉没脸说。

“先生,请你把那送魂曲再念一遍,好让他们的忠魂……回家。”萧冉说完后,把那几把折断的弯刀插在了大墓上。

老秀才看到萧冉站到一旁后,便面对那座大墓,一脸悲切,满面泪水,颤声念叨着那个在阴山山脚下,萧冉已是听了一遍的送魂曲。

许是老秀才说的极为悲切,让那些站在一旁的人都是泪水涟涟,一副悲伤到极点的样子。

这些人可是为我们而死的啊!萧冉看着老秀才等人,在心里说道。

如果不是他们甘做诱饵,以身诱敌,那座狼兵大营里的狼兵说不定早已像打兔子一样,在大漠中猎杀我等了。

简单的祭祀仪式很快便结束了,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等人站在一处,等着与萧冉一同回到前军。

就在这时,银铃郡主骑马来了。

郡主下马后,看着那座坟茔默不作声。

萧冉暗地里挥挥手,让老秀才等人先走,自己便走到郡主身边。

“昨日可是又去与人厮杀了?”听到萧冉走过来,郡主看着大墓,沉声说道。

“是他们先惹我的。”萧冉心说如果不是那些狼兵没完没了的跟着自己,就不用打这一仗了。

所以,是狼兵先惹事的。

郡主转头狠狠地瞪了萧冉一眼,便向狮子照走去。

在踏着扎木合后背上马后,郡主看着萧冉说道“萧公子,来时我已看到那些军马,想必你也杀了不少胡人。”

萧冉没有说话。

郡主自当萧冉沉默便是承认了,便又说道“只这一路,该杀不该杀的,你都杀了,还连累这些可怜人埋在了此处。”

萧冉刚想反驳,让这个郡主说说哪些是该杀的,哪些是不该杀的,就见郡主低头对扎木合说道“把那东西交给萧公子,我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就在萧冉纳闷的时候,就见西边一骑飞快地向这里跑来------

那匹马跑的飞快,身后扬起一道滚滚烟尘。

骑马的人可能是看到了萧冉,隔着很远便喊道“狼兵来了------”

萧冉大惊,看着那叫喊之人越来越近后,便认出此人便是那位年纪较长、曾做过边军前哨的人。

“萧将军,狼兵来了。”那人勒住马后,朝着萧冉喊道。

萧冉这时才看到,这人所骑的马上,插着几支没入肉中的羽箭。

“速去换马,通知沿途所部,速速东去。”萧冉说完后,便向追风跑去。

那人听萧冉说完后,便纵马向后军跑去。

萧冉跑出几步后,又猛地停了下来,对着郡主喊道“速去前军,不要迟疑。”

郡主却不着急,对着萧冉说道“萧公子是健忘吗?你忘了我是郡主了。”

萧冉瞥了她一眼,大声说道“郡主,你忘了现在你穿的是什么了吗?那狼兵不等看清你是郡主,早已把你射成刺猬了。”

郡主一听,便下意识地看向自身,可不是吗,一副改制的王朝甲胄就穿在自己身上。

虽然郡主并不知道刺猬是什么,可既然是从萧冉嘴里说出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物。

就在郡主犹豫时,萧冉指着西边的漫天烟尘,对她说道“若不快跑,再有一刻,便是漫天箭雨,就是没被射死,也要被那些马儿踏死。”

萧冉说的极为狠毒,那郡主听了,也是心惊不已,便拨转马头,率先朝着前军所在的方向跑去。

萧冉望着郡主的背影,心说跑的挺快,你以为打起来了,谁还认识你是郡主?只看你身上的甲胄,便是招箭的靶子。

虽是这么想着,追风已是四蹄飞奔,朝着郡主跑去的方向追去。

沿途各部,早已得到那名侦骑的通知,已是快马加鞭的朝着东方奔去。

萧冉一路疾驶,沿途还高喊着“快跑快跑------”

那些人听了,手里的马鞭甩的更急了。

看到中军依然是两马三人,骑在两边马上的,却不敢催马急跑,唯恐把网兜中那些人甩出去。

萧冉见到了,便放慢马速,对着他们吼道“割断网兜,把人绑在自己身上。”

这个过阴山时,因山路狭窄,通不过并排着的两匹马时所用的办法,被萧冉再次提起,那些人便急急地停住马,一顿忙活后,把那些残缺之人都绑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一马两人,速度便快了起来。

萧冉一直等到中军这边稳妥了,才又催马朝前跑去。

三军急行,不要命似得朝东而去。

一时间,原本还是平静的草地,顿时烟尘飞扬,人喊马嘶,蹄声隆隆。

萧冉判断,必是昨日无风,大漠中行军的印记给那些狼兵做了指路标记。

不过,那些狼兵来的也够快的。原先还以为只要进了王朝地界,那些狼兵就不会追赶了。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恐怕要一路追到镇西关了。

“先生,这镇西关可有守军?”萧冉转头问道。

被疾跑着的马儿颠的喘不上气来的老秀才听到萧冉问话,便上牙磕下牙的回道“必、必有守军。”

萧冉也不多问,只是催着大伙快跑。

好在那名侦骑遇到的也是和他一样做探子的几名狼兵。咋一相遇,那侦骑打马便跑。身后那些狼兵射箭,虽没有射中那名侦骑,却射中了那匹马。

那匹马被那些狼兵射了几箭后,依然托着那名侦骑狂奔回来,直到换马时,才倒地不起。

辛亏那马儿坚韧,回来的的及时,这才让萧冉等人有了逃跑的时间。

那狼兵大队离萧冉等人还有一段距离。萧冉带着这些人一顿猛跑,倒也没让那些狼兵追的更近。

萧冉跑在最前面,却不断地回头喊着“快跑,快跑啊-------”

就这么一顿急跑,前边便看到一道长长的城墙。

正前方,便是一道城门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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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雄关如坑

前方那座高耸着的城门楼子下面,就是镇西关关城的城门。

城门是黑色的,上面布满了拳头大的铜钉。看上去,城门很旧,黑漆也已剥落,像是多年没有修整了。

萧冉远远地看到那个城门后,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有救了。

不管这城门有多旧,只要放这些人进去,再把城门关闭,那就是两个世界——一边为奴,一边为民。

萧冉还想到,关城守军看到狼兵追赶东土人,势必会出城相救。说不定,还会和那些犯边的胡人狠狠地打上一仗。若是那样,便是顺便教训了那支狗皮膏药一样的狼兵骑队。

萧冉打算的挺好,便带着这支有些狼狈的骑军,朝着关城的方向猛跑。萧冉马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关城近前。

萧冉停住马,朝着关城上望去。只见关城上城垛后面,聚着一些守军。

那些守军披着铠甲,与自己所披的甲胄有些相似。此时,那些守军正朝这里看着。

萧冉还看到有几名守军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只是城墙很高,萧冉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

萧冉又看向城门处,只见那道城门紧闭,并没有打开。

萧冉又向上望去,却看见城门上方,镶嵌着一块石匾,上面原本应该是刻着四个字,可萧冉只看见“雄关如”三个字,最左边那个字,好像已被凿去,只剩一个坑了。

那字必是“铁”字。

萧冉望着自家老爹挣来的这块匾额,在心里想着,这里就是镇西关无疑了。

可那些守军为何看到我等逃来,紧闭城门,只在上面指指点点,像看热闹一般?

就在萧冉刚想叫门时,就听见城门上方有人喊道“底下的人听着,速速离开,否则弓箭伺候。”

什么?萧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蒙圈的看着上面那些人。

城墙虽高,可人家张开的弓却是能看见的。萧冉一看,正待朝那些瞎眼的边军喊话,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着“小将爷,速速离开,待我与他们说话”。

萧冉回头看去,只见独臂汉子正催马赶来。

也好,你们不认识我,总认识他吧。这么想着,萧冉拨马便走,向已经追上来的骑军大队跑去。

独臂汉子在远处时,便已看到城墙上,几名边军张弓指向了萧冉。害怕自家小将爷吃亏,独臂汉子便急急赶来,让萧冉躲到后面去。

独臂汉子停住马后,望向城墙上方,看到那些弓箭又指向了自己。

独臂汉子向后退了几步,朝上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是镇边军萧大将军府,府军统领李破城,叫你们带兵将军前来说话。”

城上的人一阵骚乱,那些原本对准独臂汉子的弓箭收起了一些,可依然还有几张张开的弓,对准了独臂汉子。

萧冉站在骑军大队最前方,看着独臂汉子,心里有些紧张。

后面有人不断来报,狼兵越来越近了。

萧冉忍不住在心里骂着,胡人已经犯境,这镇西关守军只知道躲在城内,不知道出兵迎敌,到底要搞哪样?

可萧冉更担心的是,关城不开,后有追兵,自己这支骑军向哪里跑?

“先生,这镇西关是何人在把守?”萧冉看向老秀才。

已是在马上颠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秀才,听到萧冉问话,便指着关城方向说道“十年前是你爹,现在我却是不知道了。”

萧冉瞪了一眼问了白问的老秀才,便叫老何过来。此时三军俱以汇为一处,都等着关城一开,便一涌而入。听到萧冉喊,老何便骑马来到近前。

“何大哥,你曾做过边军,那城里可有熟人?”

老何回头看看关城的方向,回头对萧冉说道“十年前,熟人自然不少,现在……”

萧冉摆手示意他闪开。十年间,想必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即使以前有认识老何的,现在他这张脸人家也认不出了。

“所有披甲人,布防。”萧冉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既然独臂汉子还没回来,后面的狼兵又追了上来,自己总不能等着挨打吧?况且,此时布防,还能给独臂汉子再争取点时间。

布防令下达后,那些本来觉得已经捡了一条命的人,便在一片骂声中转头布阵。

萧冉听到那些骂声,虽知道他们骂的是城上的守军,可心里还是不高兴。

“你等啰嗦什么?等着狼兵来杀吗?”

看到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萧冉开骂了,那些人便加快速度,不多时便面向西方,布成了前后两队。

刚刚布阵完结,就听见西边传来如鬼嚎一般的号角声……

“小将爷,那狼兵号声的意思是全线出击。”周继在萧冉身边颤声说道。

萧冉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就怕了?全线出击,我就来个全线防守。

“备弓弩!”萧冉大声喊道。

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过后,前后两队人马都拿出了弓弩。

这时,独臂汉子回来了。

“小将爷,那些守军并不认识我等。”独臂汉子说道。

“我知道。”萧冉回道。

“那守军倒是有知道萧大将军的,我报上名号后,便去找带兵将领了,只是需要几刻时辰。”独臂汉子又说道。

“那将军是去生孩子了吗?狼兵犯境,不恪尽职守,擅自离岗,他不要脑袋了吗?”萧冉盯着西边说道。

“小将爷莫急,那将军虽没有生孩子,可他的小妾却是今日生产。”独臂汉子说道。

“嗯?”萧冉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将爷,还有一事。”

“说。”

“那些守军告诉我,就是那将军来了,我等也无法进城。”

萧冉一愣,转身看着独臂汉子,眼里满是疑惑的目光。

“那守军说,城门洞里,早在三年前便被杂物堵死了。”

萧冉一惊,险些掉下马来。

城门洞堵死,就算那将军来了,让这些人进城,那城门一时半刻也打不开。

难道要让我等在此与那狼兵厮杀到底吗?萧冉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时候,西边的滚滚烟尘已经清晰可见。

萧冉转头看向那座关城,看到那面石匾时,在心里说道,雄关如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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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半只虎符

镇西关如坑,把那些朝也盼夜也盼,就想着回来的那些人都坑了。

谁家好好的城门洞子里会堆满杂物?除非这扇大门不想用了。

镇西关关城的城门虽是还能用,却是不想再打开了。

三年前,守军将领接到朝廷旨意,自接旨之日起,金銮王朝与西胡“不战不谈不商”。

此“三不”的意思便是,从现在开始,我们金銮王朝和你们西胡,不打仗,不和谈,也不通商。从此以后,咱们本就鸡犬声不相闻,老死更不相往来了。

于是,镇西关关城加高,就连关城城门也用杂物堵死了。

真真地不再与西胡犯交集了。

所以,西胡发生了什么事,镇西关守军一无所知。

现在,城下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支精甲骑军,远处,还有狼兵号角声随着烟尘升腾。那个匆匆从家里赶来的带兵将领看着城外的这一切,竟不住抽了一口气。

“城上那位将军,我李破城已在此等候多时。”独臂汉子看到一位帽盔上带着红缨的将军现身后,赶紧喊道。

那将领收回目光,看着城下那个虽披甲,却少了一条胳膊的大汉。

“你是何人?”那将领探出头去问了这一声后,瞬间又缩了回去。

“在下本是镇边军萧大将军府府军统领,李破城。敢问上面那将军,可是尊姓孙?”

“你认识我?”那将领躲在城垛后喊道。

独臂汉子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先前从那些边军口里得知,镇西关守军将领姓孙。

“孙将军,快放我等入城,狼兵已是追了过来。”独臂汉子喊道。

城上却没了声音。

独臂汉子又喊了一遍,语气甚是着急。

这次,城上有人回道“孙将军说了,你等身份不明,恐是西胡派来诈开城门的。”

独臂汉子一听,顿时急了。他指着身上的甲胄喊道“你等可认识此甲?”

城上那些人并不理会,那人又说道“你等连萧大将军十年前便已获失符之罪都不知,现在冒用他的名号,实在可笑。”

独臂汉子听到此话后,顿时大惊失色,愣怔怔的望着城墙上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为失符之罪?

王朝有制,调兵必须要有皇上和带兵将领的虎符才可。平时那虎符分开,皇上和带兵将领一人执一半,需要调兵时,虎符合一,便可调兵。

自家大将军执有虎符自己是知道的。可大将军十年前已死,至于那虎符,当年关城被胡人攻破,大将军府和关城其它各处都是一片混乱,虎符的下落自己就不知道了。

现在,那孙将军说,十年前金銮王朝就以失符治大将军的罪过,这就不好说了。

独臂汉子无法,便赶紧催马向萧冉处跑去。

这时候,萧冉正在防守线前,对着那些人说着什么。看到独臂汉子匆匆过来,萧冉只看了他的脸色一眼,便知事情不好办。

萧冉纵是心里不安,可面上却是一如先前,依然沉稳的说着自己的部署安排。

直到说完后,萧冉才向独臂汉子使了个眼色。

独臂汉子会意,便打马走到了一旁,离那些执弩备战的骑军远了一些。

“见到带兵将领了吗?怎么说?”萧冉走到近前后,低声问道。

“小将爷,见是见到了,那孙将军说------”独臂汉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快说。”萧冉看到那烟尘越来越近了。

独臂汉子也看到了那整片尘烟,便赶紧说道“那人说,十年前王朝便已失符之罪加予大将军身上了。”

然后,独臂汉子又将那孙姓将军怀疑他们是诈城的事情说了。

萧冉望着那处关城,心里狠狠地骂道,胆小鬼,直娘贼。

可事情紧急,容不得萧冉多想。

萧冉从怀里那处那卷地图,展开后,露出一物。

独臂汉子看去,发现那东西如猛虎下山,虎头威虎尾剪,煞有气势,只是从头到尾只有半个身子。

“小将爷,这虎符-------”

“城破之时,我娘将此符藏于我身上。你现在就拿了去,告诉那将领,虎符未失,完璧归朝。”

这虎符真的是一直藏在萧冉身上吗?

肯定不是。

虎符与地图一样,都是那名谍司交于萧冉的。至于虎符怎么会在那谍司手里,那是因为王朝有制,符不离身,萧大将军战死后,那谍司在大将军身上找到的。

虎符在萧冉身上,独臂汉子也不信。一起混了十年,自家小将爷身上哪处有颗痣,自己都清清楚楚的,什么时候看到过这虎符?

可是,事情紧急,即使不信又能怎样,这近三千人,还等着此物当做通行信物,进关城避难呢。

暂且不说独臂汉子拿着那半只虎符去与孙姓将军交涉,单说萧冉这边,已是弩机平端,引弦待发了。

那狼兵冲击速度极快,只是萧冉和独臂汉子说话的工夫,便已经成队出现在萧冉等人面前。

狼兵前队看到眼前一字排开的防线,根本就不当回事,继续向前冲击。

萧冉盯着远处一块竖起的石块,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

那石块是萧冉亲自放在那里的。

萧冉用连发弩试射了几次,然后便把那块石块放在了射程最短的那支弩箭落地的位置。

上次在大漠中与狼兵交战,那些狼兵射出的羽箭射中了自己这边数十名骑军。

萧冉便一直琢磨狼兵使用的弓箭与自家骑军使用的弩箭,射程长短如何。

最后发现,狼兵的弓箭射程要短,而弩箭则远一些。还有,弓箭的射击频率不行,比起那些连发弩来说,就更没有优势了。

而且,弩机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短时间内,便能让人掌控比较精确的射击技术。

这样算来,自己在兵器上,要比狼兵有优势。

自己这方只要来一次急发射,那些狼兵便要倒霉了。

那块石块,就是狼兵进入连发弩射程的标记。

以目测,倒也差不了多少。可既然此地宽阔,视野良好,自己标出一个射界,便是自己那一世近代军事战争常用的办法。

我为穿越者,必将使用穿越者的知识,为我所用。

为我生民所用。

萧冉高举陌刀,看着那块作为射击标记的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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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王朝之鬼

这边,萧冉蓄势待机。城墙下,独臂汉子双膝跪地,单手托符。

生死之时,拼一场,或许可活。而跪求他人,或许也可活。

处在夹板缝里的这支骑军,或许只有这两个办法,才能活下来。

就在萧冉默念到“十”的时候,手中的陌刀凭空挥下------

这是早已说好的放箭信号。

那些狼兵是前军,依仗人多,在奔跑的马上射出一拨箭雨后,依旧快速冲击。等他们的前锋踏过那块石块后,萧冉的陌刀已是挥下。

响成一片的弩机击发声如凤啸,接着便是弩箭破空的凄厉声。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狼兵骑兵,就如同被割到的荒草,顿时倒在马下。

这只是第一排骑军射出的弩箭,紧接着,第二排骑军的弩箭便击发了。

那些狼兵和他们的马继续扑倒在地上,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便踏了上去------

上万支弩箭射出后,萧冉骑军的面前,早已遍布东倒西歪的狼兵和中箭后垂死挣扎的马匹。

何为“稳准狠”?连发弩加穿甲箭便是。

那些穿甲箭就连关城上那些守军穿的甲胄都可穿透,更不用说那些披发左衽,从不披甲的狼兵了。

箭镞射在身上,轻则入骨,重则大半支弩箭都扎入肉中。

那些战马中箭后,虽说一时半会不会倒地,却因为箭矢入身太深,疼的那些马儿在战场上乱窜,便把一个好好的冲锋阵势,变成了一片混乱的践踏场。

这支狼兵前军足有五千多人,前面的这些乱成一片后,后面那些狼兵便急急地勒住了坐骑,离开了那片哀嚎之地。

萧冉看到狼兵的攻势已废,再次举起陌刀。

弩箭停止击发,战场上只有那些中箭的狼兵的呼喊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萧冉转头看向关城城门处,看到独臂汉子已经站起来,向城墙根处走去。而城墙上,一只巨大的箩筐正在放下来。

“全军后撤。”萧冉喊道。

趁着狼兵自顾不暇的时候,萧冉让整支骑军向后撤出了一段距离。

这一撤,便到了老秀才等人躲避的地方。

萧冉看到自己这边也有中箭的人,便让那些受伤较重,已经不能执弩的骑军与老秀才等人继续后撤,而自己带着那两队人马,再次布阵设防。

萧冉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原地,并没随着老秀才等人后撤,便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却催马向萧冉这边走来。

“郡主,为何不随着先生到那里去?”萧冉指着老秀才等人站着的地方说道。

“萧公子,非要这样吗?”郡主眼中似是有泪。

“我有的选吗?”萧冉反问道。

“我在,可不战。”郡主的语气甚是自信。

萧冉微微一笑,看着郡主的眼睛,一字字地说着,“你们胡人的羽箭可长着眼睛?”

郡主摇摇头。

萧冉嘴角一撇,那意思是这不就结了。

“公子可派人去那里,就像在阴山山口时那样。”郡主指着尘烟弥漫的地方说道。

“谈判?”萧冉嗤笑道。

“能全身过山口,此地必也无需再战。”郡主看向萧冉。

萧冉望着那处死伤累累的地方,心说你是瞎吗?都打成这样了,这会谁过去谁就是找死。

萧冉此时心里有个疑问,就是对面那些狼兵到底知道不知道郡主在自己军中。

阴山山口处的那些狼兵都见到过郡主。

虽说那些狼兵都已被风沙所埋,可真的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吗?

可看刚才狼兵攻击时的阵势,却是丝毫没有顾忌的。

萧冉也拿不准那些追来的狼兵到底知道不知道,郡主就在这里。

可去谈判,萧冉打死也不会去的。

刚才那一仗,射死了上千狼兵,这会跑去跟人家说和谈,那是活够了。

至于郡主,恐怕只要走进狼兵弓箭的射程内,就会招来一阵箭雨。

不是人家不认识你,而是你身披王朝甲胄,离远了,人家认不出你,自当你是王朝将士,谁也想射死你出出气。

“郡主,若想不战,我还有一法。”

郡主眼中一亮,赶紧问道“公子请讲。”

“你拿了我的白袍去,高高挑起,自当做是投降了。”

萧冉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个举白旗的事来。

“此法可行?”

“试试便知。”

郡主也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

可她只有十五岁,正是什么也信什么也不信的年纪。萧冉这么说,她虽是不信,可也想试试。

试试归试试,郡主自然不会去。

这件差事便落在扎木合身上。

萧冉扯下白袍,扔给了扎木合,然后说道“此法为乞降之举,向来被人所耻笑,今日做此事,你这一辈子也别想做爷们了。”

郡主一脸恨意的看着萧冉,心说你怎会这么无耻?办法是你想的,话也是你说的。虽是扎木合去举旗,可这话自己听着怎么这么刺耳?

虽说自己是女子,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女子。那容得你话里有话的糟践?

想到这里,郡主抽出弯刀,将那件白袍从扎木合手里挑起来,送到萧冉面前说道“我虽为胡人儿女,可也知礼义廉耻。那站着死跪着生的事儿也听过,今日就不劳公子说教了。”

说完,手中弯刀一挑,白袍便落入萧冉怀中。

郡主气咻咻的转身走了,扎木合看了萧冉一眼,便追了上去。

萧冉看到郡主切实去了老秀才那里,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说应付你比对付三千狼兵还累。

狼兵那边,号角再起。

萧冉知道,又要开始一场恶战了。便急急扎好披风,抽出了陌刀。

“此战不可硬顶,若是狼兵放箭,便徐徐后退,且不可乱了阵脚。”

“是。”众人齐声喊道。

狼兵善射,每一次放箭自己便要吃亏。

幸亏有甲胄保护,即使这样,身后受箭伤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如此这般下去,不等独臂汉子叫开城门,自家这边就死光了。

萧冉边想边看向关城,只见独臂汉子已不见了。

狼兵就要攻到城下了,怎么不见那些边军备战?那些边军是死人吗?王朝饷银都喂狗了吗?

也许,那些边军根本不想为了这些回归之人打仗。那么,自己带着这些人历经千辛万苦回来,有何意义?

此战在镇西关关城下,已是金銮王朝的土地,看来我等做不成王朝之人,只能做王朝之鬼了。

萧冉回过头,望着远处的尘烟,默默想着。

只是沉默了片刻,萧冉突然大声喊道“全军备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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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优待俘虏

萧冉发现,对面的狼兵绕过那些被射死的狼兵和战马,呈钳形向这边扑来。

看来狼兵已经改变战术,采用左右两路攻击。如此这般,自己这边便要分兵抵抗。

可是人家狼兵人多势众,即使分兵两路,也是一边五千。

而萧冉这边的两千多人马,分成两路后,变成了千数人一队,若是再采用前后队依次射箭的办法,打击的密度就会下降。那些狼兵只要顶住少了一倍的弩箭,持续冲击便会与自家骑军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却是萧冉最不愿意看到的。

为什么?自己这边人太少,混战在一起,用不了多久,便会耗光。

萧冉做了一番判断后,心里便凉了。

这他么的是到了最后关头了。萧冉无助的再次看向关城方向。

关城上方,依然没有动静。

城外号角连连,杀声四起,关城上的人似乎都没有听到。或者说,听到了,就等着看一场屠杀。

直娘贼!萧冉对着关城狠狠骂道。

“周继,去告诉先生等人,去那边城墙下躲避。”萧冉对着周继喊道。

周继应了一声后,便打马跑去。

萧冉想的是,独臂汉子已经被那只箩筐兜上城墙了。自己这边若是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刻,独臂汉子必会请求城上的守军,将那只大箩筐再次放下,把老秀才等人救上去。

那时,说不定郡主也会进到箩筐里,一同被救。

乱军之中,或许不等你喊出你是郡主,弯刀便已砍下了。

萧冉见过狼兵拼杀时的样子。他们杀红眼后,只管如木偶般机械砍杀,才不会听你说什么。

至于郡主进城后会怎样,萧冉便顾不上了。眼下,更大的麻烦正等着他。

胡人将近万名狼兵分做两队后,没有从刚才那处战场直接冲过来,而是以那处战场为界,伴随着阵阵号角声,从左右两侧边向萧冉所部冲了过来。

这时候,狼兵前锋已进入弩箭的射程。而狼兵在马上射出的羽箭,也已纷纷落在前面。

萧冉不敢再等,便在狼兵的弓箭射程还达不到的时候,准备发出射击令。

萧冉让大家退到此处,原本想的是这里离关城更近一些,关城上的守军便可以以弓箭为支援,帮自己抗击狼兵。可现在狼兵都冲到跟前了,也没见到城上有任何动作。

“左右军听令,放箭!”萧冉大吼着,带着百般怒气。

弩机击发,箭矢如雨,冲在前面的狼兵中箭落马后,后面的狼兵继续冲击。

弩箭虽狠,可狼兵却全然不顾,只是狠命冲击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跟了上来,真真的前仆后继。

萧冉眼看弩箭已经不能挡住狼兵,心一横,便高声喊道“和他们拼了。”

说完后,萧冉纵马率先向前冲去------

就在此时,萧冉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阵“呜呜”的风声,正想抬头看去,就见前面从上空落下一个个斗大的火球。

那些火球落地后,便轰然散开,地面上顿时火花四溅,如烟火绽放。

那火球像是油脂做成的,沾到那些狼兵的身上后,便烧了起来。一时间,身上冒火的狼兵,还有受惊的马儿,一起在战场上乱成一团。

被火球生生从腰部隔开的狼兵骑队,前面的虽还在冲锋,可在弩箭的激射下,势头却渐渐消失。

而后面的狼兵,看到火球从天而降,早已是惊悚不已,那里还有冲锋的锐气。

萧冉看到狼兵被火球惊吓,已呈败势,便带军趁机杀了过去------

狼兵退。

萧冉看着烟火缭绕的战场,听着一声声的惨叫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要说这场仗自己打赢了,这是事实。可自己怎么就没有得胜后的喜悦感呢?

凌空而至的火球,自己并不惊奇,早在少时,在那些书中便看到过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的记载。现在亲眼看到此物的威力,萧冉不竟对古人生出由衷的敬意。

果然古人的智慧是值得后人骄傲的!

萧冉走近一处还在燃烧着的火球看了看,又转头看向关城城墙上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数十架抛石机。

城墙上,人影攒动,不再是先前看到的冷清模样,已是多出了不少人。

萧冉皱了一下眉头,心说这守军打仗倒是挺有意思的,不鼓不号,冷不丁的就让狼兵吃了个哑巴亏。

先前自己骂人家是直娘贼,倒是错了。

萧冉看到老何在不远处,便招手让他过来。

“何大哥,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萧冉说道。

“是。”答应过后,老何却不走。

“还有何事?”萧冉看着他问道。

“那些受伤的狼兵该如何处置?”老何低声问道。

萧冉看看那些受伤倒地,犹在哀嚎不止的狼兵,对老何说道“还活着的,给他们包扎伤口,然后与死了的都放在马背上,放他们走。”

“这------”老何甚是不解,放在以前,这些狼兵是要被杀的。

萧冉知道老何的意思,先前打仗,最后那些受伤的狼兵都被砍了脑袋。

“以前是在西胡,不杀他们则有后患。现时已是回到王朝地面,没必要再杀他们了。”萧冉心平气和的说道。

“小将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优待俘虏。”

老何愣了一会,看到萧冉已经走开了,便满腹疑惑的的去做事了。

此战死伤的狼兵甚多,滞留在战场上的战马也很多。老何一面安排人给那些狼兵包扎,一面让人收拢那些马匹。

优待俘虏。老何做事的时候,一直在琢磨萧冉的这句话。

小将爷莫非不知道军功一说?早在以前,这胡人的脑袋可是能换取银两,加官进爵的。

这一战,狼兵折损近三千人马,若是报功,总有上万贯钱的赏赐。

小将爷,在西胡你自然是用不到钱,可一旦进了王朝,你便知道那阿堵物的厉害了。

老何一边叹息着,一边看着那些“铜钱”离开战场。

那些狼兵有受伤轻一些的,看到老何等人并没有加害他们的意思,上马离去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老何等人。

死的活的都离开后,战场便安静了下来。老何望着离去的那队狼兵,突然觉出了小将爷的厉害之处。

那些狼兵受此优待后,虽没有什么表示,可从他们的脸上,老何看到了以前从没有看到的神情。

那就是愧疚,一个胡人脸上从不会有的表情。

“小将爷厉害啊,那些胡人竟知道羞惭了。”老何看着那背对夕阳、马上之人和马儿都是银光显现的背影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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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百鸟朝凤

萧冉来到城墙下,看到老秀才和郡主等人都聚在一处,似是被刚才的战况惊着了,还没有缓过来一般。

郡主站在老秀才旁边,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的。

“郡主,郡主。”萧冉叫了她两声。

郡主像是没有听见,只是望着那处黑烟滚滚的地方发呆。

老秀才看了郡主一眼,对萧冉小声说道“抖之,不能言。”

萧冉仔细一看,发现郡主的身子正在微微打颤。

许是被刚才的情景吓住了,才会这般模样吧?

胆小鬼,先前那些狼兵被弩箭射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这会倒害怕了。萧冉在心里讥笑着。

可又一想,不对啊,郡主虽说心地良善,可也不是没见过打仗死人的事情。此时这个样子,一定有别的原因。

萧冉随着郡主的目光望出去,就看见冒起黑烟的地方,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正在摆动。

萧冉大惊,几步跑到马前,翻身上马后便向大纛的方向奔去。

那面大纛看着眼熟,莫不是------

萧冉一边想一边打马飞奔。

来到近处后一看,却是一名打扫战场的骑军正在摆动那面大纛。

萧冉也不说话,在马上一把抓住那面大纛,便向郡主那里去了。

“郡主,此物与你家姐丈那面大纛相似,你可认得?”萧冉下马后便急急地说道。

郡主看着那面大纛,已是悲不可言。

萧冉看她的样子,便知道这面大纛定是与郡主有关。

萧冉仔细想了想,确定开战前自己并没有看到这面大纛。

也许当时自己只顾得注意那些已经冲到百步开外的狼兵,没有看到后面的狼兵是不是举着这面大纛。而守关边军发出的火球却打中了掌纛的狼兵。

“郡主,此物为何人所用?”萧冉急忙问道。

郡主嘴唇微颤,好不容易才说出“我家狼主”这几个字来。

萧冉一听,顿时有些发蒙。

要说为了自保与胡人开战,萧冉一点也不含糊。可要是把郡主的爷爷打死了,萧冉觉得这事就有些过分了。

过阴山之前,这个郡主帮了自己多少,萧冉心里有数。过了阴山后,自己连蒙带骗的哄着郡主一路东来,虽说有那谍司的意思,可自己也是有想法的。

现在,把人家的爷爷打死了,郡主能饶了自己吗?萧冉把目光转向老秀才。

老秀才见过那位狼主,现在看到郡主这个样,便想起了那位整日不爱说话,只是站在大帐门口看着辽阔草原的老人。

“老狼主死了?”老秀才像是自问。

不合时宜的一句话,顿时让郡主哭出了声。

郡主这一哭,便是翻天蹈海,停都停不住。

不远处的扎木合看着萧冉,手便握住了腰间的套马索。

郡主一开始放声大哭,萧冉便扫了扎木合一眼。现在,那个面带怒容的家伙摸向套马索的时候,萧冉也握住了陌刀的刀把。

老秀才瞪了这两人一眼,对郡主说道“只是大纛在此而已,老狼主必不会亲自拼杀。”

老秀才一句话点醒了郡主,她眼含泪水,定定地看着老秀才。

萧冉差点骂出来,心说你早这么说至于把她惹哭吗?

萧冉瞪了老秀才一眼,上马后走了。

回到发现那面大纛的地方,萧冉看到那名骑军还在原地,便问道“可曾看见掌纛之人?”

那骑军看到萧冉又回来了,赶紧说道“那人已死。”

萧冉一想,就是那人活着,现在也走远了。便让这人去找老何。

这时,周继跑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物,对着萧冉喊道“小将爷,你看我找到了何物?”

萧冉只瞄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一只唢呐。

“周继,此物哪里来的?”

“小将爷,你说巧不巧,我碰到那个狼兵了。”周继笑着说道。

“哪个狼兵?”萧冉话一出口,便想起周继说的那个狼兵了。

便又马上说道“可是那个会吹牛角号的?”

“小将爷,正是。”

“没死?”

“小将爷,没死。”

周继说的有点快,萧冉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了。

周继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萧冉,拿着那只唢呐站在萧冉马旁扭扭捏捏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萧冉看到老何还没来,又看到周继的样子,便撇撇嘴,对着他说道“周继,这唢呐哪来的?”

周继听到问话,一脸纳闷的看着萧冉,心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难道你没听见。

周继正想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便听到萧冉说道“你爹给你的吗?”

周继这才明白过来,萧冉问的是这个,便赶紧说道“回小将爷,是我爹给的。”

“那唢呐曲子也是你爹教的?”

“是,是我爹教的。”

看似无聊的问话,实则是萧冉有些奇怪。

自己问过老秀才,这金銮王朝从来就没有这种乐器,怎么这个周继倒是有此乐器?

“谁教给你爹的?”萧冉又问道。

周继有点奇怪,今儿这小将爷是怎么了?

“回小将爷的话,我爹曾对我讲过,他去过一个天与山相连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一怪人。”

说到这里,周继看着萧冉的脸色,不说话了。

萧冉也不问他是什么怪人。自己来到这里本就奇怪,若是说出真相,自己才是最大的怪人才对。

“听我爹讲,那怪人音容相貌,穿着打扮与我们都不同。”

萧冉笑了笑。

“那人教会我爹此物的音律,又教会我爹此物的吹奏之法,还把此物送与我爹。”

“吹一曲。”萧冉突然说道。

“啊?”周继愣了。

“吹一曲凤还巢,会吗?”萧冉好似无聊的说着。

周继摇摇头。

萧冉想了想,说道“百鸟朝凤。”

周继一笑,把唢呐送到嘴边。

热烈明亮,且过于欢快的乐曲声响起来后,萧冉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蛋疼。

这明显与此情此景不卡啊!

只不过,没人知道,萧冉看似不经意的闲聊,实则在心里许了一个愿。

那就是,若是周继吹的是凤还巢,自己便让郡主随了那些此时走的还不是很远的狼兵回到草原。

若是周继吹的是百鸟朝凤,那么自己说什么也要让郡主留下来,随着自己去金銮王朝看一看。

不是萧冉故意矫情,而是从这里向郡主站的地方看去,郡主站的如此突兀。那些残缺之人,还有伤兵都坐在地上,如百鸟朝凤一般,看着那个有着沉鱼之姿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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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欧阳不才

老何过来的时候,看到萧冉脸面带笑,像是随了什么心愿一般。

“小将爷。”老何轻声说道。

坐在马上的萧冉摆摆手,示意已经过了一把瘾的周继站到一旁。

周继站开后,萧冉问道“何大哥,你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可曾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何顿了顿,便摇头说“没有”。

“死的活的都没看到?”萧冉又问道。

“没有。”老何是亲自看着那些狼兵离开的,故而很确定的说道。

萧冉放心了,朝老何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没有看到就是没死在这里。

老何看到没事了,便想离开,可看到周继手里的东西后,又试探着问道。“小将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老何原本的意思是,刚才那曲子太他么的闹心了。自己走在一片烟火中,闻着烧臭了的死马味道,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婚礼上的喜乐,这就有些瘆人了。

萧冉不知道老何的意思,便把大纛的事情说了。

老何没说话,站在一旁的周继却说道“那老狼主确实来了。”

萧冉和老何都看向了周继。

周继润润嘴唇,说道“与我交好的那个狼兵------”

周继停住话头,看着那二人。

萧冉骑在马上,刚才听到周继的话后,便不由自主地伏在马背上,听周继讲话。现在看到周继不说了,便仰仰下巴,意思是没事,继续说。

周继继续说道“那狼兵看到我后,一眼便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他。”

周继有些得意。

“那狼兵受伤不重,只是被穿甲箭射穿了大腿,马儿也被射死了,故没有跑掉。”

萧冉和老何都点了点头。

“我给他包扎后,哦,还用了小将爷教给我们的消毒之法。”周继眼里满是佩服的样子。

萧冉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他告诉我,他们一路追来,发现郡马所部被黑风暴掩埋,便顺着大漠中的印记追了过来。昨日一战后,老狼主便带着全部人马去了我等厮杀的地方。好在我等已经快马加鞭的离开了,那些狼兵便又顺着印记追到了这里。”

萧冉看看天色,今日又是无风。

不刮风,那些狼兵便会顺着马蹄印一路追来。

“第一次与我等交战的是狼兵前锋,后来,老狼主又亲率一部赶到,便命狼兵再次进攻,他亲自在后面督战。哪曾想,天降火球,烧死了掌纛的狼兵,老狼主便下令后撤。与我交好的那位狼兵走的慢了一步,便被穿甲箭伤了。”

萧冉和老何对视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这大纛,可是老狼主的随身之物,掌纛的狼兵被烧死了,那近在咫尺的老狼主会毫发不伤吗?

“那狼兵还告诉我,老狼主换马后,便带兵离去了。”

萧冉和老何同时点了点头。

萧冉又回到郡主那里,指天发誓说,你爷爷回家了,是回草原那个家。

郡主看到萧冉说的不像是假话,便收起那面大纛,卷成一卷,让扎木合捆在了马背上。

萧冉看着郡主的脸色,心里觉得不妙,这郡主要走。

郡主看到大纛已经绑在马背上,马儿也牵了过来,转身对着老秀才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先生,承蒙启蒙,让我得知世上除了马儿草原,还有书和诗画,银铃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说完,郡主便要跪下。

老秀才赶紧扶住郡主,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若是没有郡主,我等定然回不到东土,早已做了草原上的孤魂野鬼。”

“先生言重了,有萧公子这般的人才,没有我,你等也可回来。”说完,郡主扫了萧冉一眼。

萧冉看到郡主的眼光,觉得这一眼,便是爱恨交加,百感交集。

也是这一眼,让萧冉觉得有些心痛。

“郡主,这就走吗?”萧冉有点心跳加速。

“已到关城,送无可送。”郡主并没有看萧冉。

“郡主的意思,是我该送你了。”萧冉让周继牵过马来。

郡主抬头看着萧冉,心说你当真要送我吗?

“若是我们走的快些,还能追上你爷爷。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冉说道。

郡主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你萧公子不当讲的话吗?”

“郡主说笑了,这世上,我不当讲的话多了。只是,这一句,我是要非讲不可的。”

“公子请讲。”

“若是你爷爷问你为何在此,你怎样回答。”说着,萧冉从周继手里接过马缰。

“我------”郡主心中一震,顿时语塞。

自己该怎么说?

从自己知道那桩窝心亲事开始,到现在站在王朝关城下,一幕幕的都从郡主脑中闪过。到最后,郡主觉得自己就是胡家儿女里的败类。

不是败类,怎会怂恿眼前这人与花木狸一拼?不是败类,怎会从花木狸手中骗羊,换忽利台手中的人?

而且,骗羊这件事,自己还做了两次。

而自己做的最不齿的事,却是帮助此子骗自家姐丈,害的他葬身大漠。

想到这里,郡主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已从郡主脸上看出端倪的萧冉,心里却在暗暗偷笑。

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丫头,智商还能比我高吗?

“郡主,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你要等上一等。”

银铃郡主看着萧冉,心说你怎么那么多的办法?可哪个办法不是让我做蠢事?

可她还是说道“说。”

“待这些人进城后,我与你一起去见你家狼主。到时,我自当将所有事情一人承担,绝不连累郡主。”

萧冉这些话,如果放在以前,这郡主便又信了。

可现在郡主已经反思,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西胡的事情。萧冉再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郡主也当他是又在做套给自家钻。

“不劳萧公子费心了,我自会与我家老狼主明说,要杀要剐,我自当是我的命。”

郡主说的极为凄凉,老秀才等人听了,心里便是一阵阵的难受。

萧冉听了更不好受,郡主是这些人的恩人,为了帮大家被老狼主处罚,谁也不愿意。

于是,萧冉又说道“我还有一法------”

郡主差点就想拿马鞭抽萧冉。

萧冉却不顾郡主脸色难看,只是继续说着,“郡主已到了王朝地界,不如在此做客数日,我必待你为贵客。等你爷爷气消了一些后,我再设法送你回去可好?”

不等郡主回答,老秀才抢先说道“如此最好,郡主也给我等一个报恩的机会。只是,郡主进城后,万万不可透漏自己是西胡郡主,被人问起,你便说是我的养女,名叫欧阳铃儿。”

老秀才一口气说完后,萧冉忍不住朝他偷偷竖起大拇指,心里喊着66666-------

再看向郡主,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不事先想好,怎会连名儿都起好了。萧冉觉得这是老秀才最来得及的一次。

欧阳铃儿,那你老秀才叫什么?这么多日子,自己却从不知道老秀才的名姓。

“先生,请问尊姓大名?”萧冉看似开玩笑的说道。

老秀才捋了一把胡须,看着那道久久未开的城门,肃然说道“那年夫人在此门后看到我时,也如公子这样问过。”

接着,老秀才又说道“只是,我自己的名姓早已无人提及,就连我自己也似忘记了。”

“夫人问我时,我只说出在下不才几字,便已身不能支。待喝了夫人给的桑落酒暖身后,我便说道,在下欧阳不才,谢过夫人。”

老秀才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道城门发出一阵“吱吱呀呀”让人心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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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卸甲弃刀

那道城门打开后,第一个走出来的是独臂汉子。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顿时一惊。

只见城门外面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队方阵。

阵与阵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就好似要去作战一般。

战阵!有着多年戎马生涯的独臂汉子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中间方阵的前面,一位少年将军傲然挺立。将军的左右,站着一老一少。

少年将军身披白色战袍,战袍下端已是红色。想必是与狼兵厮杀时,被血污了。

站在左边那老者,一袭破烂长袍,也是早已看不出原色。而右边那位顶盔带甲的年轻人,神色甚是严肃。

独臂汉子看到那位少年将军,便急走了几步,来到近前。

“小将爷------”

话一出口,少年将军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孙将军,我部两千五百一十二人,马四千一百六十五匹,死难将士三百一十七人,请求入关。”萧冉看着独臂汉子后面那人高声喊道。

随着独臂汉子走出城门洞的孙将军,看着眼前阵势甚是庞大的三支方阵,心中震惊不已。

那些人皆身披甲胄,弯刀在腰,马鞍上还挂着一支弩机。

这样的战阵,自己也是多年不见了。

此时,那些人都是站在马旁,一个个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位孙姓将军。

萧冉与郡主说话的时候,便已让老何将骑军集合起来,按照行军时那样,编成了三队站在城门前。

老何原是边军步卒伍长,做这些事便是简单。只片刻的工夫,便将那些人排成了这个煞具气势的战阵。

城门开启后,萧冉便与老秀才、周继面对城门,肃然而立。

孙将军有点蒙。虽说在城墙上早已看到萧冉等人,可这些人排成战阵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蒙了。

人人披甲,个个执弩,军阵严整,马队庞大。自己哪里见到过这么有气势的骑军。

“卸甲,弃刀!”震惊归震惊,孙将军还是鼓气喊道。

孙将军喊完后,萧冉依然盯着他没有做声。旁边的老秀才皱了皱眉头,转眼看了萧冉一眼,发现萧冉面色无变,依旧是一股凛然傲气。

“卸甲,弃刀。”孙将军又一次喊道,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小了许多。

老秀才转头看向萧冉,发现萧冉的嘴角下撇,似有蔑视的意思。

看到萧冉这个样子,老秀才开始担心了。

“卸甲,弃刀。”声音越来越弱,估计只有站在最前面的萧冉等人才能听见。

老秀才盯着萧冉,看到自家公子的脸上略有笑意。

老秀才顿时慌了。自家公子与人打仗前,可都是这个神情的。

公子是想杀进关城吗?

老秀才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只听“嘡啷”一声,萧冉将手中的陌刀扔在了地上。

随后,老秀才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兵器落地的声音。

萧冉开始卸甲。

除去甲胄后,一身麻布粗衣便露了出来。

一阵丢盔弃甲的声音过后,孙将军看到原先严整威风的军阵已经消失。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群流民。

孙将军满意的笑了。可只是刚刚露出笑意,便瞬间收敛了。

萧冉向前一步,大声喊道“金銮王朝历年被掳掠之人,请求入关,回家。”

回家二字,萧冉说的更大声。

“回------家!”身后发出的吼声,如排山倒海一般。

孙姓将军如同被气浪打着了一般,不由后退了一步。

“可、可入城。”孙将军说道。

萧冉笑了,此时已是多日没有洗脸,这一笑,便露出了一口白牙。

萧冉转过身去,看着身后这些人,大声喊道“进城。”

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却站在原地如同僵住了一般。

萧冉正纳闷的时候,就看见那些人如波浪一般,依次跪了下来,接着,便是一片哭嚎声------

萧冉被吓了一跳,低头看向率先下跪的老秀才。

这时候,老秀才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而周继和独臂汉子的哭声,也传进耳朵里了。

萧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耳边的嚎啕大哭声,这一刻,萧冉觉得值了。

诸般千辛万苦,就在这一刻成为过眼云烟。

而且,萧冉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进城时,萧冉走到孙将军面前,抱拳颔首,低声说道“谢过孙将军。”

“萧、萧公子?”孙将军看着眼前这个虽是面色黝黑,却十分英俊的少年。

“正是在下。”萧冉抬头说道。

“哦------”孙将军点了点头。

萧冉看到这个孙将军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双眼不大,带着几分堤防的神色。

“孙将军,恭喜添子。”萧冉又说道。

“哦,载弄之瓦。”孙将军抱拳回礼。

萧冉没听明白,转头看向身边的老秀才。

老秀才便笑着对孙将军说道“它日必是诰命夫人。”

那孙将军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对着老秀才颔首说道“谢先生吉言,不知先生贵姓?”

“在下欧阳不才,原是萧大将军府中西席。”老秀才还礼道。

“原来是欧阳先生,请!”孙将军偏身说道。

萧冉从老秀才话中已经知道孙将军家中添了一个女孩。可老秀才那句“它日必是诰命夫人”的奉承话,却是让孙将军大喜。

这马屁拍的,够狠!萧冉看着走在一处的老秀才和孙将军,在心里说道。

萧冉走过城门洞后,便看到城门内,道路两旁站满了持刀的边军。

萧冉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发现他们也都是很好奇、却也警惕的样子。

前队从萧冉面前过完后,紧接着便是一队背负着那些残缺之人的队伍。那些人伏在他人身上,看到萧冉站在一边,便向他颔首致意。

萧冉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后,便看到那些无脚的人走了过来。

郡主杂在这些人中,出现在萧冉面前。萧冉对着她笑了笑,郡主只装作没看见,冷着脸走了过去。

等这些人都过去后,萧冉的脸色开始严肃起来。

城门洞里传出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随后,便走出几个人来。

他们两人分列两端,每个人都抓着一只网兜的一角。

这时候,那名一直站在萧冉身边的边军头目突然挡在了那些人面前。

“孙将军有令,死者不可入城。”那头目对着那些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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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一抛百贯

就在萧冉等着那些战死的骑军进城的时候,把守城门的那名守军头目却挡住了那些人。

被挡住的人没有说话,站住后都看着那头目。

“孙将军有令,死者不可入城。”那头目再次喊道。

原来在路两边站着的几个边军也围了过去,把那些人堵在了城门洞里。

萧冉看着那些虽没拔刀,却是十分横蛮的边军,右手便摸向腰间-----

摸了个空后,萧冉便想起来,陌刀还在城外的地上躺着呢。

“不可对死者无礼。”萧冉向前一步,大声喊着。

那头目转身看了萧冉一眼,又上上下下的在萧冉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说道“没你的事,赶紧朝前走。”

萧冉便向前一步,几乎贴到了那头目的身上。

“他们是与狼兵厮杀时战死的,也是王朝之人,为何不可进城?”

想必萧冉的目光有些吓人,那头目不由后退一步,手握在腰刀刀把上对着萧冉说道“孙将军有令,有话可找他讲。”

萧冉盯着他,心里却想着,不是顾及你等有抛火球救命之恩,只一个卸甲弃刀,我早就带着他们杀进关城,还容你在此嚣张跋扈。

虽是这么想,已经没了甲胄佩刀的萧冉,觉得还是讲道理比较好。

可正待说话,衣袖却被人扯住了。

萧冉扭头一看,却是独臂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小将爷,一边说话。”独臂汉子低声说道。

萧冉转头看了那个头目一眼,便转身随着独臂汉子走到一旁去了。

“小将爷,此地是关城,万万不可造次。”看独臂汉子的眼里,似有什么隐情。

萧冉看到独臂汉子,便想着刚才只顾得带人进城了,还没有来得及问问独臂汉子,到底和那个孙将军说了什么,他肯抛火球帮自己,还把堵塞的城门打开了。

“你与那个孙将军做了什么交易?”萧冉脱口而出。

独臂汉子看着萧冉,心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一脸疑惑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没有好处,他如何会帮我等。”

若是那个孙将军真心想帮自己,早在自家骑军退到城上边军弓弩射程之内,他们就会帮忙了。而不是要等到自己这边快要全军拼命的时候,才抛出那些火球。

火球虽然把狼兵截断,可冲在前面的这些却与自家骑军厮杀了许久。而那些战死的骑军,大多数便是那时战死的。

那三百一十七个人里,有本来不应该死的。

独臂汉子看到萧冉已经想到自己做的事,便悄声说道“那孙将军原本是不想管的,我看到城下事情紧急,便百般哀求,无奈这孙将军心狠,只说若是我答应一事,便可帮城下的人。”

看到萧冉不说话,独臂汉子继续说道“那孙将军说,若要帮忙,一抛百贯。”

“什么?”萧冉没有听明白。

“就是那击退狼兵的火球,抛出一只,便要一百贯制钱。”独臂汉子面带愧色。

萧冉想着那些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的火球,大略估计了估计,总有上百颗的样子。

“一百贯制钱很多吗?”萧冉实在不清楚这金銮王朝的物价和收入之间的关系。

“我在大将军府做府军统领时,月饷四贯钱。”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看着他,心说只有四贯钱的薪水,怪不得欠你后背那人酒钱呢。

可转念又一想,萧冉有些蒙了。

独臂汉子一月只有四贯钱的收入,可见这金銮王朝给的薪水不高啊。

现在,人家一抛便要自己一百贯,按理说这事也算不得敲诈,就是要的再多,照当时的情景,独臂汉子也得答应。

可自己到哪里弄钱去?

“多少抛?”萧冉问道。

“啊?”独臂汉子走神了。

“我问你,抛了多少火球?”

“十架抛机,每架十抛。”

萧冉倒吸一口气,得,欠了人家一万贯钱。

这独臂汉子不吃不喝,八百年也还不上。

突然,满脑子都在想钱的萧冉意识到一个问题,孙将军怎么就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难道独臂汉子骗他说,自己有上万贯钱吗?

“那孙将军就不怕我等没钱?”萧冉赶紧问道。

独臂汉子左右看看,悄声说道“这价钱是他提出来的,当时我还纳闷呢,是不是这孙将军看到我等人多马多,又穿着甲胄,以为我等是在西胡发了财回来的?”

萧冉想想有道理啊!

只是不知道卸下甲胄后,自己这帮人都是讨饭的打扮,那个孙将军还这么想吗?

想到这里,萧冉准备去找那个孙将军。那些战死的现在还被堵在城门洞里,早晚都要与那个孙将军交涉一番。

萧冉正想走,就听独臂汉子说道“小将爷,那虎符。”

“那虎符怎样了?”

“那虎符孙将军已经派人送往永安城了。”

“哦,知道了。”萧冉觉得那西风谍司就是一尊大神。

虎符立即被送往永安城,竟被他早已料到了。

这么感叹着,萧冉便看到了另一位大神,不,只能算是个半仙。

那半仙和孙将军正在前边不远处聊得热乎。

萧冉走过去的时候,老秀才正在给孙将军家刚出生的孩子解八卦。

“你看,这个时辰恰恰正逢吉位,与巺相合。只是,三月后取名,名中必要有水。如此,才能------”

说的人一本正经,听的人也是频频点头,萧冉便在他二人后面咳了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着萧冉。

“孙将军,欠你的一万贯制钱,你打算怎么要?”萧冉直截了当的说道。

孙将军和老秀才都是一愣。

孙将军发愣,是因为萧冉说的这话听起来不对味。你欠我的钱,我打算怎么要?

听着怎么有赖账的意思。

老秀才则听的真真的,自家公子欠了眼前这个孙将军一万贯制钱。

这两人刚刚认识不到半个时辰,话也没说几句,怎么就有了一万贯钱的交缠?

“萧公子,我倒想问问你,你想怎么还钱?”孙将军冷冷地说道。

老秀才看着他,心说这一万贯钱的事情,必是真的了。

老秀才一闪身,便站在了萧冉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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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其辱

孙将军一句你想怎么还钱?便让萧冉定在了原处。

自己气势汹汹的找来,却没想到这欠钱的本应该就是孙子。

确实是孙子,特别是人家手里有人有刀的时候。

萧冉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

当时只想着进城了,便把兵器和马儿留在了城外。

大丈夫手中不可一日无刀啊!萧冉叹了一口气。

“孙将军,你看我这里还有什么,你出个价,咱们把那帐了了。”萧冉换了一副笑模样。

孙将军笑了笑,“这倒不用急,我不急着用钱,只是,那霹雳火损耗后,要用许多银钱补充。”

萧冉看着孙将军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说你这是不急吗?拿军需压我,还有比这个更给力的理由吗?

“公子,何以就欠了这多钱?”老秀才一脸蒙圈的问道。

“人家那火球不是白抛的,一个便值一百贯制钱。”萧冉无奈地说道。

老秀才瞪大了双眼,不相信似得看着孙将军。

“打个八折可好?”老秀才突然说道。

萧冉眉头一皱,便想拉了老秀才走。

哪知人家孙将军却笑着说道“欧阳先生,就看你的面子,我让一让。”

萧冉和老秀才顿时屏住了呼吸。

“就给我九千九百九十九贯吧。”说完,孙将军便大笑着离去了。

剩下萧冉和老秀才两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何其辱、何其辱------”老秀才朝着那个背影喊着。

萧冉害怕他失言,惹的那个姓孙的不高兴,更让自己难办,便赶紧拉了老秀才快走。

要知道,三百多战死的人,还躺在城门洞外面呢。

萧冉让老秀才去找郡主,嘱咐他告诉那些人,千万不要说出郡主的身份。

从西胡回来的这些人里,知道郡主身份的人很多。原先在草原大漠倒是没什么,现在到了王朝地界,保不齐便有人生了二心。

老秀才听了萧冉的话后,便忘了刚才的不快,一个劲的点着头说“甚是、甚是”。随后,便去找郡主了。

老秀才一走,萧冉便把站在不远处的独臂汉子叫了过来。

“小将爷,有何吩咐?”独臂汉子问道。

“这城中你与谁家相熟?”萧冉问道。

独臂汉子想了想,摇头说道“已是十年没见,就是相熟也不熟了。”

萧冉想想也是,十年没见,见到了便是借钱,恐怕再熟的人也会说“你是哪位”。

就在两人想办法的时候,老何找来了。

“小将爷,那些边军将我等安置在一座废弃的院中,还设了守卫。”老何说完后,看向城门方向。

萧冉说了一声知道了,便也看向城门方向。

城门那处,已经看不见那些抬着战死之人的人,取而代之的,是鱼贯而入的马儿。

萧冉看到了追风,也看到了狮子照。

“何大哥,边军有多少人?”萧冉语气甚是平和。

可独臂汉子和老何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萧冉。

“小将爷,你问这个做什么?”老何小心地问道。

“没事,随便问问。”只片刻,萧冉便打消了那个蠢主意。

不能让这些刚刚不用做牧羊奴的人,再做王朝的罪人。

杀边军,放在哪里也是死罪吧。

况且,这一路东去,需用到路引。而这关城,便是发放路引的地方。

“李将军,去问问他们,如何处置这些马儿。”萧冉说道。

独臂汉子应了一声,便朝着那里去了。

“小将爷,属下斗胆问一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吗?”老何悄声问道。

萧冉便将欠钱的事情说与他听了。

老何听完后,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萧冉。

萧冉见他这般模样,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万贯钱,很多吗?”

不多吗?对那些阿堵物甚是知了的老何,在心里说道。

萧冉让独臂汉子去问那些边军,如何处置那些马,实际上便是在打那些马的主意。

自己有四千多匹优质战马,还会换不来一万贯钱?

只是做这事的时候,背着郡主就是了。

独臂汉子回来后,告诉萧冉,那些马儿除去马镫后,便被关在一处马圈里。除了有边军看守外,咱们自家也要留人照看。

萧冉愣了,心说马镫惹你们了吗?

独臂汉子接着告诉萧冉,那些战死的人,和抬着他们的人,都被关在城门外了。一个边军还偷偷告诉独臂汉子,今夜便要堵死城门洞。

萧冉急了,此时已经看不见日头,这天说黑便要黑下来了。

“去,问那个孙将军在哪里。”

独臂汉子便又朝那些边军跑去。

没多时,独臂汉子回来了。

那孙将军不住军营,在关城里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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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未归,物是人非。

此时,对独臂汉子和老何等人来说,这句话就太应景了。

这两人一路走着,一路指着路两旁那些低檐土屋说着过往。

萧冉也是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虽是已在土城知道了这座关城的大致样子,现在走在此处,萧冉竟有点游子回归的感觉。

当初在黑河土城时,自己可是没有这感觉的。

饶是知道了那位孙姓将军住的地方,独臂汉子和老何带着萧冉转来转去,也差点迷了路。

辛亏关城并不很大,就算是这些年路径有变,两人还是带着萧冉来到了一处临街的房屋前。

房屋门口处,一边站着一个站岗的边军。

三个人相互看看,那意思是找到了。

“请二位军爷通报一声,就说萧公子来贺喜。”独臂汉子对着那二人说道。

两位边军相互看看,又看到萧冉故意放在明处的一件礼物,一位边军便说了句“等着”,然后便进到门里去了。

不一会,那位边军出来了,站回到原地。

看到他没有说话,萧冉便放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孙将军出来了。

他看到萧冉等人后,却是一愣,又向两边看了看。

萧冉猜着他是在找老秀才。

果然,孙将军开口说道“欧阳先生没来吗?”

萧冉暗自笑了一下,心说你找他作甚?你那一贯钱的脸面,只怕是他现在还在骂你呢。

“给孙将军贺喜了。”说完,萧冉将礼物呈上。

孙将军看着萧冉手中那对金光闪闪、精巧无比的耳环时,眼睛也如那对耳环一样闪着光。

萧冉看见孙将军眼中那道一闪即逝的光,心里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贼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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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金马

所谓当官不打送礼人。

孙将军是官,这座关城最大的官。

萧冉是送礼人,虽然如叫花子一样低声下气,可孙将军还是给了萧冉一个好脸色。

况且,这礼物虽小,却也贵重。

那是一对从银铃郡主耳朵上取下的耳环。

那对耳环及其精巧,指甲盖般大小的吊坠,竟是一匹跃马的造型。而那马缰便是两条细链,向上合二为一,与耳钉联在一处。

萧冉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时候,便看到过这对耳环。当时只觉得那两匹小金马在郡主脸旁动来动去的很有趣,想不到今日却拿在手里,可以细细看着。

当时萧冉不敢去找郡主要耳环,便把这个说不出口的事情,交给了老秀才去做。

老秀才在心里骂没骂萧冉,谁也不知道。可他转身走的时候,萧冉看到他的嘴角动了几下。

萧冉知道,老秀才即使不骂人,也会说那句“何其辱”。

可萧冉有什么办法?孙将军躲着不见人,自己贸然找了去,说不定事情办不成,还要受他欺辱。

你老秀才与人家套了半天近乎,不也就是给了你一贯钱的脸面嘛。

自己不拿一件像样的东西去见他,那孙将军说不定连一个铜钱的脸面也不给。

银铃郡主把耳环交给老秀才的时候,说这是她阿妈留给她的。

老秀才一听,便不知该拿不该拿了。

可郡主把老秀才托着耳环的手合拢后,老秀才差点掉下眼泪。

说是要好好招待人家,反而让人家把阿妈的遗物都拿出来了。

老秀才这会儿觉得,自己帮着公子把郡主诳来,是不是有辱斯文。

将耳环放在萧冉手里后,老秀才又也把这句话也一起转交了。

那一刻,萧冉也想大喊一声“何其辱”。

被人逼得想从城墙上跳下去不说,还要再次算计郡主的东西。而且,那还是人家母亲的遗物。

不过,老秀才告诉萧冉,人家郡主知道萧冉的难处后,只说了这一句,便把耳环取了下来。

萧冉觉得只这一句,比一百一千句都扎心。

现在,那对让萧冉看见便扎心的耳环,已经被孙将军揣进了怀里。

彼此知道贺喜是借口,不如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于是,孙将军开口便说道:“你等可是为那九千九百九十九贯制钱来的?”

萧冉差一点便出手扇他。

但萧冉知道事情轻重,说出的话便成了“孙将军,你看这事有得商量不?”

说话的时候,萧冉还堆起一脸笑意。

“有、有。”孙将军笑着说道。

于是,两人便走到了一处偏僻点的地方。

等这个姓孙的说完后,萧冉看着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便在心里骂道,这货真是个孙子,一个欠揍的孙子。

所谓的一万贯钱,不让战死者进城,还有收缴马镫,不过是这家伙在打那些马儿的主意罢了。

可这姓孙的为什么对那些马儿这么热衷,完全是因为王朝缺马。

这金銮王朝最缺的军备物资是什么?就是马匹。

要说这金銮王朝有多缺马?

“这天下马军,十人只一二人有马”。这是那位坐在王朝宝座上的人说的。

马为战备,牛为农耕,所以,禁杀马牛已成为律令。

就是这关城里的边军,也是步卒为主,骑军少得可怜。

无马,便无以对抗西胡北狄。无马,便只能如镇西关关城这般,做缩头乌龟。

因为缺马,金銮王朝曾一度鼓励民间养马。可养活一匹马的土地可以养活二十五个人,民众便不热心。虽是可以减税,可在百姓心里,养一头牛或者一头驴更有用处。

如此一来,金銮王朝便是牛车满街,驴子撒野,还有人抬着轿子来来往往。

现在萧冉等人突然带着数千匹优质战马回来了,这个发财的机会,对这个看见金银便眼露贼光的人来说,便是天上掉银子的事。

于是,他顾不上刚刚生完孩子的小妾,急忙上到关城上去。

到了关城上放眼看去,他便倒吸了一口凉风。

萧冉身后,跟着数千狼奔豕突的狼兵。自己开城门去取,势必打不过人家。

于是,他便等着萧冉与狼兵开战,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出去捡个漏。

可他没想到,第一战萧冉居然赢了。

就在他想法子的时候,他看到远处又来了一大队狼兵。

站在城墙上看的清看得远,那一大队狼兵出现的时候,作为一名将军,他便知道萧冉断断顶不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面黑白色相间的大纛。

已在此戍守五年多的孙将军,自然认识那地面大纛。

老狼主亲自出征,看来城墙下的那些人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他接着又想到,萧冉顶不住,那些狼兵胜了后,那些马儿肯定也会被带走。胡人是绝不会留下一个马尾巴给他的。

到嘴的肥肉怎么能丢了?

于是,他命令那些霹雳火备战,却就是不下达抛射的命令。

直到那个拿着虎符来到城上,哀求自己放人进城的独臂汉子跪下了,并且答应一抛百贯的价钱后,他才下令火球抛出。

至于放萧冉等人进城,那是因为若是当时出去,从那些刚刚与胡人厮杀了半日的人手里抢马,可能会被那些连发弩射死。

自己可是在城上看的真真的,那弩机一响,狼兵便是成队的倒下。

就这样,他又想出个卸甲弃刀的主意。

而卸甲弃刀,一是进城的条件,也是下一步谈生意的诚意。

况且,一支没有兵器、没有马的骑军,进了我的关城,还不得乖乖地听我的话?

当然,萧冉并不知道这些事,姓孙的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萧冉。

他告诉萧冉的是,那些马,一匹三贯制钱,他全收了。

孙将军不怕萧冉不答应。

城门即将关闭,城外死的活的还有你们一千多人。

马镫已经收走,也不怕你们一阵风样的跑了。而且,你们想要的路引,可都在军营里放着呢。路引上要盖的那颗关防大印,也在自己怀里揣着呢。

况且,王朝有令,胡铁没收。

那些马是从西胡来的,那马镫便是胡铁,自己收缴,便是恪守王令。

我不急,你慢慢想。怀中揣着一对金马的孙将军,看着沉默无语的萧冉,在心里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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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土豪

萧冉沉默不语,实则是气的。

若是此时说话,恐怕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干他娘。

虽然自己对三贯制钱的购买力不清楚,可你一抛就是百贯,这三贯钱一匹马,就显得太下作了。

你贵为将军,就只会做这种要挟的生意吗?萧冉看着孙将军,在心里说着。

可不管怎么说,这人救过自己,救过所有回来的人。

想到这里,萧冉便说道“行。”

孙将军笑了,笑得很开心。

可萧冉的话还没说完,他接着说道“我回去商量一下。”

孙将军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在孙将军没有恼火之前,萧冉又说道“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答谢将军的百抛之恩,我可以做主,现在就答应将军,将我自己的马送与将军。”

孙将军面有愠色,心说你拿一匹马就想打发我吗?

“一千匹。”萧冉又说道。

孙将军的眼睛瞪的跟两个铜钱似的。

“不要钱!”萧冉一字字说道。

孙将军呆了。

一千匹,在他心里已是十万贯制钱,换算成银子,便是十万两。

惊喜之余,孙将军接着便醒过神来。这孙将军精明的很,萧冉说送他自己的一千匹马,他接着便意识到,萧冉定是为了城外那一千多人。

可萧冉说完最后那句话后,便转身要走。

孙将军是何许人一只苍蝇从他眼前飞过,也要给他留下两条腿的人。一千匹马,说送人便送人了,这样的土豪到哪里找

另外三千多匹,自然也是这少年一句话的事吧!

说是回去商量商量,无非是吊本将军的胃口罢了。

也罢,我就给你点甜头,让你知道本将军在这座关城里,是如何说一不二的。而你等也不过是我案板上的肉罢了。

“萧公子,请留步。”孙将军说道。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萧冉听到孙将军这句话后,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地。

“孙将军还有什么要吩咐在下的?”萧冉拱手问道。

孙将军此时已是换了一副笑脸,做出与萧冉已是很熟的样子,说道“萧公子,适才你要送我一千匹马,可是当真?”

萧冉一听,做出一副你怎么不相信我的样子,故作不快地说道“孙将军,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说送你了,便是送你了。”

孙将军听了这话,便凛然说道“既然公子如此大气,我也不是那计较小人。与你说实话吧,抛火球为公子解围,实乃本将军不忍看到狼兵屠杀我王朝军民。至于那一万贯钱,实乃本将军有本将军的难处。”

萧冉听到这里,赶紧低头拱手说道“将军请讲。”

“你可知当今圣上三年前有旨,命我边军与那胡人不战、不谈、不商?”

萧冉摇摇头。

“我令抛射火球,实乃违旨之举,已是犯了死罪。”孙将军朝天抱拳,肃然说道。

“这------”萧冉真的没想到这个孙将军竟是以身家性命来救大伙的。

“好在我戍守关城多年,平日里又待那些边军如自家小辈,此次违旨之举,便尚能瞒下。”

萧冉赶紧说道“将军之恩,我等自然牢记”。

说着,便是长揖及地,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萧冉只是做着面子上的事,心里想的却是,即使朝廷有旨,与胡人不战不谈不商,你总不能人家打到家门口了,你连还手也不敢吧?

可事实就是如这个孙将军说的那样,胡人来打的时候,边军确实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那些狼兵如何叫骂,只是躲在城墙后面听着。

为何如此?金銮王朝认为,胡人犯边,都是长途来袭,所带军粮有限。关城只要加高城墙,堵死城门,那些胡人骑兵虽善射,可也拿城高墙厚的关城没办法。久攻不下,必然自会离去。

而与他们交战,徒费军力,得不偿失。况且,若是杀伤狼兵,引起愤怒,胡人必然没完没了。

这种缩头乌龟做法,虽然听起来让人憋气,可三年下来,确实有效。

胡人攻了几次后,便不再来了。

城墙太高太厚,胡人的马又不会飞,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说进入王朝腹地了,就连关城里现在是什么样也没看到。所以,碰了几次软钉子后,胡人便不再来了。

只是,若是朝廷知道草原上有一个爱学习的忽利台领主,已经让那些牧羊奴造出了攻城器具,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所以说,此时不管萧冉怎么想,这个孙将军说的违旨之举,却是实话。

那孙将军接着说道“那倒不必,只要萧公子知道本将军不易便可。”

“萧冉该当知道。”

“至于那一万贯制钱,实则是为了补充火球消耗,并非本将军挟机要价。”

“萧冉明白。”

孙将军看着再一次给他作揖的萧冉,心说你真的明白吗?

“至于你送我的那一千匹马,我自会充实边军,为朝廷分忧。”

说完,孙将军便看着萧冉,不再说了。

萧冉看着孙将军,心说这就完了?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屁话?

看着萧冉有些发愣,孙将军在心里冷笑着,你还是太嫩了。

就在萧冉蔫了的时候,孙将军却突然说道“至于城外之人,我自会让他们进来。”

萧冉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孙将军却背负双手,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萧冉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心说这家伙怎么如此鸡贼,一点把柄也没留下。

背手迈着将军步朝自家那处院落走去的孙将军,此时心里却是万般得意。

得了如此厚重的一份大礼不说,还将那个与胡人打了一仗,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萧公子弄得一惊一乍的。给自己低头作揖不说,必然还在心里留下了本将军高大伟岸、一心为朝廷出力的形象。

在本将军面前列阵示威,还要本将军把卸甲弃刀的话说三遍,你才肯放下陌刀。你当本将军是泥捏就的,只有一身将军的皮囊吗?

我倒是要让你等知道,我是如何把你等吃的连骨头也不剩的。

想到这里,孙将军摸摸怀里的那对耳环,想着那两只小金马栩栩如生的样子。

做工如此别致,倒是不像出自王朝匠人之手。想来自家那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小妾,看到了很是喜欢吧。

就在孙将军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一阵西风呼啸而过,关城内顿时风沙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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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子爵府

萧冉在算账。

萧冉算账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便选了这处大院落后院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放着一口只剩下一小块缸壁的水缸,萧冉便在水缸旁忙着。

泥地上的数字写了又抹,抹了又写,已是好一会了。

站在不远处的老秀才、独臂汉子看到萧冉这个样子,便没敢过来打扰。

直到天色已暗,萧冉像是看不清地上所写的东西后,两人才走了过去。

老秀才走到近前后,看了看地上,只隐隐约约看出那些弯弯曲曲的东西如鬼画符一般认不得,心里便有些纳闷。

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扶乩之事了?老秀才只认为那些数字是萧冉在问事鬼神。

“小将爷,城外之人都已入城,那些死去的弟兄也已安置在前院了。”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抬头看了看这二人,又看向那些已是坍塌了的房屋方向,看到房屋另一边,已经有人点起了火堆。火堆旁,人影攒动,却很安静。

萧冉收回视线,看到他二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站了起来,拍拍腚上的土,说道“可是有事找我?”

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老秀才便说道“公子,对此地可有印象?”

萧冉看着他二人的样子,便笑着说道“不就是我家吗。”

那二人一愣,几乎同时说道“你还记得?”

萧冉微微一笑,说道“离开此地时我已八岁,怎会忘了?”

萧冉第一次踏进这座废弃的大院落时,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些印象。

萧冉知道这是那个“萧冉”的记忆复活了,自己继承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必然便想起了一些往事。

这口残缸便是当年“萧冉”藏猫猫的那口缸。

只是那时,缸内长满了此处少见的并蒂莲。

而萧冉便是躲在莲花叶下,躲过了那些喊哑了嗓子的丫鬟。

虽是躲过了丫鬟和那个与他玩耍的女童,却没躲过如狼似虎的狼兵,还带累夫人等人一起被抓。

当然,为此事“萧冉”也没少挨这个独臂汉子的打。

看到萧冉还记得此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是满脸高兴地样子,一连声的说着“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萧冉看着墙倒屋塌,显得空落落的院落,黯然说道“虽是物是人非,可总还记得此处吧。”

说着,萧冉指指那口残缸。

那二人看着残缸,便也笑不出来了。

看到他二人都换了一副苦兮兮的样子,萧冉却笑着说道“偌大一处院子,怎么会荒废了?那个孙将军就没想着搬进来住吗?”

看到萧冉已是无事的样子,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也放松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独臂汉子便说道“此处为大将军府,就凭那人也配?”

语气甚是不屑,好似又回到了做当年做府军统领时的样子。

老秀才却还是平常时的样子,慢慢说道“若他如此做,便是僭越。”

僭越二字,老秀才说的格外重。

僭越的意思萧冉明白,就是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住了不该住的房子。

可那个孙将军不也是将军吗,怎么就会僭越了?

“小将爷,你父为王朝二品大将军,才有这般府邸。那孙将军不过是四品带兵将军,怎么敢用这大的院落。”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想起孙将军那处临街的院落,看门脸确实不大。

独臂汉子话音刚落,老秀才便说道“李将军此言差矣,只凭二品大将军,怎能有此院落?王朝仪制,不过是东西百丈,南北百二十丈。”

萧冉大体知道丈有多长,如自己这身高,便可称为丈夫。

萧冉也看不出这院子具体有多大,反正看上去很大很大,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人都在前院,倒也不显得拥挤。

“先生许是忘记了,萧大将军来此时,并无此院落。后来大将军首战得胜,擢升为三品统军将军,两年后才有了这处官邸。也是那一年,夫人带着小将爷从大将军旧居来到此地。”独臂汉子十五岁便跟着大将军,自然知道的更清楚。

“李将军,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此官舍原本所依照的规制,却是大将军的爵位。”老秀才有些不悦。

萧冉一听爵位两字,便瞪大了眼睛。没听这两位说过啊!自家那个老爹竟然还有爵位。

所谓非皇亲、无社稷军功不爵,看来自家老爹为王朝建有大功勋。

“我爹何爵?”萧冉想着只有公侯才有这样的府邸吧。

听到萧冉这样问,独臂汉子傲然说道“子爵!”

“什么,子爵?”萧冉喊道。

公侯伯子男,自家老爹只是一个子爵,萧冉有点失望。

“小将爷何以这样?”独臂汉子有些不满,那意思是你怎么敢对子爵不敬。

“我的意思是,一个子爵便有这样大的院落,那些公侯的岂不是比这里大上十倍百倍。”萧冉赶紧掩饰般的说道。

“那倒是没有,那年我曾随大将军去过青州王府,那处院落与这里倒也差不多。”独臂汉子炫耀般的说道。

“李将军,此言差矣。”老秀才又怼上了。

独臂汉子有些恼了,盯着老秀才说道“我倒是哪里差矣?”

老秀才也不急,慢慢说道“你进到王爷府里,想是只在门房里等着吧?”

一听这话,独臂汉子泄气了。

作为萧大将军的府军统领,王爷府的人破天荒的给他在门房里安了个座位,摆了一碗茶,这已是天大的面子,独臂汉子怎么会忘了呢?

“那几进的院落,你又看到了哪进?”老秀才继续怼着。

独臂汉子面有惭色,辛亏已是入夜,院中点起的那堆篝火离这里较远,萧冉和老秀才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这王朝规制,先爵后品,故而大将军有此偌大的院落作为府邸。而大将军在来此地前,已是得封开国县子,食邑五百户。”老秀才说完后,有些得意地看着那个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独臂汉子。

所谓的先爵后品,那是因为有爵必有品,而有品未必有爵。一名王朝官员,既有爵位又有品秩,自然要比那些只有品秩而无爵位的官员待遇要好。

“我父因何被封为子爵?”萧冉突然问道。

正被老秀才怼的有些站立不安的独臂汉子听到萧冉的问话,顿时有了精神。

他看了老秀才一眼,然后略带得意地说道“此事我却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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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忆往事

独臂汉子被老秀才一顿“差矣”,便在自家小将爷面前弄了个灰头土脸。现在急需要说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才好找回这个面子。

所以,他把萧大将军诰封子爵一事,不但说的绘声绘色,还加了不少佐料。

话说当年金銮王朝与北狄突然交恶,原因就是王朝东北部幽州境内一处养马之地,被北狄一夜之间占了。军马尽失不说,还捎带着把数千幽州军民给拐跑了。

朝廷震怒,说好的和平共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于是,有大臣在朝堂之上指着王朝北方气愤填膺地说道,“胡狄,豺狼也,无信------欲服之,需圣驾亲征。”

那位当朝天子也是一个暴脾气,知道王朝最为倚重的马场一夜之间易主,早已是血脉贲张,就想着出气了。于是,便尽起王朝精锐十万,千里奔袭,一月后进入幽州城内,与幽州军合为一处。

可没想到,进入幽州城后的第一夜,幽州城便被北狄二十万人马围了。

那位脾气不好的圣上,看着城外牛毛大纛随处可见,北狄骑兵绕城叫骂,差点便爆了血管。

城内原有幽州军五万,加上自己带来的十万精锐,共十五万人马。可兵部那帮孙子的奏折里说,北狄只有八万骑军。

现在多出的十二万难道是一夜之间从土地里长出来的?

于是,圣上不顾临阵斩杀大将损伤士气的说法,先砍了那位随驾北征的兵部尚书的脑袋,再出城一战。结果,一战败,再战再败。如此几次后,圣上死心了。

打不赢就谈呗,大不了自家吃点亏而已。

可让那位圣上想不到的是,派出去两位去与狄人和谈的官员,只回来了一位,另一位则只回来一颗脑袋。

那位两耳血淋淋的,手里还捧着一颗脑袋的官员跪在地上说,狄人不谈。

不谈,便是要困死自家。圣上便命人突围,去调离此最近的青州军来此解围。

结果一连数次突围,要么被打了回来,要么就是全军覆灭。眼看就要无人可派的时候,圣上下旨,有不怕死,突围出去搬来救兵的,官升三级,封爵。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时只是七品校尉的萧大将军,径直走进圣上的临时行宫,跪在地上说,我能出去。

萧大将军时年只有十九岁。

十九岁便是七品校尉的萧大将军骁勇善战不说,还极有谋略。不然,怎么一个十五岁从军,十九岁便已是七品校尉的农家子弟会升迁的如此之快?

往事说到这里,独臂汉子的脸上便有了光彩。只是,萧冉和老秀才看不清罢了。

不过,萧冉想了想,便说道:“你那时多大?”

“十五岁。”独臂汉子脱口而出。

“十五岁?”萧冉失声喊道。

独臂汉子一脸纳闷的看着他们,心说就是十五岁,怎么了?

那年自己遇到御驾亲征的大军,原想着从军混口饭吃,可那些军汉说,大军要去打仗,你年纪如此轻,死了不值得。

可自己是一孤儿,虽说靠着打杂可以过上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他么的哪天是个头啊?

读书,从军,都是出路。

读书已然没了机会,从军再不允,这荒郊野岭的,说不定便饿死了。

于是,只有十五岁的独臂汉子赖上了那位看起来年纪与自家差不多大小的白袍校尉。

那校尉拗不过他,便找到带兵将军说情,将独臂汉子留在自己营中。想来萧大将军因为骁勇善战,名声甚响,带兵将军也要卖他个人情,于是便允了。

萧大将军将独臂汉子留下后,便想着厮杀之事用不上他,喂马倒也合适。便将一把割草的斫刀交于他,一则割草,二则防身。

“喂马?”萧冉和独臂汉子几乎同时喊道。

“是呀,我当年便是给大将军喂马。”

有些往事,比如喂马这事,就是这些年天天与独臂汉子在一起的老秀才也不知道。

萧冉想到扎木合,原来这独臂汉子当年做的是与那马僮一样的差事。

“后来呢?”萧冉问道。

后来,独臂汉子便与萧大将军一起随着圣上被围在幽州城内了。

再后来,萧大将军主动要求突围搬救兵。这独臂汉子便要求跟着。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独臂汉子的倔劲上来了。

萧大将军想了想,自己那计策倒也用的上他,便应了他。

是夜子时,风大夜黑,数百人被悄悄地从幽州城墙上坠了下来。

狄兵甚是警惕,早已料到有人会趁此风高夜黑的时节悄悄出城,便不等那些人落到地上,顿时万箭齐发,把那些人射了回去。

一连数晚,皆是如此。

狄兵开始纳闷,这王朝将军是被马踢了脑袋吗?明知此法不可行,却要一再如此,是嫌你城里的兵多,粮食不够吃的了吗?

后来,那些狄兵便悄悄伏于近处,等着那些王朝兵士落到地面上后,便蜂拥而上,闷头一顿劈砍。

可奇怪的是,弯刀砍在那些兵士的身上,却只是发出噗噗的声音,如同砍在草上。

待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些坠城而下的兵士,都是穿了军衣的草人。

事情报到狄兵统帅那里,牙帐中的大小头领都是一脸的蒙圈,心说这王朝圣上是闲着没事吗?做这等无聊之事。

狄人中却有那明白的人。若是没有明白人,怎么会想出这个先夺马场,再围王朝圣上的计策。

那明白人听了狄兵的报告后,沉思片刻,便知道这定是王朝将军想出的一计。

“此计必是耗我赖为倚重的羽箭,同时补充王朝军资。”那个明白人说道。

此话一出,那些大小头领便如醍醐灌浆一般,顿时醒悟过来。

箭矢射在城墙上,必有损耗。而射在那些草人身上,则被城内守军得了。

于是,狄兵统帅下令,再有草人下来骗取羽箭,不要理它。

只是要围紧城池,一只鸟也飞不出来便可。

我只要把你困死在这里,你那金銮王朝必然大乱。到时,你在地下自然会知道我今日的意图。

只是,你却看不到那一天了。

那个面相凶恶的狄兵统帅,看着远处夜色下的幽州城,在心里想着。

就在狄兵统帅盯着幽州城看时,城墙上又坠下数百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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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夜可安眠

就在狄人统帅在远处望着夜幕下的幽州城时,那些担负夜间巡逻的狄兵也看到了那些草人。

那些狄兵有些无奈,看着已经落在地上的草人狠狠地唾了口痰,心里骂着又想骗我家的箭矢,没门!

狄兵走远了,落在地上的那些草人却慢慢地动了起来------

数百草人,里面却掺杂着萧大将军的一百多王朝将士。他们撕下身上的伪装,露出一身狄兵的装束。

为首那人看看四周,做了个手势。于是,一名身材矮小、却异常敏捷的身影便快速爬行起来。

在他后面,那些人也一人挟持一个草人,如蛇蜿蜒般的向狄人的营帐爬去。

只一刻的工夫,便爬到了狄人的营帐前。

突然,那些人跳起后冲进了狄兵的营帐,随着“噗嗤、噗嗤”的几声过后,那些草人便被点燃了,随后,营帐里便冒起火焰。

这时候,那个矮小的身影已经牵着几匹狄兵的马回来了。等那些人当中的几个上马后,他也跳上了马背。

“失火了,失火了------”这几个骑在马上,装束如狄兵的人边喊便朝着狄人大营里冲去-----

而那些没有上马的人,则一边继续放火,一边将那些走到近前的狄兵砍到了。

就这样,被放火的那些人吸引了注意力的狄兵,却没有觉察到几个骑马的人早已穿出狄兵的大营,隐入夜色中。

“那次突围,我将狄人的马偷来几匹,这才使得大将军和几名弟兄一路去到青州城,搬来救兵,解了圣驾之围。”独臂汉子说起当年,心中顿时傲气满满。

萧冉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竟不住笑着说道:“你不过是打了一个不错的配合,出主意的可是我老爹。”

“小将爷差矣,虽说出主意的是大将军,可若是没有那些明知是死,也要掩护我等突围的弟兄,此计便不可行。”独臂汉子反驳道。

“后来呢?”萧冉问道。

“后来,圣上颁旨,着大将军官升三级,由七品校尉径直做了五品将军,诰封子爵。”独臂汉子说到此时,已有些激动。

萧冉却面色平静,想了想后,板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说道:“不对啊,我爹已是七品校尉,怎么升三级,还是五品?不应该是四品吗?那个圣上是不是不识数啊?”

“小将爷休得胡说,圣上怎的会不识数?实则是大将军那时只是从七品。”独臂汉子说道。

“从七品?哦,就是副职啊!”萧冉似是明白了,可突然又想到,自家老爹的二品镇西大将军是不是也是从二品。

果然,萧冉一问,老秀才便点了点头。

一个从二品的大将军,却有一位诰命三品夫人,这两人在家里到底谁听谁的?萧冉想想都想笑。

“公子,不过这副职作何说?”老秀才问道。

“哦,没什么说法。先生,你说那圣上给我爹封爵,是不是有点抠门啊?”萧冉赶紧转移话题。

“公子的意思是------”

“如此大的功劳,封个侯爵不过分吧?”萧冉说道。

老秀才笑了,慢慢说道:“公子不知,那封爵一事高不可攀,有的封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况且,大将军封爵时,是正五品的将军,按制只可封子爵。”

“对对,大将军当时若是二品三品的将军,自然便是公侯。”独臂汉子也说道。

独臂汉子的话,让萧冉想起了那个平生最大愿望就是封侯的飞将军李广。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可见,有时候一名将军的最大理想便是封侯。

“子爵?”萧冉自言自语着。

话音刚落,没想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却突然都叹了一口气。

“嗯?”萧冉有些纳闷,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这会都唉声叹气的。

“若是朝廷没有治大将军的失符之罪,此时公子回来了,便可袭爵。”

袭爵?萧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秀才。

金銮王朝有制,爵位可世袭。只是,袭爵时便要降一等。如萧冉这般,若是朝廷没有治萧大将军的失符之罪,则可降等袭爵,为男爵。

不过,虽说是世袭,却也不对。因为王朝规制,爵位只可世袭三代。

只可世袭三代,便算不上真正的世袭吧?

“唉------”独臂汉子长叹一声,似是万般惋惜。

萧冉一惊之后,便也无事了。在草原上时,只想着能活着就不错了。现在,命已经保住了,便想着爵位这种贵不可言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乞丐吃饱了,又想女人了一般。

自行车?要什么自行车!

看到独臂汉子和老秀才都已默不作声,萧冉便笑着问道:“李将军,你是几品?”

“哦?”独臂汉子像是没回过神来。

“你和我爹救了圣上,我爹都封爵了,你总不会什么也没捞着吧?”

独臂汉子一听,便“嘿嘿”笑道:“我却是沾了大将军的光,被封为从九品陪戎校尉。”

独臂汉子刚说完,萧冉便想到了“九品芝麻官”。从九品,比芝麻官还小。

“当官以后,你做什么?”萧冉奇怪一位新兵蛋子当了官能干什么。

“当官以后-----喂马。”

萧冉和独臂汉子便都笑了。

“你二人莫笑,初从军时,我只给大将军一人喂马,当了从九品校尉后------我还是喂马,只给大将军一人喂马。”说完,独臂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萧冉和老秀才也笑了。

笑过后,萧冉突然问道:“你现在几品?”

“小将爷问的可是被掳到西胡前吗?”在独臂汉子心里,城破那日自己便已该死,还管什么几品之事。

萧冉点点头。

“七品。”独臂汉子接着又补充道:“正七品。”

“七品称将军还是校尉?”萧冉问老秀才。

“七品是致果校尉。”老秀才答道。

萧冉想着这陪戎、致果定是官名。

“那大家怎么都叫你李将军,你就不怕僭越吗?”萧冉开玩笑的说道。

“那、那是大家客气。”独臂汉子大囧。

其实萧冉明白,那是在草原上,没人想着还能回来,便这样叫着。一是显得尊重,二就是套路,三估计就是独臂汉子和老秀才常常抬杠,那老秀才故意这样叫他,有故意抬高、实则嘲讽他的意思。

自打离开草原后,这三人难得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虽说以后的麻烦事还有很多,可此时无事,便是当下无事。

萧冉看着前院的火堆已是渐渐熄了,便对那二人说道:“歇着吧,大家都累了,今夜可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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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兄弟

萧冉一句今夜可安眠,差点让独臂汉子和老秀才当场掉下泪来。

这处院落虽然已经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没有一面可挡风的墙壁,可这里曾是他们的家,自然此时二人都是已回到自己家中的心情。

虽是躺下后依然可以观星望月,可到底是已经回到家中,自然便可安眠。

家破人犹存。这犹存的人,便是自家的小主——萧冉。

这时候,在他们心里,对自家小主的感情比在草原上时更厚重了。

二人行过礼后,便向前院走去。萧冉左右看看,便朝着一处只剩下两面残壁的房屋走去。

萧冉早已看到银铃郡主进到了里面。只是,萧冉心里想着那些铜钱、马匹的事情,就没有过去看她。

这时候,想必她已经睡着了。自己过去看一眼,便不会有事吧。

又坑了银铃郡主一对耳环的萧冉,心里有点怕见到郡主。可不去看看,心里便是像有什么事情似得。

萧冉从不否认自己第一次看到郡主时,便已经喜欢上了她。

一位美人,骑马西来。萧冉想起那一日,心里便是暖暖的。

萧冉走近那处破屋子时,看到屋前的地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本已经睡着了,可听到萧冉走过来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

萧冉看着扎木合,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踌躇着,就听见扎木合站起来喊道:“将军。”

萧冉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已是夜深人静,这处院落又荒凉的很。

“将军。”扎木合再次喊道。

“你是叫我?”萧冉不太确定这个野性子的扎木合会这样叫自己。

“将军!”扎木合已是跪在地上。

萧冉大惊,快步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跟着萧冉一路回到东土的人里面,就是那银铃郡主,心里也有两分想来金銮王朝看看的想法。只有这个扎木合,好像没长脑子一样,只是随着郡主,郡主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从没有自己的想法。

这些萧冉自然是知道的。

这也是萧冉震惊扎木合尊称自己将军的原因。

一个动不动就像和自己干一架的人,突然叫自己将军,萧冉觉得必是有人教过他。

难道是看到已经到了王朝地面了,怕自己对他不利,就有人教他当谄媚之人?

这可是萧冉不想看到的。这个扎木合性子有些野,却是十分忠诚。若是也变成宵小之辈,此子天性便失。

那他就没什么用了。

“扎木合,可是郡主让你这样称呼我的?”萧冉虽是这样问,可心里却怕真的是这样。

扎木合摇了摇头,耳边的那几支小辫子也跟着晃了晃。

萧冉放心了。

“是先生,还是李将军?”这二人兴许怕扎木合冲撞自己,说不定会教他干这种拍马屁的事。

扎木合还是摇头。

萧冉觉得奇怪,没人教他,此子定然不会叫自己将军。回归路上,这家伙有两次都想和自己较量一番。

于是,萧冉便盯着他,一言不发。

扎木合被萧冉盯得有点难受,虽是深夜,可萧冉的眼光却是很威严。扎木合从没有被萧冉这么盯过,现在便有些打怵。

僵持了一会,扎木合忍不住了,揉着衣角说道:“我阿妈在兽洞里生下我后,无乳。便每日抱着我跪在草原上哭诉,这一日,远处来了一匹带着马驹的野马。我阿妈便说,若是苍天想让我的孩子活下来,那马儿便留下来。”

“后来呢?”萧冉好奇的问道。

“后来,那马儿果然留了下来,我阿妈便以马乳喂我。”

“再后来呢?”

“我长大了,那马儿便死了。”扎木合的眼睛已有泪水流出。

“这事与你叫我将军有关系吗?”萧冉皱眉问道。

“将军看那里。”扎木合指指暗处。

萧冉早已看到郡主的狮子照拴在那里。这还是他特意嘱咐老何,把狮子照牵回来的。

“我知道啊,那是郡主的马。”

话音刚落,扎木合便又跪下了。

萧冉一惊,赶忙又要扶他。没想到,这个扎木合硬是不起来,还哭着说道:“此马是我的兄弟。”

萧冉一愣,心说自己见过和狗论辈的,这怎么还有和马儿论兄弟的?

“此马便是那匹野马生的。”

扎木合这么一说,萧冉便明白了。此子与狮子照曾共饮一乳。

可喝马乳长大,与叫自己将军没什么关系吧。

“将军特意让人把狮子照带回,便是当我如兄弟,那些人叫你将军,我便叫你将军。”

萧冉理了理,觉得有点乱。

把扎木合拉起来后,萧冉还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但有一点是明白了,自己善待狮子照,已经赢得了扎木合的“芳心”。

孙将军命边军把萧冉等人的马都圈在了一处马圈里。

萧冉去看过,那马圈虽大,可已是破烂不堪,边军便临时扯起了几根绳子,把那些马圈在了里面。

独臂汉子看到后,告诉萧冉,这处马圈还是萧大将军那时建的。

看到马圈这个样,萧冉便知道,边军缺马。

那些马被摘掉马镫后,便挤在了这里。因为马圈不大,那些马儿便挤来挤去,还有的相互撒咬着。

萧冉看到狮子照也在此处,便让老何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狮子照弄出来,牵到这里来。

也不知老何用了什么办法,就在萧冉等人去见孙将军的时候,便把狮子照带回来了。

可萧冉没想到的是,自己原本只是不忍心看到狮子照受罪,也怕在因此惹恼了郡主的举动,会让扎木合如此感动。

不但认自己为兄弟,还叫自己将军。

可话说回来,你与马儿曾共饮一乳,便与马儿称兄论弟,倒也说的过去。再和自己论兄弟,是不是以后我见了狮子照,便要喊它一声妹子?

狮子照是一匹母马。

乱,真他么的乱。

叫扎木合这一闹,萧冉差点把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看到扎木合闪身让路,萧冉便走到那处破屋前。

想是这一路过分辛苦,郡主睡得很熟。萧冉与扎木合说了那么多话,郡主卧在一堆木柴旁,裹着羊皮依然没醒。

月光下,萧冉看到郡主两耳空空,没了那对俏皮的小金马,便在心里骂着自己,发誓要早晚把耳环弄回来。

萧冉看看这处破屋,想着郡主第一次来自家,便要睡在柴房里,不禁哂笑着低声说道:“郡主,委屈你睡在此地了。”

看到郡主确实睡熟了,萧冉便又说道:“今后,我定然造一所比这处院落大上十倍的府邸,让你想住哪间住哪间。再不然,我把那处院子铺上草坪,如同草原一样,再搭上一座金帐,让你做那座金帐的主人。”

萧冉正说着,就看到郡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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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许愿

萧冉正对着一个熟睡中的的美人儿吹牛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美人动了一下。

定睛一看,却只是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萧冉定定神,转身对着站在身后的扎木合笑了笑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这处院落便开始沸腾了。先是那些人有的闹着要离开,还有的嚷嚷着要把自己从西胡骑来的马匹带走。

萧冉听着那些吵闹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阵阵头大。

看着那群人,萧冉生出一种只可同难不可同福的想法。

不是吗?一路艰辛困苦无事,这回到东土了,却要散伙了。

“周继周继,去叫老何。”

周继转身刚要走,萧冉又喊道“算了算了,他来也没用,还是我自己说吧”。

萧冉要说什么?自然又是许愿。

萧冉要稳住这些人。

那个孙将军心机甚重,他们要是和炸锅了一样的去要马,孙将军虽然不敢和狼兵拼杀,杀这些在关城滋事的人,却是小菜一碟。

关城重地,岂容胡闹。

已经想到其中厉害的萧冉,断断不会眼看着他们没死在西胡,却死在王朝地界上。

“众位弟兄,我理解大家归心似箭的心情。”说到这里,萧冉停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压住阵脚。

那些人看着把自己救出苦海的萧冉,顿时不做声了。

萧冉看着大家,便又说道:“可是回家总要有个回家的样子吧?”

众人大惑,心说这回家便是回家,还要什么样子啊。

萧冉想到前世,老爸和老妈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自己带点吃的喝的。

最有意思的是,老爸有一次去南方开会,竟然带回几盒就是萧冉所住城市出产的核桃酥。萧冉觉得奇怪,便问老爸是不是忘了买礼物,在大院外的超市里临时抱得佛脚。

本是一句玩笑话,那想到老爸却嘿嘿一笑,承认了。

应付事就应付事呗,也不上点心。萧冉当时想着。

萧冉此时想起此事,便是想着眼前这些人已是十年未归,就这样如叫花子一样回家,萧冉也有些于心不忍。

再怎么着,带给家人的几块点心,或者是自身的一件新衣服,仰或一两贯制钱,总不算过分吧?

虽然萧冉知道,他们的家人不会在意这些,可萧冉觉得只有这样,才不枉大家与自己一路生死相随。

既然没死在西胡草原上,也没有在回归路上死于狼兵的弓箭,更没有被大漠里的黑风暴生埋了,那么,就要好好活下去。

你们不计较得失,我却不能不仗义。

因为,没有你们,我萧冉断断回不来。

“十年未归,你们就这副乞丐样子回家吗?”萧冉接着大声喊道。

众人相视,都是一脸难色。

“你们或许无所谓,可曾想过你的家人看到你等这副样子是否心痛?”萧冉又喊道。

那些人面露羞色,都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所以,若是你们听我的话,咱们做不到衣锦还乡,至少也要像模像样的回去。如此,才对得起家人十年苦盼。”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人又开始沸腾了。

只不过,现在他们喊的是“一切听将军的……”

“将军能带我等回来,必然能让我等风风光光回家。”

“对、对……”

“……”

虽是马屁声一片,可萧冉却有点怕。如果一旦食言,这些人今日的奉承话,就是日后的唾沫星子。

自己是不是又他么的把牛皮吹爆了?

不过,萧冉想着昨晚算的那笔帐,心里好像又有点底了。

除去为了换取城外那些人进城,送给孙将军的那一千匹马外,现在还有三千多匹,按照那个孙将军给出的价钱,那就是近十万贯钱。

可这些钱也就够还清欠账的,自己这些人回家的盘缠又去哪里弄?

除非那些马可以再卖得贵一些。

老秀才曾给萧冉讲过,王朝百姓不愿意养马,养一匹马的费用可以养活二十五个人。

且马匹是军备物资,不可擅自买卖,只有朝廷专设机构马政司可以论质收购。而且,那些收马的官吏十分刻薄,往往会把好马说成劣马,从中牟利。这样一来,百姓便更不愿意养马了。

而且萧冉还算了一笔账,那些人如果骑马回去,仅马匹在路上的开销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要说有青草就行了,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扎木合这个专业马僮,那些马恐怕有大半都到不了这里。

况且,这些马都是军马,如果能留在边关更好。

去了王朝中原腹地,便是废了。

打定主意要卖马的萧冉,现在想的便是卖马,卖的贵一点。

可这些马到底值多少钱,萧冉却是一无所知。

刚才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已经各自散开了。

萧冉看着他们向一边走去,却看到一处墙角处,坐着一堆人。那些人从头到尾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加入到吵闹的人群里。

萧冉朝他们走过去。

那些人看到萧冉过来了,都连忙打着招呼。

萧冉回过礼后,笑着说道:“你们是在这里看笑话吗”

一句玩笑话,惹得那些人哈哈大笑起来。

“将军,我等就是想闹,也是力不从心啊。”说话的就是那个陆良。

萧冉也笑了,看着陆良说道:“陆师傅可有什么打算?”

“一切悉听小将军安排。”

萧冉倒是愣了,心说这些残缺之人倒是还明理。

这么想着,萧冉又看看旁边那些人,看到他们也是频频点头。

萧冉正待说话,却看到一个既不缺手也不缺脚的人坐在他们当中。

“安达儿,你是受伤了吗?”萧冉惊声问道。

要说萧冉带回来的这些人,一路都在减员,只有这些残缺之人却越来越多。

受伤的、打仗缺了胳膊少了腿的,现在都在这里。

“将军,我无伤,只是在这里闲聊罢了。”安达儿站起来说道。

萧冉看着这个被独臂汉子称作奸细的人,发现他长的倒是堂堂正正的样子。他是狄人,不知今后有什么打算。

想着,萧冉便问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那人笑了笑,对萧冉说道:“若是能回去,我便操起原本的营生,贩马。”

萧冉一听这话,顿时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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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马贩子

这世上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事可不多见!

萧冉笑嘻嘻的让那个马贩子出来,跟着自己走。刚一转身,却看到老何急匆匆的跑来了。

“将军,边军一早去牵马,说是……”见到萧冉,老何便喊道。

萧冉眼睛一瞪,老何便闭嘴了。

送马之事是自己自作主张,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

“外面说话。”萧冉说着,朝大门外走去。

从只剩几阶台阶的大门处出来后,萧冉悄声问道:“牵走多少匹马”

“一千匹。”

这孙将军并没多拿。

“不过,追风被牵走了。”

“什么?”萧冉大惊。

“原本我也想用换郡主那匹马一样,将追风换出来,可人家看到我这物件便不肯换了。”说着,老何掏出一件东西。

萧冉一看那东西,眼睛不由一亮。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就是这东西。

萧冉见过这东西,在博物馆里。

“哪里来的?”萧冉拿过那东西问道。

“小将爷还记得被黑风暴埋了的那支狼兵骑队吗?”

千塚谷?萧冉怎会忘了。

“当初找军粮的时候,在一个狼兵头领手里看到的。当时是一对,我看到这是王朝产物,便料想必是这胡人抢的,就拿了起来。”

“一对?”

“哦,另一只给了那边军头目,换了郡主的马。”

昨日边军将马圈进那处旧马圈后,便已宵禁为理由,不准萧冉等人把马儿牵走。那些边军还说,马自然是你们的,你们也可派人看护,可在关城骑马,却要听孙将军的。他说什么时候可以骑,你们才能什么时候骑。

当时,萧冉只当是这关城中的规矩,便只是让老何想办法把郡主的马牵了回去。现在看来,人家孙将军那时候就在打这些马儿的主意了。估计在人家孙将军心里,这些马都是他自己的了。

其实萧冉还是想错了,孙将军被边军从家里请来,爬上城墙后,看到城外众多的战马,心里已然打起了主意。

萧冉拿过那只玉碗后,便仔细端详着。

玉碗不大,还没有萧冉的一只拳头大。可看上去晶莹剔透不说,摸着还温润细腻,手感很舒服。

萧冉把玩了片刻,便想着那些边军昨日见到此物肯换,今日怎么就不肯了?

老何看到萧冉询问的目光,便又说道:“那头目说,昨日已是亏了,今日若想换,却要一对才行。”

只一晚上,价钱却翻倍了。

萧冉十分纳闷,想着老何也只有这一只了,便将玉碗还给了老何。

“这东西挺值钱吧?”萧冉随口一说。

老何正待回话,一直站在旁边的安达儿却抢先说道:“值百贯。”

“什么?”萧冉一惊,想不到这个还没有自己拳头大的碗竟这么值钱。

那孙将军买马只给三贯钱,这碗却值一百贯……不对,萧冉突然意识到,不是玉碗贵,而是孙将军给的价钱低了。

“安达儿,你当初贩马时,一匹马卖多少钱?”萧冉连忙问道。

“将军,若说十年前马儿价值几何,却要看是几等马。”安达儿看着萧冉说道。

“几等?”萧冉有些纳闷。

“是,将军。最早时,你们金銮王朝将马儿分为四等,后来又分为六等。只是,随行就市,价钱相差甚大。”安达儿被掳走前,一直做着贩马的行当,可以说已是此行当里的行家。

“如追风这样的马,可当做几等?”萧冉又问道。

“如追风这般的骏马,却是无等。”安达儿回道。

“嗯?”萧冉大惑,怎么追风这样的好马,却成了等外品。

“将军可曾听说过相马经?”安达儿问道。

萧冉摇摇头。

相马经萧冉倒是没听说过,可伯乐相马的故事却很熟悉。

“那相马经上说,观其形,体大丰满,季毛欲长多覆,且光泽可鉴。观其眼,满而泽、大有光。相其耳,小儿锐、状如削竹。相其口,吻欲长、上齿欲钩、下齿欲锯------那追风诸项均已超出相马经上所言,所谓无等,便是这样来的。”

“将军,我观追风已是多次,次次心醉,此生能见到如此神骏,足慰平生。”安达儿又说道。

一番相马经说完后,萧冉虽说并没有全部听明白,但也知道追风的无等并不是等外品,而是已经超出相马经上的那些标准,成了等上品。

可这神骏却被人牵走了。

“像追风这样的马,值多少钱?”萧冉现在满脑子都是孔方兄的事情。

“如追风这般神骏,可千金,也可万金。”安达儿肃然说道。

千金?万金?萧冉惊呆了。

这王朝的金融体系,萧冉已经问过老秀才,平时的通用货币是铜钱。一千文铜钱便是一贯,一贯可兑换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便可兑换一两金。只是十年前王朝物价稳定,五文铜钱即可购买一斗米,故日常并不使用金银。只有大宗贸易、进贡、调拨军费等大额开支,才使用金银。

千金、万金,岂不是一马便可发财?

安达儿说,是的,不但能发财,还能当个不入流的小官。

“不入流的小官?”萧冉惊问道。

“此马若是被送入皇宫,圣心大悦,说不定还会给此马的主人封个散官。”安达儿回道。

萧冉听他说完后,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这个马贩子,心说你骗谁呢?王朝的官位拿一匹马就可换来吗?

安达儿从萧冉的眼神里看出他不相信的意思,便笑了笑,正色说道:“阿史那安达儿,德符元年,敬献北狄神骏一匹,得百金,封兵部马政司外署衙门八品群牧使。”

萧冉大惊,嘴巴长的大大的,像是要吞下去什么。

看着这个被独臂汉子差点在沙坑里勒死的家伙,萧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马贩子竟然是官,还是八品官。

“一匹马换来的?”萧冉眯着双眼,冷冷的问道。

这个本名叫做阿史那安达儿的人点了点头。

没等他摆正脸面,萧冉突然一脚朝他踹去------

萧冉出脚甚快,就连站在旁边的老何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个马贩子已经被揣在了地上。

萧冉跨前几步,一脚踩住马贩子的右小腿,从他的靴筒里拔出了一把短刀。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短刀抵在阿史那安达儿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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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群牧使

莫名其妙被萧冉一脚揣在地上的安达儿,忍着前胸透到后背的疼痛,刚想哎呦一声,便被萧冉踩住的小腿。接着,一把短刀便抵在喉咙处。

“将、将军,何故如此?嗞------”安达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冉将短刀的刀尖向安达儿的喉咙处顶了顶。

“先回答我的话。”萧冉恶狠狠地说道。

“将军,我不明白你是何意?”安达儿却是十分冷静的样子。

“不想说是吧?”萧冉作势要刺他。

“慢着,在下刚才所言,似乎并没有得罪将军的话,将军何故如此?”安达儿瞅着萧冉,并不慌张。

“你再想想,刚才没有,以前有没有。”

“先前?”安达儿的眼珠转了几转,又说道“将军的意思,莫非是说在大漠沙井处时,我没有说出我的身份吗?”

萧冉没有说话。

“将军,那时我等倶处险地,能不能回来尚在两说,故我未说出身份,请将军见谅。”安达儿说道。

“现在,你为何又主动表面身份?是不是看到回到王朝地界了,你这个用马屁股换来的官有用了?”

对安达儿的话,萧冉半信半疑。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王朝地界,故没有说出身份这个理由,便十分可疑。至少,他是不想在西胡让大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萧冉那样说,虽是带着调侃的意思,却是想知道安达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马贩子虽然是同样被掳去的,可看起来却像是藏着点什么,与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可没想到安达儿说道“正是。”

萧冉倒是有些怔住了。看着仰面朝天躺倒在土地上的安达儿,脸上却是十分真诚的样子。

萧冉收起刀,站了起来。

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的老何这时候走了过来,扶起安达儿后,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在土城时你隐瞒身份也就摆了,在那沙井处小将爷问你时,你便不该瞒着他了。”

“是、是,在下知错了。”安达儿一边胡乱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边说着。

“这也不怪你,那时候,就是我自己也不敢保证能把大家带回来。”萧冉这句话便带了道歉的意思。

萧冉为何这样说?

因为萧冉看到安达儿虽是说着自家错了,可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歉意,还镇静的可怕。

这样一个人,萧冉觉得自己肯定能用得上。

“将军不必这么说,我等不是都回来了吗?”安达儿笑着说道。

“适才冒犯了。”萧冉拱手说道。

安达儿拱手回礼,赶紧说道“无妨,将军这一脚,却是把我踢明白了。”

“嗯?”萧冉和老何都纳闷的看着他。

“将军,刚才听到这位军爷说,昨日一只玉碗尚可把狮子照换来,今日却换不来追风,必是那些边军中,有人懂马。或者是追风做了异常之举。”安达儿说完后,看了看老何。

萧冉转过脸,也看着老何。昨日老何带人照看马匹,与那些马儿呆了一夜。

老何听到安达儿这么一说,便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赶忙说道“我倒是忘了说了,这追风不知怎么了,从昨夜到今早已是咬伤了五六匹马。弄得那些马儿都闪到一边,给它让出了一处空场。”

老何一说完,萧冉更愣了,心说这追风什么时候有了这毛病。

安达儿听了后,却笑着说道“此马想必是没有看到狮子照,心里暴躁,故而啃咬其它马儿。”

萧冉更蒙了,便想起昨夜自己去看郡主的事情。

这追风一路上与狮子照耳鬓厮磨,自己是看见的。没想到这匹马只是一夜没有看见狮子照,便成了这样。

可萧冉随后便在心里说道,你进了人家的樊笼,不知道收敛着点,只知道耍头马的威风,果然牲畜就是牲畜,不知道在人家屋檐下便要低头的道理。

可这也不是那些边军坐地涨价的理由啊。

老何又说道“就在我与那个边军头目缠磨的时候,那个孙将军带着两个人来了。其中一个指着追风说道,此马可献于-------后面的话音甚低,我却是没听见。”

萧冉转脸看着安达儿,眼里的意思便是,难道又来了一个马贩子?

安达儿看到萧冉的目光,却是锁紧了眉头,现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萧冉和老何都没有说话,都在等着他,看他又要说什么。

片刻之后,安达儿慢慢说道“那人莫不是马政司外署衙门的人?”

萧冉心说你问谁呢?

“先前将军是不是问我当初贩马时,一匹马可卖多少钱?”安达儿问道。

萧冉想了想,自己是问过。可话题已经饶了数圈了,这个安达儿又饶了回来。

“是啊,我是问过,可-------”

“将军,”安达儿举手打断萧冉的话,又说道“当初,一匹马百金卖过,五六贯也卖过。”

一匹马百金之事,这个安达儿说过,这五六贯的马是什么样,萧冉就不知道了。

“将军想必纳闷这同样是马,怎会相差这大?”安达儿又说道。

萧冉看着这个似乎是有意在卖关子的马贩子,踮起脚尖,活动了活动脚腕。

安达儿看的清楚,便赶紧说道“实是马的等级不同,价钱也不同。”

萧冉真心想踹他。

“先前我说过,王朝马分六等,此六等按身高、大马、牝马、马岁区分。我等所带来的那些马,皆是宛地良马,就是最不济的,也是二等。不过,这马价就不好说了。若是平时,马价就低。若是战时,那马价便是一路飞升,一等百贯,二等也得九十贯钱一匹,就是最不济的劣马,也要翻上一两倍的价钱。”

“若是追风、狮子照这等神骏,则不可估算。”

安达儿刚一说完,萧冉便想到一个典故,千金买马骨。

看来,这王朝确实看重马儿,与那些胡人却是不差多少啊!

“马政司外署衙门,还有群牧使,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冉突然问道。

安达儿一听,赶紧低头拱手,朗声说道“回将军,这马政司顾名思义,便是为王朝管马的机构。而这外署衙门,便是分散在各地的派出机构。”

说到这里,安达儿停了停,抬头看着萧冉又说道“这群牧使,便是我等这样的马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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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厚葬

阿史那安达儿,北狄人,因为主动向金銮王朝进献了一匹神骏,被敕封为王朝八品群牧使。虽说是不入流的官员,却可以独享往来各地贩马的权利。

说明白点,就是别人不可私自买卖马匹,这个安达儿却可以打着为王朝购买军马的名义,私自贩马。

这群牧使多吗?不多。

据安达儿说,十年前,只有他一个。

可现在已是十年后,说不定又有了进献神骏的家伙,靠着马屁股当了这八品不入流的小官。

比如,被那个孙将军带到马圈旁,对着追风指指点点的那两个。

知道即使是一匹二等的马,十年前也要九十贯钱后,萧冉已经不相信那个孙将军说的,买马是为了充实边军。

三贯一匹,欺负小孩啊?

而且,萧冉断定,这孙将军定是要私自贩马。

买卖马匹,王朝有专门的马政司,还有这些可黑可白的群牧使,即使是边军缴获,也只可领赏而不可私自买卖。这些都是眼前这个阿史那安达儿告诉萧冉的。

若是孙将军以缴获向朝廷报功,必然会受到申饬。王朝有令,与胡人不战不谈不商,你孙将军如何缴获如此多的马匹?

那么孙将军打这些马的主意,必然是想私自倒卖。

萧冉想知道的是,他想卖给谁?谁又有这么大的财力?

虽然你孙将军想三贯钱一匹从我这里买去,可定然不会三贯钱卖出去。就按照安达儿说的十年前的马价,四千多匹优质战马,那买主怎么说也得出四十万贯才行。

在一个七品府军统领一月只有四贯军饷的王朝,什么人肯出四十万贯钱买下这些战马?

若早上老何看到的那两个人是群牧使,那么,必然是朝廷买下这些战马。那个孙将军只要与这二人事先说好,编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这笔买卖便成了。

如果是这样,自己只要把那些马卖的贵一些便可。

如果那两人不是群牧使,或者说不是为金銮王朝购买马匹呢?

如果是这样,萧冉便觉得有意思了。

一抛百贯,先让自己欠下这许多钱,然后逼着自己低价卖马,这样一想,萧冉便理出了个大概意思。

“去,把先生叫来。”萧冉对老何说道。

老何正待走,却看着萧冉身后愣了一下。随后,萧冉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先生来了。”老何说道。

老秀才是来找萧冉的。战死的那三百多人昨夜抬进这处院落后,便放在了一处倒塌的房屋前。

今早老秀才按照王朝风俗,给他们整理了整理仪容,还摆了点祭品,便去找萧冉来祭拜一番。

萧冉一听是这事,便赶紧向院落中走去------

进到院落中后,萧冉看到那些人前面,已经燃起了三堆柴火。一个正在忙着的人看到萧冉进来后,便把一些湿草压在火堆上,那三处火顿时便成了三股黑烟。

一阵风刮来,萧冉便被呛得咳起来------

“公子莫怪,这关城不知怎么回事,除了边军和那些发配来的人之外,再无他人。也就没有香烛店,只得如此凑合了。”紧跟着进来的老秀才说道。

萧冉皱了皱眉头,心说从昨日进城到今日,的确没有看到除了边军以外的人。

“公子。”老秀才喊道。

萧冉看着老秀才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于是,萧冉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剩下的事自然由老秀才来办,萧冉便不用费心啦。

“公子,可曾想到这些人葬在哪里?如何下葬?”老秀才忙完后,对着萧冉说道。

萧冉想了想,葬在哪里?自然是这关城外面的那处坟地。萧冉已经让老何打听过,这关城东面,便有一处历年战死的边军将士墓地。

如何下葬?萧冉倒是没想过。

以前在草原上时,死去的人都是埋在阴山脚下。萧冉到了草原的第二天,做的便是埋人的事情。埋得那人叫顾老二,大将军府的马夫。

再后来,大漠一战,死了近百弟兄。萧冉不忍心他们埋尸大漠,说不定哪天便被黑风暴把他们的遗骨吹到外面来了,便把他们用马驮回王朝地界,建了个英烈墓,也算是回到故土了。

现在老秀才一问,萧冉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公子,我的意思是,是否可以为他们置一口薄棺?”老秀才一副商量的口气。

萧冉想了想,看着老秀才说道“他们是为了我等的今日,与狼兵厮杀战死的。没有他们浴血奋战,说不定我等不等那孙将军抛射火球,便死于城外了。”

“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厚葬他们。”萧冉大声说道。

周围的人听到萧冉的话,顿时都看向这里,脸里都是满满的钦佩神色。

“可------”老秀才想到关城此时的情景,能有一口薄棺就满足了,萧冉却还要厚葬,就问你从哪里弄那厚葬的东西。

“先生不要管了,我来想办法。”说完,萧冉又深深地看了那些躺着的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萧冉原打算让老秀才去找孙将军,借着昨日给他刚出生的小女算阴阳的热乎劲,打听一下老何早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是做什么的。可看到那些人的后事还离不了老秀才,便打算自己再去会一会那个孙将军。

等萧冉和老何,还有那个安达儿走到那处马圈时,看到马圈已经空闲了一些。

萧冉知道那一千匹马定是已经被牵走了。

自己只是答应给孙将军一千匹自己的马,人家便一早牵走了一千匹。也不问哪些是属于萧冉的,哪些是那些人骑回来的。

所以,萧冉便认定,这孙将军图的是这里所有的马。而且在那人心里,这些马已经是他的了,根本用不着问哪一些是属于萧冉的。

萧冉甚至还认定,你卖与不卖,人家都没当回事。只要这些马出不了关城,就是人家嘴里的肉。

孙将军和那两个人还在这里,对着剩下的马匹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看到萧冉等人过来,孙将军眉头一皱,悄悄地对着几名边军打了个手势。

那几名边军看到后,便朝着萧冉等人走了过来。

萧冉看到那些边军面目不善,右手便下意识地朝腰间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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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全权代理

“此乃军机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那些边军一边喊着一边朝萧冉等人跑过来。

萧冉收回摸了个空的右手,朝着老何使了个眼色。

老何会意,点了点头后,朝着那些边军故意大声喊道:“我等不是闲杂人,而是那些马儿的主人。”

老何喊得声音很大,站在那边的孙将军和另外两个人便看了过来。

“孙将军,是我。”萧冉也喊道。

那孙将军看着这边,脸色十分难看,心说我就是知道是你,才想赶你走的。

老何已经喊出马儿主人的话,那两个与孙将军在一处的人便对着孙将军说了几句话后,向这边走了过来。

老何伸手拨开挡在萧冉面前的那几把腰刀,嘴里还说着“怎的今日便不认识了?昨夜不是还在一起吃肉的吗?”

那些吃过老何带回来的军粮的边军,听老何这么说,便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何军头莫怪,我等也就是做做样子。”

于是,老何便低声与那个人说了几句。

那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走到萧冉面前的时候,上上下下的看了萧冉一会儿,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人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萧冉,我父是原镇边军大将军萧继业。”萧冉正色答道。

那人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可是十年前战死鬼谷的萧大将军?”

“正是。”萧冉拱手答道。

“哦-------”那人点点头,转脸看着与他一起的那位年纪轻一些的人又说道:“这是萧大将军的后人。”

那年轻人便拱手说道:“萧公子。”

萧冉拱手回礼,问道:“两位官爷可认识我父?”

两人都摇了摇头。

一问一答的工夫,孙将军走了过来。

“萧公子,昨夜回去,可曾商量好了?”

萧冉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孙将军,此人叫安达儿,我们已将这三千多匹战马的代理权授予他了。”

说着,萧冉指了指站在身边的安达儿,又说道:“独家全权代理。”

孙将军一脸惊愕,看来是没有明白这独家全权代理是怎么回事。

“孙将军,两位上官,在下阿史那安达儿,王朝八品群牧使。”安达儿拱手说道。

那三人顿时愣了,都怔怔的看着安达儿。

“昨日孙将军说的那个价钱,咱们是不是可以再斟酌斟酌?”安达儿笑着说道。

孙将军一脸的黑线,看了看安达儿,再看看萧冉,最后的眼光落在了那两位官爷身上。

那两人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孙将军,年长的那位刚要说话,孙将军便抢先说道:“张校尉、李校尉,借一步说话。”

三人走到远处,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后,孙将军回来了。

“萧公子,昨日的价钱,想来有些低了。”孙将军说道。

低不低你没数吗?萧冉看着他在心里说着。

“今日咱们便再商量个数,可好?”孙将军的态度竟然出奇的好。

萧冉也不知道这孙将军今日怎么变的这般客气了,可能再商量商量总是好的,哪怕能商量出给那些战死的人置办棺木的钱来,也是好的。

“孙将军,你可与安达儿商量,他是全权代理。”说着,萧冉闪到一边去了。

无奈,孙将军只好看着那个全权代理,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说是全权代理,说实话,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安达儿不过就是萧冉的借口,一个要高价的借口。

孙将军自然也明白。

可安达儿却当了真。

这也不能怪安达儿,要知道,自从他被敕封为八品群牧使后,再做这贩马的生意,便就是两头吃了。

那些卖马的找到他,他便想方设法的给马挑毛病。

毛色太杂,毛色过于黯淡,毛色------怎么掉毛掉的如此厉害,是不是得了毛病?所谓毛病一词便是这样来的。

卖马的无奈,只好把一等马当二等马卖与安达儿。这时候,安达儿的身份是群牧使。

等安达儿把马儿赶进马政司的马圈后,就是另一番说词了。

“各位上官请看,此马毛色混杂,必是宛地良马和北狄大马所杂交而生,在我北狄,此马也属上品。”

至于毛色黯淡,掉毛掉的厉害,而是因为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待换过毛后,此马必毛色鲜亮------

这时候,安达儿就是一个马贩子。

萧冉找他做全权代理,虽说是找了个要高价的借口,可也是量才使用。

果然,把自己真当了全权代理的安达儿一出手,便是个狠的。

他对孙将军说的是,一百二十贯一匹。

孙将军简直要疯了,便看向萧冉。萧冉朝他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看到孙将军还看着自己,萧冉索性向远处走去。

孙将军平日里说一不二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戗?况且还是在自家地盘上。

所以,孙将军一句话也不说,甩袖离开了。

安达儿却是不急,站直了身子,就在原地杵着,一身羊皮衣也被他挺出了官服的气派。

看到孙将军离去,萧冉便笑了笑对老何说道:“打个赌怎么样?就赌那孙将军还要回来。”

老何便说道:“看那孙将军的样子,怕是不谈了。小将爷,你输定了。”

“若是我输了,就再欠你们一次羊肉汤。”萧冉盯着孙将军与那两位官爷说话的身影,沉声说道。

老何瞥了萧冉一眼,心说你先前许下的羊肉汤还没影呢,现在又拿这话许空头愿。

“若是你输了,把那玉碗借我玩几天。”萧冉又慢慢说道。

老何心里一惊,看了萧冉一眼,又在心里说道,就怕你看在眼里便拔不出来了。

就在老何腹诽的时候,那个孙将军转身了。他看看这边,最后朝着安达儿站着的地方走去。

老何转脸看看萧冉,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那只玉碗。

“三十贯一匹,不能再多了。”孙将军回来后,对着安达儿说道。

安达儿笑了。先前萧冉与他商量的时候,这个价钱便是最后的底线。不过,萧冉还说,这是血本价,只要孙将军不动刀,就不能这个价钱卖马。

萧冉知道,自己现在有两千五百多人要吃要喝,还有三百一十七人等着安葬。自己在在这里是等不起的。

而要想离开此地,必须要有镇西关核发的路引。

三贯一匹,萧冉万万不能答应。可如果是三十贯一匹,萧冉觉得自己那些问题便能解决了。

自己已经送出了一千多匹马,这些马儿若是再卖便宜了,不用那些人说,自己也成了败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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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公道价钱

安达儿只是笑了一下,便又绷住了脸。这样看上去,他那一笑,便是看到孙将军时打的招呼。

“三十贯,若是不答应,这马料从今日起你们便自家解决吧。”孙将军的话里有了威胁的意思。

这些战马一路东行,特别是穿越大漠后,已是瘦骨嶙峋。进入这处马圈后,这孙将军却破天荒的让边军弄来了马料。这些马今天看起来,已是比昨日有了些精神。

安达儿知道这些,可他认为这不过是这位孙将军谈价钱的一个筹码而已。从三贯直接到了三十贯,已是十倍的价钱,看来这孙将军很需要这些马。

“一百贯。”安达儿轻声说道。

孙将军楞了一下,然后看着安达儿那双明显与王朝人不一样的双眼,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蛮子。

“这些马皆是瘦弱不堪,且体高不过是三等四等马的尺寸,你为何要这二等马的价钱。”这孙将军确实十分需要这些马,一急之下,竟将王朝此时收购马匹的价钱说了出来。

安达儿听了孙将军的话后,心里怦然一动。可面上不动声色的功夫,却是他早已练就的本事。

王朝马价已经到了这般高了吗?想着当初他贩马时,就是遇到战乱时期,那一等马最多卖到百贯,怎么现在二等马已是这个价钱了?

莫非十年未归,物价上涨?

还是------

可此时容不得安达儿多想,那孙将军说出此话后,脸上已有了杀气。

“这些马皆是宛地良马,只是经过这一路劳累,水草不济,才显得这般模样。若是经过一番好生调养,只怕就不是这个价了。”安达儿说道。

“想必孙将军也已看见了,今日,这些马儿比昨日来时已是有了精神。”

孙将军看看马圈的方向,没有说话。

“孙将军说,这些马儿不过是三等四等的尺寸,那我想问将军一句,这王朝购马的标准可曾变了?”安达儿继续说道。

孙将军摇摇头,回道:“并没变过。”

安达儿确信没有改变。因为,马儿尺寸等级是王朝规制,怎会轻易改变。

“若是没变,那么孙将军是怎么看出这些马儿皆是三等四等的尺寸?”这一路上除了那个扎木合,就数安达儿对这些马儿上心了,没事的时候,便混在马堆里转来转去的,早就把这些马儿的身高尺寸摸了个透。

“这------”孙将军原想着只是压低价钱,并没有多想。

“这些马儿,大部是一等马的尺寸,也有一些则是二等,但断断没有三等四等。”安达儿语气甚是坚决。

“想是这些马儿过于瘦弱,看上去则没有那般高大吧。”孙将军随口说着,已是没了跋扈的神色。

孙将军明白,自己可以和萧冉等人磨,直到磨得萧冉等人没了脾气,乖乖地把马儿按照自己说的价钱卖给自家。

可昨晚突然来访的两个人却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已经没时间和萧冉耗了。

看到孙将军神色已是改变,安达儿知道火候已到,不能再继续和他磨了。萧冉曾告诉他,能多要最好,可也不能把这个孙将军惹急了,这后面求着他的事情还多着呢。

“孙将军,萧公子说了,孙将军是我等的贵人,若是没有孙将军仗义出手,我等昨日便是城外之鬼。”安达儿拱手说道。

孙将军没有接话,而是盯着安达儿那双和眉毛离的很近的眼睛。

“昨日萧公子以千马相赠,今日必不会漫天要价。”

孙将军瞪了他一眼,心说你骗谁啊?

“公子说,就求一个公道价钱。”安达儿又说道。

公道价钱?你公道了,我赚什么?孙将军看着安达儿许久没有做声。

站在远处的萧冉看着这边像是僵住了一般,便想着是不是自己给安达儿留出的空间不够,让他为难了。可一想到刚才与那几个边军闲聊时,那些边军无意间说出的那些话,萧冉便放弃了想过去打圆场的想法。

那几个边军说,那两位穿官服的人,既不是群牧使,也不是马贩子,而是沼南王的人。

可安达儿说,除了王朝马政司和外署衙门的人,还有安达儿这样的群牧使,其他人并不允许私自购马。况且,还是多达四千多匹的数量。

萧冉想了想,这事就有意思了。

一位王爷派人来到这边塞私自购马,怎么想也不正常。

这边安达儿想要一个公道,孙将军显然不是给他公道的人。于是,两人便僵住了。

时间一长,一直站的离这里不远不近的那二人便耐不住性子了,只见那个年轻人对着年长的那位说了句什么,那位年长的便向这边走了过来。

“孙将军,可曾有了结果?”那年长的说道。

孙将军对着那人拱手说道:“张校尉,劳烦久等了。”

说完,还在张校尉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张校尉面色平静的听完孙将军的悄悄话后,便笑着说道:“无妨。”

看上去,这位张校尉甚是大度。

“这位使君,我适才才想起来,你就是那位德符元年敬献神骏的北狄人吧。”张校尉说道。

“正是。”安达儿拱手说道。

张校尉连忙拱手,说着“失敬失敬。”

“张校尉言重了。”安达儿回礼道。

“不知使君因何在此?”张校尉放下手后问道。

“回张校尉,我现在为萧公子做事。”

张校尉看看另一边站着的萧冉,连声说道“好好好------”

“只是,这些马儿你能做的了主吗?”张校尉瞬间便换了一副脸色。

“萧公子以许我全权代理之职,自然做的了主。”安达儿朗声答道。

“好,我便给你一个公道价钱,无论几等皆是百贯。”说完,张校尉看了看那个孙将军。

安达儿有点蒙,原本想着这孙将军再回一两次价钱,自己便答应了。可没想到这位张校尉一过来,便是如此大气。

早知道再多要几贯就好了。

这么一想,安达儿干脆不做不休,又说道:“萧公子还有一个条件。”

“说!”孙将军已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城外战死的那些人,请孙将军拨给安葬之地,还有三百一十七口棺椁以及香烛等物。另外,两千五百一十二人的路引,也烦请孙将军用印。还有,萧公子的追风马,还请归还。”

孙将军看着安达儿,心里骂着你他娘的这是一个条件吗?

张校尉看向孙将军,眼里丝毫没有征询的意思,却透出以势压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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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坏蛋

安达儿站的离这两人很近,便把张校尉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眼神,让安达儿想起了王朝贵族里的那些人。

“张校尉,并非我不签发路引,实乃昨日我已将虎符六百里加急送往永安。这些人,还要等上意到来才可离开。至于那三百多人安葬之事,我自会安排。那追风-----”孙将军看着张校尉,似是等他拿主意。

“那马儿小王、哦,李校尉甚是喜欢,可既然是萧公子的坐骑,就不要做这夺人所爱的事了吧。”张校尉说完呵呵一笑,像是要掩饰刚才的神色和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

安达儿更是纳闷了。先前孙将军的语气甚是恭敬,好像这张校尉是他的上官一样。而张校尉那句没说出来的话,则更让人觉得蹊跷。

校尉最高不过是正六品,而将军最低也是从五品。所以,孙将军的举动和张校尉的半截话,在安达儿眼里便变得有些诡异了。

可事情就这么意外地谈妥了。

安达儿想不到,萧冉更想不到,老何则是一脸蒙了的样子。

“小、小将爷,咱们发财了?”老何声音都在发抖。

“你说呢?”萧冉一脸兴奋的说着。

“萧公子,按照你的吩咐,我只将三千匹马卖与他们,还留有一百六十三匹。”安达儿说道。

萧冉点点头,说了一声“好”,便让老何去挑选留下的那一百六十三匹马。

这个安达儿及其聪明,看到老何离开后,才把那些看到听到的都告诉了萧冉。萧冉便嘱咐安达儿把今日听到的那些话都烂在心里,不要再与任何人说。

安达儿便说道“小将爷放心,此事只说与你听,再无其他人知道。”

等老何回来,三人便一起回到那处院落中。

萧冉心中有事,一进来便把老秀才叫到一处偏僻处,先是将那三百多战死之人,后事已经安排妥当的事情说了。老秀才便是又要落泪的样子。

萧冉赶紧又说了那个孙将军和那两位校尉的事情,想是事情过于蹊跷,老秀才虽然张着嘴却忘了哭了。

“公子,此事确实?”过了好一会儿,老秀才才问道。

“句句都是安达儿亲耳听到,倶事也都是他亲眼看到。我在远处,却是没看清楚。”萧冉说道。

老秀才听完后,心里也在纳闷。

怎么那个盛气凌人的孙将军会对两个品级都低于自己的校尉如此恭敬呢?除非,那两人供职的衙门非同小可。

可他们却是来买马的。除了马政司那些群牧使,谁会干这勾当?

老秀才越想越怪,最后便看着萧冉,一脸皱褶都挤成了团。

“先生,这事怪不怪?”萧冉继续给他添堵。

“怪、怪的厉害。”老秀才无奈的说道。

“先生,要我说便不怪。”萧冉一副恶作剧的样子。

“嗯?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老秀才瞪大了眼睛。

“先生,你看啊,孙将军见到那两人便没了脾气,不但给了棺椁,还答应等上意来了,便放我等离开。这说明什么?”

“孙将军害怕那两人呗。”老秀才说道。

“为什么怕那两人?”萧冉紧接着问道。

“那两人官大,孙将军官小。”老秀才不耐烦地说道。

萧冉嘿嘿一笑,便看着老秀才不说话了。

老秀才看到萧冉这个样子,顿了顿,便像是想起什么来似得说道“公子的意思是,那两人是比孙将军品秩还要高的------将军?”

“武官打扮,不是将军却又是什么?”萧冉回道。

“既是将军,却为何要称为校尉?”老秀才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先生,你傻啊?隐瞒身份,做那不应该做的事,不是坏蛋便是坏蛋要搞阴谋。”萧冉一急之下便嚷嚷道。

“公子,这坏蛋------”老秀才觉得自己确实傻了。

“这坏蛋------”萧冉突然想起了那个代号西风的谍司,便说不下去了。

就在两人烧脑子的时候,周继跑了过来。

“萧将军,来了两个人找你,还带来了一车吃食。”

萧冉赶忙问道“什么人找我?”

“那两人说,见了便知。”周继放下手后说道。

萧冉想了想,便对着老秀才喊道“先生,这就随我去见见什么叫坏蛋。”

于是,老秀才便一脸纳闷的跟在萧冉身后向大门处走去。

隔着倒塌的院墙,萧冉便看见来人正是那两个校尉。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辆牛车,几个押车的边军站在车旁,都是一副小心的样子。

年长的张校尉正站在院墙外朝里面瞅着,结果便看到了萧冉。

萧冉紧走几步,赶紧来到院外。

“可是张校尉?”萧冉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张校尉回礼道。

萧冉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位年轻人,那人便也拱手说道“在下李校尉。”

萧冉回礼后,便对他二人说道“感谢二位将追风归还。”

李校尉便笑着说道“萧公子不必多礼,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等自然不能要公子的马。”

萧冉看着这个气宇轩昂、带着几分傲气的年轻人,便说道“谢还是要谢的,况且两位还带了这么多的吃食。只是家中还有丧事未了,就不请二位进去坐了。”

“哦,萧公子说的可是那三百多城外战死之人?”李校尉问道。

“正是。”萧冉说道。

“既是战死之人,我等理应祭拜一番。”说着,李校尉便向大门处走去。

站在大门边的老秀才看到李校尉与张校尉走过来了,便朝着院内喊了一声“来客祭拜-----”

萧冉无法,只好也跟着回到院中。

那两人祭拜完后,便四周打量着这处子爵府。

想来那张校尉知道萧大将军的事情,便一边打量着这处衰败的院落,一边感叹着人心不古。

萧冉猜不透这两人来此的目的,便跟在他们后面,随着他们转着。

倒是老秀才等人看到那车吃食后,甚是欢喜。隔着老远,老秀才还举起一只铁锅,朝着萧冉晃了晃。

萧冉知道老秀才的意思,别说这一路上了,就是在草原上时,能有一口能做熟饭的铁锅,那就是无比奢侈的事了。

萧冉朝老秀才做了个吃饭的手势,老秀才点点头,便带着那些人开始忙活起来。

一直暗暗看着萧冉的李校尉,看到萧冉的举动后,便笑着说道“萧公子,想来在胡地的日子不好过吧?”

萧冉看着他养尊处优、面色白净的脸,冷冷地说道“哪里的豺犬都吃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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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霹雳火

萧冉这句怨气十足的话,让那两位校尉都站住了。

李校尉看着萧冉,笑着说道:“萧公子的话里有话啊!想来一回到东土便碰的孙将军这等人,心里不爽吧?”

萧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家的破落院子发呆。

“公子也不要怪孙将军,任谁在这边塞待久了,心里也有怨气。”那位张校尉说道。

萧冉看了他一眼,心说我老爹当年可是把家都安在这里了,就是要一生为东土守国门,也没见他有什么怨气。

想是一处无景无色的院落没什么看头吧,李校尉指着不远处的那道城墙说道:“萧公子可愿随我去那里一看?”

萧冉点了点头。

镇西关关墙之上,戍守的边军站在城垛后面,看到萧冉等人上来后,便依次行礼。

那两名校尉想是以前便来过,便自当没看见一般,径直朝前走着。倒是跟在后面的萧冉,不断地拱手回礼。

萧冉知道这些边军是给身穿官服的那两位行礼,而不是一身麻布衣衫,连两只胳膊也遮不住的自己。

可萧冉还是一一回礼,因为这些边军有可能就是那日发射霹雳火的将士。

所以,这礼一定要回。

“萧公子,听孙将军说,那处便是昨日你与胡人厮杀的地方。”李校尉指着城墙外说道。

萧冉放眼望去,空地上霹雳火灼烧过的痕迹犹存。

“我等也是在那处一退再退,拼死三百多骑军后才得以进城的。”萧冉看着他说道。

李校尉点点头,又指着那边说道:“我曾听人讲过,那里曾是边市,西来的东往的,此处便是第一次交易的地方。可谁又曾想到,今日却做了战场。”

从萧冉站着的地方看去,那李校尉站在城垛后面挥斥方遒的样子,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

“哦,萧公子请看那边。”李校尉指着城门楼一侧说道。

萧冉看过去,只见城门楼旁边,竖着几架造型怪异的木头架子。萧冉只看了一会儿,便猜出这就是救了大伙儿命的抛石机。

相对于这些资料并不少见的东西,萧冉更感兴趣的是那些火球。

凌空飞过,呼啸声犹存,落地既炸,火花四溅……

萧冉围着抛石机转了两圈,便问道:“那霹雳火又是什么样子?”

李校尉笑了笑,说道:“早已想到公子必有此问。”

话音刚落,就见张校尉招招手,几名边军便从城门楼里滚出一个一抱粗的大圆球来。

圆球滚到萧冉脚边后,一名边军将圆球停住后,便向一旁走去。

萧冉看着这个圆咕隆咚的东西,看到上面还有几个拳头大的窟窿,便知道这圆球是空心的。

这时候,那名那圆球停住的边军已经端来一只铁盆,而另几名边军则在城墙上点起一堆火。

萧冉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便看向李校尉。李校尉面带笑容,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边军做事,并没有看到萧冉看他。

萧冉便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那几名边军忙着。

只见两名边军把那只大铁盆架在火堆上后,便从一只大瓷罐里掏出一些黄色的如凝固的油脂一样的东西,然后把那些东西放入大铁盆后,盆里顿时升起一股油烟。

随之,一阵油脂香味也飘散开来。

果然是油脂,萧冉闻着那味道想起了香喷喷的火锅。

萧冉咽下一口口水,继续盯着那几名边军。

另一名边军这时候却蹲在萧冉脚边,把一些碎麻布、烂绳头、还有一些羊毛状的东西塞进圆球内。那边军一边塞,还一边让另一人把已经融化的油脂顺着圆球上的窟窿倒入圆球中。

没一会儿,那些杂物便和油脂混合了。

那名边军看到圆球内部已经塞满,便又把那些麻布等杂物缠绕在圆球外边,同样浇上油脂。

做完这一切后,那名边军站起来,抱拳对李校尉说道:“奉孙将军将令,霹雳火备齐。”

李校尉说了声“知道了”,便走过来围着那只圆球转了几圈。

“萧公子,可曾看明白了?孙将军便是以此物搭救你等的。”李校尉说道。

萧冉离那火球甚近,自然已经看明白了。

可萧冉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东西值一百贯。

“李校尉,我看明白了,除了那大圆球像是瓷器,值点钱,别的好像都是唾手可得的废品吧。”萧冉说道。

“哈哈哈哈!萧公子的话,若是被孙将军听到了,你等便老死在这关城内吧。”李校尉笑着走开了。

“那孙将军凭此物,从五品校尉升至将军,你那废品的话,就不要再讲了。”张校尉正色说道。

萧冉这才明白,这霹雳火竟是孙将军发明的。人家一抛要自己百贯,就全当是收点专利费了。

这样一想,萧冉倒也觉得不贵了。况且,人家确实救了自家那些人的性命。

“孙将军才能卓越,我等只有佩服,绝无计较之意。”萧冉赶紧说道。

“不计较便好!”张校尉说道。

这时候,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萧冉看到几名边军将原先排在城门楼子旁的抛石机推了过来。抛石机底部有木轮,来去很是方便。

等那架抛石机挺稳后,一名边军扯下抛石机顶端那根横梁的一端,将那只圆球滚入横梁这端的皮兜中。接着,一名边军便举着一根火把站在了圆球旁边。

“萧公子,昨日这火球救你等一命,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这火球是如何逞威的。”说着,李校尉便挥了一下手。

那名拿着火把的边军见状,便将火球点燃了。然后早已扯着横梁另一端垂下的几根绳子的边军,便用力一拉。

萧冉只看见横梁这一端被迅速扯下,横梁那端迅速翘起,皮兜里的那只燃烧着的火球便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火球飞出有四五百步远的样子后,便落下了。落地后,瞬间便炸开了------

只见昨日战场处,火球犹如一颗焰火般绽开了。

萧冉看着那处焰火,心说这孙将军确实聪明,圆球用瓷制,易炸开不说,那些碎瓷片还可伤人。圆球内塞满易燃品,烧着后随着火球炸开,便会飞溅到人身上,起到既伤人又吓人的作用。

萧冉看看那架可攻可守的利器,又看看火球落处,心里想着那只火球不但是砸在昨日交战的地方,也砸在曾经的边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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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生意

“这一抛,李校尉打算要我多少贯钱”看着冒着黑烟的地方,萧冉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校尉听到萧冉那句一本正经的玩笑话后,不但没笑,还正色说道“萧公子是在说笑吧今日让萧公子上这城墙上观摩霹雳火的威力,实乃告诉萧公子,边关有此物,才称得上雄关如铁。”

“而有此物,便可保我边关无忧。”李校尉又信心满满的说道。

萧冉看着李校尉,实在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校尉怎么说起话来,倒比孙将军还像将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了霹雳火边关就真的无事了吗

萧冉不相信。

“当年,你父执意西征,原想着一劳永逸,让那些胡人再也不能扰我边关,掳我百姓。可你父战死那年,这关城便破了。”李校尉继续说着。

“若是当年便有这霹雳火,不知你父还会不会即便搭上自己的脑袋也要西征”李校尉看着萧冉,眼里的目光咄咄逼人。

萧冉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是说霹雳火的,怎么就扯到自家老爹身上了。而且,看这个李校尉的意思,好像自家老爹在这边关还不如一颗火球有用处。

“我父西征那年,你多大”萧冉问道。

“正值龆年。”

“龆、哦,就是八岁对吧”萧冉问道。

李校尉点点头。

“我也八岁,却跟着我家人远赴草原,与胡人打了十年的交道。若是李校尉认为一颗火球便能让那些胡人不再觊觎我东土,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萧冉连吹带骗的说道。

“那萧公子的意思,是那胡人还会再来”李校尉说道。

“不知道。”说完,萧冉便向台阶处走去。

“萧公子留步。”说话的是张校尉。

萧冉站住后,转身直接看着李校尉。

“萧公子不要生气,你父之事,着实是因为争议颇大我才提起的。没想到却惹恼了公子,请勿怪。”李校尉拱手说道。

“胡人以后来不来我真的不知道。昨日他们还在这墙外与我厮杀,那战死的人还在我家躺着。”萧冉指指东边。

“萧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就不陪二位了。”说完,萧冉便转身走了。

刚走出两步,萧冉又转过身来,对着李校尉说道“我见二位官爷给我等送了不少吃食,只是不知有羊吗”

那两人都摇了摇头。

萧冉便转身要走,这时李校尉说道“萧公子要羊做什么”

“吃。”萧冉说道。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萧公子,我没有羊,不过,他们有。”李校尉指了指那些边军。

萧冉看着站在远处的那些边军,想了想,便朝他们走去。

那几名边军看到萧冉过来了,都看着他不说话。

“各位军爷,有羊吗”萧冉问道。

那名滚火球的边军看着萧冉,问道“你要羊做什么”

萧冉有些无奈,自己要羊当然是吃啊。难道这羊儿还有别的用处

这时候,那两位校尉也走了过来。

“这位军头,你把你们的羊卖给这位萧公子几只,他可以出高价。”李校尉说道。

萧冉一想,对啊,自己现在是有钱人了,可以买羊啊

“这位萧公子,你出多少钱买”那位军头说道。

“您卖多少钱”萧冉也不想当冤大头。

那位军头看看李校尉,看到他只是笑着,并不多言,便说道“一贯钱一只。”

萧冉一听,也不知道这一贯钱一只是贵还是便宜。但看这位军头的眼神,好像自家要吃点亏。

可想到自己在大漠里许下的那些愿,萧冉觉得能了解一个便了解一个吧,别给他们留下总是许空头愿的印象。况且,自己现在不差钱。

于是,萧冉说道“就一贯一只,来上两百只。”

那军头却傻眼了。

一个是觉得钱要的少了,再一个便是,怕没有那么多羊。

李校尉这时候说话了,“这位军头,上次见你杀羊时,你说是为了那霹雳火上所用的油脂才杀羊的。今日,你便不需要油脂了吗”

那军头听李校尉这么一说,便对着身边的一位边军说道“去,升旗,让他们有多少送多少来。”

几面三角形号旗升起后,萧冉便与那些边军一起看着城墙外面。萧冉不知道那军头嘴里说的“他们”是谁,就更有些好奇了。

等了许久,萧冉看到远处出现的那些羊后,眼睛便瞪得大大的。

那个方向,明明是昨日自己归来的方向。

来的莫非是胡人

等那些羊和赶羊的人走到近前后,萧冉看到那两个披发左衽的赶羊人,便吃惊地看向那位军头。

“不用看我,我等是在采办军需。此事李校尉、张校尉,和孙将军都知道。”那位军头一边指挥边军向城下放那只大箩筐,一边说道。

李校尉笑了笑,对萧冉说道“那霹雳火所用的油脂,便是这样来的。”

萧冉看看他,又看看明显已是和胡人做了长久买卖的那位军头,心说你们骗谁啊那霹雳火所用的油脂味道,明显是牛油,城下这些可是羊。

“这位公子,只有一百七十只羊。”那位军头说道。

“没事、没事,就照一百七十只算账。我这就回去让人来赶羊,顺便把钱带来。”说完,萧冉便跑了。

真够诡异的啊边军和胡人做起了羊儿的生意。

边军要羊,那些胡人又要什么

还有那个李校尉,十八岁便是校尉,身边跟着的那位足有四十岁了吧,也是校尉。而且与边军甚是稔熟,连这种买羊的事情都为他们打掩护。再想到之前的事情,萧冉越想越糊涂,就觉得这关城不能呆了。

可那“上意”什么时候能来啊

没有上意,那个卖马已是觉得吃了亏的孙将军,是万万不会为自己这些人签发路引的。

萧冉一边跑一边想着,没多久便来到了那处院落外。

隔着院墙,萧冉看到独臂汉子和周继都站在一处,便招手让他们出来。

两人出来后,萧冉便吩咐周继去找老何要钱,一百七十贯,就说萧冉要用。

周继走了后,萧冉便低声对着独臂汉子说了几句话,独臂汉子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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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铁锅换羊

独臂汉子带着周继和十来个人走了。

他们是去城墙上赶羊的,那只曾把独臂汉子拉上城墙的大箩筐,现在正把那些羊一拨一拨的拉上城墙。

城墙上,当箩筐再放下去时,却放着十多只铁锅铁盆。

独臂汉子上到城墙上后,看到那个军头正将最后几只铁锅放进箩筐里,让那些边军再次把箩筐放到城下去了。

看到独臂汉子来了,那军头朝他喊道“钱带来了吗”

独臂汉子指指身后那些人,周继等人便把手里拎着的成串铜钱朝他晃了晃。

“既然钱带来了,羊就在那边,自个去点数吧。”说完,那军头便不再理他们了。

独臂汉子看着挤在一起的那群羊,便招呼着周继等人过去点数。

这时候,他看到两个穿官服的人正朝台阶处走去。

离开的是那两位校尉,他俩看到萧冉没有来便走了。

李、张两位校尉再次来到那处院落时,萧冉正坐在门口处的石阶上,等着独臂汉子他们赶羊回来。

看到那两人后,萧冉便站了起来。

“两位官爷,已是饭点了,不如就在我这寒舍凑合凑合,也让我等略表感谢之意。”萧冉笑嘻嘻的说道。

“也好”李校尉笑着说道。

萧冉倒是愣了。

原本一句客气话,还以为这两位养尊处优的家伙不会这么不客气,和自己这帮叫花子一样的人一起吃饭,没想到人家答应了。

“那、那就请进吧。”萧冉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李校尉笑了笑,便向石阶迈去。

“可事先说好啊,除了两位送来的吃食,我们可什么也没有啊”萧冉又说道。

“那羊儿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李校尉说完,已经跨进院里。

哦,这是来蹭羊汤的。萧冉看着那两位的背影想着。

杀羊熬汤自然需要一些时间,院子虽大,也没必要观赏第二遍。于是,两位校尉便和萧冉在后院坐在羊皮上,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开饭。

“萧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李校尉问道。

“这要听孙将军的。”萧冉看着前院升起的缕缕炊烟说道。

“萧公子指的可是孙将军说的上意”李校尉问道。

“是啊没有上意,孙将军不肯发路引。没有路引,这一路关隘重重,我等走不出去多远,就会被王朝兵士抓住,再送回这里。到时,我等就变成另一个身份了,发往边关的刑徒。”

李校尉点点头,说道“萧公子想离开这里吗”

萧冉指指前院,说道“没人不想离开。”

“那公子想去哪里”李校尉又问道。

这个问题萧冉已经与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讨论了不下一百遍,现在李校尉又问,萧冉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是无所谓的,我家先生想带我回他的故乡,那个脾气不好的大叔想带我回我出生的地方,现在他两人还没杠出一个结果,我等着便是。”

那两人都笑了。笑过后,李校尉便说道“萧公子若是自己可以做主,我倒是想请你去我那里。”

“你那里,是哪里啊”萧冉好奇地问道。

“离此很远,诏南州。”李校尉看着萧冉说道。

“有多远。”

“五千余里。”

萧冉在心里笑了,这么远跑到这里来,就为了买马吗

萧冉正想着,只见李校尉突然从腰间扯下一件东西,递到萧冉面前说道“此物送与公子。”

萧冉接过来一看,是一件玉佩,看上去比老何那只玉碗还要温润细腻。

“你好生收着,将来必有用处。”说完,李校尉便站了起来。

萧冉和张校尉也跟着站了起来。

“萧公子留步。”说完,那两人便走了。

萧冉握着那件玉佩,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喊道“你家在诏南州哪里,我若是去了,怎么找你啊”

那人回身说道“我家有院门,院门最大的那家便是。”

萧冉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心说你这是说我家没大门吗

再说,你家院门再大,还大的过城门吗还是说,一整座州城都是你家的

这么想着,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出了院子。

直到那两人看不见了,萧冉才想起来,人家是来吃饭的。

“羊汤不喝了吗”萧冉又喊道。

想是那两人已走远,并没有听到这喊声,也就没有回答。

有锅有肉,还有会做饭的人,萧冉便吃到了真正的羊肉汤。喝汤的时候,萧冉想着草原上那些羊,却从没有喝过一次羊肉汤。

“什么世道啊,养羊的没肉吃。”萧冉嘟囔着。

“公子,你说什么”正在旁边喝汤的老秀才问道。

“哦,没什么,羊汤好喝吗”

“托公子的福,好喝好喝。”

“那您多喝点。”

“好、好,不过,郡主那边,你”

“知道知道。”萧冉说着对坐在另一边的独臂汉子使了个眼色。

独臂汉子便把碗里的羊汤一口喝完,然后向院门外走去。

萧冉看到独臂汉子走了,也慢慢站起来走了出去。

来到院外后,萧冉看见独臂汉子便低声问道“可曾看见了”

独臂汉子在嘴巴上抹了一把,然后说道“小将爷猜得不错,那铜钱被边军收了。给胡人的是铁锅铁盆。”

“可看清楚了”

“看得真真的。”

“麻麻批的,一边说胡铁没收,一边给胡人铁锅铁盆,你孙将军做的和说的就像吃进去和拉出来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啊”萧冉嘲讽道。

“小将爷,那厮做这等事的时候,并不背人,就是走了的那两位校尉也都看见了。想来此事他们长做吧”独臂汉子低声说着。

“哼,不战不商不谈,却是可以拿铁锅换羊。”萧冉气呼呼的说道。

“李将军,你说怪不怪,这羊儿还是那个李校尉让那些边军卖给我的。”萧冉又说道。

“怪、真怪,听那些边军说,那个李校尉和张校尉都是沼南王府的人,可怎么看上去这关城却像是他们家的一样,连那个孙将军也要听他们的。”独臂汉子摸着下巴处的胡茬说道。

“还有,那个李校尉给了我这个。”萧冉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只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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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螭龙玉佩

独臂汉子接过玉佩,只看了一眼便失声喊道“小将爷,这可是螭龙玉佩啊”

“什么龙”萧冉问道。

“小将爷请看,此龙无角,曰螭等等,这事得老秀才来说。”说完,独臂汉子飞一样的向院子里跑去。

没一会,独臂汉子便又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端着一只木碗的老秀才。

“何、何事着急”老秀才嘴里还有未咽下去的吃食。

来到萧冉跟前后,独臂汉子一脸诡异的张开手掌,露出那只玉佩。

老秀才看见后,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睛便盯着那只玉佩不动了。

萧冉和独臂汉子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此时丁点动静,都能让老秀才把手里的木碗扔了。

良久,老秀才抬眼看着萧冉问道“公子,此物哪里来的”

“先生,你先说这是什么吧”萧冉赶紧说道。

“此为螭龙,传说中的龙九子中的二子。有角曰虬,无角曰螭。”老秀才说道。

萧冉拿过那块玉佩,看了老秀才一眼,便又仔细地看着玉佩。那个李校尉将玉佩给了萧冉后,萧冉并没有仔细看过,现在听老秀才说什么有角曰虬,无角曰螭,便想看看这块玉佩上的龙有角还是无角。

仔细看过后,萧冉看到那只龙的龙头上并没有角。

“这是龙吗我怎么看着像壁虎啊”萧冉看着那只龙头有点像夏天墙上会自断尾巴的那些东西。

“休要胡说,此为螭龙玉佩,只有皇子皇孙才能佩戴。不知公子是何处得来的”老秀才肃然说道。

“那个李校尉给的。”萧冉便把那个李校尉不喝羊汤,而是从腰间扯下这东西给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萧冉说完后,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都愣了。

一名校尉怎么会有这东西别说是佩戴在腰间了,就是私藏也是死罪。

“除非”两个人都像是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敢说出来。

“除非他就是皇帝的儿子。”萧冉说道。

“排行老二。”萧冉又说道。

一听这话,那两人更蒙了。

“那些边军说,那两人是沼南王王府的人。先生,这沼南王是不是当今圣上的二儿子”萧冉问道。

老秀才摇了摇头,说道“十年前,并没有沼南王,现时,却是不知道了。”

“对啊,十年前,那沼南州远在边陲,并没有什么沼南王。”独臂汉子也说道。

“十年前没有,十年后也没有吗那个李校尉和我一般大,说不定是刚封的呢。”萧冉想着那李校尉站在关城城墙上时的样子,越发肯定他就是沼南王。

“公子说的有道理,只要找一明白人一问便知。”老秀才说道。

“对、对,我去找那些边军问问。”说完,独臂汉子便要走。

萧冉赶忙叫住他,说道“那李校尉已经走了,说不定此时早已离开关城了。你就是问明白了能怎样那孙将军就肯为我等签发路引吗”

萧冉这么一说,独臂汉子也想起那孙将军今早上刚说的“上意”。只有得了上意,孙将军才肯签发路引。而且,这话是守着那位李校尉说的。

“卖马一事,那人已经帮了我等,此螭龙玉佩之事,只有我等三人知道,就不要再说了。”说完,萧冉将玉佩揣进怀里。

老秀才和独臂汉子对视了一眼,便说着“是、是。”

看着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走进院内,萧冉却还在想着李校尉为什么要把玉佩给自己。想来想去,萧冉也没想明白,便把这事放下了。

郡主醒来的时候,院落中已是飘着一股股的煮肉香气。

早已是饥肠辘辘的郡主闻到这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味道,心里便有些想家。可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郡主便知道,这是王朝地界,此时想回家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昨夜,那些最后回来的人说,关城的城门洞子,又被那些杂物堵死了。

郡主转头看看自己睡觉的这处破房子,心里便想着自己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地方过夜。

突然,郡主想起昨夜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分明听到那个萧公子又在说着什么胡话。郡主想了想,好像想起来萧冉说的是,院里铺上草坪,搭一座金帐,让自己做那金帐的主人。

这个萧公子又在说胡话吧他却是不知道,我自己回到草原上,别说是一座金帐,领地里所有的金帐,我都是主人。

就在郡主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郡主,起床吃饭了。”

郡主一听是萧冉的声音,便摸了摸耳垂,气呼呼的喊道“萧公子,我已经没有东西可换你的饭了。”

萧冉一听,知道郡主还在为耳环的事情生气,便笑着说道“郡主,你来我家做客,还用花钱吃饭吗”

“你家”说着,郡主已经走了出来。

“是啊,堂堂王朝子爵府,就是我家。”萧冉指着这处院落说道。

郡主四周看了看,眉头一皱,说道“你家不像家啊。”

萧冉一听,便没好气的说道“拜你们胡人所赐,抢人抢东西就算了,临走还放了一把火。结果,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只能委屈你睡在柴房里了。”

郡主听了这话,脸颊便红了。

萧冉看到郡主不说话了,便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说道“昨日事情紧急,只好让郡主忍痛割爱了。今日,我以此物赔与郡主。”

说着,萧冉将玉佩递到郡主面前。

郡主看了看那东西,咬着牙说道“不要。”

萧冉一听急了,赶紧说道“此物不是给你,只是压在你那里,等我拿回耳环后,再来交换。”

郡主听他这么一说,眼里便了光彩,也说道“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着,玉佩便落在郡主张开的手掌里。

“这是什么”郡主也对那块镂空雕刻的玉佩感到好奇。

“螭龙玉佩,皇帝家老二戴的。”萧冉随口说道。

郡主瞪了他一眼,说道“萧公子又在诳人吧”

“我什么时候诳过人了你看他们吃的是什么羊肉汤。”萧冉曾说过,大家走出大漠,他便请大家喝羊肉汤。

那郡主又瞪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你还说过要一锅煮天下呢。”

萧冉撇撇嘴,说了一句“你吃不吃饭不吃就算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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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打粮队

吃饭,现在成了萧冉面临的最大问题。

两千五百多张嘴,加上一百多匹马,萧冉看着便犯愁。

人要吃饭,马要吃草,李校尉送来的那些吃食,只一天的工夫便以告罄。而那些马儿因为被牵了回来,边军也就不再供应马料了。

瞅着满院子的人,还有后院那些时不时便要嘶鸣几声的马儿,萧冉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

最后,萧冉的目光盯在了那间有墙壁却无屋顶的破屋子上。

老何此时正坐在破屋子前的那块石墩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想睡却不敢睡得样子。

破屋子里有钱,足足有三十万贯。那些钱被孙将军送来后,就一直堆在这间破房子里,只有老何一个人看守着。

萧冉不怕有人来偷。一则是关城中除了那些边军外,几乎没什么人。二则,就是有人来偷,估计也会被这里的人生吃了。

可有钱没用,萧冉无处买粮。

边军有粮,可人家孙将军说,那是军粮,带着人头份来的。卖与你们,边军便要饿肚子。

萧冉当然不肯做让戍边将士饿肚子的事情。虽然他知道边军时不时地要吃羊肉,可那是人家为了霹雳火有油脂可用。

可如果让萧冉再去买羊,萧冉却是万万不肯的。当年自家老爹为了一口铁锅,不惜千里西征。现在若是为了吃几只羊,便让胡人得到想要的铁锅,萧冉打死也不干。

可饭总是要吃的。萧冉于是派独臂汉子去找那些边军,问他们离此最近的集市在哪里。

独臂汉子回来后说,此处无集市,最近的集市在离此六百里的一处叫做三棵树的地方。独臂汉子还告诉萧冉,十年前并没有这么个地方。

六百里,就是骑马也要走三天,来回一趟就需要六七天的工夫。

萧冉想了想,决定成立打粮队,自己亲任队长。为什么叫打粮队,而不叫征粮队,或者是购粮队,萧冉觉得征粮队,那是官军做的事。购粮队则缺少点气势,毕竟自家这些人是一路征战回来的。

而打粮队,听上去多少带点气势不说,还符合自己这支队伍的身份。四处打捞吃食,不是打粮队又是什么

最后,萧冉又让老何挑选一百身体强壮,年轻一点的人,再从自家院子里找一些木棍之类的东西,作为防身之物,准备去六百里外的集市去打粮。

就在老何等人满院子里扒拉着找东西的时候,萧冉决定去找一次孙将军。

出门后,萧冉想想打粮这事关系重大,自己这些人又没有路引,怕那个孙将军再为难自己,便又回去找老何,把那只玉碗要了过来。

老何看着萧冉拿着玉碗一脸财迷的样子,便说道“小将爷,你想玩几天”

萧冉看着老何不舍的样子,便说道“少则几日,多则半年,必会还你。”

老何便一脸黑线的说道“我便当是丢了吧,反正也是白捡的。”

萧冉讪笑着,说道“哪能啊,说还你必会还你。”一边说着一边跑了。

萧冉见到孙将军后,便把自己要去打粮的事情说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他拿出那只玉碗行贿,人家孙将军便答应了。

不但答应了,还说派几名边军随着,理由是萧冉等人穿的不伦不类的,非胡非人,怕引起误会。

萧冉听了那句非胡非人的话后,便在心里骂了一句狠话。可面上还是笑着谢过了孙将军。

第二日一早,孙将军派来的那几名边军便来了。

萧冉等人早已列队完毕,都骑在马上等着他们。看到这几个骑马过来的边军后,都相互看了看,差点笑出声来。

那几名边军骑的那几匹马矮小不说,还都蔫了吧唧的没有半点精神头,与萧冉等人骑着的那些宛地大马相比,这些马和驴无异。

萧冉冷眼看着,心里想的却是孙将军说的那些话,把自己送与他的那一千匹马充实边军。现在看来,那些马并没有充实边军。

否则,此次派差来回要七八天的时间,只要脑袋没被驴踢了,就不会派这些劣马去。

“几位军爷,辛苦了。”萧冉认出为首那人,正是那日组装霹雳火的边军头目。

“萧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将军交代了,说这趟差事萧公子必不会亏待了我等。”那名头目阴阳怪气的说道。

萧冉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笑着说道“好说好说。”

既然人已经齐了,萧冉便示意大队出发。可那几位边军堵在路上,就是没有出发的意思。

萧冉正待催促,站在一边送行的独臂汉子却跑了过来,惦着脚示意萧冉附耳过来。

萧冉低下头后,独臂汉子低声说道“必是他们想要点好处。”

萧冉愣了一下,接着便明白了独臂汉子的意思。

“多少合适”萧冉不想再当冤大头,一贯钱一只羊,便是这个边军头目干的事。

独臂汉子看看那几位边军,低声说道“五贯足矣。”

萧冉撇了一眼那些边军,心说一人一只羊钱,不算便宜啊

可自己这支打粮队也确实需要他们,便点点头,接着喊老何过来。

“取十贯钱给他们。”

“小将爷,五贯”

萧冉挥手打断独臂汉子的话,看着那些已经得了十贯钱的边军说道“此次出去打粮,就有劳各位军爷了,若是一切顺利,还有犒劳。”

那几位本就乐歪了嘴的边军,又听到萧冉这样说,一个个顿时一脸媚态,恨不得跪下给萧冉磕头。

“公子大方,我等自然会尽心尽力,把这趟差事办好。”那边军头目说道。

其他那几个也是一迭声的说着“就是、就是”

于是,在那几个边军的奉承声中,萧冉的打粮队出发了。

那些站在院里院外目送他们的人当中,有一位用麻布包了头发,面容却十分俏丽的女子。她站在一处矮墙后,看到萧冉等人渐渐走远后,便带着怨气说道“说是让我尽观王朝美景,怎么自己去了却不带我”

站在她旁边的老秀才则笑着说道“郡主,公子此去是为了我等买粮,你当是游山玩水吗”

一路上虽吃的很差,却从没有饿着过的郡主,听了老秀才的话后,皱着眉头说道“这里不是王朝地界吗公子是大将军之子,怎会没有粮吃”

老秀才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郡主解释,便胡乱说道“这王朝也有王朝的难处,即便是大将军之子,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郡主更纳闷了,脱口说道“那你们历经千辛万苦来此做什么就是在草原上,虽说吃不饱,可还总有得吃吧”

老秀才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恼了,狠狠地回道“我等宁愿做饿肚子的人,也不做吃饱饭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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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集市上

就在郡主给老秀才道歉的时候,萧冉这支打粮队已经出了关城,一路向东而去。

走在前面的那几名边军士卒,与沿途碰到的那些兵士打着招呼,说着一些浑话便轻松地过了一处处关卡,萧冉心里便有些感激那位孙将军。

人虽是难缠了些,可这件事办的还不坏。

那些边军士卒许是得了比自己的军饷多出很多的钱,心里也高兴,便炫耀般的领着身后这些非胡非人的人,一路顺利东去。

三日后,萧冉等人便来到了那处集市。

所谓集市,不过是一处离驿站不远的市镇。老何十年前在镇西关做过边军,他看着这处集市,也是愣了。

“小将爷,十年前并没有听说此地有集市啊?你看,那边还有不少的房子,想必这里还有不少的住户吧?”老何指着集市远处说道。

萧冉哪里知道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便看着那里人来人往的样子说道“无人怎么为市?”

说着,萧冉便催马赶上那几名边军,对他们说道“几位军爷,这一路辛苦几位了,我这就让老何给几位拿钱,你们去那集市上好好吃点喝点。”

那几位边军一听萧冉这样说,顿时在马上拱手说道“又让公子破费了,我等便寻一处吃喝的地方,等着公子。”

萧冉说了一声“好”,便招手让老何过来,给了那几名边军两贯钱。

那几名边军说了几声“谢了”便离开了,老何便有些不悦,低声埋怨着说“就是有钱,也不是这个使法的”。

萧冉笑了笑,说道“你莫管,我自有用处。”

说完,萧冉便让老何赶紧带人入市,把那些需要的东西尽量多买一些。

老何应了一声后便走了。

萧冉独自骑在马上,看着前面那处集市,心里便想着该给郡主买点什么。

郡主的衣服自然是要换了,不说那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就说她那身胡人的打扮,在关城还好说,一旦进入王朝腹地,定然十分惹人注目。

这么想着,萧冉便把马骑到那处空场上,和自家那些人的马圈在一处。

集市上原本十分热闹,只是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引起了那些商贩的注意。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老何等人在集市里穿梭着------

站在集市边缘的萧冉看到了这情景,心里越发觉得带那些边军过来是对的。

果不其然,一名官吏穿着的人挡在了老何面前。

“你等是何人?”那名官吏看着老何,手指还指着老何身旁的人说道。

老何那张脸自从被狼兵砍了一刀后,便是面瘫的样子。此时他面对着那名官吏,脸面上却是没有一点表情。所以,他说出的话便也显得冷冰冰的。

“官爷,我等是从关城来的。”

“刑徒?”那名官吏喊道。

也不怪他这样喊,任谁看到老何的样子,在加上他说的从关城来,谁也会把他当成在关城服役的刑徒。

周围那些摊贩一听刑徒二字,顿时都捂住了自家的东西,好像慢一步就会被抢走一样。

“官爷,我等不是刑徒,是从西胡回来的王朝人。”老何说道。

“嗯?”那位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官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老何,却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萧冉看到周继跟过来了,便让他去找那些边军。

“前些日子,听那些去往关城送货的商贩说,关城里来了一些回归之人,难道就是说的你等吗?”那官吏问道。

“正是。”老何回道。

老何的话音刚落,那官吏便大声喊道“你等如何来到这里的?可有路引?”

那官吏的喊声很大,便把散落在集市里的那些随从喊了过来。而更多的人也围了过来。

萧冉一看那些边军还没来到,便赶紧挤过去,站在了老何前面。

想是萧冉穿的比老何还要破烂,那名官吏一见到他,便喊道“你也是回归之人?”

萧冉拱手回道“官爷,我叫萧冉,原镇边军大将军之子,是与他们一起回来的。”

那人听到萧冉的话后,顿时脸色变了。

“你是何人之子?”那人惊声问道。

“镇边军萧大将军之子。”萧冉重重地说道。

那人凝视着萧冉,脸上便有了恨意。

萧冉一看,觉得有些不对头啊。怎么这人一听到自家老爹的名号,就成了这副模样?自己原本还想着靠自家老爹的名号唬人呢,现在看来不好使了。

正想着呢,就听那名官吏喊着“此人便是害的我们来到此地的那位大将军之子”。

那些围观的商贩听到那名官吏的喊声,顿时骂了起来------

不但骂,还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一股脑的砸向萧冉等人。

正纳闷着的萧冉被一把青菜打在脸上后,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向集市外面跑去。老何等人看到萧冉跑了,也跟在后面一窝蜂似得跑了------

跑到那处圈马的空场后,萧冉回头看去,只见那些人虽然没有追赶,却望着这边指指点点着不说,还高声叫骂着。

萧冉便不明白了,怎么自己一提自家老爹,这些人便像是听到仇人的名字一样,顿时变得群情激愤,对自己像是要痛打落水狗一般。

再看看老何等人,也是望着集市的方向发呆。

萧冉有些蒙了,看眼前的情景,别说买粮了,就是买一根青菜叶子也是不可能的了。

萧冉看向那些边军走了的方向,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若是回来了,让他们出面买粮或许能行。

就在萧冉左顾右盼的时候,那些边军从集市的方向向这里走来。

他们有的拎着盛酒的葫芦,有的拿着整只的熟鸡,不紧不慢的向这里走着。

萧冉看了几眼,发现周继没有回来。

那边军头目走到近前后,看到萧冉便说道“你派去找我等那人,正在集市上挨揍呢。”

萧冉一听,顿时吃惊不已,赶紧问道“为何挨揍?”

“那人找到我等后,看到你等被人赶出集市,便对那些人说你是萧大将军的公子,是一路杀着胡人回来的。”那边军头目说道。

萧冉一听便明白了,这个周继不提萧大将军还好,一提必然挨揍。

“你等不许跟着。”萧冉说完,便向着集市的方向跑去。

其实,萧冉这次想错了,周继挨揍不是因为提了萧大将军的名号,而是因为说了“是一路杀着胡人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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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三宗罪

萧冉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家那个保一方平安的老爹,怎么就引起那些官民这般痛恨了。

难道自家老爹是一个贪官污吏,平日里做过鱼肉百姓的事情?

可仔细想想,萧冉自己也不相信。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二人,一月每人只有四贯钱的束脩和军饷,却对自家忠心耿耿,纵然草原十年之苦也不改其心。

要是自家老爹平日里尽做那些人人可恨的事,这两位估计早就不干了。

萧冉边想边跑,没一会便冲到集市上。

那些人早已看到萧冉向这边跑来了,便拿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着他。

萧冉站在那些人面前,隔着人群看了看,只见那些人后面不远处,一堆人正围在一起群殴周继。而对面那些人,也举起了手里的那些东西-----

萧冉狠狠心,便朝着他们全力冲撞过去……

那些人看到萧冉冲过来了,手里那些东西便一股脑儿的砸向萧冉。

萧冉以手臂为盾,遮挡着面门,只是奋力冲击,全然不顾那些杂物砸在身上。

好在这里是集市,那些人自然不舍得将自家的货物当废品扔了,所以,打在萧冉身上的也就是些烂菜叶和一些不大的石块。

虽然挺疼的,萧冉觉得咬咬牙还能忍住,便继续冲着。

那些人打的虽然很热闹,喊得声音也很大,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真正的挡住萧冉。

所以,萧冉挨了一顿砸后,便冲进了集市,那帮乌合之众看到萧冉进到集市里了,便也四散开,围在他的周围继续叫骂着。

萧冉才不在乎这些呢,他冲到围殴周继的那帮人旁边后,便大喊了一声“住手”。

那些人听到喊声,看着面部流血,狼狈如叫花子一样的萧冉,顿时愣住了。

“住手。”萧冉又大吼了一声。

那几个还在继续殴打周继的人,听到吼声后,都转脸看着萧冉。

萧冉看到躺在地上的周继,面部鲜血模糊,身上也沾满了泥水,便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周继还有意识,只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小将爷便无声了。

“此子十五岁便被胡人掳走,受尽胡人的欺凌,没想到刚刚回到东土几日,便被你等厮打成这样,你们心里还有丁点同袍之情吗?你们的良心不痛吗?”萧冉单膝跪在地上,朝着那些人怒斥道。

那些人看着萧冉,眼里依然满是恨意。

“我叫萧冉,是萧大将军之子。你等有怨有恨尽管朝我来,只是不要再连累无辜。”

说完,萧冉将周继背在身上,向集市外走去。

从人缝里望出去,萧冉看到老何等人也跑了过来。

“你父好战,连累关城被攻破,让我等生意难做,今日不打你打谁?”一个声音在人堆里响起来了。

萧冉一听撒腿就跑,没几步便冲出了人群。老何等人看到萧冉跑出来后,赶紧护着他便向圈马的地方跑去。

萧冉这一跑,便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原本只想出口气,现在就想出口恶气了。结果,前边跑后面追,很快便到了圈马那处。

萧冉和老何等人停下脚步,将周继交给另两人后,便转身看着那些蜂拥而来的商贩等人。

“布阵!”萧冉大吼一声。

随后,那一百多人便手执一头已经削尖的木棍,在萧冉身后排成防守阵势。

追来的那些人虽然人多,说到底不过是一些逐利之徒,面对那些露出白茬的尖利木棍,和那些穿着打扮非胡非人,且眼露凶光的人,便都有些胆怯。

趁着这些人气势被阻,萧冉转头看向那几名边军坐着的地方。

那名军头看到萧冉看过来,便笑着说道“萧公子,我已将你等带至此处,想来回去的路你等也走不差了。”

然后,他又指指那些商贩,继续说道“所谓众怒难犯,我等也没办法,只好先行一步了。”

说完,那几名边军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一般,纷纷爬上那几匹劣马离开了。

萧冉眼睁睁的看着这几名边军就这样离开了,心里便有些凉了。

我就是喂条狗也要给我叫几声吧?萧冉在心里骂道。

在萧冉眼中还不如狗的那几名边军显然是得了孙将军的命令,只是把萧冉等人带到此处,其它的便不管了。

萧冉转过头来,看着那些不进也不退的人,便强压怒火,换了一副笑脸说道“你们都是生意人,所谓求财不求气。我们是来购粮的,又不是来打架的,你们何必如此!”

“你父与胡人开战,致使关城被攻破,害的我等只好在此惨淡经营,我们即使有粮也不会卖与你等。”

其他人也喊着“是啊是啊,有粮也不卖……”

萧冉等他们喊够了,才笑着说道“你等所说之事,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我身后这些人,也有当年和你等一样的商贩,他们被掳掠到胡地十年,又该怨谁呢?”

“自然应该怨你父。”人群中有人喊道。

萧冉向发出声音的那边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个官吏。

于是,萧冉便对他拱手说道“这位官爷,我父当年是王朝将军,与你一样是为王朝出力,假设有一天也有人因你为官之时所做的事怨你,你又当何想?若是再迁怒你的子女,你心里又怎么想?”

那人听到萧冉这么说,愣了一下后,说道“我不做那天怒人怨的事,自然无人怨我。”

萧冉一听便火了,对着那人喊道“我父为王朝戍守边关,一战雄关如铁,二战胡人西窜,三战以身殉国。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那件不是为了保王朝边界,保百姓无忧?怎么就是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你父擅自带三千精甲出战,在鬼谷中了胡人埋伏,致使三千精甲无一人生还,此为你父第一宗罪。你父战死,致使王朝调兵的虎符失落,此为你父第二宗罪。”那人盯着萧冉,一字一句的说着,好像唯恐周围的人听不清楚一样。

“还有吗?”萧冉眼里的火快要喷出来了。

“还有,当年王朝有旨,让你父镇守边关,拒胡人于边关之外。可你父穷兵黩武,力主西征,不但没有把胡人灭了,还让当初的边市成了今日的战场,致使这些商贩生活无着,此为第三宗罪。”那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指了指周围那些商贩,带着明显的煽动意思。

果然,那些商贩的情绪再次被煽动起来,一个个的做出愤怒到极点的样子。要不是萧冉身后那些人手里的尖头木棍,说不定他们就会冲过来,生吃了萧冉。

“小将爷,回到后面去。”老何在萧冉身后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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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有钱就大方

老何看到那些人随时要冲过来的样子,便有些担心。于是,他低声告诉萧冉,让萧冉躲到后面去。

萧冉知道,自己此时只要后退一步,今天的场面便无法收拾了。

“何大哥,他们又不是狼兵,你们下得去手吗?”萧冉回头笑着说道。

“这------”老何犯难了。

萧冉转过脸来,对着那名官吏喊道“我父有罪无罪,自有朝廷公断。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如此恨我父,却是为何?”

那人一听萧冉这么说,顿时脸色变了,对着萧冉喊道“我是为朝廷和这些百姓说一句公道话,哪里有什么私仇?”

这人一说出“私仇”二字,萧冉顿时醒悟了。

没有私仇,此人为何如此恨我爹?又为何要煽动商贩攻击我等?

“这位官爷,请问您尊姓大名,官居何职?”萧冉再次拱手问道。

“本官的姓名岂是你等宵小之辈问的。”那人一脸嫌弃的说道。

“这是此处驿站的驿长,同时也兼管着此处集市,你等还不跪下?”站在那名官吏身侧,一名穿着驿卒服装的人喊道。

那名官吏转头狠狠地瞪了那位马屁精一眼,说了一声“多嘴”。

“驿长是几品?”萧冉转头问老何。

“不好说,寻常的只有八品九品,此处驿站甚大,此人品秩可能比通常的驿长要高。”老何低声说道。

“此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了,听他的话里,十年前有可能就在关城,你见过他吗?”萧冉又问道。

老何又仔细看了看那边,摇头说道“小将爷,面生的很。”

两人的说话声虽低,可萧冉身后那些拿着木棍的人却能听见。就在萧冉正要回头的时候,就听见一个人低声说道“小将爷,我认识此人。”

萧冉赶紧看向说话那人。

“小将爷,此人原是镇边军的粮草转运使,因转运的军粮损耗过大,不能说明原委,被萧大将军报兵部革职。谁知道这厮现在竟成了驿长,若不是他那句多嘴,我也想不起是他。”那人挤过来低声说道。

“多嘴?”萧冉没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

“对,小将爷,属下曾见过此人训斥自己的手下,便是这个样,也是这样的语气。”

原来是这样,萧冉点点头,又问道“可知道他的军粮为何损耗过大?”

不等那人回答,老何便用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语气说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倒卖了。”

“倒卖军粮,应该是死罪吧?”萧冉惊问道。

“估计他上头有人,不然为何做了这处的驿长。”老何说道。

萧冉想想也是,便转过头来,看着那名官吏说道“想不到这位官爷还是个买卖人,做粮草转运使的时候便倒卖军粮,做驿长便管理集市,真是老鼠掉进了粮仓里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萧冉话音刚落,身后那近百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那名官吏便知道自家的老底被萧冉知道了。恼羞成怒的同时,底气便也泄了。

眼瞅着不好再做那些煽动商贩闹事的事情了,他便狠狠地瞪了萧冉一眼,说了一句让萧冉很生气的话你早晚和你那个老爹一样,被胡人砍了脑袋去。

说完,那名官吏转身拂袖而去。

萧冉瞪着那人的背影,暗暗起了杀心。

“小将爷、小将爷,驿站的人都走了,咱们------”老何在萧冉耳边轻声说道。

“咱们购粮。”萧冉回过神来,一脸轻松地说道。

“购粮?谁会卖给我们粮食?”老何看着那些人说道。

萧冉没有回答,看着眼前那些随着驿站那名驿长离去,也失去了斗志准备离开的那些商贩。

“你等所卖之物,我以双倍价钱购买。”萧冉冲他们喊道。

那些人顿时停住脚步,看着萧冉。

萧冉也看着他们,面带微笑,一副买卖人的模样。

那些人又转头相互看了看,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萧冉看到他们还在犹豫,便又大声喊道“三倍。”

那些人一听,都瞪大了眼,只是看着萧冉,却还是没有动弹。

萧冉暗自冷笑了一下,再次喊道“四倍。只是四倍,若是不卖,我等现在便离开,赶往下一个集市。”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人便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

四倍价钱,原本只有二十文一斗的米,变成了八十文一斗。连那些刚才还仍在萧冉脸上的葱韭叶子,现在也是十文钱的价格了。那些扔出去许多菜叶子的商贩,现在都恨那个驿长,若不是他挑唆,现在还能多卖出好几十文钱。

萧冉拎起来一袋米,估摸着足有十多斤的样子。老何告诉他,就这一袋米,就要八十文,钱多可不是这个用法的。

萧冉笑了笑,心说我等的钱都是用马儿换来的,马儿是从胡人手里夺的。现在高价买粮,就权当是给这些人消消怒气,不要再如此记恨自家老爹。

“枣儿要吗?”

萧冉突然听到一声听起来怯怯的声音。

“不要,我们是买粮,不要这劳什子。”一名正在忙着过粮的人不耐烦的说道。

萧冉转身看去,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挎着一只编筐正待离去。

小姑娘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却浆洗的如她的脸儿一般干净,而且长相也十分清秀。

“小姑娘,等一等。”萧冉喊道。

小姑娘听到萧冉叫她,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萧冉。

萧冉走过去,从她挎着的编筐里拿出一颗枣子,放进了嘴里。

真甜啊!萧冉品尝着这久违的味道,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小姑娘,这枣儿怎么个卖法?”萧冉吐出枣核后问道。

“我娘说,随便给几个铜钱就卖。”小姑娘怯生生地说道。

“哦,你娘在哪里?”萧冉蹲下身子问道。

小姑娘指了指集市的方向。

萧冉望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人。

自己喊着说,所有的东西都给四倍的价钱,想来这小姑娘的娘亲也听到了。可人家现在却说,随便给几个铜钱就卖,并不趁机高价出售。

只这一样,萧冉便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娘亲是个懂礼数的人,起码和那些先是打自己,后来又抢着卖给自己货物的那些商贩要有脸面。

人家懂礼数,自己就更不能亏待人家了。

于是,有钱便大方的萧冉,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数小姑娘编筐里的枣儿。

“一文钱一个,我可要数仔细了,不能让我吃亏啊!”萧冉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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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故人妻

一颗枣儿一文钱,当老何将六百多文钱放进小姑娘的编框时,心里想着这小将爷必是疯了。

不疯怎么会将只值七八文钱的枣儿用六百钱买下来。就是按照四倍的价钱,也无非三十文左右吧。老何一边摇头一边将枣儿放进一只麻布口袋。

这些枣儿如果放进木斗里称量,最多只有半斗。那些看到小姑娘只用半斗枣儿便换了六百钱的商贩,顿时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这何止四倍,简直是百倍好不好!

萧冉看到那些商贩的样子只想笑,自己便是要让他们知道,你不计较,我更不会计较。

小姑娘看着编框中那一堆铜钱有些愣怔。虽是年纪小,她也知道这是很多钱。

自己的娘亲没日没夜的织布,每次将织好的麻布送到驿站后,拿回来的也无非就是十来个铜钱。这枣儿是自家院内的树上结的,娘亲说吃不了这许多,便带着自己来集市上卖枣儿。

可看到集市上发生了冲突,娘亲便带着自己躲得远远的,那些打架的人喊得什么话,自己与娘亲都没听清楚。

后来,看到这里开始交易了,娘亲便让自己把枣儿拿过来,还嘱咐自己说,自家树上结的,给几个钱便卖。

可没想到遇上那个长着两道剑眉,眼睛很好看的大哥哥,硬是坐在泥地上,把那些枣儿一颗颗的数了一遍,然后便让那个看着很吓人的大叔给了这许多钱。

娘亲看到这许多钱后,肯定会高兴的。

这么一想,小姑娘便高兴地双手拎着比先前重了许多的编筐,朝着集市方向喊着“娘、娘……”

小姑娘的声音极为清脆,引得很多人便看向她。

萧冉看到集市上,有一位穿着灰色衣服的妇人向这边走了几步。那个小姑娘看到那妇人后,便跑了起来。许是心里高兴,便没有注意脚下,只跑了几步远,小姑娘便被什么绊倒了。

“哗啦”一声,编筐和那些铜钱便摔在了地上。萧冉一看,立即向小姑娘跑去,远处的那位灰衣妇人也赶紧向这边跑过来了。

等萧冉扶起小姑娘,为她捡拾那些铜钱的时候,那位妇人也跑了过来。

“枣儿,摔疼了没有?”那妇人扶着小姑娘的肩头问道。

枣儿?萧冉这才知道这小姑娘原来叫枣儿。可这个枣儿自己怎么好像听人提起过。萧冉把一枚沾了泥土的铜钱用手搓了搓,然后便放进编筐里。

“娘亲,我不疼,你看,卖了这许多钱。”小姑娘笑着说道。

那位妇人看向萧冉,又看了看萧冉身旁的编筐,便说道“公子,可是你卖了我家的枣儿?”

萧冉将把最后几枚铜钱放进编筐里,站起来对那妇人说道“你家的枣儿很甜。”

“可那一筐枣儿,说什么也换不来这半筐的铜钱啊。”妇人也站了起来。

萧冉看到这妇人年纪并不大,虽是长的眉清目秀,可也带着几分沧桑。

“一颗枣儿一文钱,不贵。”萧冉说完后,便要离去。

那妇人接过编筐,看了一眼里面的铜钱,又抬头看着萧冉,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萧冉对她笑了笑,说道“这位大姐可是有话要说?”

那妇人咬咬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的说道“公子,刚才在集市上听人说,你等是从胡地回来的?”

萧冉点了点头。

“那请问公子,哪位是萧公子?”说这话的时候,那妇人看上去十分紧张。

萧冉不知她想干什么,便反问道“你找萧公子做什么?”

妇人拉过那个叫枣儿的小姑娘,有些犹豫地说道“枣儿的爹,便是萧大将军府上的马夫,我只想问问萧公子,枣儿的爹回来了吗?”

萧冉一听这话,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故人的妻子女儿。怪不得自己听见枣儿这两个字时,便觉得听人说过,原来眼前这娘俩就是顾老二的家人。

萧冉一到草原上,害死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因为找萧冉便没有顾上找羊,结果被狼兵一早砍了脑袋的顾老二。

自己是欠着顾家一条命的。

萧冉想着阴山下那座不大的坟墓,想着那架吱吱呀呀的牛车,双腿一弯,便跪在了那两人面前。

“顾大嫂,萧冉对不住你们啊。”说完,萧冉便对着那娘俩磕了三个响头。

突如其来的一跪,不但让那个枣儿紧紧地抓着娘亲的衣角不敢吭声,就连那个妇人也是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萧冉抬起头后,便将顾老二的死讯说了。

萧冉刚一说完,那妇人便嚎了一声,一头歪倒在地上------

在众人的救治下,过了好一会儿,那妇人才醒了过来。她看到身边泪水涟涟的枣儿后,便搂着她哭了起来。

萧冉看到她哭了出来,便有些放心了。转身对着老何摆摆手,示意那些围过来的人离开。

众人离开后,萧冉重新跪在那妇人面前,轻声说道“顾大哥是为我而死,我自当为他赡养你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萧冉尽力满足。”

那妇人只是哭着,却不说话。

萧冉想了想,便又说道“顾大嫂可认识我家教书先生?”

那妇人慢慢止住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萧冉说道“认得,这枣儿的名字,还是先生给取的。”

萧冉点点头,说了一声“好”,便又说道“先生与李将军都回来了,我想请你二人同去关城,与他二人见一面,可好?”

那妇人愣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谢谢公子好意,关城我就不去了。”

萧冉原想这妇人与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认识,也好让他二人与她见一面,再劝劝她,不要让她这般伤心了。可又想到同去的人回来了,这妇人的丈夫却没回来,搁谁身上也是越想越伤心。现在听这妇人这么说,也就没有坚持。

“大嫂,既然不去,我这里------”萧冉扭头看向一边,接着喊道“何大哥、何大哥。”

老何听到喊声后,便飞快地跑了过来。

“小将爷,叫我何事?”

“取一百贯钱来,我要用。”

老何简直无语了。

先前是四倍的价钱买粮,后来便是一颗枣儿一文钱,现在开口便是一百贯。小将爷,这钱虽是拿马儿换来的,可也是众多弟兄一路拼杀,那命换来的。你这个使钱法,便是露出了纨绔子弟的本性。

老何越想越气,便没好气的说道“小将爷,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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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巧妇

亲~本站域名:"166小说"的简写谐音,很好记哦!好看的小说强烈推荐:没钱?萧冉心说你骗谁啊?

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你把那些钱十贯装做一袋,分别挂在那一百匹马身上了。如此算来,这次出来,便是带了一千贯钱。

你说没钱,谁信啊!

“何大哥,真的没钱了吗?”萧冉斜眼看着他问道。

老何看着还在跪着的萧冉,狠狠心说道“真没钱了。”

“我不信。”

老何一听,便掰着手指头算开了。什么买了多少米面,买了多少口锅,又买了多少麻布,还有针头线脑等等杂物。总之,买了不少东西,还都是高价。

萧冉听他说完,便说了一句“你等要在关城常住吗”?

老何愣了一下,说道“小将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等是来此打粮的,你买那些劳什子干什么?”萧冉不太高兴。

“小将爷,这两千多人,只有那个李校尉送来的十口锅,先前吃饭时,已是甚为不便。此处有锅,我便捎带着又买了十口。”老何解释道。

“那麻布、针头线脑等物呢?”萧冉又说道。

“小将爷,你看看我等,穿的还不如叫花子呢,那陆良等人会缝制衣物,何不让他为我等做几件衣物,也好回家的时候穿着。”老何扯着身上那件破羊皮衣说道。

萧冉想了想也是,就是因为自己穿的这样破衣烂衫的,那孙将军便嘲讽说自己这些人非胡非人。

“好吧,买了便买了,你就告诉我,还剩多少钱吧。”萧冉说道。

老何看萧冉并不相信自己说的没钱,便无奈地说道“就是有余钱,这回去的路上,不也------”

没等老何说完,就听哗啦一声,那妇人将编筐里的铜钱倒在了萧冉面前。

然后,那妇人从那堆铜钱里拿出了五枚铜钱,便站起来拉着枣儿的手走了。

枣儿像是不甘心自己卖枣换来的那些铜钱就这样洒在了地上,临走的时候不住地回头看着。

萧冉看到她那双不舍的眼睛,便狠狠地瞪了老何一眼,将那些铜钱胡乱划拉在衣服下摆上,站起来后便追了上去。

枣儿的家,就在那处连成片的民房里。

屋子很小,小的那妇人不肯让萧冉进去,只让他坐在院子里。不大的院子里,只长着一棵高大的枣树。

萧冉想起来了,顾老二的娘子生了枣儿后,顾老二便找老秀才,想让他给取个名。当时老秀才说,尊古制,孩子尚小,只取一乳名即可。待长到三岁,你自家亲自给她起名。

说这话的时候,大将军府中那棵枣树的枝枝叉叉上,开满了黄色的枣花。于是,老秀才便给那个刚满月的女婴起了个乳名,叫做枣儿,取春花秋实的意思。

看着小院中的这棵枣树,萧冉便想起大将军府中被火烧的只剩下一小段的那一截树茬子。

萧冉坐在树下,望着头顶上的点点猩红。

“公子莫要嫌弃,家中只有这些。”那妇人端上一碗水,一碟熟透了的枣儿。

萧冉看看穿着虽旧,却十分干净的那母女两个,再看看自己的这一身,心说你们不嫌弃我便好。

拿起一颗枣儿放进嘴里后,萧冉问道“枣儿可取姓名了吗?”

那妇人点点头,说道“取了,叫顾盼儿。”

顾盼儿。萧冉默念着,心里便知道必是盼着顾老二回来,才取的这名。

“顾大嫂,你平时靠做什么过活?”萧冉问道。

“回公子的话,日常便靠着给驿站的士卒浆洗衣裳,缝补被褥。若是再有闲暇,便织些麻布,交于驿长。”那妇人站在萧冉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枣儿则紧贴着娘亲,瞪着一双与她娘一样清秀的眸子看着萧冉。

萧冉看着这娘俩,心里便难受起来。

“顾大哥他------”

“公子莫说了,我不怪你。”那妇人赶紧打断了萧冉的话。

萧冉看着这位心气极高的妇人,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帮帮她。

“顾大嫂,听你说时常给那些驿卒浆洗衣裳,缝补被褥,想来这裁缝的手艺不错吧?”萧冉问道。

“公子说笑了,谈不上手艺,只是未嫁人时,家中娘亲教了些针线而已。”那妇人低声说道。

萧冉看到她已是不如先前那样悲伤,便笑着说道“想来你也听见我与那汉子的对话了,他买了许多的麻布,却想让一个没有双脚的残缺之人给两千多人做衣裳,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话音刚落,枣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冉便看着枣儿,笑着说道“你看,连枣儿都要笑话他了。”

那妇人脸色缓和了许多,轻声说道“这一人给两千多人制衣裳,自是十分辛苦,却也不是不能的。”

萧冉一听这话,心说此女子果然要强,一人给两千人做衣裳的活儿,在她嘴里竟只是辛苦而已。

于是,萧冉便说道“那人原是甲户,获罪后便来到关城,给镇边军缝制甲衣。被胡人掳去后,又失了双脚,我只怕他一人做不出这许多衣裳。而我等这个样子,容易被人引起误会。”说着,萧冉指指自己身上那件破麻衣。

那妇人看着萧冉身上那件几乎快要遮不住身体的衣服,皱着眉头说道“你等穿的,确实瘆人。”

“所以说啊,我那里急需你这样的能工巧匠,为我等赶制衣裳。”萧冉向后靠去,只是用力大了一些,碰到那颗枣树上,一些枣儿便纷纷落下,有几颗便砸在萧冉身上。

看着萧冉突然被枣儿砸中左右躲闪的样子,那枣儿又笑了。

许是枣儿天真的笑声感染了那妇人,她已是微微露出笑意,似乎默许了萧冉的提议。

这时候,低矮的院墙外,出现了几个人。

萧冉看去,正是老何和他手下的几个人来了。

隔着院墙,老何看到萧冉后,便说道“小将爷,此处甚是难找,问了许多家,才找到这里。”

萧冉看到老何身后那几个人中,都拿着装钱的袋子,便知道老何是来送钱的。

萧冉知道这样的钱那妇人肯定不会要的,说不定还会惹恼了她。也许她一生气,就不会跟着自己去关城了,便赶紧喊道“你等来的正好,赶紧去雇一辆牛车,把这里的东西都拉了,一起回关城去。”

老何不知其中原委,便有些纳闷的说道“小将爷,我等是来------”

萧冉不等他说完,便赶忙说道“你等是来搬家的,还不赶紧进来?若是再磨蹭,便耽误我等打道回府了。”

说完,萧冉便对枣儿说道“枣儿,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好吗?”

枣儿抬头看了看她娘亲,看到娘亲也在笑着看她,便高兴地喊着“好啊好啊------”

一阵秋风吹过,那些枣儿便落满了小院。"166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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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公子哥哥

老何不但为枣儿母女雇了一辆牛车,还雇了十多辆用来拉粮食和购买的其它东西。所以,等萧冉这支打粮队上路后,队伍已是庞大了许多。于是,在前后马队中间,便夹杂着十多辆载满物品、行走缓慢的牛车。

萧冉看着这支行进速度慢了许多的队伍,便在心里盘算着哪天才能回到关城。

留意观察了一番大队的行进速度后,萧冉觉得肯定要花费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能回到关城。这样一来,萧冉便开始担心留在关城里的人这段日子该怎么过。

自己出发时,那里的吃食已经不多了。萧冉曾嘱咐独臂汉子,在自己带队回来前,要跟在大漠中一样,定时定量供应吃食不说,还要看好那些人,不要让他们出去惹是生非。

萧冉其实是担心那些人,在大漠中吃喝不继尚可忍耐,回到东土后还要挨饿便会受不了。

想到还要六七天的时间才能回去,萧冉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看见那辆载着枣儿母女两个的那辆牛车正走过来。枣儿早已看到萧冉,便朝着他招招手,脸上也是笑意满满的样子。

萧冉朝枣儿笑了笑,又看到抱着枣儿的那妇人虽没有说话,可看向自己的眼光里,却充满了感激之意。

萧冉有些惭愧,便朝着她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牛车上的东西不多,一架织机占了大半个车厢。其余的便是一只樟木箱子、一卷被褥,和满满的一筐枣儿。

萧冉看到这些,便知道这母女在此地的生活必不好过。自己把她们带去关城,虽说日子比这里强不了多少,可总不至于有人欺负她们了吧。

一匹织好的麻布,只给十文钱,不是欺压孤儿寡母是什么?

不过,这母女两个也算是幸运的了。十年前关城被胡人攻破的前一天,她们一早便回了娘家。也就是那处院中有一棵枣树的地方,幸好躲过了那次关城劫难。

只是,随着娘家父母的离世,这母女两的日子便愈加艰难了。

萧大将军府中,所有人都被狼兵掳走的消息传开后,这女人也听到了。可她一直苦苦等着盼着,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男人能回来。现在,萧冉等人回来了,可枣儿她爹却没有回来,这女人心里便没有了丝毫希望。

好在枣儿很乖,这妇人便想着,只要枣儿高兴,自己去哪里也无所谓。

“娘亲,那人让我叫他哥哥。”枣儿仰着小脸,看着那妇人说道。

“哦。”妇人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依然骑马立在路边,看着大队行进的萧冉。

“枣儿。”

“嗯。”

“以后你要叫他公子。”那妇人低头看着小女的笑脸说道。

枣儿楞了一下,然后便不情愿地回道“哦,枣儿知道了。”

“乖枣儿。”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小女。

“娘亲,我叫他公子哥哥可好?”过了一会儿,枣儿又说道。

那妇人无奈地看着自家小女的粉脸,笑了一下说道“随你吧。”

听到娘亲这么说,枣儿便高兴地扭过身子,向后看去。可她只看到自家的织布机,和后面的牛车。

萧冉此时正和骑马走在大队后面的老何说着什么,老何听萧冉说完后,便点头称是。萧冉便打马向前队走去。

萧冉的马快,经过枣儿乘坐的那辆牛车时,枣儿看到纵马驶过的萧冉,便高兴地喊了一声“公子哥哥”。

萧冉听到喊声,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什么后,马儿便跑远了。

枣儿没有听清楚萧冉说的是什么,便问自家娘亲。那妇人也没有听清楚,便按了她额头一下,说道“他说让你乖一点。”

枣儿便笑了。

其实萧冉喊的是,别叫我公子哥就好。

大队回程还算顺利,一处关卡看到萧冉等人回来后,倒也没有过多的难为他们,只是指着牛车上的那些铁锅说道“此物严禁私自运往关城方向,你等携带这许多,可有许可?”

这时候,萧冉才知道这铁锅是受管制的物品。

好在老何还算机灵,再加上铁锅是他擅自购买的,便拉过关卡守军的头目,将一贯制钱送到他手里。

“军爷,我等在关城无锅造饭,这些铁锅实是自家使用,并不用作其它。”独臂汉子低声下气的说道。

那名守军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说道“十口铁锅。”

“啊,十口铁锅。”老何重复道。

那守军头目看到老何不开窍的样子,便又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说道“这规矩都忘了吗?”

“规矩?”老何愣了。

那头目看到老何确实不懂的样子,便大声说道“前些日子看到吴老三带你们过去,他没告诉你等规矩吗?”

老何有些急了,那吴老三早就跑了,什么时候说过这规矩的事啊?

就在这时候,萧冉看到一名校尉穿着的人走了过来。

萧冉看到那人走近了,便赶紧下马挡在了他面前。

“这位官爷,我等是前几日从关城去往东边集市买粮的,带队的吴老三因为有事,便提前走了。他走的急,便没有把这通关的规矩告诉我等,现在那位军爷------”萧冉指了指与老何站在一处的那位守军头目。

那位校尉已经看到牛车上的铁锅,便皱着眉头说道“这吴老三也是该死,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交待你等。”

说完,看看老何那边,便伸出一只张开的手掌翻转了几下,对着萧冉说道“老规矩,这个数。”

老何早已看见了,便急急地跑到马旁,从袋子里又拿出数贯铜钱,回来交给了那名守军头目。

那校尉模样的人见了,大声说了句“若是自家使用便无事”,便挥手放行了。

萧冉那个蒙啊!已经带队走出好长一段路了,还想着刚才的事情。

想到前边还有几处关卡,萧冉便让人把老何叫了过来。

老何过来后,萧冉皱着眉头问道“这铁锅是多少钱买的?”

“回小将爷,这铁锅分为大中小三等,我买的是最大的,要四贯钱。”老何说道。

“什么?四贯钱?”萧冉没想到一口铁锅竟然要四贯钱,都赶上独臂汉子当初一个月的军饷了。

看到萧冉这个样子,老何便有点鄙视的说道“小将爷许是忘了,四倍的价钱。”

萧冉拍了一下脑袋,心说自己怎么把这事忘了。

“还有,雇牛车的钱,也是四倍。”老何又指着那些牛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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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一群混蛋

正懊悔自己把四倍价钱买东西的事情给忘了的萧冉,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从那些边军手里买羊,给大家喝羊肉汤的事。

当时那些边军说一贯钱一只羊,自己只想着让那些跟着自己回来的人吃一顿好饭了,便也没有计较那价钱是贵还是便宜。

现在想来,里面似乎猫腻不少啊!

自己让独臂汉子总共给了边军一百七十贯钱,可边军给胡人的却是铁锅铁盆。

独臂汉子回来说,去赶羊的时候看到边军向城外放下去的箩筐里,放着十几只铁锅铁盆,而且向城外放了两次。

那些铁锅铁盆若是大号的,也就是价值二三十贯钱,这样一算,那些边军便赚了一百五十贯钱左右。

现在想来,那些边军那次的买卖赚大了。

那些铁锅铁盆,哦、铁盆是金銮王朝的人用来烧木炭取暖用的,不知胡人拿去做什么?

用它烧羊粪取暖?好像胡人取暖用不着这东西。

化了打制弯刀好像也不错,制作箭镞好像也行。

萧冉这么想着,又回头看看那些牛车上的铁锅,便又想到刚铁锅上得事情。

铁锅是管制物品,即使是那些边军也不可能大量的私运到关城吧?

萧冉又想到刚才自己这队人马过关卡时的情景,便觉得那条禁令在这里就是个屁。

那些边军收了一只铁锅一贯钱的通行费,便给自己这些铁锅放行了,那也就可以为了钱让别人的铁锅入关。

所以说,有管制的地方,便有利润。管的越严,利润便越大。

萧冉觉得自家那个老爹当初为了一口铁锅,不惜与胡人一战。王朝虽然也发布了禁止铁锅在边市交易的禁令,也关闭了边市。

可结果呢?无非是禁止住了那些商贩,而管不住那些有着便利条件的边军。

而且,铁锅的利润也变的更大了。大到沿途关卡的守军,甚至是带兵的官爷都靠此发财。

“一群混蛋。”萧冉忍不住骂道。

“小将爷,你骂谁?”老何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骂那些穿着官衣吃黑钱的家伙。”萧冉说道。

没想到老何听了这话后,却随意说道“小将爷少见多怪了,这事本也寻常。”

萧冉一听更来气了,便说道“难不成你当年也是如此?”

老何摇摇头,说道“小将爷高看我了,我哪有那能耐。”

萧冉一听老何话里有话,便又追问他。老何无奈,便把当年做边军时看到听到的事情,讲给萧冉听。

“自王朝初立,便实行盐铁管制,特别是运往边关的盐铁,那更是管制的紧。不但要有户部的文书,还要有兵部的行文。只这两样,谁又能拿到?”老何问道。

萧冉心说你他么的问谁呐?我一个穿越者才来这里几天啊,哪能搞清楚这些破事。

再说,能搞定户部兵部两个部批文的人,不是大官还是吴老三那等货色吗?

虽是这么想,可话一出口,便成了“大官,只有大官才能拿到。”

“小将爷明白。”老何朝萧冉竖了个大拇指。

“快说。”萧冉不耐烦地喊道。

“那运往边关的盐铁,除了要执有户部的文书,还要兵部事先行文,通知各处关隘遇货放行。你说,行事这般紧密,哪里是那些小官小吏能做成的?”老何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如此一来,这铁锅盐巴便在边关不容易买到了,是吧?”萧冉觉得就是能买到,价钱也不会低。

“也不尽然,这边关的盐铁却是不缺,不但不缺,还丰裕的很。”说这话的时候,老何还回头看了看后面。

萧冉有些奇怪,要说贩运盐铁那么麻烦,必然这边关周围便会缺货,就是有货,估计价钱也高的离谱,怎么会不但不缺,还丰裕的很呢?

萧冉知道他是看那些铁锅,便说道“所以在那集市上,你便很容易的买到了十口铁锅,对不对?”

“也不是很容易,不是看在四倍的价钱上,断然也买不到。”老何一得意,便忘了自己先前计较四倍价钱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那铁锅并不是摆在集市上,任人买卖?”萧冉觉得自己这是去了黑市。

老何点点头,说道“小将爷喊出四倍购买的话来以后,便有人拿来了那些铁锅。我只想着除去那位校尉送的十口铁锅,再买上十口便也够用了,便只要了十只。可看那人的样子,像是手里还有不少货,想要我等再多要几只。”

“卖与你铁锅的是什么人?”萧冉已经知道那铁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买的,至少花钱少的人是买不到的。

那铁锅在这里虽不是奇货,但也可居。

“商贩打扮,拿了钱后,他那些跟随去了另一处,他却向驿站方向去了。”老何似乎也觉得当时的事情有些奇怪,说完后,便看着萧冉,眼里有些疑惑的神色。

一说到驿站,萧冉便想起那个煽动商贩与自己打架的驿长。

此人原是自家老爹的手下,就因为短缺军粮,便被革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做了那里的驿长。

今日发生的事情,几乎却与这人都有关系。

集市上与商贩打架,虽说萧冉没有大碍,可周继现在还躺在一辆牛车上。卖给老何铁锅的商贩去了驿站,顾大嫂织就得麻布也是卖与他,这个驿站不好好的送信,怎么和那些买卖上的事情都有牵连啊?

莫非,就是因为那位驿长还兼管着那处集市?就连他自己也成了商贩?

萧冉摇摇头,心说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小将爷,前边又有一处关卡。”老何突然说道。

萧冉朝前看去,果然远处道路中间站着几个守军。

“照规矩来。”萧冉随口说道。

“是,小将爷。”老何伸手摸了摸挂在马鞍旁的钱袋子。

“我记得咱们来时,还路过了几处关卡,你手里的钱够用吗?”萧冉想起老何对自己说没钱的样子便有些生气。

“若是只是打点那些守军,还够用。”老何回道。

这话在萧冉听来,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再大手大脚的充大方了。

可萧冉却想着,自己那是充大方吗?

自己是真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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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第一道圣旨

萧冉或许是平时大方惯了,碰到那些需要用钱解决的事情后,便不把钱当回事。

可这一路走来,萧冉也开始心疼钱了。

不说路上的花费,只这每过一处关卡,照规矩便要花上十贯制钱。

多吗?萧冉原本觉得不多,可这样的关卡这一路上便有十几处。

一多匹马换来的钱,便这样没有了。

到了最后一处关卡时,萧冉几乎是咬着牙瞪着眼,看着老何把一袋制钱给了那些肉不笑皮也不笑的守军。

就在这时,一位骑马飞驰的驿卒从大队旁快速驰过。驿卒身后插着的令旗随风飘动,像是一道红色的影子。

那些守军见到那匹飞快驶来的马儿,赶紧喊着“让开、让开------”

还没等萧冉等人把道路完全让开,那匹马便跑过去了。

驿卒过去后,那些守军便又聚了过来,与老何继续进行交易。

萧冉看到驿卒慢慢消失在道路远方,便收回视线,看着老何领着那些边军又把那些铁锅清点了一遍。

萧冉强压着怒火,看着他们拿走了钱-----

好在过了这处关卡,再有半天的路程便可以回到关城了。

于是,等离开这处关卡后,萧冉的心情便略微好了一些



老何看到萧冉的脸色好了些后,便又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小将爷,辛亏这一路上你没有再用钱,否则,这最后一处关卡我等便过不来了。”

萧冉眉头一皱,心说带的这一千贯钱,就这样花完了?

看到萧冉一脸纳闷的样子,老何便掰着指头,对萧冉说道“小将爷,买米便用去了六百余贯制钱,却只买了七百五十斛糙米。还有麻布,原本只要三百文制钱,可小将爷一句话,便成了一贯制钱。辛亏我等要的多,不然每匹还要多加二百文。还有------”

萧冉一听便头大,赶紧打断老何的话,说道“这七百五十斛米,够我等吃多少日子?”

老何想了想说道“紧着点吃,总够月余吧。”

“哦。”萧冉有些放心了,至少这一个月不用挨饿了。

“不过,小将爷,此次购粮花费巨大,不说咱们买的这些东西,就说这雇佣牛车送这一趟,也是花费了得。”老何又说道。

萧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怪我呗。”

“不是、不是,小将爷,属下的意思是,只是这样干等着,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还是尽快离开关城为好。”老何慌乱地说着。

萧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想早点离开那处没有人情的地方,可那孙将军说,上意一日不达,我等便要等一日。”

“唉------”老何也长叹了一声。

这日午后时分,萧冉带着大队来到了离关城只有十里路的地方。

萧冉看向北边,荒草堆中,一大片坟墓依次相连。萧冉出发打粮前,战死的那三百多人已经安葬在这里。那个孙将军派人指定这里作为那些

人的墓地,萧冉看到此处虽然荒凉,却也安静,便让老秀才主持,把那些人葬在了这里。

萧冉停住马,后面跟着的大队也慢慢停了下来。

萧冉下马后,向坟地那边走了几步,默默看着那里。

老何走了过来,也站在了萧冉侧后。

“可曾记下他们的名字?”萧冉望着那里说道。

“都已告诉先生了,先生也已记下来了。”老何回道。

萧冉点点头,对着那边鞠了个躬,然后转身便向大队走去。

老何也朝着那边低头弯腰后,向大队跑去。

萧冉上马后,又看了看那里,然后转身看看身后的大队,右手一挥,喊道“出发。”

大队人马再次前行,官道上顿时扬起一路风尘。

离关城东门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萧冉便看见城门前站着许多人。

萧冉原想着是不是老秀才他们等在这里,迎接自己回来,可走到近一些后才发现,站在正中间的竟是那个孙将军。

孙将军的两边,还站着一些边军。

不过在那些边军的后面,萧冉看到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也站在那里。

萧冉举手,示意后面的大队停下。然后自己打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停下后便说道“孙将军,你是在等我吗?”

萧冉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便想着是不是那几名早就回来的边军对孙将军说了什么,那孙将军不想让自己进城了。

可又想到自家并没有做什么违制之举,那些边军即使是告黑状也说不出什么事来吧?

正想着,就看见孙将军手里似乎还托着什么东西。

孙将军看了萧冉一眼,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将手中的托着的那只黄色卷轴朝上举了举,大声喊道“萧冉接旨。”

骑在马上笑嘻嘻地萧冉一听这话,差点蒙了。

什么,接旨?萧冉看着孙将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愣住了。

“萧冉,接旨。”孙将军再次大声喊道。

这时候,萧冉看到站在那些边军后面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都朝他跑来,过来后便普通一声,跪在了萧冉身后。

萧冉顿时明白了,赶紧滚鞍下马,麻利的跪在了地上。

孙将军看到萧冉跪在了自己面前,才慢慢展开那只黄色卷轴,清了清嗓子念道“诏曰------”

跪在地上的萧冉只听到这一个字,便在心里嘀咕着“不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吗”?怎么这孙将军给简化成“诏曰”了。

正想抬头看看,又接着听到孙将军念道“镇西关带兵将军孙虎奏报,原镇边军大将军萧继业之子萧冉,于甲子年八月初七携虎符归来,同行者甚众,皆为我王朝历年被掳之人------”

萧冉这时候才明白,这是上意到了。

“萧冉所携归之虎符,经勘验确系十年前萧继业所失之虎符------”

看来虎符已经送到永安城,回到了当今圣上手中。萧冉不仅又想起那位谍司。

“------虎符既以回归王朝,则萧继业前罪可免。圣恩隆眷,追授萧继业兵部尚书,秩二品,谥号忠烈,入飨昭烈祠。萧氏贞烈,追封二品夫人,立坊彰表------”

后面的萧冉几乎都没有听清楚,他只知道,自家老爹平反昭雪了。不但老爹平反昭雪了,自家娘亲也被王朝追封为二品夫人。

想到这里,萧冉便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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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第二道圣旨

萧冉刚刚抬起头来,就又听到孙将军大喊一声“萧冉接旨”。

萧冉下意识的又低下了头,心里说着难道还有第二道圣旨?

果不其然,孙将军又展开了一道黄色卷轴。

“------萧冉久处胡地,痴心思归,带领王朝被掳之人,千里征战,回归东土,且重伤胡人悍将花木狸,为我王朝剪除一祸患------”

圣旨前面这一段话,着实将萧冉夸了一顿,把萧冉听的美滋滋的。

接着那孙将军又念道:“按王朝制,萧冉降等袭爵,为长邑县男,加封陪戎校尉,秩从九品,发往青州军效命------”

萧冉听到这里差点晕了。

好在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一边一个,把他搀扶起来,接过了那两道圣旨。

“萧爵爷,这里还有一道兵部的行文,却是要我和爵爷一同办理的。”孙将军又拿出一纸文书。

萧冉看也不看,抓过那道文书随手递给了身边的老秀才。“先生,替我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说完,萧冉便看着孙将军,眼里的意思是你那里还有什么,便一块拿出来吧。

这几个人都有点晕,都愣怔怔的看着萧冉,不知道他怎么就有了脾气。

能没有脾气吗?

降等袭爵既然是王朝制度,萧冉也没啥意见。可又封了个从九品的陪戎校尉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独臂汉子当兵没几天便封了这么个给大将军喂马的官。萧冉觉得这里面怎么有点糟蹋人的意思。

也不是萧冉心气高,实在是这一路带着那些不是兵的兵,带出了将军的感觉。

从九品,还不如不封呢,就做自家这个世袭的爵爷也不错。

那几个人谁知道萧冉是这样想的啊。在老秀才看来,这就是自家公子否极泰来了。独臂汉子则认为,小将爷真真的成了自家的主子了。

孙将军则认为,这是萧冉得势了。承萌祖阴,封爵加官,这小子便得意忘形了。

可萧冉毕竟是有爵位的人,是王朝贵胄,孙将军只好硬挤出一点笑意,说道:“萧爵爷,就这些了,没了。”

不过,孙将军却在心里骂着,若是那一般人,只得这一道圣旨的恩宠便也够了。这萧冉却是贪心不足,露出了纨绔子弟的本性。

“没了?”萧冉又问道。

“确实没了。”孙将军已经冷下脸来了。

“那你就让开,我那些人还等着进城呢。”萧冉指着远处的打粮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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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那处院落,萧冉顾不上和那些人打招呼,而是拉着老秀才和独臂汉子便向后院跑去。

后院里已成了马圈,萧冉留下来的那些马平时便圈在这里。

这会这里只有几十匹马,萧冉带去打粮的那些马儿还在前面卸货,一时半会不会牵过来。

趁着这个空档,萧冉有事情要和这两人说。

“先生,你曾说这爵位和品秩是相对应的,这男爵最低也是从五品,怎么到了我这儿,成了从九品了?”萧冉的眉头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老秀才手里拿着那道文书,脸上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小声说着“这王朝制度,莫不是改了?”

独臂汉子却大咧咧的说道:“管他几品,这大将军和夫人都加封了,便是天大的喜事,小将爷又袭了爵。虽说降了一等,可也是爵爷了。”

老秀才看了独臂汉子一眼,说道:“大将军和夫人加封,自然是好事。可我等以后跟着的是公子,这事情最好弄明白了。不然,这得到的爵位也会失去。”

老秀才这么一说,独臂汉子便紧张了,赶紧问道:“老秀才,这袭爵便会同时加封相应的品秩,可是惯例?”

“十年前便是如此。”老秀才很肯定的说道。

“这------”独臂汉子也无话了。

“莫不是公子原先无品秩,故袭爵后便要从九品做起?”老秀才自言自语着,可接着便摇了摇头,又说道:“非也,我记得以前一位侯爵死了,他家长子袭爵。虽说也是降等袭爵,那长子也无品秩,袭爵后便加封为朝议郎。虽是散官,可也是正五品。”

萧冉和老秀才听了这话后,便是更加不明白了。

萧冉一度想着,自己这个男爵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自然不是假的,那男爵的玉印接旨的时候,已经给了萧冉。

三人一时都想不明白,便干脆不想了。老秀才便把那道文书上说的意思讲给萧冉听。

萧冉听完后,这才明白兵部为什么要自己和那个孙将军一同办理。

文书上说,萧冉带回的那些甲仗兵器,都由镇西关孙将军封存备用。

萧冉赶紧问老秀才文书上提到那些马了没,老秀才又看了一遍,告诉萧冉只说是甲仗兵器,没有说马。

文书上还说,萧冉带回的那些人,兵归兵,民归民,原先是刑徒的,也一律免去罪状,各自散去。

这才是萧冉最担心的事情。

这道文书上说的意思,简单点说,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萧冉知道,那些人里有老何这样的原边军将士,也有陆良这样的刑徒,还有周继这样的民。

现在让他们兵归兵、民归民,像老何这样的,便要去军营服役,陆良虽是免去罪状,可就要回归家乡,而周继这种民,也要回转家乡。

乍一看,这件事情这样办倒是挺有道理的,也符合大多数人的心意。可萧冉却不愿意。

老何年已四十,如何再去边军中服役?

陆良离家时,虽是罪犯,可也是有手有脚的罪犯。现在成了这般模样,以后怎么办?

周继是与老父失散后才被掳走的,他的家乡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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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觉得什么事情也要照实办理,不能一道文书便把那些人打发了。

正想着呢,一些人牵着马儿走近了后院,他们看到萧冉后,都笑着拱手做礼,喊着“萧爵爷、萧爵爷------”

萧冉依照以往的样子,向他们回礼。

独臂汉子看到后便不高兴了,对萧冉说道:“小将爷已贵为爵爷,不必对他等如此客气。”

萧冉转头看着独臂汉子,肃然说道:“李校尉,没有他们,我等能回到金銮王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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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统领、管家

独臂汉子一愣,竟看着萧冉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因为萧冉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而是那一句“李校尉”,不是寻常的李将军,也不是李大哥,而是李校尉。

这小将爷是怎么了?难不成做了爵爷便忘了我等在草原上一起含毡食腐的日子了吗?

独臂汉子看着似乎是忘了本的萧冉,一副蒙了的样子。

可他看着看着,突然看到萧冉的嘴角微微露出那么一丝笑意。独臂汉子虽然性子很直,可也顿时明白了。

只见独臂汉子突然朝前迈了一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右手触地,俯首大声说道:“原镇边军大将军府府军统领李破城,参见萧爵爷。”

萧冉这时候才撇嘴一笑,对着跪在地上的独臂汉子说道:“李校尉,自此时起,我命你为男爵府府兵统领。”

“谢过萧爵爷,属下遵令。”

“李校尉请起。”

“谢爵爷。”

萧冉问过老秀才,知道有爵位便有府邸,有府邸便有府军。只是,这男爵府的府军按照王朝规制只可以有五十人。像独臂汉子原先做子爵府的府军统领时,却可带领一百府军。

这时候独臂汉子才不在意带多少人呢,只要还跟着自家小主,即使喂马也行。更别说又要做回府军统领了。

独臂汉子站起来后,已是满眼泪水。

萧冉伸手入怀,摸着刻有张甲赵乙字样的那两面虎头牌,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位府军将士不畏死的样子。

大将军府的府军,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分为十只小队。而张甲、赵乙,便是小队的头目。至于李丙、刘丁等人,早已在十年前便战死了。

府军可用,府军可战,府军不畏死!

萧冉默默地在心里念着。

旁边站着的老秀才也是泪眼婆娑的样子,颤声说道:“老朽给萧爵爷贺喜了。”

萧冉拱手作揖,对着老秀才便是一拜。

“谢过先生了。”

“公子不必客气,老朽该做的。”

萧冉从西胡回来,银铃郡主起了很大的作用。若是没有老秀才,那郡主断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所以,萧冉这一拜,便是长揖及地。

老秀才又向独臂汉子贺喜,恭贺他又做了男爵府的府军统领。独臂汉子回过礼后,也恭喜老秀才教出了萧冉这样的弟子。

萧冉看着那两人一唱一和,心里便觉得好笑,甩手便向前院走去。独臂汉子一见,赶紧跟了上去,就在萧冉一侧跟着。

萧冉瞄了他一眼,心说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前院还是乱糟糟的样子,看到萧冉过来了,那些人也只是随意地打着招呼。

萧冉并不在意,而是在那些人里找来找去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老何看到萧冉过来了,便赶紧跑过来说道:“小将爷、哦,不,萧爵爷------”

萧冉抬抬手打断他的话,对他说道:“何管家,东西可都放好了。”

老何愣了,平时听惯了萧冉叫他何大哥,这何管家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一路上我没让他花钱,他在嘲讽我?

看到老何还在发愣,独臂汉子猛地一脚便踢在他腿上。

“爵爷已经让你做男爵府的管家了,你不谢恩,兀自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候老何才明白,自己已是做了管家,便赶紧跪倒,对着萧冉便磕了三个响头。

萧冉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兵部有令,兵归兵,民归民,我看你已是四十多岁了,再去军营,或许已是不习惯。我便想让你跟着我,做我的管家。”

“谢、萧爵爷、谢萧爵爷。”老何已是泣不成声。

萧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以后我花钱,你可不能抠门啊。”

老何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两个鼻涕泡。

萧冉确实有钱了,不是破屋子里那些钱。那些钱是这里所有人的,可不是萧冉自己的。

萧冉的钱,在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的府库里。朝廷已经下旨,令长邑县府库支出五百金、绢一千匹,作为萧大将军的抚恤金。另外再拨出钱帛,营造男爵府。

朝廷还命长邑县修造牌坊,彰显萧夫人贞烈之举。

为什么是长邑县,因为萧冉的封地便在长邑,他的爵位是长邑县男。

长邑县是萧大将军的家乡,萧大将军的封地也在长邑,他的爵位是长邑县子。

萧冉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自己有了儿子,以后袭爵时便无爵可袭。

老秀才说,这是金銮王朝为了不让那些将门之子,或者是高官之子只知道躺在自家老爹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变成纨绔而实行的一项举措。

目的是激励后人,继续建功立业,不然,便会成为贫民百姓。

萧冉想了想,很有道理啊!

人一旦没有上进心了,可不就是混吃等死,如玩物一般吗。

萧冉看着这满院子的人,心说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去孙将军那里。”萧冉说道。

于是,独臂汉子便如开路先锋一般,为萧冉在人群里开出一条路,恭请萧冉出门。

萧冉也不客气,到背着双手,便向大门处走去。

“公子哥哥。”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顿时让萧冉刚刚摆出的派头没了气势。

萧冉扭头看去,只见枣儿独自坐在自家纺车前,手里抓着一把红枣,朝自己这边伸着手。

萧冉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说道:“你娘亲呢?”

枣儿又指着郡主住的那间破屋子说道:“那里有一个小姐姐,说是肚子疼,娘亲去看她了。”

萧冉向那边看了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轻声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公子哥哥,你说什么呢?”枣儿却听见了。

萧冉便笑着对着枣儿说道:“我没说什么。你不要出去啊,外面有专吃小孩的野兽。”

枣儿也笑了,说道:“我知道了,我娘亲也是这样说的。”

萧冉便朝她做了个鬼脸,又说道:“枣儿乖,听你娘亲的话,不要乱跑啊。”

“枣儿知道了。”说完,枣儿把手里的红枣硬塞到萧冉的手里。

萧冉拿了枣儿后,便赶紧出了院门。

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爵爷派头,没想到让枣儿这个小丫头一句“公子哥哥”便打回原形了。

萧冉苦笑着,心里便想着如何安置这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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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不义便不义

镇西关守军的军营,竟是占据了大半个关城。

独臂汉子告诉萧冉,十年前,镇守此地的边军只在城墙那边居住,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将大半个关城都圈了起来,用做军营。

可这些日子,独臂汉子从那些边军的闲谈中,也知道此处的守军要比萧大将军在此时,少了很多。

五千将士,却要将大半个关城当做军营,你们夜晚睡觉的时候,难道上半夜在这处睡,下半夜就要换做另一处吗?

只这用不着的大军营,独臂汉子便觉得那位孙将军必定治军无方。

萧冉看着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心说这定是边市关闭了,那些原本在此做生意的商贩走了,空出了许多房屋,被边军用作了军营。

想起那些商贩,萧冉就有气。

边市关闭了,那些商贩留在这里只能与那些边军做买卖。可估计除了酒肉,别的也不好卖吧?

况且,边军横蛮,卖与他们东西并挣不到什么钱。如此这般,日久天长,无利可图的商贩便渐渐离开这里,去了别处。

萧冉等人去打粮的那处集市,就有很多原是在关城居住的商贩。可那些人却把他们离开关城的原因归结为萧大将军好战,把胡人打的不肯来了,失去了做生意的伙伴。

可他们却忘记了,这处边市当初是萧大将军设立的。而且除了铁、盐、茶等少量的物品外,其它东西都是可以自由交易的。

那些商贩把王朝出产的麻布、丝绸、还有陶罐瓷器等物拿到此处,可以换取胡人的牛羊马匹,还有金银等物。

而那些商贩得来的马匹,几乎不用费力运回王朝,只在这关城便有马政司的人收购。当初,那位马贩子阿史那安达儿就做过此事。

一来二去,那些商贩获利甚丰,有很多便在此安家落户。慢慢地,这座关城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繁华。

那时候,他们别说是见到萧大将军,就是见到独臂汉子等将军府的人,也是满脸含笑,媚态十足的样子。

独臂汉子说那些往事的时候,一边想着当初关城的好日子,也一边恨着那些商贩。

他在心里想着,这事要怪小将爷,不带着自己去打粮。若是自己去了,看到那些商贩,必要把他们骂个狗血喷头。

你们挣了钱的时候便念着萧大将军的好,不能十倍百倍的得利了,便恶语相向,恨不得拿大将军的公子出气,你们还是人吗?

果然是商人求利无义,最是奸诈。

独臂汉子朝着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痰。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这些让人听了伤心的话,三转两转,便来到了一处萧冉看着眼熟的地方。

萧冉朝那处门口一看,知道这里是孙将军那位小妾住的地方。

看到那扇紧闭着的暗红色院门,萧冉便想起那对金耳环。

自己初来此地时,为了求这个孙将军将关城外的那些人放进关城,不惜以千匹战马想送。

当时只是为了见这个孙将军一面,就将郡主的金耳环讨来,送与孙将军的小妾。

萧冉越想越委屈,索性站在那处院门外不走了。

独臂汉子见了,便想着小爵爷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需要站在此处细细考虑,便也不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做护卫状。

两人就这样正站在院门外,瞅着那扇门。

萧冉与独臂汉子这样瞅着别人家门口,人家能愿意吗?况且,这家人还是有边军站岗的。

给孙将军家站岗的那两名边军不愿意了,心说你们不说有事,也不离开,就冲着大门站着,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没看见我们哥俩在这杵着吗?还是你们把我哥俩当成假人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便走了过来。

“去去去,要饭到一边去,这里是将军府。”

萧冉和老何都是惊诧莫名,想不出这边军怎么就认为自己是叫花子了。

莫不是看我等穿的太破,这家伙便以衣帽取人,不知我等的身份?

萧冉和独臂汉子都是这样想的。

“你知道我等是什么人吗?便在哪里大呼小叫的。”独臂汉子朝那名边军喊道。

“你们不就是那群吃不饱饭的叫花子吗?去去去,快走……”说着,那名边军还走过来想推搡站在前面的萧冉。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萧冉已经有了府军,而府军便是宁愿战死,也不让自家主子吃亏的人。就听见“吧嗒”一声,那名边军便趴在地上翻白眼了。

而萧冉依然背手而立,漠然地瞅着那扇大门,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独臂汉子在那名边军的手离自家小主只有三寸远的距离时,便单手朝那边军的喉间插去……

只这一插,那名边军便闷声摔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独臂汉子看那边军不动弹了,便瞅了瞅自己的右手,心说此招已是多年没用了,没想到现在使出来,还是这般好用。

独臂汉子得意的笑了。

这时,两人只听见“刷”的一声,另一名站在原地的边军便已经抽出腰刀,冲着萧冉和独臂汉子喊道:“大胆,竟敢袭击边军,你等想造反吗?”

萧冉看了看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喊着,却没有冲过来,便没有理他。

此处离军营很近,便没有什么闲杂人经过。而军营此时正是开饭的时辰,便也没有边军来往。

所以,这处街道便静悄悄的,静的吓人。

那名边军看到这两人只是默默站着,心里便有些慌了,再次喊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萧冉和独臂汉子依然不说话,就是这么瞅着那扇门。

三瞅两瞅的,竟把拿刀的那位瞅毛了。只见他倒退了两步,转身推开大门便跑了进去。然后,就听见大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栓死了。

萧冉看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耳环是自己送出去的,现在后悔了,就想要回来,怎么自己也和那些商贩一样,这么不义呢?

可萧冉一想到耳环是郡主阿妈的遗物,便觉得不管那孙将军怎么骂,自己也要把耳环拿回来。

我不义吗?不义便不义,你能把我怎么样。萧冉冷笑着。

这时,萧冉和独臂汉子都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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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窃喜

此院果然有后门。萧冉笑了笑,却没有回头看。

来人正是孙将军。

听到给自家站岗的那位边军的报告后,孙将军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自家门口撒野?

可当他听到那名边军说,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年轻人虽然穿的很烂,可那气势却像富家子,不,要比那些富家子还要盛气凌人时,孙将军便想到了萧冉。

等他又听到那个边军说,只一下便把那名弟兄打倒在地的人,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残缺之人,便确定站在自家门口的必定是萧冉。

孙将军有些想不明白了,这位新晋的萧爵爷怎么会像个叫花子一样,站在自家门口不走了不说,还把门口站岗的打了?

自己是这座关城最大的官,你萧冉虽是贵为爵爷,可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你总明白吧?

所以,等孙将军站在萧冉面前的时候,只是做样子般的拱拱手,便说道:“萧爵爷,可是来找本将的吗?”说完,还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那位边军。

萧冉看着孙将军,心说你这是怪我打狗不看主人吗?

可若是不看此狗的主人是谁,哪个想打他。

可话一出口便成了“孙将军,吃饭了吗”?

孙将军一愣,不明白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要干什么。

萧冉却又笑着说道:“我闻到酒味了,孙将军定是喝酒了。喝了几杯啊?”

孙将军更愣了,心说我喝了几杯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萧冉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尽说些用不着的,就是不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让孙将军有些恼火。

于是,他阴沉着脸说道:“此人是你们打的?”

萧冉说道:“是啊,是我们打的。”

孙将军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位边军。此时,正有两人过去想扶起那名军卒来,可看到孙将军的眼色后,便又走开了。

“此军卒无非是问问你等来此做什么,他又不知道你等的身份,即使话里话外有不敬的地方,你等担待些许,事后告知我,我自有军法伺候。可你们就这样把他打倒在地,这------萧爵爷,莫不是你今日封爵一事,我还要昭告全城吗?”

孙将军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萧冉不过是刚刚才得了圣旨,这些边军还不知道你已经是爵爷了,况且你穿的确实是像叫花子,不能因为别人不认识你,你便打人。

独臂汉子一听这话,便要与孙将军理论。萧冉举手挡住他,沉声对孙将军说道:“我等穿成这样,自然不能怪那些衣帽取人的势利小人。可此人却想推搡我,诺,就是这样。”说着,萧冉突然便推了孙将军一下。

孙将军身子晃了一下后,便直接蒙了。别说在这关城内,自从当上这从四品的带兵将军后,就没人敢动自己一根手指头的了。

可眼前这人却笑眯眯的推了自己一下,还他么的这么用力。

孙将军强压着怒火,阴着脸看向那名去报信的边军,咬着牙说道:“真的吗?”

那名边军像是被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倒后便愣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名边军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竟是爵爷。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只看自家将军那张脸,便是要杀人的样子。

也是活该,谁叫他报信的时候,添了不少油,也加了不少醋呢。

“孙将军,你不用问他了。我只是把当时的情景与你演示一遍,可没想到我推搡你的时候,你这些手下竟没有阻止我。地上这位推搡我的时候,我的府军统领可是手快的很啊。”萧冉笑了下一说道。

萧冉这么说,孙将军便明白了。那名军卒确实动手了,只是还没有碰到人家,便被打成这样了。

孙将军看了一眼独臂汉子,心说这就连府军统领都有了,你萧冉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才得的圣旨吧。

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王朝有制,见到有爵位的人,甭管你官有多大,都要先行行礼。哪怕自己面前这个只是从九品的家伙,刚才见面时,自己不也是先拱手做礼的吗。

那圣旨上说的明白,此人发往青州军中效力,不是在这边军任职。否则,虽是见到他要先行行礼,可自己也会找到他的过失,以军法处置他。

此子身边定然有明白王朝规制的人。不然,这个肯拿一千匹马来讨好自己的家伙,断不会这么快便变得如此嚣张。

正这么想着,孙将军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便飞快地转着。

这萧冉不去别处,单单站在此处,莫非是------

那些马早已不在关城了,想必这个萧冉也早已知道了。那个李校尉明着暗着帮他,就是想让他知道,那些马去了该去的地方,此事不要再提了。

这个萧冉看上去不是个糊涂人,想必已经明白李校尉的意思,不再计较那些马儿的事了。

如果不是为了那些马,那么------就是为了另外的马?

孙将军想到今早看到自家小妾耳边那对晃来晃去、金光闪闪的马儿。

不管是不是为了那对耳环,孙将军都不想再留着它了。

此人的父母已经平反昭雪,此子也袭了爵位。虽说那长邑县离此数千里之遥,可此人毕竟是王朝贵胄,说不定哪天就干了什么,还是不得罪他的好。

就这么想着,孙将军便转身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等他出来时,手里握着的正是郡主那对耳环。敞开的大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叫骂声。

孙将军只当是没听见一般,走到萧冉面前,慢慢伸出拳头,然后便松开了。

一对金色的耳环便掉了出来------

萧冉也是眼疾手快,只是伸手一抄,便接住了那对耳环。

“此物虽是你送与我的,今日却是你凭空拿去的。”孙将军话里有话的说道。

萧冉拿到耳环后,心里已是窃喜不以,便没有理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将军看萧冉只是端详那对耳环了,便又说道:“萧爵爷,想必已经无事了吧?”

哪知萧冉虽是看着那对耳环,却随口说道:“孙将军,别急着走啊,我还有很正经的事情与你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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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老卒(一)

正经事?正想着离开的孙将军听到萧冉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合着刚才你一直和我不正经啊!

再看看萧冉,早已不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了,而是换了一副正经模样,好像真的有极为正经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讨一样。

孙将军盯着萧冉,慢慢说道:“萧爵爷,你要说的正经事,莫不是指兵部的那道行文?”

萧冉点点头,说道:“正是。”

哪知孙将军却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那倒不用商讨了,行文上说的明白,甲仗归我部封存备用,你所带回的人。”说到这里,孙将军向前走了一步,盯着萧冉又说道:“兵归兵,民归民,这两日内便要散去。”

那孙将军的意思极为明白,此事必须公事公办,严格按照兵部的行文办理,一点也不能掺假杂私。

可让孙将军奇怪的是,萧冉听到他这样说后,却是一副放心了的样子。

“既然孙将军是这个意思,我便好办了。”

说完,萧冉对着孙将军拱拱手,转身便走了。那独臂汉子也看了孙将军一眼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孙将军皱了一下眉头,看着萧冉离去的背影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他想不出这位萧爵爷何以听了自己的那些话后,便“好办了”?

难道在这之前此事很难办吗?孙将军不仅有些疑惑。

可他接着便恨恨地对着萧冉离去的方向说道:“哼,我还怕了你不成?”

说完,孙将军朝着那边狠狠地盯了一眼。

“把他们绑了。”孙将军扫了一眼那个跪着的边军说道。

说完后,孙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朝自家走去。

那几名边军把趴在地上那位,和跪着的那位都捆了起来。然后,便一齐向军营的方向走去。

难办不难办,萧冉自然有数。

走在回去的路上,萧冉紧紧握着那对金耳环,就像唯恐再失去一般。手心里传来的是耳环刺痛皮肤的微微的痛感,可他心里却乐的不要不要的,似乎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萧冉越想这件事情吧,心里便越觉得自己不要脸。

明明是自己反悔了,想把郡主这对当做贺礼的耳环要回来,可又不好说出口,便像个丧门星一样站在人家门前,做出一副赌气的样子。

结果,不但还打了人家的门岗,还不出所料的把孙将军引来了。

可等人家拿来耳环后,顿时那些委屈都没了。

难道郡主的耳环这么管用吗?能让自己高兴,也能让自己烦闷?还是,自己在意的不是这对耳环,而是郡主看到这对耳环后,能高兴一些?

萧冉停下脚步,摊开手掌看着那两匹栩栩如生的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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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就看见一大群人沿着通往镇西关守军军营的那条路走来。

军营门口,那几名睡眼朦胧的守军原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了,可没一会儿,军营门口处,便站满了一大群穿的像是叫花子一样的人。

这些人站在军营大门外,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说,还相互间打打闹闹着,像是要回家过年一般。

那些守军有些发蒙,不知道大清早怎么回来这么一帮人,便朝着他们喊道:“什么人?来此作甚?”

那些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笑骂着。仔细听听,他们骂的还极有意思。

“老子原本就是边军伍长,此次回到军营,即使做不了伍长,那伙头军的差事总归老子吧?”

话音刚落,接着便有人骂道:“刘大,你说你是伍长,便要当火头军,那张五郎可是做过哨长的,难道那孙将军还会让他再做哨长吗?”

那个被人唤作刘大的刚想反驳,就听到又有人喊道:“哨长又如何,后面弟兄抬着的可是如假包换的的校尉。若不是城外那一战中了胡人的箭,他还不肯说出自己原本是镇边军中的校尉呢!”

有人问道:“何以如此?”

那人接着说道:“萧爵爷昨夜说,兵归兵,民归民,那校尉便急忙说了自家的真正身份,估摸着是想来这军营中,再做他的八品校尉吧?”此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听后,也是大笑不已。

萧冉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哄笑着,脸上却是纠结的很。

昨夜将兵部行文上的意思告诉众人后,那些人顿时便像炸了锅一般吵闹起来。好在萧冉等人早有准备,独臂汉子和老何等人便像驱赶草原上的豺犬一般,连吼带吓的把他们镇住了。

于是,那些人便在萧冉的要求下,去老秀才那里登记身份。就是被胡人掳走前,你是做什么的。

可登记身份的时候,一位躺在地上的伤者说,自己原是镇边军。这倒也没什么,像老何这种原先是镇边军步卒的有好多,除了那些战死的,现在还剩下三十多人,也都一一做了登记。

可那人说出自己的姓名后,又说了一句话,便让萧冉有些震惊。

“我原本的官职是宣节校尉,正八品。”那人说道。

萧冉嘴角抽了抽,看着大腿被狼兵射穿的这位校尉,心说你可真能瞒啊,一路上不说就罢了,这进了关城了,估计就更不好意思说了吧?

正八品,还宣节校尉,自己才是个陪戎校尉,从九品,以后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官爷啊?萧冉看着这位没“节操”的校尉想着。

那位八品校尉看到萧冉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便扶着墙想站起来。萧冉一看便急忙喊道:“别,你还是躺着吧,这会儿躺着,明天去军营的时候也躺着,没我的命令,你就一直躺着”。

那校尉急了,便想说什么,萧冉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你八品,我从九品,你比我官大,就该躺着”。

萧冉说这话的时候很正经,那些站在旁边的人便猜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今日,那名八品宣节校尉也被抬来了。

只是抬他的那两人走的慢一些,等来到这里后,便只能站在人群外面,只好把这名校尉放在脚下了。

萧冉站在不远处,瞅着这些吵吵闹闹的老卒,心说兵归兵,民归民,这事便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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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老卒(二)

萧冉看到那些老卒吵了好一会了,也没见到孙将军出来,便低声对老何说了句话,老何便走到抬人那处,让他们把那位校尉抬到前边去。

那两人听了老何的话后,便又抬起那位校尉,一边吆喝着,一边向人群里走去。

人群慢慢闪开一条路,让那两人抬着担架过去了。

他们穿过人群后,便将那位校尉放在了地上。

那些原本就有些慌张的边军,看到这会又抬过一个人来,更是搞不明白了。

再看看躺在简易担架里的这位,从头到脚被麻布包了个严严实实不说,还到处都是渗出的血迹,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快,再去禀报孙将军。”一名边军头目说道。

“是。”一人匆匆跑了。

剩下的这几名边军看着大门外的这些人,心里一个劲的打怵。

那些人只管着自己吆喝吵闹,根本不把这些边军说的话当回事。那些边军急了,便出言威胁。可那些人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并不生气恼怒,而只是盯着这些边军,一言也不发。

如此几次之后,那些边军便不敢开口说那些官话了。

又不是当了一天兵了,什么样的眼神还是能看出来的。这些人盯人的时候,隐隐透出股杀气。

这种杀气,只有那些杀过人的人才有。

再听这些人说话的意思,都是经历过大战的前边军士卒。

只是这些人都老了,成了老卒。

可只有老卒,那眼神里才会有这种让人胆寒的眼光。

虽说当了十年牧羊奴,戾气也消磨干净了。可在回归路上,还有这关城外面,这些人与狼兵一次次拼杀,早把失去的血性复活了,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生涯。

所以,昨晚萧冉让老何挑人的时候,首先要挑那些打过仗杀过人的。

这些老卒不但打过仗,更杀过人。此时让他们站在前面,最是让那些边军不敢造次。

要知道,这军营门口闹事,可是杀头的罪名。

所以,萧冉只是让他们做出吵吵闹闹的样子,并不是要真的与那些边军冲突。

况且,摆在最前面那位,可是八品宣节校尉。他可是和胡人打仗受的伤,既然兵归兵,民归民,这位校尉好歹是一名官爷,你们可不能不有所忌惮吧?

要说是闹事,那纯粹是扯蛋。我们是来归队的,怎么是来闹事的呢?

要说人多了些,那是你们眼瞎。这些人回来的时候,个个都是身披甲胄,腰挎弯刀,手执弩机。若不是你孙将军连说三遍“卸甲弃刀”,这些人今日站在此地,那就是一支骑军,而不是这般叫花子的样子。

他们就是兵。穿过我王朝甲胄,杀过胡人,谁敢说他们不是兵?

萧冉看着那些人,在心里想着。

要说那名八品校尉怎么会只大腿中了一箭,便会全身裹了起来。这还要说是萧冉耍的心眼,不这样裹起来,怎么知道这人受了多重的伤,遭了多大的罪?

其实萧冉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那孙将军知道,这名校尉伤的这么重,若是进了军营出了意外,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到时,你孙将军就要想一想,是你没有精心为他治疗,还是不把一名校尉的命当命。

为了增加孙将军的为难程度,萧冉还让顾大嫂帮着老秀才给其他伤员也多裹了些麻布。到时,领着那位孙将军看一遍,看看他还怎么说出“兵归兵、民归民”的话来。

不是萧冉有意要不尊兵部的敕令,要知道那道行文可是得到金銮宝座上那位批准的。萧冉再胆大,也不敢和那位今上对着干。

可萧冉第一眼看到“兵归兵、民归民”的话后,心里便觉得那些朝堂之上的人是在扯蛋。

跟着自己回来的这些人里,原先的边军并不多,又经过几次拼杀后,剩下的就更少了。这些人若是按照行文上说的“兵归兵”,就要再去边军中服役。

可他们已在胡地为奴十年,受尽了屈辱。现在有幸活着回来了,有家的便想着回家,没家的也想换个活法。

况且,那些马儿卖掉后,他们都想着拿到钱后,便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谁还再想在这里戍边无年,过那种刀兵舔血的日子?

所以,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后,萧冉就想着把这些人都当做民来对待,让他们回家。

再说,自己当初也是这么承若的,要让他们穿着新衣服,兜里揣着钱回家。

胡地十年,与自己一路拼杀回来,这是他们应得的。萧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而且,萧冉也不是心血来潮便要让他们来此吵闹。而是萧冉知道,孙将军手下这些边军,打着为霹雳火弄油脂的借口,一直在做走私铁锅的生意。这些事情,即使孙将军没参与,也必然知道。

自己把这么多人作势要送进军营当兵,那孙将军必然不好控制这些老卒,那些买卖之事也就保不住秘密了。那孙将军为了自保,说不定便会对兵部的行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老卒回家。

萧冉把这种做法叫做“掺沙子”,给孙将军的边军里掺沙子。

那孙将军不是说待那些边军如兄弟,什么事也能瞒住吗?现在我就给你送进去上千粒“沙子”,看你穿靴子的时候硌不硌脚?

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那位校尉是伤兵的代表。他的作用除了增加孙将军的心理负担外,还要让孙将军知道,这校尉要是死在军营里了,要比死在外面麻烦很多。

王朝有制,官员死亡,不但要报兵部户部,还要报礼部,好根据此官员的生平事迹做出评价,相当于名誉表彰的意思。

可要是死在萧冉家里,那就没什么事了。

因为这些十年前便被掳走的人,早就被削籍了。只要没有新的消息,他们就一直属于没有了的人。

既然是王朝没有了的人,也就不存在那些麻烦了。

所以,萧冉坚信,只要自己这些计策实施开来,那孙将军必然不会严格按照兵部的行文做事,而是给那些人行个方便,让他们回转家乡。

现在那些老卒只在门口这一站,便让那些数年无战的边军胆颤。若是进了军营当差,还不把那位孙将军头疼死。

萧冉站在远处看着那些老卒越说越热闹,便在心里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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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将旗

萧冉一大早便带着准备妥当的上千人来到军营门口,原本想着给孙将军施加压力,让他对那道兵部行文睁一眼闭一眼,给这些已在草原为奴十年的人一些自由。

可自由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回到王朝地界,这些人注定还要受到约束和管制。

因为,这些在草原上是连一只羊也不如的牧羊奴,到了这关城内,便是王朝的草民。而这些草芥之民,王朝便要主宰他们的命运。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你们回来了,就要听话。

可萧冉却不这样想。

他想的是在回归路上,这些人既要躲着胡人的追击,又要忍饥挨饿,还要应对黑风暴,要多艰难便有多艰难。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就不能回家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想过好日子有罪吗?

况且,这一路上,萧冉为了激励他们奋勇前行,动不动就要给他们许诺。有一次便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回到东土,便会过上好日子。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萧冉只是看到他们意志有些消沉,怕他们坚持不到最后,便拿好日子的话来哄骗他们。

可真回到东土后,萧冉看到那些马儿卖了那么多钱,便觉得自己没有吹牛,而是有一点先见之明。

不是吗?有钱可以买上两亩地,盖上几间屋,没媳妇的娶个媳妇。然后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你能说这样的日子不是好日子吗?

况且,因为被掳走了十年,很多人年纪已经很大了,都耽误传宗接代了。

所以,昨夜萧冉这样讲完的,那些人便被萧冉鼓动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的喊着“听萧爵爷的,过好日子------”

“萧爵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

于是,这一大早,这些人便来到了军营门口。

可这小半天过去了,那个孙将军也没有出来看一眼。

昨夜萧爵爷说,不能和那些边军吵架,也不能喊叫,只像是平日里聊天说话一般。不过,声音要大一些,要热闹一些,就像在戏台子演戏一样。

现在也没见那位孙将军出来,莫不是我等的声音太小,这热闹劲还不够?那些老卒在心里琢磨了琢磨后,说话的声音便更大了。

萧冉听着那边比先前大了许多的说话声,知道是那些老卒定是看到孙将军没有出来,便使出了更大的气力。

可这么直着嗓子说话,谁也坚持不了多久。果然,萧冉只听了一会后,便发现那些原本还气势十足的老卒们,也开始焉了。

萧冉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看日头,再看看军营前旗杆上那面写有“孙”字的将旗,便想着那孙将军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躲着不出来。

看看那道粗圆木做成的栅栏门,和同样是粗圆木圈起来的军营,萧冉甚至有了冲进去的冲动。

可看到那些边军明晃晃的腰刀,还有不远处多出的许多弩兵,萧冉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冲击军营,杀无赦。这可是临来之前老秀才拉着自己再三说过的话。

即使自己身为爵爷,挑动部众冲击军营,报到金銮殿上估计也要落个削爵下狱的下场。

这种赔本的买卖萧冉可不做。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袭爵受封了,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把自家和这许多人都搭进去。

可要让萧冉主动进去找那个孙将军,萧冉却是万万不肯的。先不说那个孙将军不好说话不说,就是自己一旦主动去求他,便已在气势上输了,那后面的事情必然要难办了。

可就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萧冉转了转眼珠子,便对老何说道:“何管家,回去告诉先生,把饭送到这里来。”

老何愣了一下,便回了一声“是”。

“还有,告诉先生,饭菜做的丰盛点,多送一些过来。”萧冉又说道。

老何疑惑的看了萧冉一眼,心说这萧爵爷是要在这里办宴会吗?若是那样,便要把自家有的尽数拿出来,总不能在这些边军面前失了萧爵爷的面子。

正想着呢,老何便听到萧冉说了一声“还不快去”。

老何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快速离开了。

萧冉又看向军营大门口,心说这些人前十年过的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今日有吃有喝,就在这里与你孙将军杠上了。

一日不出来便在此呆一日,一月不出来,便在此呆一月,什么时候你孙将军服软了,便什么时候了结。

正当萧冉咬牙切齿的发狠时,镇西关城墙上,正站着几个看向这边的人。

他们站的位置视线很好,军营门口处发生的事情便看的十分清楚。

那些人中间为首的正是那个孙将军。此时他已不是平日里长袍软靴的打扮,而是换上了一身精铁甲胄,看上去,比往日威严了许多。

这边军大营本就与关城城墙连为一体,所以,当军营门口站岗的边军第一次来报告时,孙将军便带着手下随从和几位统制将军上到了城墙上,一起看向军营门口那里。

接连不断地有边军前来汇报情况,孙将军听了,也只是回一声“再探”便完了,别的什么也不多说。

那些随从都是一身戎装,站在孙将军身旁也不多言,只是看着那些站在在军营门口的人。他们身后,便是排成两队、手持弓箭的边军。

孙将军看着那些人,心里便想着那个萧冉会不会鼓动那些人冲进军营。

只见他想了一会后,便摇了摇头。

孙将军判断萧冉不会让那些人冲进军营。一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不敢。二来萧冉还不会蠢到依仗自己的爵爷身份,便敢做这砍头的事情。

可孙将军心里真的希望那些人冲击军营。如此,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把这些人射死,一个都不留。

军营前,那面写有自家姓氏的将旗正在迎风招展。从这里看过去,那面白色狼牙镶边的红色将旗怎么看怎么漂亮。

看着那面将旗,孙将军冷笑了一声,在心里说道:自家这面将旗已在这关城挂了五年,你等竟然视而不见,敢在此处吵吵闹闹,当我这边军大营是你等的戏台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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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误会

城墙上,孙将军在独自发狠。

城墙下,萧冉心里虽然着急,可面上依然像看戏一般笑嘻嘻的。

孙将军现在恨不得那些人一不留神进到大营门内。那样,营中和城墙上便会万箭齐发,谁还管什么萧爵爷,只管朝着有人的地方放箭就是了。

可让孙将军吃惊的是,那些人不但没有一不留神踏进军营,而且还后退了几步。

更让孙将军瞪眼睛的是,那些人后退了几步后,便坐在了地上。接着,孙将军便看到另一些穿的同样破破烂烂的人出现在视野里。

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肩挑手抬的样子,再看他们拿来的那些东西,像是盛饭的陶罐。

孙将军的眼睛此时已经瞪得像铜铃一般,看着那些人渐渐靠近,身子也慢慢朝前探去。

看了好一会,孙将军便在心里骂开了。

那些人正是萧冉让老何派来送饭的。

此时,那些人盘腿坐在地上,正等着来送饭的人挨个给他们盛饭。

一阵风儿刮了过来,孙将军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气的猛地拍了墙垛一把,转身便向城墙下走去。

他身后那些随从看到他离去了,便也跟了上去。只有那位校尉穿着的人,看了看身后那些弓箭手,便下令让那些边军收队。

军营外面,那些一大早便因说话太多,有些哑了嗓子的人,此时喝着碗里的米汤,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虽说这孙将军没有出来,可饭总得吃吧。萧爵爷让人把饭送了过来,便是体谅自家,等会吃饱喝足了,必然会把戏继续演下去。

那些人吃着喝着,都想着待会再出力些。可等他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萧冉让老何来告诉他们,后半日不必费那些力气了,只管这么坐着、等着便好。

孙将军进到军营中后,便又听到了边军的报告。孙将军不耐烦地挥挥手,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能怎样?人家是来军营报到的,又不是来与自家打仗的。原想着自己不出去,那些人等不了了,说不定便会冲进来。可人家明显早有准备,不但不犯禁,还与自己杠上了。

要说这孙将军怎么会这么想?全都是因为这孙将军平时心机太重,凡事都往坏处想不说,还腹黑的很。

今日一大早,他听到边军的报告后,便想当然的以为,这些人定是萧冉送到军营里来报到的。

那日与萧冉在自家门口说话时,自己确实打着官腔,说过按照兵部行文严格办理的话。那萧冉听了这话后,便说了一句“我便好办了”,自己可是记得真真的。现在看来,那萧冉所说的好办了,便是把那些人送到自家这里来,自己好甩掉包袱。

要说这孙将军接到兵部的行文后,便没当回事确实是冤枉了他。

那日萧冉将行文拿走后,孙将军便让手下回营翻阅十年前的边军名册。无奈因为日久天长,再加上潮湿霉变,那些名册中便有许多页章已经黏连在一起,没办法查清了。

现在你萧冉弄了上千人来这里,是不是欺负我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啊?

那些站在前边的人还嚷嚷着做过镇边军中的伍长、哨长,难道来到这军营中,我还要再让你等做那些兵头吗?

还有那个用麻布裹着的人,说什么是八品宣节校尉。我这军中这等人也有许多,就不差你一个快要死了的了。

这萧爵爷把这么多人送到军营门口来,无非是仗着兵部行文中那句“兵归兵、民归民”,再加上自己无法确认这些人的身份,想趁此机会,把他们送进军营,好甩掉包袱,自己回封地做爵爷。

你想得美!你自家弄来的麻烦,你自家解决。

自以为已经猜到萧冉真实想法的孙将军,打定主意这些人一个都不要。

要说交流有多么重要,从此事便可知道。萧冉只想着让那些曾做过边军的人回家了,可他却不知道,人家孙将军根本就不想要这些累赘。

所以,相互两个印象都不佳的人,各自腹诽对方,便生出了这许多枝节。

孙将军打定主意后,便想着有什么法子让这些人离开,一个不留的永远离开。

他想着自己手下这些边军,自己已是带了多年,早已是了然于胸。你萧爵爷带来的这些人,若是进了军营,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要是那样,这关城之中便永无宁日了。至于兵部行文,我自有办法处理。

“来人。”孙将军朝着门外喊道。

“属下在。”一名随从走了进来。

“去告诉守门的那些士卒一声,只要他等不冲进来,便不要管他。”

“是。”

随从离开后,孙将军慢慢走到门口处,抬头看了看天色,心说你萧爵爷还能在我大营门口过夜不成?

我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只让那些边军好生与你等说话,便是给足了你萧爵爷面子。只要你等离开,我便给予你等方便。

如此,你我便从此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萧冉不是孙将军肚子里的蛔虫,他哪里知道人家孙将军恨不得把他们当个屁一样放掉。

他现在看着那些因为疲惫,七倒八歪的躺在军营外面的人发愁。已是一天了,那个孙将军还没有露面,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与自己杠上了。

你孙将军兵多将广,又不差这几个老卒,干嘛不利落点放他们一马?

干嘛又要拿着兵部那道行文如此认真?非要公事公办,让那些老卒再次回到军营里?

萧冉越想越气,看那些人吃过晚饭后,再看看偏西的日头,狠狠心对老何说道:“去,把我等过夜用的羊皮都取来。”

老何瞅了瞅萧冉那张苦瓜脸,心说这小爵爷定是又疯了。这边军军营门口,地势虽是平坦,可这是军机重地,你还想在这里过夜不成?

萧冉虽是下了要在此地过夜的决心,可他也不想让孙将军抓住把柄,弄个夜晚围堵军营,图谋不轨的罪名来,便在心里想出来一个主意。

看到老何还没走,便对他说道:“那周继的伤已无大碍了,让他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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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肝肠断

听到萧冉让自己将周继找来,老何心里便想着定是萧爵爷想找个做伴的。这长夜漫漫,萧爵爷又不能混在那些人里面,独自呆在这处房檐下,想必也无聊的很。

那府军统领李破城被萧冉留在了那处院落里,说是给老秀才帮忙,实际上是怕他沉不住气,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老何因为要在军营和那处院落之间来回跑,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跑一趟,所以便在心里想着周继在这里也好,能陪着自家萧爵爷。

要说这萧爵爷为什么不能混在那些人里面,那是因为萧冉不是兵部行文上说的那个兵。既然你不是兵,必然就不能混在那些人里。

所以,吃过晚饭后,萧冉便寻了这处屋檐下,只在不远处看着那边。

周继来的时候,胳膊下夹着几张卷成一卷的羊皮。他看到萧冉后,便紧跑了几步,来到萧冉面前。

“萧爵爷,临来时先生让我告诉你,有恒心者事竟成。”

萧冉听了这句话后,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心说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让他来这里呆一整天试试。先不说白天的百般无聊,只说这一夜就不得安睡。

其实萧冉做出在此地过夜的打算后,就一直在担心一件事,就是一旦夜色深了,那些边军会不会搞事情。那孙将军一直没有出来,若是看到这些人还赖在这里,说不定会让那些边军给那些人找点麻烦。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自己先给孙将军他们找点麻烦呢。

想到这里,萧冉看看周继的腰间,果然发现那里别着一只唢呐。

萧冉笑了,自己可是见识过这个号称乐器之王的东西。而周继在关城外面一曲百鸟朝凤,可是余音袅袅犹在耳边。

想到这里,萧冉咧嘴一笑,对周继说道:“除了那首百鸟朝凤,你还会什么曲子?”

“回萧爵爷,还会一些应景的。”

“应景的?”

“是啊,应景的。”

萧冉想了想又问道:“你那个应景的,又是什么?”

“哦,就是喜事白事,老人做寿,小儿百日等平常事,都有各自的曲谱,碰到哪样便吹奏哪样曲子。”

萧冉一听,瞅了瞅不远处那些昏昏欲睡的人,说道:“若是此时此地,那应景的曲子又该是哪样?”

周继瞅瞅萧冉,看到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说道:“这天色已晚,萧爵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此时吹一曲静夜思如何?”

周继绕绕头,说道:“这曲子倒是没学过。”

“哦,没学过。”萧冉沉吟着,心里说着别说你没学过,我也没听过用唢呐吹的静夜思。

“萧爵爷,我倒是会一曲肝肠断。”周继突然说道。

萧冉一听头都大了,心说这肝肠断虽说自己没听过,可就听这名字,必然也与这明月当空的夜晚不协调吧。

于是,萧冉便皱着眉头说道:“周继,你脑袋被那些商贩打坏了吗?这静夜思是什么意境,那肝肠断又是什么?”

“萧爵爷莫急,你听我说,人们都说忧虑过深便会愁断肠。这静夜思,不管是思人还是思乡思物,恐怕都是要忧思过虑的吧?而这肝肠断便是……”

不等周继说完,萧冉便挥手打断他,断然说道:“就来一个肝肠断。”

萧冉心想着,此时此景,还有比肝肠断更应景的吗?一群流落异乡的人,却不能回转家乡,还有比这更伤肝断肠子的事情吗?

“周继,吹,就吹肝肠断。”萧冉又对着正在细细擦拭唢呐的周继说道。

“得令,萧爵爷,你就听好吧!”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唢呐声便直冲云霄……

许是两个人离得太近,那声音刚起来的时候,萧冉顿时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怎么有点瘆人啊?萧冉想着,便向后退了两步。

殊不知这唢呐号称乐器之王,能让喜事更喜,也能让丧事更悲,真真的一曲冲天,几家欢乐几家愁。而这周继此时吹的就是丧事上必吹的曲目之一——肝肠断。

萧冉哪知道这个啊?此时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上下牙打碰,没来由的觉得这夜晚甚是吓人。

再看向那些已经坐在铺开的羊皮上面,等着睡觉的人,都齐结结的看向这里,偌大一群人,却是没有一丝声响。

萧冉看着那些人,心里便说着今晚不用睡觉了。

边军军营中,那些本已经入夜便无事,早早躺下的边军士卒,突然听到军营外传来的唢呐声,都一脸蒙圈的相互看着。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只好都坐了起来,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着。那日周继在关城外面吹奏百鸟朝凤的时候,他们当中也有人听到过。只是隔着很远,况且那支百鸟朝凤欢快明亮,哪里如这肝肠断一般,如诉如泣,声声闹心。

听了一会儿后,那些边军士卒便慢慢地聚在了一处,一个个都是惊诧莫名的样子。

这些边军士卒平日里听惯了鼓角声,也听惯了鸣锣声,甚至是关城外的狼嚎声,现在咋一听到这唢呐声,便觉得这声音不但惊心,还他么的叫魂。

一时间,灯火黯淡的营房内,那些黑黢黢的地方,都让这些边军士卒望而生畏。

一名边军头目壮着胆子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看到军营内并没有什么动静,便点起了一只火把,对那些围在一起的边军士卒说道:“此音摄人心魄,难道那军营外面有那叫魂的鬼怪?”

他这么一说,那些原本觉得身上发凉便凑在一起的士卒更害怕了,便又往紧处凑了凑。

这时候有人便说道:“你等可记得那日此时在军营门外的那些人进城时,被我等堵在外面的那些人吗?”

“可是孙将军下令不许入城的那些死人吗?”

“正是,这关城已是多年没有战事,只这一次便抬进来数百死者,莫不是……”

不等这名边军士卒说完,那些人都已经是面面相觑,一副惊悚的样子了。

“莫要胡说,那孙将军就在营中,若是让他听到你说的这些胡话,几十军棍是免不了的。”那头目威胁着说道。

“是、是,我等只是听着,再也不说了。”

虽是这么说,就连那名头目也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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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章绕梁之音

一曲肝肠断,最是摄人心。

曲终之时,那孙将军已是热泪盈眶。

他想起十多年前,他随着大军远征,路过一处地方时,看到有送葬的。那些人看到官道上有大军经过,便闪在一边等着大军先行过去。

或许是等待的太久,那送葬的人群里,突然便是冒出与今晚听到的一样的曲子。

那孙将军本以为此次远征,必然回家无望,正在伤心的时候,忽然听到这首曲子,一时情不自制,竟放声大哭,一如今晚。

那时,带兵的将军看到孙将军放声撼哭,便以扰乱军心为名,狠狠打了他二十军棍。

今日,又听到此曲,孙将军怎能不真情流露,痛哭一场。

只是,今日的孙将军已是带兵将军,只有打别人军棍的权利,却无人再打他的军棍了。

孙将军从袖口中掏出一块丝绸方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想的却是那萧冉到底想干什么?在边军军营门口吹这送葬的曲子,难道是诅咒我等吗?

正这么想着,一名随从在门外喊了一声“报”。

“进来。”孙将军知道,这名随从定是为这声音而来的。

随从进来后,便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孙将军,营中士卒听到此音后,都是惊悚不已,不知是何物发出此音?”

孙将军听完后,有些生气的说道:“不过是一首送葬的曲子,何来的惊悚?”

那随从听了孙将军的话后,也是愣了一下,心说一首送葬的曲子,怎么竟如叫魂一般?

“去,让那些士卒把营火点起来,推出战鼓,拿出金锣,等着我的号令。”孙将军拿起腰刀说道。

那随从又是一愣,但很快便站起来出去了。

萧爵爷,你是想和我斗吗?只是这文斗武斗,你都不是对手。

孙将军挂好腰刀,披上战袍后便走出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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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继吹完那首肝肠断以后,眼里也是晶莹有泪。他倒不是累的,实在是他已经忘情于其中不能自拔了。想这一路上,草原大漠,征战不休,前些日子给那些战死的骑军送葬的时候,他便想吹一曲。

可没等他说出来,那萧爵爷便以军礼将那些人入土了。

实在是一大遗憾啊!

今晚,这周继听到萧冉让他吹一曲的话,便着实过了一把瘾。

只是曲终之后,便是无尽的回味。看自家萧爵爷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周继,以后这曲子能不吹便不吹吧。”萧冉一脸黑线的说道。

“萧爵爷,这是何故?”周继疑惑的问道。

“太他妈么的伤人了。”萧冉说了这一句后,便看向那些人的方向。

“萧爵爷,此曲------”

“你还有完没完了?没看见那些人都成什么样子了吗?”萧冉指着那些人说道。

周继看过去,才发现那些人都聚在一处,像是抱团取暖一般。

就在这时,萧冉等人看见边军军营之中,突然火光大做,将原本只有点点灯火的军营照的如白昼一般明亮。

不但如此,紧接着,军营之中便响起一阵战鼓的咚咚声。

那鼓声初时只是一声一声的,如马蹄踏地。可紧接着便是如雷一般,声声相连,连绵不休------

萧冉顿时蒙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这深更半夜的出了什么紧急军情,这边军便擂鼓备战,准备出征。

再看原本聚在军营门口的那些人,听到边军擂鼓后,便骚动起来,还有些便向萧冉和周继这里跑来了。

“莫慌莫慌,你等退到这里来,不要乱。”萧冉急忙喊道。

那些人听到萧冉的喊声后,便一窝蜂一样的向这边来了。

鼓声震耳,依然响声不止。

萧冉看到那些人都退了回来,便让他们站在自己两旁,不要乱动。

再看向军营里面,燃起的营火照亮了数十架鼓车。

那些鼓车上,都站着几名边军士卒。他们挥动鼓槌,在那些大鼓上拼命擂着,像是要发泄刚刚收到的惊吓。

萧冉皱着眉头,忍受着这隆隆鼓声,朝着军营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边军大队集结。于是,萧冉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看来不是有紧急军情,只是这半夜擂鼓却是为哪般?不过,既然不是什么紧急军情,倒是不用慌张。萧冉看看周继,心说不会是你那肝肠断惹怒了他们吧。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就走着瞧。萧冉看着边军军营的方向,在心里暗暗想到。

孙将军站在军营正中那处检校台上,看到门口处那些人疯了一样朝后退去,心里便不由得发笑。

早知道你等这般胆小,白日里就应该以军威恐吓你等,让你等也知道这边军不是草扎的、泥糊的,任由你们这般折腾。

许是看到萧冉这边没有动静了,孙将军便挥手让那些鼓声停了下来。

萧冉一听鼓声停了,想了想后,便拍着周继的肩膀说道:“我等今日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了。”

那周继一听此言,心情大好,赶忙说道:“萧爵爷,就听这鼓声,便是万军出击,气势如虹。要想压过他,必然要来一曲百鸟朝凤才行。”

“好好,就这曲子,我爱听。”萧冉一听也乐了。

唢呐上嘴,周继鼓起腮帮子,略一停顿,随后便是百鸟齐鸣,莺歌燕舞。

那周继吹的及其卖力,就看他摇头晃脑,双足鼎立,扎稳了下盘,舞动了上盘。不用听那乐曲,只看周继的身子,便知道这一曲,便是王朝盛世的景象。

可奇怪的是,军营中此时鸦雀无声,像是那些边军也在欣赏这首百鸟朝凤一样。

萧冉心里想着,必是周继吹的好,人家也是会欣赏,懂乐曲的,知道什么是绕梁之音。

只是不知道过了今夜后,那些边军再吃羊肉的时候,还能不能吃出肉味?

这一次萧冉猜的没错。当周继的百鸟朝凤响起后,那孙将军便眯着眼睛,示意手下不要出声,一起听着。

想这边军平日里的生活极其枯燥,现在有了这不花钱的曲子,哪有不听的道理。于是,整个边军军营里,几乎没有丁点动静,都在凝神静气的听着。

这曲子,好像那日在城墙上听到过。一些边军在心里想着。

关城夜晚极其安静,让萧冉等人这一闹,整个关城便醒了过来。

远处的一处院落中,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院中,也在听着这首曾经听到过的百鸟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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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鼓噪之声

扎木合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原因是拴在后院里的那些马儿,因为不能出去放牧,便时不时地弄出些动静来。

这样一来,扎木合除了半夜要给它们添加食料之外,还要时不时地安抚它们。今夜那些远处传来的声音,对扎木合来说并没有当回事。反正也不能安睡,有那些声音也无非是比平日热闹些罢了。

给马儿加过食料后,扎木合又走到单独拴在一处的追风和狮子照旁边,与它们窃窃私语了几句后,才离开后院。

走到前院的时候,扎木合看到自家郡主站在院子当中,正在凝神听着远处传来的如群鸟共鸣的声音。

郡主已经换上了一件粗布衣服,现在看上去,与那位顾大嫂的穿着有些相似。只是,顾大嫂早已嫁做人妇,自然穿着上便要随意一点。

而郡主只是及笄之年,除了穿着的衣服与顾大嫂相像外,一条束腰的布带更让她的身形美的无边。

原来自家郡主穿了东土的衣服,竟是这般模样,倒是比穿狐裘的时候更有一番滋味。扎木合瞅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便站在了不远处。

想着和自家郡主跟着那个王朝将军的公子一路东来,路上虽说也受了一些磨难,可扎木合从没有觉得苦。原先与自己阿妈住在兽洞里,靠着一匹野马的活下来,自己都没有觉得苦。现在跟随着郡主,那就更不觉得苦了。

不但不苦,扎木合还觉得就这样跟着郡主便是很好的事情。管他是在草原还是在东土,只要郡主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郡主高兴,我便高兴,郡主伤心,我便用套马索勒死那个让郡主伤心的人。

这么一想,扎木合觉得让郡主伤心的怎么就是那个萧公子啊。

那个被自己认作兄弟的萧公子,自打当了什么爵爷之后,便变得忙忙碌碌的,每天见不到几面。这里的人见了他,也不再称他为将军了,而是都叫他萧爵爷。

以后自己见了这个兄弟,是不是也要称他为萧爵爷啊?

扎木合想不明白,便想问问自家郡主。

可看到郡主听完那鸟叫声后,还是痴痴地站在那里,扎木合便不想打扰她了。

郡主此时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这一夜先是听了那让人愁上加愁,心里胆颤的曲子不说,还让那响彻关城的鼓声弄得闹心。虽是后来又听到了那支让自己心里喜悦的曲子,可这一折腾,今夜便别想安睡了。

郡主原想去顾大嫂那里做个伴,可想到顾大嫂白日里除了帮着那些人做饭,还忙着给大家量体裁衣,已是甚是劳累,便不想去打扰她了。

这些日子,郡主大多数时间都和顾大嫂,还有那个枣儿在一起。自从她知道顾大嫂的丈夫是萧大将军府中的马伕后,便想到了扎木合。若是扎木合将来有一个顾大嫂这般能干的女人,再生一个如枣儿一样乖巧的女儿,那就好了。

虽是这么想,郡主也觉得挺美的。

那郡主正想着心事,却突然听到一阵更闹心的声音响了起来。

咣咣咣-----

那声音刺耳不说,还甚是响亮。一瞬间,整个关城都被这个声音覆盖了。

郡主无奈的捂住耳朵,心说有那个疯子在的地方,定然不得安宁。

此时那个郡主嘴里的疯子,正看着军营方向,如魔怔了一般。

萧冉怎么也想不到,那些群鸟欢鸣的声音刚刚消失,那军营里便像炸了锅一样的响起这金铁交鸣之声。

鼓声沉,锣声脆。那鼓声在耳边响,落处却是心上。那锣声就更厉害了,顺着耳朵朝脑袋里钻。萧冉就觉得这锣声吧,听的让人揪心烦躁。

没办法,萧冉也和身边那些人一样,用双手堵住了耳朵。

孙将军看到那些边军把金锣拿出来的时候,便知道此夜与外面那个萧爵爷的斗法要结束了。

那些边军不但拿出了如面盆一般大的小锣,还将只有战时才用的、如那些大鼓鼓面一样大的大锣。

估计这些边军士卒平日里也没什么可消遣的,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发狂的机会,便兴致极高的忙来忙去,不一会儿便把那些大锣小锣准备好了。

等那鸟叫声一停,不待孙将军下令,那些锣便一起敲响了。

平时军令极严的孙将军看到那些边军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由着他们发疯。

估计那些边军还想着初时那个叫魂的声音,此时敲起锣来格外的卖力,也顾不上那些章法了,只是一个劲的猛敲。

大锣小锣一起敲,那声音便是如洪水猛兽,一发便不可收拾。

可气的是,那些管着擂鼓的士卒看到那些敲锣的这般疯狂,也像不甘据下风一样,再次朝着那些大鼓一顿猛擂,顿时整个关城就跟炸了一样,没人再能安睡了。

“萧爵爷,我这里还有------”周继捂着耳朵,朝着萧冉喊道。

“还有什么也不管用了,你能一支唢呐灭全军吗?”萧冉不等他说完,便大声喊道。

周继知道不能。这战鼓擂,金锣鸣,就是在千军万马的杀阵中,那些士卒也能听到。自家这支小小的唢呐,只有在万籁俱寂,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偷袭一般吹响,才能声传四方。

“唉------”周继长叹一声,蹲了下来。

若是自家老父他们在就好了,那些鼓、那些锣,还有丝竹埙箫,只要一起合奏起来,不但乐声悠扬,还声度清美。那些边军士卒听了,必会陶醉于其中,心神安宁。

要是那样,这些边军说不定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只管乱捶胡敲,全无章法的鼓噪了。

周继正闷头想着呢,就觉得大腿被踢了一脚。抬头一看,萧冉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萧爵爷,何事?”

“嘿嘿嘿嘿,周继,你腰间布袋里装的是什么?”萧冉又抬脚想踢那只布袋。

周继赶紧站了起来,摸着那只布袋大声说道“萧爵爷许是忘了,是你让我把那物放在里面的。”

萧冉当然记得是自己临进关城前,让周继把那只牛角号装进布袋里的。现在这么问,实际上是萧冉又要发疯的前奏。

“拿出来。”萧冉说道。

周继不知萧冉要做什么,便赶忙解下布袋,掏出了那只牛角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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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道一声辛苦

萧冉看着周继手里那只已经磨得油光乌亮的牛角号,转头看看那座疯狂的军营,心说我这就给你们治治病。

“你等就等在此处,不要乱走动。”萧冉对着身边那些人大声喊着。

那些人虽然都捂着耳朵,可也听到了萧冉的话,便都点了点头。

“跟我走。”萧冉对周继说了一声后,便走了。

周继不知道萧冉要做什么,便赶紧跟了上去。两人在漆黑一片的关城里绕来绕去,最后竟走到了那处堵死的关门前。

萧冉看着城门洞里堆着的那些杂物,便想起那日进城时的情景。

卸甲弃刀,死人不得入城。一幕幕便在萧冉眼前闪现。

可萧冉只是在此处略作停留后便向一旁走去。周继看着周围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这萧爵爷到底想干什么,便也趋步跟了上去。

萧冉走到一处台阶前时便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周继看到,此处台阶直上直下,可以上到关城城墙上去。

这萧爵爷要做什么?这深更半夜的来此处,会不会被那些站岗的边军当做闲人给抓了?

周继也就是这么一想,萧冉已是王朝男爵,是贵胄,那些边军还没有这个胆子。先前在孙将军家门口时,与萧冉发生争执的那两名边军士卒,已经被孙将军砍了脑袋,挂在了军营中的旗杆上了。

倒不是那两名士卒该死,而是孙将军无处发泄心中的怒火,便把这二人当了出气的东西。

那个孙将军口口声声的说待那些边军士卒如自家小辈,却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这哪里是长辈对小辈,实则是当做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萧冉知道后,心里却是有些不忍。所说那两名边军士卒与自己发生了点不愉快,可那也是他们不知情,责任在孙将军,而不是他们。

不过,孙将军那样做,倒是帮了萧冉。现在,在这关城中,所有边军士卒都知道有一位穿的和叫花子没什么两样的男爵。

而那些边军看到旗杆上的那两颗人头后,都在心里说着惹不起。

但他们能躲得起。

比如,台阶尽头站岗的士卒看到那位叫花子打扮的人后,没有大声喝问,而是装作没看见一般,由着萧冉一步步向城墙上走去。

那周继见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萧冉走到那两位站岗的边军士卒身边时,左右看了看他们,便轻声说道“辛苦了。”

那两位士卒听了后,差点晕了。自打出娘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们这么说话。

眼前这位必然是那位爵爷没错,只这打扮和这模样,早就在边军中传开了。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贵为爵爷的少年却十分亲切地对自己说“辛苦了”。

这深夜站岗哪有不辛苦的,可从没见哪位将军和校尉查岗时对自己道一声辛苦。

那两位士卒晕了一会儿后,便想起来要对这位爵爷行礼,可没等他们做出行礼的姿态,萧冉已经走到了城墙上,朝着门楼走去了。

月色下,那两人看着萧冉背手挺胸行走的样子,心说这位爵爷,果然是将门虎子,就连这走路的姿势,都是气度不凡。

大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好感,那么再看这人,不管是走路说话做事,便都是好的。

这两位边军也一样,看着萧冉走向门楼处,这两人恨不得跟了上去,为萧冉护卫左右。可他们看到萧冉身后尾随着的周继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普通士卒也是可怜,平时被那些伍长、哨长压迫惯了,平日里稍有违规冒犯,轻则挨骂挨饿,重则军棍伺候。日久天长,在这些普通士卒的心里,那些官爷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们自己也变得极其消沉,早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善意和关爱。

现在,突然有人对他们稍微好一点,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他们都有点受不了了。况且,这个好还是来自一位爵爷的。

只这一声“辛苦了”,这两位士卒便有了为萧冉而死的心思。

萧冉哪里知道这些,见到那两名士卒后,萧冉不过是处于礼貌问候了他们一声,哪想到身后那两人已经想到为他而死了。

若是萧冉知道了,刚才那会,那句问候必然更加真诚亲切。

城门楼,顾名思义,便是在城门上方,城墙之上建起的一座小楼。

楼有三层,皆是有窗无门。四周有窗,皆可方便瞭望。没有门板,则是为了方便进出。

萧冉站在一层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黑黢黢的,不但没有看守的边军,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只是觉得里面过堂风很大,嗖嗖的似有风声。

那日李校尉引自己来到此处,那位叫做吴老三的伍长为自己演示霹雳火时,便是从这处门楼里滚出的那只火球。现在看来,必是事先准备好的,就等自己来了以后,做给自己看。

萧冉上到城门楼的三层上,看到这里视线不错,能看到城外的那处战场,也能看到边军那处军营。

这么重要的位置,那位孙将军怎么不知道安排几个瞭望哨呢?如果是胡人来了,趁着风高夜黑便可潜行到这关城下面。

不要以为那些胡人只会骑马射箭,人家也在不断地学习。那个忽利台就是学习尖子,不但知道利用东土人为自己制兵器,还知道制作攻城机械。

你孙将军没有碰到他,算你幸运。

想毕,萧冉招手让周继过来。周继过来后,萧冉指着军营的方向对他说道“那些边军看来是累了,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了。”

就在萧冉在这座城门楼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周继便听不到军营里发出的那些鼓噪之声了。现在看向那里,除了营火通明外,确实已经听不到锣鼓声了。

周继一看,便快速将唢呐抽了出来。

萧冉见了,伸手按住他的手说道“换一个。”

周继一愣,心说换一个?怎么换,和谁换?

可他看到萧冉盯着自己腰间的牛角号时,顿时眼睛瞪了起来。

这萧爵爷是真疯了吗?要让自己在这关城重地,吹响胡人作战用的牛角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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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炸营了

萧冉怎么会疯?那孙将军才疯了呢。

萧冉觉得,你孙将军作为镇守边关要地的带兵将军,任由部下与胡人私通边贸。而且入夜以后,关城上便只留少数岗哨,实乃视边防如儿戏。

就凭此两条,便该杀!

可萧冉也就是这么想一想,自己只是一个新晋爵爷,要想杀一个从四品的带兵将军,那是做梦。

杀不了你,恶心恶心你总没问题吧?萧冉一副恶作剧的样子,看着那处军营。

“周继,全军进攻。”萧冉平声说道。

周继自然知道萧冉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吹胡人全军进攻的号音。

周继略一犹豫,便把牛角号放在嘴边。

呜------呜------呜-------

低沉且悠长的号音瞬时划过夜空,飘在整个关城上空。

萧冉选择在此处吹号,就是因为这里是关城最高的地方。只有在此处吹号,那号声才会让整个关城、特别是军营里的人听到。

只是这号声一响,惊慌的不只是那些边军,还有所有听到过这号声,与胡人打过仗的人。

号音依然在回荡,好似胡人的千军万马就要杀过来了。

看着军营里营火映现出的那些慌乱身影,萧冉禁不住冷笑起来。

平日里的滋润日子过惯了吧?这关城号角声你等也是久已未闻了,今日就让你等听一听,也好记得你等是边军,便要随时提高警惕,为王朝百姓守好国门。

而你等更要想起来的是,胡人就在不远处,他们可是随时都惦记着王朝的金银、女人,甚至土地呢。

就在萧冉望着军营的方向冷笑的时候,孙将军却面色阴沉,望着城门楼子的方向一言不发。

此处直线距离离那处城门楼子并不远,那号音的出处便也不难判断。若是城外出现了胡人,那号音便不是只有这一只发出,也必不如现在这样清晰。

况且,自打孙将军来此驻守,还没有在这么近处听到过牛角号声。现在听听,这号音虽是沉闷,却也带着几分杀气。

这孙将军也是饶有经验,只是略作判断,便已知道不是胡人来袭。那号角声发出的地方就是那座城门楼子,这样近的距离,那些以善射闻名天下的狼兵怎么会一箭不发?

要知道,从那里向这些暴露在营火火光处的边军射箭,那可是最佳的地方。

没有箭矢的破空声,也没有狼兵的唿哨声,只有一只牛角号的声音,这不是狼兵攻上城墙了,而是有人在捣乱。

一名战场上一刀一刀劈出来的从四品将军,再连这点判断力和镇静也没有,那就是一个草包了。

虽是牛角号声已经响了一会了,也没见狼兵杀过来,可军营里依然乱成一团。那些与狼兵打过仗的边军自然知道这牛角号声是胡人的专属。而那些没和胡人打过仗的士卒,也都从那些老卒嘴里知道这牛角号声便是狼兵来了。

胡人偷袭,且已攻上城墙。那些久无战事,早已没了戒备之心的边军士卒都是这么想的。

孙将军瞅着乱成一团粥一样的军营,却是什么话也不说。一名随从飞跑到检校台前,刚要向他请示对策,孙将军便摆摆手,示意他站到一旁去。

那些边军在营内穿来穿去,大呼小叫着如惊弓之鸟。这孙将军看在眼里,只是抿紧了嘴巴,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炸营了!孙将军知道自己碰到了那些带兵将军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

炸营这事,一般都是发生在晚上。原本安安静静的军营,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就乱了。严重的还有互砍的情况发生。

那些带兵的将军,一旦遇到炸营这种事,不管如何发号施令,那些士卒都像是中了邪一般,只管乱跑乱喊,根本就不把那些将军当回事。

所以,有经验的将军遇到炸营后,便放任不管,只是等着他们慢慢安静下来。

且先这样乱着吧。孙将军冷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今夜炸营,却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那牛角号引起的。

“今夜是谁在那处值守?”孙将军指指城门楼子的方向。

那随从看了那里一眼,便飞快地回道“属下这就去查。”

“还有,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在那里吹号。”孙将军又说道。

“是。”话音刚落,那随从便又飞快地跑了。

孙将军又看向城门楼子的方向,在心里想着,既然已经断定不是胡人,那就不用着急了。今夜事事有因,都与那个萧爵爷有干系。想来这城门楼子上的号角声,也与你等有关系吧。

西胡十年,那胡人的号音想来你等也学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军营里乱的更不像话了。那些边军士卒如没头苍蝇一般,只管着瞎碰乱撞,就像刚才他们的锣鼓点子一样,全无章法。鼓车倒了,金锣也丢在了地上,那些乱跑着的士卒踩到那些金锣上,便是一连串的声响。

这孙将军初时还只是冷眼看着,现在便是恼羞成怒了。

自家就站在这里,如身后的旗杆一般。你等看不到本将军稳如磐石,却只在那里大呼小叫,全然忘了军法号令,等着你等的就是那条军棍。

可是自古法不责众,这全军都乱了,总不能都打吧?

孙将军看着看着,便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这号音是谁干的,都可以说是萧爵爷干的。

先前那送葬的曲子,到甚是好听的群鸟欢鸣,再到这牛角号声,这一件件事情串起来,就是你萧爵爷的罪名。

扰乱军营,骚扰关城。萧爵爷,只怕这罪名你得担着了。

想到这里,孙将军恨不得自家这处军营再乱一些,最好多踩死几个不长眼的。如此,把边报上便可写的狠点,那萧爵爷的罪名便大一些。

“报将军,今夜关城之上的值守是伍长吴老三。还有,城墙上的士卒说,看到萧爵爷带人去了那里。”那名奉令去查看值守人员的随从回来报告说。

“人在哪里?”孙将军问道。

那随从愣了一下,便赶紧说道“吴老三酒醉后,一直在营房里沉睡。那萧爵爷下了城墙后,便不知去向。”

孙将军冷笑了一下,心说不知去向?只怕就在军营门外看我等的笑话吧。

“吴老三可曾带到?”孙将军问道。

“随后便到。”那随从回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两名随从押着那个吴老三过来了。

那吴老三看到孙将军后,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狠命的磕头,一边喊着“孙将军饶命”。

这孙将军与吴老三认识,也算得上是相熟。现在看着他跪在眼前,听着他砰砰的磕头声,便在心里想着,吴老三,我虽是与你相熟,可是今日却要借你的头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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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三通鼓声

俗话说,开道锣,杀人鼓。当一阵不紧不缓的鼓点响起来了的时候,那些正在乱窜的边军都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不再乱窜了。

虽然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了,可他们还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都在相互瞅着看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那鼓声又响了。

这些边军士卒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这军营呆久了,谁还不知道这鼓声意味着什么?况且前两日,他们才刚刚听过这鼓声。

那次听到这鼓声响过三遍后,两个倒霉弟兄的脑袋便挂在那根旗杆上了。

第三遍鼓声想起来的时候,那些边军士卒彻底清醒了。他们看向检校台的方向,只见孙将军身边站着几位将军,还有几名校尉站在台下。而孙将军的几名随从押着吴老三,就站在检校台一侧。

三通杀人鼓,便将一次原本要等到天亮才会平息的炸营事件平息了。孙将军虽是还在恼火,可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要知道,这炸营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一夜混乱,如打了一场仗一般。重则全营便会呼啸而去,这边军就算是自动解散了。

如此严重的事情,只凭三通杀人鼓便平息了,就连孙将军自己也没有想到。

这时候,那些回过神来的边军伍长、哨长,开始呵斥着那些士卒列队,并清点人数。一阵阵打骂声过后,检校台下,数千边军已是列队完毕。而那些被踩伤踩死的,也有人正在处置。

直到这时候,那些边军士卒才真正的清醒过来。

那些清醒过来的边军都在心里想着,刚才与军营外面那些人互动的挺好,明显是自家这边占了上风,最后怎么会倒了鼓、砸了锣呢?还死伤了那么多弟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仔细一想,便想到了牛角号声。对了,是胡人的牛角号声让自家乱套了,以为是胡人打进关城了,这才乱了起来。

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胡人打来了啊?

正当那些边军士卒疑惑的时候,检校台上已经点起了十几根火把。这下,那些离得远,没有看清楚检校台上情景的边军便看清楚了。可那个跪着的是谁,却还是看不清。

“那人是谁啊?”

“谁啊?”

“------”

“不许喧哗。”一名伍长喊道。

检校台上,一名将军模样的人朝前站了几步,朝着台下的军阵喊道:“边军骑卫营伍长吴老三当值喝酒,让那贼人钻了空子,去那城门楼上吹胡人的牛角号,扰乱我大营,依军令,当斩!”

话音刚落,两名随从便把吴老三推到了检校台边上,早已站在此处的一名随从抽出腰刀,朝着跪在地上的吴老三便砍了下去------

火把光中,一阵血雾喷散,一颗脑袋便落在了台下。几乎就在脑袋落地的同时,一名随从朝着吴老三的后背便踢了一脚,吴老三的尸身也随之滚落下去。

那些边军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是有贼人趁着吴老三没有值守,上到了城门楼子上,吹响了胡人用的牛角号。

这吴老三,也是该死。那些平日里知道吴老三为人的边军便在心里恨恨地说着。

也有些与吴老三相熟的边军士卒,心里便是一阵凄凄然的。要说这吴老三平日里是跋扈了一些,可与他一起做那些违制之事的人,倒是沾了不少的光。

这些人又看向检校台上,发现那个孙将军正让人把那颗人头挂在身后的旗杆上。

这他么的什么事啊?这才短短的几天啊,已经三颗人头挂在上面了。想这以前,哪里有这种事啊!

一时间,那些边军士卒心里都是万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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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和周继从城门楼子上下来后,便急忙回到了那处屋檐下。看到这两人回来了,那些人脸上都是一脸纠结的样子。

一只唢呐压不过战鼓金锣,一只牛角号却让边军军营里炸了锅,自家这萧爵爷也是够能作的。

萧冉回来后不久,那三通鼓声便响了。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三通鼓声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冉便想起了熄灯号这件事。

莫不是折腾了一夜,那些边军都累了,准备熄灯上床睡觉了吗?

看到军营里已经不那么乱了,一些营火也熄灭了,萧冉便想着自家这边也该休息了。于是,便让那些人回到原处,赶紧睡觉。

此时,东边天际处,已是露出了鱼肚白。

天一微亮,一夜没有合眼的萧冉便看到军营那道大门开启了。那些本就睡得不踏实的人听到营门开启的声音后,便坐了起来。还有人回头朝萧冉这边看着,像是看看萧冉醒了没有。

萧冉看到营门已经全部敞开了,便站起来朝那里走去。萧冉起来时,惊醒了周继,他看到萧冉朝那边去了,便睡眼朦胧的跟了上去。

营门开启后,走出来的是一名孙将军的随从,就是把吴老三脑袋砍下来的那位。他看看堵在营门口的那些人,便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起来起来,找你们领头的说话。”那随从嚷嚷着。

一位老卒从羊皮上爬了起来,看着那位随从说道:“那领头的站不起来。”

“什么意思?”那随从喊道。

老卒指指脚边那个被裹成粽子一样的人,说道:“这位便是我等领头的,王朝八品宣节校尉。”

那随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那人,拱手说道:“镇西关守军孙将军麾下陪戎校尉仇彪,见过上官。”

那位宣节校尉躺在羊皮上,因为不能还礼,便看着仇彪说道:“免礼,在下石雎,原是萧大将军手下。”

“哦,原来是石校尉。”仇彪客气的说道。

“仇校尉,失礼了。我因伤势太重,故不能起身,还请校尉见谅。”

“哪里哪里,我家将军要见你们领头的,你------”仇校尉看着躺地上那人不说了。

“若不嫌弃,他们可抬我进去。”

“这------”仇校尉有些为难了。

孙将军交代过,让他把萧冉带进来。自己弄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进去,那孙将军非恼了不可。

“孙将军的意思是------”仇校尉看看眼前那些人,像是在找人的样子。

“你家孙将军是不是想见我啊?”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萧冉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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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乐律

萧冉原本只想站在人堆里看看,可看到那名与自己一样是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后,便想来了兴趣。

自家那位统领初做陪戎校尉的时候,是给大将军喂马,不知道眼前这位,却是给那个孙将军做什么?

这样一想,再看到他明显是找那个真正领头的,便挤出人堆,站在了那人面前,对那个仇校尉说道:“你家孙将军是不是想见我啊?”

“参见萧爵爷”,那人见到萧冉后,便很恭敬的拱手说道。

萧冉也拱手回礼,客气地说道:“仇校尉,可是找我吗?”

“萧爵爷,孙将军有令,请爵爷进营说话。”

萧冉一听这话,便有些犹豫了。进军营说话,自己一个人进去,万一与那个孙将军顶撞起来,出点什么意外,这连个报信的也没有。退一步说,就算是自己带人进去又有什么用,无非是多死几个罢了。

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到时怎么说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自己就算是爵爷又怎么样?朝中无人,谁还会给自己要个说法是怎么着。

所以,羊如狼口的事情,自己万万不能做。单刀赴会,可也总得有把刀吧。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进军营了,萧冉还是问道:“你家将军找我何事?”

“卑职不知,将军只说请爵爷进营。”

“就我一个?”

“只萧爵爷一人。”

萧冉顿了顿,心里想着自己更不能进去了。

可看到仇校尉正盯着自己,萧冉便说道:“那……你在孙将军手下做什么?”

仇校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萧冉怎么转换了话题。看他又不能不回答,便颔首说道:“卑职平日里只是服侍孙将军,并无其它事。”

萧冉“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军营里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仇校尉抬头看着萧冉,有些纳闷的说道:“萧爵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从九品的官都是做服侍将军的事情吗?”

“哦,并不全是,也有带兵打仗,管理兵器甲仗的。”

萧冉明白了,这位是孙将军的心腹。

“麻烦你回去告诉孙将军一声,就说我不方便,若是有事,可来此处找我。”

仇校尉愣了一下,急忙说道:“萧爵爷,孙将军……”

“孙将军如果没空,就等有空闲时再来吧。我又不走,这些日子都在这里。”

仇校尉愣了,他实在想不出这位爵爷怎么有这么大的派头。让自家孙将军来见你,你知不知道在这关城里,还没有人敢这样说?

你虽为爵爷,不过是沾了你家老爹的光。要轮品秩,却也与我一样,不过都是那兵头将尾罢了。

仇校尉虽是这么想,可也拿这位从九品的萧爵爷没办法。最后看到萧冉确实没有进营的意思,便拱手说道:“卑职者这就回去回复将军,就说萧爵爷不方便见将军。”

“行,你就实话实说好了。”萧冉满不在乎地说道。

仇校尉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看到他走后,萧冉便转头问道:“送饭的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随着话音,老何从人堆里露出头来。

“今天吃什么?”

“小爵爷,今日可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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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萧冉没想到的是,孙将军不但没有来找他,还把他在这里晾了三天。

这可是没日没夜、原地不动的三天。不但那些坐在羊皮上的人草鸡了,就连萧冉也快疯了。

屋檐下,萧冉在那块羊皮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早已没了当初的狠劲。看着那处每天关闭着的营门,萧冉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狗东西,每天在军营里吃香的喝辣的,把我们晒在这里,干毛啊?”

“萧爵爷,不会这孙将军在耍什么花招吧?”周继凑过来说道。

“花招?”萧冉也觉得自己这么多人守在这里,那孙将军不管不问好像也不正常。

“萧爵爷,那晚牛角号……”已过去三天了,周继还在想着牛角号的事情。

“那晚吹的不错,要不今晚再来一次?”萧冉倚靠在墙根处,百无聊赖的说着。

“萧爵爷,可不敢再来了,我听先生说,这关城中人极恨此号声,若是再吹,必犯众怒。”

萧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若是犯了众怒,也只是这边军怒了吧?这城中那还有众啊!”

“萧爵爷说的是,可先生还是嘱咐说,不能再吹了,若是再引起炸营,恐怕那孙将军便会生事。”

“不吹便不吹,你给大家来个快活的,也让大家打起精神来,与那孙将军杠上。”

“那就来一曲百鸟朝凤?”

萧冉想了想,心说除了这个你就不会别的了吗?

哦,还有肝肠断。只是不能再听了,再听就真的肝肠断了。

“周继,若是我哼出一首曲子,你能不能学会?”萧冉突然一脸坏笑的说道。

周继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赶紧又朝前凑了凑说道:“萧爵爷这是要亲自教小人乐律吗?”

萧冉想了想,便说道:“就算是一节音乐课吧。”说完,萧冉便唱了起来。

萧冉唱的很认真,也很有气势。因为他确实喜欢这首豪气冲天的歌曲。每次唱起来的时候,心里便是豪情万丈,有种长刀在手,踏马大地的冲动。

“会了吗?”唱完后萧冉问道。

周继几乎快懵了,这和他心里想的乐律也差的太多了。可看到萧冉一脸兴奋的样子,便违心说道:“甚是雅致。”

“雅什么雅,我问你,你能用唢呐吹出来吗?”

萧冉觉得,音乐这种东西是最为神奇的,既然无国界,必也无时空隔阂。

果然,周继说道:“可一试。”

萧冉摆摆手,说了句“来吧”。

周继拿出唢呐,先是吹出了几个音符,接着便像是找到了曲调一样,吹出来了一段完整的曲谱。

萧冉听完后,心说这周继还真行,就只听自己唱了一遍,就学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了。于是,萧冉点了点头说了句“不错,接着来。”

那周继对乐曲甚是敏感,只听了一遍,便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听到萧冉说不错,心里更高兴了。于是,他鼓足了腮帮子,一口气便把那首歌的前半段吹了出来。

萧冉听了后,不禁大为惊讶,心说这曲子用唢呐来当主乐器,必然轰动。

唢呐,乐器之王,一曲可悲欢,一曲也可激昂。而萧冉此时想干的事,就是一件很有气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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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军舞

唢呐这种乐器,真真的学什么像什么不说,还有个本事就是能让高音更高,高到你怀疑人生。

所以,那首激昂有气魄的歌曲,让周继用唢呐一吹,便是别有一番气势。

萧冉看到周继已经初步学会了,便让他把音再高些,节奏也再加快些。

哪想到周继却不愿意了,对他说道:“萧爵爷,我爹说,这乐律初时有五,宫商角徵羽,后来又有了变宫、变徵,是为七声。其中这宫的音确定了,余部各音之高便也定了。而这宫音,却是因曲而定。萧爵爷所教的曲子,宫音已定,便不好再高了。至于再紧密些,却是能做到的。”

“那就紧密些,再来一遍。”

周继又吹了一遍,萧冉听了听,是自己想要的效果。便对周继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萧冉站起来便向那些人那边去了。

萧冉穿过那些七倒八歪的人,一直走到军营大门前才转过身来。此时,那些人早已没了先前那种势头,一个个都蔫了吧唧的看着他。那个八品校尉为了吃饭方便,也早已把缠在脸上的麻布扯了下来,坐在羊皮垫子上了。

萧冉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道:“伤好的怎么样了?能站起来了吧。”

那八品校尉估计也是躺的难受了,便试着站了站,倒也能站住了。

萧冉便对他说道:“待会别勉强啊,不能动便拍手掌。”

那校尉愣了愣,便试着拍了个巴掌,说道:“萧爵爷,是这样吗?”

“对。”萧冉指着他说道。

然后,萧冉看看那些一脸蒙圈的看着自己的人,高声喊道:“各位,这几日都辛苦了。不过,总是这样坐着也不好,对身体不利,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喊道:“萧爵爷,你是想让我等站着吗?”

萧冉寻声看去,是一位老卒。萧冉便笑着说道:“你说的对,只是我不但要让各位站着,还要让各位动起来。”

那老卒又喊道:“萧爵爷,我等手里无刀无盾,若是有,我等倒是可以为爵爷演练一番。”

萧冉一听乐了,便说道:“没有陌刀盾牌不要紧,我这就教你等一个不用刀不用盾的------”

萧冉想了想就叫那个名字也不错,便又笑着说道:“我就教你等一个精忠报国军体拳。”

萧冉会军体拳吗?会。

要说萧冉怎么会军体拳,全是因为萧冉那一世太宅,萧冉的老妈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让萧冉的老爸休假的时候,带着萧冉去做运动。

萧冉老爸先是带着萧冉跑步,后来便是双杠单杠,等萧冉都腻了的时候,便教萧冉军体拳。没办法啊,谁叫萧冉是一个军人的儿子,只能拿儿子当士兵练了。

没想到,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

至于为什么叫精忠报国军体拳,听听周继吹的就知道了。

等那些人按照萧冉的命令,排列成步军战阵后,萧冉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说这里有个高一些的台子就好了。

不过,这步卒战阵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每个人是呈斜线排列的,不至于被前面的人遮挡住视线。也就是说,如果是与敌人对阵,这些步卒每一个都能看到前方的情况。

萧冉先演练了一遍军体拳。他打的虎虎生风,一看就得到了真传。那些人看了后,便是齐声叫好。

萧冉笑了笑,便招手让周继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后,便又拉开了架势。

这一次,萧冉才真正的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了。

乐曲激昂,气势如虹。萧冉好像又回到了草原上,又回到了纵马狂奔的时候。一套拳,与乐曲相合,在那些人眼里,这就是武,也是舞。

什么盾牌操练,什么步卒阵列,在这武、舞面前都是渣渣。

一曲终了,萧冉也将军体拳和乐曲之间的配合琢磨个差不多了。于是,他便开始一招一式的教那些人。

可能是刚才萧冉表演的太好,那些人学起来便是格外的认真。没多久,那些人便学了个差不多了。

这时候,萧冉便换了一副脸色,变得十分严肃认真,看着这些人说道:“你等要记住今日所学的,以后到了哪里,也要常常练习,对你等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些人便喊着“我等必然牢记萧爵爷所教,时刻也不敢忘记”。

萧冉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等还要记住,今日你等所学的是精忠报国军体拳。”

那些人便又大喊着“我等记住了”。

萧冉满意地点点头,对周继说道:“再来一遍,配乐。”

周继开始吹前奏,那些人开始慢慢起势,随着乐曲激昂变化,那些人开始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上千人,虽是不整齐,可也有了气势。这时候,那些站在军营门后的边军士卒越来越多,他们看着那些人在乐曲的伴奏下,虎虎生风的打拳,步履协调如舞,心里都是震惊不已。

现在他们相信,这些人必是都做过边军,不然,哪里有这等气势。

就在那些人操练的时候,萧冉忍不住又在心里吟唱着那首歌。他现在恨不得眼前这些人都如在草原上一样,身披甲胄,腰挎弯刀。如果是那样,此舞将更加有气势。

若是自己也如先前那样,甲胄在身,陌刀在手,此时便可边歌边舞,让这精忠报国军体拳真真的成为军舞。

这一练便是大半日。老何等人来送饭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些与自己几乎待在一起十年的人,只和萧爵爷在这里呆了几天,便有了如此的气势。

他把那些陶罐等物放在一边,只是看着,并不打扰他们。

和老何这样只是看着,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的还有那位孙将军。他站在军营内的高处,看着外面那些操练的人,心说你等如此齐心,就更不能让你们进这军营内了。

你等在我军营前做出这副有气势的样子,必是那位萧爵爷的点子。以为这样便可让我低头,让你等回到边军中,却是打错了主意。

不过,这孙将军看到那军舞,心里也是佩服的很。若是自己这些边军也能这样,必然不会一听到胡人的牛角号便炸了营。

想到这里,孙将军叫过自己那个随从,对他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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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破阵

孙将军打算破了萧冉这支舞阵的气势,所以,便让仇校尉去安排了。

仇校尉走后,孙将军继续看着萧冉他们在营门外操练。看着看着,孙将军便觉得这萧冉肚子里的鬼道道太多了。先前弄出的那些名堂不算,现在又在自家门前弄这阵势,纯粹是显摆。

军营外,一千多人在唢呐声中似舞似武,虽说不上整齐划一,却也气势恢宏。

那些边军士卒虽是也操练过,可哪里见过这种冲拳踢腿的事啊,一个个便都看傻了眼,不知道这不拿刀不持盾的操练有什么用处。难道遇到那胡人,便这样手脚并用的厮打吗?

正看的入迷的时候,他们却听到了集合操练的鼓声。越来越密集的鼓声,犹如催命符一般,那些边军听到后,便一蜂窝的向检校台的方向跑去。

没多久,数千人便排成方阵,军容严正的出现在孙将军面前。

孙将军看着眼前的步卒方阵,心里莫名有些激动。要说排阵练兵,自家并不比别人差。不然,镇西关重地,何以会让自己镇守。

虽是长期无战事,边军士卒有些松懈,自家不也是心思用在了别处吗?

今日看到营外那些人操练军舞,自己便有了与他们一较高低的想法。

那些人形如乞丐,虽是有乐曲伴奏,终究缺少威仪。而我边军,刀盾在手,战鼓排列,即使没有你等那种花样,必也比你等有气势。

“击鼓,破阵。”孙将军喊道。

咚咚咚咚……一阵初始散落,却越来越紧密的鼓声响了起来。

待数只大鼓同时击响时,只听数千边军同时大喊一声“破”。

声如炸雷,顿时盖过了营外单调的唢呐声。

正在营外舞得风生水起的那些人,猛然听到那一声炸雷般的“破”,瞬时便惊了一下。

萧冉心中也是一惊。这数千人同时呼喊,声音便大的惊人。突然听到这声音,被惊了一下也很正常。可萧冉再看自家那些人,不禁摇了摇头。

鼓声初起时,其实萧冉便看到舞阵已不如先前那样齐整,很多人的脚步便开始乱了。现在这一声如雷吼声,更是如贯耳惊雷,瞬间便打乱了那些人的阵势。一个好好的广场军体拳,现在成了一团散沙。

军阵已破。

萧冉看到玩不成了,便隔着营门看向军营内。只看见一大片边军士卒,正在排兵布阵。

这时鼓声又起,那些边军虽是知道那鼓声的意思,可无奈这破阵阵势早已多时不练,适才喊出那很有气势的一声破后,便渐渐显出了窘相。

要说这破阵势,是王朝步卒必练。只要加入边军,便要学会。

可这破阵势也和其它军阵一样,需要协同配合时时操练才行。这些边军因为久无战事,这日常的操练便不是那么认真。此时突然让他们演练,初时那声喊自然没有问题,可接下来的步奏,很多士卒做着就很勉强了。

只见那些步卒练着练着,脚步便随不上鼓点,不是碰到左边的人,便是踩了右边人的脚。还有一些,别人已经收刀了,他的腰刀才砍出去。那些险些被砍到的人少不了便要骂人,挨骂的那位就更慌张了,可越是慌张,脚步也越乱。

这破阵势要的就是一个全军协同,只要出了一个乱跑的人,便牵连旁边的人。就这样,萧冉看到那些士卒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初时只是几个人,最后便是一片片的乱成一锅粥。眼看着一个好好的破阵势,也和自家那些人的军舞一样,混乱起来。

鼓点依然节奏分明,可台下已是乱成一片。站在检校台上的孙将军,脸上再一次如阴云密布,只差掉下泪来了。

这就是自家引以为傲的破阵战阵吗?幸亏今日只是比试,若是门外的那些人是胡人,想必早已杀进来了。

孙将军此时有些羞怒,恨不得冲下去狠狠鞭笞那些蠢笨的连驴子也不如的边军士卒。

就在这时,鼓声中,却响起了刚才听到的那首气势如虹的曲子。

孙将军仔细听了听,觉得这曲子与战鼓声倒是十分相合。

萧冉也是一愣,转头看着周继,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孙将军下令擂响战鼓后,周继看到自家这边的军舞已是操练不成了,便一脸无奈地看着萧冉。萧冉也没法子,只是看着营中的边军,默不作声。

那周继听着战鼓声,却慢慢听出了鼓点的节奏。便想着自己这唢呐毕竟单调,若是遇到数千人同时演练的阵势,便显不出气势来了。

想到这里,周继便试着吹响唢呐,与边军的战鼓声合在一起。

萧冉听到后,听着听着便笑了。心说这战鼓与唢呐混在一起,怎么有军乐的气势啊!

可萧冉又看到那些边军士卒,虽是战阵已乱,还是疲于奔命般的应付那破阵阵势,脸上便有了轻蔑地样子。

刚才你们吼的那声是什么?听着像是破,现在看来,还真是破啊!

你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了席。

孙将军,不是我一再与你互怼,想必你还不知自家这些边军如此破吧?待边军士卒如晚辈,真真的护犊子啊!

想到这里,萧冉撇撇嘴,转身看着周继,示意他不要吹了。

周继放下唢呐后,萧冉便说道:“不玩了,开饭。”

边军军营中,鼓声虽已是停了,可数千人依然站在那里。

孙将军说了,先站两个时辰再说。两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傍晚,这午饭自然是省下了。

孙将军回到营房后,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那名叫仇彪的随从校尉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声说道:“将军,已是三天,那奏报想必已到永安。”

孙将军瞅了他一眼,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的说道:“回文尚需几日,那萧冉必不会离去,这军中的底细必然被此子看个透彻。”

“那倒无妨,这萧冉不过从西胡回来数十日,王朝诸般事情都不明了,这军中之事,想必他也就略知一二罢了。”

孙将军点点头,又低声对仇校尉密语了几句,那仇校尉边听边不住地点头,最后便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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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营啸

萧冉一心想让孙将军对兵部那道行文睁一眼闭一眼,放过自家那些人。可人家孙将军压根就不想要那些人。

于是,怀着同一个心思的两个人,这些日子怼来怼去的,除了搭上了几条人命外,却都是做了一些没有用的事情。

只是,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事情,却让孙将军觉得自己这边吃亏了。

被萧冉这边弄得夜里如闹鬼一般不说,还用牛角号激的炸了营。后来,萧冉觉得干等着没趣,又弄了个精忠报体拳。那孙将军觉得一帮逃命回来的叫花子也玩军阵,必然不是这正牌边军的对手。

可没想到,除了那一声“破”让萧冉的军舞乱了阵势外,最后露怯的却是自己这边。

怨谁啊?怨自己。

边关无战事,士卒便慌于操练,就连边军的看家阵势都丢了。自己这个带兵将军无论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

士卒不勤于操练,虽说自己也有责任,可挨饿的是那些边军士卒。而自己心里这口恶气,却要另外找人来出。

孙将军想拿来出气的那个人就是萧冉。

若是萧冉此时不是爵爷,手里也没有那两道皇恩浩荡的恩旨,孙将军捏死萧冉与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可今非昔比,萧冉已经承恩做了爵爷。别说是孙将军不能捏死他,就是比孙将军再大的官,也不能随随便便便把萧冉捏死。

这道理萧冉知道不?别忘了,萧冉身边的那个老秀才,此人虽说屡试不第,却对王朝规制十分明白。

要不然,萧冉打死也不做得罪手下有数千兵马的孙将军。

可孙将军手里却有了萧冉的把柄,一个能致萧冉死罪的把柄。

营啸,一个没人能说明白的事情。

那日晚上,边军军营炸营,无非是那些边军被胡人的牛角号声吓破了胆,以为胡人偷袭进了关城。而真正的营啸,却不是三通杀人鼓便可以了结的。

孙将军没有遇到过营啸事件,但是他听人说过。这营啸发生时,往往并没有缘由,只是晚上宿营的时候,没来由的那些士卒便跟中了邪一样,呼啦啦的便冲出军营,一去数十里,到了天明方才醒悟。

若是遇到战时,这营啸便能让一支军队无缘无故的散了。就是在平时,这些跑出去的士卒往往也不是都能回来,总有一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那些带兵的将军,最怕的事情便是遇到营啸。所以,这营啸有时候也成了那些将军打仗失利的借口。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这营啸变成了王朝谈虎色变的事情。

那晚炸营,虽说不是营啸,可也与营啸无异。虽说自己三通杀人鼓便平息了,可把这罪名加在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爵爷身上,却是合适的很。

孙将军不但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数日前,一份详细叙述边军军营中发生营啸事件,和从西胡回来的那些人滋事生非的边报,已经三百里加急送往永安城了。

那边报中说,营啸是萧冉无故跑到关城上,学那胡人吹牛角号引起的。营啸发生后,军营出现踩踏,数十名边军被踩死,另有重伤者百人。

那萧冉自持身份,全然不顾边城重地,在这关城中恣意妄为,实乃不知感恩的狂妄之徒,望当今圣上严办。

边报已送出数日,孙将军估计这几日便有回音,便对军营门口那些人的“逼宫”做法,全不计较,只当是没看见一样。

萧冉带着那些人在这军营门口已是熬了几日,就连那个八品校尉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也没见孙将军出来商谈,萧冉不但有些着急,还有些生气。可着急生气都没用,人家就是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萧冉有点后悔那次仇校尉请自己进去的时候,自己拒绝了。可想到孙将军那张不阴不阳饿脸,萧冉还真的不敢独自进军营。

想来想去,萧冉甚至想到了用钱收买孙将军这个办法。在萧冉看来,这孙将军除了钱,什么也不认。要是一直这样靠下去,孙将军就是不出来,自己只能像是初来时那样,用钱去买自家的方便。

如果真的主要这样,萧冉觉得也值得。

自己这些人这些日子靠在这里,不说有多么辛苦,就是这无聊大家也受不了。这里面真正的老卒并不多,只有区区三十多个。可没有这些老卒一路带头拼杀,这些人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

这上千人就这么呆在这里,自己倒是没什么,时间久了,必然便会泄气。

萧冉看看坐在身边的周继,此时也是一副落寞的样子,双眼无神的看着那些人。

萧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说还能搞出个什么花样来,刺激刺激这些人,也刺激刺激里面的孙将军。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见因为自家这些人吃睡都在这里,这条早已无人走动而变得异常清闲安静的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冉等人赶紧看过去,只见一匹快马旁若无人的冲了过来。萧冉仔细一看,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在隐约飘动。

“快快闪开。”萧冉赶紧朝着那些还在发愣的人喊道。

看到那些人有些迟疑,萧冉再次大声喊道“那是驿卒,快快闪开。”

阻挡驿卒,死罪。

那些人听到萧冉的喊声后,便瞬时从羊皮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将羊皮卷起来,便向两旁闪去------

那些人只是刚刚离开坐卧的地方,那匹快马便冲了过来------

军营门口的边军士卒早已看到那驿卒来了,就在萧冉让人闪开的时候,便已经将营门敞开了。那驿卒喊了一声“三百里加急”就打马冲了进去,营门外只留下了一道尘烟。

萧冉看到营门再次关闭,便想着这驿卒三百里加急所送的必是重要的公文。只是,这几日关城除了自己闹出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其它事情发生,这公文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或许,是王朝有什么旨意下达给孙将军。

这么想着,萧冉重又坐下来,倚靠在墙根下眯起双眼。

可仅仅只有片刻工夫,萧冉便猛地睁开眼睛,身子也立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军营的方向一言不发。

周继见了,便赶紧问道“萧爵爷,可是有事?”

萧冉慢慢转过头,看着周继说道“你还记得先生说过若是再吹一次牛角号,恐怕孙将军便会生事的话吗?”

周继点点头,说道“那日我回去时,先生问起牛角号的事情,我便------”

萧冉不等他说完,便赶忙说道“快去,把先生喊到这里来,要快。”

周继疑惑的看了萧冉一眼,便快速爬起来向东边跑去了。

看到周继走了,萧冉自言自语着说道“怨不得做那缩头乌龟呢,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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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直觉

萧冉不会想到孙将军会拿炸营一事说事,更不会想到一次炸营事件,在奏报中便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营啸。若是萧冉能想到,必然就不会做了。

这道理很简单啊!谁也不会那自己的脑袋去试试王朝的刀锋利不锋利。

驿卒往来传送公文,本就常见。特别是这边关重地,军情边报便来往的频繁一些就更不奇怪了。

可萧冉奇怪的是,自从进入关城,得知那半只护符已经送往永安城后,萧冉便让人便时时注意,看有没有来来这里的王朝官员,或者是送公文的驿卒。

可除了那日打粮回来,在路上碰到那位风驰电掣的驿卒,送来了由孙将军宣读的那两道圣旨和那道让自己难受的行文后,就再也没有驿卒来过。

这不正常啊!萧冉有些纳闷,这关城虽然恪守王朝不战不商不谈的旨令,可毕竟这里也是边关重地,军事要害,怎么就没有往来的军报或者是孙将军请示汇报的公文呢?

还有,永安城距此两千多里,这一路要换多少次马才能来此?还有这驿站除了传送公文,还能做什么?

是不是还可以像那位驿长一样,可以做点买卖……

萧冉搞不明白这些事情,便曾经问过老秀才。老秀才说,那驿卒送信,路途中逢驿站便要换马,不换马便要受罚,沿途所以换马次数无计。

老秀才还告诉萧冉,也不是所有驿卒都这样狂奔。那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还有一般公文往来,驿卒所花的力气是不一样的。

这道理萧冉自然明白,可他还纳闷的是,这驿卒快马加鞭所送的公文,都是哪里发出的。也就是说,谁有权力可以使用驿卒送信。

老秀才说,官家,只有官家才能使用驿站。这官家包括皇上、各位官员,其中也包括像萧冉这样有爵位的人。平常老百姓若是有信要送,则要委托商队或者是来往的行人。

而且,这驿站除了送信,可做的事情也很多。平时过路官员的迎来送往,食宿安排,边远驿站还要管理驿田。

老秀才还说,这关城平日里并无驿卒来往,却是好事,证明边关无战事。

可这一日驿卒来了,且是三百里加急。

既然边关无战事,这一次驿卒所送来的公文,是不是又与自己有关?

萧冉隐隐约约觉得,这一次来的公文,不会是和上次一样的恩旨。

萧冉的直觉没错,军营内,孙将军接过封存完好的公文,验过上面的火印后,便让驿卒离开了。

公文是发给孙将军的。拆开后,孙将军看到是兵部发来的一道行文。他看完后,愣了片刻,便看着一处发呆。

站在一旁的仇校尉见了,便屏住呼吸,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这仇校尉十分了解孙将军的禀性,知道他这个样子,便是要大发雷霆的时候。

“咳。”

原本安安静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

仇校尉听了,心里哆嗦了一下,便赶紧低头拱手说道:“将军。”

这次,孙将军并没有发脾气,而是望着外面轻声说道:“仇校尉,你已跟我多年,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行文?”

说完,孙将军将行文挑在手上,并不看那仇校尉。

仇校尉小心地走过去,双手从孙将军手上拿过那道行文。

仇校尉看完后,将行文小心的放在书案上,垂首站回原处。

“可有话说?”孙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将军,这行文甚是奇怪,并没有说把那萧冉如何,只是让我等从速遣散那些人,不要让他们久留关城。对营啸一事,却是只字未提。”仇校尉万分小心地说道。

孙将军欠欠身,看着远处检校台那根旗杆,心说这些人便是白死了吗?

一只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营门外,周继扶着气喘吁吁的老秀才,一路急跑来到萧冉这边。

看到老秀才来了,萧冉赶紧拉着他的手说道:“怕是牛角号的事情犯了。”

“慢、慢、慢点说,公子。”老秀才抚着胸口,急喘着说道。

萧冉也觉得着急了一些,心说这还不知道什么事呢,自家先乱了。便等着老秀才喘匀了后才说道:“先生,适才有驿卒来此,想是牛角号的事情上边知道了。”

老秀才顿了顿,瞅了一眼军营门口,说道:“是那孙将军出来说的吗?”

萧冉摇摇头说道:“我自己猜的。”

老秀才看似不是那么紧张了,说道:“驿卒来此,所送公文内容诸事皆有,你如何便知就是你那晚所做之事?”

萧冉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了句“直觉”。

老秀才愣了一下,心说这直觉我也有,却不是那牛角号,而是那孙将军就要与你翻脸了。

老秀才为什么会这样想?实在是他不想让萧冉在这里做这与身份不符的事情。

那日萧冉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老秀才心里便不愿意。可看到那些人甚是兴奋,他也不好一个人反对,便想拉着独臂汉子劝说萧冉,不要做这有辱自家身份的事情。

可没想到独臂汉子不愿意,认为自家萧爵爷这样做,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有当年萧大将军的风范。

老秀才无奈,只好一再嘱咐周继,不要让萧冉做出擅闯军营这种杀头的事情来。可他就是没想到,萧冉会让周继去关城城墙上吹牛角号。

那晚牛角号一响,老秀才便是忧心忡忡。第二天见到周继后,更是再三嘱咐,那事只可一次,万万不可再有第二次。

周继走后,老秀才便在心里想着,自家公子已贵为爵爷,怎么还能再和在草原上一样,这么随意行事,全然不顾自家前程?莫不是做了爵爷,这心里便是有恃无恐了吗?

这围堵军营,看似简单,若是只有这些从西胡回来的人做,没有你萧爵爷站在这屋檐下坐镇,那孙将军早就以关城重地,不得随意聚集为由,把他们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还会让你们在这里晒日头吗?

老秀才觉得,过了这段日子,自己要教教自家这位公子那做官的道理了。

只是,眼下把公子劝回去才是正理。于是,老秀才说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可不想萧冉摇摇头,看着军营外的那些人慢慢说道:“死了的那些,我已经没办法了。这些活着的,我定要让他们知道,我萧冉说话是作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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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无火印不加急

萧冉一心想让那些跟着自己一道从西胡杀回来的人过上好日子,可什么样的日子是好日子?

老秀才盯着自家这位公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金銮王朝自打建立那天起,便是纷争不断。先是王朝建立初时,国力羸弱,那些一起打江山封侯的人便趁机割据,自立为王。

好在先皇尚有余威,发刑徒为军,数年征战,结束了那群雄割据的局面。可不曾想太平日子过了没有几年,王朝又悬入宫闱内乱。这一乱又是数年,直到那些耿直的大臣兴兵力争,才将祸乱平息。

等这些事情都平息后,没几年又出来一个正统之争。争来争去,最后便是刀兵相见。直到十几年前,当今圣上的父皇经过一番苦战,才将皇位坐稳了。

可没等金殿上的宝座坐热,西胡却又开始东犯。好不容易等西胡消停了,北狄却又占据了王朝北方大部。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后面,便是王朝百姓无数的悲欢离合,生离死散。

王朝百姓的好日子?恐怕只是在梦里才有吧。

在老秀才看来,只要王朝十几年无战事,便是王朝百姓的福气,也就是萧冉说的好日子。

自家公子想说到做到,给那些人一个好日子,自然是想做一个有信义的人。可公子却不知道,这信义却是要拿命来换的。

“公子,回去吧。”老秀才再次说道。

萧冉依然盯着军营那里一声不吭。

“公子,你的心意大家已经知道了,这做不到想必他们也不会怪你。”老秀才劝说着。

萧冉并非不想回去,可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若是按照先前所登记的那样,自己这些人里,做过军卒的也无非就是那三十多个人。可自己为了让着三十多人能回家,硬是煽动了这一千多人来到这里。原想着人多力量大,那孙将军看到人多人杂,想必不会让这些人再次从军。

可没想到,人家孙将军不理这个茬,硬是把自己僵在了这里。

此时回去,若是孙将军认真起来,便要让这一千多人充军。那时,自己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呢。

“不回去,我和他杠到底了。”萧冉说的没什么底气。

老秀才摇摇头,便在那张羊皮上坐了下来。

“既然公子怕失了脸面,那老朽便陪着公子坐在这里,一起等那孙将军认怂。”

萧冉听了,嘴角便抽了两下。

孙将军坐在那军营里,好吃好喝不说,还吹不着,晒不着,没事还可以操练操练那些士卒。自己这边吃喝靠送,风吹日晒不说,晚上还极为寒冷。这关城靠近那苦寒之地,虽是九月,夜里已是冰凉透骨。

“先生,我家中可还有羊皮等御寒之物?”萧冉坐下来问道。

“喂马的干草还有几束。”老秀才回道。

“那算了吧,我等再坚持坚持。”嘴上虽是这么说的,萧冉心里却想着晚上是不是弄点柴火。

“公子,顾家大嫂甚是能干,已经将那些新衣做了大半,这工钱------”老秀才看着萧冉说道。

“哦,先生不说我倒是忘了,您回去的时候对她讲,这衣服不急着做,要慢慢来。”萧冉赶忙说道。

“公子这是何意?莫不是顾大嫂做的衣服不合你意?”老秀才疑惑的说道。

萧冉心说这新衣服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合意不合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要累着她。”毕竟是两千多人的衣服,虽有陆良等人帮衬,必也十分劳累。

“公子,这些话还是等你回去时,自家去说吧。”说完,老秀才便转过头去了。

“先生何意?”萧冉觉得有些奇怪。

“老朽要去那里。”老秀才指了指军营的方向便站了起来。

“先生,你去有何用?”萧冉赶紧爬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踢了周继一下。

“公子,我要去求那孙将军,让他放过这些人,给他们发放路引。”老秀才说完,便朝军营方向走去。

周继挨了一脚后,早已站了起来,看到老秀才朝那边走,便赶紧跟了上去,一把扯住老秀才的衣角,急急地说道:“先生不能去,这些日子孙将军甚是暴怒,营中旗杆上,已经挂了三颗人头。”

老秀才停住了脚步,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萧冉。

萧冉点点头,心说在回来的路上,我说西胡甚是野蛮,动不动便砍别人的饿脑袋。你说那金銮王朝是礼仪之邦,教化之地,这砍脑袋的事情不是那么随意的。

现在傻眼了吧?那孙将军与花木狸等人不过是一路货色。

老秀才看到萧冉点头,心里顿时震惊不已。

这不是战时,怎么说砍脑袋便砍了脑袋?军中处罚,大都以军棍,怎么这孙将军砍杀士卒竟如此随意?

想那萧大将军在世时,所辖人马数万,战时自家虽不知道,可那关城太平之时,数年也没有砍一位士卒的脑袋。

这孙将军果然暴戾!老秀才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先生,那孙将军不出来,以为我等只能这样干靠没了法子。若是你进去找他了,他便觉得他以为的便是真的。”萧冉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还有办法?”老秀才疑惑的问道。

“告状,告孙将军的状。”萧冉说道。

“去哪里告?所告何罪?”老秀才愣了。

“三百里加急,送往永安城,就说这孙将军带兵无方,草菅士卒性命。还有,私通胡人。”萧冉想到自己也是爵爷,也是可以用驿站快递的,便有些兴奋。

老秀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公子,你虽有驿站转送的之利,可你却不知道,这火印却是要孙将军加盖。若不如此,那驿站只会当做你的私信,送往永安。”

萧冉愣了一下,说道:“我是爵爷也不能三百里加急吗?”

老秀才摇摇头,说道:“不可。除非加盖火印,不然就是公侯也不可。”

接着,老秀才又说道:“这王朝驿站,规制极严,凡递送公文,必要勘验。百里加急,便要加盖火印。这勘验,公子自然不怕,可这火印------”

萧冉明白了,无火印不加急。如果没有关城军营的火印,自己通过驿站送出的信,便是一封普通的信。普通的信,那些驿卒便不需要快马加鞭、一路疾驶。

看来告状这事做不成了。

如果按照老秀才说的,这私信兴需一个月才能到达永安,自己在这里干等着,到时说不定黄瓜菜都凉了。

想让我凉,没那么容易。萧冉看着军营大门,恶狠狠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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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三分道理

不想让自己凉,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让对方凉。

知道自己这个爵爷也无法擅自使用三百里加急后,萧冉其实很失望。自己好歹是王朝男爵,从九品陪戎校尉,竟然连一封特快专递也无权使用,这王朝的规制也太严了吧。

无火印便无加急,自己这边告状自然是来不及了。可直觉里,萧冉觉得孙将军已经在磨刀了。也就是说,孙将军很有可能恶人先告状。

萧冉细细想了想,便觉得自己的直觉很靠谱。那个孙将军无论于公于私,都要告自己的状。

自己这些日子在关城里做的事情,除了半夜鸣号,围堵军营,再就是市价卖马,卖给了自己不知身份的人,便有私自买卖马匹的嫌疑。这些事情,不管明里暗里,都得罪那位孙将军。孙将军只要抓住一条便可利用军营里的火印,来个三百里加急,把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事情告到庙堂上。

这是于公。

再就是自己封爵后,虽然没有直说要回郡主那对金耳环的话。可那日的做法,却是十足的赖皮。要是自己是孙将军,估计也要恼了。看孙将军当时的脸色,恨不得把自己绑了,扔到城外去喂狼。

这是于私。

“先生,若是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们一定要记得看看城外面。”越想越害怕,萧冉便事先给老秀才打了个招呼。

“公子,这是何意?”老秀才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意思,你且记得我的话就是。”萧冉说的戚戚然的,让本已经就很冷的氛围又凭空添了几分凄凉。

“唉,公子,做事不易,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更不易了。”老秀才叹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说完后,萧冉便向军营走去。

站在军营门口的那些人,看到萧冉过来了,好似知道萧冉要去闯龙潭虎穴了一样,麻利的便闪开了一条路。

萧冉虽然走到的很稳,可看到他们这样,脚步也有点慌乱。

没良心的玩意,就不知道劝阻一二吗?哪有看着自家主子去冒险的?萧冉在心里骂着。

眼看就要走到军营大门了,萧冉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在心里说道,终于来了个有良心的了,定是劝自己不要进去的。

身后那人急走数步,赶到了萧冉前面,看着他说道:“萧爵爷,先生说,你的话他明白了。”

萧冉瞅着周继,突然吼道“滚”。

周继一听,搞不明白萧冉为何发这么大火,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萧冉愤愤的看着周继跑远了,在心里想着,原想着此子能陪我一同进去,谁知道竟是来说这个的。

只是已经不能回头了,萧冉转过脸来,看到门口那哨岗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来者何人?”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士卒喊道。

萧冉站直了身子,正色说道:“青州军从九品陪戎校尉,”说到这里萧冉停了停,想了想又说道:“青州北海郡长邑县县男,萧冉拜见孙将军。”

王朝规制,先爵后品,只是为了彰显家世身份地位,以及在享受待遇的时候就高不就低。可在日常介绍自家身份的时候,有实职者却要先报官职。

萧冉已被认命为青州军从九品陪戎校尉,自然要先说官职。

问话的那个士卒先是盯着萧冉看着,似乎是想看看这个数日不洗脸的叫花子到底长的什么样。可听到萧冉自报军职后,脸上便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从九品,在这个边军军营中比关城里的野狗还多,平日里便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可等到萧冉把自家封号全说出来后,那名士卒原本一脸恶气的样子瞬间便变了。只见他吃惊地看着萧冉,嘴巴半张着,好似眼前站着的这位不是人,是索命的无常。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穿着破烂、脸脏如叫花子一样的家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萧爵爷。

那士卒满眼惊奇,却下意识的打开了那道木门。

萧冉瞟了他一眼,就在另几位士卒有些愣怔的眼光里,昂首向营内走去。

可这军营甚大,前些日子也就是隔着营门向里面看过,走了几步后,萧冉便不知道向哪里走了。

于是,他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那些还在发愣的士卒说道:“麻烦一下,给带个路。”

这时候,那几位士卒才像大梦初醒一般,顿时明白了过来。可是,萧冉已经进营了,若是此时让他出去,似乎也不好办。

那几名士卒飞快地交换了几下眼神,接着便有一位士卒跑过来行礼说道:“萧爵爷,小的这就给你带路。”

萧冉点点头,转过身去。这时候,他看到一名士卒飞一样的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萧冉暗自笑了笑,知道这是去给孙将军提前报信的,便说道:“这位军头,你不用领着我绕路,我们只慢些走便可。”

那名带路的士卒听了,知道萧冉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勾当,便站在一旁,垂首羞惭说道:“萧爵爷,原谅我等则个,实在是适才惧于爵爷的大名,没能先去通报将军,便让爵爷进来了。”

萧冉一听这话,倒是有些乐了,呵呵一笑,说道:“我就这么有名吗?”

那名士卒抬眼看看萧冉,心说不是你,那旗杆上怎么会挂着三颗人头?你就说你自己在这边军里有名没名吧?

虽是这样想,那名士卒也知道不能这样说。此时看到萧冉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了,这名士卒也不那么紧张了,便抬头说道:“萧爵爷想必还不知道,与你有交集的人,都已经死了。”

萧冉原本乐呵呵的面容顿时僵住了。

良久,萧冉才说道:“你与我在此说话,算不算有交集。”

那士卒一听,差点便跪下来。只听他连声说着“这个自然不算是有交集”。

萧冉便又笑了笑,说道:“那你还不赶紧带路。”

那士卒一听,便忙不迭的指着检校台的方向说道:“爵爷这边请。”

萧冉昂首向那边走去。只是,在他心里,还在想着那名士卒的话。

与自家有交集的人都死了。

细细想来,这句话好像也有三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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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白虎堂

萧冉走的很从容,从外表看,丝毫也看不出他此时心里已经是心潮澎湃。

从自己出现在草原上的第一天算起,因失羊,大清早埋了顾老二。花木狸来杀自家,后来又埋了张甲赵乙。这些人与自己都有交集,他们都是大将军府府中的人。

后来死去的那些,萧冉认为他们都是为了回家而战,也就是为了回家而死。

可这些人也和自己有交集,只是这交集是自愿的。自己去了土城,说要带他们回家,他们便随了自己去了。这前前后后,有四百多人就这样没了。

可自己却救了更多的人。想到这里,萧冉便是正气满满,脚步也踏实有力了。

若是说与自己有了交集便要死,这军营中与自己交集最深的,便是那位孙将军。

这样一想,萧冉便莫名有些喜悦。

行不多时,萧冉便看到检校台西侧一座面南背北的殿堂。

“萧爵爷,那处便是将军发号施令的地方。”那名士卒指着殿堂的方向说道。

说完后,他瞅了检校台那里一眼,便不说话了。

萧冉侧目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三颗人头。

虽说前几日自己隔着营门看向这里时,早已看到这些人头。现在如此近的距离,看上去便是很清楚。

萧冉正目向前看去,有意不看那里。不是萧冉害怕那三颗看上去面目狰狞的人头,实在是想不出这孙将军缘何要如此做。

萧冉刚才在来的路上与那名士卒闲谈时,早已经知道那三颗人头中的两颗,就是给孙将军小妾守门的那两位士卒的。

就是因为一次争执,孙将军便要了那两人的性命。恐怕这孙将军不是为了出气,而是为了杀鸡儆猴吧?不然,为何要挂在这里数日。

至于那位倒霉的伍长吴老三,萧冉觉得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集市购粮,商贩打骂我等的时候,这个拿了我的,吃了我的的吴老三却自行走了,全然不顾我等。既然你忘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规矩,便是该死。

这三个人,却是真正的与自家有交集。

两个因为与自家争执而死,一个被牛角号吹死了。萧冉觉得这事有些闹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想着,就听那名士卒说道:“萧爵爷请留步,我去通报一声。”

萧冉看着眼前那座高大的殿堂,心说这孙将军办公的地方倒是挺气派的。再抬眼向上看去,一块牌匾挂在大堂的正上方。

牌匾蓝底金字,写的是白虎堂。

萧冉看着那三个金色大字,想着这将军府为何要用这个名号?

莫不是西胡人如狼,便要用着百兽之王的虎来压制吗?

“萧爵爷,孙将军有请。”那名士卒跑出来说道。

萧冉踏上大堂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便看到大堂内,两排持刀肃立的士卒早已在等着了。

萧冉停了一下,可看到书案后的孙将军已经看到自己了,便硬着头皮走完了最后几节台阶,进到大堂内。

走近后,萧冉才看清楚,那些持刀而立的人,并不是穿着士卒衣服,而都是披甲的校尉。只是从外表看,自己也分不清他们的品秩。老秀才说,王朝文官品秩高低则衣色不同,这武将便难分了。特别是从九品到正六品的校尉,若是穿着甲胄,便很难区分。

萧冉左右看了看,心说这些人里面,估计大多数都比自己的品秩高吧。再看看正前方,孙将军端坐在书案后面,旁边站着的就是那名与自己品秩一样的仇校尉。

萧冉站定后,心想如果孙将军想害自己,便用不着摆出这般气势。自己已经进了这军营,便是他案板上的肉,随他的便了。

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杀我萧冉一刀足矣,用不着这许多的人。

想到这里,萧冉索性大大咧咧的喊道:“孙将军,这么久没见了,你身体可好?”

孙将军看着萧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萧冉喊过后,看到孙将军有意冷淡自己,便看着他又说道:“孙将军定是行伍出身吧?”

孙将军听了这句话,便不能不回答了。因为他确实是行伍出身,一刀刀的砍出来个从四品将军。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

“正是。”孙将军傲然说道。

“我说对了吧?不然,你孙将军怎么会连这王朝礼制都不知道。”萧冉略带讥讽的说道。

孙将军明白萧冉的意思,便瞪了他一眼,站起来随意拱手说道:“见过萧爵爷。”

萧冉也拱手说道:“见过孙将军。”

两人打过招呼后,便又无话了。

看到孙将军又坐下后,萧冉左右看看,看到仇校尉那边有一只矮凳,便对着仇校尉说道:“来你家做客没茶也就罢了,这坐也不让坐吗?”

孙将军皱皱眉头,心说这堂堂白虎堂,是调兵遣将的地方,怎么就成了你喝茶的地方?

“萧爵爷,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白虎堂,是边军中枢,军机重地,怎么是喝茶的地方呢。”孙将军的话里已是带着讥讽之意。

萧冉看了一眼书案上的茶碗,心说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啊!

“既然不是喝茶的地方,坐应该让坐吧?”萧冉看了看那只矮凳。

孙将军使了个眼色,仇校尉便将那只矮凳搬了过来。

萧冉面有得色,随手在矮凳上抹了一把便坐下了。

可等他坐下后,便知道中了孙将军的套。

那只矮凳极矮,萧冉坐下后,便看不见坐在书案后的孙将军了。

萧冉暗自骂了一声,便站了起来,拖着那只矮凳向后退去。

矮凳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阵怪声,那些校尉听了,便都是一脸的恨意。

等萧冉摆好矮凳,重新坐定后,已是离孙将军十来步远了。

“孙将军,今日我来找你吧,就是为了说一件小事,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萧冉装出与孙将军很熟络的样子,好似平常拉呱一般。

孙将军没有理他,而是低头看着书案上的那道公文。

“孙将军,你知道我有二千多人,都住在我家院里。”萧冉顾自说道。

孙将军虽没抬头,可萧冉的话却听得清清的,便在心里说道,也不全是住在你家院里吧?这军营外面那些,不也是你的人吗?

“这人多了吃的就多,这道理孙将军带兵多年,想必清楚的很。”萧冉又说道。

孙将军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有话你快说。

“吃得多,这开销就大,这不,我便让人去那集市上,又买了十口铁锅。”

听到铁锅二字,孙将军抬起了头。

看到孙将军的样子,萧冉暗暗心喜,看来这铁锅果然与孙将军有关系。

“可没曾想,这铁锅过关卡的时候,每口便征了一贯钱的通关费------”

没等萧冉说完,那孙将军便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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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打脸

“可有此事?”果然不出萧冉所料,孙将军听到铁锅二字,顿时坐不住了,站起来问道。

王朝有令,片铁不许如胡。你当是说着玩的吗?那旨意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走私铁器入胡,杀无赦!

关卡守军归孙将军节制,收取私钱,私放铁锅入关,且已成惯例,用屁股想一想也知道,这座已无百姓居住的关城,哪里会用到那么多的铁锅。

“确有此事。”萧冉盯着孙将军说道。

“可有人证?”孙将军的脸色甚是难看。

“边军伍长吴老三,哦,已经被灭口了。”

“一派胡言,吴老三当值醉酒,被人钻了空子,跑去到城门楼上吹号,引发营啸,已经被我正法。何来的灭口一说?”

营啸?萧冉想着那晚的情景,心说不是你等惊慌失措,自相践踏吗?怎么就成了营啸了?

“哦,不是灭口,那我倒是误会了。”萧冉故作惊讶的说道。

“误会?你空口白牙一句误会,就完了吗?”孙将军声色俱厉的说道。

“那我说声------对不起?”萧冉试探着说道。

孙将军用力拍了一下书案,大声说道:“诋毁王朝命官,按律当斩。”

萧冉笑了笑,翘着二郎腿说道:“别急啊,孙将军,咱们先别急着扣帽子,此事是不是误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倒要谁说了算?”孙将军吼道。

萧冉站起来,双手抱拳朝上一举说道:“当今天子。”

孙将军盯了萧冉许久,才慢慢说道:“你的意思是要将此事奏报朝廷,请天子定夺?”

“是啊,我是爵爷,你是将军,咱俩打官司只能找当今天子了。”萧冉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孙将军想了想,觉得这萧冉他娘的说的也对。此事牵扯军营,一般的衙门还真不能处理,只能是报到兵部,再由兵部报皇上。

可要是将此事一五一十的报与兵部,除了铁锅一事,还要再次牵扯到炸营一事。铁锅这事先不说,就这个炸营一事,兵部却已有行文。

此时那道行文就在眼前的桌面上摆着呢。

看到孙将军好一会无话,萧冉便又坐了下来,自顾自的说道:“我与孙将军两人,个人写个人的状子,谁也别看谁的,一起密封了交给驿站,然后就在这里等着可好?”

可能是孙将军此时心里想的有点多,便没有觉察到这是萧冉用这个办法,让自己的状子走驿站快递的路径。

孙将军想了很多,炸营一事兵部并无定论,若是再牵扯到铁锅一事,后果便难以预料了。

孙将军思前想后,觉得这官司不打也罢。

“萧爵爷,若是照你所说,等朝廷派人来为你我分辨是非,必要等待一些时日。”良久,孙将军才说道。

“我等的起。”萧冉换了一条腿翘着。

孙将军瞪了萧冉一眼,心说你等得起,我他么的等不起。

“萧爵爷,今日我已接到兵部行文,命我从速遣散你家中那些人。”

说完,孙将军将那道行文拿起来,站在一旁的仇校尉见了,向前一步接过行文,走到萧冉面前。

萧冉愣了,心说自己的直觉怎么会这么准?那驿卒送来的公文果真与自己有关。

仇校尉过来后,他只是瞅了那道行文一眼,便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说道:“不用看了,我相信孙将军说的。”

孙将军看他这个样,心说这萧爵爷不会是在西胡十年,把这东土的文字都忘了吧?

孙将军哼了一声,说道:“萧爵爷不看也罢,这行文本就是发给本将的。”

萧冉一听,心说还给你脸了,我只是心里惊喜莫名,有些激动而已。况且,那行文上从速遣散四字我早已看清了。

“孙将军打算哪天遣散他们?”萧冉尽量说的略带委屈一点。

“从速。”这本就是行文上的话。

萧冉一听,心说你打官腔的本事可比练兵的本事可大多了。

“孙将军,你看三日之内可好?”话一出口,萧冉便后悔了。

自己干嘛要说三日,说三十日不好吗?只说三日,显得自家这边很着急离开,那孙将军说不定就会起疑心。

按照孙将军的禀性,一旦起了疑心,便会怀疑那些人想从军是假,真实是在难为他,说不定便会节外生枝,再生出事端来。

果然,孙将军听到三日之内的话后,便盯着萧冉,像是要在他脸上找什么的样子。

萧冉已经数日没有洗脸了,脸上除了污垢,自然没有别的。可这污垢却也帮了萧冉,这样,孙将军便没有看出萧冉脸上的懊悔神色。

“我家已经没米了。”萧冉冷静地说道。

听了这话,孙将军的视线移开了。

萧冉暗暗舒了一口气。

“那倒不用急,行文上只说是从速,并没有规定几日。”

孙将军说完后,便在心里想着,这萧冉让那些人来军营门口生事,果然是想甩包袱。

哼,你却是算差了账,以为本将军这里就有多余的米吗?

你萧冉贪财忘义,一心想把那些人送到我营中来,是不是那卖马得的钱,你便可以得了大半?要说心黑手辣,贪得无厌,我倒是要叫你一声先生。

这孙将军只知道自己腹诽,却忘了正是他在边报上写的那句“萧冉所带回之人,俱以沉淫胡地多年,本性已改,早已忘记王朝礼仪,一旦编入军中,势必难以约束……”兵部才下了从速遣散的命令。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萧冉也好不到那里去。就单单他带着那些人在军营门口喝了数日的西北风来说,此事便是白受罪。若是萧冉知道孙将军根本就不想要那些人,自己和那些人这些日子的苦白吃了,心里还不知有多懊恼呢。

所以说,不该装逼的时候,就不要装逼。不然,便会打脸。

“两天吧?”萧冉装出一副恳求的样子。

孙将军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心说这多一日的米钱你都不肯出了吗?

“三日,只三日。”孙将军语气坚定的说道。

“本将也要有签发路引的时间。”孙将军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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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路引

三天时间,对孙将军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但够签发那些路引的,而且还够安排一些其它的事情。

孙将军的军营中有若干名书吏,还有一些读过书的校尉。这些人加在一起,只需要一天的工夫,就能写完两千五百多人的路引。

路引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姓名籍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写完后,便是钤印。

萧冉拿过陆良的路引,看着上面那些字,心说这就是王朝的身份证吧?

如此简单的一张纸,便让自己这些人滞留在这里数十日而不得返乡。

第一天的傍晚时分,那些从西胡历经千辛万苦才回来的人,便都拿到了那张纸。也就是从今天起,他们才真正的算是王朝之人。

周继是最后一个拿到路引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又要到哪里去。

萧冉看到周继一脸乞求的样子,便笑着说道:“你爹从没有对你说起过家乡在哪里吗?”

周继摇摇头。从他记事起,便是跟着自家老爹东跑西窜的,哪里有什么家乡啊!

其实萧冉早就为他想好了,现在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便对他说道:“周继,青州北海郡长邑县人氏,从镇西关来,去往家乡。”

周继听后,顿时大喜,便跑到那些书吏面前,喜滋滋的报了自己的名字和萧冉说的“家乡”。

而郡主和扎木合,早就由老秀才领着将路引办好了。

郡主和扎木合的路引上,也写的是和周继一样的地方。只不过,郡主的名字变成了欧阳铃儿,扎木合的名字变成了顾三郎。

萧冉给扎木合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问过顾大嫂。顾大嫂听说扎木合做的也是喂马的差事,便一口答应认了这个小叔。只是枣儿看到扎木合后,怎么也不肯喊一声叔父。

最后,还是郡主让扎木合领着枣儿去了后院,骑在狮子照上绕着后院溜了几圈后,枣儿才甜甜的喊了一声“叔父”。

可不曾想,枣儿喊过后,扎木合竟哭了。

他哭的时候,只有枣儿看到了。

事后,萧冉想了想,自己与扎木合,还有顾大嫂、枣儿之间的关系有点乱。

自己与扎木合因为狮子照的原因,已经称兄道弟,现在自己喊枣儿的娘亲大嫂,枣儿喊自己公子哥哥,扎木合又是枣儿的叔父。按理说,枣儿也应该喊自己一声叔父才对,可枣儿偏着脑袋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便是各喊各的,谁也不管谁。

郡主看到路引上那个名字后,倒是十分喜欢。萧冉和老秀才看到后,便同时舒了一口气。

早在进入关城前,萧冉便与老秀才商量好了。若是关城中有人对郡主的身份起疑,便说郡主是老秀才的养女,名字叫做欧阳铃儿。

至于这欧阳铃儿是哪里人,如何收养的,就说不知道,只说是在她尚在襁褓中时,路边捡的。

这番瞎话是萧冉编的,只有他和老秀才两人知道。郡主只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先生的养女。若是遇到那些好奇心很强的,郡主便推说不知道,让他们去问老秀才和萧冉。

这也就是一个事先商量好了的说法。现在萧冉已贵为爵爷,想必没人敢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些人当中,只有萧冉用不到路引。他手中的那两道圣旨,和怀里揣着的开国县男金印,便是他的路引。

至于独臂汉子和老秀才等跟着萧冉的人,路引自然在路上是用不着的。可一旦到了封地,却要拿路引去当地官衙落籍。

这一日傍晚,整个院落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都是一脸的兴奋。

只有顾大嫂,看着眼前那些麻布愁的差点哭出来。自己没日没夜的赶工,到今夜为止,虽说这院里的人都有了一件新衣,可自己却单单把那个萧爵爷的漏下了。

自己真是该死啊!怎么单单就把他的给漏了呢?

想来这些日子太忙,自己没有顾上想周全吧。

可顾大嫂仔细想了想,这事其实不愿自己。那日自己跟随萧爵爷来到这里后,那萧爵爷便想出了一个剪裁衣服的办法。

他让所有人列队站在一起,然后便将身材差不多的依次选出来,又列为三队。这样,自己便不用挨个打量他们的身材了,只要照着三个人的身材制衣便可。

只是这些人虽然高矮不同,但却是一样的瘦弱,倒是省下了不少的麻布。

现在想想,萧爵爷确实不在那三队里面,自己也就少制了一件衣服。

那个帮忙做衣服的陆良说,想必公子已经是爵爷了,不用再穿这种粗衣,少做了便少做了吧。

可自己却真心想给他做一件衣服。

顾大嫂一边想着,一边摊开那块麻布,想着就是一夜不睡,也要为萧爵爷做一件麻布衣服。

就在这时,萧冉却来了。

顾大嫂有些慌乱,看到自己制衣的这个地方,除了与枣儿睡觉的那处,便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便急忙说道:“爵爷,奴家失礼了。”

说着,便要曲身行礼。

萧冉连忙说着“不用不用”,可也没好意思去搀扶。

顾大嫂行过礼后,便有些拘束的站在一边。

萧冉打量了打量这处地方,说道:“这里原是盛放马料的地方,也就是------”

印象里,那个顾老二就是每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可想到眼前的顾大嫂,萧冉便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顾大嫂说道。

萧冉一想,这顾大嫂原先是来过这里的,便笑了笑,说道:“委屈你们了。”

顾大嫂眼圈便红了,低声说道:“爵爷这样说,奴家便是该死了。”

萧冉一听,便赶紧说道:“我不说了便是,只是有一事却要与你商量。”

萧冉知道这顾大嫂甚是知礼,便不等她客气,接着说道:“那日将你和枣儿带到此处,原本想着让你帮外面那些人衣服。今日衣服已做毕,可你也知道,孙将军这两日便要遣散我等,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青州?

若你不愿意,明日我便安排人,送你和枣儿回去。只是,那日已将你家搬空,你回去后,便不甚方便。”

萧冉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后,便看着顾大嫂的脸面,等着她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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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一点小事

顾大嫂听完萧冉的话后,心里一阵嘀咕。

这萧爵爷说了这许多,明明是想让自己跟着去青州,却说什么家以搬空,回去后甚是不方便的话。

想着那日搬家时的情景,顾大嫂早已知道萧冉的想法了。

“我家夫君在世时曾对我说过,有幸遇到大将军垂怜,才能从刑徒做了马伕,还娶了妻------”说到这里,顾大嫂已是说不下去了。

萧冉知道顾老二因为失手伤人,才被罚做刑徒来这边关的。自家老爹看他为人忠厚老实,只是一时失手犯事,并不是真的心狠之人,便让他在府中做了马伕。

“我家夫君虽已不在了,可我记得他说过,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还让我记住大将军的恩遇。今日大将军虽已不在了,可我自当把此恩记在爵爷身上。若是爵爷不嫌弃我手粗,我可在府中做一下人,服侍爵爷。”说完,顾大嫂便要下跪。

萧冉一看,赶紧阻止她,说道:“大嫂言重了,你夫君为我而死,我早已发誓,将你和枣儿当家人对待。若是你跟着我去青州,以后你我便以叔嫂相称,枣儿便是我的侄女。”

“爵爷------”顾大嫂顿时急了。

萧冉一笑,说道:“这爵爷你以后便不要叫了,只喊我小叔便可。”

顾大嫂已是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萧冉。

萧冉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心说扎木合兄弟,以后枣儿见了我叫哥哥,见了你叫叔父,你要敢称大,我就让你给郡主当一辈子上马櫈。

顾大嫂愣了片刻后,如同缓过神来一般说道:“爵爷,这事------”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今晚事情很多,我就不打扰了,嫂嫂歇着吧。”说完,萧冉转身要走。

顾大嫂看着萧冉那身叫花子衣服,赶紧喊住他说道:“既然爵爷不嫌弃我和枣儿,今日我便喊你一声叔叔。”

说完,顾大嫂便曲身行礼,喊了萧冉一声“叔叔”。

萧冉赶紧作揖回礼,喊了顾大嫂一声“嫂娘”。

顾大嫂起身后,便又笑着说道:“只是枣儿又去与那位姑娘玩去了,不能给叔叔行礼了。”

萧冉赶忙说道:“无妨。反正她只喊我公子哥哥,便随她吧。”

“我今晚便让她改口。”

“别,就让她这么叫,谁也别管。”

顾大嫂看萧冉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以后我慢慢教她吧。只是,叔叔你身上这件衣服,实在是------今晚我便是一夜不睡,也要给你做件新衣。”

萧冉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又看看顾大嫂甚是关切的眼神,便笑着说道:“我这就叫人多送几只火烛来。”

萧冉来到院中后,找到老何,让他给顾大嫂去送火烛。然后,便将独臂汉子叫来,对他说道:“后日卯时,我等准时出发。”

“是。”独臂汉子回道。

“还有,明日你和先生,还有老秀才,再叫上那两个八品官,还有周继,咱们去一趟军营,找那位孙将军去。”

“小爵爷,你这是又要闹哪一出啊?”独臂汉子自从萧冉封爵后,便不再称他小将爷了。

“把他欠咱们的要回来。”萧冉冷冷地说道。

此时月朗风清,独臂汉子便看到自家小爵爷脸上的神情,与大将军当年带兵出征时的神色甚是相似。

独臂汉子以为自己眼花了,便定睛一看,萧冉英俊的脸庞线条分明,双眼凝视远处,透出一股镇静坚毅的神色。从他这里看上去,这就是萧大将军再世。

跟随萧大将军南征北战多年的独臂汉子,看到萧冉此时的样子,心里便是大惊。

谁言王侯将相没有种乎?在独臂汉子眼里,自家小爵爷就是天生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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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军营里点卯的鼓声响过后,营门外便走过了几个人来。

站岗的士卒看到这几个人后,脸上便抽了两下,心说这位爷怎么又来了?便走向前去,让萧冉等人等着,他去通报一声。

萧冉倒甚是客气,只是站在门外等着。独臂汉子等人今日穿的衣服比前些日子更破了,不但都是一副衣不遮体的样子,还透出一股酸腐气味。

萧冉也还是穿着那件叫花子衣服,只是那件衣裳又缺了几块,如此身上露出的地方就更多了。

已是深秋,西风已凉。萧冉就穿的破破烂烂的挺在军营门口,独臂汉子等人分站在他两旁。另几位站岗的士卒见了,便在心里暗暗笑着。

这爵爷穿的还不如叫花子,手下也是这副打扮,也不知道这爵爷是有钱不会花,还是真的没钱。

正这么想着呢,周继随手一扔,一大把铜钱便扔在了那几名士卒的脚下。那几名士卒一见,便鸡抢米一般的抢了起来。

萧冉看了独臂汉子一眼,眼神里分明是“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在的边军”。

独臂汉子自然明白萧冉的意思,便一脸愤怒地看着那些捡拾铜钱的士卒。

这会儿,那名报信的士卒回来了,看到那些抢到铜钱的士卒一个个都是笑逐颜开的模样,便有些愣怔。

这闲着的有钱,跑腿的反而没钱,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可孙将军已经下令,让他带萧冉等人进营,他也不敢耽搁,便又瞅了瞅那几位一个劲朝着萧冉等人致谢的士卒,悻悻然的带路去了。

进营走了没多远,周继看到萧冉的眼色,便随手又扔出一把铜钱。

铜钱落地后滚出了老远,那些士卒听到铜钱落地的声响后,都向这边看着。他们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铜钱好像无主,便飞快地向这里跑来。

那名带路的士卒本来心里便有怨气,这时看到这些分明是赏给自己的铜钱,就要被那些饿狗一样扑来的士卒抢走了,便顾不得萧冉等人了,赶紧趴在地上抢了起来------

萧冉憋着笑,带着独臂汉子等人径直走了。

进到白虎堂后,萧冉等人看到只有孙将军和那个仇校尉在里面,便笑着说道:“孙将军,今日怎么没看见那些持刀的校尉啊?”

孙将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说那日你在这里做戏,走后不一刻整个军营便知道了你萧爵爷是一个赖皮的叫花子。今日我将他们遣散,却是为你留面子。若是他们看到你等穿成这样站在这里,你萧爵爷便会得一个“吝啬鬼”的诨号。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孙将军怕萧冉再说出那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便是另一回事了。

“萧爵爷,可是有事找我?”孙将军冷冷地说道。

“一点小事。”萧冉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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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敲打,不是敲诈

听到萧冉说有一点小事找自己,孙将军在心里骂了一声,你萧爵爷自打来到这关城就没有小事。

“那个,我寄存在你处的衣裳是不是该还给我了?”萧冉说道。

孙将军楞了一下,便说道:“想必萧爵爷是贵人多忘事,兵部行文上说的明明白白,甲仗封存,且是由本将军封存备用。何来的寄存一说?”

“我知道啊,行文还在我这里呢。可是,孙将军,那行文上只说甲仗封存,可没有说衣裳也封存吧?”萧冉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本将军什么时候封存你的衣裳了?”孙将军急了,心说你那衣裳给叫花子穿都嫌破。

“孙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在城外让我等卸甲弃刀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我等除了那层你说的甲,便再也没有可以遮体的了吗?”萧冉说着还指了指自己露着的半拉肩膀。

孙将军有点蒙,那些甲胄是自己派人拿回关城的,后来又依据兵部的指令把它们封存进武库了,怎么现在在这位萧爵爷的嘴里,就成了衣裳呢?

“所谓衣裳,便是遮羞保暖之物,若是我等只有你说的那层甲来遮体,它就是衣裳而不是甲仗。当初孙将军封存甲仗的时候,将我等的衣裳也一并封了。那时天气还暖,我便当做是临时寄存,故没有讨要。”萧冉全然不顾孙将军有些发青的脸,继续说着。

孙将军此时已经恨得咬牙,心说前日你来此时,衣裳还没有这般破,今日便是漏肩漏肚的,是做给我看吗?

“现今已是深秋,天气已凉,我等还要千里跋涉,只是这么穿着,不等到家便冻死在路上了。”这倒是实话,若是穿成这样,肯定会在路上冻死。

从这关城去青州有四千多里路,估计走到一半,就会下雪了。

孙将军听到萧冉说出“冻死在路上”的话后,心里便明白了,这不是来要那些甲胄的,而是来要钱的。

三千副甲胄,别说是你萧爵爷,就是王爷也不能私藏。府中私藏甲胄,便是谋反,一旦查获便是抄家问斩的罪名。

你萧爵爷连先爵后品之事都明白,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孙将军觉得萧冉就是知道私藏甲胄便是重罪,才说那些甲胄只是衣裳,是他们用来遮体保暖的东西。

这种文字游戏,孙将军觉得萧冉玩的不好。至少不如自己玩得好。

“萧爵爷,若是寒冷难捱,路上你等可以购衣。至于你所说的衣裳,在你等眼里是衣裳,在我眼里便是甲胄。”孙将军冷笑着说道。

“既然那些衣裳是你孙将军眼里的甲胄,我等买衣裳的钱,路上的花费,就要你孙将军出了。”萧冉理直气壮地的说道。

孙将军真想抽他,这是哪里的歪理啊?怎么就要出这衣裳钱了?

不过,这萧冉此时看上去十分的镇静,好像就是要看看自家听了这歪理后,有什么反应。

孙将军瞬时变得警觉起来,心说这萧爵爷做事表面上虽不着调,可能从西胡率领如此多的人马回来,必然不可小觑。他这么刺激自己,必是有别的想法。

于是,孙将军重又坐了下来,面色平静的看着萧冉一言不发。

萧冉看到孙将军几乎快要蹦起来了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他。可孙将军接着又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自己,萧冉便想着谁先说话,谁便就输了。

于是,大堂内一时竟安静的落针可闻。

孙将军知道,萧冉说到了钱,必是与马儿有关。他卖马得了三十万贯钱,还会买不起衣裳吗?现在跑到这里来要衣裳钱,必是已经觉察到什么,来这里敲诈自己。

萧冉是这样想的吗?

也是,也不是。

萧冉原本只是想着自打自己带着这些人回来,便受尽了这个孙将军的盘剥。先是见死不救,后来出手便让自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这人情原本是不该欠的。狼兵已经到了城外,且在残杀王朝军民,你孙将军镇守一方,却只作壁上观。

只此一点,你孙将军便是罪人。

我部与狼兵第一次厮杀,已经给你争取到了备战的时间,你却一抛百贯,把这救人之事当做了生意。你们边军是不是做生意做上瘾了?凡是都要论钱吗?

它日狼兵来犯,你孙将军是不是还要看是那王朝还是胡人给你的钱多,来开关关城的大门?

人人都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便是王朝之福。

如果武将爱财又会怎样?是不是比那文官爱财要可怕百倍千倍?

明日我等便要东去,既然你孙将军爱财,今日我便让你出点血,让你知道拿了不该拿的钱,便会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萧冉便死死地盯着孙将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有好几拨想进来请示的人,看到大堂里的情景后,便没有敢进来,最后,还是孙将军先开口了。

倒不是孙将军靠不过萧冉,实在是他受不了。

独臂汉子等人身上发出的酸腐气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气味便越来越大,现在整个白虎堂内,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站在一旁的那个仇校尉满脸通红,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萧爵爷,这遣散的费用,我便出了。只是,此事到此为止,明日关城之中,我不想再看见一个你的人。”孙将军说完后,便起身想走。

“孙将军且慢,你还没说到底多少钱呢?”萧冉赶忙问道。

“每人三贯,不商量。”说完,孙将军便向后面跑去。

那仇校尉一见孙将军走了,便干呕着跟了出去。

白虎堂内,萧冉等人看到他俩走了,便笑出了声。

不要以为萧冉没点逼数,敢来要挟孙将军。要是知道这两人杠了半天,谁也没说买卖马匹的事情,便不会认为萧冉是在做没脑子的事了。

萧冉等人今日能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那些马匹。

如果不是看到萧冉是带着一支骑军回来的,孙将军在关城城墙上,便会看着萧冉等人被狼兵杀光。

不战不商不谈,只这旨意,孙将军便没有过错。

况且,城门洞子已经堵死,边军无法出城应战。

可那些马匹现在却不知在何处。

那日与李校尉谈妥价钱后,那些马儿便不见了。

萧冉曾去过那处马圈,那里早已是空荡荡的了。而他为了答谢孙将军的救命之恩,送与孙将军的那一千匹战马,也不在这关城内。

所以,两人对峙的时候,虽然说到了钱,却都不提卖马的钱,就是因为两人各怀心思。

看似一次无理的闹剧,实则是一次敲山震虎。

只不过,孙将军认为是敲诈,而萧冉却是要敲打敲打他。

就在这白虎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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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押款队

每人三贯。这可是当初孙将军出的买马价钱。

对孙将军来说,作为遣散费,便是巨款了。

不商量,可不是因为孙将军确实忍不了大堂里的气味了,而是他想用此高价堵住萧冉的嘴。还有就是,这脱口而出的价钱,大有事情从哪里起,便从哪里了结的意思。

傍晚前,一队边军士卒在那个仇校尉的带领下,挑着担子来到萧冉这处院落里。

萧冉叫老何将筐中的铜钱点数入库,然后便与仇校尉聊了几句。

仇校尉告诉萧冉,你留在大堂内的清单,孙将军已经看过了。

萧冉看了他一眼,心说看过就完了?

没等萧冉开口问他,就看见外面来了一辆牛车。看到牛车上的东西,萧冉才知道自己清单上要的东西到了。只是牛车走的慢些,故而这时候才到。

那日孙将军拂袖而去后,萧冉便用书案上的笔墨给孙将军留下了一张索要东西的清单。清单后面,萧冉加了一句话,来日方长,后会可期。

独臂汉子等人不知道萧冉是什么意思,萧冉只是笑着把清单端端正正的摆好,便带着那些散发着酸臭气味的手下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萧冉便有意与他们拉开了距离。若不是在西胡早已熟悉了这种羊皮腐烂了的气味,今日第一个呕了的必是自己。

牛车停在了院门前,几名士卒刚要动手卸下车上的东西,就听仇校尉喊道:“孙将军有令,连这牛车也一并送与萧爵爷了,就当着践行礼了。”

萧冉一听,心说这孙将军怎么这么大方了,早知道自己那张索物清单上便多写几样了。

“仇校尉,孙将军送我这等贵重的践行礼,想必是明日孙将军不来送行了吧?”萧冉笑着问道。

仇校尉微微一笑,回道:“萧爵爷想多了,孙将军说了,明日要送君三十里。”

萧冉一愣,自古两两相送,不过才到十里长亭。这孙将军送自己倒要三十里,这不是送客,是送瘟神吧?

虽是这么想的,说出的话却是“代我谢过孙将军,不但送回了我的衣裳,还搭上了一架牛车。”

仇校尉说了一声“必会转达”后,便带着那些士卒离开了。

待仇校尉那些人离开后,萧冉却犯了愁。

只有一架牛车,还有一百多匹马,可自己有伤、残、妇孺近四百人,还有三十多万贯制钱,怎么办?

原本留下那些马儿便是要当做驮马使用的,可现在别说那些残缺之人,就这三十万贯制钱要运走也不容易。

正在想办法的时候,老何过来了。

“爵爷,这边军送来的钱,大多是小贯。”

萧冉点点头,说道:“无妨,只要数够了便好。”

“数目自然是够了,可明日如何带走这些钱?”

萧冉指指牛车,还有院中收拾行李的众人说道:“没钱便是没钱,这有钱了还带不走吗?”

老何看看众人,疑惑的说道:“爵爷的意思是,让众人每人都带一些?”

“不行啊?这些钱本就是他们的。”萧冉拍着老何的肩膀说道。

“这------”老何在军中呆的久了,还没有见过得了外财不独吞的人。

“你别这的那的了,赶紧去准备,看看每人能背多少钱,马儿能驮多少钱,这牛车能拉多少钱。”

老何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萧冉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心想着只要到了六百里处的那处驿站,便可以雇到牛车,自己也可以指使驿站帮忙了。

想到这里,萧冉摸了摸怀中那张老秀才早已写好的,盖了自己男爵印章的公文。

没想到啊,自家也可以行文了。萧冉乐呵呵的想着。

这王朝驿站平日里所做的事,有一样便是接待来往的官员。不用说萧冉是爵爷,就是单单亮出从九品的身份,也可以使用驿站。

只是,因为品秩太低,估计有些事情便不好办。

所以,萧冉在使用驿站的公文上,盖的是青州北海郡长邑县开国男爵的印。

想来是就要回家了,众人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许是太兴奋的缘故,这一夜没有多少人能睡着。

这兴奋还来自于萧冉早先许下的诺言,要让大家风风光光的回家。萧爵爷已经做到了,连夜用羊皮缝制的口袋里,都已经装满了铜钱。

萧爵爷还说了,还有钱,只是怕你等背不动,都放在牛车马背上了。到了分手的时候,就分给大家。

这些人几乎都流了泪,西胡十年,从没想到能活着回来。自打这位萧爵爷出现在土城,说要带大伙回家,当时大伙高兴是高兴,可都是抱着换个死法的想法,跟着他上路了。

没想到,不但回来了,还有了钱。

这萧爵爷能说到做到,必是一位有信义有担当的汉子。只这一点,萧爵爷便是顶天立地的人。

自古人们都敬重忠信之士。萧冉的做法,已是让那些人可以为他而死了。

第二天,军营中卯时的鼓声响过后,萧冉的大队人马也早已整军完备,就等着萧冉下令出发了。

想是这一路上早已习惯了整队行军,天刚蒙蒙亮时,大伙就自动来到院外,在街道上排成了前、中、后三队。

萧冉看到前队是独臂汉子带着。此时他骑在马上,一身新衣让他多了几分傲气。马鞍后,两只羊皮袋子都装的鼓鼓囊囊的。

萧冉看着他骑得那匹马,心说这六百里路,却要承担两个多人的分量,也就是这些宛地良马,若是别的马匹,估计便会力竭。

不仅仅是独臂汉子骑得这匹马要多受累,所有的马儿都要受累。就连追风和狮子照,也在马鞍上挂了两只钱袋子。

还有其它那些马,不但要驮着那些伤残之人,还要驮钱驮粮,更是受累。

萧冉再看看那些背着钱袋子,还有口粮的众人,心说这已不是当初的骑军了,而是一支押款队。

枣儿与郡主同骑一匹马,此时两人正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如亲姐妹一样。

顾大嫂则牵了牛车,站在中军里面。她背负不了太多的东西,便主动承担了赶车的活。

萧冉看见她,对她笑了笑,心说这小娘倒是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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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声震关城

萧冉看到牛车上满满的铜钱就那样堆放着,上面盖着几张羊皮,心里便犯嘀咕,也不知道这王朝的治安怎么样,会不会有人打劫?

独臂汉子早已让人准备了许多的尖头木棍,说是自家有这许多人,一般的蟊贼必然不敢打这些钱的主意。可要是碰到大股的匪类,就只好靠这些尖头木棍了。

萧冉想起来那次去打粮,那些商贩面对那些白茬木棍的时候,都是面有惧色的样子,便让独臂汉子多弄了些,发给了一些身体强壮的人。

好在这些人回来后,吃食有继,身体已经不是如在西胡那般瘦弱了。他们拿到木棍后,便开着玩笑说,此物甚好,贼来了杀贼,无贼则当做拐杖。

现在萧冉看到前、中、后三队中,都有人拄着这种拐棍,便有些放心了。

再看看天色,日头已上三竿,可那孙将军还没有来。

昨日仇校尉说,孙将军会给自己来个三十里相送。可都已经这时辰了,却还没有露面。萧冉便想着走还是不走?

可想到好歹人家送了一辆牛车,还发了遣散费,不等等人家告个别似乎也不合适。

正想着呢,就听见传来一阵马蹄声。

看向通往军营的方向,只见一片尘土飞扬中,几匹马正朝这里奔来。

终于来了。萧冉转过头,又看了看自家这支“押款队”。所有人都是一身新衣,脸上也是高兴地样子。没了当初那种命运不知的迷惑,也没了那种惊慌,这些人都是笑意满满的。

再看看骑在狮子照上的郡主,一身剪裁得体的粗麻布新衣,把她打扮的像个俏丫头。扎木合牵着马缰,看到萧冉后,便露出一口白牙笑着。

为了不让送行的孙将军起疑,萧冉那张清单上为郡主讨回的弯刀和弓箭,此时都背在扎木合身上。

郡主看到萧冉正看向这边,便对他嫣然一笑。笑过后,便又与枣儿嬉闹着。

只这一笑,萧冉便有了拐了良家女子私奔的念头。可细细想来,自己可不就是把郡主拐跑了吗?

那个代号西风的谍司,还有老秀才都是帮凶。要不是这两人,只凭一己之力,说什么也不可能把郡主带到这里来。

正腹诽着,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

“萧爵爷,不好意思,军务缠身来晚了些,还请见谅。”孙将军一身戎装,盔甲鲜明,已经不是平日里的打扮了。

萧冉拱手回礼,坐在马上说道:“谢谢孙将军相送,还有那架牛车,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孙将军看了看那架牛车,又看看这支“押款队”一样的人马,便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呀,本将却是疏忽了,忘了萧爵爷这等有钱,需要车载马驮。若是萧爵爷在那张清单上列上,我必然会准备人马车辆,任凭萧爵爷调遣。”

萧冉知道这只是孙将军的客气话,便也客气的说道:“不敢再叨扰孙将军了,那清单上的东西,原本就是私物,我自然要索回。这人马车辆,却是公物,便是不方便使用了。”

说完,萧冉故意正正头盔,将自家老爹留下的这身甲胄显摆似得抖了一下。

萧冉的清单上,列着自己的衣裳,就是那身甲胄,还有郡主的弯刀和弓箭。独臂汉子一直用着的那把弯刀原本是花木狸的,这把刀的刀鞘和郡主那把刀的刀鞘都是镶金带银、宝石镶嵌的,看上去十分扎眼。

萧冉也将它们列为私物,说这些东西都不算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私家物品。

萧冉敢这么说的原因是,自家老爹那把陌刀,刀鞘上同样是金银相错,看上去十分豪华。

自家老爹的陌刀属于私人所有,那么这些价值昂贵的弯刀和那把用犀牛角做弓稍的小弓,便也是私物。

这带着金,带着银,还有宝石,便不是单纯的兵器了,而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是人家的财产,便是私物。

而要想将私物充公,则要说出充公的理由。

王朝有制,罚没私物,要说明原因。要么物主犯法,要么此物私人不可拥有,要么此物僭越,否则,便不能充公。

那些弯刀是兵器,可王朝并没有说私人不可有兵器。要说物主犯法,萧冉等人却是心向王朝,宁死也要回来的爱国之人。要说僭越,这些“艺术品”只是值钱而已,没有别的意义,便也谈不上僭越。

所以,当孙将军看到那张清单的时候,盯着私物两字想了半天后,觉得这萧爵爷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便把那些东西从自己家中拿了回来。

至于那辆牛车,则是因为看到萧冉那张清单后面“来日方长后会可期”,觉得这萧冉一旦回到封地,必然要闹幺蛾子,便送了他一架牛车。

奇怪吧?明明受了气,还要送人东西,这孙将军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孙将军骑马,从来不骑驴,所以,孙将军的脑子很正常。

不过,当他看见这支“押款队”的时候,又听到萧冉说,那架牛车帮了自己大忙的话,此时心里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有句话虽说是孙将军装作惊讶的样子说出来的,却是实话。而他的惊讶也是真的。

因为,许是这阵被萧冉闹得有些烦躁,他忘了萧冉要想把钱运走,需要很多的牛车,或者是人马。

原本想用一辆牛车拖住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现在看来有些多余了。

这些负重而行的人,势必比牛车走的还要慢。

“孙将军,时候已经不早了,你看------”

孙将军正在烧脑子的时候,就听见萧冉催促道。

“哦,走吧。”孙将军有些失望的说道。

萧冉看向面前的队伍,看到那些人都是激动和期待的样子,便举起右手,如同在草原上一般,高声喊道“回家”。

霎时,人群涌动,马蹄声响,三队人马向东行去------

大队人马开拔,道路上顿时响起连成一片的脚步声。

萧冉和孙将军并排走在最前面,两个人都是心思很重的人,便都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于是,这两人便默默走着。

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为了节省体力,也是沉默而行。只是负重过大,落地的脚步声便也如重物坠地,声声惊人。

整个关城中,便只是回响着这一片重重的踏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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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再领骑军

一行人踌躇而行,渐渐离开了关城。

出城后,萧冉转身看去,关城在清晨的阳光下,煞是明亮。那些土房倒也不是那么不堪了,西风吹拂,黄沙遍野,一派边塞风光。

只是,这里是军镇,没了百姓便只有肃杀之像。

萧冉在老秀才嘴里不止一次的听到曾经的关城景象,在回来的路上,也不止一次的描绘给郡主听。这次滞留关城数十日,那郡主一直待在那处破落院子里,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自家又是在说疯话?

萧冉回过头,看着那条通向东方的官道。

孙将军骑在马上,心里却是后悔的很。早知道这支队伍如蚁爬行,就不说那个送行三十里的话了。

原打算把这群人像送瘟神一般,远远地送出关城,可就这个走法,恐怕今日也走不到三十里路。

孙将军抖了抖缰绳,压抑着心里的烦躁。

萧冉见了,便是轻轻一笑,心说你自家说出的话,我看你怎么收回去。

行了一段路后,孙将军咳了一声,转脸对萧冉说道:“萧爵爷,昨日我偶感风寒,现在便有些难受的很,不如------”

“孙将军不如就回去吧,已经送出数里路了,萧冉自会记着孙将军的情义。”萧冉接过话茬说道。

“这------如此也好,前边关卡早已得知萧爵爷过境,自会与你等行个方便。”孙将军抱拳说道。

萧冉回礼,再次谢过孙将军。

孙将军与他的随从走后,独臂汉子打马走了过来,与萧冉并排走着。

“小爵爷,这孙将军定是嫌弃我等走的慢,才回去的。”

萧冉笑了笑,说道:“我等走的确实很慢,他要是一路相送,恐怕要送到明天了。”

“哈哈哈------”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萧冉看着前方道路,上次打粮时他便已经记住了沿路所看到的,知道过了第一处关卡后,便有驿站。

只是那处驿站很小,看上去只有数间房屋,一处院落。萧冉想着自家人马过多,便是到了驿站,也只能自己寻地休息,便想着继续前行。

于是,萧冉对独臂汉子说道:“向后传,午时歇息。”

独臂汉子等人早已习惯萧冉这种传达命令的方式,便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爵爷有令,午时歇息。”

声音慢慢远去,萧冉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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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关城第六天,萧冉正骑在马上走神,就听独臂汉子在他身边喊道:“萧爵爷,快看。”

萧冉赶紧朝独臂汉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官道远处,出现一队人马。

萧冉举手,独臂汉子见了,便回头喊道“停。”

随着喊声,大队慢慢停了下来。

萧冉看了一眼独臂汉子,便抽出陌刀,催马向前跑去------

独臂汉子单手一抽,便将花木狸那把弯刀抽了出来,接着便催马赶了上去。

离那支人马近了些以后,萧冉便将手里的陌刀放回刀鞘,再次催马急行。不一会,萧冉便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爵爷,我等奉你将令,已在那处集市雇到了数十辆牛车,还有许多驴子。”

说话的人竟是老何。

萧冉看着眼前长长的牛车队伍,打趣的说道:“不会又是四倍的价钱吧?”

老何一听,赶紧说道:“爵爷说笑了,虽是比平日里高出一些,可也不到一倍。”

萧冉看到自己事先安排的事情办成了,心里十分高兴,便对老何说道:“你去跟他们说,无论路途远近,除了原先你与他们谈好的价钱,每人再加两贯钱。”

老何听了后,嘴角一抽,心说自家这位爵爷又在显大方了。

其实,老何不知道,萧冉如此做,却是有别的想法。

这一路关山重重,虽是在王朝地界上,可自家带着那么多钱,且关城中无人不知,难免有那些坏了良心的人,在打这些钱的主意。

这些既能载人又能载货的牛车,却是能帮上大忙。

驱赶牛车的那些人听到老何说的加钱的话后,一个个顿时乐的不知说什么好。看到萧冉一身将军的打扮,便以为是关城中哪位将军要去往别处,随身的物品过多,所以要雇佣他们。

只是这价钱已是平日里的两倍,他们便觉得定是这将军发了财。

萧冉让独臂汉子回去,把牛车上的钱整理一下。独臂汉子明白萧冉的意思,便匆匆打马回去了。

萧冉看了看那些牛车,觉得这东西走的虽然慢一些,可耐力很好,一日下来也可走出不少路。

重要的是,萧冉又可以有一支百十人的骑军了。

等独臂汉子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人们开始将身上背着的东西放到牛车上。这时候,那些赶车的人一个个都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这不像是将军转任,倒像是------

他们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了。

这时候,有人听到有人喊萧爵爷,那人想了想,便犹犹豫豫的说道:“莫非是那个在集市上四倍购粮的萧公子?”

众人便看向萧冉,有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像,那萧公子我见过,哪有这等神武。”

这时候,一位牛车的主人走了过来,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却是知道今日这雇主是何人。”

“何人?”

“何人?”

“------”

说话这人正是那日给顾大嫂搬家的牛车主人。

“你等白长着一双眼睛,只知道盯着铜钱了,没看见雇我等的人,就是那个面无神色的人吗?”

有人想了想,突然想起那日集市上,正是此人雇车向关城运物的。只是,在这些人的心里,萧公子便是一个有钱的叫花子模样。

现在萧冉一身将军打扮,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了,他们便认不出来了。

而那个给顾大嫂搬家的人,却是在这队伍里看到了枣儿,也看到了顾大嫂,便知道这定是那个萧公子要出远门了。

众人一阵叹息,都在心里想着早知道是萧公子用车,便多要点钱了。

等他们看到自家牛车上装好的货物后,更是一阵心惊。

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这萧公子是劫了边军的钱粮库吗?不然,哪里来的这些钱,要用牛车载量。

再等他们看到每辆牛车上又都坐了数位残缺之人后,心里又是一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么无手,要么无脚,莫非是与胡人厮杀后受伤的士卒?

就在他们胡乱猜测的时候,每辆牛车旁又站着数位手持白茬尖头木棍的人。

还没等他们想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那位萧公子喊道“出发。”

比出关城时更加庞大的一支队伍出发了。

只是,那些原来那些负重而行的人,此时身上都是轻松无比,走起来便是步步生风。

而在大队人马的前后,各有一支数十人的骑队相伴而行。

马上之人手持白茬尖头木棍,一个个都是冷峻无比的样子。

而率领前边那支骑队的,正是那位白袍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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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血月

萧冉有些蒙啊!看看身后这几十人,虽是骑马娴熟,可连一把弯刀也没有,怎么能称得上是骑军呢?

虽然还是那些人那些马,可少了甲胄显威,没了连发弩这种要命的兵器,现在顶多算是一支打狗队。

哎------大丈夫不可一日无刀啊!萧冉摸摸腰间的陌刀,心里想着这一路上有刀在手时的威风,和卸甲弃刀后的委屈。

只是萧冉不知道,此时觉得自家这支骑军不像骑军的,还有站在远处山岗上的那些人。

他们站的地方,离萧冉这里并不是很远,至少能看清楚萧冉身后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都是一根根的白茬木棍。

在他们眼里,那些手拿白茬木棍的人就是些木头人。

一根削尖了头的木棍能干什么?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些野狗吧。

此处离关城已经很远,而最近的那处驿站也在三十里以外,四周甚是荒凉不说,还极少有人过往。那些站在山岗上的人,觉得这里便是最好的地方。

因为,他们是打劫的,而且有刀。

只是,他们想打劫的这支队伍也过于庞大了些,前前后后竟然拉开了数里。若是贸然冲过去,必然被这像是一字长蛇阵一样的队伍围住。

这些人的头领正站在山岗顶部,遥望着那支队伍,一双阴沉沉的眼睛半眯着,双手按着杵在地上的长刀刀把上。

虽然早已经知道那支队伍无兵器,且是重载,可看着前后长达数里的这支队伍,这个领头的还是有些惊讶。不过是几天的工夫,这支如蚁爬行一样的队伍怎会这般庞大了?

在他身后的背阴处,密密麻麻的站着有三千多人,一个个都是粗衣打扮,手持长刀,弓箭在腰,看上去比一般的强盗要规整许多。

这些人已在此地埋伏两日了,今日终于看到了这支押款队。可那个今天早上才赶到的头领,却迟迟不下令攻击。他们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队伍慢慢前行,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去了。此时他们都像是吞了一只老鼠一般,百抓挠心却又心痒不止。

那里有钱啊!有他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那个一直站在山岗顶端吹冷风的头领抬头看看天色,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心想此时天色已晚,那支押款队必然要在前边过夜,不如……

想到这里,他招招手,一个手下便凑了过来。

“去,让他们歇息,晚上做事。”头领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手下说道。

那名手下应了一声转身朝后走去,头领便又转过脸来,继续盯着那支长长的队伍。

官道上,萧冉看到天色已是不早,便想着今日已经走不到那处驿站了。就让老何通知大家,前面寻一高处,打尖歇息。

这一路走来,虽说走的很慢,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萧冉便觉得这里毕竟是边塞,驻守的边军甚多,沿路便也太平一些。

老何寻到的地方看上去还不错。地势较高不说,还有一条小河可以饮马汲水。

萧冉四周打量了一番,看到此处视野良好,且在高处,不远处又有水源,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便下令在此宿营。那些已经行走了大半日的人,听到宿营的命令下达后,便赶紧忙活起来。

一时间,这处高处便乱成了一团。

萧冉也跳下马来,周继走过来接过了缰绳,便和扎木合一起向那条小河走去。

萧冉看着大家都在忙,便让独臂汉子先安排人在四周巡查。独臂汉子便叫了一些人过来,安排着萧冉交待的事情-------

还没等大家都安顿好,天色便暗了下来。萧冉觉得今日天气有些异常,便让人去找老秀才。

可还没等那人离开,萧冉便看到老秀才匆匆的走了过来。

老秀才过来后,抬头看看夜空,惊声说道:“血月。”

“什么?”萧冉没听明白。

此时老秀才比刚才更惊慌了,急急地说道:“公子,你看这天色,已现赤色,今夜必有天狗食月,到时月色如血,必有兵灾。”

萧冉抬头看看夜空,是有些像老秀才说的那样,那些黑云的边缘,已经隐隐现出赤色,看上去倒是像镶了红色的边一样,甚是好看。

老秀才刚才说的这天狗食月,不就是月全食吗?怎么还和兵灾扯一块去了。

萧冉低头看着老秀才,心里便想着这老秀才也太大惊小怪了。

于是,萧冉便笑着说道:“原来是天狗食月啊,那就没事。”

那曾想老秀才一听,顿时跳了起来,“公子,德符一年,血月现,北狄吞我幽州,御驾亲征被围。虽后有青州军解围,可损兵十五万,边民尽失。再有,元乾四年,三王作乱,数年下来,血海滔滔,满目苍痍。还有……”

眼看老秀才就要说个没完了,萧冉赶紧打断他,说道:“那些都是巧合而已,今夜必无事。”

看到萧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秀才简直快急疯了,语速飞快的说道:“古语有言,月若有异,必生祸殃;青为饥而忧,赤为战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殁。看这天色,已现赤色,即使我等无事,别处必然有事。”

萧冉看着已是心里慌慌的老秀才,无奈地说道:“那就让它别处有事好了,只要我等无事便好。”

老秀才急了,一把抓住萧冉的手腕说道:“公子,若是事发在远处,我等自然无事。只是我等已行进数日,公子可曾遇到一队官兵吗?”

萧冉想了想,这一路走来,确实没有看到有来往的士卒。而上次打粮时,一路上却碰到数次巡逻的士卒,若不是那几名连狗都不如的边军士卒带路,萧冉等人连第一处关卡也过不去。

可这几日确实很奇怪,竟然一队巡逻的边军也没见到。

萧冉看看已经围坐在篝火旁边的人,再看看老秀才,毅然说了声“走”。

倒不是萧冉真的相信老秀才所说的“赤为战与兵”那些话,而是老秀才说的没有遇到巡逻的士卒,让他觉得有些异常。

于是,他便想到了那处大一些的驿站。不如就此赶路,到了那里再歇息。毕竟那里是驿站,有住在那里的驿卒,还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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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盗亦有道

就在这支队伍乱哄哄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那支曾在山岗上远远的望着这支队伍的那些人,已经趁着夜色,慢慢地在向河边靠近。

他们弯着身子,走在前边的手持弓箭,顺着河边那些低矮的灌木丛,向萧冉他们那里悄悄移动着。

正当这帮人快要摸进到弓箭的射程时,领头的那人看到前边高处上突然骚动起来,便赶紧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只见火光映衬下,那些人跑来跑去的,不像是就要歇息的样子。

莫不是发现我等了?那头领略一思量,便招手让那位随从过来。

“你带两人,抵近查看。”那随从回头看了看,叫了两人后便悄然那处高地去了。

此时,萧冉看到大家都已准备妥当了,便叫过独臂汉子来,低声说了几句。独臂汉子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大队随之出发。在老何的带领下,大队人马从高处呼啦啦的如潮水般涌了下来。在最后面,萧冉领着那些拿尖头木棍的人,看着那些人都朝着官道去了后,也骑马跟了上去。

不是萧冉被老秀才的血月吓住了,而是萧冉觉得,原本有人巡逻的地方,突然没人了,这就十分反常。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家这些人带着这么多钱赶路,本就提心吊胆的,如果不是老秀才提醒自己,自己还真没想到士卒巡逻一事。

姜还是老的辣啊!不管老秀才怎么想,自己小心些总没错。

萧冉抬头看看夜空,天狗月亮已经并列。难得一见的奇观,不然,倒是可以和郡主好好聊聊人生。萧冉有些遗憾的低下头,看着前面暗影幢幢的人流。

就在这时,独臂汉子回来了。

“小爵爷,看看这是谁?”说着,独臂汉子从马上扔下一个人来。

萧冉看着那人摔在地上后,却只发出一声闷哼,便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的嘴已经被堵住了。再看看此人的模样,萧冉便是大惊。

这人正是孙将军手下,那个姓仇的校尉。此时他歪倒在地上,瞪眼看着萧冉,一幅害怕的样子。

“这……”萧冉愣了,转眼看向独臂汉子。

“你两个过来。”独臂汉子又朝后面喊道。

话音刚落,从黑影处走过来两个人。萧冉看了看,不认识。

那两人看到萧冉后,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爵爷,你不记得我两人了?”

萧冉看看一身百姓打扮的二人,心说不会是在集市上见过我的那些商贩吧?只是当时他们那么多人,我却不记得了。

“萧爵爷,还记得那晚城墙之上,你对我二人道了一声辛苦吗?”那两人中的一个又说道。

萧冉想了想,脱口说道:“你二人是边军?”

“正是。”两人同时答道。

萧冉顿时觉得身子一震,惊声问道:“你等为何在这里?”

“回萧爵爷,孙将军想害你……”

原来,这两人就是跟着仇校尉低近查看萧冉等人动静的人。只是,这二人感念萧冉那晚对他们说出的那声“辛苦了”,不忍心看到萧冉等人过会便会死在箭雨之下,便趁着仇校尉不注意,将他绑了。

后来,他们看到独臂汉子带人查看四周,便跳出来将仇校尉交给了独臂汉子,还把孙将军就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准备偷袭的事情说了。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的想到了,可萧冉还是不愿意听到这个答案。孙将军,王朝从四品带兵将军,奉旨戍守边关重地,竟然为了那些钱,动用边军,想把自己赶尽杀绝。

萧冉宁愿这事不是真的。可仇校尉和那两名边军士卒就在眼前。

可他真的是为了那些钱吗?萧冉总觉得这里还有其它的事情。

此时天狗已经吞月,夜色如漆,正是天黑风高的杀人夜。萧冉震惊归震惊,还是想到仇校尉等人迟迟不归,必然会打草惊蛇。接下来,说不定那些暗处就会跳出孙将军的人。

萧冉来不及多想,让独臂汉子又将仇校尉横担在马上,那两名边军也与他人合骑一马,加速离开了。

按照那两名边军士卒的说法,孙将军就是为了图财,才做这等不要脸的要命事情。可萧冉觉得,这两名士卒只是奉令行事,与那些爱财如命的边军一道,来做那些强盗才做的事情。

这其中真正的隐情必然就不知道了。萧冉看向仇校尉,觉得这货肯定清楚的很。

只是这会只顾得逃命了,那里有机会审问他。萧冉便想着早点赶到那处驿站,然后再想办法。

前面的牛车走的很慢,萧冉也没有办法让它们快走,心中越急便越觉得孙将军就要追上来了。

这样可不是办法啊!如果孙将军此时掩杀过来,这边只有自己和独臂汉子有刀,还有刚才缴获的三把刀,说什么也不能挡住孙将军。况且,这两人说,那些边军都带了弓箭。

驿站离此还远,如果在行走途中被袭,那就更没有抵抗能力了。

不如------

想到这里,萧冉便把周继叫了过来,让他去通知老何,就在前面那处宽敞些的地方,布阵。

布阵?周继一脸蒙圈的看着自家萧爵爷,心说自家这边只有这些木棍,怎么布阵?

看到萧冉正在瞪他,周继答了一声,便匆匆催马跑了。

接着,萧冉又让独臂汉子近前,让他带着这里所有的人,赶到牛车那里去等着自己。

独臂汉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就是没有动身。萧冉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像是懂了一样,把仇校尉仍在地上,带着那些人离开了。

萧冉身边此时只有那两名边军,还有这个仇校尉。

萧冉跳下马,把仇校尉嘴上堵着的破麻布扯了下来。

仇校尉看了看萧冉拔出一半的陌刀,便没敢喊叫。

“孙将军真的是为了钱,才来追杀我等?”萧冉问道。

仇校尉顿了顿,接着便点了点头。

萧冉便做出信了的样子,说道:“要钱就直说。俗话说,盗亦有道,干么要整成这样?”说着,萧冉扯了扯仇校尉穿的那件粗布衣服。

仇校尉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着直说你会给吗?

“现在我放你回去,你就对孙将军说,只要放我等离开,钱都给你们了。”

仇校尉一听,便不相信似得看着萧冉。

萧冉微微一笑,抽出陌刀便将仇校尉手上绑着的绳子割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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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君子行事

萧冉虽是面上带笑,实则心中恨透了那个孙将军。好好的王朝将军不做,却要当贼,做这剪径的勾当。

可孙将军如此做,必然不仅仅是为了那些钱。钱只是用来诱惑那些边军士卒跟着他做贼,那狗东西的真正目的,说不定便是想要了自家的性命。

萧冉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八岁便与花木狸定下了生气之战,侥幸回到东土,那位王朝将军又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竟然动用数千边军来害自己。

自己到哪里讲理去?

绳子被割断后,仇校尉站了起来。他看着萧冉,满脸不相信的样子。

放自己回去?难道是怕了。

萧冉看他还不走,便装出不愿意了的样子说道:“算了,还是让这位兄弟去吧。”说着,萧冉指了指身边站着的那位边军士卒。

仇校尉一看急了,让绑了自己的士卒去,自己岂不是就要被灭口啊?

“我去、我去……”说着,仇校尉便要走。

“慢着。”萧冉喊了一声。

仇校尉便慌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立即答应,现在这个萧爵爷准是反悔了。

“见到那个姓孙的,你怎么说?”萧冉冷冷地问道。

仇校尉愣了一下,接着便松了一口气,这是又让自己回去了。

“萧爵爷想让我怎么说?”仇校尉揉着手腕子,带着讨好的口气说道。

萧冉一听,便在心里骂着这个小人。你他么的就是明知故问,回去怎么说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我又不能跟着你。

“我让你怎么说,你便怎么说吗?”萧冉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仇校尉甚是机灵,从萧冉的话里已经听出有些不对头了,便赶紧说道:“在下将萧爵爷的意思尽数转达给孙将军便是。”

萧冉瞪了他一眼,说道:“实话实说就行。”

仇校尉一边说着“是是”,一边拱手行礼,然后转身便走了。

萧冉看着仇校尉渐渐隐入黑暗中,便转身看着那两名边军,笑着说道:“若不是你二人,今晚便要酿成大错了。请受我一拜。”

说完,萧冉长揖及地,朝着那两人便是一拜。

那两人慌了,赶紧跪下说道:“萧爵爷,不可如此,实在是折杀我等了。”

“救命之恩,何来折杀?”说着,萧冉赶忙将他俩扶了起来。

“萧爵爷,我二人如此做,实乃是看不过孙将军的为人。再则,便是觉得萧爵爷不是寻常富贵之人的作派,它日必将辉煌腾达,前途无量。”一名边军士卒说道。

萧冉倒是乐了,心说我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还有这等前程。

不过,萧冉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拍自家马屁,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又问道:“你等为了救我们,边军自然是做不成了,不后悔吗?”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便笑着说道:“萧爵爷,我二人早就不想在此了,就是今日不做此事,早晚也要离开,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萧冉看他二人说话与那些粗鲁的军汉不太一样,便问道:“你二人叫什么?”

“我叫杨文,这是我的兄弟,杨武。”

“你们是兄弟两个?”萧冉这才看到这两人长的有些相似。

“正是。”那个叫杨文的说道。

“你们是如何来到这边军的?”

“回禀萧爵爷,我兄弟二人……”

原来,这杨氏兄弟家里想当年也是殷实之家,自幼便请了先生教习他二人。

可这兄弟俩对那些之乎者也不太感兴趣,便时常偷跑出去找人练武。

有一天,正当这二人又要翻越墙头想跑出去时,那位先生便喊住了他们。二人当时甚是惊慌,心里都想着这顿竹笋肉是免不了了。

可那位先生并没有责备他们,只是对他们说,遛墙爬屋不是君子所为,若是想出去,可走大门。这二人心说你说的轻巧,那门房得了自家爹爹的严令,放我二人出去,就先打断他的腿。我们怎么能害他呢?

那位先生像是知道这二人的想法,便又对他们说,你二人想出去,却不肯连累门房,可称为半个君子。

这二人看着他,心说那半个呢?

先生又说道,大丈夫行事必然光明磊落,行的端做的正,便为君子。你二人不读书,便是学了那些武艺,今后也只是舞刀弄棒的莽汉,称不上君子。

这二人一听,心里便不服气。自己学武艺,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行君子事,做君子人,怎么不读书便是莽汉?

那先生见到他二人面有忿色,便问道,若你二人见了无义之人做无义之事,你二人如何做?

揍那无义之人。二人同时说道

那先生笑了笑,又问道,若那无义之人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又何为?

这二人想了想,便拿不定主意了。

那先生便告诉他们,若你们好好读书,就知道怎么做了。

只是没多时,杨家突然遭遇变故。这兄弟二人只好从军,辗转来到了这边关。

今晚之事,恰好与那位先生所问之事吻合。

这二人眼看那位把他们当人的萧爵爷就要被孙将军害了,便做了绑仇校尉的事情。

这二人当时想着,虽然没读多少书,可自家还分的清好坏人。今晚就这样行事了,若是今后有机会见到那位先生,再问问此事是不是君子所为。

“就这么简单?”萧冉没想到,这二人做起事来,倒也是干脆利落。

那兄弟俩都笑了,说道:“就这么简单。要说麻烦,便是萧爵爷的事了。”

萧冉知道他们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便想着将这兄弟两个留下。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况且这两人都是边军,打起来用着也顺手。

只是,危险将至,这二人刚才的话中,已经有了离开的意思。

果然,那杨文又说道:“萧爵爷,今晚之事,爵爷不必记在心上,我等就此别过。”

萧冉一听急了,心说我这里缺人缺刀,怎么会让你们离开。

可萧冉知道,这两人不贪财便不能拿钱来买他们。

想到这里,萧冉做了一件不太君子的事。

“杨家兄弟,你二人听说过这句话吗?”

看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萧冉接着说道:“天行健,君子以救人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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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一座“城”

萧冉为了留住这二人,便胡诌了一句什么“君子以救人为上”。

那兄弟两个听了,便是一脸的疑惑。

我们书读的少,你萧爵爷也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吧?原话明明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先生是教过的,自己怎会忘了呢?

可他俩听到萧冉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也不含糊,便有些糊涂了。

是萧爵爷记错了,还是我等读的书是假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拿不准了。

“你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萧冉走在前面,一脸淡定的说道。

那两人一个牵着追风,一个紧随在萧冉身后,听到萧冉的话后,同时摇了摇头。

那两人知道才怪呢。原本这句话就是萧冉自己想出来的。古为今用,今为古用,不就是穿越者的法宝吗?

作为一名穿越者,萧冉早就把这个道理想明白了。

“我告诉你们吧,你家先生教给你们的必然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对不对?可他不知道这天下之事,却是以人为本的。所以,,这君子必然是以救人为上,对吧?”萧冉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两人没有回答,都是一脸的疑惑。回想着当初读书时,先生到底说没说过这天下之事,以人为本的话。

估计是想不起来了,杨文便紧赶了几步,走到萧冉身边问道:“那萧爵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想做君子,就要知道如何行君子事。这救人就是天下最大的事,若是你等做了,便是君子大丈夫。”萧冉站住后,看着他二人说道。

“萧爵爷此话的意思是,若是我等此时走了,便不是君子?”杨文又问道。

“对,见死不救,必是小人。”萧冉说完,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那两人被萧冉甩在后面,一时间有些发愣。被萧冉一顿偷梁换柱的忽悠,这两人觉得要是自己这时候走了,这辈子都是小人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于是,两人加快脚步追上萧冉,正色说道:“萧爵爷,我等不走了,就与你部人马同生共死。便是死了,也要做那君子。”

萧冉一听,乐呵呵的拍着两人的肩膀说道:“我等只要同心协力,死的必然是那姓孙的。”

两人一听,便觉得这萧爵爷在吹牛。虽说自家不怕死,可也不想死,那孙将军带着三千边军来打劫,你萧爵爷能保住性命就算是祖宗显灵了,怎么还想着让孙将军死?

此时,这三人已走近那处所谓的战阵。萧冉指着已经围在一起的那些牛车说道:“看到了没有,阵势以摆好,就等着姓孙的来了。”

两人看过去,眼前旷野上,却是出现了一座“城”。

两人急忙朝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那座“城”的模样。只见那些牛车已经将牛儿卸下,将那些车厢在那处空场首尾相接,排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座城池模样。

而这座“城池”外面,那个独臂汉子正带着那些手拿尖头木棍、骑在马上的人,排成整整齐齐的一队,像是要准备厮杀一般。

就在两人看着这座“牛车城”发愣的时候,就听见萧冉问道:“你二人射箭的准头怎样?”

这两人赶紧回道:“尚可。”

萧冉便对着他们低声说了几句,那两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连连说着“是、是------”

最后,萧冉拍拍这二人的肩头,郑重的说了句“拜托了”,那两人便拱手行礼,然后转身便走了。远远看去,那两人都是一副重担在身的样子。

这边已经摆好阵势,就等着那个姓孙的来了。可观星望月,已是过了子时,那个姓孙的还是没来。

萧冉骑在马上,望着黑乎乎的远处,心里想着这姓孙的是不是不相信仇校尉的话,故而迟迟不现身?

萧冉还真猜对了。那姓孙的确实不相信萧冉的话。

此时,他带着那些匪兵,就站在那条小河边。仇校尉说完该说的那些话后,便远远地躲开了。

孙将军没想到一次低近查看,竟让自家暴露了。他一边在心里骂着那两个该死的边军士卒,一边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萧冉已经知道是自己来打劫他了,想到萧冉当今的身份,孙将军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冉活着离开。至于他的那些手下,能杀的一定要杀,最好是一个不留。

只是,偷袭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接下来,便是刀对刀,枪对枪,面对面的厮杀了。

可想到萧冉那边只有几把刀,自己这边却是一支弓刀齐备的边军,孙将军便笑了。托王朝那道旨意的福,胡铁没收,自己便可以公然将那些弯刀弩箭收了,让你等手无寸铁。

若不是你萧冉依仗自己是爵爷,一次次的放赖,你等连那些马镫也不会有。

可你等有了马镫又会怎样?那百十多匹战马上的人,人人手里不过只有一根打狗棍,碰到这真刀真枪,估计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

孙将军觉得,这一仗,自家稳赢。

已过子时,这天狗也将月儿吐出了。我就且先歇着,耗耗你等的精力,待到天色微明,我再着实让你尝尝本将军的厉害。到时候,你就知道在关城本将军那是在让着你,不与你计较罢了。

这孙将军也是够狠的,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出现,萧冉等人必然一夜警惕,徒然耗费精力。而他的士卒却可以休息一夜,那样就可以以逸待劳,杀萧冉一个狠的了。

反正自家这边因为那两个叛贼已然反水,将本将军这边的底细都告诉了萧冉,我等也就不用趁着夜晚袭击,掩盖自家的身份了。

只是这暗贼变成了明盗,想想便有些不美。

孙将军原本想趁着黑夜袭击,便是想到若有逃了出去的,与人说起此事时,只能说是遇到了强盗打劫,遭了大难。

若是上面追查下来,顶多也就是追究自己一个靖边无力,让王朝爵爷被强盗所杀。最后,自家无非是降职罚俸。

可那又能怎样?孙将军望着萧冉等人去的方向,恨恨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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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声势

老何原是边军步卒出身,当萧冉让他用牛车布阵的时候,他便想起了当年随萧大将军出征时,在草原上常用的那个阵法。只是,他有些纳闷萧冉是怎么知道那车阵的?

老何更纳闷的是,萧爵爷除了让他布阵,还让他做了一件十分肉疼的事。做完那事后,老何咂着牙花子,实在想不明白自家爵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阵势已布好,各人也已就位,可那个姓孙的却没来。

这一等,便是半夜。

天色微明时,却起了晨雾。晨雾如纱,若离若现。

萧冉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里便想着此时如果孙将军攻击自己,也是好时机。

这时机对孙将军来说不错,对自家来说也不错。

雾起,则弓箭无准,便只能低近厮杀。如此,自家这边倒也不怕。而孙将军也可以趁着起雾,对自家这边发起突然袭击。

天时、地利、人和,双方看起来都占,可萧冉知道,此战不会是平局。

因为自家这边是平民百姓,而对方是正规边军。即使这些边军缺少训练,他们也是边军。

王朝养兵就是用来打仗的,不管孙将军多无耻,但他也知道如何用兵。

而那个车阵虽说已经布置好了,可萧冉知道,没有弓箭防御,那车阵只能起一半的作用,只是让自家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死的晚一些而已。

这一点,萧冉坚信不疑。

一阵疲倦感袭来,萧冉揉了揉眼睛,心里想着自己已在追风背上硬是挺了半夜,也没有等到那个姓孙的来,定是又被他算计了。

萧冉觉得自己大意了,当时没有想到让仇校尉回去后,那孙将军听了他的话,定然不会当时便来。如果是那样,孙将军便是只图钱了。

可此事孙将军绝不是只为了那些钱。

想到来与不来,都是人家说了算,自家这边只是被动干等,萧冉便觉得有些来气。

白白等了半夜,弄得大伙都没有休息。若是孙将军此时来了,自己这边便是以劳待逸,便是先是输了一局。

不过,萧冉坚信孙将军会来。不来,就不是孙将军了。

车阵前面,坐在马儿旁边的独臂汉子等人,也是一脸的倦容。他们看着骑在马上的萧冉,都在纳闷在那里吹了一夜凉风,这萧爵爷就不冷吗?不累吗?

不就是有人来抢钱吗?与他拼了就是,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还保不住你萧爵爷的命吗?

萧冉一夜没下马,独臂汉子他们见了,便当是萧冉怕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此时萧冉不但不觉得冷、累,反而心里有一种想与孙将军见个高低的冲动。

自家这些无刀无弓的人,经过一路征战回到东土,已然是血性回归,早已不再是当初做牧羊奴那般生死由命了。若是孙将军引兵前来,他们断然不会引颈受戮。

如此,便要与王朝边军交战。这一战,便是生死对决,全然没有余地。

在萧冉心里,这一战的险恶程度,比在草原上与狼兵对阵时更大。

那时,虽然自家这边也是处于劣势,可身上有甲胄,手里有弯刀,况且还有必杀器连发弩。即使两军人数相差甚大,至少还能一拼。

现在,人手一根打狗棍,只能被人嗤笑。

想到这里,萧冉突然意识到,不管是在西胡还是王朝,不管是做牧羊奴还是当爵爷,手里无刀无兵,全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萧冉轻轻叹了一口气。追风已经站立了半夜,此时,听到自家主人叹息,便晃了晃脑袋,前蹄也抬起落下,随后便仰头嘶鸣了一声。

这一声,便是头马长啸,其余那些马儿也接连不断的嘶鸣着……

晨雾中,孙将军听到传来的马儿嘶鸣声,便知道离那些人不远了。

雾气快要散了,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他挥手示意,让那些边军加快脚步。顿时,空旷的原野上,大队行进的脚步声,犹如雷声般震响。孙将军听着这脚步声,心里便想着,就这声势,你萧冉必也吓破了胆。

思虑了一夜,觉得自家这边稳操胜券的孙将军,觉得既然偷袭不成,便来个光明正大的抢劫也不错。

萧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在心里骂着,你这个龟孙子终于来了。

“上马,列阵。”萧冉大喊一声。

独臂汉子等人也已经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到萧冉的号令后,便齐齐上马,凝视着前方。

萧冉当初让仇校尉回去,便是使得缓兵之计。他和孙将军都明白,仗是非打不可的,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因为这两个人都明白,在关城中,还相互留着两分薄面,此时便已经是撕破脸皮了。说商量一下,也就是相互欺骗而已。

孙将军不是为了钱来杀人,萧冉也知道他不是为了钱。可其他所有人,不管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还是那些掉进钱眼里的边军,都认为是为了钱。

所以,那些人便成了抢钱的人和保护钱的人。

而这场仗的真正起因,却只有萧冉和孙将军知道。若是这场仗真的打起来,必是一场糊涂账。

当初孙将军的战前动员是,抢钱,谁抢着是谁的。而萧冉昨夜的讲话是,姓孙的坏了良心,带人来抢钱。钱是你们大家伙的,你们答应吗?

谁会答应?就是命也不要了,也不能答应。

早在西胡和那处院落中的时候,萧爵爷给大家描绘了一个蓝图。

这里所有人今后过的都是温饱有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当时有人信吗?几乎没人。

可那些钱堆满那几间破屋子的时候,所有人都信了。

是所有人,包括那些战死的人。

因为,萧冉当时让人记下了那些战死之人的姓名和籍贯。有钱后,便让那些活着人,把那些战死之人该分到手的钱,带给他们的家人。为此,那些承担这些任务的乡党,每人还多分了一贯钱,作为送钱的差旅费。

昨夜萧冉做战前动员的时候,那些人便都想着,萧爵爷这样的贵人,天下少有。只要说了,便要做到,不管是活人死人,都不欺。明日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萧爵爷周全。

所以,脚步声传来的时候,那些手持尖头木棍的人,并没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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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一座金山

昨夜萧冉做完战前动员后,那些人不管是骑马的,还是无马可骑的,连夜便做了准备。就连老秀才也一边说着孙将军是王朝败类的话,一边收集那些石头。

而那些人则一边忙着,一边说着敢抢我等拿命换来的钱,我看他是不想要命了的话。

萧冉听了,再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便想着,所谓要钱不要命,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萧冉却不知道他们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若是知道了,萧冉估计能给他们跪下。

现在,那些人都在自己身后。萧冉便想着今日不知道又要失去多少兄弟。

马蹄声响,周继骑马走了过来。萧冉看了他一眼,周继便对着他点了点头。

雾气越来越淡,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前方出现一道黑幕一样的东西。

萧冉擦擦手心里的汗,便想着昨夜自己那样说,无非是激起他们的杀心。至于那些钱,若是能换来命,舍了便舍了吧。

只是,此话对谁也没讲。

两军离得已经越来越近了。晨雾还没有散尽,那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前边数十步远的地方。萧冉转头看看右手方向,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终于,那道黑幕完全显露出来了。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萧冉看着眼前这支都是短衣打扮,头戴黑色头巾的队伍,心里不仅骂道,好好的甲衣不穿,却要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几个钱吗?

再看那位孙将军,此时骑在马上,也在打量着萧冉等人。可当他看到萧冉身后的车阵时,孙将军便有些后悔。

王朝步卒作战,特别是与骑马的胡人作战时,这车阵是必不可少的。

早在萧大将军西征时,因为缺少马匹,所以西征军中,步卒便占了大多数。胡人看到无马可骑的步卒,便想着他们好欺负。于是,便依仗骑军速度快,围住了一支步卒队伍。

可让胡人没想到的是,这支步卒队伍是萧大将军有意布下的诱饵。等胡人发起冲锋时,那些外表看着是步卒在用辎重车运粮,实则是车中藏满了弩兵的车辆,瞬时便围成了一座车阵。

那些弩兵躲在车后,朝着冲锋的狼兵一顿猛射,结果便是狼兵死伤大部,其余的便狼狈逃窜了。

现在,这车阵又现,孙将军心里便是一阵惧意。

可他接着想到,萧冉等人无弩,自然也使不出车阵的威力。于是,他便放心了。

孙将军猜想,这车阵定是那些做过边军,随同萧大将军与胡人打过仗的人搞出来的。若是那位萧爵爷,定然不知道有此车阵一事。

可他却不知道,这车阵正是萧冉想到的。老何虽知道车阵,可自家这边无弩,便是想到了也没用。

此时,孙将军瞅着骑在马上的萧冉便来气。穿着自家老爹的甲胄,便当自家是大将军了吗?岂不知,这王朝的每一位将军,都是拿成千上万的人命换来的。

你萧冉的命,我倒是今日要定了。

这么想着,孙将军便想下令放箭,射死眼前这个衣冠将军。

可孙将军知道,萧冉披甲,若是一击不中,必然要与自家这边拼命。而他身后那些人,也会生出杀心,与自家来个乱杀乱撞,到时便要乱了。

萧冉马快,若是趁乱跑了,后果便不堪设想。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做稳妥。

孙将军招招手,仇校尉便骑马朝萧冉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以后,萧冉对着仇校尉笑了笑。

仇校尉显得有些尴尬,但随之便高声说道:“萧爵爷,孙将军说了,钱留下,你部可以离开。”

萧冉看着仇校尉,心说,这就答应了?不再商量商量?

“怎么个走法?”萧冉知道仇校尉说的都是屁话,便顺势说道。

“我军不动,你部自行离去。”仇校尉回道。

听了他的话,萧冉暗暗骂道,你他么的上坟烧报纸,骗鬼呢?老子敢保证,只要我部转身,你部就会放冷箭。

“孙将军就不怕我回去后,去永安城击鼓鸣冤吗?“萧冉冷笑着说道。

“此事孙将军早已想到了。”说完,仇校尉不说话了,只是盯着萧冉。

萧冉看他的眼神,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果然,仇校尉又说道:“孙将军说,你与钱留下,其余人等便可离开。”

用自己的命,还有所有的钱,换身后那些人的命。姓孙的,挺不要脸啊!萧冉看向孙将军,看到他正在看向先前那会自己看向的地方。

这时候,雾已消散,旭日东升,便将那里一大堆堆在一起的东西,照射的金光闪闪。

不但是孙将军,就是他身后那些边军,也齐节节的看向那里,眼里还都冒着光。

在那些边军中,估计除了孙将军,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这等景象。

那堆金光闪闪的东西,便是堆成小山样的数十万贯铜钱发出的。

萧冉朝那边看了一眼,便转回头看着仇校尉。这时候,他发现仇校尉已经不是刚才说话时的正经样子,而是一脸的惊讶。

你们要钱,我便给你们一座金山。萧冉看着仇校尉一副贪婪的样子,心里想着。

“回去告诉那个姓孙的,钱就在那里,想要,自己去拿。”萧冉对着仇校尉厉声说道。

仇校尉一惊,转过脸来看着萧冉,像是没有听清楚萧冉的话一样。

萧冉又说道:“至于我的命,就让姓孙的自己来拿吧。”

这句话仇校尉听清了,刚才那句话也听了个大概。仇校尉看到萧冉怒容满面,也不敢再问,便打马跑了。

仇校尉回到孙将军身边后,与孙将军嘀咕了几句,孙将军便看了看萧冉,又看了看那座金山,心里便想着那些钱离车阵甚远,想必萧冉等人已经放弃那些钱了。

至于萧爵爷的命,自己去拿也无妨。只是,他身后那些怒气冲冲的汉子,好像不愿意似的。

正当孙将军腹诽的时候,他就看见萧冉一挥手,让那些骑在马上,手持尖头木棍的人离开了。

这萧冉真的如此大义吗?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人的活路?孙将军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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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崩了

不管孙将军相信不相信,那些怒气冲冲的汉子已经从萧冉背后离开,走到了车阵的两侧。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只等孙将军取了萧冉的性命后,便护卫那些牛车离开。

孙将军有些蒙了。原本想着萧冉必然不会同意自己那个就连自己也觉得胡扯的条件。可现在看上去,萧冉答应了。

不过,孙将军不信。至少不相信萧冉会乖乖的让自己过去拿他的命。

正想着,就看见萧冉从腰间解下陌刀,随手丢在了地上。

孙将军看看地上的陌刀,又看看萧冉。可能是孙将军怕看不清楚,便不由自主的催马朝前走了几步。结果,他看到萧冉脸色平静,毫无惧意,并不像等死的人。

就在此时,萧冉座下的那匹追风,突然打了个响鼻,白色的马鬃也纷纷扬扬,一时间似银丝泼洒,煞是好看。

孙将军突然想到这萧冉定是想跑。先是假意答应自己的条件,等自己允许他身后的那些人离去后,便会趁自己不备,打马而去。

那追风能跑多快自己虽没见过,可那日懂马的张校尉说,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神骏。既是神骏,想来跑起来便没人能追的上。

孙将军低头看看自家骑的这匹马,心里便想着自家这匹马和追风比起来,就是雏鸟和苍鹰相比较,只能望其影而兴叹。

他正想着呢,就看见萧冉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翻身下马了。

不但下马了,还拍了拍追风,让它离开了。

孙将军有些吃惊。不过这会他信了,他相信萧冉真的想死了。

想死便成全你。孙将军催动战马,朝着萧冉便去了。

萧冉看到孙将军向自己这边过来了,后面只跟着那个仇校尉,便笑了笑,四指一松,一个早已在萧冉手中攥着的物件落了下来-------

那东西伸直后,便在萧冉腿边晃动了几下。紧接着,萧冉便使劲将那东西轮了起来。很快,那东西便在萧冉头顶上方带着风声呼呼的打转------

萧冉手中的东西,便是所有在西胡做牧羊奴的人,放羊时必备的一件物品。

那东西是用两根两根两尺多长的皮绳,中间连着一个小皮兜做成的。草原上的人,几乎人人都会做,也会用。

那些牧羊人放羊时看到乱跑的羊,还有想吃羊的豺犬,便会像萧冉这样将此物轮圆了,然后突然松开一根事先勾在手指上的一根皮绳的一端,皮兜处兜着的石块便会飞出去。

石块飞出时,还会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所以此物就被称为“抛石”,也叫做“炮石”。

萧冉等人在草原牧羊时也学会了。离开草原时,看到这东西上面有两根很结实的皮绳,还能防身,便将它们带上了。

萧冉将炮石轮的呼呼生风,孙将军在马上见了,心里顿时大吃一惊。

他没有见过那东西,根本就不知道萧冉是在做什么。但凭直觉,他知道必不是什么好事。

孙将军猛然勒紧马缰绳------

那匹被他比做雏鸟的战马果然是个雏,被扯住缰绳后,一时收不住速度,便前蹄腾空而起,似要立起来一般。

骑在马上的孙将军到底是打过恶仗的战将。马儿的前半身高高扬起后,他一点也没惊慌,只是夹紧了马肚,身子也向前扑去------

可这时他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身下的这匹马便抖了一下,接下来孙将军便随着那匹战马整个朝一边倒去……

萧冉原本想用炮石打后面那位仇校尉,可看到孙将军的马突然跃起,露出了整个腹部,便将炮石打在那匹马肚子上的紧要处。

不要质疑萧冉打的准不准,那些牧羊奴平日里放羊时,甩出的炮石说打羊儿的耳根,便不会打在羊角上。

那马儿的紧要处突然被石块狠狠一击,顿时便惊了。一惊之下,便向一边倒去。孙将军随着马儿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仇校尉看到了,便停住马,想去救孙将军。

可就在这时,只听后面边军大队里发出一阵喧嚣。

“快去抢钱啊!谁抢着是谁的……”声音很大,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喊。

原先还有一些边军看向孙将军这边,现在有人突然这么一喊,整个边军里的人便都想起了孙将军早先说过的话,那些叫花子手里的钱,谁抢到是谁的------

孙将军原先说这些话的时候,无非是让这些手下做事时心黑手辣一些。可他没想到,此时这些话便成了那些士卒一心只想着那些钱的理由。

那些人已经把钱堆在远处,做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晨雾散去后,这些边军都看见了。不但看见了,大多数人到现在都拿不下眼来,还在眼巴巴的盯着那些钱,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抢。

那可是钱啊!自己在这里埋伏了数日,不就是为了它们来的吗?

现在有人这么一喊,所有的边军都心动了,几乎都看向了那里。就连那些看到孙将军坠马的士卒,也向那边看去。

突然,那些边军士卒看到一个人向那些钱跑去了-------

接着,又有一个人也向那边跑去------

接下来,向那座金山跑去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整支边军崩溃了,如决堤的水一般向那里涌去-----

那些边军士卒只是狂跑着,除了只有一两个士卒喊着“快跑啊,慢了就没钱了”之外,所有人都咬牙冲向那座金山。

仇校尉蒙大了。他傻傻的看着那里,不知道怎么就会这样了?

这时,他突然听到孙将军喊道:“还不快将本将扶起来?”

仇校尉赶紧翻身下马,跑过去将孙将军的一只脚从马蹬上解了下来。

要说那匹雏马也颇有灵性。虽然摔倒了,可接着便站了起来。

只是,孙将军的一只脚却被卡在了马蹬里。于是他便喊着仇校尉救他。

若是萧冉知道孙将军的脚被卡住了,此时用炮石再打那匹马一下,估计那孙将军就惨了。那匹马再挨一石子,说不定就会奔跑起来,孙将军就会被这匹马拖的满地打滚。

可是萧冉也被那些狂跑着的边军吸引了。看到那些边军士卒一窝蜂一样的向那些钱冲去,便在心里说道,这就崩了?

随后,只见他微微一笑,喊了一声“周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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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死心了

萧冉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响起一声激昂的唢呐声。接着,精忠报国的曲调回响在这片旷野上。

萧冉神色冷峻,伏身捡起陌刀,将左手食指弯曲放入嘴中,吹了一声悠长的呼哨声。接着,就见追风从后面跑了过来。

萧冉飞身上马,手持陌刀向孙将军跑去……

昨夜,萧冉曾望着远方,面色凝重的问老秀才,杀王朝将军是不是死罪?

老秀才也看向那里,讥笑着说道,那里没有将军,只有盗贼。

今日,萧冉便要杀贼。

萧冉马快,孙将军和仇校尉听到马蹄声的时候,萧冉已经挥刀到了近前。

孙将军急忙抽刀,仇校尉的手也向腰间摸去。

此时萧冉已到近前,冲着挡在前面的仇校尉便是一刀------

陌刀狭风砍向仇校尉,仇校尉眼见不好,闪身便躲,陌刀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仇校尉便躲过了这一刀。

萧冉也不理他,陌刀收回后,反手朝着孙将军便是一刀……

“当”的一声,孙将军举刀挡住了萧冉的这一刀。

萧冉收刀,不等孙将军出刀,接着又砍出一刀……

仇校尉躲过那一刀后,便持刀绕着追风伺机而动。

可萧冉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总是没有给他机会。

仇校尉看着自家将军被萧冉转着圈砍。不,不是砍,好似戏弄,便有些着急,正当他想砍追风一刀时,就感觉后背一震,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

独臂汉子纵马跑了过来。他将马缰缠在残臂上,在马上一伏身便将一根尖头木棍捡了起来。

这根木棍已经不是当初时的模样,而是在另一端绑着一块一端平、一端带着尖头的石块,看起来像是一把石斧。

独臂汉子捡起那根木棍后,放在手里掂了掂,心说这在草原上练出的投鼠本事,想不到在这里也用上了。

这带有石斧的尖头木棍便是昨夜萧冉等人连夜赶制的。想到手中这木棍对孙将军的腰刀弓箭占不到便宜,独臂汉子等人便想起了在草原上挨饿时,练出的投鼠本事。

草原上的地鼠极多,且肉质肥美,是牧羊奴心里的美食。可那些地鼠极为机警,十分难捕捉。

独臂汉子等人看到远处草地上的地鼠后,先是用石头打。可因为那些地鼠不等人靠近便要跑,独臂汉子等人离得很远便要将石头扔出去。结果,用的石头小了,即使打在地鼠身上也没用。用的石头大了,不是不够远便是没有准头。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便想起了这个将一截三尺多长的木棍一端绑上石头,看到远处的地鼠后,便用力将木棍扔出去的办法。

这办法很好,木棍起到了增加力矩的作用,便可以扔的远,而且石头大一些也无妨。

独臂汉子等人试过后,果然发现与木棍绑在一起的石头比原先扔的远了不说,石头也可以用沉一些的,轻了砸不死那些地鼠。只是,这准头却要一次次练习。

被饿的发疯的独臂汉子等人,抱着想吃饱肚子的想法,经过一次次的练习后,便练出了这一投即中的本事。

仇校尉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眼前那人正是昨夜那个把自己横担在马背上的独臂汉子,顿时便怂了。再看看独臂汉子手里拿着的那东西,更是迷糊了。

这东西不就是被孙将军嗤笑的打狗棍吗?怎么就成了石斧的模样了不说,还把自己打趴下了?

“你,站的一边去,远远地看着便好。若是敢轻举妄动,本校尉这里还有刀。”说完,独臂汉子拍了拍那把刀鞘华丽的弯刀。

仇校尉不敢反抗,乖乖地走到远处站着,看着自家孙将军被萧冉戏弄。

孙将军此时实际上比挨了一石斧的仇校尉还要惨。

步卒与骑军作战,几乎一点胜算也没有。

孙将军不能不说是一名骁勇的战将。可萧冉骑在马上,孙将军便没有丝毫便宜可占了。

不但占不到便宜,还被萧冉耗得几乎没了气力。这孙将军看上去是和萧冉厮杀,实则是和追风比耐力。

萧冉纵马过去,朝着孙将军劈出一刀。孙将军便连忙招架。等孙将军想劈萧冉的时候,追风已经跑出去了。孙将军正待想跑,萧冉骑着马又回来了,接着又是一刀劈向孙将军------

就这么着,一次次的重复砍杀,孙将军便被萧冉耗得直喘粗气。最后,他索性站在原地,等着萧冉来劈。

这孙将军砍人的本事也是有的。虽是站在原地等着萧冉,萧冉劈出的每一刀,也都被他挡住了。

萧冉不敢大意,虽说孙将军只是招架不还手,也不能说他就是在等死。只能说是这孙将军死心了。

孙将军确实死心了。自己带着三千人,现在除了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仇校尉,那些边军士卒没有一个过来帮忙的。想着自己好歹是他们的带兵将军,现在落到如此境地,能不死心吗?

“当”的一声,孙将军又挡住了萧冉劈出的一刀。

孙将军此时觉得自家的气力已经耗得干干净净的了。他不知道下一刀自己还能不能挡住,只是知道这萧冉必然不会放过自己了。

想到这里,孙将军看着朝自己奔来的那匹神骏,一撒手,将手中的腰刀丢在地上,随之便闭住了双眼。

马蹄声已到身旁,可想象中的那一刀迟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孙将军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萧冉正在蔑视着自己。

“萧冉,死便死了,何不动手?”孙将军仰头喊道。

萧冉看着孙将军,嘲讽着说道:“看来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想让我下马和你一战?”

孙将军冷笑着说道:“你敢吗?”

萧冉冷笑了一声,就要翻身下马。

独臂汉子见了,赶紧喊道:“小爵爷不可,这孙将军原本就是步卒出身,武艺甚是高强,千万不可与他步战。”

萧冉笑着对独臂汉子说道:“李校尉,你忘了我第一次与人打斗,便是在马下吗?”

独臂汉子一听,便想起萧冉斗杀花木狸一事,便在心里想着那花木狸号称西胡第一勇士,尚且被自家小爵爷砍了手脚去。

这孙将军虽说饶勇,总不能比花木狸还要厉害吧。

这么一想,独臂汉子便没有再多说,只是说了声“小爵爷小心些”。

萧冉翻身下马,说了句“今日我就让他死的心服口服”,说着,便朝孙将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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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我能

孙将军看到萧冉向自己走来,心里却十分平静。他知道今日之事,必将是以自己的死来结束。既然知道了结果,干嘛还要给这个狂子显摆的机会?

于是,当萧冉把地上那把腰刀用陌刀挑到他眼前的时候,孙将军反而闭上了双眼。

要杀要剐随你,想再戏弄本将军却是没门。孙将军肃然挺立,大有一副引刀为一快,不负将军头的气势。

看到孙将军这个样子,萧冉骂道“装什么装?你就是等死,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让我留钱留命的时候,想到此时了吗?”

孙将军还是闭眼不语。

萧冉看到独臂汉子和仇校尉离得不远,便靠近孙将军说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做,那些钱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你是想灭口,对不对啊?”

孙将军还是不睁眼。

“那位买马的李校尉到底是什么人?”萧冉又低声问道

孙将军哼了一声,颇有萧冉不配知道的意思。

看到孙将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冉便换了一副语气说道“孙将军,你傻吗?替人做这杀人灭口的脏事。”

听到萧冉这样说,孙将军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盯着萧冉说道“本将只是后悔,在关城外救你一命。”

“现在后悔了?晚了吧。不过,你食王朝俸禄,不该救我等吗?”萧冉退了一步说道。

“别人可救,你却不可救。”孙将军的语气甚是凶狠。

萧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别人可救,自己就不可救了,便问道“为何?我不是王朝人吗?”

“你自家知道。”孙将军说完,便看向远处。

萧冉有些吃惊,心说自己不是王朝人吗?即使自己是穿越来的,这孙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把话说明白了,我怎么就不可救了?”萧冉厉声说道。

孙将军转脸看着萧冉,好一会才说道“你等在胡地为奴,如何便能如此轻易地回来?且带着如此多的马匹,还有王朝精甲十年前穿过的甲胄,怎么又会在你等身上?”

萧冉一听就这事啊,便说道“依你看呢?”

“依我看,你不是萧冉,而是胡人派来的。那虎符、马匹、兵器,还有城外的追兵,都是做给本将军看的。”孙将军此时这么说,确实是因为当时对萧冉等人的身份有所怀疑。

萧冉一听,这孙将军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他不知道,自家这边拐带了一位郡主不说,还有那位谍司帮助,这才回来的。可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必要跟这个快死的人说了。

“你既然这样想,那我问你,我等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萧冉微笑着说道。

“潜入王朝腹地,一旦时机成熟,便做胡人的内应,谋我王朝。”孙将军凛然说道。

若是萧冉不知道孙将军在关城的所作所为,他的这番话至少能给萧冉一个正面的印象分。

可萧冉在关城只呆了数十天,便已经知道这孙将军难缠不说,还极为狡诈,话里话外从来不给人留下把柄不说,还善于做那些表面的文章,是个十足的阴阳人。

所以,萧冉听了孙将军这番话后,便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

可萧冉觉得奇怪的是,刚才他还垂手等死,怎么这会却做出一副正义满满的样子?

难道他还在指望那些边军来救他,故意在拖延时间?

“姓孙的,你少胡说八道,本爵爷就是萧冉,大将军之子。你那些话去阎王爷那里说吧。”萧冉不想和他废话了。

“慢着,萧冉,你可记得那对耳环?”孙将军厉声说道。

萧冉一愣,不知道孙将军为什么这时候提起耳环之事。

“怎么了,我要回来你不高兴是不是?”

“哼,那耳环是胡人王族专用,你如何会有?”那日孙将军得了耳环后,便找人问过。

萧冉一乐,心说这孙将军还挺识货的,便问道“这就是你怀疑我是胡人派来的,便想杀我的理由?”

“你不该杀吗?”孙将军向前走了一步。

“放你娘的屁,你才该杀呢!私通胡人,杀良冒功,你把我说成是胡人派来的,便可抢钱杀人后无事。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想的那个萧冉,可我也是萧冉,是穿越到王朝来的人。”萧冉紧紧握住陌刀,恶狠狠地说道。

孙将军懵了。自从萧冉等人回到关城后,他想了无数次,也推演了无数次,都觉得这些人不应该回来。所以,这些回来的人在他心里便成了个迷。其中萧冉更是这个迷里面的迷。

萧冉说的穿越,他认为更是一个迷。一个他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萧冉知道,这孙将军就是死,也不会说出他杀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萧冉也不想再问了,只想让孙将军死的明白点,让他知道,他今日为何会失手。

“孙将军,念你戍守边关多年,还造出了守城利器霹雳火,今天我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的。”萧冉指着那座金山的方向,又说道“你看那里,好好的看看你手下那些士卒,一个个贪婪无度,看到那些钱,别说是自家将军的性命都不顾了,就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你就是这么带兵的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孙将军看向那里,只见自己带来的那些士卒此时看上去,竟好像多出了许多的样子。

到底也是一名带兵将军,孙将军只看了片刻,便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了。

他望着多出近一倍的那些边军士卒,惨然一笑,有些绝望的说道“萧爵爷,想来你父当年在此带兵时,关城之中人来人往,酒肆作坊,各色商铺,充斥大街小巷。那些士卒在此戍边,还不觉得寂寞难耐。

今日关城之中是何等模样,想必萧爵爷也看到了,除了士卒刑徒还有什么?如此无趣之地,那些士卒不生事端,不逃走便已是不错。若是再无贪钱之好,请问萧爵爷,这兵你能带了吗?”

孙将军的这番慷慨陈词,竟说的好有道理似得。一群为了钱便可做匪的士卒竟被孙将军差点洗白了。

萧冉等他说完后,沉思了片刻,便说出两个字——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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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此战无匪

萧冉听到孙将军那套歪理以后,心说这边军戍边,本就是本分,哪里来的这许多说道。若是所有士卒都贪恋繁华之地,这边关谁守?

还有,边关苦闷,难道就可以贪钱为乐吗?要知道,士卒爱财必会惜命,若是到了打仗时,便不会拼死厮杀。

所以,萧冉认为,带兵的第一条便是,奖罚分明。让那些士卒知道,什么样的钱能拿,什么样的钱不能贪。

若是带兵的将军能做到这一点,那些兵便会好带不说,还能成为军纪严明的虎狼之师。

萧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能。

只是,关城里是什么样子,自己也看到了。别说那些边军觉得苦闷,就是自家在那里呆了这数十天,也是觉得了然无趣。

可今日杀了孙将军,边关便无主帅。虽说胡人这几年一直没有犯边,可一旦来了,这关城无将便会保不住。

所以,萧冉便在心里想着,自己可能要在这关城多呆一段时日了。

孙将军听到萧冉说出“我能”后,禁不住一阵冷笑。在他心里,这就是这位萧爵爷站着说话不怕腰疼,只是嘴上说说,当不了真。

“若你能,今日便不需你动手,我会自行了断。”孙将军笑过后,凛然说道。

萧冉一听,这样也好,就不用脏了自己的手了。于是十分干脆地说道“孙将军,你现在就自行了断吧。”

孙将军吃惊地看着萧冉,心说你他么的够狠的啊!一时半刻也等不了了吗?

“孙将军,你死之后,我会六百里加急,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报给朝廷。同时,我还会请求朝廷,允许我在此戍守,直到朝廷派来接替的将军。”

接着,萧冉又说道“若是朝廷允许我暂时在此戍守,我要将你那些手下,训练成真正的边军,一支虎狼之师。”

萧冉说完后,孙将军却笑了。萧冉知道他为什么发笑,便又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今日你必死,我做到做不到你反正是看不见了,就当我吹牛是不是?”

孙将军没有说话。

萧冉指了指那座金山的方向,说道“我知道你今日输的不服气,你且看向那里,若是有半点不服,我今日就放过你。”

萧冉说过要让孙将军死的心服口服的话,便让孙将军看着自己那些手下,是如何被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制服的。

那些铜钱堆放的地方,是一处高坡。

只见通向那处高坡的下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孙将军只带来了三千步卒,可这会那里竟有五千多人。在这边看过去,便是黑压压的一片。

孙将军先前已经看到自己带来的那些士卒多出了许多,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这会他再看过去,就看到那群黑压压的人的尾部,不断地有人躺在了地上。

跑在前面的那些士卒,却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还在向前跑着。就这样,那群人跑过的地方,躺倒着一片片的人。眼瞅着奔跑着的那个人群,在渐渐地减少------

“萧冉,你这招浑水摸鱼,使得甚是巧妙。”孙将军彻底绝望了。

萧冉面带讥笑,说道“若不是你以那些钱来诱惑那些士卒做强盗,此招也用不到好处。”

自作自受的孙将军长叹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腰刀,就要给自己来一刀。

“慢着,孙将军,好戏才刚刚开始,你怎么也要看完吧。”说着,萧冉手中的陌刀便压在那把腰刀上。

孙将军很恼火,这出戏不用看完,自己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今日如此多的边军士卒死在这里,就是平常作战时损失这般大,也要落个申饬的下场,更别说是因为做强盗被人反杀了。此事报到朝廷,自家落个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

想到这里,孙将军急忙对萧冉说道“萧爵爷,请让仇校尉骑马过去,传我将令,降!”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将军知道今日必死,便不想让那些只想着去金山上抢钱,而不知道马上就要没命的士卒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的死了,便想让萧冉放过他们。

萧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也不想杀如此多的人,即使那些人正在为盗为匪。于是,他转头对独臂汉子说道“李校尉,陪仇校尉走一趟。”

两匹马风一般的向那里跑去,萧冉看到大事已定,便收起陌刀,对孙将军说道“我会奏报朝廷,说你知错后羞愧难当,自杀谢罪了。这样,你今日所做之事,便不会连累你的家人。你留在关城的眷属,我自会善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此时便说吧。”

孙将军闻言,顿时大惭,噗通一声便跪在了萧冉面前,涕泪满面的说道“谢过萧爵爷。我自知今日所做之事,罪不可赦。只请求萧爵爷善待那些士卒,不要牵连过多。”

萧冉点了点头。

“我家中之事,可让仇校尉处理,爵爷便不必操心了。”

说完,腰刀便向脖子上抹去------

刀光闪过,一道黑血喷出去老远------

萧冉望着孙将军的尸身,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真是不详啊!到哪哪里死人。

再看远处那座金山的方向,只见仇校尉和独臂汉子已经到了那里。没一会,奔跑着的人群便停住了。又过了一会,那些原本融为一团的人,慢慢地分开了。

萧冉知道这是那些边军士卒和自己那些人各自归队了,便跳上马向那边去了。

到了近前,萧冉看到那些边军士卒都已经将兵器丢在了地上,惊恐不安的看着他。而站在独臂汉子这边的那些人,手里拿着石斧,一个个脸上都很兴奋的样子。

仇校尉早已经下马了,站在那些士卒前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萧冉大体看了看两边的人数,发现两边倒是差不多。再看看躺倒在来路上的那些人,倒是有几百人的样子。

独臂汉子催马走了过来,高声说道“小爵爷,此战歼匪数百,我等无一人受伤。”

萧冉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拨转马头面对着那些边军士卒说道“此战无匪,只有一时糊涂、受了坏人蛊惑的边军弟兄。”



第一百七十七章妹子

此战无匪?独臂汉子听了,心里顿时一愣。可他看到那些边军士卒原本惊恐异常的脸上,此时都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后,接着便明白了,自家小爵爷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却是高明的很。

“做坏事的孙将军,已经自尽了。”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边军便顿时一阵喧嚣。

萧冉等他们平静点后,又说道“你们的孙将军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为了不牵连你们,故而自尽。临死前,他让仇校尉传达他的将令,令你等投降。若是你等不降,那他便是白死了。”

那些边军又是一阵喧嚣。只是这次的声音要小了很多。

“孙将军一时糊涂,把你们也牵扯了进来,自然是他的不对。可孙将军以死谢罪,便还是一条汉子。你等已放下刀枪,便是知道错了。首恶必办,胁从不究,若是你等怀有二心,便是自家把脑袋送到铡刀下面,怪不得别人了。”说完,萧冉看向仇校尉。

仇校尉听到孙将军已经自尽后,心里便是惶恐的不行,现在看到萧冉看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拳说道“属下今后自当唯萧爵爷马首是瞻,不敢有二心。”说完,便磕了一个头。

后面那些边军士卒见了,便呼呼啦啦的全都跪下了,一连声的说着“听萧爵爷的”

萧冉看到这些士卒已经归顺了,便命仇校尉将他们带离此处,重新整军。

一场力量悬殊的对决就这样化解了。萧冉暗暗地舒了一口长气,想着若不是杨文杨武这兄弟两个,现在骑在马上的就是孙将军了。

萧冉让独臂汉子把那两兄弟找来,自己想好好谢谢他们。

杨文杨武兄弟,昨晚得了萧冉的命令后,便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第二天一早,晨雾消散后,等到那些士卒看到高处那座金山,一个个便神不守舍的样子,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抢钱。

这杨氏兄弟看见了,便在心里佩服萧冉。想不到这萧爵爷还真是神机妙算,早已料到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士卒,见到那座金山后,便会做出这般样子。

于是,就在那些士卒犹豫的时候,这二人悄悄靠近他们,连声喊着“快去抢钱啊!谁抢着是谁的……”

若是只是这样喊,还不至于就把那些士卒喊跑了。可那个倒霉的孙将军在蛊惑这些边军做贼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杨氏兄弟照本宣科的这么一喊,那些士卒便心动了。

虽是心动也不行,杨文便第一个向那座金山跑去

接下来,那些边军士卒便恨爹娘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了。

就这样,一队好好的“强盗”队伍,便被哄散了。

可怜孙将军,被萧冉打落马下后,只有那个仇校尉看见了。其他人也许有看见的,可想着去晚了想必穿钱的麻绳也不剩一根了,便权当视而不见,都跑去抢钱了。

那孙将军不是说过吗,谁抢着是谁的,这就不能怪我们眼瞎了。

那些边军士卒一窝蜂一样的朝那堆钱跑去,却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另外一群人。

这些人一个个手持石斧,撵上后面的那些边军士卒后,便是一顿狠削。想来这些人心里极其狠这些想来抢自家钱的那些士卒,下手的时候,早就把萧冉交待的“制服便可,不可伤其性命”话忘了,只一下,便把眼前的士卒砸死了。

就这么着,那些拿石斧的人,从边军后面向前面杀去,一路便留下了数百被砸死砸晕的人。

可怜那些在前面跑着的士卒,听到后面有人追上来,根本没想到是来要他们命的钱主,只当是后面的弟兄跑得快,想抢在前面拿钱,便头也不回的加速跑,可没等跑出两步,脑袋上便被砸了一下

若不是孙将军心服口服,请萧冉让仇校尉去下达投降的将令,估计最后剩不下几个活着的士卒了。

可就是这样,也有近千名士卒白白丢了性命。

现在,仇校尉正带着那些士卒收敛那些被砸死的弟兄,而独臂汉子也让人赶过去了一辆牛车,让那些士卒把孙将军抬进车厢里。

萧冉看着那架牛车,顿时想到那天的早上,也是一辆呀呀作响的牛车,载了顾老二的尸身去了阴山脚下。

想到那日清晨,也是和今日一样,满处全是湿漉漉的,云气氤氲,让人无端的心伤。

萧冉拨转马头,飞一样的向车阵疾驶而去

“枣儿、枣儿”萧冉一路喊着,很快便到了车阵前面。

枣儿的小脑袋从一辆牛车后露了出来,她看到是萧冉在喊她,便高兴地喊道“公子哥哥,你看我挥舞的好不好?”

说着,枣儿把手里那根木棍左右晃了晃。

车阵里只有萧冉留下的数百名“疑兵”。昨夜萧冉交待他们,看到边军来了的时候,便把手中的木棍晃来晃去,让远处的人见了,以为自家那些人都是躲在这里。

事实上,车阵里除了那些残缺之人,就是枣儿母女与郡主,只有三百多人的样子,算得上是一座“空城”。

而那些手持石斧的人,早已经埋伏在远处,等那些边军只顾朝着那座金山跑的时候,便从藏着的地方出来,跟在了那些边军的后面。

“枣儿,放下木棍吧,仗已经打完了。”萧冉看着躲在一处的枣儿母女,还有郡主说道。

“公子哥哥,你打胜了吗?”枣儿丢下木棍说道。

不等萧冉说话,郡主却说道“枣儿,只看他的样子,便是赚了便宜。”

“今日我没杀人。”萧冉不知为什么,突然便冒出这么一句。

郡主转头看了枣儿一眼,萧冉也看到枣儿似是愣了,便赶紧说道“我见到孙将军后,便对他晓以大义,动之以情。后来他便被我说服了,知道自家做了错事,羞愧难当,便”

“便死了?”郡主讥讽道。

“我确实没杀人嘛。”萧冉看到郡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没了底气。

哪知枣儿却突然说道“公子哥哥说没杀人,便是没杀人。”

萧冉一听这话,顿时乐了,看着枣儿说道“枣儿,你就是我亲妹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驿站

纵然郡主心里正在生气,可她听到萧冉这句“亲妹子”的话后,也有些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先前,她已经看到远处那些打扫战场的人,也看到独臂汉子让人将一辆牛车赶走了,说是去拉死了的孙将军,便以为萧冉今日必是又大开杀戒,使出了他在草原上的那股狠劲。

可萧冉说,今日把孙将军说死了,还说枣儿便是他的亲妹子。郡主便有些好笑。

若是枣儿是你妹子,那枣儿她娘又是你的什么人?你不是叫枣儿她娘顾大嫂吗?

枣儿听了“亲妹子”这句话后,不顾她娘一个劲的拉她,便跳着喊道“公子哥哥、公子哥哥------”

萧冉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枣儿喊自己公子哥哥是她自家的事,若是自己认了这个妹子,和这顾大嫂便不好轮了。

萧冉看看一脸笑意的郡主,再看看枣儿娘俩,竟然一时忘了自己来找枣儿是干什么了。只好挠了挠头说道:“你们收拾一下自家的东西,我们要回转关城。”

回转关城的决定,不但郡主等人不明白,就是那些刚刚做过背后偷袭之事的人可不明白。

萧冉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对孙将军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这下不但那些人蒙了,就连独臂汉子也蒙圈了。

自家小爵爷这是要过一把带兵的瘾啊!想来在草原上率领骑军落下病了,还想试试这步卒是什么样子。

“小爵爷,三思啊!”独臂汉子嘬着牙花子说道。

“思什么思?你先去那处驿站看看,先生怎么还没回来?”萧冉对他说道。

老秀才昨夜便离开了。他拿着萧冉的男爵玉印,还有写好的两道公文,去了那处驿站,想让驿卒连夜出发,把公文送往兵部和离此最近的并州。

送往兵部的公文上,写着孙将军纵兵为匪,正在打劫一位王朝男爵。而送往并州的那道公文,则是请求派兵,来此剿匪。

送出这两道公文的主意,是老秀才想出来的。他看昨夜的情景,觉得自家这边凶多吉少,便想着即使最后全军覆没了,王朝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会只听那个孙将军的一面之词。

只是,昨夜他便出发了,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许多时了,他还没有回来。

萧冉想起那个说自己“早晚必被胡人砍了脑袋去”的驿长,便有些担心。

独臂汉子朝马儿走去,萧冉看看面前这些不想回转关城的人,便想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可一想到原先自己为了不让他们“军归军”做的那些事,现在又要让他们做回边军,便没了底气。

于是,萧冉便丢下一句“你们就自当是帮我了”后,也朝着追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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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带着独臂汉子、老何、还有周继来到了那处驿站。

从外面看上去,此处驿站比萧冉他们路上经过的那几处驿站都要排场一些。不但院落比较大,房子也多。

萧冉等人出现在门口时,早有驿卒看到了,便迎了上来。

此时,萧冉身披甲胄,独臂汉子等人穿的也不是叫花子模样了。所以,那位驿卒见了,便知道这是路过的官人,脸上便带了几分笑容。

“请问这位将军尊姓?”驿卒拱手问道。

将军?萧冉一愣,可接着想到自己穿的是自家老爹的甲胄,便笑了下没有吭声。

“这位是萧爵爷,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让你们驿长出来回话。”独臂汉子说道。

那驿卒一听,脸上便带着十分的笑意,赶紧说道:“前几日已得了公文,知道萧爵爷已经上路,早就为您准备好歇息的地方了。”

萧冉一听,心说这驿站的效率倒是挺高的,自家只是出发时,路过第一处驿站的时候,和那里的驿长打了个招呼,这处驿站便接到自家已经上路的消息了。

看来,老秀才昨夜想到的那个主意还是靠谱的。若是那两道公文发出了,想必现在已经在那些奔马飞驰的驿卒身上,一路东去了。

“昨夜来的那位先生,现在在哪里?”萧冉翻身下马后问道。

“昨夜?昨夜不是小的当值,不知道什么人来过。”那位驿卒接过马缰后回道。

“哦,驿长在哪里?”萧冉又问道。

“驿长?驿长去了那处集市。”说话的时候,萧冉看到这位驿卒已是有些慌乱。

“你辛苦一趟,把昨夜当值的那位驿卒找来,就说我有话问他。”萧冉说着,朝独臂汉子使了个眼色。

独臂汉子便朝前走了一步,像是要跟着那位驿卒一起去找人的样子。

“他、他随着驿长去了集市。”驿卒左顾右盼,早已是心慌的不行了。

“哦,这么说,这里只有你一人了?”萧冉握住了刀柄。

“是、哦、不是,还有------”驿卒松开马缰,做出想跑的样子。

“说,还有什么人?”话音没落,就见独臂汉子飞起一脚,踹在驿卒的身上。

那驿卒被独臂汉子一脚便踹倒了。他趴倒在泥地上,一边叫喊着“救命”,一边朝着院门爬去。

萧冉一见,便知有异,喊了一声“上马”,便翻身骑在追风背上。

独臂汉子等人也不管那位驿卒了,也急忙跳上马背。

就在这时,只听见“嗖、嗖”的几声,院门处飞出数支羽箭------

好在萧冉等人是从西胡一路杀回来的,只听到那声音,便下意识地在马上伏下了身子,几支羽箭贴着他们的头皮飞了过去。

萧冉等人调转马头,便离开的院门,来到了一处院墙下。

“周继。”萧冉低声喊道。

周继看到萧冉的手势,点了点头,便将马缰交到老何手里,然后轻手轻脚的站在了马背上,朝院中看去------

周继贴着墙头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坐回到马鞍上,同时说道:“有人出来了。”

独臂汉子一听,便夹紧马肚,身子向一边倒去,整个人便藏在了马儿的一侧。那匹马接着便向院门口处跑去。

那些从院门处冲出的人,看到一匹空马向他们跑来,顿时都有些疑惑。有人甚至想着必是刚才射出的羽箭中了,骑马的人已经掉落在马下了。

可就在他们有些愣怔的时候,就看见那匹飞跑过来的马儿身上,突然立起了一个大汉。

第一百七十九章找死

从驿站中跑出来的那些人虽是驿卒打扮,却个个手里都拿着腰刀弓弩。他们看到马背上突然立起的大汉后,顿时一惊。可随后便有人挥刀向大汉砍去

毕竟是晚了一步,那汉子坐回马背上的时候,手中的弯刀已经劈了出去。

独臂汉子手中的刀砍出去的同时,嘴里还大喊了一声,“刺杀王朝爵爷,死罪”。

话音还没落,就听“咔嚓”一声,那名举刀砍向他的驿卒的脑袋便掉了下来。

“哧”的一声,一股鲜血喷出去三尺多高。

估计是那颗脑袋掉的太快太利落,其余几人顿时呆了,脸上被喷溅上了血迹也浑然不觉,直到又有两匹马冲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大难临头。

老何和周继打马冲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想跑了。可双方离的很近,那些宛地良马体型高大不说,且发力很快,只两三步便到了那些人面前。

那些人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胡乱挥刀挡去。老何挥刀磕开那把砍向自己的腰刀,随后反手便是一刀,便把那人脸上开了一个大口子。

“啊”的一声,那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人则趁机向院门处跑去,可他们却看到一同和老何冲过来的周继早已把院门堵住了。

看到周继手中指向他们的腰刀,那些人无心再战,便转身想跑。这时候,一匹白马几乎是瞬间便挡在了他们面前。

骑在白马上的那位将军,银甲白袍,手中那把陌刀寒光闪闪,别说交手,只看上去便令人胆寒。

“放下兵器,否则,杀无赦!”萧冉喊道。

那些人手持腰刀,背靠背站着,虽是脸上惊恐不安,可谁也没有放下兵器。

“我再说一遍,放下兵器!”萧冉再次喊道。

那些人围成一圈,形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面对着分别站在四个方向的萧冉等人。

萧冉看了看面对着自己的那两位驿卒,脸上沾着血迹,看上去便是十分恐怖。

你们不好好送信,这打仗的本事倒是学的不错。想着,萧冉举起了陌刀。

就在这时,只听见“嘣”的一声轻响,接着便听见“嗖”的一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支弩箭便“当”的一声打在萧冉的头盔上。

好在那头盔是精铁所制,弩箭打在上面,动静很大,却只是让萧冉歪了一下脑袋。

萧冉一惊之下,刚想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就看见那些原本已经想做困兽之斗的人,正举刀朝自己砍来。

萧冉大吼一声“找死”,手中的陌刀便如闪电般的劈了出去

独臂汉子等人顿时也是手起刀落,瞬间,这驿站处便是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骑兵砍步兵,犹如切瓜。只几下,那些驿卒便横死在驿站门口。

萧冉看着那些躺倒在地上驿卒,都已经没气了的样子,便用陌刀指了指院门内。

独臂汉子一看,便伏身在马背上,打马向院门内走去

随后,老何也打马进去了。

进去没多时,独臂汉子便高声喊道“小爵爷,快来这里。”

萧冉一听,赶紧打马进了这处院落。

进到院落里以后,萧冉便看到院子东侧那排拴马桩处,绑着两个人。仔细一看,正是老秀才和昨夜护送老秀才来此的那位年长一些的斥候。

在他俩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与萧冉在集市上理论的驿长。

萧冉看了看老秀才和那名斥候,看到他两人都被堵着嘴,身上没有看到有伤,便略微松了口气。

再看看那为驿长,躲在那两人身后,只是露出头部朝这边看着。

“是你放的冷箭?”萧冉指着头盔说道。

“若不是这老东西拿头撞了我一下,你早就被我一箭封喉了。”那驿长将手中的一只手弩对准了萧冉。

萧冉对着老秀才点了点头,便看着那个驿长说道“放了他二人,我便留你一条命。”

“当真?”这驿长原本就是想挟持人质,好让自己离开这里。现在萧冉没有和他废话,他反而有些不相信。

“你是不是还想要几匹马?”萧冉又说道。

“两匹足矣,我只带这老东西走,到了远处,我便放了他。”那驿长将手弩对准了老秀才的脸。

“行。”萧冉痛快的说到。

接着,萧冉又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做这事?”

那个驿长顿了顿,便说道“于公于私,你萧冉都得死。”

萧冉瞪着他,却没有再问他。

看到萧冉的确只是问了一个问题,驿长倒有一种憋气的感觉。自己有好几个理由这样做,这萧冉却不问下去了,怎么反而弄得自己想一吐为快啊?

可萧冉就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那驿长看到萧冉的脸色,知道自己若不是把那于公于私之事说出来,恐怕萧冉会和自己耗到天黑。于是,他又说道“于公,你萧冉身份可疑,若是带了那些人去了王朝腹地,恐怕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看看萧冉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便又说道“于私,你父当年将我无端革职,致我这般年岁了,还在此地做这八品的驿长,你父已死,这恨便要记在你身上。”

说完,那驿长一脸恨意,死死地盯着萧冉。

看到驿长已经说完了,萧冉便说道“你这后院里有马吧?我听到马叫声了,我这就命人去牵两匹马来。”

“慢着,我这后院里的马哪里有你骑的这匹马好,我就要你这匹了。还有,那一匹。”那驿长用手弩又指着独臂汉子骑得那匹黑马说道。

萧冉一听,心说还给你脸了,挑挑拣拣的,事还挺多的。

“这匹黑马倒是可以给你,至于我自己骑得这匹吗,不是我看不起你,你骑不了。”萧冉笑着说道。

“休要骗我,我在这处驿站已是多年,每日做的便是查看马匹的事情。这天下还没有我骑不了的马。”那驿长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萧冉看到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和你说了你不听,这马你真的骑不了。”

“萧冉,你休要磨蹭,你这马儿叫追风,我早已知道,此间没有比它跑的更快的马了。”那驿长厉声说道。

“唉,是你自己找死的,怨不得我了。”萧冉自言自语着,翻身跳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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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驿长跑了

萧冉原本真的想放那个驿长走。至少,萧冉不想现在就要他的命。因为,这驿长说的于公于私的话,萧冉觉得除了那于私之外,都是那驿长说的假话。

同样的话,孙将军也说过。就这一点来看,这驿长和孙将军之间,便有说不明白的牵扯。

萧冉真的想知道这位驿长为何要这样做。绑了老秀才他们不说,自己一到这里,便遇到袭击。若不是那位接待自己的驿卒说多了话,自己一再追问他,让他露出了慌乱地神色,想来毫无防备的进了这院中,等着自己的便是乱箭穿心。

自己出发后,只是路过第一处驿站时,按照老秀才教的,照例给驿站打了个招呼,又没说让沿路驿站接待自己,那位驿卒却说这里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客房。

只是这客房一事只是说词罢了,腰刀弩箭倒是准备了不少。

萧冉和独臂汉子等人把追风和那匹黑马留在了院子里,然后便走了出来。没一会儿,那名斥候也出来了。

他见到萧冉后,伏身便跪。

萧冉一伸手便拉住了他,说道“省了吧,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爵爷------”

原来,这名斥候与老秀才半夜来到这处驿站后,看到门口竟有人等着他二人,便有些意外。可老秀才说,这也寻常。因为那些驿卒送加急公文,根本就不分白昼夜晚,这驿站的人听到马蹄声迎出来,想必以为是来了换马的驿卒。

虽然老秀才这么说,可这斥候却总觉得怪。许是因为他这一路上打探之事做的多了,平常日子里也带着几分机警,更何况此时是万分紧急的时候,所以这斥候便带了几分小心,与老秀才一同进了这处驿站。

进到驿站后,老秀才便找到了驿长,将萧冉的男爵玉印,还有那两道公文都给他看了。

那驿长倒也没多说,只说那公文没火印便不能加急。老秀才不能多说,便将公文交给了驿长,再三嘱咐他尽早发出。那驿长随便应付了几句,便让他们去歇息。

老秀才和这名斥候哪里敢歇息啊,便想着离去。可就在这时,院门外却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听声音来的不是一匹马,而是数匹的样子。

那驿长也听到了,便让这二人留在屋子里,独自出去了。

老秀才倒是没有在意,以为是那位路过的官员和他的随从到了。可这名斥候看到驿长出去时,脸上的神色有异,便悄悄地跟了出去,却看到来的人都是驿卒打扮,却带着兵器。

那名斥候回来后,便把看到的说了。老秀才想了想,若是驿卒送的是重要的公文,自然有士卒护送,护送的士卒带着兵器也是正常。可斥候说,那些人是从西边过来的,老秀才便犯了疑。

西边,只有镇西关一处是重要关所。而那里的最高长官便是孙将军。他此时正在做强盗,怎么还会有重要公文需要驿卒护送呢?

即使有,也必然与此时他正在做的坏事有关吧?

无火印不加急。这火印都是孙将军自家掌管着,难道是孙将军刚刚发出的加急公文?

老秀才越想越不对劲,便让那名斥候再去打探,看看那些驿卒是不是换马继续东去。

那斥候又出去了一趟后,回来告诉老秀才,那些驿卒不但没有换马东去,还去了后院住下了。就连那驿长也跟了过去。

老秀才听了,便断定那些人不是在递送紧急公文。

不是递送紧急公文,连夜来此也没什么。可是是从西边来的,老秀才便觉得必然与自家那些人有关。

“再探。”老秀才说道。

可谁知还不等那名斥候出去,那驿长便进来了。

“听这话,是不是已经探了一次了?”那驿长阴沉沉的说道。

随后,便有几个穿着驿卒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那斥候见势不妙,便想反抗,老秀才知道反抗无益,便制止了他,对那驿长说道“来的是孙将军的人吧?”

那驿长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招招手,让身后那些人把这二人绑了。

这一绑便是大半天,直到萧冉等人找来。

那斥候说的极快极简。原本这做斥候的都有这般本领,能把见到听到的那些事情几句话便说完。所以,也就是片刻的工夫,萧冉便知道了老秀才和这斥候的遭遇。

可若是不是自家来找他们,那驿长会把这二人怎么办?

萧冉正想着呢,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院里传出来。接着,便是一白一黑两匹马冲了出来。

看来,这驿长不能死啊!萧冉想着,便看着那两匹马从自己眼前飞跑而过。

“周继,去后院牵两匹马来。”萧冉赶紧喊道。

“爵爷,你二人先骑了这两匹马去追,我和周继骑这驿站的马随后赶上去。”老何急忙说道。

萧冉说了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便翻身骑到老何那匹马上。独臂汉子接过周继那匹马的缰绳,说了句“你等速速追来”,便也上马了。

周继走过那些被砍死的驿卒身边时,捡起一物丢给了萧冉。萧冉接住后,周继又将一只箭袋丢了过来。

萧冉将弩箭拿好后,打马便向驿长逃走的方向追去。在他身后,独臂汉子也打马跟了上来。

萧冉平时骑追风已经习惯了,这一换马,便知道追风不是一般的神骏。老何骑得这匹马也是优中选优的,可在萧冉看来,比追风便是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想追上追风?在后面吃土吧。

好在萧冉也没有指望这匹马能追上追风,若是真的追上了,说不定自家先生便没命了。

那驿长逃跑的方向,正是那处集市。这集市本来是设在路边不远处的,可那些商贩想多卖出一些货物,便把货物摆到了路边。

这样一来,那些买东西的人,便把官路堵住了。

萧冉看到追风已经快跑到集市中去了,便弯曲食指,放进嘴里打了一声长长的唿哨------

尖利悠长的唿哨声响起后,萧冉就看见追风猛然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那驿长不愧是敢说“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骑得马”这种话的人,这有如急刹车一般的停顿,愣是没有把驿长掀下马来。

后面的萧冉看见了,也是一愣,心说这驿长骑马的技术,可称得上是一流的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刀下留人

追风听到萧冉的唿哨声以后,前蹄腾空,嘶鸣声声,顿时把集市上那些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他们看到如此神骏的一匹马出现的集市边缘,一时间都有些愣了。就这会的工夫,他们看到一匹黑马朝着集市外面那处空场处跑去了。

那驿长看到老秀才趁此机会跑了,抬起手弩便朝着他扣动了扳机。

那驿长还在追风背上颠簸着,只是朝着那个方向胡乱发出一箭,那弩箭便射歪了。这里可是集市,人来人往的,那支弩箭便射中了一位行人的面孔。

那驿长射出弩箭后,也没看看老秀才是否中箭了,只是抓紧了缰绳,想要控制住追风。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喊着“五郎中箭了、五郎中箭了-------”

接着便又有人喊着“是那骑白马的发出的箭------”

追风这时候已经掉转头,朝着后面的萧冉跑去。那些人看到这骑白马的跑了,便以为是这人怕吃官司,想逃走,便在后面追了过来。

萧冉在远处看到追风已经向自己这边来了,正在暗自高兴,可他随之便看到追风后面,还有一帮人也朝着这边来了。

什么情况?莫不是这驿长还兼管着这处集市,便找了人来帮忙?

萧冉已经看到老秀才打马向另一边跑了,倒也没有害怕驿长找来的那些帮手。无非就是一战,还怕了他们不成。

没一会儿,追风已经到了近前了。萧冉想到驿长手中的那支手弩,狠了狠心便催马迎着追风去了。

两马交错,萧冉看到驿长神色甚是惊慌,手弩虽还在手中,可弓弦却是平的,便挥起陌刀,狠狠向驿长砸去-------

只一下,就在两马错开的同时,那驿长便被陌刀打落马下。

后面跟过来的独臂汉子看到驿长落马了,便纵马来到驿长旁边,将手里的弯刀指向他。

“不想死就老实点。”独臂汉子厉声喝道。

萧冉转头看到驿长已经跑不了了,便回过头来,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慢慢抽出陌刀。

刚才用陌刀砸驿长时,萧冉并没有抽出刀来,而是带着刀鞘砸的他。现在看到那些人跑过来,便抽出陌刀,斜指苍穹。

那些人看到前边突然出现一个银甲将军,手中的陌刀寒光闪现,那气势像是要独战千军万马一般,顿时脚步便慢了下来。最后,他们站在了离萧冉是几步远的地方。

“我身后那人,是谋刺王朝爵爷的逆贼,你等是要附逆吗?”萧冉高声喊道。

那帮人一听都傻眼了,一个个一脸茫然的看着萧冉,都在心里说着那人射死了五郎,我等是追凶的,怎么就成了附逆了。

就在此时,老何和周继骑马赶到了。周继在后院找到了老秀才和那名斥候骑来的那两匹马,老何让那名斥候骑了驿站的马回去报信,自己便和周继追了过来。

看到面前那些人,老何倒是乐了。只是他的面瘫脸谁也看不出他是在笑。

“你等还记得我吗?”老何朝那些人喊道。

那些人就是忘了自家祖宗的模样,也忘不了老何这副样子。四倍价钱买米,高价雇牛车,都是老何来这处集市操办的。老何现在在这处集市上,早已是得了一个“僵脸财神”的绰号。

“是何财神、是何财神------”那些人顿时高兴的喊了起来。

萧冉看到那些人见到老何后这般模样,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了,便怏怏的收起陌刀,看了老何一眼,调转马头向后走去。

何财神?想必这些人便是那日在集市上围攻我等的商贩,现在看到那日给他们钱的老何,倒是这般亲热的叫法,早就忘了那日丢菜叶子的事了吧?

“周继。”萧冉看到周继还在傻乎乎的看着那些人,便大声喊道。

周继应了一声,赶紧调转马头跟了过来。

“你看到了吧,那日你挨打,老何奉我的命令,高价买米,那些人便记得他的好,称他是财神,却不记得你我那日受的委屈。这人啊,都只是看那面上的,不知深里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句老气横秋的话,让周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便只好说着“是啊是啊------”

“再比如,那个驿长,咱们只知道他指使人袭击咱们,却不会知道他究竟是为何袭击咱们。”萧冉想到就只剩下这一个活口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便有些泄气。

“想来那些驿卒知道。”周继说道。

萧冉瞪了他一眼,心说要不你去阎王爷那里去问问他们。

下马后,萧冉走到还在地上躺着的驿长旁边,看着他便笑了。

“我早就对你说过,这马你真的骑不了。”

驿长瞪了萧冉一眼,便想爬起来。

“你等会。”萧冉看到驿长的右手腕上,还带着那只小巧的手弩,便让他别动,自己伸手给他撸了下来。

萧冉仔细看了看那只手弩,发现这东西做的甚是巧妙,不但轻巧,还十分精致。

“这东西哪来的?”萧冉问道。

“一只手弩而已,萧爵爷别说没有见过啊。”说着,那驿长便站了起来。

“跪下。”独臂汉子喊着。

那驿长才要转脸看,就觉得膝盖一软,便不由自主的跪下了。

独臂汉子收回弯刀,又踢了他一脚后,说道“你已犯死罪,以后生死只能跪着了。”

那驿长知道独臂汉子话里的意思,这犯了死罪的人,见了官要跪着,砍头的时候也要跪着,可不就是生死都要跪着了吗。

“你等要把我送往何处受审?”那驿长问道。

萧冉一听,倒是有些不明白,转身看了看,那老秀才还没过来,便想着等他来了,问问他这种事该如何处理。

哪想到独臂汉子却说道“你既然知道站你面前的是王朝爵爷,便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吧?”

那驿长仰头看着独臂汉子,好一会才说道“难不成你就是那大将军府的府军统领?”

独臂汉子哈哈大笑,高声说道“对,你且记住了,我叫李破城,现在是萧爵爷府上的府军统领。”

说完,独臂汉子便举起了弯刀。

“且慢!”突然,老秀才在远处喊道。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匹黑马四蹄生风,飞一般的向这里跑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断官司

老秀才喊破嗓子的一声“且慢”,让大家都是一愣。

独臂汉子的刀停在了半空,萧冉看到那匹黑马风一般的卷了过来……

老秀才下马后,看着萧冉急急忙忙的说道“公子,你等无事?”

萧冉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无事。”

老秀才点点头,说了句无事便好,然后看着独臂汉子说道“李校尉,慢些动手。”

独臂汉子看向萧冉,萧冉点点头,独臂汉子把刀放了下来。

“公子,可曾问他那些袭击你等的驿卒是哪里来的?”老秀才问道。

萧冉心说你你那句且慢喊得早了那么一点点,若是再晚上那么一会会,估计这驿长就说了。现在,自己那个以砍头相威胁的计策已然是黄了。而这驿长又极其狡诈,必然不肯再说了。

“先生,你自家去问他吧。”萧冉闪到一旁去了。

老秀才不知道自己破坏了萧冉的计策,还以为自家公子把审问驿长的事情交给他,是因为他熟悉王朝律令。

于是,他便走到驿长前面,沉声说道“抬起头来。”

那驿长抬起头后,看着老秀才说道“休要再问,这李校尉杀人的名声,十年前我便有所耳闻。我自知今日必死,你就不要废话了。”

老秀才看他说的坚决,便说道“李校尉只杀那些极恶之人,若你告诉我实情,便是改恶从善,我便为你讲情,求爵爷饶你一命。”

那驿长冷笑了一声,说道“在那驿站时,我说的便是实情。此事于公于私,我都要做。”

老秀才听了这话,便知道他必然不肯说了,接着又问道“既如此,你怎知道爵爷今日要来驿站?”

“本就是凑巧而已。他若不来,我自会寻了去。”

“孙将军与你说了什么?”

“孙将军说……”那驿长死死瞪着老秀才,像要扑过去把他撕了一般。

老秀才瞪了他一眼,心说这才是我想知道的,不饶个圈子你便不会失言。

站在一旁的萧冉笑了,看着那个一脸怒气的驿长,心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老猎手。早就觉得此事和那个孙将军必然有关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孙将军已被我擒获,你若是实话实说,便是戴罪立功。”萧冉骗他说。

哪知这驿长失言一次后,便再也不肯上当了,转头看着萧冉说道“休要骗我,孙将军不说的话,你怎知孙驿长会说?”

萧冉一听这话有些愣了,皱眉说道“你与孙将军是一家?”

“那是我兄长。”

萧冉这才明白,人家是打仗亲兄弟啊!

“刺杀王朝爵爷是死罪,若你没话可说了,就------”萧冉朝着独臂汉子挥了挥手。

这时,老何过来了,低声对萧冉耳语了几句后,萧冉便苦着脸问道“人在哪里?”

老何指了指站在那边的那群商贩。

那个被驿长射死的五郎已经被人抬了过来,那支弩箭还插在脸上没有拔下来,想是当成了证物。

“那些人都想让爵爷给五郎做主。”老何又说道。

萧冉一听,心说这是要让我断官司吗?

“他们知道是驿长射死的五郎,故而请爵爷做主。”老何又补充道。

萧冉知道是老何多嘴,已经把自己袭爵的事情说给那些人听了。只是,不知道当初那些用烂菜叶丢自己的人,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萧冉早已知道孙驿长兼管着这处集市,那些人平时都惧怕他。现在孙驿长把那个卖菜的五郎射死了,只好求着他们原先憎恨的人来为他们做主。一帮势利小人而已。

不过,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家宽宏大量点好了。萧冉决定不跟他们计较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以理服人

看到孙驿长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旁边站着的独臂汉子便想过去抽他。萧冉伸手制止他后,说道:“法庭、不,大堂之上,自有公论,不可打骂被告。”

独臂汉子一脸诧异的瞅着萧冉,不知道自家小爵爷这番话是什么说道。这犯人不打能说实话吗?

萧冉拿起那只手弩,对孙驿长说道:“这可是你的?”

孙驿长看了看萧冉,心说这不是你刚才从我手腕上取走的吗?怎么这会就忘了?

“回答我,是与不是?”萧冉又问道。

孙将军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是。”

“你可曾在集市上发射?”

孙驿长迟疑了片刻,说道:“是。”

“既然此物是你的,你又在集市上发射过,那你便是射死五郎的凶手。你承认吗?”萧冉觉得物证人证倶已齐备,这孙驿长便无从抵赖了。

果然,孙驿长看到已经将他射死五郎的事情坐实了,便又说道:“虽是我射死的,可也是误伤。”

听到他说误伤,老秀才站起来走到萧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冉听完后,面不改色的说道“就算你是误伤,你为何要在集市处击发手弩?”

孙驿长不吭声了,心说你哪里来的这些废话?尽做这些用不着的,莫不是一时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不仅是孙驿长这样想,就连那些商贩也是低声嘀嘀咕咕的,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萧冉对那些人的指点权当是没看见,对孙驿长说道:“回答本爵爷的话。”

孙驿长自知今天躲不过去了,便随口说道:“我为何发箭你比我清楚。”

“我让你说。”

“我本想射死你旁边那位。”

“你为何要射死他?”萧冉追问道。

孙驿长愣了一下,觉得事情好像又绕回去了,便干脆不说话了。

萧冉等了一会,看到他不说话,便喊道:“来人,掌嘴。”

一听到萧冉要让人给孙驿长掌嘴,那些人顿时便兴奋起来。他们原本看到萧冉断官司不紧不慢的就觉得憋气,现在萧爵爷终于要动刑了,别提心里有多激动了。这看官员断案,不就是看那些犯人受刑吗?

若是都像萧爵爷这般好说好道的,那有什么看头。

独臂汉子听到掌嘴后,倒是愣了。心说刚才你还说不可打骂犯人,怎么这会倒是要掌嘴了?

其实,萧冉听到老秀才刚才对他说,这王朝律令里,官员误杀平民,是没有死罪的,便有些着急。

虽说这孙驿长做了刺杀自己的事情,可若是当场把他杀了也就是那样了。现在,自己在集市上将他抓了,却是很多人看见了。如果独臂汉子刚才把他砍了,事后便有麻烦。

因为,没人看见孙驿长刺杀萧冉。那些看见的,除了萧冉这边的人,其余的都已经死了。如果追究下来,便说不清楚。

可这孙驿长也是走背运,失手射死了卖菜的五郎。萧冉原想趁机除了孙驿长,可他却说出了误杀的话。

萧冉便想着让孙驿长说出刺杀自己的事情,如此也可坐实他的罪状。可这孙驿长确实狡诈,来了个衙门口的石狮子,有嘴说不出话来。

一急之下,萧冉便想起了掌嘴这件事。

既然长着一张嘴却不说话,那就别要了。

看到独臂汉子还在发呆,萧冉便瞪了他一眼。

独臂汉子见了,便知道掌嘴一事是真的。于是,他快步走到孙驿长身边,伏身便把孙驿长的一只软靴扒了下来。

说实话,那孙驿长已在官场混了近二十年了,还没见过这掌嘴是怎么回事。他见过打军棍、吊木桩、上夹棍,甚至砍脑袋,可就是没见过掌嘴这种刑罚。

等独臂汉子把他的软靴扒下来,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莫名有些恐惧。

这是要用自家的鞋底抽自己的脸?这可是比打军棍、吊木桩要侮辱人百倍的事情。

这孙驿长虽然坏事做绝,可先前也是读过几本书的,那些士可杀不可辱的话还知道一些。

看到孙驿长面露惧色,萧冉不失时机的说道:“孙驿长,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为何要射杀这位先生?”

孙驿长看着眼前那只黑乎乎的鞋底,心一横说道:“此人是我劫持的,我看到他要跑,故而想射杀他。”

萧冉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说道:“此话我已写下,你敢画押吗?”

孙驿长略一犹豫,就看见那只鞋底晃了一下,他便赶紧说道:“事情是我做的,有何不敢。”

“好,还算是条汉子。”说完,萧冉让老秀才过去,在那张老秀才记下的供状上画押。

孙驿长画过押后,老秀才看了看那张供状,对着萧冉点了点头。

萧冉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孙驿长作为此处驿站的驿长,不思为王朝效力,却勾结盗匪,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曾想,被这位老先生窥破。这孙驿长怕事情败露,便劫持这位老先生逃跑。不想在逃跑途中,老先生趁机逃走,这孙驿长便起了杀心,所发弩箭误中卖菜的五郎。”

说到这里,萧冉停住了。他看到那些商贩都异常安静,只是盯着自己这边看着,便知道这番说词已经起了作用。

“王朝律令,官员误伤百姓,除赔偿外,发配边关效命。这驿长误伤五郎,也就是赔偿发配的处罚。”

萧冉刚说到这里,那些人顿时便是喧哗声一片。

萧冉等他们咋呼够了,便又说道:“只是,这误伤一说,说的是原本不想杀人,却失手杀了人,这就是误杀。这驿长虽说是误伤的五郎,可原本是起了杀心想杀别人的,便不属于误杀,而是有意杀人。只是,死的不是他想杀的人,而是这位五郎罢了。”

那些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这误杀之事,被这位爵爷一说,好像还就是这么回事。

这没有杀人的心,却杀了人,就应该是误杀。这起了杀心,却杀了别人,只能说是杀错了人。若也算作误杀,便说不过去了。

这么一想,那些人又都叽叽喳喳着说了起来。不过,这会说的,都是说自家这会算是长了见识了,这萧爵爷断官司就是不一样,以理服人啊!

萧冉看到民心已经到了自己这边了,便说道:“本爵爷判决如下,孙驿长故意杀人,按律当斩。五郎被错杀,按律当赔偿。”

话音刚落,那些人便纷纷跪下,高声喊着“萧爵爷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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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牧羊人

萧冉面色平静,等那些商贩的呼喊声弱了些后,又说道:“今日五郎被射死一事,众位乡亲求我裁决此事。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知五郎家里的,可满意?”

那妇人听到身后那些人高喊着“萧爵爷英明”,虽然并没有听明白萧冉那套判决词,也知道自家五郎没有白死。现在听到问她,便赶紧说道:“满意满意,可不知……”

萧冉知道她的意思,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我这就派人去驿站,查抄孙驿长的财物,到时尽数赔与你可好?”

那位妇人一听,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连连磕头不止。

萧冉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满意这般处理,便转脸看向孙驿长,厉声喊道:“将孙驿长拖走,开刀问斩。”

众人顿时大赫,心说这就要砍头了?这位平日在集市上说一不二、飞扬跋扈的驿长就这样被砍头了?

原先他们还以为,萧爵爷判了驿长的死罪后,必会派人将他押往州城,然后来个秋后问斩什么的。可看现在的架势,这孙驿长眼下便要没命了。

这萧爵爷可够狠的!那些在集市上曾打过萧冉的商贩,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老何、周继二人听到命令后,快步向前,与独臂汉子一起将孙驿长架了起来。此时孙驿长脸上倒是看不出恐惧,只是有些站不起来。

萧冉看着面无表情的孙驿长,问道:“你可有遗言吗?”

孙驿长冷笑着说道:“你还记得那日就在此处,我说过的那话吗?”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萧冉便恨得牙根痒痒。

“你说我早晚和我老爹一样,被胡人砍了脑袋去。”萧冉怒气冲冲的说道。

“哈哈-------唔。”笑了一半,孙驿长的嘴巴便被老何堵住了。

“孙驿长,我记得你那日还说过,你不做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自然没人怨你。今日,我想你也怨不得别人了。”萧冉冷笑着说道。

“还有,你兄长比起你来,更像条汉子。实话告诉你,你兄长今早已自尽。”

孙驿长的脸僵住了。

“还有,关城中有他留下的妻小,你兄长死前也有安排,却不是托付与你。想必是他知道你这里还有后手,故没有说出你是他兄弟吧。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说完,萧冉让老何放开堵着他的嘴的手。

孙驿长脸色渐渐缓和了过来,却没有说话。

萧冉走近他,低声说道:“你兄长比你聪明多了,自尽了,便不拖累家人。而你,若是我深究下去,你的家人也要受你连累不说,就连你那位兄长也是白死了。”

孙驿长赫然失色,说道“我家中妻小已是数年未见,如何会受我连累?”

萧冉看着这位八品驿长,摇着头说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兄长所做之事,已是诛九族,你不在这九族之内吗?”

看到孙驿长已是大骇,萧冉又说道:“若你没有射死五郎,今日或可活命。只是,那些商贩想必心里都恨你,把这官司告到了我这里,我便要给他们,还有五郎的家人一个交代。”

孙驿长转头看看那些商贩,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

“今日我斩你,并不是为了驿站发生的事情。虽然刺杀爵爷,按律当斩,家人也要发配边关为役。可我没死,便可不计较。”

说到这里,萧冉看到孙驿长一脸疑惑,便又说道:“斩你,便是让那些王朝百姓知道,杀人偿命,草民之命也是命,也不是那些官爷想杀便能杀的。”

萧冉刚说完,哪知那孙驿长一脸鄙视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在西胡时,做的是牧羊奴那等贱民。”

“对啊!那西胡的羊儿也比我的命金贵。”萧冉笑着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武驿

这牧羊人是什么感觉?便是对着那些不听话的羊儿,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自己想让孙驿长死,便给他想出了数个该死的理由。然后,就在他曾经管理的众多商贩面前,把他砍了。

但愿那个秘密不存在吧。萧冉看着那颗血糊糊的脑袋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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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驿站后,萧冉让独臂汉子等人将那处驿站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不出所料,不但找到了数千贯钱,上百口铁锅,还在一间锁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十来名驿卒。

周继看着他们说道:“爵爷,他们就是我说到的那些驿卒。”

老秀才被劫持走后,周继去后院牵马,听到这里传来喊声,便循着声音找到了此处。可看到门上的锁头,周继便来不及管他们,牵了马后便走了。

处理完集市那边的事后,一来到驿站,周继便把萧冉领了过来,并砸开了锁头。

萧冉看着这些灰头土脸的驿卒,这才想起来周继先前说的问问那些驿卒的话。只是自己当时以为周继所说的那些驿卒,便是被砍死的那些,便没有多想。现在看到周继砸坏锁头后放出来的这些驿卒,便有些惊讶。

这些驿卒见到萧冉后,听到周继喊爵爷,便连忙跪下,一连声的喊着“见过萧爵爷------”

萧冉让他们起来后,便问他们怎么被关在这里了。那些驿卒便说,孙驿长昨夜不知为什么,把他们叫到这间盛放重要物品的密室里后,然后便锁门走了。

驿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萧冉便让他们全部都到院外去。

到了院外后,那些驿卒一眼便看到了那些躺在地上,已经死了多时的驿卒。顿时,一个个的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一位年长些的驿卒指着地上的人说道:“他们不是奉了驿长之命,去了镇西关吗?怎的都死在这里了?”

萧冉一听,便问道:“这些人也是此处的驿卒?”

那些人连连点头,都说着“是、是------”

萧冉倒是奇怪了,既然是此处的驿卒,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体格健壮,年纪看上去也不大的样子。而那些刚刚放出来的,则要逊色许多。

于是,萧冉便问道:“此处有多少驿卒?”

那位年长些的驿卒赶紧拱手回道:“回萧爵爷,此处驿站叫做大树驿,名字取自那处集市旁有三棵大榆树,那处市镇也就是大树镇。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市镇。”

看到萧冉点了点头,那驿卒又说道:“这大树驿是通向镇西关驿道上最大的一处驿站,故而驿卒较其它驿站要多一些。像我等这样的驿卒有十名,他们这等则有八名。”

“慢着,他们这等?”萧冉指着地上那些人,看着那位驿卒问道。

那驿卒楞了一下,随后便说道:“是啊,他们这等与我等不一样。”

萧冉有些奇怪,心说这驿卒难道还分着三六九等吗?

“有何不同?这穿的都是一样的号衣,难道吃的比你们好?”

“萧爵爷说对了。这穿的相同,吃的确实不同。他们平日里做的事情,要比我们多许多,吃的自然好一些。”那驿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是平静,一点也没有腹诽的意思。

“哦,我知道了,他们快马送信,你们只是在此处迎来送往,所以他们要辛苦一些。”

哪知萧冉刚说完,那些驿卒脸上便现出不快的神色。

那个年长些的驿卒却神色依旧,看着萧冉说道:“想来萧爵爷并不清楚这驿站的事情,我这就讲给爵爷听。”

接着,他便指着地上那些人说道:“他们虽是驿卒,可还有一个我们自家的称呼,叫做武驿。”

“这外人看来,这驿站之中,便都是驿卒。实则,这里面还有细分。这武驿便是专门护送重要公文和物品的,而我等,只是传送一般往来信件的。”

萧冉明白了,这些被砍死的驿卒不是普通的驿卒,而是专门做武装押运的武驿。

突然,萧冉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这圣旨算不算重要公文?需不需要武驿护送?”

“这圣旨便是顶天的重要公文,自然需要武驿护送。”那驿卒答道。

萧冉想起来那天打粮回来,走到关城外时,自己看到的那位驿卒。后来,便是孙将军在关城外宣旨。

那位驿卒必是送达圣旨的,可怎么没看见有护送的武驿?

这时,那驿卒又说道:“只是,这镇西关多年无事,他们便被孙驿长挪做它用。”

“干什么用?”萧冉知道为什么送圣旨的只有一位驿卒了。

那驿卒却不说了。

萧冉看着那些被搜出来的铁锅,便想着是不是这些武驿被孙驿长用来走私铁锅了?

若是这样,那孙驿长想的倒也周全。估计刺杀爵爷,也是孙驿长给他们临时安排的活吧?

此处人多,萧冉知道这驿卒必然不会多说,便让他们把这些武驿抬走,找个地方埋了。

老秀才记下那些武驿的名字后,又让那些驿卒都画押作证,然后便让那些驿卒把那些武驿抬走了。

武驿,本来做的是武装押运、护送重要公文物品的事情。想来此处西面便是镇西关,王朝便设置这处驿站,并配有武驿,用以应对战事。

镇西关多年无事,他们便闲出了毛病,跟着孙驿长做了坏事。

看到那些驿卒抬着那些死去的武驿向后走去,萧冉便想着他们还不知道孙驿长已经被砍了脑袋。若是知道了,必然会把此处驿站里的事情都说了。

那位年长些的驿卒倒是胆大,想来平时也看不惯孙驿长的所作所为,只是知道自己是爵爷,便把孙驿长将武驿挪作他用的话说了。

看他对此处甚是熟悉,想来已经在此处做驿卒多年了。那孙驿长已死,这驿站又是顶重要的地方,不可一日松散,那年长些的驿卒倒是可以临时代理驿长一职。

等他回来,自己便把孙驿长已死的事情告诉他。若他愿意,他就是大树驿的驿长。

临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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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骗子

驿站外,黑乎乎的血迹淌了一地。萧冉闻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心里不禁有些怅然。想那些武驿,都是身担重任的人,就这样便死在了驿站门口。若不是他们与孙驿长狼狈为奸,必然不会惨死在自家的刀下。

再想到自己说的让边军成为虎狼之师的话,萧冉便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些士卒不闲的蛋痛,不再做那些找死的事。

这时候,老何过来了。他走到萧冉身边后,拱手说道“爵爷,这五郎家里……”

老何没有再说下去。

萧冉知道老何为什么不说了,自己先前说过将孙驿长的财物尽数赔与五郎家里人。可却没想到孙驿长会那么有钱,屋里仅制钱便有数千贯。

萧冉知道,若是这许多的钱给了那位柔弱的妇人,那她家里剩下的这孤儿寡母以后便没好日了。

此处民风彪悍,为了这些钱,必然会有人挺而走险。

萧冉想了想,便说道“何管家,你跑一趟腿,去告诉那妇人,这些钱临时放在镇西关,每月初一,你来采购时,便给他带三五贯来。若是她有急用,也可再要。待她儿子成人后,所剩之钱,一并给她。若是她不愿意,你就用这驿长的牛车,把这钱一并送到她家里去。”

老何听了,觉得这办法好是好。只是,听这话里的意思,自家爵爷是铁了心要留在镇西关了。

看到老何还在发愣,萧冉便催促道“还不快去?”

老何赶紧走了。

萧冉等那些驿卒回来后,便把那位年长些的驿卒叫了过来。那驿卒过来后,萧冉便把孙驿长已死,此处驿站先由他暂时管着的话说了。

那驿卒倒也没说什么,拱手谢过后,便安排另外那些驿卒打扫驿站,把门口那些血迹先打扫了。

看到那些驿卒已经无事,萧冉便让老秀才过来,嘱咐他重新写两道公文。发往兵部的那一道,就写孙将军纵兵为匪,事情败露后,孙将军自知罪责难逃,便自尽了。另一道发往并州府衙的公文,则将孙驿长挟持人质,错杀商贩五郎的事据实上报。

萧冉还特意嘱咐老秀才,那五郎是错杀,而不是误杀,千万不要写错了。老秀才自然知道萧冉这样说的意思,便说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公子不用多说。”

此间虽归镇西关辖制,却是并州的地盘。出了人命,自然要让那些父母官知道。

安排好驿站中的事后,萧冉想着自己已经出来多时,留在那里的那些人也不知商量的怎么样了。于是,他便让老何和老秀才留在此处办事,自己带了独臂汉子和周继先走了。

想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商量出个眉目了吧。自家不在那里,便是不想让他们为难。骑在马上的萧冉想着。

回到那处空地后,萧冉看到自家那些人已经分成了两帮,面对面的坐在地上,有些都想多看对方一眼的意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那些边军士卒也坐在地上,只是,他们都是坐在一处的。

萧冉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知道已经有结果了。便把两边的人都看了一遍,在心里猜着那些人是跟着自己去关城的。

围着那些人转了一圈后,刚一下马,萧冉就看到郡主朝他招了招手。萧冉赶忙过去,就见郡主突然用力抽了两下鼻子。

“莫不是又去打仗了?”郡主问道。

萧冉赶紧说道“没有没有,碰到有人打架,我看热闹来。”

郡主突然一伸手,便将萧冉腰间的陌刀抽了出来。

萧冉一愣,心说这刀早已擦过,难不成你是狗鼻子,能闻到血腥味?

郡主把刀拿在手里,没有闻,却细细的看着刀身。

萧冉这才明白过来,郡主抽鼻子是做给自己看的。若是自己没有说打架的事情,郡主可能就不会拔刀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分钱扬镳

虽是心中感动,萧冉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因为萧冉知道,这件事必须要自愿才行。即使他们想全留下也没有用。可要是真的一个也不留,难受的便是自己了。现在不多不少正好是千数人的样子,且都年纪相对较小,便是正好。

看到此事已定,萧冉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等何管家回来后,咱们就分钱扬镳。”那些人听了后,便笑了起来。可也就是笑了一两声后,便是鸦雀无声了。

萧冉转过一边去,装作看老何来了没有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老何和老秀才回来了。半个时辰后,那座几十万贯铜钱堆积起来的金山,只剩下一个小土堆般大小了。继续东去的那些人,每个都分到了一百多贯铜钱,他们拿到钱后,眼神里虽然都透着欣喜,可更多的是无奈。这么多的钱,要想一个人带走,恐怕还真的不容易。

于是,这些人又自发的组成了十几支小队。萧冉知道,这些小队也会在东去的路上,慢慢变成更小的小队,直到最后成为独自一人。

萧冉看到那些要走的人,眼里似有不舍,便喊着“若是你们有事,以后可以去找我,那青州北海郡长邑县就是我的地址。”

那些人听萧冉这么说,便再也忍不住了,呼啦啦的跪了下来,喊着“萧爵爷,保重啊!”

萧冉不忍心再看,便转过身去,挥手示意他们离去。数月征程,朝夕相处,此时分别,怕是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萧冉骑在马上,看着那些越走越远的人,直到那些人影模糊了,才挥手示意出发。

官路上走着两队人马。前面的那队,都是短衣打扮,手中已经没了兵器,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行进的时候,也没了边军士卒的锐气,好像吃了败仗一般。

此时他们心里都是万分郁闷。先前看着那些人分钱的时候,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一个个的都像是剜了心头肉一般。

那些钱不应该是自己的吗?想来想去,他们便恨起了那个出发前,对着他们信誓旦旦的孙将军。你不是好猎手,就别打鹰了。现在好了,被鹰啄了眼、不,丢了命了吧?不过,哪里风水不错,还有数百兄弟陪着你。若是你闷了,可以带着他们操练操练。

与前队隔着数十步远,走着的是那些自愿留下来陪着萧冉的人。他们有近千人,走在路上,却是颇有气势的样子。

只是,这队人中还夹杂着数十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残缺之人。

陆良他们知道萧冉要留下后,便主动要留下来。萧冉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们留下来,可一想到这些人带着那些钱东去,路上缺少照应,说不定会有麻烦事,便同意他们留了下来。

此时他们坐在牛车上,脸上也是光彩熠熠,一副安心的样子。萧爵爷说带大家回来,便带大家回来了。萧爵爷说让大家风风光光的回家,便给大家做了新衣,分了钱。自家都是残缺之人,回家也是给家里人徒增烦恼吧。

萧爵爷重诺,只要他说了,必然会做到。这些残缺之人知道萧冉同意带着他们后,便想着萧冉说的那句话,爱护残缺之人,是美德。

跟着萧爵爷,自家必然不会吃亏。

萧冉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看着前面走着的边军士卒,再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些人,心里便想着以后这些人都要在一起,自家操练他们的时候,就不能流露出丝毫的里外,而是要一视同仁。不然,那些边军士卒必然不会信服。

只是,关城之中,还有两位将军。他们是孙将军的副将,品秩都要高出自家许多不说,听那个仇校尉说,那两人平时还十分懒散,很是滑头。此次孙将军带兵出来,说的是巡视辖地,捎带剿匪,若是他们二人知道孙将军已死,不知会怎么想?

萧冉觉得,要想统辖这支边军,首先就要降服那两位将军。

“去,把那位仇校尉请来。”萧冉喊道。

周继赶忙打马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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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大队人马来到关城东门外。这处东门就是萧冉当初接旨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手捧恩旨的孙将军,取而代之的是两位五品统军将军。此时,那两位将军都骑在马上,他们身后则是数千披甲执锐的士卒。

一路走在前面的仇校尉看到这架势,赶紧拨马朝萧冉这边来了,面带惧意的说道:“萧爵爷,韩、高两位将军在东门列队,看样子……”

萧冉已经看到他们的样子,便打马朝前跑去。他这一跑,身后的独臂汉子、周继、还有那两名八品官等人也跟着他跑了起来。如此一来,管道上顿时马蹄声声,陡然多出了几分紧张气氛。

萧冉来到关城东门前,看到正中骑在马上的那两位将军,便高声喊道:“可是韩将军和高将军二人?”

那两人看到萧冉已来到近前,便在马上拱手说道:“萧爵爷,如何又回来了?兵部行文上说的明白,就地从速遣散你等,萧爵爷这是要违抗军令吗?”

萧冉笑了笑,说道:“两位将军看清楚了再说话,我身后那些人,大部是边军士卒,你等的手下。”说完,萧冉招手让仇校尉到前面来。

那两位将军看到仇校尉后,便是一脸懵圈的样子。

“仇校尉,你等不是跟随孙将军去辖地剿匪了吗?怎么这等模样了?”那位面色较白的将军问道。

仇校尉看着那两位将军,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偷偷看向萧冉。

萧冉却正色说道:“仇校尉,把实情详细说与两位将军听,半点也不能隐瞒。否则,便是欺瞒上官,他们便要打你的军棍。”

仇校尉无法,只好把孙将军带着他们扮土匪打劫失手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两位将军听完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平素里虽说孙将军霸道,可这件事做的也太让人掉下巴了。

这出发前说的是去巡视辖区,捎带着剿匪,没想到是去做匪了不说,还让人家给当匪剿了。韩、高两位将军虽说平日里一副不管闲事的样子,听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也是惊悚不已。

纵兵为匪,虽说是孙将军做的,可与自家也脱不了干系吧?想到这里,韩、高两位将军身上顿时感到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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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老戏骨

萧冉冷眼看着那两位将军,心说你二人虽然是副将,平日里也不太管事。可孙将军纵兵为匪,你二人至少也要担个失职的罪名吧。

要知道,这兵是王朝的兵,不是孙将军自家的私军。你二人是王朝的将军,也不是孙将军豢养的手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二人如果只说一句不知情,恐怕朝廷那边也是不会答应的。

在回关城的路上,萧冉早已把这两位将军的禀性以及日常活动问清楚了。面色较白的那位是韩将军,只要孙将军不找他,便整日里宅在自家不出门,陶醉于自家笔下的那些仕女图上。

另一位则是高将军,平日里只是带着几名亲随游走于山野之中,以打猎消磨时间。这二人在关城中,都得了一个诨号,韩将军叫做“纸上美人”,高将军叫做“马上鹰犬”。

萧冉只听到这二人的诨号,便知道这两位将军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货。

今日若不是站岗的士卒,看到一队不像军队也不像土匪的人马浩浩荡荡向这里来了,这二人想必还是该做啥做啥,而不是带兵出城,“迎接”这支看上去十分奇怪的队伍。

“韩将军,我在路上听仇校尉说,这些日子你偶感风寒,请了病假不知是真是假?”萧冉看到他二人的样子,便笑着说道。

韩将军听了一愣,心说自己没病啊,怎么这萧爵爷要说自家请了病假呢?

等到他看到萧冉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便咳了两声后说道“前些日子夜里查哨穿的单薄了一些,没想到,咳、咳-----”

萧冉又看着高将军说道“高将军,你前些日子不是从马上掉下来了,摔伤了大腿吗?怎么今日竟又可以骑马了?”

高将军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心说自打自己学会骑马,还没有摔下来过呢,你萧爵爷又是听了哪个乱嚼舌头的,给自家造谣?

于是,高将军身子一挺,高声说道“萧爵爷,这话你是听何人说的?”

说完,高将军看了仇校尉一眼。

仇校尉也在看着萧冉,脸上一副疑惑的样子。在路上这萧爵爷只是问了这二位将军的禀性,自己已经如实说了,怎么现在又听说韩、高两位将军一个受了风寒,一个坠马摔伤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萧爵爷会知道?

“什么人说的不重要,既然高将军没有坠马,那就是一直在军营中了。这孙将军带兵出去打劫我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二吧?”说完,萧冉便瞪着高将军,似乎要把他看穿一般。

高将军看到萧冉脸色突变,心里便是一惊。孙将军带兵出城的事情,自己并不知道,这萧冉这样说,不是把祸水泼到自家身上了吗?

高将军脸色一变,正待辩解,却突然被身边的韩将军用手捅了一下。他看向韩将军,发现韩将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刚才捅他的不是自己。

高将军有些纳闷,原本想说的那句话便没有说出来。疑惑之时,又想到萧冉刚才说的坠马一事,便忽然明白了。

“哎呦,萧爵爷,这坠马一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原想着不说,自家休息几日便可。没想到萧爵爷却知道了。”说着,高将军便让一名亲随过来,把自己搀下马去。

下马后,高将军还做出站不住的样子,整个身子都靠在那名亲随身上。

“萧爵爷,我今日可能是在马上坐的太久,这腿伤又重了,我就不陪着萧爵爷进城了。”说完,高将军拱手作别后,便在两名亲随的搀扶下走了。

韩将军见了,心里说了句滑头,便也朝着萧冉拱手说道“萧爵爷,我家中还熬着草药,回去晚了便失了药性,我------”

萧冉不等他说完,便朝他摆摆手说道“韩将军速回,这风寒可不是小事,记得要多喝热水啊。”

“谢爵爷关心。”说完,韩将军拨马走了。

那些披甲执锐的边军士卒看到二位将军都走了,却没有下达任何军令,便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萧冉看到那两位将军都走远了,便朝着那些士卒喊道“全体听令,朝后——转。”

那些士卒听到命令后,愣了一下,便呼啦啦的转过身去了。

萧冉一见,心里便有些得意。

“全体注意,排成两列纵队。”萧冉又喊道。

那些士卒虽然懒散,可排队却是家常便饭。虽说乱了一阵,可没一会儿,便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列纵队。

萧冉看到这两道命令那些士卒遵守的都不错,心里越发的得意了,便看了看身边的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等人,再一次喊道“齐步——走!”

那些士卒似乎没有听明白这道命令,可“走”字却是听清楚了,便踩着别人的脚后跟朝前走去------

萧冉看到他们之中那些磕磕绊绊、骂骂咧咧的朝前走着的人,刚才的得意劲便没了。不过,只过了那么一会儿,萧冉看着那些士卒鱼贯进入关城,心里便释然了。

挑什么刺?他们能听从这三道命令便已经不错了。这就代表着自家已经是统帅全军了。

萧冉原先最担心的便是韩、高两位将军。他二人毕竟是守卫关城的副将,如果他们不顺从,今日这关城东门外,说不定便要火拼一场。

好在那二位将军听了自己给他们找的理由,来了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要不然,只是他们说一句等朝廷命令到来后,依令行事,今日自家便是骑虎难下。

在回来的路上,萧冉得知这两位将军的禀性后,便琢磨着怎么能让这两位将军顺从自己,最好是还像原先那样,对军中之事不管不问最好。

后来,萧冉看到他们听到孙将军纵兵为匪之事后,脸上都现出了惧意,便想到这二人定然会急着把自己撇清,不想和孙将军搅和在一处。于是,便想出了那个给他们台阶下的办法。

没想到,他们竟然天生便是戏骨不说,还是老戏骨。

萧冉看到边军士卒已经全部进入关城了,便举手朝后面喊道“全军进城。”

脚步声再次响起,关城里外,顿时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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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积分

萧冉居住的这处官邸,便是原先孙将军的住所。现在,这里成了萧冉的新家。看着这里的摆设,萧冉不仅有些怅然。

原本想着这里是军营,那孙将军的这处官邸里定然有自己能用上的东西。可萧冉找来找去,除了那些金银玉器之外,竟然没有一本兵书之类的东西。

萧冉看着那只整面墙壁那么大的书架,心里想着这孙将军还是个极会享受的主。整日坐在这金银堆里,就是再勇猛的悍将也会将锐气消磨的一干二净。

不是吗?一名将军的屋里,除了兵书就应该是兵器。只有这样,才能时刻激励自己,不忘记自己的本分。

萧冉将那些金银玉器一一登记后,便找了一处空闲的房子,将它们封存了起来。然后,萧冉又将找到的孙将军的将印和验传单独封好,并在那只箱子上贴了两道封条。封条上还盖上了自家的玉印,和那两位五品将军的印符。

萧冉这样做,无非是不给别人落下自己擅自用孙将军的将印和验传的口实。而那些金银玉器,则是等王朝来人后,坐实孙将军贪腐和治军不力的证据。

等那些做这些事情的人离开后,萧冉将自己的男爵玉印摆在了书案上,然后便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老秀才委托驿站发出的那两道公文,想必要十天半月才能到达。再加上回程的时间,自己怎么也有二十多天的工夫。

这二十多天的时间,能不能把这支懒散的边军变成虎狼之师,萧冉觉得时间应该够了。

新兵营两个月,便能将一位青涩少年转变成军人。这些边军士卒已经从军多年,自己不过是让他们明白,这戍守边关责任重大,作为一名戍卒应该是什么样子而已。

明天,明天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何为兵。

萧冉这么想着,却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从后院走来的郡主见到了,便将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锦袍拿了下来,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郡主瞅着那张睡熟的脸,心里莫名竟有些酸楚。心里便想着此子在西胡为奴,这到了东土了,好像也没有什么舒坦日子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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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东方只是微微的露出一丝红色,一阵急促的鼓声便在军营里响了起来。鼓声响过后,那些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士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连声咒骂着那些鼓吏。

点卯点卯,指的便是卯时击鼓集合。此时外面天色未明,敲的哪门子点卯鼓?莫不是值更的士卒睡着了,忘了时辰?

大多数士卒听到鼓声后,都觉得定是鼓吏睡糊涂了,便又闭上了眼睛。可也有那些谨慎一些的士卒,听到鼓声后,没有理会躺在身边的那些士卒的话,而是穿戴好衣甲后,拿起腰刀向校场跑去------

那些士卒跑到较场后,便看到检校台上站着一群人。

那些人个个都是甲胄在身,呈扇形而立。正当中站着的便是那位让边军士卒见了便头疼的萧爵爷。

那些士卒懵懵懂懂的跑到检校台下站好后,便看见萧冉对着身边那位面瘫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位面瘫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检校台下那几十名士卒喊道:“奉萧爵爷的军令,寅时击鼓点卯。你等能闻鼓而动,自然是好的。萧爵爷说了,赏!”

老何说完后,那些士卒就看见两个人拎着两只鼓鼓囊囊的羊皮袋子走了过来。然后“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钱,是穿在一起、散发着铜色的一贯贯制钱。

那些士卒的眼睛顿时放光了。因为早起而生起的那些怨气顿时也化为乌有。

“萧爵爷说了,你等能遵从号令,就是一名好士卒。所以,每人一百文钱,便是今日的赏钱。萧爵爷还说了,今日只是开始,只要以后闻令而动,训练合格,便有积分。一百积分便可换取一文铜钱,你等……”

那些士卒原本听到赏钱二字,心里都是兴奋不已,感觉这早起的鸟儿确实有虫吃啊!可听到面瘫汉子说的积分后,又是一脸的懵逼样子。

这积分……

“这积分之事我也不太懂,可萧爵爷说了,这积分就像是积攒功德,分高了自然有分高的好处。比如今早儿,你等听到鼓声便来此集合,便是积了三分,等这积分多了,便可换取铜钱。”

这样一说,那些士卒便明白了。原来只要听话便可积分,有了积分便有赏钱。这萧爵爷练兵,可和那些将军有些不一样啊!

“你等也不要以为听话便可积分,若是射箭和拼杀得了名次,那可比听话得的积分要高出百倍。”

老何还告诉他们,今日寅时点卯,只有你等到此,所以必须重赏,每人不但有了三分,还可得一百铜钱。

那些士卒听到这里,顿时连连叫好。他们的叫声极大,盖过了刚才点卯的鼓声,那些没有闻鼓而动的士卒听了,便知有异。于是,他们再也躺不住了,也纷纷来到检校台处。

可他们一走到这里,便傻眼了。只见那些早来的士卒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正排队从那位面瘫的人那里领钱。

看到他们都在发愣,萧冉便低声对着独臂汉子说了几句话。独臂汉子点了点头,便朝着那些晚来的士卒喊道:“你等听着,今日萧爵爷首次点卯,你等便无故晚来,按军令每人杖责二十。”

那些晚来的士卒听了后,虽说都有些惊诧,可脸上却没有多少惧意。这晚来的士卒有两千多人,若是挨个打军棍,怕是要相互来打吧?所以,他们认为,这二十军棍,也就是说说而已。

就在这时,独臂汉子又说道:“念在今日点卯时刻首次改在寅时,故而萧爵爷不予以追究了。只是,今日把话说在前面,这点卯的时刻会时常变化,你等切要把耳朵竖直了。要知道,闻鼓而动,便可积分领赏,误了点卯的时刻,便是四十军棍。

不过,各位都是戍边的将士,挨了军棍必然就不能训练作战,所以,萧爵爷说了,积分可抵过失。这积分如何得到,你等可问问那些领到赏钱的弟兄,他们此时明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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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考校(jiao)

萧冉将卯时击鼓集合改成了寅时击鼓,就是要让那些平日里懒散惯了的边军士卒知道,以后这懒觉是睡不成了。不但睡不成了,还要加强锻炼,争取成为真正的虎狼之师。

看到独臂汉子把那些话说完后,那些本来还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的士卒,便呼啦向那些早来的士卒跑去,萧冉便知道,自己那个积分的办法起了作用。

没事谁想挨军棍,多得几个赏钱不是更好吗?

不过,等那些士卒都跑到那些早来的士卒身边后,萧冉看到有十来名士卒没有动弹,而是双臂交叉,抱肘站在原处,如看热闹一般望着检校台这里。

这时,已经做了萧冉男爵府府军的杨文杨武兄弟俩走过来,低声对萧冉说道:“那中间站着的,就是吴老三的把兄弟,哨长张七郎。”

萧冉转头看了看那根光秃秃的旗杆,那上面原先挂着三颗人头。昨日进营时,萧冉便让人取下来了。顺便取下来的,还有那面绣着一个“孙”字的将旗。

萧冉记得将吴老三那颗头抱走的,正是那个抱肘的汉子。当时,他抱起那颗人头,一句话不说,径直走了。

“去,把他喊来!”萧冉说道。

杨文便朝着张三郎那里跑去了。

不一会儿,张七郎便朝这边走来。随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身后的十来名士卒。走近后,萧冉看到张三郎的面色十分平静,与昨日见到他时几无二致。

萧冉不仅在心里想着,这人喜怒都不溢于言表,心理状态倒是不错。

“张军头,刚才李校尉说的你都明白吗?”不待张七郎开口,萧冉便问道。

“不甚明白。”张七郎脸上依然还是那个样子。

“你们明白吗?”萧冉对着他身后那些人说道。

那些人也摇了摇头。

“好,我再对你们说一遍……”于是,萧冉把刚才老何和独臂汉子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说完后,萧冉又问道:“你等听明白了吗?”

刚才萧冉连说带比划,还打了几个比方,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况且这些士卒并不傻。所以,包括那个张三郎在内,都连声说着“明白明白……”

“既然明白了,你等入列吧。”萧冉指了指较场处说道。

这时候,张三郎等人才看到,在他们身后,那些边军士卒早已列队完毕,正等着萧冉发号施令。于是,这些人便快速跑过去,站到了队列里。

“今日练习的科目是,熟识号令。”

说完,萧冉便站到一旁,看着那名八品校尉石雎走向前来,朝着台下那些鼓车挥动一面红色的令旗。

咚咚咚咚……鼓声响起,稍停,鼓声再次响起。如此数次以后,石校尉高声喊道:“闻此鼓声,便是集合点卯……”

萧冉站在一侧,也和那些士卒一样,默记着那些鼓声锣声。这王朝军队的号令声是统一的,只要熟悉了,即使是在其它军中也不至于不知军令音。

整整一个上午,萧冉都和那些士卒一样,硬是听了一遍遍的鼓声锣声。以至于到了吃饭时,那些声音好像还环绕在耳边鸣响不止。

萧冉揉了揉耳朵,看着与自己一样盘坐在校场上吃饭的那些士卒,心里便想着只这一次,想必他们就再也不会忘了那些鼓声锣声是做什么的了吧?

鸣鼓前进,鸣金收兵,只是最简单的号令。其实,那些鼓声锣声极其繁杂,只在这军营之中,便有数种鼓声来经营日常。早晨有点卯鼓,有配合操练的军阵鼓,还有开饭的鼓声。到了夜里,还有小鼓报时。不然,偌大一座军营,只靠那些传令士卒跑来跑去的传递军令,必然便会误事。

所有这些鼓声,今日萧冉都让那些士卒听了一遍又一遍,而午饭过后,萧冉便要以这些鼓声为题,开始考校那些士卒。

萧冉认为,一支正规化的军队,首先便要熟知号令。如此才能知进退,才能将上级的命令传达到每名士卒。

萧冉也知道,这些士卒对那些鼓声锣声并不陌生,可自己上午这样做,无非就是告诉他们,这号令便是全军每个士卒都要牢记在心里的东西。

午饭过后,萧冉让那些士卒休息的片刻,便开始下午的第一个项目——考核。

萧冉看着已经列队完毕的边军,然后招手让老何过来,说了几句话后,便站在检校台正中等着了。

老何站在检校台上看了看下面那些士卒,便跑了下去------

没一会儿,老何便带着他挑出来的十名士卒来到检校台下。

“击鼓。”独臂汉子看到那些人站定后,对着鼓吏喊道。

咚、咚、咚、咚------

一阵鼓声响过后,老何便走到第一名士卒身边,让他凑近自己的耳边,说出此鼓声是什么意思。

那名士卒看着老何那张面瘫脸,顿时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上午十分,那些鼓声已是听了不止十遍,可现在听了,虽然熟悉的很,可就是想不起什么意思了。

老何看着他因为着急而通红的脸庞,小声说道:“莫急,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原先没有这样考校过,故而心里着急是不是?”

那士卒听了,便低声说道:“谢过何军头,只是这鼓声我听着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着急,你再想想。这说对了不但有积分,可还有赏钱啊!这么多人,我选中了你,便是你的福气,你可要------”

不等老何说完,那士卒突然喊道:“变阵、是变阵,我想起来了------”

老何冷眼瞪着这名因为激动而大声喊叫的士卒,愤然说道:“想起来便想起来吧,喊这大声做什么?”

那士卒看到老何突然变脸,心里一惊,面带怯意的看着老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把这鼓声的意思喊了出来,那些人倒是不用想了。”老何指指另外站着的那九名士卒。

这时候,那名士卒才明白过来,这一道鼓声却是要考校数人的。

“好了,算你答对了。”老何突然很愉快的说道。

接着,老何问了这名士卒的名字后,便记了下来,并高声喊道:“赵福,应答正确,积分得五。”

话音刚落,那些士卒便齐声高喊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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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荣誉感

众士卒高声喊出的这声“好”,不但让那位叫做赵福的士卒顿时有了自豪感,还让所有的边军士卒在那一霎那都如醍醐灌顶般的顿悟了。

在这之前,他们几乎都认定自己就是一名混日子的大头兵。每天除了吃了睡,睡了吃之外,便是等着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到的战争。

若是战争不来,他们就会熬到老,然后回到家乡做一名农夫。可能只有老眼昏花的时候,偶尔才会想起自家曾做过一名混日子的边军士卒吧。这样的从军经历,恐怕没有丝毫的荣誉感,更多的是不堪回首的往日。

可人人都有荣誉感,即使他只是一名小卒。

赵福听到那声“好”的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名混吃等死的小卒了,而是一名边军将士。他深埋在骨子里的荣誉感也同时苏醒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考校,也是实打实的奖励啊!赵福觉得,若是此时萧爵爷下令杀向西胡,恐怕自己便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所以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对敌对己都是一样。萧冉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天便如此意外地将这些士卒昏睡的心灵唤醒了。

虽说只是一次考校合格,便有五分积分的奖励。可在大多数士卒心里,这五分积分似乎也不如大伙对自己叫出的那声“好”。

谁他么的愿意被人称作烂人,谁不愿意被人叫声“好”啊?大凡有点羞耻心的士卒,在今日都暗暗发誓,要做一名被人叫好的边军将士。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说到底便是精神的满足感,满足到要用自家的性命去回报知己。可见,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金钱可以办到的。

金钱也可买死士,可那样的死士只是死士,却是没有半点荣誉感,也就没有半点精神上的享受,只是一个杀人机器而已。

众人只是发自内心的一声称赞,便让张福瞬间便有了为王朝赴死之心。同时,那些喊好的士卒,今日也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军人荣誉这种事。

这感觉很妙啊!那些士卒再也不觉得今日所做之事是多余的了,而是变得有些意思了。

萧冉看着已经有了些许改变的边军,心里便想着锤炼一支虎狼之师的第一步,自己已经做到了。那就是让这些士卒知道军人以荣誉为第一位。

若只是单纯的拿铜钱引诱他们,今后必然会出事端。

接下来,考校继续进行。

老何将一队队士卒带出队列,独臂汉子也一次次对鼓吏下达考核的题目。那些鼓吏每次敲出的鼓声都不同。若是外人听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经过早上那次强制灌输,那些士卒便听出了那些鼓声的不同之处。

所以,轮到他们考校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那咚咚咚的声音。

萧冉虽站在一旁看着,却也在暗暗对自己考校着。虽说自己以前没有听过这些鼓声,可今日已经听了一早晨的时间,现在考考自己到底记住了多少也不是坏事。

那些鼓声一次次响起,萧冉也一次次在心里说着答案。结果,萧冉发现前十轮鼓声响过后,自己竟然有三次答错了。

虽然是自己在心里答的没有人知道,萧冉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鼓声在平时战时都是军令,若是自家发出的还好,可一旦做了别人的手下,不明上官发出的号令,便是不明军令,到时误了事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随着参与考校的士卒越来越多,答错了的士卒也越来越多。十轮鼓声响过后,检校台左侧已经站着一百多名没有答对的士卒。

萧冉暗自算了一下,已经有一千多名士卒考校过了,答错的占了百分之十,倒也不算很多。只是自己答错了三次,可就是百分之三十的错误比率了。若是在战时,恐怕早死了三次了。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萧冉便想着今日的考校也只能到这里了,便摆手示意老何停止考校,自己有话要说。老何指挥那些士卒重新列队后,便回到了检校台上。

萧冉看着愈加整齐的队伍,朝前走了两步高声说道:“今日就考到这里。众位士卒都考的不错,我相信你等之中的大多数已经孰知那些鼓声了。可也有一小部分人,想必还不熟悉。”

说着,萧冉看了看检校台左侧那些士卒。发现他们脸上都带着几分羞惭之色。

萧冉接着又说道:“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适才考校你等时,我也自我考校了一番,惭愧的是,我也有三次答错了。”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边军士卒顿时一片哗然。萧冉等他们安静些后,又说道:“做为你等的临时带兵将领,答错了便是不应该。所以,按照事先说好的,我自己也要受罚。”

听到受罚二字,不但那些考校没过关的一百多士卒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就连那些考校通过的,和今日没考的士卒,也紧张了起来。

受罚之事,今早萧爵爷已经说过了。可他说那话的时候,却没有人当真。这当官的自己罚自己,那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吗?再说,这午饭萧爵爷是和大伙一块吃的,也没见他吃撑了啊?

莫非这萧爵爷还真的要自罚?可想到萧冉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那些士卒有些相信了。

这从军数年,还没有见过哪个官爷自己罚过自己呢。今日倒是有机会开眼了,看看这萧爵爷是如何自己罚自己的吧。

军棍、罚站、饿饭,还是吊起来打一顿?顿时,他们兴奋了起来。

“先前说好的,积分可抵偿一般的过失。我今日并没有得到积分,所以,这处罚便要自己受了。”萧冉说的极为认真,那些士卒听了,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整个校场除了呼啸而过风声,几乎听不到一点其它的声音。

“明日一早,这军营中的所有茅房,便由我等今日考校不过的人来打扫。”萧冉说的很大声,好像这打扫茅房不是一件苦差事,而是一件充满了荣誉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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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自罚

萧冉刚刚充满自豪的说完打扫茅房一事,那些士卒顿时便像是炸了锅一样,喧闹声甚至压住了呼呼的风声。

这可是自打王朝建立,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说啊,爵爷竟然要罚自己打扫茅房,而且还说的那么傲娇,像是这萧爵爷要做一件长脸的事情一样。

听了萧冉那些话后,那些边军士卒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些好奇,不知道这爵爷扫过的茅房是不是就不那么臭了。也有的士卒却在心里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回归故里,到了儿孙绕膝之时,把这萧爵爷打扫茅房一事讲与他们听,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老糊涂了,在说胡话呢?

萧冉听着那些喧闹声,脸色却丝毫不变,转头对着检校台左侧那些士卒喊道:“你等之中,可有今日得到积分的吗?”

那些士卒愣了愣,转脸相互看了看,这时,一名士卒便站了出来喊道:“回禀萧爵爷,我今日没有误了点卯,何军头说,我得了三积分。”

萧冉一听便笑了,大声喊道:“你够幸运的,明日不用打扫茅房了。不过,你那三积分也没了。”

就在萧冉与那名士卒对话的时候,那些原先嚷嚷着的士卒都不再说话了。于是,萧冉大声说出来的这些话,那些士卒便听的明明白白的。

看来,这打扫茅房一事,已成定局了。

“萧爵爷,今日的积分没了,明日我便好好训练,争取考校得个首名,那就又有积分了。”那名以积分抵了苦役的士卒也大声喊着。

萧冉一听,心里大喜,便高声喊道:“好,要的就是你有这般争首名的志气。这积分虽是可以抵偿小的过失,可这不明号令并不是小过失,而是要命的大事。你等想一想,这鼓声即是军令,若是与敌军对阵,你等不明号令,势必临阵混乱,让敌军不攻自破。”

那些士卒沉思了片刻,便接二连三的喊道:“萧爵爷,我等明白了,稍后我等就去求那鼓吏,让他将那些鼓声军令细细告知我等。明日萧爵爷再做考校,若是再不知晓军令,我等自领四十军棍。”

萧冉看着那些一脸兴奋的士卒,心里感动莫名。便想着兵都是好兵,就看谁来带了。那孙将军用他们为匪,自家看到的却是可塑之才。

“好,明日寅时,你等除了那名有积分的,其余各位,与我一起打扫茅房。”萧冉笑着说道。

“谨遵萧爵爷将令。”检校台左侧那些士卒齐声喊道。

服不服气?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服的。

十通鼓声,爵爷自己私下里自己考校,错了三道,并没有人知道,可萧爵爷依然自罚自己与他们一起打扫又臭又脏的茅房。

何为茅房?有一句俗话,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茅房便是厕所,平日里都由那些体弱的刑徒来打理。王朝男爵扫茅房,萧冉是头一个。

不是萧冉只想到了打扫茅房这种自罚方式,而是萧冉明白,这军营里人员众多,厨房和茅房这两处却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茅房不干净,不但自家用起来不方便,就是这军营里的气味,也让人受不了。而且,这茅房整洁了,对建立新的军营气氛和气势也有好处。

你想啊,军营中的茅房都是干干净净的,那些士卒就会注意自家卫生,把自己也整理的像个士卒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般邋邋遢遢的模样。外在的形象改变了,势必会带来内在的改变。通过这些改变,这军营便会焕发新的气势。

而萧冉要的,便是一支看上去威风凛凛,做起事来利利索索的边军。

而这些改变,就从茅房开始。

第二天寅时,萧冉与独臂汉子到了检校台那里时,看到昨日那些考校没有通过的士卒早已等在那里了。

于是,萧冉将他们做了简单的分工,每十人为一组,每组负责十处茅房。这军营里茅房甚多,都建在军营的东侧。因为此地地处西域,平日里常刮西风,所以为了不闻臭味,那些露天的茅房便建在了东侧。

萧冉执意让跟着自己的独臂汉子回去,独臂汉子无法,便站在远处看着自家小爵爷领着几名士卒进了一处茅房。

一进到那处臭气熏天的茅房里后,萧冉差点便吐了出来。饶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茅房里的样子时,萧冉也有些顶不住了。

这他么的哪里是茅房啊,简直就是臭屎坑。

萧冉咬着牙将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麻布捂在脸上,无奈的对那些士卒说道:“此间如此污秽,你等是如何受得了的?”

萧冉身边踮脚站着的一名士卒笑着说道:“萧爵爷,我等早已习惯了。只是,夜里来此,却是要小心一些。”

看到萧冉那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那士卒又说道:“萧爵爷,看到这粪坑了吗?前些日子,那仇校尉闹肚子,走的急了些便掉了进去。”

萧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便扭头冲出了茅房,跑到外面后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远处的独臂汉子看见了,便赶紧朝这里跑了过来。

萧冉看到他过来了,便摆手让他离开。自家做的药,含泪也要吞下去。

“你等听着,今日便是不吃不睡,也要把这里清扫出来。”萧冉对着那些士卒说道。

那些士卒虽是一脸难色,却也频频点头应承着。

“还有,明日就在那里,”萧冉指着东边一处空地,又接着说道:“在那里重新造一处新的茅房。”

那些士卒听了萧冉这话,便在心里想着这萧爵爷定是受不了了,要为自己造一处新茅房自家用。这当官的就是当官的,说的再好听,也是为自己想得多。

“今夜我就画出新茅房的样子,你等找那些会修房垒屋的人,晚上到我官邸报到,听明白了吗?”萧冉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是,我等听明白了,找那些原本做过泥瓦匠的,去爵爷官邸报到。”那些士卒连忙说道。

萧冉把那块麻布重新扎好,心里想着抽水马桶我是搞不出来了,可农村的旱厕我却是见过的。明日就按照那个样子先建一座吧。

现在,先把这屎尿横流的地方清理干净再说吧。

“众军听令,拿好木锹扫把,将茅房清理干净。”说完,萧冉带头又走进那座臭飘数里的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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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匠人

一天下来,萧冉等人好歹清理出了三十多处茅房。望着连成一片的那些茅房,萧冉觉得自己就是在没事找事。虽说这罚扫茅房是用来惩罚那些有过失的人的惯用伎俩,可用于自罚便是吃饱了撑的。

老何找来的时候,萧冉正带着那些士卒看着剩下的那些茅房发呆。老何便有些歉意的告诉萧冉,今日只有十来名士卒没有考校通过。

萧冉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老何,老何便带着歉意说道:“想必他们也不愿意做这罚扫茅房之事-----”

老何原本想的是,今日多抓到一些考校不过的士卒,用来清理茅房。可那些士卒精得很,看到萧冉带着那些人清理茅房,便舍命将那些鼓声记住了。老何虽然今日一鼓作气的考校了二千多名士卒,可考校不过的,也仅仅只有十几名。

那些士卒能记住那些鼓声军令当然是好事,可对萧冉的重塑军营面貌的计划却是不利。萧冉的脸抽搐了几下,心说这清理茅房一事,看来是指望不上那些士卒了。可只是倚靠那些刑徒来做,必然还是像先前一样,臭气熏天。

“那些士卒说,萧爵爷清理过的茅房干净是干净了,可却没人敢用。”老何又说道。

萧冉想了想,今日却是没有看见那些士卒来此方便,便好奇的问道:“那他们去哪里解决?”

老何指了指军营南面那处山坡。

萧冉皱着眉头,瞅着山坡看了一会,对老何说道:“今天就这样吧。”

说完,萧冉头也不回的朝官邸走去。

老何看到那些士卒还站在那里发愣,便让他们回去。可那些士卒却一脸纠结的问老何,明日还做这清扫茅房的事吗?

老何看着萧冉走远了的背影,赶紧说道:“你等明日不用来了。”

那些士卒一听,便乐呵呵的跑了。

老何心里却想着,你们不来了,自家萧爵爷也就不用来了。回去后,倒是要与他说一说,这扫茅房一事,只可一次,不能再做了。

不然,这爵爷整天一身臭气,如何见人?

晚饭后,数名刑徒在一名边军士卒的带领下,来到了萧冉的官邸。

“萧爵爷,此人便是刑徒营的班头,没来这里之前,是做泥瓦匠的。”那名士卒指着身边那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说道。

萧冉看看那人,便问道:“可曾盖过房屋?”

那人垂首说道:“小人原本就是乡间的工匠,做的便是盖房造屋的营生。”

萧冉一听,便把一张草图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先看看这张图纸,能不能看明白。”

那班头低头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片刻后,又让身后那些人看了看。几个人围着那张图纸低声嘀咕了一会儿,那班头便转身对萧冉说道:“此图所画的房屋只有半顶,且地面留有沟渠,想来爵爷是画了一座新的茅房。”

萧冉听完他的话后,觉得这人倒是还有两下子。草图上所画的半顶房屋说不上标准,便不容易看懂。没曾想这人却看懂了不说,还猜到这是一处新的茅房式样。

那班头将图纸捧在手中,毕恭毕敬的呈在萧冉面前。这班头原先是造屋的工匠,此时看到这张不甚标准的图样,心里想的却是若是照此图盖一座新茅房,倒是不难。不过,这萧爵爷贵为爵爷,却能想到这新的茅房式样,若是做自己这样的工匠,必是一名好匠人。

可接着他又在心里骂着自己,这爵爷是什么样的贵人?怎么会做这工匠?

就在这班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萧冉问道:“能做吗?”

那班头便立即回道:“能。”

“几天能完工?”

那班头略一思索,回道:“三天便可。”

萧冉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那人便说道:“只是挖坑的工夫罢了,这木料和泥坯却有现成的。”

萧冉便点了点头,说道:“给你们四天时间,造好一处,便将原先那些茅房拆毁一处。然后再造一处,便再拆毁一处,如此循环下去,直到这军营里全部都是这新式茅房。”

那些刑徒一听,都愣了,便在心说道,这要做到什么时候?这军营中茅房连成一片,若是全部改成萧爵爷所说的样子,恐怕没有数月是不会完工的。

“怎么,有难处吗?”萧冉看到他们的样子,便又问道。

那名班头拱手说道:“萧爵爷,这难处……”

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萧冉便打断他说道:“直说吧,是要钱还是要人?”

那班头摇了摇头,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他身后的那名刑徒便悄悄捅了他一下。

那班头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的意思,便狠狠心说道:“要粮。”

萧冉一愣,站在一旁的老何便赶紧说道:“这刑徒的口粮只有士卒的一半……”

萧冉明白了,这吃不饱饭便没力气干活。自古以来,修房造屋都是力气活,不但要吃饱还要吃好。这虽是行规,可这些人都是犯了事的刑徒,被发配到这关城以后,整日做的是苦活累活,也没人计较这行规了。

可他们都听说过萧冉的大名,还知道这萧爵爷比较大方。所以,今晚得知萧冉让他们改建茅房后,便壮着胆子想要吃饱饭了。

“从明日起,你等的口粮与士卒一样。”

果然,那个传说是真的。

可不等这些人跪地感谢,老何便赶紧抢先说道:“爵爷,这刑徒的口粮是王朝厘定的,不可擅自……”

萧冉不等老何说完,便不耐烦的说道:“他们多支出的那部分钱粮,暂时先从孙将军那些脏钱里出。”

那孙将军实打实的是一个守财奴。这座官邸密室里,堆满了他积攒的铜钱。萧冉用来打赏士卒的钱,就是从那些钱里出的。

孙将军里外只有一条命,不管是贪腐还是纵兵为匪,也只能杀一次头。所以,萧冉觉得那些铜钱做不做证物都不要紧,自己正好可以拿来做点正事。

等那些刑徒高高兴兴的走了以后,老何又说道:“仇校尉来了,他想见爵爷。”

萧冉想了想,便说道:“我就不见他了,你去告诉他,若不是顾念孙将军刚出生不久的小女,他自然要等朝廷发落。”

老何回了一句“我明白了”,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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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鼓令

萧冉原本想着等王朝派人来调查孙将军之事时,让仇校尉做个污点证人之类角色。可想到孙将军自尽前,说让仇校尉照顾他的家小,自己也答应了,于是便给仇校尉签发了路引,让他以平民身份回归故里。

孙将军留下的证据已经太多了,这数千边军士卒都可以作证,也就不差仇校尉一人了。孙将军的原配夫人早已去世,这关城里的小妾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便是他留下的家眷。萧冉不想把事情做绝,那天回到关城后,便让仇校尉速速离开关城。自然,他走的时候,要带着孙将军的小妾和孩子。

若是走晚了,等到王朝派人到了关城,说不定便会生出事端。

忙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后,萧冉便朝后院走去。这忙了一天了,也不知道郡主在做什么,萧冉便打算去看看她去。

来到后院,萧冉看到郡主正和顾大嫂、枣儿坐在一处嬉闹。看到萧冉向这边走来,郡主便朝他喊着“你不要过来,这军营里上上下下,都说你与那……”郡主捂住鼻子不说了。

枣儿见了,也学着郡主的样子捂住了鼻子。萧冉抬起胳膊,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却没有闻到什么异味。便想着是不是自己在茅房里呆了一日,鼻子已经被熏得失灵了?

看到萧冉这样子,郡主却放下手,开心的和枣儿大笑了起来。

萧冉也笑了,向她们走去。

“我听先生说,你今日做了就连那刑徒都做不到的事情。”顾大嫂笑着问道。

“先生是不是还告诉你等,我这是在作秀。”萧冉坐下来说道。

“作秀?”顾大嫂显然不明白这个比较时尚的词儿。

“哦,就是做给那些士卒看。”萧冉赶紧解释道。

“那倒没有,先生只说,说到便要做到,大丈夫也。”顾大嫂说着,还朝着萧冉竖起了大拇指。

萧冉嘿嘿笑着,转脸看向郡主。

“你这疯人,哪里有你,哪里便有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语气虽是埋怨,郡主眼里却有几分爱惜的意思。

萧冉见了,心里便有些高兴,连忙说道:“那地方太脏了,我怕臭着……枣儿,所以带着他们清扫了。”

枣儿一听乐了,站起来说道:“公子哥哥,我不怕臭,我明日与你一起去。”

萧冉摸了她的头一下,对着郡主说道:“看到了没?枣儿便是我的知己。”说完,萧冉便哈哈大笑着。

“你只当枣儿是你的知己,却不知道我等为你烧的那些热水。”顾大嫂笑着说道。

萧冉这才知道,自己从茅房回来后,房间里早已备好的洗澡水是顾大嫂和郡主为他准备的。于是,萧冉便拱手笑着说道:“谢过嫂娘和郡主了。”

“谢倒不用,只是,我等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关城?”说着,顾大嫂看了郡主一眼。

萧冉知道想知道答案的是郡主,便看着她说道:“总要等到朝廷派了新的带兵将军来吧。”

郡主便问道:“朝廷何时会派新的将军来此?”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便有人来。”

郡主不说话了,托着香腮沉思着。这朝廷不派人来,这疯子便不会离开。若是此时有胡人来此,这疯子必然又要打仗。

到时,自家该帮哪一边?

萧冉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闲聊般的说道:“这关城已经三年没有打过仗了,我等在此耽搁一月,想必也不会有事。对不对啊,枣儿?”

说着,萧冉对着枣儿扮了个鬼脸。

枣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郡主看到枣儿笑的天真,便拉着枣儿的手,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笑意。

两人的年岁本来就相差无几,只是这郡主经历的事情多了,便多了几分心思。这枣儿自从在集市上看到萧冉一个一个的数着那些红枣,说着不让自己吃亏的玩笑话,心里便认定这位公子哥哥是一个好人。

所以,无论萧冉做什么,带她去哪里,只要是与萧冉在一起,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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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点卯的鼓声响过后,萧冉看到那些边军士卒飞快地向校场跑来------

仅仅三天时间,这些士卒便有了士卒的样子,做起事来不但风风火火的,而且还有了精神头。

萧冉今日要让他们训练的是排兵布阵。其实,萧冉只是听老何说过这排兵布阵之事,自己虽然知道一点,可却没有见过。

今日老何与那名姓石的八品校尉领着他们操练,实际上萧冉也想见识见识这王朝步卒一直引以为豪的步军阵势,到底是什么样子。

等到那些士卒列好阵势,等着号鼓声响的时候,萧冉看到检校台下那些士卒挟盾持刀,整齐划一的站在那里,心里便有些震撼。

不说这数千人的阵势有多庞大,单就是这一片刀光剑影,让人看上去也让人心生胆怯。

看上去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纸糊的老虎。

这么想着,萧冉便朝石校尉点了点头。

石校尉从腰间拔出一面红色的令旗,朝着一侧的鼓车方向用力挥动两下。那些站在鼓车上的鼓吏见了,便同时捶响了面前的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

萧冉听到这两两相连的鼓声,便知道这是准备防御的意思。

那些士卒听到鼓声后,顿时将手中的盾牌立在地上,最前排的士卒都采半跪之姿,后面那排士卒则弯弓搭箭,站在前排士卒的身后------

萧冉见了,便觉得还有那么点意思。只是,看到他们还不是十分整齐,萧冉便想着只这排兵布阵,便要练个三五日才行。

这王朝步卒打仗时用的阵势分为两大类。一为进攻,二为防御。这两大类之下,又分为十小类。进攻时,有齐头并进的飞鸟式,也有数路进攻的雁式,还有左右包抄的环式等等。防御阵势,则有山势、城墙式、木桩式等等。

要说复杂也没有多复杂,只要能听懂那个鼓声军令,便不会乱。这也是萧冉为什么第一个科目便是让那些士卒熟知鼓声的原因。

不懂号令,纵然是最精锐的将士,也是散沙一片。而知晓了那些鼓令,那便是任你千军万马,我一鼓便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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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今日玩耍

第七天,萧冉站在检校台上,看着那些虽有疲态但精神头尚好的士卒,心里想着今日的训练科目。前三天,重点训练了他们闻鼓而动,后三天则把那些军阵从头到尾练了个遍。今日,萧冉原本想着放他们一天假,可想到这些士卒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起色,便想着就是休息,也不能像他们往常一样,如羊群般散漫。

台下站着的那一大片黑压压的边军士卒,一个个的都目视前方,看着萧冉。这几日一天紧似一天的训练,让他们的体力消耗不少。可想到那个积分的事情,还有考校不合格便要清扫一天臭烘烘的茅房,他们便既害怕训练,却又莫名希望自己在训练中被人叫一声好。

可那位银甲小将站在台上,只是看着他们,却迟迟没有说出今日的训练科目。依照这位爵爷近几天的做派,通常是训练完一个科目,便要进行考校。那些考校在前几名的,不但得了积分,还能当场得到一些铜钱。而那些考校不过的,却在大伙没有恶意的嘘声中,灰溜溜的向茅房那里去了。

这样的训练方式和奖惩办法,却是先前没有过的,那些士卒觉得,这事有意思的很,也在心里喜欢上了这种很有意思的训练方式。

此时,他们都有些期待,期待着开始训练,看看今日自己是得积分领钱,还是要清扫一整天的茅房。所以,这些士卒看上去一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站在检校台上的萧冉看到这些士卒仅仅六天,便像换了个人似得,心里便有些得意。自家那个积分的办法,还有扫茅房的惩罚手段,看来十分凑效。不过,今日所做之事,恐怕要让他们更为惊奇了。

萧冉看到周继等人正向这边走来,便高声喊道:“今日的训练科目是-----玩耍!”

玩耍?那些士卒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日子,萧冉没命的催着大伙一个科目接着一个科目的训练,今日是怎么了?倒是弄出一个玩耍来。

有些士卒转头看了看东边,看到太阳确实是从那边升起来的,便在心里想着这萧爵爷定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等他们看到周继等人推来的那架木轮车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那车上放着的都是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与那城墙上的霹雳火有些相似。只是,这些圆球都只有脑袋般大小,看上去好像是羊皮缝制的。

萧冉看到车上的东西,便微微笑了起来。那孙将军说,这关城荒凉,这边军士卒平日里便寂寞难耐,只把他们拢住便以不易,还谈什么从严治军?

今日我就要让他看看,我萧冉是如何拢住他们,让他们不再胡思乱想,还要觉得这戍边生活也是多姿多彩的。

萧冉指了指车上的东西,周继便拿起一只圆球跑到检校台上交给了萧冉。萧冉接过那只圆球后,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觉得分量正好。昨夜自己把这东西的图样交给陆良后,陆良端详了许久,便想出了这个外面蒙上羊皮,里面填充上碎麻布的点子。

于是,陆良与那些残缺之人一起加班,顾大嫂、郡主和枣儿也在一旁帮忙,便造出了十来个这样的圆球。萧冉又想到这军营里原先有四千士卒,再加上自己带来的那近千人,这十个圆球便少了点,于是,便想到了那些铜钱和那位每日以打猎消磨日子的高将军。

“众位将士,这东西叫做蹴鞠,也叫做足球。”说完,萧冉将那只羊皮球在左右手之间抛过来抛过去的,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

台下的士卒却是一脸的蒙圈模样。有人便想着这萧爵爷莫不是要让我等也和他那样,抛这球儿玩?

可没等那些士卒明白过来,就听到萧冉又说道:“既然也叫做足球,那么肯定是用脚踢的了。”说完,萧冉一个大脚便将那只羊皮球踢进了台下的队列中。

队列中顿时一阵骚乱,可接着便恢复了原状。

原来这球儿是用脚踢得。那些士卒都来了精神,看着萧冉等着他再踢一个下来。

可萧冉把那只球儿踢下去后,便一转身向台阶处走去------

萧冉走到那些士卒中间后,便从尾随在他身后的那架木轮车上又拿起来一只羊皮球。

“现在,我就教你等如何玩耍。”说完,萧冉选出了几名士卒,随着他在这处打校场上忙活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后,这处宽大的校场上便画出了两处足球场。

萧冉又找出二十二个人,让他们中的十一个将甲胄脱去,只穿着贴身的小褂。另外十一个则袒露出上身,用以区分敌我。

这二十多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想的都是定死要争抢这球儿了,不然,如何要脱去衣衫,做出这厮打的模样?

只是,这抢到球儿的能得多少积分?

萧冉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便笑呵呵的说道:“今日只是娱乐,便没有积分,这输了的也不用去清扫茅房。”

说着,萧冉走到用两根长矛插在地上当做球门的那里,指着脚下又说道:“这处便是关城大门,这守门的要看紧了,不要让敌军的球儿进来。那些踢这球儿的,要力争将球儿踢进那处大门,如此便是赢了。”

那些士卒的眼光随着萧冉指着的方向转来转去的,心里便想着这是玩耍吗?明明是两军对垒,不要被对方攻破自家关城的大门啊!

意思明白了,学起来便快。没多久,这些运动员便懂了这羊皮球的玩法。只是,这些士卒脚下甚为有力,争抢起来也格外凶猛。那只羊皮球便踢的砰砰直响,萧冉便有些心疼,这可是陆良等人一夜的心血啊,你们可不能一天便踢碎了。

原想着与他们一起踢一场球的,萧冉看到他们的凶狠样子,想了想便走到另一处球场上,当起了教练。

可那些初学者毕竟脚法生疏,只这做教练,也让萧冉出了满身大汗。

痛快啊!不过,这算是寓教为乐还是寓乐为教?萧冉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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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上下齐心

属于男人的游戏有很多,其中这足球可以拍在前十位。那些刚刚学会踢球的士卒在场上格外卖力,不卖力那羊皮球便踢不远。围在场外看的那些士卒比他们还卖力,卖力的喊破了嗓子。

萧爵爷可是说了,那两支长矛之间便是关城大门,被敌军攻破了,那可就是家破人亡。所以,这校场上不但尘土飞扬,而且还人声鼎沸。

玩着玩着,一早上便过去了。萧冉看着个个都是一身土的士卒,便想着下午那玩耍的项目,就要比踢这羊皮球要用的人更多了。

不过,也不知道家里那些人准备的饿怎么样了,那东西却是需要很多的。

午饭后,那架木轮车又被推到了校场上。

那些踢羊皮球上瘾的士卒看到车上的东西后,更是惊奇了。

只见木轮车上,堆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野雉翎。再一细看,那些野雉翎都是三两根扎在一处,立在一只铜钱大小的圆物上。

这又是何物?那些士卒虽然早已习惯了萧冉的做派,可看到这些好看的野雉翎后,比早晨看见羊皮球还要纳闷。

这踢球有攻有守,虽说是玩耍,却是明白了这国门不可失。这些野雉翎却是要做什么?难道这萧爵爷要用它来制作羽箭?

就在那些士卒围着那架木轮车议论纷纷的时候,就看见萧冉拿起一只野雉翎做的那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东西叫做毽子,我也没玩过。”

萧冉见过那些公园里的大爷大妈踢过这东西。当时看他们踢出那些花样的时候,心里也觉得美得很。可自己却从没有踢过,便想着有一天也要踢踢看,能不能像那些大爷大妈一样眼疾脚快。

为此,萧冉还专门上网查过这毽子的制作方法。可没想到,这毽子最好的制作原料竟然是铜钱和野雉的翎羽。

这两样东西,在这关城里却是一点也不缺。孙将军的密室里,有大量的铜钱。而那位高将军家屋后,则积攒了数不清的野雉翎。萧冉让人把那些野雉翎要来的时候,高将军虽然不知道这些鸡毛能做什么用,可既然是萧爵爷要,哪有不给的道理。

所以,那高将军今日午后,竟然约了韩将军一起也来到了校场上。

“这东西踢好了,能让你等的身手更加敏捷。今后若是与敌兵厮打,定然不会吃亏。”说着,萧冉把那只毽子抛了起来,抬腿向它踢去------

不曾想,只踢了一下,那毽子便落在了地上。

那些士卒见了,脸上便有了不屑的神情。周继走过去,把那只毽子拾了起来,又放在萧冉手上。

萧冉看到那些士卒对这毽子不是很感兴趣,便有些失望。若是自己能把这毽子踢得如那些大爷大妈一样,上下翻飞,煞是好看,他们便会喜欢了。

正想着呢,只见从那些士卒中挤出一个人来,朝着萧冉拱手说道:“萧爵爷,我想一试。”

萧冉一看,此人自己认识,正是那位吴老三的把兄弟,哨长张七郎。

“张七郎,你玩过这东西?”萧冉有些奇怪。

“回萧爵爷,没有。只是------”

原来,这张七郎学武的时候,他的师父让他站在一颗树下,树杈上垂下几根麻绳,麻绳上则拴着一块块石块。这张七郎便在树下,拳打脚踢那些石块。

那些石块被触动后,便荡来荡去的,张七郎的师父则要求他不能让那些石块碰到他的身子。

萧冉想了想,这张七郎所练的工夫用来踢毽子倒是挺合适的,便把手中的毽子给了他。

张七郎接过毽子后,左右看了看,那些士卒便退到后面去,给他闪出了一处空场。

张七郎抬眼看了看上空,便把毽子抛了起来------

毽子下落时,张七郎猛然抬脚,一脚便将毽子踢了起来。毽子再落下时,张七郎紧跑了一步,抬手便将毽子再次击飞------

如此三般五次,那毽子始终飞在空中。

萧冉让人做的这只毽子好看,张七郎玩的更好看。只见那只毽子上下翻飞,如同一只鸟儿一般。旁边看着的那些士卒便看傻眼了,一个个的眼光不知道是盯着毽子看,还是盯着张七郎看才好。

这毽子飞起来的样子好看,这踢毽子的人的身手更好看。

“好-------”也不知是谁,猛然间便发出了一声叫好声。

这时候,那些士卒才跟醒过来一样,跟着喊起好来。

萧冉抓起几只毽子,抛向那些士卒。这时候,萧冉看见韩、高两位将军,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张七郎踢毽子。

“两位将军,何不下来与大伙一块玩耍?”说着,萧冉将两只毽子扔向他俩。

韩、高两位将军几乎同时出手,便接住了那两只毽子。他们接到毽子后,便有些尴尬。两位锦衣玉食的将军,竟然要与那些穿麻布衣服的士卒一起玩毽子,这两位还放不下自家的身段。

看到这二人还在发愣,萧冉便喊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等平日里只知道玩自家的那些,却不知道这兵要知将,将也要知兵的道理。如此打起仗来,这士卒便会唯将命是从,也会拼死护卫你等。”

这两人都是统兵多年,岂会不知上下齐心的道理。只是萧冉说的拼死护卫自己,倒是触动了他俩的心思。

这几日虽是没有来这校场,可这萧爵爷练兵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看到这些士卒与萧爵爷关系甚好的样子,这两人也是有些吃醋。

以往那孙将军把这边军当成自家的,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自己也懒得管,正好图个清闲。可这萧爵爷却说出了打起仗来的这些话,倒是让自家想起来了,这边军就是打仗的。此时无仗可打,不意味着以后不打。

到时,兵不知将,将也不知兵,吃亏的必然是自家。想到这里,两人相互看了看,便同时撩起锦袍的下摆,快步朝这些士卒这边走来了。

看到这两位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军也加入了踢毽子的行列,萧冉便在心里笑了。自家早晚都要离开,这关城安危便系于你等身上。今日,这玩耍便是你等重新振作的开端。

“今日,我等便来个上下齐心,一起玩耍起来。”说着,萧冉抓起一大把毽子,猛地抛向空中。

那些五颜六色的毽子飞在空中,好似一群野雉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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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将心

萧冉已经做了七天的领兵将军。虽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临时的,可这军营里上上下下都觉得,若是以后这位萧爵爷留在这里,长久的做这带兵将军也不错。

白日里训练,闲暇时踢球踢毽子,到了晚上,那位爵爷的先生还来这军营里教大家认字。要知道,这能识字可是大事,以后便再也不是睁眼瞎了。若是回到家里,家中便是有识文断字的人了,到时必然会受到乡邻的尊敬。

军营里的新气象所有人都看到了,新式茅房也盖了几处了。那些士卒看过后,便觉得这夜晚如厕不再是提心吊胆的了。以前如厕,即使打着灯笼,也免不了踩到那些米田共。

萧冉做的那些事,虽说都是不大不小的事情,可与大多数人每天有关的,恰恰就是这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所以,萧冉做的这些事,便是深入人心,在那些士卒心里,这位萧爵爷不但是一位有人情味的将军,还是一位爱兵如子的将军。

做这样的将军的手下,那些士卒都很知足。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那些士卒训练的便格外刻苦。不但是那些士卒如此,就连那两位将军也不再混天熬日子了,每天也是在寅时的点卯鼓声前,便早早来到了校场上。

他们加入到练兵的行列里后,萧冉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因为这韩将军本就是步卒统领,高将军是骑军统领,那些训练科目这二人却是熟得很。

萧冉看到这二人积极主动的来帮忙,便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不过,在这之前,萧冉曾私下里单独拜访了这两位将军。而见到他们的时候,萧冉便放下自家爵爷的身份,首先对着这二人拱手行礼。虽说是在军营里,可这有爵位的人先行施礼,便是对对方的尊重。

而且,萧冉与他们对话时,语气甚是恭敬不说,话里话外都带着拍这二人马屁的意思。这俩人被萧冉一顿忽悠,不但不再计较那日东门外的事情,还真心把萧冉引为知己。

韩将军因为善画仕女,在这军营里便得了个“纸上美人”的绰号。萧冉那日进入他房中时,他正在画纸上给那位身材有些臃肿的仕女描眉。萧冉看着韩将军笔下的这位仕女,觉得若是放在自己那一世,便是减肥药的主顾。

当时两人寒暄过后,萧冉指着画中的仕女,脸带惊喜的说道:“此女在韩将军手下,却是活了一般。”

韩将军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关城之中,还没有人这样评价过自己的手笔,这萧爵爷是第一人。看来,这萧爵爷也不是一名莽夫,只会行军打仗,做那些别人看不懂的事情。

“萧爵爷过奖了,这画中仕女虽说如活了一般,却是不如爵爷府中那几位小娘那般俊美。”韩将军虽说奇怪这萧冉怎么会来自家,可人家来了后说的话都那般合自己的心意,便笑呵呵的开了个不伤大雅的玩笑。

“韩将军过奖了,她们都肤浅的很,哪里比得上韩将军笔下这些美人,个个富态万千,春满人间啊!”说完,萧冉便呵呵一笑。

韩将军闻言却是大为吃惊,赶紧看了看这书案上的画,又看看四周墙壁上挂着的那些仕女图,略带惊奇地说道:“听萧爵爷这么一说,这画中之人果然有此气象。”

萧冉哑然失笑,心说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不过,萧冉还是在心里挺佩服这韩将军的,那些画中的仕女确实姿态万千,各有千秋,让萧冉好像看到了一派王朝繁华的景象。

现在在韩将军心里,这萧冉便是自己的知己了。于是,韩将军喊人给萧冉上茶,还让萧冉留下来吃晚饭。

吃饭时,萧冉便又忽悠了一通,把这个韩将军吹成了王朝第一画师。结果,临走时,韩将军略有不舍的把那张刚刚画好的画送给了萧冉。

萧冉笑纳后,出门时拱手说道:“我听那些士卒说,韩将军曾徒步力战,只带百十步卒便杀透数千敌军之围,安然归营。将军神勇,萧冉自感不如,还请将军日后多多指教。”说完,萧冉便对着韩将军行了一礼。

要说这之前的那些奉承话,多半带着一些虚情假意。而这一礼,萧冉却是真诚的。只是,萧冉所说的数千敌军之围多少夸大了一些。当时包围韩将军的敌军,只有数百人。不过,既然是听来的,便不能那么计较了。

韩将军听萧冉说完后,心中却是大撼。虽说萧冉说的不是那么准确,可自家拼死突围总是真的吧?此事这军营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可这萧爵爷不但知道了,还甚是佩服尊敬。一时间,在韩将军心里便有了得此知己,夫复何求的感觉。

要说在这之前韩将军只是认为萧冉是自己才艺上的知己,这会便是可以为萧冉两肋插刀了。

纸上美人?你等是忘了本将军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吧?

一件被人们忘记了的往事,被萧冉一脸敬佩的说出来后,便将韩将军的将心复活了。

所以说嘛,世间的人和事没有那么复杂,理解便好。

不过,萧冉去拜访高将军的时候,却不那么顺利。韩将军知道萧冉来了后,虽然没有迎出来,却让人把萧冉带进了自己的书房。而这高将军知道萧冉来了后,虽然亲自迎了出来,却没有请萧冉进门。

“萧爵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要上山打猎,不知爵爷有没有这个雅兴啊?”说着,高将军的手下把马牵了出来。

萧冉知道这高将军性格耿直,看不惯自己搞的那些羊皮球、踢毽子的事儿。那日高将军虽说玩的也不亦乐乎,可临走时却将那只毽子踢得远远的,没有让手下捡回来。

看着高将军有些挑衅的眼神,萧冉便笑着说道:“正好,我正想知道,高将军是如何积攒下那些野雉翎的。”

“待你见过本将的箭法后,便知道那些野雉翎是如何来的了。”说完,高将军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萧冉也紧接着翻身上马,朝着高将军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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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盘腿之姿

萧冉知道高将军不服气自己给自己封的这个临时带兵将军。可孙将军纵兵为匪,作为副将该负什么责任,这高将军也不清楚,但一个失察的过失是免不了的。

这时候若是高将军再逞强做了出头鸟,到时必然要面对王朝的斥责不说,还要做那些善后之事。

所以,萧冉此举正好给了他做缩头乌龟的理由。一位爵爷自动挺身而出,自愿当那顶雷的有什么不好?

至于自己头顶那颗雷,自然有个子高的来顶。比如,第一副将韩将军,个子就比自家高出半个头。

那日手下报告说,屋后有人在捡拾那些野雉翎,高将军也没有当回事。本就是丢弃在那里的,自家不要的东西,被人捡去也没什么。

可手下又告诉他,捡拾野雉翎的人是萧爵爷府上的人时,高将军便纳闷了。这萧爵爷府上的人捡拾那些野雉翎要做什么?难不成这爵爷缺少羽箭,要用那些野雉翎做箭羽?

这萧爵爷也是外行了,岂不知这羽箭最好的箭羽要用那鹰羽鹄尾为好。

后来,好奇心甚重的高将军便参加了一场校场踢毽子大赛。可玩过后,高将军便怒了。这萧爵爷整的那些积分、清扫茅房等事,与这戍边有屁的关系,全部是哗众取宠的花招而已。

一怒之下,被他一脚踢飞的那只毽子便破了,掉在地上后便滚出两只铜钱来。高将军见了,更是大怒,这王朝关防之费用,竟被你萧爵爷做成了玩物,这还了得?

说实话,这高将军没有参与到孙将军那些破事里面,所以不知道这做毽子的铜钱是来自孙将军密室里的黑钱。若是他知道孙将军密室里那些东西,就断然不会这么想了。

作为一名骑军统领,虽说手下只有区区几百骑军,可驰骋草原、纵马挥刀,建功立业的念头,却是时时萦绕在心间的。只是,这三年已无战事,高将军的建功之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萧冉练兵,他在心里是赞赏的。可那些花招,却是他所不齿的。要说高将军问萧冉有没有打猎的雅兴,却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

真心是,他想让萧冉知道,自家打猎不单单是打猎。假意便是,你萧爵爷玩你自己的,我玩我自己的,咱们谁也别管谁。

可萧冉快马加鞭的跟了上来。高将军觉得,该是自家显现本事的时候了。

“驾!”一声急喝,高将军的那匹马便飞快地向关城东门跑去。

出了关城后,高将军便朝着南面大山的方向跑去。萧冉知道高将军平日里就在那些山中射猎,便也催马追了上去。

萧冉早已打听清楚了,这高将军素与孙将军不合,两人曾经为了公事还差点打起来。自那以后,这高将军便变的诸事不闻不问,成天游猎于群山之中,便有了那个“马上鹰犬”的绰号。

可萧冉总觉得,这高将军打猎却是另有目的。不然,他统领的那支骑军怎么会轮班跟着他上山打猎。而且,校场射箭比试的时候,总是那些骑军士卒得的积分最多,领走的赏钱也最多。

而且,历次被罚做打扫茅房的,里面很少有骑军士卒。

上到山上以后,高将军让那些士卒把马儿拢到一处,自己便带了人徒步进了灌木丛中。萧冉看着那些只长到胸部高的灌木,便看了看身后的独臂汉子和周继二人。

独臂汉子走到萧冉跟前,悄悄地把那只从孙驿长手里缴获的手弩交给了萧冉。

萧冉接过手弩后,便跟在那些士卒后面走进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灌木丛中。独臂汉子又从马背上取下一只连发弩,便和周继也跟着钻进了灌木丛中。

已是深秋,那些灌木的叶子便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随风晃动。这时候,却是打猎的好季节。此时没有枝叶遮挡,那些野雉野兔便无处藏身。而且,这个时节正是猎物最为肥美的季节。

没多时,高将军便射中了一只肥大的兔子。

队伍继续行进,却是向着山巅的方向。萧冉虽然没有在山中打过猎,可也清楚,那些猎物不会聚在山顶处。那里风大寒冷,且没有吃食,怎么会有猎物呢?

可每日打猎的高将军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带着人一味的向那里走着。只是沿途碰见那些倒霉的野物,便做了高将军的箭下美食。

看着高将军手下那些拎着野雉野兔的手下,萧冉不仅想到,这高将军“马上鹰犬”的绰号,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只这一个时辰的工夫,便有了十多只的野物丧生在他的箭下。

“砰”的一声过后,只见一名士卒便跑了出去。没一会,他便拎着一只野雉跑了回来。高将军看着那只野雉,略带嘲弄的说道:“萧爵爷,是只雄的,这翎羽之色甚是鲜艳,做那毽子可好?”

萧冉便说道:“高将军,那日踢完毽子后,你没有觉得自己身轻体健,手脚灵活吗?”

“本将不踢那毽子,平日里也是身轻体健手脚灵活。”说完,高将军继续爬山。

萧冉看着他确实十分灵活的身姿,心说每日里这样锻炼,可不是身轻体健手脚灵活嘛。

话不投机,那就少说几句吧。于是,一行人默默地上到了山顶处。

高将军站在山顶上以后,便指着另一边说道:“你等几人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两条腿的猎物。”

几名士卒听了后,便去了高将军所指的方向。

高将军又指着另一处说道:“那里也去几个人,好生看看,有没有那两条腿的野物走过的踪迹------”

站在一旁的萧冉听着高将军这些话,觉得听上去高将军这是在派手下士卒去打猎,可琢磨琢磨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野雉两条腿,可野兔等却是四条腿,难道这高将军只和那些野雉过不去吗?

等那些士卒都离开后,高将军盘腿坐了下来。萧冉看到他的样子,猛然一怔。

这盘腿席地而坐的姿势,自打回到东土便没有见过。而在草原之时,却是常见。那些胡人吃饭休息,便是这样盘腿席地而坐的。

这高将军却是为何要这样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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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我是胡人

所谓站有站样、坐有坐样,便是说这王朝礼仪中,这日常起坐都是有规矩的。不过,这些规矩也就是那些士人,还有那些达贵官员朝见之时讲究一些。若是放在田间地头,乡野陌间,便也不是那么讲究。

只是,这高将军是官身,虽是在山野之中,也不应该这么不讲究吧?

萧冉走到高将军对面,也盘腿坐了下来。不是萧冉不知道此坐法不合礼制,实在是萧冉在草原之时,便学会了这个坐法。而且,感觉还不错。

两人面对面这么坐着,一时间,竟都有些尴尬。

高将军上到山顶后,一时放纵便露出了本性。可萧冉有样学样的坐法,便让他瞬间有了尴尬的神色。毕竟是王朝五品将军,这将军的威仪还是要保持的。

可若是此时换个坐法,面前这个笑嘻嘻的家伙便要嗤笑自家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高将军便将腰刀取过来,横放在腿上。

萧冉见了,也将陌刀摆在了腿上。

高将军看到萧冉又在学自己,便有些怒了。他刚想发作,可看到萧冉横担在腿上的陌刀时,眼睛瞬间亮了。

“此刀可是斩马?”高将军眼里已经放出光来了。

萧冉没想到高将军会认识这把陌刀,便拿起刀来后说道:“正是,高将军如何识的?”

高将军却没有回答萧冉的话,而是伸出手去,说道:“可否一观?”

萧冉将陌刀递了过去,这时候,独臂汉子便站在了萧冉一侧,手扶刀把,眼里甚是警惕。

高将军接过那那柄陌刀后,仔细看着刀鞘上的那些纹饰,反反复复看过后,便握住刀把刷的一声,将陌刀抽了出来。

独臂汉子正待欺身向前,就看见高将军手掌抚摸着刀身,慢慢划过,最后,将陌刀迎着阳光,眯眼看着陌刀折射出的光影。

“好刀啊好刀!”高将军将陌刀入鞘,送还给萧冉。

“高将军以前见过此刀。”萧冉将陌刀放在腿上后问道。

“听说过,没见过。”高将军的眼睛依然盯着陌刀。

“那将军是如何知道此刀便是斩马?”萧冉又问道。

“听那胡人说的。”高将军随口说道。

萧冉顿时大惊,手便握在了陌刀刀把上。

听胡人说的,这意思便是高将军见过胡人,且与胡人说过话。自己在胡地草原上所做的那些事情,不过只是数月前。这高将军既然知道此刀是斩马,想必也知道自己是如何得来的吧?

看来这王朝与胡人不战、不商、不谈,也就是说说而已。至少这不商、不谈便没有做到。

高将军此时面色平静,只是望着西边发呆,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萧冉那些动作,还有脸上的神色,他就当做是没看见一般。

萧冉看到高将军这般神色,心里便想着这高将军听胡人说的那些话里,有没有那名郡马,实则是自家老爹手下谍司的消息。

自己自从来到关城后,胡地的消息便丝毫也不知道了。自己惦念那位谍司,总觉得他没有被黑风暴埋了。以那人的精明,不可能躲不过那场黑风暴。

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时没有找到那名谍司,自己便认为他还活着好了。这样一想,萧冉便觉得不是那么难过了。

“萧爵爷,你还记得那忽利台吗?”

高将军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差点让萧冉蹦起来。

忽利台?高将军竟然提起忽利台。萧冉握紧了陌刀。他身边的独臂汉子听到忽利台的名字后,便暗暗将弯刀拔出了大半。

一时间,这山顶处,便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个倒霉的忽利台处心经营的土城被自己毁了。后来,他那处大营又被自己烧了。而且还从忽利台那支骑军那里得到了三千连发弩,十万穿甲箭。还有数千匹马,上千只羊。最可喜的是,拿回了王朝精甲所穿过的三千副甲胄。

现在想想,萧冉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这个忽利台。这货纯粹是自家的贵人啊!

萧冉虽是一脸警惕的模样,可想到忽利台,心里却有点想笑出来。

不过,这高将军此时说起忽利台,到底是几个意思?

“忽利台?我怎么会忘了他呢,这人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萧冉虽是笑着说的,却暗暗将陌刀拔出来了一寸。

“嗯?忽利台对你有恩?”高将军的脸色变了。

“有恩,简直是再造之恩------”

于是,萧冉便把那些杀人烧军营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冉说完后,高将军的脸上早已是一片喜色。萧冉看到他的神色,倒是有些扬眉吐气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高将军,你与这忽利台打过仗是不是?吃亏了?”

高将军面色有些羞愧,说了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提也罢”。

萧冉倒是更好奇了,来这东土这么长日子了,还没听说谁与胡人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过,今儿倒是遇到了一位,说什么也要听一听,这王朝将军与胡人开战,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自家一样,见了胡人便赏一顿连发弩,然后便是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跑。

可看此时高将军的样子,却好像和那忽利台不仅仅是打过仗没占到便宜的样子,倒是更像是大仇未报的遗憾模样。

萧冉盯着高将军的脸看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问道:“高将军,你是胡人吧?”

高将军一愣,心说我已在东土活了二十多年了,而且还留了一把胡子,把自己的模样遮掩了大半。这萧冉竟然还能看出自己是胡人,难道是自己的东土口音不地道,被他听出了口音?

“萧爵爷为何这样问?”高将军问道。

没肯定也没否定,那就一定是了。

萧冉便笑了笑,说道:“我开玩笑的。”

直娘-----

孙将军差点便骂出那句王朝专用国骂。

不过,高将军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确实是胡人。”

萧冉原本看到高将军盘腿席地而坐,便想到胡人都是这般习惯,就开玩笑般的问了一句。哪曾想人家高将军确实是胡人。

萧冉将陌刀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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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两位少年

高将军看到萧冉抽出陌刀,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脸又看向远方,好像那里有他牵挂着的东西。

萧冉看着高将军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了,便悻悻然的说道:“我看今日天气不错,这里风也大,晾晾刀。”

高将军转头瞪了他一眼,心说你那刀是纸片做的吗?

“高将军刚才说自己是胡人,却又为何做了王朝的将军?”说着,萧冉暗暗示意独臂汉子走远一点。

“便是我不说,想必萧爵爷也猜到我是胡人了吧?”说着,高将军伸开双腿后,又盘了起来。先前左腿在上,这会儿便是右腿在上了。

“猜是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自己敢承认。”

“我有何不敢?这军营中知我是胡人的虽不多,可朝廷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萧冉一听他这样说,便明白这高将军定是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否则,也不会弄得朝堂之上人人皆知。

“呦,想不到高将军还是名人,我倒是眼拙了。”萧冉嬉皮笑脸的说道。

高将军又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不是眼拙了,是耳朵塞驴毛了。这军营里知道我身份的虽然不多,可韩将军,还有几名校尉却是知道的。你来找我之前,就没打听打听吗?

萧冉只是听仇校尉说过这位高将军,可他却没有说高将军是胡人。再说,这边关重地,谁会想到这统兵的将军里,竟然有胡人。

所谓瓜田李下,这避嫌还是要的。

“萧爵爷,此番从西胡一路征战而返,可领教到狼兵的厉害?”高将军略含笑意的问道。

“厉害吗?若是厉害,我等何以得返?”萧冉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煮熟的野凫,嘴硬而已。”高将军笑了。

野凫?萧冉随之便明白就是野鸭子。可自己是嘴硬吗?自己是命硬好不好。

“不知高将军又是如何来到东土的?”

听到萧冉的问话,高将军顿时面有戚色。萧冉看着他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便有些愣了。把陌刀入鞘后,萧冉凑到高将军身边,贱贱的说道:“说说呗,说出来就痛快了。”

“嗯?”高将军疑惑的看着他,接着又说道:“当真如此?”

萧冉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一副倾耳而听的样子。那模样就是不管高将军说什么,他也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高将军嘴角抽动了几下,似有满腹的憋屈无处诉说一般。这高将军自打来到东土,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的过去。可是这满腹的憋屈积压太久,便成了心头上坠着的石头,越来越沉,早晚会把自己压垮。

今日萧冉让他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高将军竟有了一吐为快的欲望。看着萧冉略显稚气的脸,高将军觉得,这孩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不靠谱。至少,他做的那些事儿,要比那个孙将军好。况且,这位萧爵爷在胡地十年为奴,想必了解胡人,不会嘲笑自己吧?

于是,高将军便给萧冉讲了一个加强版的、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故事。

三十年前,高将军十岁,是一位西胡草原领主的儿子。有一天正当他带着几名随从在草原上游玩时,看到一群豺犬正在围攻一个人。

那人身材不高,看上去与高将军当时的年龄差不多。可那人却十分凶狠,高将军等人眼瞅着他挥舞弯刀,接连砍翻两只豺犬后,犹自勇猛无比,便停在了不远处,没有急着帮他。

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与豺犬周旋久了,渐渐地便有些力不可支。眼看就要被豺犬把那人撕了的时候,高将军便让随从一起放箭,将豺犬驱散了,救下了那个孩子。

后来才知道,这孩子与他同岁,叫做忽利台,是一名牧羊人的儿子。自此以后,两人便时常在一起玩耍,成了无话不说的好伙伴。

可好景不长,忽利台十五岁那年,他老爹参与领地之争被杀了,他也就成了孤儿。高将军可怜他,便让他跟了自己,做了一名随从。

第二年,高将军的领主老爹病逝,按照胡人的传统,高将军继承领主之位。可麻烦的是,高将军有一位比自己大十岁的叔叔,认为高将军年少,必然保不住领地。这领主之位,他可以代理,等高将军年纪再大些后,就归还领主之位。

草原上最没脑子的人听了后,也明白这就是胡扯蛋。可高将军年纪尚轻,那些狼兵又多与自己的叔叔交好,便想答应了,先保住自己和阿妈的性命再说。

可没曾想忽利台却站了出来,从脖颈处扯出一只獠牙挂坠说,草原上长着牙的豺犬都保不住命,别说是那些没牙的。忽利台此话的意思是,高将军若是答应了,死的更快。可不答应又能怎样?

忽利台说,很简单,杀了你叔叔。还说不用担心那些狼兵,到时谁活着,他们听谁的。

高将军想了想,忽利台说的也对。这狼兵本就是自家的牧羊人,只要有主子管着就行,谁还在乎是哪位主子啊!

听到这里,萧冉也点了点头,觉得这忽利台说的确实有道理。这胡地原本就是这样,那些狼兵的家都在领地上,是随着领地的。只要家在那里,谁是领主却不要紧,只要有领主就行了,反正哪位领主都一样,不是要那些牧羊人的命,便是要羊。

这也是草原上经常发生领地之争的主要原因。谁争过来便是谁的,也不用考虑那些狼兵是否忠诚。所以,这草原上的领主们便时不时地便要打一仗,扩大自己的领地,也多得到一些牧羊人。

看到萧冉点头,高将军便有些不悦。你萧冉是不是也觉得忽利台说的有道理啊?

可你却不知道,这忽利台是骗我的。不但骗了我,还骗了我全家。

高将军不能怪萧冉点头,别说是萧冉觉得忽利台说的有道理,就连当初的当事人高将军和他的阿妈,也觉得忽利台说的对。

于是,一个争夺领主的计划,便在两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的谋划下,开始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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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心机

年少的高将军和同样只有十六岁的忽利台,两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秘密谋划了许久。最后,两人商定,由高将军出面,以自己同意那个由自家叔叔暂时代理领主之位的理由,把自己的叔叔请到领主大帐内,然后借机杀了自己的叔叔。

知道自家叔叔不会单独前来,忽利台便让那些随从埋伏在大帐内,到时,只听一声令下,便数箭齐发,把自家叔叔射成刺猬。

计划很简单,不过是一场鸿门宴而已。可孙将军想到要杀的人是自己的叔叔,便找到了自己的阿妈,问她这样做妥不妥。那个死了丈夫被小叔欺负的女人听了自己儿子的话后,只是一味的哭泣,却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阿妈这个样子,高将军便下了狠心。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草原上历来便是谁狠谁便活得久。别说是自家叔叔,就是亲儿子也杀的。

只是高将军却不知道,那个忽利台已经早他一步来过这里了,他对高将军的阿妈说,如果高将军不下狠心,等那位叔叔做了领主,到时别说是高将军,就是你这做阿嫂的也活不了。

那女人原本就没有什么主意,便被忽利台的狠话镇住了。想到自己儿子的性命,和戗杀长辈的恶名,无奈之下,她便采用了忽利台教给她的这个掩面哭泣,让孙将军自己拿主意的办法。

忽利台与高将军是少年伙伴,整日在一起,早就把高将军的禀性摸透了。他知道有些优柔寡断的高将军,肯定要找自己的阿妈拿主意,便事先见了那位原领主夫人。

果然,高将军看到阿妈哭的那般凄惨,便不再犹豫了。等他从阿妈的毡房里出来后,已是杀气毕露。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那位叔叔根本就没有怀疑只有十六岁的侄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接到邀请后,便带着几十名狼兵来到了领主大帐。

进到大帐里后,那位叔叔看到大帐里只有高将军、忽利台,便得意地笑了。

那几十名狼兵自然不能进入大帐,只能等在外面。可那位叔叔倒也不怕,区区两位少年,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这大帐里的摆设又十分简单,除了地上铺着的毛毡和摆着的一些酒肉外,几乎是空无一物。

于是,他便笑了,笑的很开心。

看到叔叔笑的这般得意,高将军再也忍不住了,便猛然掀开地上铺着的毛毡,大喝一声“放箭”。

可毛毡掀开后,那下面事先挖出的坑里却空无一人。孙将军一惊之下,便看向忽利台------

哪知忽利台却双手抱肘,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好像这事先在金帐里挖坑藏人的计策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时,高将军才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忽利台的奸计。可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和自己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的人会背叛自己。

他为什么要出卖自己,这样做他又图什么呢?

那位叔叔看到高将军的样子后,笑的更大声了,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这笑声便把那些狼兵招了进来。然后,高将军便被绑了。

高将军被那些狼兵绑的像待宰的羔羊,可他还是死命地抬头看向忽利台。此时,忽利台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着这叔侄二人相亲相杀。

直到高将军被仍在地上的时候,才听到忽利台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父死时,你父不也是站在一旁看着的吗?”

这时候,高将军才猛然想起来,这忽利台的父亲,就是为自己父亲争夺领地而战死的。自己虽然可怜他,让他做了自己的随从,可这个心机过重的家伙,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而且,还把仇恨记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我父不救你父,而是战场之上,哪能救得过来?高将军知道,这道理忽利台不懂,也不想懂。

高将军还有一事不明,那就是他为何要帮自己争夺领主之位。如果自己不争,那位叔叔做了领主,自己的日子不是也不好过吗?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死的快一些,忽利台才算计自己的吗?

这个疑问直到高将军知道忽利台要做自家原先领地的领主后,才明白过来。若是忽利台不这样做,自己叔叔做了领主后,他可能也要倒霉。

别忘了,忽利台可是高将军最亲密的随从。

而且,忽利台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做领主。不把自己家族的人全部搞掉,便没有机会自己做领主。先让这叔侄两个杀一场,便可除掉一方。而另一方,则是他上位的阶梯。

能帮他上位的只有高将军,而不是那位叔叔。毕竟,高将军是正统世袭。而那位叔叔,便是谋权篡位、豺犬不如的禽兽。

可是,杀那位能征善战,武艺高强的叔叔,忽利台实则是没有把握的。万一没能杀掉他,大帐里死的就是自己和高将军。

这种没把握的事情,忽利台绝不会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位叔叔赢第一场,赚个禽兽的恶名。然后,阴山一处山洞里,被忽利台哄骗来此的那位原领主夫人便能派上用场了。

忽利台帮那位叔叔算计高将军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高将军的命,忽利台说了算。那位叔叔愚蠢到以为忽利台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要亲自手刃自己的侄子,便一口答应了。

所谓家和万事兴,自家打的狗血喷头,野狗便有机会抢食了。

不过,那位叔叔也没想到,忽利台将高将军控制在手里,是为了实施计划的第二步,就是算计这位叔叔。

当然,这个计划不是忽利台和高将军谋划的那个,而是忽利台自己几个月苦心想出来的。

自打忽利台知道高将军的叔叔想要做领主后,便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这个计划若是实行的顺利,不但能为自己父亲复仇,还能得到一块领地,让自己麻雀变凤凰,成为草原上人人尊重的领主。

如果是那样,忽利台便不再是牧羊人,也不再是那个领主的随从,而是可以执掌别人生死的贵族。

每日与高将军在一起,自小便看到高将军高人一等的样子,出则有人牵马,入则有奴婢伺候,每日锦衣玉食,吆五喝六的,这忽利台看在眼里,便恨在心里。日久天长,他便不再嫉妒,而是生出了野心。

若有一日,自己定然要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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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嘴里的肉

忽利台将高将军从那位叔叔手里要了过来,并没有杀他,而是将高将军带到了一个地方。高将军看这处地方有些眼熟,忽利台便告诉他,这里就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孙将军看了看四周,还真是那里,便在心里想着那日不应该救他,让那些豺犬把他撕了多好啊!

忽利台却说,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这里,那天如果没有高将军,自己早就被那些豺犬吃了。所以,念在高将军曾从豺犬嘴里救了自己一命的情义,他不杀高将军。

忽利台还告诉高将军,他不但不杀高将军,还要报恩。高将军听了他的话后,差点被气晕过去。忽利台便阴深深地说,害怕你叔叔对你阿妈起歹心,便把她藏在阴山中了。只是,那地方自己好像也忘了,只有高将军能帮他想起来。

高将军明白他的意思,噗通一声便给忽利台跪下了------

随后,高将军便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忽利台带到了狼主的金帐。

进了金帐后,孙将军便按照忽利台所教的,说自己叔叔带兵袭击了自己,还将自己阿妈逼跑了。那狼主听完高将军的哭诉后,顿时勃然不怒。

要说这草原上打来打去的本就是常事,那位狼主也不至于发如此大的火。可草原上有一件事是万万碰不得的,那就是领主之位的正常传续,他们称之为“天命”。

那些胡人贵族的祖宗,早先都是草原上的狠人。靠着杀伐果断,再加上智力超群,便成了草原上的霸主。可他们的后代不一定有祖宗那般勇猛,于是,为了维护自己家族的统治利益,便推崇自己是天命贵族,并因此而形成了一套狼主、领主的传承制度。

比如说,如果狼主死了,且后继无人,那些领主便会从他们里面再推出一位狼主。如果哪处领地的领主死了,必然是原领主的儿子才能继承领主之位。若是没有儿子,才会考虑家族里的其他人。若是这个家族里实在没有人,便要指定一人做领主,他们称之为“天选”。

后来,因为草原上经常发生领地之争,打的狠了,便有领主全家被灭的情况发生。这时候,就连天选也选不出了,那么就由狼主出面,将那块没了领主的草原封给其他人,再造一个新的领主出来。比如那个花木狸的老爹,便是这样做了领主。只是,他得到的那处草原,原先的领主是被萧大将军灭了而已。

将无主的领地分给新领主的办法,就是要告诉那些争斗的领主,即使你打赢了,也得不到全部的草地。这样便减少了相互争斗不说,还可以让那些领主不要把事情做绝,以保持草原各部的平衡。

而保持草原各部的平衡,是草原上所有人的共识。因为他们都明白,一旦平衡被打破,草原上便会血雨腥风,数十年不得安宁。

草地有好有坏,能养活的牛马羊便有多有少。一旦哪位领主的草地多了,养活的牛马羊也就多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人口增多。那么,一位人马倶多的领主,想不生事也难。所以,保持各处领地相对大小一致,力量均衡,便十分重要。

上百年的杀伐沉淀,草原上才形成现在七大领主并立的局面。虽说这七大领主也不消停,可毕竟没有闹出大的乱子。而没有出大的乱子,依靠的就是那套传承制度来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这才有了草原上现在相对安宁的日子。

现在,突然出来这么一个不信天命的人,想要做领主,那狼主便想着,这头豺犬会不会以后还想做狼主啊?这可是对天命的挑战啊!

虽说高将军家族里的那个叔叔,是打着暂时代理领主之位的旗号,霸占了领主之位。可逼走阿嫂,袭击侄子一事,却是告诉大家,他自己是要把领主之位坐到底了。

所以,狼主得知高将军叔叔的所作所为后,便十分生气。若是不管,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自家再出个想暂时代理狼主之位的,那还了得?

既然你不信天命,那么我就要让你知道何为天命。于是,狼主便召集草原上的各位领主,要讨伐那位坏了规矩的叔叔。

那些领主听了高将军家中发生的事情后,顿时群情激愤。这自己家中争夺大位之事,原先也有过,可没有这么不要脸的,说是代理,却逼走了阿嫂,袭击侄子,你不是篡位是什么?

所有领主都不希望有人争夺自己儿子应该世袭的位子。为高将军出头,便是为了维护自己领主之位的顺利传承。所以,狼主金帐中,那些领主便一致表态,这就出兵,为高将军孤儿寡母讨个公道。

可是,愤怒归愤怒,也只是表现在脸上,而出兵的话喊得虽然很响,那些领主却坐在毛毡上没有挪窝。金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起来。

这时候,高将军看到忽利台瞅了他一眼,便赶紧说道,今日各位领主主持正义,我必有回报。说完,高将军便在金帐正当中,将自家领地的大概范围画了出来。然后如割肉一般,又将自家领地分成了八块。

高将军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块说,这是献给狼主的。另外七块,其他六位领主随便挑,挑剩下的那块,便是自家的。

“所挑中草地,牛羊牧人皆归你等”,这是高将军当时说的话。

这下,那些假惺惺的领主们再也绷不住了,纷纷起身站在了那块“肉”前面。这时候,那位狼主便开始主持公道了,他让人拿来了长短不一的七根草茎,握在手中让那七位领主各自抽取一根,然后按照所抽取草茎的长短,来决定挑选那块“肉”的顺序。

分完“肉”后,那些领主,包括那位十分“公道”的狼主,心里便明白,不管高将军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那位叔叔都活不了了。

若是他活着,这些已经吃到嘴里的“肉”便要吐出来。可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的道理,在这草原上是没有的。除非,刨开死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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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高将军

嘴里含着“肉”的领主们回去召集狼兵,准备打仗。这会儿,那些领主都在心里想着,不管谁是那块草原的领主,现在,那块草原已经有了自家的一部分。所以,这一仗便值得打。

至于高将军和他叔叔之间的是非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要的是同仇敌忾,齐心擂死那位叔叔,大家便可以把到嘴的肉咽下去了。

可怜这些看似精明的领主们,就这样,便做了忽利台的刀。

忽利台早就想好了,不利用高将军去狼主那里诉苦,便不会激起众怒。只要激起众怒,那位叔叔便活不长了。

不这样做,那位手掌狼兵的叔叔,即使被射死在金帐中,他那些手下说不定便会冲进来,把这两位十六岁的少年,剁成肉泥。忽利台早先忽悠高将军所说的“到时谁活着那些狼兵便会听谁的”的话,也只有高将军自己相信。

虽说那些狼兵有奶便是娘,可那位叔叔执掌狼兵多年,万一那些随从里有忠心耿耿的,看到自己的头领被射成了刺猬,一急之下,说不定便会出手。

即使那位叔叔再混蛋,总也有几只喂熟了的狗吧?

所以,忽利台便借了那些领主的手,要致那位叔叔死地。

果不其然,那位叔叔不是草原各部的对手。被四面包围的那位叔叔,除了挨打便是挨打,只半天的工夫,便已经全军尽没。

虽然他临死前百般叫嚷是高将军先动的手,可谁听啊?

你死了,每人都有好处,你便只能死。

一战过后,高将军家的领地只剩下了很小的一块,别说牛羊了,就是牧人也不足百户了。成了草原上最没势力的领主。

可就是这地盘最小的那块草原的领主,忽利台也没有打算让高将军做。设计坑了高将军,又利用狼主等人干掉那位叔叔后,忽利台觉得,自己做这草原上地盘最小、年龄也最小的领主,很合适。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高将军一脸“病容”的卧在大账内,“天选”忽利台为新的领主。然后,高将军便被忽利台送到了镇西关外。

忽利台指着关城说,你阿妈不在阴山中,早就被我送到了东土。现在,你去找她吧。就这样,只有十七岁的高将军来到了东土。

那时,王朝和胡地还有商贸往来,还不像现在这般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高将军到了东土后,果然在忽利台告诉自己的那地方见到了自己的阿妈。

后来,高将军便以胡人流民的身份从了军,再后来,高将军便因军功做了将军。

而王朝庙堂知道高将军是胡人一事,是因为高将军只带着十余骑军,数百里奔袭,深入大漠,将王朝一叛将斩首后,全身而退。

只此一战,便消弭了一场战事。于是,王朝上下震动,便封这位胡人为五品将军。高将军也因此成名。王朝军中,胡人本就不多,做了将军的,只高将军一人。

高将军的故事讲完后,萧冉这才知道那忽利台原来是这样做了领主。

郡主说过,那忽利台是草原上最大的领主。自家老爹把他打的只剩下一人一马之后,短短的十年工夫,他便从草原上最小的领主,成了最大的领主。想到自己见到忽利台时,他阴鸷的面容,还有那座军营,以及黑河土城之事,萧冉便觉得这忽利台活着,早晚是祸害。

萧冉看着一脸恨意的高将军,便安慰道:“忽利台的两座大营都被我烧了,他在黑河修筑的土城,也被我毁了。只是,不知道他此时怎样了?”

高将军听了后,面色缓和了许多,看着萧冉说道:“我早已知道忽利台营地被烧之事。只是,不能确定是萧爵爷所为。直到前些日子,我抓到一名胡人,从他口中才知道详情。”

“胡人?”萧冉惊声问道。

“是的,胡人。”高将军接着又说道“萧爵爷是不是以为我每日只是游山玩水啊?岂不知这山中时常有越界的胡人,我每日来此,便是巡守。”

这时候,萧冉才明白高将军每日进山射猎的原因。可既然抓到了胡人,怎么没有见到高将军带到军营里去?

“你抓到的胡人呢?在哪里?”萧冉也想知道,自己来了东土后,那里怎么样了。

“杀了。”高将军干脆地说道。

杀了?你本就是胡人,怎么对胡人这般心狠?萧冉有些吃惊的看着高将军。

许是看到萧冉脸色不好,高将军便吼道:“这胡人是探子,如何杀不得?”

探子?萧冉这才知道,胡人并没有闲着。

“这胡人我是非杀不可的。据他所说,先前来此探查的胡人回去说,见到了一位穿王朝衣裙,面容好似银铃郡主的女子。那狼主便又派了人来,想要探听明白。不曾想,此人被我擒获。若是将此人带进军营,你家中那位叫做欧阳铃儿的女子,便要露馅。还有,若是王朝庙堂之上的那些人知道,此处有一位西胡郡主,你萧爵爷便要难办。”

萧冉听高将军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心里顿时大惊。想必高将军见到郡主时,已经猜到郡主是胡人。所以,听了那名胡人探子的口供后,便确定郡主在自己家中。

想到这里,萧冉便站了起来,朝着盘腿席地而坐的高将军,便做了个揖。

“高将军,先前都是我的不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高将军原谅。”

高将军摆摆手,大度的说道:“萧爵爷不必如此。郡主在你家中之事,我原本也是猜的,只是,你萧爵爷现在自己认了。”

萧冉抬眼看着高将军,心里便狠狠得骂了一声“直娘贼”。

“萧爵爷也不用担心,此事我是万万不会说出去的。”高将军正色说道。

“高将军原是西胡领主之事,我也不会说出去。”萧冉也面容庄重的说道。

高将军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高将军一脸肃然的说道:“萧爵爷,有一事我却要告诉你。”

“请讲。”

“那胡人供述,忽利台杀马翻越雪山,去了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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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投名状

高将军说完后,站起来看向北方。萧冉看到他面色凝重,心里突然有些明白这高将军为什么会在镇西关了。

高将军恨得不是胡人,而是忽利台。他在这镇西关,每日里想的恐怕就是要和忽利台打一架。

萧冉也看向北方,那里同样和西胡一样,是一块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此时,萧冉和高将军心里想的都差不多。忽利台这种人,不但是打不死的小强,还是落地便会生根的狗尾巴花。

北狄,和西胡一样都是蛮夷之地。忽利台去了那里,不过是暂时栖身,早晚还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不知为什么,萧冉一想起那个穿锦衣长袍的忽利台,心里便有些感觉不好。

“高将军,不管忽利台今后是带着狼兵还是狄兵,只要他敢踏进王朝一步,我便斩他双腿。”萧冉手下那些无手无脚之人,原来都是忽利台的牧羊奴。就是因为他们没什么用处了,忽利台便打算把他们当成“军粮”。

如此手毒之人,只要有机会,萧冉是不会放过他的。

“萧爵爷,若有那么一日,本将愿做马前一卒。”说着,高将军便对着萧冉拱手一礼。

“高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到时,高将军能让我带领几百骑军打头阵,我就万分感激了。”萧冉赶紧回礼说道。

就这么着,萧冉与高将军有了共同的敌人——忽利台。

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这二人便算是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从山上回来后,高将军的那几百骑军便加入到萧冉的练兵大军当中了。早先扎木合和安达儿两人去马圈看那些马的时候,高将军的手下便有些不愿意。边军的马匹虽然不怎么样,可在那些士卒眼里,却是宝贝的不得了。

不过,在扎木哈和安达儿眼里,那些马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两人奉了萧冉的军令,在马圈里缠磨了几日后,回去告诉萧冉,那些马儿若是好生饲养,也能算是四等五等。

“这么差?”萧冉有些吃惊。

“萧爵爷,这四等五等还要我二人精心调理一段时日后,才能达到。”安达儿回道。

“好,你二人先不要做别的,先把那些马儿调教好。”

把他二人打发走后,萧冉想到了自家那些马儿,心里便有了一个主意。

这一日,寅时点卯的鼓声响过后,就看见一队骑军走近了校场。那些马儿皮毛铮亮,体型高大,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马。骑在马上的那些人穿着士卒的军衣,手里拿着的却是让许多边军士卒胆寒的白茬木棍。

跟着孙将军去打劫过萧冉的那些士卒见了,心里便暗暗腹诽着,今日这萧爵爷是不是要翻旧账啊?

可细细看去,那些白茬木棍木棍却又与那日的不太一样。那日木棍的顶端绑的是一块砺石,今日却是一小段木棍。若是倒过来拿着,给那些年迈之人做手杖倒也合适。

再看看骑在马上的那些人,虽然穿着甲衣,可都没戴头盔,一些人的脑门上扎着一条麻布带子,另一些则光着头。再看看那些马儿,一些马的尾巴被结扎了起来,还有一些则编成了辫子状。

早就习惯了萧冉这种动不动便是两军对抗的练兵之法的士卒,心里顿时明白这些骑军已经被分成了两队,看来是要演练相互对抗的阵势。

可手中无刀无弩,难道是要拿那些白茬木棍相互搏击吗?想必是萧爵爷怕伤着自己人,用那些木棍代替刀弩吧。可那些木棍就不伤人了吗?那些参与过打劫萧冉的士卒,一脸黑线的想着那日的情景。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转眼看去,只见高将军带着一支骑军也进了校场。

所谓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见高将军这支骑军的时候,那些士卒心里顿时有些泄气。

这哪是骑军啊?和那些手拿白茬木棍的人想比,高将军的这支骑军说是渣也不算过分。

平日里见到高将军这支趾高气扬的骑军的时候,倒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和萧爵爷这支骑军一比,怎么那些马儿,还有骑在马上的人,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啊?

高将军骑在马上,那些步卒带着几分鄙视的眼光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可高将军有什么法子?萧冉从西胡来到关城的那一晚,自己所带的这支骑军中那些良马便失踪了。

虽说自己军中称得上良马的只有四五十匹,可终归是压家底的东西,就这么失踪了,高将军说什么也要找回来。可孙将军告诉他,丢了便丢了,这关城中来了这么多宛地良马,就是你高将军的马全部丢了都不要紧。

当时高将军看孙将军的意思,是想把自己这支骑军所有的马儿都换一遍,心里便十分高兴。可他直到等到萧冉等人要离开关城了,也没听到孙将军再提换马一事。

萧冉带着自家那些人离开关城的时候,这高将军在远处山坡上看到了,也不是没起打劫萧冉那些马匹的主意。若不是他早已知道萧冉和他手下那些人在草原上所做之事,说不定这高将军便是第一个打劫萧冉的人。

这些事情,萧冉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萧冉准保脑门都大了。所谓兵匪,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看到自家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蒙上脸抢便是匪。若是连脸都不蒙直接抢,便是不要脸的兵匪。

高将军丢马一事,早已随着孙将军的死成了无头案。那晚数千马儿进城,孙将军下令腾出马圈,自己军中那些马儿便在辗转之中丢了几十匹。好巧不巧的是,丢的全是良马。

高将军事后想过无数次,自己军中丢马一事,本是大事,那孙将军知道后却不甚着急,反而指着萧冉带来的那些马儿说,眼前这数千宛地良马,把你军中所有马儿全换一遍如何?

被孙将军这么一忽悠,高将军便只剩下这些连那些步卒瞧见了,也有些鄙视的劣马了。

不过,等高将军看到萧冉等人又回到关城,而且把孙将军纵兵为匪一事说了后,高将军不仅暗暗冷汗直流。

辛亏自己只是想了想,若是真的去打劫那些马儿,这会被埋在那处空旷之地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直到今日,高将军依然纳闷那些马儿到底去哪里了?只知道这萧爵爷把马儿卖了个好价钱,可那些马儿到底去了哪里,这萧爵爷也未必知道吧?

想到这里,高将军看向骑在追风背上,一脸意气风发的萧冉。

四千马儿,萧爵爷,你这份投名状可够大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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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联翩击鞠

p1就在高将军觉得萧冉定是拿那些马儿和孙将军,或者是那几日来此的李、张两位校尉做了什么交易的时候,就看见萧冉催马向前,朗声说道“今日操练的科目是,马技。闪舞小说网35xs要说这两军厮杀,骑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马技便是骑军厮杀的关键,这马儿便是厮杀的本钱------”

听到这里,高将军转过脸,心说这马技一半在人,另一半则在马儿。你萧冉手下一个个都是高头大马,我这手下这些劣马哪里还有厮杀的本钱。

“若是以为自家马好,便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那是轻敌,轻敌必败。可若是认为自家马劣,便无胜算,便是心败,更不可取------”

高将军又转过头去。

“今日,我便要用一个小游戏来告诉你等,骑军之胜,胜在虽死不退,而不是依仗马好。骑军之败,败在知难不进,而不是马劣------”

等萧冉说完后,高将军看到萧冉拿出了一只比拳头大一倍的球儿。这只球儿与那日大家所踢的那只一样的材质,只是要小了许多。

“此物唤作马鞠,顾名思义,便是骑在马上玩的东西------”

马鞠,第一次见,也第一次听说的那些士卒便想着这又是萧爵爷自家想出来的吧?不过,想到这踢足球、踢毽子,现在都是军中最为盛行、也是士卒最为喜爱的游戏,这马鞠想必也差不了吧。35xs于是,那些士卒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萧冉,等他先示范一下。

用踢足球训练士卒协同作战的能力,捎带着把他们无处发泄的精力消耗一些。再用踢毽子的方法,培养士卒个体的争强好胜之心,也捎带着消耗一部分过剩的精力,便是萧冉想到的练兵之法。

那孙将军说,边关士卒难带,难在关城荒芜凄凉,那些士卒便觉得寂寞难耐。如此无趣之地,那些士卒不生事端,不逃走便已是不错------

萧冉便想到了这些踢足球、踢毽子的办法,一则可以锻炼士卒的体魄,二则有了正当的爱好,便不再胡思乱想了。

总之,要让他们觉得在这里戍边有意思就行了。至于建立崇高的信仰什么的,萧冉觉得还有些早。若是以后有机会,倒也可以试试。

现在,这既锻炼骑术,又可如两军对阵一般的马鞠,便是骑军最好的训练科目。

依然是两根插在地上的长矛做了国门,然后,便是两队骑军相对而立。东边这一队,领头的便是萧冉,另一队,领头的则是头上扎着一条两指宽的麻布带子的独臂汉子。35xs

独臂汉子将马缰绳缠在残缺的左臂上,右手举着那根白茬木棍。

早先训练时,萧冉看到这马鞠争抢起来,与战场上厮杀时的激烈程度相差无几,便不想让独臂汉子上场。可独臂汉子却说,若是那些士卒见到一个独臂之人也可如此勇猛,必然会受到震动。小爵爷的这练兵计划必然会畅行无阻-----

萧冉想想也对,这独臂之人也能玩好的游戏,那些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人再玩不好,就被人耻笑了。于是,便让独臂汉子做了另一队的领队,与自己这队人马对抗。

球儿放在了两队中间的位置,周继拿着一面响锣,左右看了看,然后便用力敲了一下。

“咣”的一声后,便是马蹄踏响,木棍飞舞,只片刻间,场上便是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萧冉马快,纵马扑向地上的球儿时,早已扬起了球杆,就在马儿抢在独臂汉子那匹黑马前面时,球杆便击在了球儿上------

球儿飞起,朝着独臂汉子等人的后面飞去。

这时候,独臂汉子和他的队伍便调转马头,向后跑去。萧冉这边的人马见了,也一起朝着那边扑去-----

场上顿时喊声大作,场外那些观摩的士卒也齐声喊着“速击、速击------”

萧冉超过独臂汉子,追到球儿落地之处,只一击,便将那只球儿打进了那两根长矛之间。

“好------”

再次开球,锣声响过后,萧冉便有意让手下那些人抢先击球。球儿被抢到后,独臂汉子等人便不干了。先前顾及自家小爵爷,现在若是再被你等击进一球,这脸儿便无处放了。

于是,脑门上缠着麻布条的这一队便拼死抢球,更有几个人早已退到自家“国门”前面,等着阻挡那只球儿。

一时,争抢便激烈起来。只见场上马儿追逐,喝声不断,你来我往,联翩击鞠,只看得那些士卒瞪大了眼睛,气儿也不顾多喘一口。

萧冉再暗暗看向高将军,看到他此时已是下到马下,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球儿,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心里便想着此法又成了。

就在这时,萧冉听到有人喊道“萧爵爷,击之!”

萧冉定睛一看,只见那只球儿被人击到了自己前面,便双腿一夹,扬杆扑去------

就在此时,一匹个头稍矮,却也强壮的马儿抢先冲了过去,马上之人抡起球杆,朝着那只球儿便是奋力一击------

“砰”的一声过后,球儿飞向萧冉这方的那处球门------

萧冉一看,赶紧拨转马头,朝着自家那些人喊道“速速阻截------”

话音还没落,就看见一匹杂色马儿,如疯了一般朝着球儿扑去。看这马儿如辫子一般的马尾,萧冉知道这是独臂汉子那一队的人,便接着高声喊道“挡住他------”

边上观战的那些人也顿时喊着“挡之、挡之------”

那匹杂色马儿却是无所畏惧,猛力撞开一匹白马,继续朝着球儿冲去------

瞬间,那匹杂色马儿便冲到了球儿旁边,只见马上那人勒住缰绳,奋力朝着球儿一击,那只球儿便飞进了萧冉这方把守的“国门”。

“好------”更为热烈的叫好声响了起来。

萧冉看向那位骑手,却是阿史那安达儿,那名八品马贩子。

隔着众人,萧冉朝着安达儿抱拳行礼。那安达儿将球儿击进“国门”后,并没有陶醉在那声响彻云天的叫好声中,而是正满场找着萧冉。

萧冉朝他行礼时,他正好看向这里。见到萧冉行礼,安达儿便正坐在马背上,双手一拱,正正经经的给萧冉回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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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双赢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两人这般惺惺相惜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侠气。可若是他们知道了这背后的隐情,免不了便要腹诽一番。

昨日傍晚,萧冉带着独臂汉子等人在城外一处宽阔地练马鞠的时候,阿史那安达儿放马回来见了,便驻足观望了一会。萧冉看到他挺感兴趣的,便力邀他加入。

安达儿答应后,还说此事不难。萧冉以为他先前玩过这游戏,便心生疑惑。

哪曾想安达儿却告诉萧冉,在北狄有一项只有庆贺大捷之时才玩的游戏,叫做“破虏”。来源于抓到俘虏后,让他们脸贴地跪在地上,那些狄人将领便会纵马驶过,依次抓取那些俘虏的头发,把它们一一扯下来。一趟跑下来,谁抓到的头发多,谁便获胜。

俘虏都是贴地跪着,要想扯到他们的头发,必然要高超的骑术和眼疾手快的本事。这倒是和马鞠有些相似。

可想到狄人是用此本领羞辱俘虏的,萧冉看着安达儿的时候,便没有好脸色。

安达儿却没有在意萧冉的神色,而是又说道“想必爵爷是用马鞠之法来训练骑军,办法是不错,却不可行。”

“怎么不可行?”萧冉有些奇怪。

“此法需要马好,骑马之人的技巧更要精熟。”安达儿一脸正色的说道。

“安达儿,以后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说着,萧冉便想打马离开。

萧冉心说马好,骑马之人的技巧也好,还训练个屁啊,直接拉出去打仗就行了。

“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安达儿却挡在了马前。

“全是废话,不说也罢。”萧冉作势要打马疾驶。

“是不是废话,听完便知。”安达儿抓住了马缰。

萧冉看见他非说不可的样子,便伏身在马背上,说了一声“说”。

“我猜想爵爷练这马鞠,想必是看中高将军那数百上不得台面的骑军了?”

萧冉点了点头。

“高将军的骑军上不得台面,大半原因却是因为那些马儿拙劣”

不等他说完,萧冉便打断他说道“我知道那些马差劲,不是让你和扎木合去调教了吗?”

“可爵爷明日一早就要演练,到时只用这些宛地良马,虽是精彩,可在那些士卒眼里,无非也就是一场比蹴鞠、毽子好看一些的把戏而已。”安达儿语气甚是恳切,倒让萧冉发不出火来了。

“依你之见,如何是好?”萧冉咬牙问道。

“这些日子,我与扎木合调教那些马匹时,找到了数匹中等以上的马儿,若是明日演练,爵爷能承让一二,那些马儿必然会脱颖而出。到时,那些边军见了,必然以为这骑军不仅仅只能依仗马儿,这骑马之人更为重要。爵爷这练军计划,便可顺利施行。”

萧冉想了想,心说这安达儿说的倒也不错。可不知道他如此做,仅仅就是为了帮自己练军吗?那高将军成天说自己没有好马,便不热心练军,害的自己还要想这马鞠的办法。

“说说吧,你想做什么?”萧冉盯着安达儿那双有异于常人的眼睛说道。

“若是高将军的马儿得了头彩,就请爵爷答应我,选取爵爷马队中的良马,做这改良之事。”说完,安达儿便拱手做礼,等着萧冉答应他。

安达儿所说的改良之事,萧冉以前听他讲过。无非就是马儿杂交,可得更为优良的马儿那些事情。具体怎么做,萧冉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此时,安达儿再次说起此事,萧冉便有些惊讶,便想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此事。

“这买卖之事,无非是西家之物卖与东家,东家之物再鬻与西家,往来之间,赚取差价”

“说的简单点。”

“简单点说,就是全凭一张嘴。”

一张嘴萧冉心说这也太简单了吧。

“可这贩马之事,却是不同,轻则因此招祸,重则国力尽失,实乃重中之重。”安达儿肃然说道。

萧冉盯了他许久,看他眼中毫无惧色,便知他此话是真心的。

安达儿的话,萧冉不是不明白,马儿对王朝有多重要,只看看眼前这人便知道了。此人只是进献了一匹神骏,便被封为八品群牧使,得到往来贩马的特权。

“照你这么说,八品是小了点,马贩子应该加官进爵啊!”这也是萧冉的真心话。

“这加官进爵,我是不敢想了。不过,助爵爷一臂之力,我却是能做到的。”安达儿再次拱手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杂交”萧冉觉得这种事自己还是说不出口来。

“选取优良马匹,得到千里神驹,便是上固国本,下可让爵爷执掌军机重任的机会。”安达儿凛然说道。

萧冉愣了一下,便说道“安达儿,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北狄人吧?”

哪想到安达儿却说道“若是萧爵爷也和那些无聊之人一样,拿着这身份说话,今日便当我白说了。”

说完,安达儿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却听到萧冉说道“阿史那安达儿,你今日所说我全都明白。我与你在此立誓,若是你明日用高将军的马击进一球,今后这马儿之事,便是你说了算。若是一球不进,今日你所说的,便是废话。如此可好?”

安达儿看了萧冉一眼,便低头右手扶胸说道“谨遵爵爷军令。”

萧冉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便腹诽着你自家动不动便是这北狄人的做派,还埋怨别人是无聊之人。

今日校场上,萧冉虽是心里想着此事,手下却没有放水。这安达儿凭着自己的马技击进一球,萧冉便想到了自己说的骑军之胜,胜在虽死不退,而不是依仗马好。骑军之败,败在知难不进,而不是马劣

这阿史那安达儿,却是真正领会自家精神的人啊!

所以,萧冉便首先对他拱手行礼。而安达儿回礼,却是因为他知道,萧冉不但准了自己那个改良马儿的想法,也明白了自家的用心。

所谓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也无非便是心意相通,却各有所选吧!如此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便是双赢。

第二百零七章吓尿了

高将军得知安达儿所骑得那匹杂色马,便是自己骑军中的马匹时,心中大撼。原想着自己那些马儿,除了那晚失踪的那些,所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劣马、驽马,别说用来打仗了,就是这马鞠的游戏,也玩不来。

可自家的马儿却赢了。虽说骑马的是那个安达儿,马儿也在安达儿手中调教了几日,可高将军还是很高兴。

萧爵爷说,骑军之败,败在知难不进,而不是马劣------

这是不是说的就是自己啊?高将军看向萧冉,看到他已经下场,换了另一些人进场游戏了。

“萧爵爷------”高将军迎着萧冉走去。

萧冉却神色严峻的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高将军,这马鞠之事不要再说了。我找你有更要紧的事情。”

说着,萧冉与高将军来到一处空地,低声说着什么。远远看去,高将军时而仰头,时而低头,像是听到了什么难解之事一般。

片刻之后,高将军拱手与萧冉作别,回到自己骑军那里后,招手让十多名亲随跟着自己离开了。萧冉看到高将军走了,也招手让大汗淋漓的独臂汉子过来------

独臂汉子过来后,满脸喜色,见了萧冉正待好好说道一番,哪曾想看到萧冉一脸凝重的神色后,便知不妙,赶紧便将衣甲掩好,低声问道“小爵爷,可是有事?”

萧冉点点头,说道“适才斥候来报,驿卒到了关城后,径直去了韩将军府上。”

独臂汉子一惊,心说自家小爵爷等这驿报已经不是一两日了,怎么这驿卒来了,却去了韩将军府邸?可随后一想,独臂汉子便意识到情况不妙。这驿报不送到小爵爷这里,却送到韩将军那里,分明是不想让小爵爷知道啊!

“这韩将军------”

“韩将军接到的指令,恐怕对我等不利。你看,这场中步卒已经少了许多,斥候报告说,是那几名步卒校尉将他们叫走,去了韩将军那里。”萧冉看着那些正在观看马鞠的士卒说道。

独臂汉子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些士卒比一开始时少了许多。

这韩将军是步卒统领,虽是不太管事,可毕竟是正主。若是韩将军有招,那些步卒定然会以令而行。

“直娘贼,这些日子的好处都喂了狗吗?”独臂汉子骂道。

“李校尉,我不过是做了不到二十天的临时将军,况且还没有印绶。这些日子,咱们每日都训练他们要以令而行,今日他们如此做了,便是我等教化有功。你骂他们,就是没道理。”萧冉却笑着说道。

“我等便等着束手就擒吗?”独臂汉子依然气呼呼的说道。

“想什么呢?无刀无弩的时候,况且不想任人宰割,今日刀弩在手,和他们讲道理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吧?”说完,萧冉看到场上这场马鞠已经胜负已定,便低声对着独臂汉子说了些什么,然后让他喊周继过来。

周继过来后,独臂汉子看了萧冉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萧冉带着周继走上检校台后,镇静地看了看台下的士卒,然后说道“传令,擂鼓备战!”

周继听到命令后,从身后抽出一面红色的令旗,朝着那些正看向这里的鼓吏用力挥了挥。

那些站在鼓车上的鼓吏见到令旗挥动,便一起扬起鼓槌,用力捶响战鼓------

咚咚咚咚……鼓声响起后,校场上的那些原本或站或立着的士卒,顿时闻鼓而动。只片刻的工夫,便列队完毕。

萧冉站在检校台上,早已将甲胄穿戴齐整。周继将战袍给他披上后,萧冉便有了几分少年将军的样子。等萧冉从周继手中接过陌刀挂在腰间后,鼓声、风起,便映衬的萧冉像极了一位就要率军出征的将军。

台下那些士卒见了,暗暗地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只看这副样子,便是带兵的将军。

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其实,那些士卒心里都希望自家的带兵将军是一位真正的将军。若是都像孙将军那样,带着大家做匪,虽是有了点钱,可就怕没命花。

若是这萧爵爷今后做了自家的带兵将军,倒也不错。虽说能折腾了一些,可这心里却觉得比以往痛快了许多。

萧冉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队列,也在心里想着,只是不到二十天的训练,这些边军士卒便有了这等气势。若是再有一月的时间,定能成为一支虎狼之师。

遗憾的是,事与愿违,今日韩将军暗自集结队伍,必然要为难自己了。只希望那位将心复活的韩将军,过会不要让自家难做便好。

这时候,一辆牛车慢慢驶来……

驾车的人是老何。牛车的车厢却是封闭式的,如一间小房子。车厢两侧各有一扇小窗,前面还有一面狭小的门。窗户遮挡着,车门也关闭着,这架牛车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校场。

牛车在检校台一侧停好后,老何便站在车旁,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面对着那些边军士卒。

就在那些士卒疑惑不解的时候,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在独臂汉子的带领下,一支骑军冲进了校场。

来的这支骑军只有百十多人的样子,却个个身披甲胄,弓弩在身,斜挎腰刀。

为首的独臂汉子骑在马上,看着台上的萧冉喊道“小爵爷,骑军整军完备。”

萧冉冲着独臂汉子点了点头,说道“一旁待命。”

那支骑军听到命令后,便哗啦啦的拥到牛车一侧,肃然而立。他们骑在马上,除了身披甲胄之外,还都用一块麻布蒙着脸面。这会正对着那些边军士卒,便如一个个无面鬼一样。

此时,这校场上的气氛便有了几分诡异。那些士卒想到刚才还是满场欢笑的样子,这会便是一副大敌当前,马上便要厮杀的模样,心里便如那阵阵鼓声一样,砰砰急跳起来。

有胆小且站在检校台下的士卒,看着这校场上与往日不同的氛围,还有那些无面鬼一样的骑军,竟想起了孙将军杀人时,这校场上也是这般压抑紧张的。可想想刚才的鼓声分明是集合的号令,便想着这萧爵爷逼着自己识鼓声的好处了。

若是没有萧爵爷逼着自己识鼓声,今日只这校场的气氛,说不定便要让自己两腿打颤。那胆小士卒还想着,有比自己胆小且年少的士卒,说不定便要当场溺了。

想起刚才的鼓声只是集合而已,这位胆小的士卒便放下心来。可他接着便看到前面的土地上,腾起一小团白雾。定睛一看,却是站在他前面一位矮个子士卒脚下升起的。

娘的,这还真有吓尿了的。这位胆小的士卒正暗暗笑着的时候,猛一抬头,看见前面的情景时,身子一软,便觉得自家腿上也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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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疯子

就在那位胆小的士卒看着前边那位矮个子的士卒暗暗发笑的时候,检校台的正下方,出现了三队步卒。这些步卒穿着与边军士卒一样的甲衣,却也和那些骑军一样,麻布蒙脸。

只是蒙脸自然也不会让那位胆小的士卒吓得尿了,可那些蒙脸的步卒手里,都端着一只弩机。弩机已经张开,那只黑色的弩箭好像随时便要射出一样。

弩机所指的方向,正是这些边军步卒。那位胆小的士卒顿时把持不住了,于是,他便尿了------

那三队手持弩机的步卒呈半圆形围着检校台站立着,从远处看去,如拱月一般护卫着台上之人。

就在那名胆小士卒快要倒地时,就听见检校台上的那位少年将军喊道“传令,御南面之敌。”

咚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来,三千士卒再次依令而动,没一会儿,原本面向萧冉的士卒便面朝南面,正对着校场的正门。

防御阵势,便是立盾于地,刀拔弩张。那些张开的弩机,便是对着那些士卒的后背了。

娘的,原来是要做防御阵势,害的我却成了这样。那位同样被吓尿了的胆小士卒转过身后,犹自心惊不已。

这校场四周是用木桩圈起来的,只在东西南三面留有出口。此时这里有三千多人,便占了校场的大半。

那些士卒只当是今日练习此科目,再加上校场气氛与往日不同,听到鼓令后,便做的十分严谨整齐,唯恐一旦有失,被那位面瘫之人揪了去做清扫茅房之事。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萧冉却是实打实的在备战。

久候不至的驿卒今日来了,去的却是韩将军的府邸。那名与老秀才一同被驿长扣留的斥候,一连数日都在关城东门候着,唯恐误了把驿卒来此的消息报给萧冉。

今日看到驿卒来了,斥候便想抢先来校场报信。可细心的斥候却发现,驿卒进城后,见了守门的士卒,却问韩将军在何处。

斥候心知有异,便抢先一步去了韩将军府邸。到了韩将军府邸外面,斥候看到尾随在后面的驿卒进了韩将军府邸后,不久便出来了。

接着,斥候便看到韩将军的几名手下出了府邸,去了校场的方向。斥候便尾随那些手下,也去了校场。然后便看到那些手下将几名步卒校尉叫了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等那几名校尉回到那些士卒那里的时候,便各自带了一两百名步卒离开了。

校场上马鞠玩的正欢,那些士卒离开时,除了那名斥候,却没有人注意到。

那名斥候赶紧找到萧冉,将驿卒去了韩将军那里的事情说了。萧冉得报后,看到那些士卒已经出了校场,向韩将军府邸方向去了,便让那名斥候再去探查,自己又找到高将军,将此事告诉了高将军。

萧冉当时想的是,若是韩将军接到的是对自己不利的指令,那么,高将军最好作壁上观,不要带着那些骑军掺和进来。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离开校场。

高将军走后,萧冉便紧锣密鼓的安排着,让独臂汉子回到自家那处府邸,通知老何把牛车赶来。然后,便把自家带来的那些人武装了起来。

萧冉不担心韩将军叫走的那些士卒,而是担心这校场上的那些士卒。他们一旦站在韩将军那边,才是自己最大的麻烦。

根据时日,那位驿卒送来的定是并州府衙的指令。既然是并州府衙发来的指令,必定与自己斩杀孙驿长有关。萧冉事前问过老秀才,老秀才当时说此事并不违制。

可送往并州府衙的驿报是自己发出的,回文却送给了韩将军,这就不能不让萧冉有些担心了。

虽说人证物证自己都已收集齐全,斩杀孙驿长时,用的也是他错杀他人的理由。可韩将军暗自调兵,不是针对的自己,却是为何?

大树驿那处集市上,那日发生的事情自己已经在驿报中详细说明,若是并州府衙觉得自己所做之事不对,将指令发给韩将军,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镇西关的军需供给,全部依仗并州府衙。况且,这镇西关守将虽说是兵部调配,可也归并州府衙辖制。这驿站------

想到那处驿站,萧冉突然身子一震。那日发往并州府衙的驿报虽说没有说到孙将军之事,可却说了斩杀孙驿长之事。这孙驿长归兵部管,并州府衙得知他被杀后,必然会急报兵部。而且,斩杀那些武驿之事,想必朝廷已经知道了。

那么,今日驿卒送来的驿报,也可能是兵部的急件。这兵部的急件发给韩将军,韩将军又暗自调兵,萧冉觉得,今日有大麻烦了。

兵部急件上的内容如果对自己不利,不经过金銮宝座上的那人准了,是万万不敢拿下一位爵爷的。

这样一想,萧冉便有些心惊。那韩将军接到的说不定是一道圣旨。

若是圣旨,自己在这里排兵布阵,那就是公然抗旨,等着自己的就是杀头。自己杀孙驿长还有那些武驿的时候再有理,可抗旨却是死罪。

萧冉有些泄气,自己来到这东土才多久啊,便被那帮王八孙子逼得卖马求生。好不容易封爵了,可又差点被孙将军算计了。

现在想想,好像这东土与自己八字不合。在西胡时,虽说被逼得走投无路,可好在有人帮忙,好死不死的也逃了出来。这来到东土,眼看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却落了个生死不知的下场。

韩将军得到的那东西,多半对自己不利。萧冉想的脑袋都快炸了,也没想明白自家该怎么办。

逼死孙将军,斩杀武驿,当众砍了孙驿长。这些事情当时做的时候,自家都是理直气壮的,现在若是合在一处想一想,不管是庙堂之上的那些官员,还是金銮宝座上那位,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疯子。

只是来到东土这些时日,便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任谁想,自己也是疯子。

妈妈的,自己是在作死吗?萧冉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想着自己现在就是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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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良心

作死便作死吧,大不了杀回西胡,反正那个花木狸和忽利台都不在了,在那片草原上,说不定自己也能称王。现在想想,只要有刀,那片草原也蛮可爱的。

被那道不明来历的驿报吓得心惊的萧冉,此时竟然有了反心。

可萧冉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反了,不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的。那些从西胡回来的人,现在个个都是小财主,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钱,谁会去做那等造反的事?

而自己只做了二十天的带兵将军,在台下那些边军士卒心里,还不如那个死了的孙将军有分量。让他们跟着自己造反,说不定就能做出临阵倒戈的事来。

造反,也就是想想而已。坏事好事还得自己扛。在校场上摆出这等气势,无非是想等韩将军带兵前来时,可以和他讲讲条件。

真要打起来对谁也不好,是不是?

萧冉打定主意后,便看着校场南门,等着韩将军带兵来。不多时,南门外的道路上便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等那声音近了些后,萧冉便看到韩将军盔甲鲜明的骑在马上出现在校场外面。他身后尾随着的是一队步卒。

韩将军到了校场南门外时,看到迎面那些士卒都是持盾而立,后面还有作势张弓的,心里便咯噔一下,想着这萧爵爷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韩将军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便想硬着头皮从南门进入校场。可这时候,一阵急促低沉的鼓声响了起来。

韩将军听到这鼓声,便在心里骂了一句后,暗自说道,迎敌鼓!我好歹是步卒统领,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这些兔崽子的敌人了。

看到那些士卒已经开始作防御状,韩将军也没胆向前走了,便打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萧冉看到韩将军率军朝东门去了,便喊道“传令,御东面之敌。”

军令传下去后,鼓声便变了。台下那些士卒片刻间便面对东门,又做出了防御阵势。

等韩将军出现在东门外时,面对的又是一队队剑拔弩张的士卒。

韩将军瞅着检校台处,心说你萧爵爷是故意的吧?

正想着呢,迎敌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韩将军看了看西门方向,心说不用绕过去了,等自己过去了,等着的一准还是这防御阵势。想到这里,韩将军便跳下马来,独自一人走进了校场西门。

站在检校台上的萧冉见了,便暗自笑了一下。

韩将军走到检校台上后,一脸不悦的看着萧冉。

“韩将军,你看今日这阵势练得可好?”萧冉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比以往有气势多了。”韩将军随口敷衍着。

“韩将军,今日步卒操练,还有马鞠比赛都很精彩,你不来便是错过了不少好戏。”萧冉又说道。

韩将军苦笑了一下,心说这好戏还在后面呢。至于精不精彩就看你萧爵爷的了。

“萧爵爷,”韩将军看着萧冉郑重的喊了一声后,又接着说道“接旨。”

说着,韩将军便从怀里掏出一只黄色卷轴。

萧冉一看到那只黄色卷轴,便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没办法,先跪下吧。

萧冉跪下后,韩将军便把卷轴展开了。

“诏曰,召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萧冉,接旨之日,即从速赴永安城面圣。钦此。”

韩将军已经念完了,萧冉还头拱地的跪在那里。周继抬眼瞄了一下,然后便低声说道“萧爵爷,该起来了。”

萧冉一脸迷糊的爬了起来,只是看着韩将军却一言不发。

韩将军有些无奈地说道“萧爵爷,您应该谢旨的。”说着,将圣旨放到他手中。

萧冉这时候才像醒过来一样,展开圣旨看了一眼,便对着韩将军说道“就这些?”

韩将军一愣,问道“萧爵爷的意思是------”

萧冉指指东门外的那些士卒。

韩将军看了那边一眼,便正色说道“萧爵爷,兵部有令,命你交出孙将军的印信符授。”

这时候,萧冉才知道,这韩将军接到的是两道驿报。一道便是手中这道圣旨,另一道便是兵部的公文。

圣旨上那句不知祸福的话,自己已经知道了,这兵部公文上,定然写的更为详细。可看韩将军的样子,不想让自己看啊。

“口说无凭,把公文给我看看。”萧冉把手伸到韩将军面前。

韩将军后退了一步,说道“公文是发给本将的,没说给萧爵爷看。”

“嗯?”萧冉瞪大了眼睛。

“不过,高将军却可以看。”韩将军一脸狡黠的说道。

萧冉楞了一下,便赶紧对周继喊道“快去,把高将军请来。”

周继应了一声便要走,这时,却听见校场西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哦,高将军来了。”韩将军说道。

不一会,高将军便策马跑了过来------

“萧爵爷,你手中可是圣旨?”高将军看见萧冉手中的黄色卷轴后,便一脸焦急的喊道。

“正是。高将军,你来的正好,这韩将军有东西给你看。”萧冉赶紧说道。

高将军看完那道兵部的公文后,脸上的神色甚是复杂。他走到萧冉近旁,低声问道“萧爵爷,那圣旨上------”

“就一句话。”说着,萧冉将圣旨放在高将军手上。

高将军看完圣旨后,双手捧着叫还给萧冉,脸上的神色更复杂了。他想了想,便说道“萧爵爷,您已领旨,今日便要离开这关城了。”

萧冉脸色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说完,便定定地看着高将军,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似得。

高将军明白萧冉的意思,便轻声说道“萧爵爷,这兵部有令,除了交出孙将军的印信符授,还特意交待我等,不让你带片铁去永安城。”

萧冉这才明白韩将军暗自召集士卒的原因。

片铁不许带走,萧冉看看身上的甲胄,又摸了摸腰间的陌刀,心说这兵部一再强调此事,定有别的原因。

自己好不容易从孙将军手中弄回来的甲胄和陌刀,今日看来是带不走了。

和孙将军可以耍手段,和高将军便不可以。这高将军面上背着个“马上鹰犬”的绰号,背地里却心系关防,每日都在山中巡守。

欺负这样的将领,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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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送神

既然欺负高将军便显的自己没良心,那么,这个平时见了自己笑嘻嘻,背后却暗自调兵的韩将军,总可以欺负吧?

不然,这奉旨离开关城的恶气,便没地方出了。孙将军自杀,这关城无主,自己主动暂领带兵将军一职,不图名不图利,一句话便让自己离开,便有点说不过去吧?

自己也是在这边关流过汗的。

这么想着,萧冉便故作严肃地说道“韩将军,孙将军的印信符授都在我府邸中,你和高将军都在箱子封条上用了印,这总记得吧?”

韩将军点点头,说道“萧爵爷做事谨慎,本将佩服的很。”

说话的时候,韩将军还撇了一眼那些穿着甲胄,蒙脸张弩的骑军。

萧冉看他这样,便又说道“这印信符授既然兵部已有命令,过会韩将军与我去到府邸交割便是。”

“如此甚好。”韩将军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过……”萧冉拖着长音说道。

只看萧冉似笑非笑的样子,韩将军顿时便是满脸黑线,心说知道你必然会出幺蛾子。这关城中人都说你难缠,果然如此。不过,今日即使再难,也要把你这尊不请自来的神仙请走。

萧冉接着说道“不过,这片铁不许带走,是不是这马蹬也要留下啊?”

韩将军愣了一下,心说这没马蹬怎么骑马?

“还有,我父留下的陌刀,是不是也要留下?”

“这陌刀……”韩将军到底是打过仗的,知道这将军遗留下的战刀在家人心中的分量。

“还有,我已封爵,按制可有府兵,若是他们无刀,遇到想杀我的歹人,你要让他们那牙咬吗?”

“萧爵爷说笑了,这厮杀哪有用牙咬的道理。”

萧冉看着韩将军,意味深长的说道“韩将军,到了那最后时刻,这牙咬便是最后的手段。”

韩将军不置可否,只是被萧冉这几个还有弄的心慌意乱,便在心里想着,这兵部的堂官只知道下公文,却不想想,这执行公文之人的难处。

片铁不许带走,莫不是要让我把那些人挨个摸一遍?

想到这里,韩将军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高将军。

高将军站在一旁,还在心里琢磨事呢,看到韩将军看自己的那一眼,便怔了一下,可接着他便明白了韩将军的意思。

说实话,这高将军有些为难。兵部的公文中,有一句话只有韩将军和自己知道。那句话语气甚是严厉不说,还挺耐人琢磨。“若萧冉不尊军令,立缚之”

看到兵部公文上的这句话,高将军便明白韩将军为什么要暗自调兵了。可那道圣旨高将军也见了,让萧爵爷去永安城面圣。单看这道圣旨的旨意,好像是天大的恩典。可这兵部的军令,却是“立缚之”。

高将军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有了面圣的恩典,怎可“立缚之”?

也就是说,即使这萧爵爷不按照兵部公文上所说的“片铁不许带走”,韩将军也不能“立缚之”。否则,这萧爵爷来个宁死不面圣,岂不是韩将军的麻烦事?

大家都知道圣旨为尊,兵部何以要加这么一句话?

高将军想来想去,便想着是不是兵部那帮堂官在耍花招,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韩将军?

萧爵爷手中有人。这些人拿起刀便是军,就能一路从西胡杀回来。即使手中无刀,也能打败孙将军的三千步卒,还逼死了孙将军。朝野之上,恐怕没人会希望萧爵爷带着这些人进入王朝腹地。即使他们手中无刀也不行。

想到这里,高将军便腹诽着,你萧爵爷也不想想,兵部公文我看得,韩将军看得,就是你看不得,就是这公文上,说了与你不利的话,可他妈的我又不能告诉你。

片铁不许带走的意思就是,你萧爵爷只能单枪匹马的去永安城了。

看着韩将军为难的看着自己,高将军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于是,他朝着萧冉抱拳说道“萧爵爷,方才你与韩将军所说之事,咱们折中一下可好?”

萧冉一听,便瞪眼喊道“怎么折?三七、六四、还是五五?”

高将军便看向韩将军。

韩将军险点骂出来,心说让你帮腔,你却弄出来个折中。命令来自兵部,怎么折?

韩将军不说话,只是瞅着高将军。

校场上的那些士卒做防御阵势已久,却一直没听到下一步的鼓令,便都僵在了原处。这样一来,韩将军所带的士卒便被堵在了东门外。那几个步卒校尉看着检校台上那三人相谈甚久,好像并没有要用到他们的样子,便随意交谈起来。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便变的轻松了一些。

高将军是听了萧冉的话离开的,自然知道校场上那些士卒为何排列这防御阵势。此时韩将军与萧爵爷也和这些士卒一样,僵在了这里,自己便不能火上浇油,只能想办法灭火,把此事尽量做好。

“萧爵爷,你看这样如何,你今日便奉旨离开关城,可将你父的陌刀和甲胄带走。”高将军说道。

“还有呢?”萧冉接着问道。

韩将军顿时脸都黑了。

高将军倒没觉得怎样,接着又说道“你手下那些人,如何来的,便如何去,可好?”

说完,高将军便死死盯着萧冉的眼睛。近百披甲执弩的骑军就在检校台旁,若是这位爵爷不答应,校场上就会打个狗血喷头。

过了好一会后,结果萧冉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有呢”?

高将军也没有指望萧冉就这么答应,便又说道“还有便是,你手下那些人,我会亲自带人护送至大树驿。那里有三条官道,可去往王朝腹地。他们从那里自会回返家园。”

高将军说完后,不等萧冉说话,韩将军又说道“至于萧爵爷的府军,我便违令一次,擅自做主送你五十套甲胄,五十把腰刀,五十弩机,五百弩箭。”

韩将军说完后,便看到高将军一脸惊诧的样子。

高将军听了韩将军突如其来的那些话后,顿时惊了。自己折中处理已是违制了,没想到正主韩将军随口便送出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早知这样,这好人便自己来做了。

“五百弩箭少了点吧?那可是连发弩,一次便要射出三支”

不等萧冉说完,高将军便喊道“五千,送你五千支弩箭。”

韩将军瞪着高将军,心说这关城城墙上,常备弩箭也不过五千支。我开口五百,便是等着他还价。你高将军一开口便是五千,若是这萧爵爷再来一句“还有呢”,你又如何加价?

难不成要送他五万支弩箭?若是这样,你我二人这将军便是做到头了。

就在这二人各怀心思的看着萧冉的时候,萧冉微微一笑,说道“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离开关城

听到萧冉笑着说出那个“中”字后,两位将军心里顿时犹如一块石头落地一般。不过,看到萧冉说出那个中字后,还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两人便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谢过两位将军对我成立府军所做的无私奉献。”说着,萧冉拱手做礼。

“萧爵爷客气了。”两人回礼道。

“我不是客气,是想再要点东西。”萧冉微笑着说道。

韩将军的脸色很难看,高将军则皱起了眉头。

“两位看见那架牛车了吗?我要带走。”萧冉指着检校台旁的那架牛车说道。

两位将军看了一眼那架牛车,悬着的心再次落下来。

“萧爵爷,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武库中闲置已久的辎重车而已,萧爵爷看中了,我便再送你几架。”韩将军说道。

“谢过韩将军,只此一架就好。”

高将军想到那日萧冉等人回转关城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中,夹杂着许多牛车,便说道“萧爵爷,你等物品甚多,只此一架牛车如何会够?”

萧冉对着高将军笑了笑,说道“他们是不够用,我却是够了。”

说完,萧冉转身对着周继喊道“传令,全军解散。”

鼓声响起,那些披甲执锐的士卒收起阵势后,解散了队形。萧冉手下那些执弩的骑军也收起连发弩,静静地立在检校台旁。

“高将军,韩将军,今日我便奉旨离开关城,孙将军的府邸中,遗留的钱财和金银器众多,我会安排人与你等交割。

只是,那孙驿长在集市上错杀五郎,我已答应五郎的家人,将孙驿长的钱财赔与他们。这孙驿长的钱财也在那里,望你等交割的时候,不要混了,今后还能按时交与五郎的家人。”

萧冉说完后,高将军便说道“此事萧爵爷做的甚是得体,我自会办理。”

“谢过高将军。”萧冉对着高将军拱手说道。

这时候,牛车车厢的前门打开了,从里面依次下来几个人。韩将军与高将军见了那几个人,都是一脸纳闷的样子。

“萧爵爷,这------”高将军指着那几个人说道。

“她们是我的家人。”萧冉回道。

高将军点点头,心里明白若是韩将军与萧冉打起来,这萧爵爷定是要护着牛车里的人,一起进退。

牛车中下来的那几个人并不知道检校台上的交易,只是在车中呆的久了,看到赶车的老何已经收起腰刀打开了车门,便走了下来。

“萧爵爷,这牛车行走甚慢,圣旨已下,你------”

“韩将军不必多虑,今日我只带几名随从和家人离开,其余等人还望二位将军宽待几日,容他们稍作准备。”

韩将军听到萧冉今日便要离开,知道麻烦事已经解决了,便说道“萧爵爷,那些人晚几日离开无妨。”

萧冉点点头,看着校场上那没有离开的那些边军士卒,心里想着终归是没有把你们操练成一支虎狼之师。

“周继,去告诉先生等人,一个时辰后,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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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一支六十余匹马组成的骑队出了镇西关关城东门。

那些士卒知道萧冉要离开后,竟然有些不舍。他们便在东门外候着,看到骑队过来后,便目送着萧冉等人离开。

萧冉骑马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故作沉稳,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这二十天里,大家一起愉快地操练,一起愉快地玩耍,也一起愉快地打扫茅房。只是这“一起”,便让他们知道了这做士卒是为什么,也知道了这士卒的本分。

王朝边军士卒,可亲可敬。

出了关城东门后,萧冉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却调转马头,面对着关城慢慢关闭的城门,拱手行礼。

此一去,便是无期。

城门关闭,萧冉又看了一眼后,便调转马头,打马朝那支骑队追去------

关城城门后,被萧冉拒绝十里相送的韩、高两位将军,看到关门关闭后,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两人相对看了一眼,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萧爵爷练兵,倒是也有几分意思。”韩将军说道。

“何止几分,若是再久一些,这些士卒便会忘了我等才是这里的将军。”高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落寞的很。

“这萧爵爷只知道是去面圣,却不知道兵部公文上,却是另一番意思。”韩将军想着公文上给自己下的那道指令,心里还有几分后怕。

若是萧冉不从,今日校场上便要自相残杀起来。想到那近百蒙面骑军,韩将军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那些人定然与胡人厮杀过,不然,校场上不会有那么大的杀气。

“萧爵爷是大将军之后,想必兵部也不会过于难为他。只是,这逼死孙将军,戗杀近千边军士卒,砍了孙驿长的脑袋,击杀武驿等事,却是他的大麻烦。”高将军说着,调转马头向军营方向走去。

山中那番交心相谈,自己已经知道这萧爵爷所做之事。不管忽利台为何逃离草原,这萧爵爷也是起因。只此一事,自己便要帮他。

想到这里,高将军便转头对追上来的韩将军说道“韩将军,兵部公文上,命你代行带兵将军之职,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属下。”

“高将军说笑了,你我二人相交多年,说什么属下不属下的,今后关城安宁,还要仰仗高将军的骑军。”韩将军客气的说道。

高将军没有理会那些客气话,而是又说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将军但说无妨。”

“这萧爵爷在关城中的所作所为,你我二人都见了。不说那些练兵之事,单说这蹴鞠、踢毽子、马鞠,便有利于我等带兵。现时想想,这萧爵爷也算个人才。”

“高将军所言极是,如此看来,这萧爵爷必不是泛泛之辈。”

高将军点点头,说道“若是韩将军愿意,我等是不是将这萧爵爷所做之事,具一奏报,报与朝廷?”

韩将军想了想,便说道“高将军所提之意,也是我所想做之事。”

“既如此,我等回去后便书写公文,三百里加急,连夜发出可好。”高将军连忙说道。

韩将军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萧爵爷毕竟是爵爷,一旦日后发达,必会念及今日我等送出的这个人情。这么一想,心里竟觉得好受了许多。



第二百一十二章未来不可期

萧冉从韩将军手中要来的那架牛车,此时由一匹辕马拉着,行驶在烟尘滚滚的官道上。拉车的辕马,是高将军送的,说是为了感谢那位群牧使为骑军改良马种。

马车前后,是萧冉带走的那些临时拼凑的府军士卒。群牧使阿史那安达儿、八品校尉石雎、还有杨文杨武兄弟,现在都做了府军中的一员。

萧冉挑选府军的时候,原本没有考虑安达儿和石雎,毕竟这两人都是官身,做自己的府军并不合适。可这二人执意要跟着萧冉离开,并没有把自己原先的身份当回事,只说萧爵爷或许还有用着自家的地方,便把分给他们的那些铜钱分成两袋,挂在马背上加入到府军的队列中。

萧冉想到这两人在这些日子里,确实帮了自己不少,便点头应承了。其余府军士卒,萧冉挑选的时候,都是找的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十年前便已无家,十年后即使想着自己的家乡在哪里,可无亲无故,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听到萧冉要挑选府军,便主动报名加入了。

萧冉回头看看自家这支府军,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恐怕这王朝的任何一支府军,也没有自家这支富有吧?每人手中至少有上百贯制钱,此时都沉甸甸的挂在马背上。

萧冉又看了一眼那架马车,和马车旁不肯骑马,只是牵着狮子照步行的扎木合。从高将军那里知道胡人可能知道郡主在自己这里以后,萧冉便想着郡主以后不能再像原先那样抛头露面了。

于是,便在镇西关的武库中,找到了这架还算完好的辎重车。

看着这架辎重车简陋的车身,萧冉便画了一个草图。草图上,这架辎重车已经变了模样,成了现在的有门有窗的车箱式。想到那次在大树驿遇袭,萧冉又在木板做成的车厢内部壁板上,蒙了两层生羊皮。这样一来,车内不但保暖,还显得有几分奢华。

车厢做好后,萧冉走出三十步开外,端起弩机连发三箭。咚咚咚接连三声过后,三支穿甲箭便钉在了车厢上。众人挤在车厢门口向里看去,只见三支弩箭的箭头都已经透过挡板,穿过了那两层生羊皮。

可也只是仅仅穿过挡板露出了箭头而已。

萧冉看过后,想着这王朝毕竟没有这种穿甲箭,自己这架马车便成了装有软甲的装甲车,一般的羽箭必然能挡住。以后若是觉察到自己有危险,躲在车中便可不惧怕冷箭偷袭。

现在,车里坐着老秀才、郡主、还有顾氏母女。

今日早些时候,老何匆匆的把牛车赶出来,把这几个人不明就里的人带到校场上的时候,车里这几个人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心里都是紧张万分。特别是银铃郡主,便猜着定是那个疯子又要做什么疯事了。

其实她猜的不错,萧冉原想着若是韩将军与自己动手,便杀开一条路,带着车中的人冲出关城,进入草原。好在萧冉知道了圣旨上的内容后,没有听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可兵部那道公文,萧冉到底也没看过。不过,就从韩将军暗自调兵来看,那上面绝对不会像圣旨上说的那般简练和平和。

萧冉一路上都在想着那道公文,总觉得自己去永安城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可不去,这会镇西关可能已经血流成河了。

萧冉放慢马速,等着马车过来的时候,便与马车并齐走着。

“先生,那圣旨你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冉隔着那扇小窗户问道。

车厢内,老秀才已经翻来覆去的把那道圣旨看了好几遍了,心里竟想出了十几个结论。现在萧冉问他,他竟不知道该告诉自家小爵爷那个意思好了。

“公子,单看这圣旨只有一个意思,让你去见当今圣上。”老秀才的脸出现那扇窗户后面。

萧冉知道老秀才也在想着那道公文的事情,便叹了一口气说道“韩将军不肯将公文上的意思告诉我也就罢了,那高将军与郡主还是老乡,竟然也不肯告诉我。”

车厢内郡主听到萧冉的话后,便皱着眉头说道“你一路杀人来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们都是我的族人?”

萧冉暗暗吐了一下舌头,不做声了。

“公子哥哥,咱们走了还回来吗?”趴在另一扇窗户后面的枣儿喊道。

萧冉想着这条路枣儿和她娘亲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三四趟了,便赶忙说道“不回来了。”

可他接着又想到郡主,便又说道“再回来,或许就是一两年以后了。”

话音刚落,萧冉便听到郡主在车厢内咳了几声。

“郡主是受了风寒吗?”萧冉连忙问道。

郡主没有说话,老秀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一去,关山重重,远隔千里。公子可想好去路了吗?”

“若是圣上不难为我,咱们就去我的封地。若是他难为我,就------”说到这里,萧冉不说了,心里竟生出一种未来不可期的伤悲。

“公子也不必多虑。那孙氏兄弟是自家找死,当时发往朝廷和并州府衙的公文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若是圣上难为你,那镇西关数千戍卒都可以为你作证。”老秀才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杀来杀去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萧冉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现在知道这个道理了。”郡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当时我也想和他们讲道理的,可他们不听啊。”萧冉争辩着。

“你那道理是讲给死人听的。”郡主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

“好了好了,莫要争了。公子不过只有十八岁,却救了这许多的人,就是有那不讲理的时候,也是被逼得。”老秀才在车厢里说道。

郡主听了自己先生的话,便不吭声了。

萧冉却有些不忿,心说人家拿着刀枪,自家手里只有打狗棍,难道便要等死吗?别说是孙氏兄弟,就是这王朝那些高官,若是不想让自己好过,我也要收拾他们。

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可不是让你们欺负的。以后,谁怼我,我便怼谁。



第二百一十三章并州

萧冉等人已经走了十多天了,这一日,萧冉走出驿站客房后,看到天色阴沉,竟飘起了雪花。看到树叶还绿油油的,远处的草儿还是青色的,萧冉便想起了那句“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诗来。

这里已经离并州不远,想到那里是这荒凉之地最为繁华的地方,萧冉心里莫名有些激动。不过,也只有他自己激动而已,那些见惯了风雪的随从,看到阴沉沉的天色后,便想着今日赶路要辛苦的多了。

枣儿起来后,看到天空中落下的雪花,便仰着小脸让雪花落在脸上。或许是雪花化了,脸上感到了清凉,枣儿便“咯咯咯”的笑着,让这处死气沉沉的驿站有了几分生气。

“枣儿,去看看你铃儿姐姐起床了没有。”萧冉朝着她喊道。

自从过了大树驿以后,萧冉便嘱咐众人,以后见了郡主不可再称呼她郡主,而要叫她欧阳铃儿。快要进入王朝腹地了,萧冉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人中,还藏着一位胡人郡主。

至于自己和郡主之间的称呼,便成了公子与妹子。

萧冉想起自己想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心里便有些发笑。

“妹子,给哥笑一个。”想一想便有些恶少欺负良家女子的意思。

“铃儿姐姐说,今日不坐马车了,要骑马。”枣儿听到萧冉叫她,便跑过来说道。

“为什么?马车里多暖和啊。”萧冉蹲下身子说道。

“铃儿姐姐说,马车太颠簸,她------她这里疼。”枣儿指着自己的胯部说道。

萧冉看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那架马车,心说木轮外面裹着铁皮,路又不平,能不颠的慌吗?骑马虽是辛苦,可若是骑惯了,这长途跋涉也比乘坐这铁轮车好受一些。

想到这里,萧冉笑着对枣儿说道“你去和铃儿姐姐说,再坚持一天,到了并州城后,那车儿便不颠了。”

枣儿应了一声后便跑了。萧冉让那些府军士卒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吃过早饭后便离开。

只过了一会儿,枣儿便回来了,看她的脸色有些泛红,竟是气鼓鼓的样子。萧冉便好奇地问道“枣儿,你怎么了?”

“铃儿姐姐说,这一日也坚持不了了。”

萧冉笑着摸了她的脑袋一下,又说道“枣儿呢?枣儿也坚持不了了吗?”

“只是跟着公子哥哥走,便是走上个三年五载也不要紧。”枣儿大声说道,像是故意要让客房里的郡主听到一样。

“枣儿倒是坚强的很,比你铃儿姐姐强多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萧冉便压低了声音。

这时,客房的门打开了,顾大嫂走了出来。

“枣儿,你铃儿姐姐不舒服,大清早的喊什么?”顾大嫂说着,对着萧冉笑了笑。

“嫂娘,早啊!”萧冉站起来点头说道。

“叔叔早。你莫要理她,这一大早便缠着铃儿,我说了她几句,便跑到你这里来纠缠。”顾大嫂拉过枣儿后说道。

“嫂娘,枣儿很好,没有纠缠我。这马车确实颠的厉害,这些日子让你们受累了。”说着,萧冉便拱手作揖。

“叔叔莫要这样说,这一路上没有照顾好你等,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顾大嫂闪到一边说道。

“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嫂娘见了铃儿后告诉她,今日必须乘车。到了并州城后,我再想办法。”萧冉想着去永安城还有上千里路,这马车如此颠簸确实是个问题。

顾大嫂答应后,便拉着枣儿进去了。萧冉走到那架马车前,蹲下身子细细端详着,看了好一会后,点点头便站了起来。

没有缓冲装置,这马车硬碰硬,坐车的便要受罪。可最好的缓冲装置便是弹簧,这王朝必然没有。即使现在能做弹簧,也来不及了。这么想了一会,萧冉便想着到了并州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做这缓冲装置的东西。

下午时分,萧冉等人便来到了并州城外。看到城门上方横石上刻着的“并州”二字,萧冉不仅想起镇西关关城城门上方那块少了一个字的石刻。

自己在那里呆了那些日子,怎么就忘了把缺了的那个字补上呢?

雄关如铁。这缺了铁像什么样子啊。萧冉知道那个铁字是十年前镇西关被攻破时,狼兵砸去的。现在那里虽然久无战事,可若是狼兵犯关,至少能守住。

能守住便是如铁雄关。自己那个大将军老爹不也是因为守住了关城,便得了这块“雄关如铁”的匾额吗?

并州二字,刻的极有气势。对写毛笔字有些兴趣的萧冉,看到这二字便想到了自己临摹的那些书帖。

“先生,这并州二字是出自何人之手?”萧冉看到老秀才从车门处探出头来便问道。

老秀才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二字是前朝一位戍边将军所写。那位将军是文人出身,来此戍边后,便战死在这里。”

“哦。”萧冉点点头。

这时,周继回来了。

“萧爵爷,守门的士卒去报告了。”周继骑在马上抱拳说道。

“好。”萧冉并不急于进城,便让周继去先行打了个招呼。

大树驿孙驿长在集市上错杀五郎,自己便利用文字游戏把他砍了。孙驿长虽是驿站的官员,驿站又是兵部管的,可杀死的人却是并州人氏,这并州府衙便也可以便宜处理。

自己先不进城,便是想看看这并州府衙是什么态度。

一位爵爷砍了一位八品驿长,这事放在哪里也不好处理。虽说这王朝贵胄有为王朝处置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权力,可当场砍人这种事情,金銮王朝以前还没有过。

并州府衙早已收到老秀才写的那份驿报,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萧冉也没有收到回文。前些日子路过大树驿的时候,那里的驿长还是萧冉临时任命的那位老驿卒。

想想便觉得奇怪,自己把大树驿的武驿杀光了,连驿长都是自己任命的,这王朝竟像是不知道一般,对此事不管不问。

也不能说不管不问,这下旨命自己去永安城,便是王朝对此事的态度。

这么一想,萧冉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座王城,竟然有些可怕。



第二百一十四章雪中并州

萧冉等人骑马站在雪中等了许久,才从并州城城门里出来了几位骑在马上的人。萧冉看了看,都是文官打扮,心里便放松了。

那些人来到近前后,便纷纷下马,拱手做礼。萧冉也赶紧翻身下马,拱手回礼。看他们先行行礼,萧冉便知道这些人都没有爵位。

为首那位穿蓝色官袍的人说道:“并州河西郡郡守郑玉见过萧爵爷。”

“长邑县男萧冉见过郑使君。”萧冉回礼道。

两人见过礼后,便都抬起头来。萧冉看到这郑郡守有五十多岁的样子,颌下一缕长须,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

“有劳郑使君了。”萧冉再次拱手说道。

“萧爵爷,不用客气。”郑郡守说着,便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重新上马,向州城走去。

进入城内后,萧冉看到这并州城内,虽然说不上繁华,可比这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市镇要热闹许多,便向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马车车窗后,露出了一张俏脸。

一路上,这郡主没少埋怨,说这东土在那些画上繁花似锦,怎么真见了,与草原上一样的荒无人烟。

现在,见了这真正的城镇,不知郡主心里有没有震撼?不说这来来往往的人,便说这两旁烟火气浓郁的商铺,也是在草原上见不到的。

城内有驿馆,是专门接待往来官员的地方。郑郡守陪着萧冉到了驿馆后,便下马说道:“我已叫人将萧爵爷等人居住的地方安排妥当了,若是萧爵爷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这驿馆中人便是,在下还有公务,便不陪爵爷进去了。”

萧冉赶紧拱手致谢,说着“郑使君慢走”,便看着那位郡守上马离开了。

郑郡守走了后,萧冉转身看着老秀才说道:“此次见到这王朝官员,礼节是否得当?”

老秀才捋了一把胡须,说道:“公子好记性,我只教了一遍便记住了。”

萧冉听了后,便放心了。一路上,因为怕说多了失言,萧冉便没有多说话。那郡守想必也不是多话的人,萧冉不问,他也不多说,两人便这样一路沉默的到了这驿馆。

“孙驿长之事,他已经知道了。只看他现在的样子,提也没提一句,好像并不想管。”萧冉与老秀才一边向驿馆大门走去,一边说道。

“周继与那守门的士卒已经说了,公子是奉旨去永安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能这河西郡的郡守便不想多管这件闲事了。”老秀才分析着。

萧冉想了想也是,谁没事干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啊?况且,这爵爷杀驿长,本就是一件麻烦事。

“周继,传令下去,大家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吃好喝好了,明日在这州城里逛一逛。”萧冉看到周继便喊道。

不用周继传话,那些府军都听到了,便一起笑着相互看了看。

“公子,那些残缺之人不知走到哪里了。”老秀才看到身边这些人开开心心的样子,便挂念起那些晚一些出发的残缺之人。

“先生不必多虑,他们有李校尉护着,必然无事。等我们从永安城回到长邑,说不定他们早就到了。”萧冉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老秀才依然忧心忡忡的。

按照王朝规制,男爵府可有五十名府军士卒。萧冉离开关城的时候,带走了二十多名,其他的便随着独臂汉子与那些残缺之人一起走。

现在跟着萧冉的这二十多人里,有群牧使阿史那安达儿,八品校尉石雎,还有杨文杨武兄弟。现在他们都是甲胄在身,配着腰刀和连发弩。

独臂汉子那一队,虽说只有独臂汉子一人带队,可独臂汉子是七品校尉,男爵府府军统领,只这身份便可保那些残缺之人平安。况且,谁会闲着无事,找那些人的麻烦。

虽说他们带着一大笔钱,可那些连发弩,也不是吃素的。

萧冉担心的是,那些随着他回到关城,做了二十来天边军士卒的人。他们要结伴回转家乡,现在也不知走到哪里了。

他们手中没有兵器,路上倒是要小心一些了。

想到此次离开关城,萧冉便有气。自己在那里做正事,却来了一道只有一句话的圣旨,还有一道至今不知什么内容的兵部公文,自己便有些灰溜溜的离开了。

想到自己在那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便觉得那些士卒和那两位将军,定在心里嗤笑自己。

“先生,这并州府衙和河西郡府衙都在一处,我是不是应该拜见一下州牧老爷啊?”萧冉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公子不必,这来来往往的官员多了,不一定非要拜见州牧。倒是那些朝廷大员,这州牧反而要来拜见。”

“哦,我官太小,见他便有拍马屁的嫌疑。”

“公子所言极是。”

萧冉撇撇嘴,心说我还不想见他呢。

“公子,你虽是爵爷,可现在奉旨面圣,荣辱不知,就更不要随意见人了。”老秀才又说道。

“先生说的对,我们明天修整一天,采办些东西,后日便离开。”萧冉说道。

“公子如此安排甚好,这雪下得虽是不大,可一日未停,修整一日甚好。”老秀才颔首说道。

“好,就这样定了。今晚终于能吃点好饭了。”说着,萧冉便迎着那位向他走来的驿长走去。

飘飘洒洒的雪粒下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整个并州城便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着。雪层太薄,那些树枝和屋顶的飞檐便露着,看上去便有了几分寒意和风情。

驿馆一座房屋的屋顶上,却有一大片没有被白雪盖住的地方,从高处看去,那里就像是摊开了几块黑色的麻布。

只过了一会儿,那些“麻布”竟然动了起来-----

再看驿馆的院中,一位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站在那里,用手指在一只黑色的罐子里沾了一下,然后便把那根手指放在嘴里搓动着。

那些“麻布”看到他这个样子,便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正在院中以盐刷牙的萧冉,根本没有注意到驿馆屋顶上的那些“麻布”,只是用食指沾了沾那只放在石桌上的盐罐,把那些自己磨细的盐粘在手指上,然后放在嘴里来回搓着。

搓了几十下后,萧冉便举起那只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在嘴里漱了漱,又吐了出来。

屋顶上的那些“麻布”看到萧冉这个样子,便有些犹豫,想不出这萧爵爷这是在干什么?

漱口谁也明白,可那只小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些“麻布”谁也不知道。

都说这萧爵爷有些妖孽,这把和那些雪儿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想,那些“麻布”便觉得这萧爵爷有些异常,便想着还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一位“麻布”招招手,那些“麻布”便静静地离开了屋顶。

第二百一十五章官兑民兑

那些“麻布”离开的时候,虽然脚步很轻,可踩到屋顶的积雪后,还是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萧冉听到屋顶上似有声音,便皱了一下眉头,却依然慢慢将瓷碗和盐罐收好,慢慢走回客房。

天色尚早,且是雪后,并州城便像是一个还没有睡醒的婴儿。屋顶上传来的细微响声,不过是轻踩积雪的声音,可萧冉还是听到了。

若是心中无事,倒也不会注意到这声音。可一整夜如烙烧饼般的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孙氏兄弟那两张脸,还有那位郡守不吭不哈的样子,萧冉便觉得这并州城相比镇西关关城,似乎更让自己不安。

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心里不安。萧冉原本想着是不是自己进了永安城,见了这与草原和关城都不一样的地方,自己一时不适应了。可想到那一世比这里要繁华千百倍的城市,便觉得自己是患了患得患失的病。

可能是想到要去永安城,且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和潜意识里觉得这次面圣,不会像圣旨上那句话一样简单,萧冉的心里便无端不安起来。

此时听到屋顶上传来的轻微响声,顿时让萧冉警觉起来。进到屋里后,萧冉迅速拿起手弩,然后身子紧贴着墙面,两眼向上看去。

这处驿馆甚是简陋,人字形的屋顶上面,那根粗大的屋梁和成人胳膊粗的橼子都裸露着,有些地方还有蜘蛛结的网。就这么静静地盯了一会,却没再听到动静。

萧冉将手弩端起,目光依次扫过屋顶的每一处。当他看到那些蛛网丝毫不动后,便将手弩放了下来,然后轻轻地走到床边,将陌刀挂在了腰上。

这时候,屋外传来开启屋门和有人来到院子里的声音。然后,门口处便传来驿馆那位驿丞的请安的声音。

早饭后,萧冉将清晨听到屋顶有声音一事说与老秀才听。老秀才听了后,说那声音或许是野猫一类的东西弄的,这里是并州城,城中军卒甚多,断然不会有敢来这驿馆行窃的盗贼。

萧冉想到那声音低沉,绝不是身子轻灵的猫儿能弄出来的,便想着没有盗贼,说不定会有孙驿长那样想刺杀自己的人。

可没等萧冉再说,老秀才却说这并州城有兑换官银的地方,不如把那些成袋的铜钱兑换成银两,也好方便携带。

萧冉一听便来了兴致。这一路上,那些府军携带的铜钱甚多,就连那架马车上,也堆了不少。那些铜钱重不说,还占地方,若是换成银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于是,萧冉叫过馆驿的驿丞,问他这兑换银两的地方在哪里。

那位驿丞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萧爵爷,不知你等是想官兑还是民兑?”

萧冉愣了一下,便纳闷的问道“这官兑和民兑却有什么不同?”

驿卒看看四周,低声说道“官兑一千文兑银一两,民兑却要一千二百文兑银一两。”

萧冉一听,便说道“我等自然是要官兑。”可说完后,萧冉便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官兑一千文一两银子,那民兑却要一千二百文,这民兑却是怎么回事?

看到萧冉突然有些愣怔,那驿丞便说道“爵爷想要官兑,怕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这是为何?”萧冉连忙问道。

那驿丞却不多说,只是淡淡的说道“去了便知。”

驿丞离开后,萧冉看着老秀才,老秀才笑了笑,说道“等会让何管家拿了百十文铜钱,给了这驿丞,让他领个路吧。”

“这又是为何?”萧冉更蒙了。

“公子只是为何为何的问着,却不知这官兑定然难办,这民兑虽是贵了些,定然要痛快许多。”说着,老秀才将碗里的黄米汤一饮而尽。

萧冉不是不懂世事的傻子,老秀才说的这些,听上去虽然有些奇怪,可细细一想,不过是说这官府办的兑换银子的地方难缠些,那些民办的便趁机得了一些商机。

“若是找郡守帮忙,这官兑……”

不等萧冉说完,老秀才便说道“县官不如现管,这官兑民兑驿馆中的人都已祥知,想必早已是惯例。”

萧冉想了想,老秀才说的也对。况且自己手下带了那么多铜钱,若是找郡守帮忙兑换,似乎也不妥。可一千二百文兑一两银,亏的挺大啊。萧冉一想便有些心疼。

“公子,那钱袋挂与马上,甚是扎眼,换成银子便方便了许多。”老秀才以为萧冉嫌别人赚了便宜,便不想兑换。

“我不是不想换,只是……太他么的亏了。”萧冉将筷子丢下后说道。

老秀才却一脸嫌弃的说道“若是官兑,怕是要亏的更多。”

“总不至于一两银便亏二百文吧?”萧冉不高兴的说道。

老秀才呵呵笑道“公子不信吗?我可与你打赌。”

萧冉想了想,便说道“赌就赌,我就不信了,好歹我也是王朝贵胄,那官兑的人还敢难为我吗?”

老秀才也不多说,只是呵呵笑着。

用过早饭后,萧冉让人把几袋铜钱放在马车上,然后便大大咧咧的招呼郡主等人,一起去逛街。萧冉换了一身与自家府军一样的衣甲,把陌刀放在马车里,腰上挂了一把和那些府军一样的腰刀。然后,又将那只手弩藏在了衣襟下。

听到要去逛街,郡主和枣儿便高兴了起来。等她们和顾大嫂进到马车里后,看到车厢一角堆着一些铜钱。

郡主自打出生,就没有买过东西,看到那些铜钱后,便有些嫌弃的躲开了。枣儿见了那些钱后,便大声喊着“公子哥哥,是要去买东西吗”?

萧冉正在低声和周继等人说着什么,听到车里传来的喊声,便大声说道“是啊,枣儿想要什么,今日咱们便买什么。”

枣儿高兴地正待喊叫,顾大嫂却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枣儿扭头看着自己的娘亲,便有些委屈。郡主见了,便笑着将她揽过去,说道“枣儿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买。”

“郡、铃儿姑娘,不可这样惯她。”顾大嫂坐下后说道。

“枣儿是小孩子,惯着也是应该的。”郡主笑着说道。

站在车旁的萧冉听了,差点笑出来。便想着你自己也不过十五岁罢了,说什么小孩子的话?正待说什么,就听老何喊了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钱粮库

并州城,是这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州城。这里不但是州府的所在地,河西郡的衙门所在。所以,虽然是雪后,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

萧冉要去的地方,便是河西郡钱粮库所在的那条街道。那位驿丞给萧冉派了一名向导,此时那名向导走在最前面,周继与几名府军走在他后面,萧冉则跟在马车后面,与另几名府军混在一起。

清早时分,从屋顶传出的那几声轻微声响,萧冉事后想了想,绝不是像老秀才说的那样,是猫儿等弄出的。

若不是猫儿弄出的,那便是人。

什么人会大清早便伏在屋顶上,萧冉不用想也知道,不是贼人便是歹人。想到那次在驿站遇袭,孙驿长又宁死也不说为什么要刺杀自己,萧冉便警觉起来。

这一路上,自己和那些府军个个都是铠甲鲜明,刀弩在身,平常等人见了,老远便闪开了。若是有心怀鬼胎的,想要刺杀自己却不是那么容易。

倒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州城,若是有歹人想要靠近自己,却是十分容易。街上的人很多,况且见了自己这些人,也没有刻意的躲闪,想是这里的人见惯了那些王朝大员来来去去的样子。

自己换了衣甲,不知道那些人还能不能认出自己?萧冉这么想着,一边装出观赏街道上那些店铺的样子。

看来看去,萧冉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便在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到了钱良库所在的那条街道后,萧冉一眼便看到那处高墙大院,便在心里想着定然是这里了。于是,便让那名带路的驿卒回去。

那名驿卒接过老何给他的十几个铜钱后,便谢过萧冉后离开了。

站在那扇大门前,萧冉左右看了看,只看到街道一端的那个店铺前站着几个人,像是在买东西的样子。

萧冉是从另一边过来的,便不知道那处店铺是卖什么的。

这钱粮库建在州城的西北角上,门前的街道十分宽敞,周围除了那处店铺外,便没有其它商铺,看上去此处便有些冷清。

萧冉知道这处钱粮库便是给镇西关供给的地方。每个月的月初,从这里发出的辎重车辆便要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把钱粮军需等物送往镇西关。萧冉做临时带兵将军的时候,便遇到一次去镇西关送给养的车队。

当时交割过钱粮等物后,那名带队的统领一脸疲倦的对萧冉说,一担粮草,送到这镇西关,路上便要耗去四成。

萧冉听了后,便深感戍边艰难,更难在后勤补给。这一州钱粮,大数都存在并州城,只这供应边关所需,耗费便如此之大。若是起了战事,耗费则更巨。由此也想到,那处钱粮库定是一个重中之重的军机重地。

可现在见了,这等紧要之处却并没有官兵把守。

萧冉撇撇嘴,示意周继叫门。

周继走上前去,用力拍着大门上的那只铜环。

砰砰砰的响声过后,那扇大门慢慢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脸来。

“你等何事?”那人喝道。

周继退后了一步,抱拳问道“此处可是钱粮库?”

那人警惕的看了周继一眼,说道“今日不是派发钱粮的日子,你等来此做什么?”

周继道“这位军爷,我等不是来领钱粮的,是来兑换银子的。”

那人一听,便又看了看门外这些人,便厉声喝道“你等是哪处军营的?怎会不知道这兑银的日子?”

周继赶紧说道“我等是过路的,请问这位军爷,这兑换银两还分日子吗?”

“每月初一、十五,便是兑银的日子。今日初六,你等下月再来吧。”说完,那人便要关门。

萧冉一听,心想怎么这么不巧,昨日便是初五。可要等下去,便真的要像那位驿丞说的那样,多住些日子了。可一想却又不对,这十五还没过,怎么便要等下月再来?

萧冉向前一步,就在那人还没缩回头去的时候说道“这十五还不到,怎么就等下月再来?”

那人看也不看,说了一句“本月十五清点,不兑换”。

萧冉看到他虽做出关门的样子,可那扇大门始终没有关闭,便又说道“我等是萧爵爷的手下,明日便要离开,这位军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人听了这话,抬头看看萧冉,说道“这方便是自己找的。”说完,指了指街道的另一端便缩了回去。

萧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又看了看眼前这扇紧闭着的大门,一时竟有些糊涂了。

这方便是自己找的?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啊?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还有,自家说出萧爵爷的名号,那人竟像是没听到一般。

看来,这爵爷在这里不好使啊!

萧冉看看街道的那一端,那处店铺门前的人似乎少了几个,萧冉便朝着那里走去。周继见了,也赶紧跟了过去。

到了那处店铺前后,那些人看到一身甲衣的萧冉,便向一旁闪了闪。萧冉走近两步,看到这处店铺却不是寻常卖货的,而是做的金银买卖。

店铺正中,摆着一张长长的案桌,桌上堆着一些金银。一位站在桌后身穿甲衣的士卒正在清点铜钱。在他身后,摆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位胖子。

看到萧冉进来,那名士卒抬眼看了一眼,便又专注的数着那些铜钱。

桌后还有一人,头戴一顶文官的软帽,一身锦袍。看到萧冉后,便问道“何事”?

萧冉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金银,便说道“此处可是兑换银两的地方?”

“正是。”那文官模样的人说道。

“可是一千文兑一两银?”萧冉又问道。

话音刚落,萧冉便听到身旁那几个人嗤嗤笑了起来。那文官模样的人却没笑,只是看了萧冉一眼,满是蔑视的样子。

“这位军爷是从哪里来的?怎的说出这样的话?”萧冉身边一个人说道。

萧冉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大声说道“这官价便是一千文兑一两,我说的不对吗?”

刚才说话那人听了,便笑着说道“对、对,你说的对。”

这时又有一人说道“你说的却是没错,可就是来错了地方。那官价银只有初一十五,在那钱粮库里兑。”

“这里是钱粮库一角,分明就是钱粮库的地界,怎么说我来错了地方呢?”萧冉故作不解的说道。

那文官模样的人听了这话,抬眼仔细看了萧冉一眼,便说道“你是哪处军营的士卒,来此何干?”

萧冉想了想,说道“哪处军营的士卒和这兑换银两有关系吗?”

那文官摇了摇头,转身把躺椅上那人喊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王朝小卒

躺椅上那人原本正在睡觉,那文官将他喊醒后便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可也只是坐着,并没有站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那文官说道“何事叨扰我睡觉?”

“庞校尉,来了一个不懂行市的小卒。”那文官说着又看了一眼萧冉。

“既是不懂行市的小卒,不用多说,撵走便是。”说着,这庞校尉便又要躺倒下来。

“眼生的很,庞校尉还是自家把他打发走吧。”那文官说话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要让萧冉听到。

庞校尉坐在那里定了定神,便站了起来。那只躺椅随着庞校尉起身,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庞校尉走到案桌前后,看着萧冉说道“你是哪处军营来的?怎么不懂这里的规矩?”

“王朝有制,一千铜钱兑银一两,这便是规矩,你怎么说我不懂?”萧冉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话音刚落,庞校尉的胖脸便有些难看了。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萧冉说道“这里的规矩是上官定的,你想要一千文兑换一两,可等每月的初一十五,去钱粮库兑换。若是在这里兑换,便是一千二百文兑银一两。”

“这里不就是钱粮库吗?你等怎么坐地涨价,却要一千二百文?”萧冉打量着这间从钱粮库围墙一角隔出来的房子说道。

“这里不是钱粮库,要想兑银,便拿了铜钱来。只是在这里乱讲,我便当你是来此生事的,把你绑了交于你家将军。”庞校尉说完,便从案桌下拿起一把腰刀。

这时候,周继等人也挤了进来,这间店铺便显得有些拥挤。那些兑银的人见了,便闪身躲了出去。

看到店铺里多出了这么多身穿甲衣的士卒,那庞校尉有点慌了,便喊着“你等想做什么?不知道冲击钱粮库是死罪吗?”

“庞校尉,你刚才还说这里不是钱粮库,怎么又说出这冲击钱粮库的话来了?”萧冉面带讥笑的说道。

“你是哪处军营的?到底来此做什么?”庞校尉喝道。

“我乃王朝一小卒,来此兑换拿命换来的铜钱。”萧冉毫无惧色的说道。

看到萧冉甚是强硬,庞校尉面色一缓,指着外面那些人说道“他们都是来此兑换银两的,都懂这里的规矩,你却要怎样?”

“我不管他们,我只想官价兑银。你这里是钱粮库开的店铺,便要执行王朝规制。”萧冉大声说道。

“反了你了,竟敢冲着我等嚷嚷。”说着,那庞校尉便向一旁走去,看样子像是要绕过案桌出来。

萧冉向后退去,将面前闪出一处空场。那庞校尉出来后,将腰刀横在胸前,作势要将萧冉等人赶出去。这时候,那文官朝着案桌后数钱的那名士卒递了个眼色,那士卒便向店铺后走去。

萧冉估计那士卒是去叫人了,便想着此事不闹大,必然不会惊动那些上官。这么想着,萧冉便朝着那位逼过来的庞校尉狠狠踢去------

萧冉这一脚是冲着庞校尉的大肚子踢去的,那庞校尉很胖,肚子也是鼓囊囊的,萧冉这一脚踢上去,便像是踢在面团上。

庞校尉突然挨了一脚,一时竟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脸的小卒竟敢踢一位校尉。这王朝军营中,上下等级十分严格,别说是一位小卒敢踢校尉了,就是平时在路上遇到了,那士卒也要低头行礼,闪在一边等着那些上官过去后,才能起身离开。

可庞校尉无端便挨了一脚。萧冉踢得这一脚虽然很用力,可庞校尉的肚子太大,却也没觉出什么。他震惊的是,一位士卒竟敢踢自己。

冲撞上官,便是几十军棍的惩处。这踢上官,庞校尉没遇到过,也没有见过,一时便忘了该给萧冉定个什么罪名。

“你踢我?”过了好一会,庞校尉才一脸蒙圈的问道。

“哦,我踢你。”萧冉说完,便猛地朝庞校尉的裆部踢去。

萧冉看到这庞校尉挨了一脚,跟没事人一样。便想着不使阴招不行,便又踢出了一脚。这一脚,便让庞校尉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当啷”一声,庞校尉的腰刀掉在了地上,人也蹲了下去。

案桌后的那位文官见了,便向后退了几步。萧冉走到案桌前,对他说道“敢问这位上官尊姓大名?”

那文官冷冷地看着萧冉,说道“将死之人,也敢问本官的姓名?”

萧冉一听便怒了,冲着他喊道“你他么的说谁是将死之人?咒谁呢?”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店铺后面传来。紧接着,那名原先在这里数钱的士卒便带了一些人冲了出来。

“就是此人在此捣乱。”那士卒指着萧冉对一名将军打扮的人喊道。

那将军看到一身士卒穿着的萧冉,便挥挥手说道“给我拿下。”

那些人听到命令后,便冲了过来,想把萧冉拿了。

周继等人见了,便冲出去挡在了萧冉前面。一时间,双方便对峙起来。只是,两边都顾及到对方的身份,都没有拔刀。这不拔刀,说到家也就是士卒群殴,大不了各自回营挨顿军棍。可要是砍死了人,那就要再搭上几颗脑袋了。

所以,双方虽是怒目相向,可却没有轻易动手。

看到双方僵持着,那将军便问道“你等是哪处军营的?”

萧冉站在众人后面,隔着周继等人喊道“我等是王朝小卒,来此兑换银两。没想到,这王朝的钱粮库做的却是坐地涨价的买卖。”

那将军看了看萧冉等人,可能是没有看到穿官服的,便又问道“可有校尉带你等来此?”

萧冉看了周围一眼,说道“这校尉倒是有,只是,却不是带着我等来此的。”

那将军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等皆是士卒穿着,哪里有校尉?”

萧冉笑了,指着站在一旁的石雎说道“喏,这位,王朝八品宣节校尉。”接着,萧冉又指指站在另一侧的安达儿说道“还有这一位,王朝八品群牧使。”

那将军眉心拧成了一个蛋,又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至于我吗,王朝一小卒而已。”萧冉指着自己说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支票

这他么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听了萧冉的话后,那将军在心里恨恨地骂着。

骂归骂,可这将军心里也明白,能随意指着一位八品文官和一位宣节校尉说话的人,必定不会是就像那人自己说的那样,只是王朝一小卒。况且,只看那群牧使的眼睛,与王朝人明显不同,说不定是塞外之人。

一位塞外之人,能做王朝的八品群牧使,本身便不简单。那小卒指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随便,犹如指着一位家奴。

再看看眼前这些人的穿着,虽都是普通士卒打扮,可那些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杀气。特别是那位王朝小卒,一身凛然正气不说,还带着几分倨傲之气。

那将军从没有见过哪位士卒身上有这般气质,倒是军营中那些级别高一些的将军,常常做出这般模样。

想毕,那将军便命令那些士卒退后,自己走向前去。等他从案桌后转过来后,却看到庞校尉弯曲着身子躺在地上,胖脸憋的通红不说,还紧咬着牙关,一声也不吭。

那将军看着庞校尉,脸色顿时变了,转头看着那文官说道“宋书办,庞校尉这是……”

“被此人踢的。”那文官指着萧冉说道。

那将军便看向萧冉,冷冷地问道“是吗?”

萧冉指指地上的腰刀说道“一言不合就拿刀,自找苦吃。”

“士卒犯上,死罪。”那将军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喊道“士卒犯上是死罪,这藐视王朝爵爷,不知是何罪?”

众人闻声向门外看去,只见一老者分开众人,向房内走来。

那将军看到老者脸面清癯,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眼里便有了几分嫌弃,以为他也是外面那些来此兑换银两的人,便不屑地问道“你是何人?这里哪又来的王朝爵爷?”

老者抬手行礼说道“在下萧爵爷府上西席,欧阳不才。这王朝爵爷嘛------”老者看向萧冉,却发现萧冉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这王朝爵爷嘛,自然------”

没等老秀才说完,萧冉便抢先说道“自然就在门外车上,等着我等兑换银两。”

这时候,那将军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嚣张。

“门外车上,请问是哪位爵爷?”那将军问道。

“姓萧,萧爵爷。”萧冉说道。

那将军皱了皱眉头,想着这并州城里并没有萧姓爵爷,这小卒说的又是哪个?

这里是并州府的钱粮库,掌管着境内大半的钱粮。辖内驻军所需钱粮,都由此库供给,是这城中极为紧要之地。

一个来路不明的爵爷手下,便敢在此大喊大叫的,还踢伤钱粮库的校尉,当真以为自己是爵爷手下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想必那爵爷也是个不懂规矩的。

那将军已经看到外面停着的那架马车。只是,那马车车厢是封闭的,便看不到是什么人坐在里面。

“并州城中并无姓萧的爵爷。”那将军又想了想后说道。

“现在有了。”萧冉说道。

那将军愣了一下,心说这城中什么时候有了一位萧姓爵爷,自己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新近敕封的,或者是王朝才派到这并州城的?

可不管是怎么来的,若是在此并州常住,却是不能得罪。

这么一想,那将军便放缓了脸色,对萧冉说道“若是新近来此的爵爷,这兑换一事,便是小事。你等将铜钱拿来,他们清点后,便可兑换。”

说着,那将军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庞校尉扶了进去。

“可是官价?”萧冉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自然是官价。”那将军倒也痛快。

萧冉便让人将铜钱搬了进来。老秀才也让人把铜钱搬了进来。萧冉看到老秀才带来的那些铜钱,心里便想着,若不是我等在此一闹,你带来的那些铜钱,无端便要折了许多。

这么想着,便有些得意地看了老秀才一眼。

老秀才看到萧冉得意的样子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到那些铜钱在店铺地上堆成一堆后,那将军有些发懵,心说这萧爵爷还真有钱,看来自己看走眼了。

那将军瞅着地上的铜钱,想了想后说道“请萧爵爷来此一趟,在这兑换文书上用印。”

萧冉看了一眼老秀才,便说道“我这就取了印来。”

那将军倒也没有难为萧冉,随口说道“也好。”

这时候,那书办已经将一张现成的兑换文书准备好了,只是上面的数目还没有填写。

萧冉出去后,走到车旁站了站,看到没人注意自己,便伸手入怀把男爵玉印掏了出来。然后,便回到店铺里。

萧冉等人带来的铜钱很多,那位士卒和姓宋的那位书办数了好一会才清点完毕。

“足数制钱一千三百贯,兑银……”士卒看了看那将军。

“兑银一千三百两。”那将军对着那书办说道。

那书办闻言,便在文书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千三百两的数目。

“用印吧。”那将军对着萧冉说道。

萧冉看看手中的玉印,然后朝着玉印一端呵了一口气,就朝那文书上扣去……

那将军看到萧冉这样子,心里便有些疑惑。老秀才看到萧冉呵气盖印,也有些目瞪口呆。

这印符是做什么用的?就是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皇上有玉玺,官员有官印,那王朝贵胄也有爵印。

在常人眼里,这印符便极为贵重。可在萧冉手中,竟如玩物一般。特别是萧冉盖完印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绸布,将玉印包了后便随手揣进怀里。

那将军一脸疑惑的看着萧冉,直到萧冉把玉印揣起来后,才拿起那张文书,仔细看了看那玉印盖出的图样,然后便将文书递到那书办面前。

那书办看了后,也纳闷的看了那将军一眼。两人的动作极轻,旁人便没有看见他二人的眼神交流。

“回去告诉你家爵爷,下月初一来此钱粮库,凭此凭信领取银两。”那将军把兑换文书递到萧冉面前说道。

萧冉愣了,一脸蒙圈的看着那位将军。合着你让我用印便是为了给我这张纸吗?这王朝什么时候开始用支票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空头支票

萧冉所说的支票,便是这并州钱粮库自己发明的兑银凭信。为何要发明这东西,为的是做这钱生钱的买卖。

萧冉看到自家成堆的铜钱只换来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本来就对这钱粮库印象不佳,现在便有些恼了。

“为何要等到下月初一?”萧冉回过神来后问道。

“这官价兑银,便有官价兑银的规矩。”那将军面带嘲笑的说道。

“什么规矩?”萧冉又问道。

“官价兑银,千文兑一。只是,这钱粮库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发放银两,不巧的是,本月十五要盘库。所以,你等兑换的银两,只有等到下月的初一了。”那将军说道。

萧冉一听便急了,心说这铜钱都已经给你了,那银子却要等到下月初一,这算是哪门子的兑换?

想到自己这些人不可能在这里等到下月初一,萧冉便没有接那张兑换文书。说实话,萧冉不相信这张纸。

“只这一张文书,便可拿到银子?”萧冉不太相信这张纸便值一千多两银子。

“你莫要小看这凭信,上面盖的可是并州钱粮库的印信,上面还有你家爵爷,也就是兑银之人的印信。就凭此凭信,这并州城中,没人不敢不认。”那将军抖着手中那张纸说道。

萧冉拿过那张纸,看到上面果然有并州钱粮库的印信,还有执信人、也就是自己的印信,看上去倒也挺正规的。

可下月初一才能兑换,萧冉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

“这官价兑银要等,若是我下月初一那日拿了铜钱来兑换,是不是当时便可拿到银子?”萧冉盯着那将军问道。

那将军笑了笑,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这下月初一拿了铜钱来,便要十五拿银子。下月十五来,便要次月的初一拿银子,如此类推,总要延展半月。”

萧冉听完后,这才明白,这钱粮库兑银的规矩便是延期半月才能拿到银子。自家的钱,无端便要被他们押后半月才能拿到,这是什么道理?

萧冉想到那些先前在这里兑换银两的人,便又问道“不知这市价兑换,是不是也要延展半月才能拿到钱?”

“那倒不用,这市价兑换,现时便有银子可拿。”那将军说道。

听了那将军随口说出的话后,萧冉微微一笑,转脸看向站在一侧的老秀才。

老秀才见到萧冉这般模样,心里便是一惊。

“公、哦,萧爵爷让你等兑换银子,这钱粮库有钱粮库的规矩,不如去那车上,问问萧爵爷可好?”老秀才赶紧说道。

萧冉看看比自家这边多出许多的士卒,再看看那位显然已经不惧怕“萧爵爷”的那将军,便对着老秀才说道“那就去请示请示萧爵爷,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

老秀才瞪了萧冉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

这时候,那些已经清点过的铜钱,便被那将军的手下拿到后面去了。

到了外面马车后面,萧冉拿着那张凭信对老秀才说道“先生以前可见过这东西?”

老秀才摇摇头,说道“从没见过。”

“这延展半月才能拿到银子,是什么道理?”萧冉晃着手中那张纸说道。

“难为人罢了,好让那些等不及的人市价兑换,如此,他们便可赚取中间差价获利。”老秀才伸手拿过那张文书,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

一纸千金,就被自家公子这么如扇子一般扇来扇去的,看着便心惊。

萧冉看着老秀才的样子,便在心里笑了笑,想着自己想到的支票一事,便琢磨着这钱粮库是不是在搞事情?

若是和老秀才说的那样,只是逼着自己市价兑银,那倒是简单了。只怕是这里面还有别的猫腻。

“公子,这凭信上,并没有写明十月初一兑换啊。”老秀才突然惊声说道。

“什么?”萧冉赶紧一把抓过那凭信,在上面仔细看着。

细细看过之后,萧冉便火大了。那凭信上写了凭此凭信兑换库银一千三百两,也写了下月初一兑换,却没写明下月是几月。

现时是九月份,这凭信上却没有写明十月初一兑换,只写了下月初一,便成了一张无兑换日期的空头支票。

明目张胆的玩阴的,那将军胆子够肥的啊!萧冉摸摸腰刀,便要去到店铺里去。

老秀才赶忙一把拉住他,说道“那人敢这么做,自然便不怕你去找。”

“那就吃这哑巴亏吗?”萧冉吼道。

“公子小声些,不如这样,把那些铜钱拿回来,不兑换了。”老秀才低声说道。

萧冉想了想,心说这钱粮库太黑,把钱拿回来也好。于是,萧冉便叫周继等人跟着自己进去,把那些铜钱拿回来。

可就在这时,萧冉看到那间店铺已经是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也不见了。

这下不但萧冉急了,就连周继等人也急了,一窝蜂一样的的冲了过去,朝着那扇钉满了拳头大的铜钉的大门便锤了起来------

可任由捶门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响,里面也丝毫没有动静。

一急之下,萧冉拔出腰刀,朝着那扇大门便劈了一刀。周继等人见了,也纷纷拔出腰刀,朝着那扇门劈着。

劈了几刀之后,萧冉便发现自己是白费力气。那扇大门只是掉下几片木屑,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而且,那些拳头大的铜钉,也挡住了很多次刀砍。

萧冉看到周继等人的腰刀砍在那些铜钉上溅起的点点的火星,便喊着“放火烧------”

老秀才听见了,便赶紧拉住他喊道“这里是钱粮库,若是着火了,便是惹了大祸。”

萧冉想着自己也是急疯了,才想着放火这一招。若是真的引燃了钱粮库,恐怕不用去永安城,只在这并州便要掉了脑袋。

“走,去钱粮库正门,我就不相信那帮孙子不在里面。”说完,萧冉便朝着那处大门跑去。

周继等人也跟着朝那里跑去。老秀才看着大家跑了,只好自己牵了驾马,赶着马车朝那边走去。

“先生,何事吵成这样?”郡主拉开车厢门问道。

“郡主,公子答应给你等买的东西,怕是做不到了。”老秀才头也不回,气鼓鼓的说道。

一千三百贯制钱,便是萧冉等人带在身边的所有家当。没想到这家当只换了一张兑换无期的空文,此时老秀才心里也是哇凉哇凉的。



第二百二十章獬豸

萧冉等人一通急跑,到了钱粮库那两扇大门前,众人举拳便是一顿猛捶。捶了几下后,萧冉便转身在地上找着什么。

随后来到的老秀才见了,便举着手里的东西喊道“公子可是找此物”?

萧冉听到喊声抬头看去,看到老秀才手里拿着的是半块青砖。萧冉跑过去夺过青砖,又跑回到大门前,手里的青砖便向大门上砸去。

“全然一副泼皮赖的模样,无半点读书人的样子。”老秀才摇头说道。

马车上,郡主已经在车窗后看了一会了,这会听到老秀才的话,也苦笑着说道“这已经是爵爷了,还是这般任性。”

“郡主啊,不是公子任性,实在是他害怕我等的钱没了着落。”老秀才却反过来为萧冉辩解着。

郡主想到分钱时,萧冉并没有多要一文,只是拿了不到一匹马的钱,也就是一百贯。而且,这一路上给自己和枣儿母女用了不少。此次兑换银两,萧冉一两银子也得不到。现在如此疯狂,全是为了手下那些人。

想到这里,郡主便有些眼晕的看着萧冉发疯,不再多说什么了。

咣咣咣几下过后,萧冉手里的青砖便碎了。看着门板上被砸出的几个麻坑,萧冉愣了一会。

想着第一次来此,里面听到叫门声,还有人应付。这会把门砸的山响,里面的人却是像没听到一样,萧冉便越发的肯定,那些人是想黑了自己的那些钱。

周继等人朝着大门拍了一阵后,便觉得手掌已经发麻,看到萧冉还在对着大门发呆,便都揉着手掌看着萧冉。

萧冉退后几步,仰头端详着这扇大门。只见两扇大门对称着的按有两只铁兽头,铁兽头嘴里衔着一只大大的铜环,门板都用铜钉加固,与那座店铺的大门如出一折。

只是这扇门更高更宽而已。

即使是这扇门厚达一尺,萧冉觉得自己也有办法破门。可此门便是王朝规制,破门便是违规。

自己此去永安城,吉凶未知,前途未卜,还是少惹麻烦为好。想到这里,萧冉对周继等人喊道“走,去郡守府衙告状去。”

“公子要告何人?”老秀才听到萧冉的喊声后问道。

萧冉愣了一下,说道“自然是这钱粮库。”

老秀才摇摇头,说道“这告状,必要写明所告何人,有名有姓的人。这钱粮库,如何告之?”

萧冉一想也是,这钱粮库是死的怎么做被告?便掏出那张兑换凭信,看上面有没有人名。可那上面除了自家的封号和名字外,只有并州钱粮库的印信。

好像也只能告这钱粮库了。萧冉看着那方红色的印章想着。

再看看那张凭信,萧冉便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大意了。这么大数额的银钱,这兑换凭信上连经手人和立信日期都没写,而且下月初一四字,写的虽小一些,可也能看清楚,自己都没认真核实,真正是脑子进水了。

萧冉也想不出当时自己是怎么了,便想着莫不是自己飘了?以为自己是王朝爵爷便觉得到了哪里也有人给面子?

现在后悔也晚了,萧冉便默不作声的朝来路走去,犹如斗败的公鸡。众人见到萧冉垂头丧气的样子,也都没了锐气,便蔫蔫的跟在后面走了。

那些铜钱都是他们的,若是被人黑了去,心疼的是他们。可郡主见了,却觉得走在最前面的萧冉,好像更沮丧一些。

那郡守府衙就在离驿馆不远的那条街上,萧冉来这里的时候,就是从那里经过的。所以,不用别人带路,萧冉便领着那些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郡守府衙外。

站在那处府衙外面,萧冉向一旁看去,却没有看到鼓。

不是击鼓鸣冤吗?这鼓呢?萧冉有些纳闷的想着。

府衙门口,除了站着两名雄赳赳的武夫之外,还摆着两座独角兽的石雕。那石雕的身形庞大,又面带怒容,看上去便有些吓人。

那石雕的形象是传说中的獬豸,萧冉以前便见过,也听到过有关此物的传说。相传打官司的双方没法分辨谁是谁非时,獬豸便会转动头上的独角,指向没理的那一方。而且,还会用那只独角顶撞那人。

看到这府衙门口摆着这明辨是非的獬豸,萧冉便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衙门口无鸣冤鼓,这击鼓喊冤的事便干不成了,萧冉只好让周继过去递交名刺。

这名刺是老秀才昨夜给萧冉写的。当时写了很多,说公子这一路上必会用到。现在果然用上了,却是来告状。

一名武夫从周继手里接了名刺进到门里去了。不多时,一位文官便出来了。

他看到萧冉后,拱手说道“不知萧爵爷来此,有失迎迓……”

萧冉看到此人是昨日与郡守在一起的,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赶紧回道“上官客气了,我是来告状的,你就告诉我郑郡守在不在就行了。”

那人愣了一下,看到萧冉不像是这说笑,便赶紧引着萧冉进去了。

见了郡守后,少不了一番看座看茶的客套。萧冉心急,不等郡守问便急急地说道“钱粮库黑了我的钱,郑郡守管不管?”

郑郡守一愣,原本那下官已经告诉他说,这萧爵爷是来告状的,心里便想着是不是那驿馆慢待了他,这世袭的爵爷便发少爷脾气,来这里告状。现在听到萧冉说钱粮库黑了他的钱,郑郡守心里便是一惊。

“萧爵爷为何与这钱粮库扯上了干系?这黑钱一说,又是怎么回事?”郑郡守有些奇怪,这钱粮库并不归自己管,也不知这萧爵爷为什么来这里告状。

“我去兑换银两,他们不给钱,只给了一张空头、空头凭信。”说着,萧冉将那张兑换文书拿了出来。

郑郡守接过文书后,便细细看着。当他看到一千三百两的字样时,心里又是一惊。便想着这萧爵爷还真有钱的,一次便要兑换如此大数目的银钱。

自家身为正四品的郡守,一月俸钱也才一万一千五百文,也就是十一贯半制钱,合银十一两五钱。这萧爵爷一次便要兑换一千多两银子,真真的豪门大户人家。

郑郡守细细看过那张文书后,便抬头说道“萧爵爷,此文书并无不妥,不知爵爷说的黑钱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冉一怔,心说你眼瞎吗?那“下月初一”四字你看不出来有问题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河西郡

一心以为这郑郡守能像衙门门口摆着的那两只獬豸一样,能分辨是非。可没想到却是一个瞎眼的郡守,愣是没看明白“下月初一”这四个字的蹊跷。

下月初一,便是无期。

“郑郡守,这下月初一四字,您没看到吗?”萧冉压着火气问道。

郑郡守笑了笑说道“本府的眼睛又不瞎,怎会没看到。”

“既然看到了,就没看出有什么端倪吗?”

哪知郑郡守摇了摇头说道“本府却没看出什么端倪。这兑换文书书写工整,格式严整,一看便是出自宋书办的手笔。”

萧冉一听便有些愣了,心说这郑郡守到底是怎么了?连这兑换文书是谁写的都看出来了,却看不出这“下月初一”四字的蹊跷之处。

于是,萧冉便又说道“郑郡守,这下月初一兑银,是不是就是说十月初一?”

萧冉原想着,若是郑郡守说“是”,自己便让这郡守与自己一起去钱粮库,把这文书换了。若他说“不是”,自己便要打这场官司了。

谁知郑郡守听了萧冉的问话后,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慢慢的说道“萧爵爷,昨日你说你是从镇西关来的,想必来到这并州城后,还有些不习惯吧?”

萧冉知道这郑郡守此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自己来自鸟不拉屎的镇西关,见了这州城便被闪了眼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见过要比这繁华一千倍的城市。

“要说不习惯,也只是这州城官家某些人做事的手段我不习惯罢了。至于这州城,不过是比镇西关人多一些,商铺也多一些而已。”萧冉讥讽道。

“萧爵爷,你若是在此多呆几日,也就习惯了。至于你所说的告状一事,本府却管不了,那钱粮库不归我河西郡管。”郑郡守不吭不哈的说道。

萧冉一听,差点便骂了出来。你管不了多说这些没有的干什么?耽误我的正事。

正待要发火,却见郑郡守端起茶杯,说了一声“萧爵爷,请用茶”。

萧冉知道这是赶自己走的意思,便气鼓鼓的站了起来,说道“我今日还就不信了,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

说完,萧冉便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萧冉甩手而去,郑郡守便笑了起来。这时候,那个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文官走了过来,低声对郑郡守说道“府君,这萧爵爷来的正是时候啊!”

郑郡守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巧了,我正为钱粮库一事发愁,没想到却来了个萧爵爷。”

“府君好运气。”那文官说道。

“运气二字谈不上,河西郡所辖六县,赋税大部供给镇西关。这萧爵爷是从镇西关来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或许便应在他身上。”郑郡守看着萧冉走出府门。

“这萧爵爷真的是从西胡一路杀回来的吗?”那文官又问道。

“千真万确。前些日子我收到公文,说的便是这萧爵爷带着数千我王朝被掳之人回归的事。”这郑郡守说此话的时候,脸上满是钦佩之色。

“倒是有些将门虎子的威风。”那文官说着,朝府门看了一眼。

“何止威风,你忘了他逼死孙将军,当众斩杀孙驿长,击杀武驿一事了吗?”郑郡守瞥了那文官一眼。

“如此说来,这萧爵爷一到并州,府君便打了他的主意?”那文官小心翼翼的问道。

郑郡守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此事或许是天意,我也没想到他会去钱粮库兑银。”

“要说这萧爵爷还真是有钱啊!一次便兑换千数两银子,可是得了朝廷的封赏吗?”那文官有些羡慕的说道。

“封赏是自然是少不了。可那文书上是以制钱兑换银两,不用想也知道,这钱自然不是封赏所得。”

郑郡守这么一说,那文官便明白了。这朝廷封赏,大多是用金银和绸绢,至于不易大量携带的制钱,却是很少用于封赏。

“这萧爵爷手中有这许多的制钱,莫不是我等押往镇西关的军费,被------”那文官不敢说下去了。

郑郡守心里也奇怪这萧冉怎会有那么多制钱,听到那文官的话后,便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镇西关的军费,韩、高两位将军的边报上,必然就不会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词了。”

“这韩、高两位将军将这边报悉数送往这萧爵爷所经过的各处府衙,却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文官不解的说道。

“还能为何?无非是送萧爵爷一个人情罢了。”郑郡守面露不屑之意。

“这可是一路为他歌功颂德啊!”那文官笑着说道。

“这等事,也就是他二人能做的出来。”郑郡守似乎有些厌恶的说道。

那文官也知道韩、高两位将军那绰号,便说道“这画中美人、马上鹰犬的美名终不是白得的。”

话音刚落,两人便都笑了。

就在那二人相谈的时候,萧冉站在河西郡府衙外面,看着那两只獬豸发狠。心里想着若是此事没有说法,自己定要将这两只獬豸脑袋上那根独角敲了下来。

周继叫住一个路人,打听明白州牧府衙所在的地方后,萧冉便又带着这帮人朝那里去了。在路上,萧冉便问老秀才,这一座城中,怎么会有两处府衙?

老秀才告诉萧冉,这并州所辖八郡,此城便是并州城,也是州牧办公的地方。那河西郡只是并州一郡,却是借用此地办公。

“这河西郡自家没有办公的地方吗?却要借这里办公?害的我等跑来跑去的。”萧冉想起郑郡守便来气。

“此事说来话长,这河西郡的府衙原来就在镇西关以北,十年前镇西关失守的时候,河西郡的府城便被胡人烧了。胡人退回草原后,朝廷便将河西郡残留的人口悉数东迁,并入这并州城,这河西郡府衙也就来了这里。”

“既然府城已经没了,把河西郡撤销了就是。”萧冉没好气的说道。

“不可,这河西郡府城虽没了,可所辖六县还在。且这六县分布甚广,自然需要一郡来治理,这河西郡便撤不得。”老秀才牵着驾马说道。

“这六县------”萧冉便没想到这河西郡竟辖制六个县。

“这六县赋税便是镇西关军需之源。”老秀才说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梁州牧

河西郡辖制六县,这六县县县相接,连在一起便是王朝最西端。

只是这六县地瘠人稀,所出甚少,全部赋税相加仅仅只够镇西关一处所需。

这镇西关不过才五千人马,却需要六县赋税供养。萧冉听了后,心里便是一惊。两人边走边唏嘘不已,不多时,便看到了州府衙门。

递出名刺后,萧冉等人便等着了。老秀才不放心,再次嘱咐萧冉说,这州牧品秩甚高,待会公子进去的时候,千万不要依仗自家是爵爷,就把州牧不放在眼里。

萧冉听了后,心说我是那么没数的人吗?我见了哪个王朝官员不是老老实实的?到最后都是他们欺负我,我才反抗的。

“公子,总之你自家要小心些。”老秀才无奈的说道。

“先生不必多虑,在草原上尚且不想被人欺负,这王朝礼仪之邦,耕读传国,就更不能欺负人了。”虽是受了欺负,萧冉觉得这王朝的官有好有坏,只是自己倒霉,碰到了坏的罢了。

州府衙门里出来了一个书吏模样的人,走到萧冉等人跟前后,看了看萧冉等人,便拱手问道“请问,哪位是萧爵爷?”

一身普通士卒穿着的萧冉便拱手说道“我就是。”

那书吏看了看萧冉,可能是看到一位爵爷穿的和士卒一样,心里就有些奇怪,便略微有些犹豫的说道“萧爵爷,这边请。”

萧冉解下腰刀交给老秀才后,便跟着书吏朝那高门大院走去。

州牧姓梁,见到萧冉后,便作势要拱手见礼。萧冉不等他抬起手来,就抢先拱手说道“长邑县男萧冉见过梁州牧。”

梁州牧见了,心里便有些高兴。金銮王朝有爵位的不少,像萧冉这般客气的,自己见得不多。

“萧爵爷,本官已经知道你路过并州,正准备去拜访,没想到你却先来了。”说着,梁州牧便示意萧冉入座。

“晚辈不才,哪敢惊扰梁州牧。此次梁州牧能拨冗接见,晚辈已经受宠若惊了。”萧冉没有坐下,先将老秀才教的那些繁文俗礼一股脑的抖了出来。

“萧爵爷客气,不知萧爵爷来此所为何事?”梁州牧再次请萧冉落座。

“梁州牧,晚辈斗胆问一句,那钱粮库可是归并州府管辖?”萧冉等梁州牧坐下后便问道。

“萧爵爷问的可是城北那座钱粮库?”

“正是。”

“哦。”梁州牧捋着那把有些花白的长须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那座钱粮库被一位贵人借调了一笔巨资,到现在那里还有个大窟窿。这萧爵爷昨日才来此地,怎么便问起这钱粮库来了?

“萧爵爷前些日子递送的边报我已看过,得知你在镇西关------哦,此事不说也罢。只是,边报上所说之事,我已据实奏报朝廷。”梁州牧知道萧冉是爵爷,就不想管那些事情,便将萧冉边报上所说的事情具文送到了永安城。

“梁州牧,我说的是钱粮库的事情。”萧冉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岔开了话题,便提醒他。

“这钱粮库------与萧爵爷有何干系?”梁州牧问道。

“钱粮库的人黑了我的钱。”说着,萧冉将那张兑换文书拿了出来。

“嗯?竟有这事?”梁州牧伸手接过了那张文书。

梁州牧将文书看了两遍,就将文书递给了那位书吏。那位书吏看完后,将文书又交还到梁州牧手中。

“这黑钱一事,又是从何说起?”梁州牧皱眉看向萧冉。

萧冉将兑换公文中那处文字游戏说了一遍,梁州牧却笑了。

“这兑换文书都是这般写,想必萧爵爷是第一次做此事吧?”梁州牧微笑着说道。

“都这般写?您这意思是,下月初一,哦,也就是十月初一,我就能拿到银子了?”萧冉有些不相信。

梁州牧不说能,也不说不能,而是淡淡的说道“总要等到初一吧。”

萧冉一听便火了,心说初一拿不到,还有十五。十五拿不到,还有下一个初一。如此无穷无尽,耗死我们算了。

不等萧冉发火,梁州牧便说道“黑钱一事,定然不能。只是,萧爵爷恐怕要在此地多留些日子了。”

萧冉正待说话,梁州牧却又说道“如此也好,萧爵爷八岁便去了西胡那苦寒之地,回到东土后,又滞留镇西关多时,想必对东土早已生疏。

这并州虽比不上王朝其它诸州,可也另有一番风光在这里。萧爵爷,你便在此多逗留几日,好好看看这王朝盛景,本官也好尽地主之谊,岂不是更好?”

萧冉长着嘴又闭上了,生生的把那些骂人的话又吞回到肚子里。这梁州牧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让萧冉摸不着壶底了。

看他的样子,定是不会帮自己现在便拿到银子了。

这王朝爵爷有什么用啊?兑换点钱也这样难。萧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假爵爷。

萧冉再次气鼓鼓的离开了衙门。

萧冉走后,梁州牧一脸惆怅的盯着一处发呆。

河西郡,只有河西郡。梁州牧觉得此事只有靠河西郡了。那郑郡守若是再这般顽固,那钱粮库里便是一座空房子了。

各处来要钱粮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可那钱粮库里却是钱粮皆无。梁州牧这些日子为此事不知掉了多少头发,眼看头上的发髻已经小了不少,可事情还是无法解决。

河西郡原本承担着镇西关的钱粮供给,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该交上来的钱粮却迟迟没到。虽说镇西关索要钱粮的公文还没到,可那也是早晚的事情。

镇西关的公文没到,那河西郡的赋税便可救急。其它各郡前些日子交来的钱粮因为及时,不巧便都被那贵人借调走了。这河西郡不知为什么,该交的赋税竟然到了此时还没有交上来。

可正是因为没有及时上缴,便让梁州牧有了指望。只是那郑郡守甚是顽固,梁州牧数次亲自索要,他竟然找了百般理由,百般推脱。

那钱粮库出具的兑换文书,上面所写的下月初一兑换,便是梁州牧亲自嘱咐的。不如此,这钱粮库连日常周转也要停了。

而一州之府库竟然停止运转,这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了,轻则梁州牧便要罢官,重则便要押往永安。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那贵人不会见死不救吧?其实梁州牧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第二百二十三章几个意思

并州所辖五郡,其中以河西郡最为贫瘠。但河西郡以一郡之力,供养着镇西关五千人马,已是捉襟见肘,梁州牧还要打它的主意,就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

所以,郑郡守便迟迟不上缴赋税,颇有些抗上的意思。

这两个意思碰到了一起,就成了州郡只见最大的矛盾。

萧冉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心里便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家拿命换来的那些铜钱就这样没了?

从并州府衙出来后,萧冉见了老秀才便喊着“这州牧也和郡守一样,都是坏了良心的”。

老秀才朝着萧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萧冉小声些,府衙门口还站着两名士卒呢。萧冉却不在意,嚷着“我就是要让那些黑了心的家伙听见------”

“公子,只是这样嚷嚷便能拿到银子吗?”老秀才无奈的说道。

“那怎么办?真的要等到下月初一吗?”萧冉走到马车旁没好气的说道。

“那州牧怎么说?”虽然老秀才已经猜到没什么结果,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不说能也不说不能,全是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萧冉拿过腰刀挂在身上。

“那就是说,这府衙认那张文书?”老秀才说道。

“认。”

“认便好,我等这就回去,好好计议计议。”

萧冉看到一帮人都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便掉头向驿馆方向走了。老秀才等人拉着辕马,也跟着去了。

“老何呢?”萧冉突然想到是老秀才在赶马车便问道。

“老何?我等来时便没有看见,还以为你让他去做事了。”老秀才赶紧说道。

“老何、老何。”萧冉朝着身后那些人喊了几声。

后面跟着的那些府军转头向后看了看,又回头看着萧冉摇了摇头。

“你们有谁看到老何去哪里了?”萧冉又喊道。

众人相互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萧冉走到马车旁,低声说道“嫂娘,可知道老何去哪里了?”

“从这车里拿钱的时候,还看到何管家了,后来便没有看见。”顾大嫂掀开车厢门帘说道。

萧冉仔细想了想,往那处黑店铺里搬钱的时候,还看见老何了。后来,自己只顾得和那些人计较换钱的事了,便没有注意到老何去了哪里。

“你等赶紧去找,找到找不到晚饭前都要回到驿馆。”萧冉对着那些府军说道。

众人应了一声后,便匆匆散去了。安达儿和石雎也想去找,萧冉把他们叫住了。

“你二人不要去了,和我一起回驿馆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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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快要郁闷死了,先前刚领着那些人把一堆铜钱搬进那处店铺后,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一阵乱叫不说,还一阵紧似一阵的,像要马上就要------他知道自己这不是荡气回肠,而是吃坏了肚子。

看到自家萧爵爷和店铺里的人正在相商,老何顾不上打招呼,就想着先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就在老何心急火燎的寻到一处偏僻之处,正想排忧解难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好像被夜幕笼罩了一般。

老何一急,正待开口喊叫,就觉得脑袋别重重地打了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光线很暗的小屋里。老何四周看了看,小屋里就自己一个人。

这时候,老何才发现自己被反帮着,而且周身还散发着一股屎臭味。

老何急了,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喊了几声后,屋外还是和刚才一样安静。老何判断外面或许没有人,就仔细想了想先前发生的事情。当他想到自己走到一处房屋后的柴堆后面,刚刚解下裤带便觉得眼前一黑时,就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什么人会绑自己啊?老何想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那绑匪绑架自己是什么意思。

既然绑架自己没什么意思,那就是和自家萧爵爷有关系了。既然是和萧爵爷有关系,那绑匪是不是看上那些钱了?

想到那些钱,老何又觉得那绑匪也是瞎眼了。绑自己,能得几个钱。可老何接着转念一想,那绑匪好像也没有绑错人,萧爵爷若是知道自己被绑了,肯定会出一个好价钱来赎自己。

自己是男爵府的管家,虽然这男爵府还远在千里之外,可自己却是那座府邸的管家。

绑一名管家总比绑其他人要值钱些吧?当然,老何是和那些府军比较的。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如果绑匪绑的是老秀才和郡主等人,萧冉就是把家底掏空了,也会救他们的。

至于自己,断断没有他们那般在萧爵爷的心里重要。

就在老何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门突然被推开了。

突然走进来的人吓了老何一跳。外面来人了,怎么会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听到?

走进屋内的这个人,穿着与自己在并州街头上看到的那些行人毫无二致。老何看了后,也猜不出是不是此人绑的自己。在老何心里,能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绑了的人,肯定不像眼前这人一样,看上去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你姓何?是萧冉的管家?”那人一口并州口音。

老何看着那人,心里想着定是那绑匪知道自己的身份,才绑的自己。看来,自家萧爵爷要出点血了。

“我是姓何,是王朝青州府北海郡长邑县男萧爵爷府中的管家。说吧,多少钱?”老何仰头看着那人问道。

“钱?”那人愣了一下。

“是啊,多少钱,与我谈就好。”老何想着自己是管家,就想着谈赎金这事,应该算是自己的份内事吧。

虽然这肉票是自己,可要是这花爵爷府里的钱,还是自己说了算的。

“多少钱?给个痛快话,别耽搁工夫。”老何试着要坐起来。

周身一股恶臭,老何想快点解决这事。

那人看到老何的样子,想了想后,试探着问道“那你看多少钱合适?”

老何倒是愣了,心说这并州的绑匪都是这么客气吗?

想着说少了,显得自己就不太值钱,可要是说多了,花的就是爵爷府里的钱,自己也会心疼。老何想了一会,便试探着说出了一个数额。

“五贯钱,可以吗?”

老何知道这并州城里,一石米便是这个价。斗米恩,石米仇,自己和这绑匪以后便是仇家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三个女子

说出五贯钱的价钱后,老何就想着这并州城里的米价可有点贵啊。好在自己与萧爵爷等人只是路过,这米价再贵也不要紧。若是长久在此居住,就要好好算计算计了。

府上人多,再有钱也架不住每日都要花钱。

那人听到老何说出的价钱后,先是一愣,过了一会,脸上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他蹲下身子,定定地看着老何。

老何面瘫,无论那人怎么努力,也没有从老何脸上看出半点表情。倒是在老何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五贯钱?”那人有些不相信似得问道。

“五贯,就这些了。”老何再次试图坐起来。

在老何心里,这五贯钱就是自己能让爵爷府为自己出的最高价了。那个萧爵爷平日里大手大脚的,府上虽然有点钱,可也架不住他这个用法。

若是那人不答应这个价钱,尽管撕票好了。虽然自己也不想死,可萧爵爷能在上千人中找自己做这管家,必然是看到自己会过日子吧。

精打细算,能省则省,就是老何的持家之宝。现在,自己就再给爵爷府上精打细算一次吧。

想到这里,老何觉得自己开出五贯钱的价,似乎也高了些。可话已经出口了,再改口则显得自己没了爵爷府管家的气势。

那人捂着鼻子站了起来,又看了老何一眼,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老何冲着他的背影喊着。

看到那人已经走出去了,老何又嘟囔着“实在不行,你先把我扶起来也好啊”。

房门关上了,老何开始打量周围,看看有没有能让自己松绑的东西。看了一会,老何把目光落在了门槛旁的那块石头上。

若是自己能跑出去,就是给爵爷府省了五贯钱。

老何想着,便用力想要翻过身来------

手脚都被捆着,且是仰面朝天躺着,老何想要翻身就不容易。正当老何弯曲双腿,想要借助双脚一蹬的力量翻过身去的时候,房门却打开了。

走进来的便是先前出去的那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只麻布袋子,看到老何弯曲双腿,想要翻身的样子后,便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这时候,老何才知道,外面一直有人在守着。自己就是磨断了绳子,想要逃跑也不容易。

那人让外面进来的守卫把老何扶起来,靠在一处墙角处。

“哗啦”一声,那人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丢在了地上。五贯钱就能把自己出卖的奴才,就是在草原上也被人看不起。

“这里是你要的五贯钱,说吧,马车里那位女子是不是银铃郡主。”那人说道。

老何一听这话,就像被雷击了一样,顿时蒙住了。

自己什么时候说要五贯钱的?再说,马车里的女子是不是银铃郡主,自己是死也不会说的。

早在离开关城的时候,萧爵爷便再三嘱咐众人,以后银铃郡主就是老秀才的养女,名字叫做欧阳铃儿,所有人都要记住了,打死也不能说错。

现在,自己果然有了一个被打死的机会。老何瞅着那人,想着自己先前那番自作多情的商谈,咧开大嘴笑了。

那人看到老何如鬼魅一般的笑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这金銮王朝素来就有面由心生的说法,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只看这面相,此人就不是什么忠良之人。

可他却不知道,老何这张脸就是被狼兵一刀砍的,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在那之前,老何也是一位面貌堂堂的汉子模样。

五贯钱,原来这货以为自己是为了五贯钱把自己出卖了。老何明白眼前这人误会了自己后,正要对他来一番严词痛骂,可眼珠一转,就想着不如自己来个将错就错,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想到这里,老何就做出一副贪财的样子,语气里就带着几分奴性说道“可是足贯?”

这金銮王朝有些商人为了使用方便,就把铜钱串成百文一贯的小贯,也有人把百文串成一贯,当做一贯钱来使用。这些,老何都是知道的。

所以,老何看着地上的钱袋,就也和那些市井之人一样如此问道。

“一文不缺。”那人说道。

“既然一文不缺,我就告诉你那马车里的人是谁。”老何抬眼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哼了一声,在心里觉得一个家奴只为了五贯钱便做了叛徒,实在是一文不值。

“马车里有三个人,年纪稍长一些的,是我家萧爵爷的嫂娘。要说这小娘也是命苦,十年前她的丈夫与萧大将军府中的人一起被掳到了西胡,为了我家萧爵爷,被狼兵一刀砍了脑袋。”

说到这里,老何看了看那人的脸色。

看到那人的脸色没什么变化,老何又说道“我家萧爵爷重情重义,回到东土遇到这小娘后,就以叔嫂之礼相待。此事,爵爷府上所有人都说萧爵爷做的好,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那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老何。

老何就继续说道“马车上还有一位只有十岁的小女子,要说这小女,那可是真稀罕人啊!”

说到这里,老何咂咂嘴,一副心里欢喜的样子。

“这小女甚是乖巧,府中没有人不喜欢她。只是,论起来她应该是萧爵爷的侄女,可她每日一口一个公子哥哥的喊着,府中人听长了,也就习惯了。自当是她还小,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罢了。”

说着,老何笑了笑,像是对枣儿也是爱怜交加一般。只是他那张面瘫脸,那人看不出老何脸上的万般柔情。

老何像是沉浸在那些琐碎家事之中拔不出来了,现在看也不看那人的脸色,只顾自家说着。

“马车里还有一位美的无边的女子,说起她,那就是传奇了。”

说到这里,老何顿了顿,心里面就出现了那草原高山大漠。

想着银铃郡主骑马走在草原上的样子,老何心里没来由的柔情起来。

虽是胡家女,巾帼何时让过须眉?老何想起萧冉在大漠边缘说过的这句话,心里就想着今日就是死在此地,也不能让眼前这人知道,银铃郡主就在萧爵爷家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请君入厕

想到银铃郡主,沙场上砍过狼兵,又在西胡磨砺多年,早已心硬如铁的老何,此时也是柔肠万般,周洋溢着一股温。

郡主对所有回到东土的人有恩,自己纵使粉碎骨也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那人虽然站的离老何稍远一些,也感到了一股暖意从面瘫汉子的上散发开来。他极有耐心的听着老何诉说,好像是在听一个故事。

“她一弱女子,随着我等穿越草原,横跨大漠,躲过了黑风暴,从狼兵的箭矢下逃出生天,与我等一道进了关城,真真是一位奇女子。”

说到这里,老何抬眼看了看那人,又继续说道“要说她是不是银铃郡主,我只能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叫欧阳铃儿,是萧爵爷府上那位老先生的养女。”

“至于你说的那位银铃郡主,我没有见过。”说完,老何垂下眼帘,等着那人处置自己。

那人默然不语,只是如泥塑一般静静立着。老何说的那位奇女子,倒是与银铃郡主大不相同。想那郡主平时养尊处优,在草原上每里只知道四处玩耍,哪里能受了那些苦事。

可从草原上传来的消息,却说西胡的小郡主可能被一位逃跑的牧羊奴挟持,来到了东土。

自己前些子早已打听清楚,那位逃跑的牧羊奴,就是萧冉。而在萧冉带领的那些人里,确实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只是,看到那女子的人因为相隔太远,不敢断定是不是银铃郡主。而自己和自己手下那些人,都没有见过那位郡主。

老狼主应该派人来的。那人想了许久后在心里说道。

上一次来此送信的信使走了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现在,草原上到底是什么况,自己也不知道。

可上次信使送来的口信说,那个叫做萧冉的牧羊奴是草原的死敌,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杀了他。只是,银铃郡主很可能就在那个萧冉手里,打听清楚后,一定要把郡主救出来。

老狼主让那信使送来的口信里还特别说明,若是银铃郡主真的在萧冉手中,此事一定要保密,万万不可让金銮王朝的人知道。

那人心里明白,郡主在东土一事,如果让王朝官员知道了,可能会用郡主来挟制西胡。所以,刺杀萧冉一事,就有些投鼠忌器。

自己在这并州城中,苦心经营十多年,只手下的死士就有数十名,个个对自己都是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若不是顾及那位下落不明的郡主,今早间,那萧冉就死在那些死士的手下了。

眼前这个老何,是萧冉的管家。本以为绑了他就可以知道那位奇女子是不是郡主,可现在看来,此人就是死了,也不会说出实的。

自己绑对了人,却也绑错了。不过,从他说的那些话里,自己倒是也听出了一二。

萧冉那里有三位女子,那位嫂娘母女定然不是郡主。那位奇女子倒是十有是郡主。如果不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怎么会能不畏惧荒原大漠,小小年纪便可以长途跋涉来到此地?

若眼前这人说的是真的,那郡主就不是被挟持的,而是自愿跟随那位牧羊奴来此的。

至于养女一事,定是那位牧羊奴想出的托词。

今晚间,驿馆那边送来的口信说,那位已经贵为爵爷的牧羊奴回到驿馆后,便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想必自己绑了他的管家,他心里着急。

驿馆送来的口信还说,那萧爵爷去钱粮库兑换银两,只得了一张兑换文书。

得知这个口信后,那人觉得这老何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自己带着五贯钱来,不过是看看那位牧羊奴手下的人,为什么给自己开出的价钱只是区区五贯。

现在看来,这老何不过是在消遣自己。既然你消遣我,我就让你在此处好好的消遣消遣自己。

又看了浑臭烘烘的老何一眼,那人就出去了。来到外面后,那人对站在外面的守卫低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守卫朝着另一处房子喊了几句,就有人跑过来了。

“掌柜的说,房里那人又臭又硬,让我等给他找一个好地方呆着。”守卫对着刚刚跑过来的那人说着。

刚刚跑过来的那人听完这话后,眼睛便转向东北角的茅厕。

“那里倒是不错,只是,要看紧了,不要让他跑了。”那人说道。

“手脚都被捆着,那粪坑又深,仍在里面的人哪个活着出来过?此人就是三头六臂,今晚也得死一回。”说完,那守卫便是一脸的坏笑。

两人在外面说的话,老何都听到了。想到要被丢进粪坑里淹死,老何就有些火了。

杀便杀,弄得这么下作做什么?于是,老何捆在后面的双手便在墙角处抠着。

老何却不知道,那粪坑就是这里杀人毁尸的好地方。平时这里杀了人,把尸往那处深深的粪坑里一丢,用不了多少子,就只剩一副沉在粪坑底下的一副骨头架子了。

时再久些,就连那骨头架子也会变成渣。况且,那屎尿的臭味,还能掩盖尸的腐烂气味。

老何被那两人抬着往茅厕走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一块杏核大小的石块。老何将石块紧紧地握在手里,双腿乱蹬着被那两人扔进了茅厕粪坑里。

在被那些屎尿淹死之前,老何用那块石头拉断了捆着双手的绳子。可粪坑周围的石壁十分湿滑,老何试了许多次也没有爬上来。只好抓住石壁上的一处凸起,让自己勉强可以露出头来,不至于淹死。

夜已经深了,老何还在坚持着。想到自己若是就这样死了,老何一百个不甘心。西胡十年,自己都熬过来了,还能被并州城里一处小小的茅厕淹死?

这要传出去了,还不得让那些人笑死。

就在老何暗暗给自己鼓劲的时候,茅厕的门开了,一个半夜如厕的人迷瞪着双眼走了进来。

老何被扔进茅厕,这里的人除了那两个经手人,其他人并不知道。这种杀人放火的缺德事,向来是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

那人走到粪坑旁边后,转便蹲了下来。老何看到了,一只手随手一抓一扬,一些屎尿便甩在了那人腚上。

那人正要用力,猛然觉得腚上一凉,心里便是一惊,下意识的转头便看。只这一扭,脚下便是一滑,整个人就向粪坑里摔了下来。

“救命啊------”那人在掉进粪坑之前狂喊出了最后一声。

这处院子里,夜里是有人值守的。茅厕里传出的那声狂喊,那守夜的便听到了。守夜人拿了灯笼,匆匆的向茅厕跑了过来。

进到茅厕里后,他只看见一个被屎尿糊满头脸的人紧贴在粪坑的石壁上,一只手还在挥动着,像是在呼救。



第二百二十六章车马店老板

守夜人晃了晃手里的灯笼,暗淡的灯光下他根本看不清这个掉进茅坑的倒霉蛋是谁。守夜人只好忍着刺鼻的恶臭问道:“是谁掉下去了?”

“唔唔。”粪坑中那人像是被秽物堵了口鼻,只是一个劲的唔唔着。

“行了,你且等等,我这就去拿绳子把你拉上来。”守夜人跑了出去。

灯光消失后,那个人放下手臂,双腿用力,将那个夹在双腿之间的人又向下狠狠地压了压。

粪坑很深,且积了大半的秽物。那人的双腿淹没在那些秽物中,被夹在双腿之间的那人,整个被淹没在秽物里。

等到被夹在双腿之间的那个人一动不动后,这人才松开腿,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守夜人再次回来后,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他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茅厕门口的一根木桩上,又将另一端垂到茅坑里,然后说道:“你自家拉着绳子上来。”

茅坑里那人抓住绳子,双臂用力,没几下便爬了上来。

守夜人看到那个倒霉蛋爬上来了,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说道:“你且在此等着,我去拿了水来。”说着,守夜人转身要走。

从茅坑中上来那人刚要伸手,就听守夜人又嘟囔着说道:“你这般腌臜,莫要脏了井水。”

一身屎尿的老何肯定不能等这人拿了水来。若是清洗干净了,老何就露馅了。所以,等那人刚刚转过身去,老何手里的绳子便勒住了他的脖子。

老何手劲极大,用力一勒,那人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只是拼命瞪着双脚,手里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没一会,那人就不挣扎了。老何又用力勒了勒,才把那人松开。然后,老何将那人拖到粪坑旁,拿脚一蹬,那人就滚进了粪坑里。

只这大半夜的工夫,这粪坑里就多了两个死人。一个是被老何摁在屎尿里淹死的,另一个是活生生的被勒死的。

老何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把那只已经熄灭了的灯笼踢进粪坑里,然后就走了出去。今夜虽不是满月,可也能看清这处院子里的样子。

老何看了看院墙,猛跑了几步一纵身便爬了上去。趴在墙头上向外一看,面前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小街。老何看了看四周,一纵身便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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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等人回到驿馆后,等到晚饭时分,那些寻找老何的人都回来了。看到大家都是一脸失望的样子,萧冉就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报官。

可就在这时,一位驿卒拿着一张名帖走了进来,“萧爵爷,有客来访。”

萧冉接过名帖,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然后将名帖递给了老秀才。

老秀才看了看名帖,对萧冉说道:“是这并州城里的商人。”

萧冉有些纳闷,心说自己在这里并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有商人来此拜访?

“请他进来吧。”萧冉对那驿卒说道。

没一会,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脸面微胖,身材却很精干的人走了进来。

“萧爵爷,冒昧打扰,还请原谅则个。”说着,那人拱手作揖,深深地弯下了身子。

萧冉坐在桌后,说了一声“免礼”,便不再吭声了。

那人抬起身子后,满脸堆笑的说道:“萧爵爷,在下姓温,是并州城西街车马店的店主。”

萧冉拿起那张名帖晃了晃,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了。

那人干笑了一声,又说道:“在下此次前来,是因为昨日看到萧爵爷等人进城时,所骑骏马甚是神骏,只是,那拉车的辕马,却是差了许多。”

说到这里,温姓店主停了停,看着萧冉的脸色。

萧冉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着眼前的马车点店主一言不发。温店主见了,心里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此人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带着数千人一路杀出西胡,原想着此人定是一武夫,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大将军的气势。

“在下手中能拉车的辕马有数十匹,与爵爷那些神骏相比,自是不行。可要是抡起这拉车,倒是比爵爷那匹强了许多。”温店主说道。

那匹拉车的辕马,是镇西关高将军所赠。只是,这镇西关的马都是三等四等的马,这拉车的就更好不到那里去了。

这一路上,那匹辕马决定了整个马队的速度。萧冉有时也觉得那匹马有些误事,可这一路上无处替换,只好继续用着那匹马。

“若是萧爵爷愿意,我倒是想给爵爷换一匹。”说完,温店主带着几分谄媚笑了笑。

萧冉眼皮子挑了一下,突然说道:“要钱吗?”

“什么?”温店主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

“我家爵爷问你,要钱吗?”站在一旁的周继说道。

这次温店主听清楚了,赶紧说道:“萧爵爷说笑了,这买卖是我自家找上门来的,自然是互换马匹,一文不要。”

萧冉一听,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店主说一文不要,前边却说这买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那这换马一事,到底是买卖还是以物易物啊?

想了想,萧冉便说道:“这换马一事先不说了,你就说说这找上门来的买卖吧。”

温店主笑了一下,拱手对萧冉说道:“萧爵爷英明。在下还真的有一笔买卖要和爵爷商谈。”

萧冉看了老秀才一眼,那意思是这店主用换马当做敲门砖,其实真正的想法,是要和我做买卖。

“说吧。”萧冉看着温店主说道。

“在下知道萧爵爷今日去了钱粮库------”

“慢着,你怎么知道今日我去钱粮库了?”萧冉突然瞪圆了眼睛问道。

若是没有老何失踪一事,萧冉也不会这么敏感。

那人面色依常,笑着说道:“今日在那钱粮库外面站着的人里,也有在下。”

萧冉想了想,就想起那些原先在那处黑店里,后来都走到外面去了的那些人。至于这个温店主在不在那些人里面,萧冉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处可以兑换银两的店铺,在下也有一份利在里面。”温店主沉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萧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传说中的贵人

这温店主有一份利在那处黑店铺里,也就是说,这温店主不但掺和到官家的买卖里了,还是这黑店铺的股东。

萧冉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心里想着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人竟然和官家能勾结起来,一起牟利,倒是不能小看了他。

萧冉以爵爷的身份找过郡守,也找过州牧,除了碰了两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之外,就是生了一肚子的气。

没想到,真正说了算的人却自己找来了。

自古商人逐利,这找上门来的买卖,说明这利够大,值得此人来这里点头哈腰。只是,不知道这利到底有多大。

“温店主,既然你在那处店铺里有一份利,我那张兑换文书是不是找你就可以兑换了?”萧冉问道。

“可以,只是------”温店主不说了。

“只是,我要吃点亏,对不对?”萧冉讥讽道。

“萧爵爷说笑了,此事哪有吃亏一说。”温店主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好,你把文书拿去,给我一千三百两银子。”说着,萧冉就把那张文书拿了出来。

“萧爵爷莫急,待我把个中详情说与爵爷听了,爵爷便明白了。”温店主再次拱手说道。

萧冉想知道的就是兑换银两一事中的黑幕,听到温店主的话,就把文书放在了桌上。

温店主见了,就不急不慢的说道:“萧爵爷,那兑换文书上,是不是写着下月初一兑换的字样?”

萧冉没有作声,只是看着他。上面写的是什么你还用问我吗?

“这下月初一几字,只是最近一月才这么写的。”温店主说道。

“先前是如何写法?”萧冉问道。

“先前------”

温店主说,先前写的是见书便兑。也就是说,只要拿着兑换文书,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兑换。这样,钱粮库出具的这种兑换文书,就有了绝对的权威。至少在并州地面上,那张纸和钱一样好使。

至于为什么现在成了一张空头支票一般,就要怨一个月前,这并州来了一位贵人。这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能只有梁州牧一个人知道。

因为,就是梁州牧做主,把钱粮库中所有的铜钱借给了那位贵人。当时,铜钱的数量不够,钱粮库还紧急动员那些商家和各郡的府库,拿着铜钱来钱粮库换取的银子。

这样一来,钱粮库中就连备用的银子也没有了。

将近三十万贯制钱,是并州一年的赋税。要知道这并州地处边陲,可收的赋税本就不多,一下子借出去了三十万贯,别说是那座钱粮库,就是各郡的府库也被搜刮殆尽。

各处府库均已告罄,本该正常支付的军费和其它费用,便不能正常给付,那些驻扎在并州境内的边军和并州军就开始催要钱粮。

如此一来,梁州牧便有些急了,于是便下令,有兑换银两的便要想法设法拖延,然后用来此兑换的那些制钱,暂时周转救急。

梁州牧的这道指令,被那些商人看到了商机。他们手中存有一些银两,就想着趁机在这兑换一事中获利。于是,这并州城中,就出现了一些私自兑换银两的商家。

只是,天下没有不花钱的吃食。那些兑换一两银子。只这一两银子的往来,便可获利三成。

时间一长,这私下兑换的事就被钱粮库知道了。那些官员想着如此让那些商家获利,不如让这府库获利。于是,就有了萧冉等人去过的那处设在钱粮库一角的店铺。

只要有急着兑换的,都可以当场那道现银。只是,本该是一千文一两的银子,却要一千三百文一两。

而且,为了独家获利,那钱粮库还依照梁州牧的指令,派人抓获了许多私自兑换银两的商家。温店主却没有私下里兑换,而是把银两投放到这钱粮库中,与府库官员做起了联手买卖。

所以,温店主说,那店铺里也有他的一份利,就是由此来的。

萧冉听完此事的来龙去脉后,把注意力集中到温店主说的那个一个月之前,还有三十多万贯钱的事上。

一个多月以前,萧冉把三千多匹战马卖给了那位李校尉,而卖马的价钱也正好是三十万贯。

贵人?那贵人不会就是那位李校尉吧?萧冉想着那位李校尉站在关城城墙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倒是有些王朝贵胄的样子。

“你知道那贵人的身份吗?”萧冉冷不丁的问道。

温店主正说的上瘾,猛然听到萧冉发问,随口便说道:“只是猜到了一二,却没有坐实。”

“说说看。”萧冉说的轻松,却带着几分逼迫的意思。

温店主楞了一下,接着说道:“那贵人来此的时候,带着数百士卒。只是,那贵人是校尉穿着,看上去品秩不高,那州牧却陪着他一同进城。

还有,一位校尉带着数百士卒倒也正常。可那些士卒一个个看上去都甚是凶悍,一些闲人只是远远地指点了几下那位校尉,那些士卒便瞪眼看着那些闲人,像是要吃了那人一般。”

听到这话,萧冉脑子里便出现一个王朝纨绔子弟的形象。看来这位校尉不是自己在关城见到的那位,那位身边好像没带着那些悍卒。

“只看外表,那校尉倒不像是平常军旅中人,倒是像是哪位王侯的世家子。”温店主又说道。

萧冉心里一沉,知道温店主说的定是那位李校尉。

“你知道那位校尉的姓名吗?”萧冉问道。

“只知道姓李,名字却是不知道。”

萧冉叹了一口气,想着真是万事有因有果,自己在关城卖马,现在就拿不到银子。

“那贵人就没有想着来还钱吗?”萧冉又问道。

“我听钱粮库里的人讲,那贵人只说一月后便还,谁知道这已经月余了,钱还没有还。”

萧冉点点头,心说那人就是个老赖,看着这并州连军费都拖欠了,还不还钱,也是个坏了良心的。

“你说这些,是不是就想告诉我,这银子我是拿不到了?”萧冉手指间夹着那张兑换文说问道。

温店主一笑,说道:“原本是拿不到了,现在,倒是有个机会可以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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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马车店店主

一听温店主说有个机会可以拿到现银,萧冉顿时来了兴趣。可也只是兴奋了弹指间,萧冉就冷静了下来。

送上门的买卖不是什么好买卖。这句话,萧冉还是从书上看到的。

看到萧冉只是被瞬间吸引了一下,温店主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可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等萧冉看向他的时候,温店主已经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了。

“我听人说,商人无利不起早。虽说这会天都已经黑透了,你也不是来此做善人的吧?”萧冉敲了敲桌面说道。

“商人早起逐利,本就是生计所逼,并不是什么天性。这善人,偶尔做做也无妨。”温店主想是站的久了,眼角扫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萧冉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温店主谢过后,坐了下来。

“萧爵爷,河西郡有一笔上千两银子的赋税,迟迟没有上缴。梁州牧已经催促多次,郑郡守不知何故,却百般推脱,拒不上缴------”

不等他说完,萧冉便打断他,略带讥讽的说道:“温店主说笑了,郑郡守不上缴赋税,梁州牧都没办法,我一个过路的能拿他有什么办法?难道温店主的意思是,让我去抢?”

“萧爵爷又说笑了,那赋税是王朝之本,怎可抢夺?”温店主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好人一样。

萧冉瞅了他一眼,心说你和钱粮库里的官员合伙做买卖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赋税是王朝之本?

“温店主,我倒是想听听我怎么才能拿到银子。”

“萧爵爷,您可是从镇西关来此?”

萧冉点点头。

“萧爵爷,你可知河西郡的赋税是专供镇西关使用的?”

“知道啊。”

温店主身子向前凑了凑,说道:“既然萧爵爷是从镇西关来的,又知道河西郡的赋税是专供镇西关的,何不以镇西关的名义,向郑郡守索要那笔赋税?”

萧冉略一沉思,说道:“也不是不行,可我若是拿了银子走人了,那镇西关的数千将士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无妨,若是萧爵爷拿走了银子,只要把那张兑换文书留下,这镇西关的军费自有着落。”温店主抬起身子说道。

萧冉看着温店主,慢慢说道:“如此做,总归有一家要吃亏的吧?”

温店主摇了摇头,说道:“无一家吃亏。萧爵爷拿到了银子,郑郡守上缴了赋税,镇西关的军费也有了,皆大欢喜。”

萧冉一听就笑了,说道:“那你在这笔交易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爵爷总归要记得在下的一个人情吧。”温店主慢悠悠的说道。

“这人情便是我拿到了银子,镇西关得了一张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文书,温店主,你这人情可是陷我于不义啊!”萧冉冷冷地说道。

“萧爵爷,并非如此。镇西关可凭此文书来钱粮库兑换,我保证绝不拖欠。”温店主也是疯了,竟然把这一州府库说的和自家的一样。

“不知是官价兑换,还是民价?”萧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自然是民价。”温店主没有注意到萧冉眼里已是露出杀机。

“如此,这吃亏的就是镇西关,赚钱的是你,和钱粮库中的那些人,捎带着还让我留下一个恶名,对不对?”萧冉说着,站了起来。

“萧爵爷,我这都是为了给你行个方便,那镇西关吃一点亏并不打紧。”温店主也赶紧站起来说道。

“那镇西关深处苦寒之地,戍守甚为艰难,你等这般黑了心的家伙,如此算计他们,就不怕有一天胡人来了,无人肯战吗?”萧冉声色俱厉的说着。

“那镇西关已是多年没有战事,军费短少一点想必也没什么事。若是萧爵爷不愿意,今夜就当我没说。只是,萧爵爷拿不到银子,就要误了行程。”温店主并不害怕,几句话就把萧冉的处境说了出来。

萧冉是奉旨去面圣的,自然是有时间限制。可自家带的钱全被钱粮库黑了去了,这一路上的花销就没了着落。

一时间,萧冉竟陷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境界。

萧冉看着这位过于嚣张的马车店店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送客”。

温店主一听,便急忙说道:“且慢,萧爵爷,我知道此行你带有家眷,我那里有客商从江南带来的丝绸,质地甚好,是此地不可多得的珍品。”

看到萧冉没有说话,温店主又继续说道:“想必萧爵爷要在这并州多等些时日了,不如在下略微尽些地主之谊,为萧爵爷的家眷缝制一些衣裳,也好到了永安城后,不让萧爵爷失了面子。”

想到郡主和顾大嫂母女还是穿着那些粗布衣服,萧冉就有些心动。温店主看到萧冉脸色变缓,赶紧又说道:“我那条街上,有这并州最好的裁缝铺子,明日我将那些绸布送到铺子里,萧爵爷尽可让人护送家眷过去。”

说完,温店主拱手作别,转身走了出去。

温店主走了后,萧冉看到老秀才已经站了多时,就赶紧请老秀才坐了下来。

“先生受累了。”萧冉扶着老秀才坐下后说道。

“公子不必如此,我若不是站着,那人便当爵爷府上的人都是不懂规矩的。”老秀才原本是坐着的,知道温店主要来后,便站了起来。

“规矩都是人定的,以后来了客人,先生自管坐着就是。”

老秀才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这没规矩便不可成方圆。”

萧冉撇撇嘴说道:“等到了封地,这规矩就要改一改。”

老秀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公子不肯以一己之利,损害边军之利,做的好。”

萧冉也苦笑了一下,说道:“这温店主虽说是个混蛋,可也提醒了我。”

“公子是想到办法了?”

萧冉点点头说道:“倒是可以一试。”

老秀才正要问萧冉想出了什么办法,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何管家回来了”。

萧冉大喜过望,赶紧对着外面喊道:“快让他进来。”

周继听到外面有人喊老何回来了的时候,已经跑了出去。现在萧冉让老何进来,老何没进来,周继却跑了回来。

“萧爵爷,还是等会再让何管家进来吧。”周继一脸纠结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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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骨气

看周继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难堪之事。萧冉便觉得有些奇怪,盯了周继一眼后,就自己走了出去。

一进到院中,萧冉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院中那几个人看到萧冉出来了,便齐声喊道“萧爵爷”。

萧冉看着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顿时和周继一样满脸的纠结样子。

“何管家?”萧冉冲着那个披头散发、一身污秽的人问道。

“萧爵爷,是我。”老何拱手说道。

“你这是------”萧冉忍着恶臭向前走了一步。

“萧爵爷止步,待我洗过后再来回话。”老何退后一步说道。

“速去。”萧冉挥挥手说道。

老何赶紧向一旁走去,那几个府军一边吆喝着“取水来”,一边随着老何去了。

萧冉看着老何匆匆离开的背影,心说这大半天没见,老何怎么像是掉进茅坑了一样。

跟在萧冉后面出来的老秀才这时候说道“何管家定是遇到事了。”

萧冉顿了一下,心里突然想起早起间自己听到屋顶发出的那些声音。

“先生,等老何来了,一问便知。”说完后,萧冉让周继去找驿卒,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周继应了一声后走了,萧冉和老秀才又回到房间里,耐心等着老何过来。

也就是过了半注香的工夫,老何进来了。现在再看看老何,虽然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原先那身被屎尿泡了小半夜的士卒衣甲实在不能再用了,就被老何扔了。

见到萧冉后,老何行过礼后,就急急地说道“适才离开那人,可是何人?”

萧冉想着刚刚离开的那人就是车马店的店主,就说道“那人是来找我的,一家车马店的店主。”

老何顿了顿,说道“这就对了。”

老何离开那处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地方时,闻到了很大的牲口味道。现在萧冉说车马店,老何便断定自己在驿馆门口看到的那人,就是自己见过的那个人。

只是,已是深夜,驿馆门口挂着的那两只灯笼又不是很亮,自己又是满身污秽,看到有人出来,就没有靠近。

“萧爵爷,此人------”

老何连说带比划的,把自己从找茅厕到被别人扔进茅厕的过程述说了一遍。

萧冉听完后,一脸惊讶的看了看老秀才。老秀才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看了看萧冉,然后说道“此事甚是奇怪,这温店主为何想要知道郡主的身份?”

萧冉这时候心里真的有些庆幸,觉得自己一离开关城,便让郡主呆在马车里真是明智之举。

在路上行军,自己与那些府军都是甲胄在身,旁人自然不敢靠近。想要知道马车里那些人的模样,便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那车马店店主一心想知道郡主的身份,估计和高将军当初在山上时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有关。

若是如此,这车马店的店主就和胡人有关系。

难道是西胡谍子?萧冉突然想起了那个郡马。

自家能往西胡派人,西胡就不会往王朝这边派人了吗?古往今来,这双方互派谍子本来就是常事。那些谍子做大了,就和那个西风一样,能左右朝局。做小了,就像这个车马店店主一样,开着这么一家方便往来的店铺,做事便要方便许多。

“周继,去把安达儿和石雎叫来。”萧冉吩咐道。

“公子,还是报官为好。”老秀才赶紧说道。

“温店主和梁州牧有染,报官就是报信,必然对我等不利。”萧冉说道。

“公子,不可任性。这并州城里,驻扎的是并州军,都听命于州牧,不比关城的边军,听命于兵部。”老秀才急了。

“先生,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看人财都要没了,再不反抗就会后悔莫及。”萧冉知道,一旦让人知道郡主在自己这里,大麻烦就来了。

老秀才也知道此事严重,但看到萧冉已经露出了杀机,就像再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可老秀才越是着急,萧冉越不肯说自己想要怎么干。直到安达儿和石雎来了后,萧冉才一步步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石校尉,你立即快马加鞭返回关城,此地离镇西关甚远,你几日可到?”萧冉盯着石雎说道。

石雎想了想,这支队伍从镇西关到这里走了十几天,实际上就是那架马车的速度。若是自己骑马,估计最少三四天才可以到达关城。

可想到刚才萧冉说的那些事,石雎咬咬牙说道“萧爵爷,给我两匹马,三天。”

“好,把追风给你,再加上你自家那匹马。”说完,萧冉将一封信给了石雎。

石雎走了后,萧冉又对安达儿说道“你明日就去那处车马店,以看看那店主要给咱们换的那匹马的名义,把那里看清楚了。为了不让他起疑心,你把咱们那匹马带上。”

安达儿点点头,说道“萧爵爷放心,我一定看仔细了。”

“重点是,看看那里有多少人,有没有兵器。”萧冉想起屋顶上的声音,又嘱咐道。

“我记住了,重点是看人,不是看马。”安达儿拱手说道。

等众人离开后,萧冉对老秀才说道“明日我与先生一起去见见郑郡守。”

“公子的意思是------”

“此人一直顶着梁州牧的压力,拒不上缴赋税,定然有内情,咱们就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顺带着看看他是不是个有良心的人。”萧冉说的极为轻松,好像刚才那些杀伐果断的事情不是他想出来的。

“若要对付梁州牧,这郑郡守倒是个好帮手。”老秀才点着头说道。

“州牧官大,郡守官小,就看看郑郡守有没有这个胆了。”萧冉笑着说道。

“那日在城门口,我看见这郑郡守倒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这读书人,骨气该是有几分的吧?”老秀才也有些拿不准,毕竟只见过一次。

“他有骨气,胆敢抗税不交,没几分骨气做不出来这事。”萧冉笑呵呵的说道。



第二百三十章裁缝铺

并州城中,只有一条主要街道是用石板铺路,其余那些街道在雪后就是泥泞一片,湿滑难走。可以想象,若是无雨无雪、西风肆虐的日子,这里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安达儿骑马走在前边,走过一段泥路后回头看了看,走在他身后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跟着,想必坐在车里的人也不会舒服了。

车厢里坐着两个人,年纪大一些的女人紧紧搂着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个人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晃着。

“枣儿,公子哥哥教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那女人低头问道。

“娘,我都记住了,记在这里了。”小姑娘拍了拍胸口。

把自己教的那些话记在心里,是萧冉对她说的。枣儿看到公子哥哥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话,本就听的十分认真。等萧冉告诉她,把那些话记牢了,就是帮自己,枣儿就更上心了。

除了自己的亲娘,天下还有什么事比帮助公子哥哥更重要?对枣儿来说,自己的亲娘和公子哥哥,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千万不要说错啊,若是说错了,你公子哥哥就要生气了。”顾大嫂不放心,再次说道。

“娘亲,你烦不烦啊?”说着,小姑娘就放赖一般,脑袋朝顾大嫂怀里拱着。

顾大嫂拍拍枣儿的后背,一脸爱怜的笑了笑。枣儿任性,却对萧冉的话言听计从。

今儿一大早,萧冉便把枣儿找了来,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顾大嫂站在一旁听了,知道萧冉是找枣儿帮忙,就有些不放心,怕枣儿误事,就想自己去做那事。

可萧冉说,那些话只有枣儿说才像是真的。不仅如此,萧冉还再三嘱咐顾大嫂,枣儿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言。

看着顾大嫂不放心的样子,萧冉便笑着说,你只管挑那些好的绸布做衣服,不要不好意思,人家是真心送的。

顾大嫂正想着心事,就觉得马车停了下来。

“嫂夫人,到了。”车厢外传来安达儿的话音。

顾大嫂挑起门帘看了一眼,马车是停在了一处高墙大院的门口。

“安达儿,我不方便进去,和枣儿就等在这里。”顾大嫂说道。

安达儿应了一声,便独自走了进去。

顾大嫂放下门帘,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枣儿趴在车窗上,看着站在外面的杨文杨武兄弟喊道“杨家两位哥哥,今日怎么是你们赶车?何大叔呢?”

一听到枣儿说老何,杨氏兄弟两个便相互笑了起来。昨夜老何的狼狈样子他们是见过的,只是,萧爵爷有令,就当是老何还没有找到。

“何管家昨日就不见了,以后就由我们兄弟赶车。”杨文笑着说道。

“何大叔不见了,铃儿姐姐也病了,这并州果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枣儿有些生气的说道。

“枣儿,不许胡说。”顾大嫂赶紧把枣儿拉了回来。

车厢里,枣儿正要争辩,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萧爵爷的家眷就在此车中吗?”

车厢里的两个人都不动了。这时候,就听到安达儿说道“就在这里,有劳温店主了。”

“牧使客气了,我这就亲自送萧爵爷的家眷过去,牧使可专心相马。”温店主说道。

安达儿客气了几句,又和杨氏兄弟说了句话后,马车便转头向大街的另一边驶去。

安达儿要留在这里以相马的名义,看看这里的守卫情况。顾大嫂和枣儿,则是为了迷惑温店主,来满足温店主地主之谊的。

马车行驶了不长工夫就停了下来。车厢门帘打开后,顾大嫂先走了下来。温店主看到顾大嫂,心里便想起老何说的那位嫂娘。

枣儿接着从车厢冒出头来,顾大嫂将她抱下车后,就见枣儿对着温店主一脸笑意的说道“你就是送我们衣裳的人吗?”

不等温店主说话,顾大嫂便喝道“枣儿,不可无礼,你忘了公子是怎么教导你的了吗?”

“公子哥哥平日里那么忙,那里有空教导我。”枣儿说完,便看着街旁的那处店铺,脸上露出惊喜的模样。

那温店主见了枣儿这般样子,心里便是一乐。

这时,顾大嫂曲身行礼,说道“小女顽劣,让店主见笑了。”

“无妨、无妨,嫂夫人请进。”温店主躬身说道。

说完,温店主又看向车厢,却看到杨武已经把门帘放了下来。

“这萧爵爷的家眷-----”温店主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人并没有出现,就起了疑心。

“温店主,有什么不对吗?”已经走到店铺门口的顾大嫂回头问道。

温店主顿了顿,略带迟疑的说道“这萧爵爷的家眷,不是三位吗?”

顾大嫂笑了笑,说道“温店主说的是铃儿姑娘吧?她是爵爷府欧阳先生的养女,算不得爵爷的家眷。”

温店主愣了,心说那女子难道真的是养女?要不然,怎么连这不花钱的绸布衣裳也不能穿。

金銮王朝有制,丝绸衣裳只有王公贵族及其家眷可穿,平常百姓穿了,便是逾制。就像是温店主这等有钱人,出门也只能穿好一些的麻布衣服。

不过,萧爵爷不把那女子当做家眷,也不能说那女子就不是银铃郡主。况且,铃儿姑娘,只这名字便可疑。

众人进到店铺里以后,店铺里那位裁缝见了温店主便是点头哈腰的,一口一个主人叫着。顾大嫂这才知道,这家店铺也是温店主的。

等那个裁缝把那些绸缎摆在桌上后,枣儿看到那些颜色鲜艳,质地如凝脂一般的布料,眼睛都看直了。

“若是铃儿姐姐穿了,该是美的没边了吧。”枣儿惊叹着。

温店主正想插话,就听枣儿又说道“可惜铃儿姐姐的爹娘都死了,没人给她买这么好看的衣服穿。”说着,枣儿伸出手去,抚摸着那些绸缎。

这时,温店主使了个眼色,那裁缝便把顾大嫂请到一边,让她体量那些成衣。顾大嫂看了枣儿一眼,便拿了几件衣服,走到一块布帘后面去了。

这裁缝铺里备有许多成衣,那些女眷来此做衣服,只要拿几件到后面去试穿,就知道自己穿多大的衣服。这样,就避免了和裁缝接触。



第二百三十一章眼花了

温店主看到枣儿还在看着那些绸缎,暗自笑了笑后,走到了枣儿身旁。

“枣儿,你那铃儿姐姐是哪里人啊?”温店主问道。

“哪里人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在西胡死了爹娘,自己无依无靠。若不是公子哥哥他们返回东土,把她带了回来,说不定她早就死在那些胡人的手里了。”枣儿只管看着那些绸缎,脸也不抬的说着。

温店主看着枣儿,发现这小姑娘说的极为顺畅,不像是现编出来的。可会不会是早就想好的谎话,说的次数多了,就这般顺畅了。

“枣儿,那铃儿姑娘和你那公子哥哥是以什么相称的?”温店主又问道。

“当初她来的时候,是想做公子哥哥的妹子的,公子哥哥不肯,她便做了先生的养女。那老先生也是可怜,若大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叫爹的也没有。也就是公子哥哥好心,给他捡来个养女。”

不等温店主再问,枣儿又自顾自的说道“只要她不做公子哥哥的妹子,我才不管她给谁做养女呢。公子哥哥只能有一个妹子,那就是枣儿。这可是公子哥哥亲口说的。”

温店主听着枣儿好似无意间说出的这些话,心里那个疑问便消了一大半。可他没有看到,枣儿的小手摸过的地方,隐隐留下了一些汗水。

“这块,我就要这块做衣服。”突然,枣儿拍着一块绸缎喊道。

“好好,我就让人给你用这块绸缎做几身新衣裳。”温店主笑呵呵的说道。

这时候,枣儿才连声喊着“娘亲、娘亲”,顾大嫂在布帘后听了,便连忙答应着走了出来。

“娘亲,这块可好?”枣儿指着那块浅蓝色的布料说道。

“好好。枣儿的眼光就是好。”顾大嫂蹲下身子抱了抱枣儿。

枣儿与顾大嫂身子相贴的时候,竟觉得自己的娘亲心跳的很快。

那些用来哄骗温店主的话,有真有假。枣儿虽然知道那些话是用来哄人的,可想到自己的身世,若是没有了娘亲,自己遇不到公子哥哥,那些话就是真的。

所以,她说的时候,虽然心里紧张,可说着说着,便当了真。

好像郡主的爹娘真的都死了啊!枣儿伏在娘亲的肩膀上,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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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儿已经在这处马厩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了。那个陪着他的黑脸汉子不仅有些恼怒,可自家主人已经说了,这里的马可以让他随便看。

先前听这人说,他是王朝有品秩的群牧使,那就是官了。可看他的样子,一身士卒穿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把腰刀,怎么看也就是一个寻常士卒。

不过,看他的眼睛,不像是王朝人。那黑脸汉子虽然有些恼怒,可面上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安达儿走到马厩尽头后,看着那些马儿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军爷看上眼的吗?”黑脸汉子问道。

这里的马本来就是拉车的辕马,在安达儿的眼里,都算不上马。所以,安达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拉车尚可。”

那黑脸汉子心说你来这里不就是挑选能拉车的马吗?怎么这还不满意了。

“不好意思,请问这茅厕在哪里?”安达儿突然捂着肚子说道。

黑脸汉子指了指东南角方向,说了句“在那处,你自家去吧”。

安达儿在这马厩里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让这个黑脸汉子生烦心,不想再跟着自己。现在听到他说让自己去的话,心里便是大喜,赶紧便向那里跑去。

黑脸汉子看着安达儿走了,骂了一句也走了。

安达儿走到那处茅厕前后,转脸看了看身后,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就走了进去。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老何说的那处茅厕,可自己又不能问这里的人,这里有几处茅厕,就只好站在这处臭的出奇的茅厕里看着。

粪坑看上去很深,倒是和老何说的差不多。只是,没看见那根绳子。安达儿想了想,看到墙角处立着一根木棍,便咬咬牙拿起那根木棍伸进粪坑里搅着------

搅了几下后,安达儿就觉得这粪坑里不仅仅只是那些屎尿。他又搅了几下,然后慢慢把木棍挑了起来,木棍那头明显挑起了什么东西。

等那东西从浑浊不堪的污水中露出来时,安达儿被吓了一跳。木棍挑起来的,竟是一副骨头架子。

安达儿赶紧松手,连那根木棍也都丢进粪坑里了。

直娘贼,还真的像老何说的那样,这里面有死人骨头。

安达儿赶紧出了茅厕,看看四周无人,便大摇大摆的向那些屋子走去。

走到一处屋子的门口时,安达儿凝神一听,便伸手将屋门推开了。

屋里那些原本或坐或躺着的人一看到一身士卒打扮的安达儿进来了,顿时都是一惊。有几个还将手伸到了铺盖下面。

安达儿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惊慌样子一般,拱手说道“诸位,可曾看到一位黑脸汉子?”

“你是谁?你找他做什么?”一位身着黑衣的人站起来问道。

“温店主让我来此挑选马匹,这黑脸汉子原本是陪着我的,只这一转眼的工夫,却看不到他了。”说话的时候,安达儿盯着这位穿黑衣的人,把他的模样记住了。

“姚七?”穿黑衣的那人想了一下说道。

“哦,是叫姚七,温店主交待过。”安达儿装作想起来的样子。

“你过来,带这人去找姚七,告诉他,不要让生人在这里乱走。”黑衣人显然是这帮人的头头。

一位长的短小却很精悍的汉子走了过来,指着门外说道“走吧。”

安达儿又拱手说道“打扰了”,心里却记下了这里的人数。

刚刚走出来,安达儿就看见那个黑脸汉子正在院子里找自己。看到安达儿从这处房屋出来了,黑脸汉子赶紧跑过来说道“怎的来了这里?”

不等安达儿回话,那位短小精悍的汉子却喊道“姚七,怎么做的事?让这生人在这里乱跑。”

姚七赶紧陪着一副笑脸,说着“我这就带他走------”

两人又向马厩走去,安达儿看到那扇门关上后,就笑着说道“二十多条汉子,挤在一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姚七扭头看着安达儿,一脸不解的说道“你莫不是眼花了吧?哪有这许多人。”

安达儿笑了笑,说道“没有这许多人,那就是我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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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请君入瓮

萧冉带着老秀才和周继,一大早就来到了河西郡府衙门口。看着门口两旁的那两只獬豸,萧冉就想起自己要把它们的独角掰下来的话。

河西郡是借地开府,竟然也摆出这般气势,比起那处州衙,倒是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不过,萧冉打听到自从这河西郡府衙设在此地后,并州城内的治安便归河西郡府衙管了。

想必是那州府衙门级别甚高,不愿意管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吧。

周继跑过去递了名刺,站岗的士卒接了,向里面跑去。没一会,上次见过的那位文官出来了。

萧冉见了他,也不多说,拉着他便向门口走去。

“萧爵爷,何事如此慌张?”那文官被萧冉扯得走不稳脚步,就连忙问道。

“我的人失踪了,你们管不管?”说着,萧冉等人已经进了府衙大堂。

“何人失踪了?”郑郡守从后堂转了出来。

萧冉松开那文官的手,拱手对郑郡守说道“我的管家,昨夜一夜未归。”

郑郡守笑了笑,说道“这并州城里,烟花柳巷,你那管家------”

“他不是那样的人。”萧冉喊道。

郑郡守捋着长须笑了笑。

萧冉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后说道“人是在这城里丢的,你们就要给我找。”

“找、找,我这就安排人去找。”郑郡守说着挥手让那文官去安排。

看到萧冉还坐在那里,郑郡守就问道“萧爵爷还有何事?”

“有事。”

“何事?”

萧冉站了起来,拱手作揖,伏身说道“谢过郑郡守。”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郑郡守作势要扶萧冉。

“我说的不是找人这事。”萧冉立起身子来后说道。

“哪是何事?”郑郡守有些糊涂了。

“郑郡守,你知道我在镇西关做过二十多天的带兵将军,吃的就是河西郡供给的军粮。”萧冉正色说道。

萧冉在镇西关做带兵将军的事情,郑郡守早已知道。现在萧冉突然说起这事,郑郡守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河西郡供给镇西关军粮一事,已有数年,你不过只是吃了二十几天,不必谢我。”郑郡守说道。

“不是我要谢你,我是代表镇西关数千戍守边军谢郑郡守的,没有郑郡守的供给,那些边军士卒便要挨饿。”萧冉说话的语气极为认真。

没想到郑郡守听了后,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河西郡赋税专供镇西关,是早年间朝廷定下的。要说这专供也有好处,那就是能保障镇西关所需,不至于让戍边将士没饭吃。

河西郡有六个县,六县赋税养着一个镇西关没什么问题。想比其它郡县,河西郡的赋税便要轻松一些。

这本是好事,对河西郡的老百姓和府衙的人都是好事。可好事也有办坏了的时候。比如并州府衙自持是州府,管着全州的赋税收缴,就在前几年下了命令,让河西郡先把赋税交到并州府库,然后由并州府库再下拨到镇西关。钱还是河西郡的那些钱,只是,要经并州府库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倒手,里面又有了猫腻。比如,这运送钱粮的损耗,就要河西郡的百姓承担了。

想当初朝廷为什么要实行河西郡专供,就是因为河西郡被胡人蹂躏的厉害,而镇西关就是河西郡最大的屏障。朝廷的意思就是,你河西郡把镇西关的将士养好了,他们就会拼命保你们平安。

河西郡的官员百姓知道朝廷的意思后,就对镇西关爱护有加,这该交的赋税,都能足额上缴。

直到并州府插了那么一杠子后,河西郡的官员百姓就有了意见。本来只是河西郡和镇西关之间的事情,你并州府掺和进来做什么?

所以,郑郡守就有意拖延,不把赋税交到并州府库中去。梁州牧催的急了,郑郡守便把当年朝廷的旨意拿出来说事,弄得梁州牧也没有办法。

现在,萧冉竟代表广大边军将士谢自己,让郑郡守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兵吃粮,粮出自民,兵民都认为是本分,什么时候有人说过一个谢字啊!郑郡守有些感动,觉得眼前这萧爵爷是个明大理的人。

“镇西关众将士可好?”这话郑郡守就有了回礼的意思。

“不好。”

“不------”郑郡守愣了。

“据我所知,镇西关催要军费的人,马上就要来这里了。”萧冉慢慢说道。

郑郡守沉默了。自己压着赋税不交,这镇西关的军费已经拖欠了多时。可自己就是把赋税交到并州府库,镇西关的将士就能领到军饷了吗?

那并州府库早已空空如也,就是自己把赋税交上去,也不过是被并州府衙的人挪为它用。

“他们该找的是梁州牧吧。”郑郡守漠然说道。

“镇西关守不住,倒霉的可是河西郡的老百姓。”萧冉不怀好意的说道。

“镇西关已久无战事,想必------不会出事吧。”郑郡守喃喃的说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可是从西胡杀回来的,胡人是怎么想的,我比你要清楚。”萧冉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郑郡守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萧冉。

萧冉和郑郡守都知道那位把钱粮库借空了的贵人是什么人,也都知道此事就是到了朝廷上,也不一定有结果。所以,两人都等着对方问自己。

过了好一会,郑郡守沉不住气了,拱手对萧冉说道“萧爵爷,你看此事------”

萧冉原本是站着的,现在却坐了下来,看到郑郡守拱手行礼,就赶紧站起来回礼道“此事无解,除非------”

“萧爵爷,事已至此,有话便直说吧。十年前,我见过你父,大将军的风采今日犹如在眼前------”

萧冉赶紧打断他,说道“郑郡守,先不要说从前往事,眼下这事,你要听我的。”

郑郡守眼前一亮,说道“萧爵爷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萧冉坐下来说道“不太成熟,倒是可以试试。”

郑郡守嘴角抽动了几下,心说你今日不是来让我找人的,是来拉我入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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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风起并州

为什么郑郡守看到萧冉有了主意的样子,就知道萧冉那个主意必定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一番。

郑郡守已经为官二十多载,又在这并州城里与梁州牧周旋了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萧冉那点小心思。

郑郡守断定,萧冉最后肯定是要把手中那张兑换文书变现。

“说来听听。”郑郡守坐了下来。

“这城中治安归河西郡管辖,我的管家失踪了,郑郡守可利用此事,在这城中大张旗鼓,广造声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寻人行动。”

“此为何意?”郑郡守有些纳闷。

“意思就是说,郡守很在意爵爷府上的人。”

郑郡守没有说话,心里想着这么做倒不是不可以,可和镇西关将要来催要军饷一事有什么关系。

“镇西关守军和我关系很好,等他们来时,看到郡守对我府上之人如此重视,必然不会为难河西郡。”萧冉说着,指了指并州府衙的方向。

郑郡守明白,如果镇西关来人去州府的钱粮库讨要军饷,钱粮库的人肯定会以河西郡没有上缴赋税为借口,把他们打发到自己这边来。

可自己把赋税直接给了镇西关守军,在并州府衙那边就是欠缴赋税。河西郡赋税虽然是专供镇西关的,可历年来,手续是要经过并州府库的。

王朝赋税层层上缴,早已是规制。乡民商铺上缴的赋税,先是集中在县衙,然后由县衙递解到郡府,最后由各郡再上缴到州府。

河西郡虽是专供,可这规制不能不遵守,所以,每年两次的赋税完结的手续是断断不可缺少的。不如此,就是河西郡没有完税。

况且,并州府衙还掌控着河西郡一件事,就是每年赋税的数额厘定。镇西关所需军费,并非历年一成不变。比如战时和平时,还有几年一次的加固城墙等事,都需要额外加拨军费。这些费用,兵部是和并州府来协调的,而不是和河西郡相商。

所以,河西郡在有些时候,就是一个只管着掏钱、掏多少钱自己还说了不算的冤大头。

以一郡之财力供养镇西关,原本是王朝出于各方面考虑,想出的一个办法。可多年下来,利弊皆显,再加上一些官员从中舞弊,现在弄得州、郡、县、还有百姓都不满意。

前些日子,梁州牧将并州所辖各郡的府库搜刮一空,而郑郡守利用专供之便,硬顶着没有将赋税上缴到府库,这才成了并州各郡手中最有钱的主。

可这手中的钱自家却说了不算。就是那些花钱的正主来了,自己也没有办法给他们。

眼前这位爵爷说,可以让他们不来这里闹,倒是给自己排忧解难了。可这萧爵爷与自己没有什么交情,自己刚才提到他父的时候,他还故意打断自己,不让自己说下去,想必就是不想与自己有什么情义在里面。

想到这里,郑郡守问道“此事萧爵爷不会是白做的吧?”

萧冉冲着郑郡守竖起大拇指,满面笑容的说道“郑郡守是个明白人。”

“说吧,你想让本官做什么?”

“等梁州牧向你催要赋税的时候,你把我这张兑换文书给他,就说是河西郡上缴的赋税。”

郑郡守看着萧冉,心里想着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自家这张文书着想啊!

可眼下也只能这么办。要是等到镇西关那些军汉来了,这并州头疼的就不只是自己了。于是,郑郡守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看到郑郡守不太愿意的样子,萧冉就有些不高兴了。自己是来给你排忧解难的,你这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做出一副苦瓜脸是怎么回事?

“郑郡守,不要忘了找人的事。我的管家现在生死不明,他在镇西关时,和高、韩两位将军,交情可深着呢。”萧冉站起来说道。

“萧爵爷放心,我这就加派人手,把这并州城里里外外查找一遍。”

“告辞。”萧冉大踏步走了出去。

郑郡守正待起来相送,萧冉已经出了大堂。这时候,那位文官进来了,低声对郑郡守说道“府君,当真要找吗?”

“找,不但要找,还要做出挖地三尺的样子。”郑郡守说道。

看到那文官还不明白,郑郡守指着外面说道“且不说这萧爵爷的管家丢没丢,那镇西关的守军要来催要军饷定是真事。既然他答应本官不让那些军汉来这里闹事,本官就与他合作一次,看看这位逼死孙将军,斩杀孙驿长的爵爷,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说到这里,郑郡守看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并州城也该刮风了。”

先前出去一趟只是做做样子的那位文官,见了郑郡守这般模样,拱手一礼后,转身便出了大堂。不多时,河西郡所属府兵便已列队完毕,领头的统领从那文官手中拿过老秀才画的画像后,看了一眼,顿时就有些发蒙。

只见画像上那人,一张四方大脸上被重墨划了一道。那统领以为是画着画像的人失手在那人脸上画的,便有些生气的看着那文官,脸上的意思便是此画像上那人如毁容一般,让我们如何查找此人。

“你等记着,此人被胡人在脸上斜砍了一刀,有此记号便甚是好认。”那文官说道。

这统领这才明白,这重墨画的是那道伤疤。既如此,只要找这脸上有伤疤的就对了。

凭画像找人,最难的就是画像上那张脸没什么特点,那些士卒见了与画像差不多样子的人,就要拿着画像与那人比对,既费工夫又无效率。

老秀才画的这张,上面最突出的就是老何脸上的那道伤疤,那统领就觉得这差事想也不难。

可他没有料到,画像上的人正躲在驿馆里生病。那夜在粪水里泡了多时,又被凉水数次浇身,老何便发起了高烧。

萧冉于是下令,除了两个伺候老何的府军,其他任何人也不能靠近。驿馆中人本来就不喜欢有人在这里长病,听到萧冉这么说,倒也乐的不管不问。至于是谁长病,只要不是那位萧爵爷就行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铃儿姑娘

虽然并州驿馆的驿卒们都在庆幸长病的不是那位爵爷。如果是爵爷长病,那麻烦就大了。

首先,驿馆要为他寻医找药,还要拨出专人伺候。其次,这驿馆中病倒了一位爵爷,就要报告给府衙。而那些府衙里的官爷来这驿馆探病,驿馆里的驿丞就要小心伺候着。最后,这爵爷的病好了还罢,若是经久不愈,这驿馆就权当供着一位祖宗了。

好在长病的是一位下人,而他的主人又不用驿馆的人帮忙。不但不用那些驿卒帮忙,还笑着对那些驿卒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些驿卒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此处是官驿,这些驿卒平日里做的,就是伺候那些来此驿馆驻留的官爷和他们的家眷。和萧冉这样能笑着和他们说话的不多,说客气话的就更少见了。

这两日一直战战兢兢的驿卒们,都觉得这萧爵爷好像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一个动不动就挥刀杀人的恶魔。

有传闻说,这萧爵爷把大树驿的驿长和武驿全都杀了,还逼死了一位将军,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没边的人。可看到萧冉一脸笑吟吟的和他们说话,那些驿卒便想着这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真的假的且不说,萧冉这会就很暴躁。

安达儿回来后告诉他,老何说的那处地方,确实有死人骨头。

“那木棍探下去,并不到底,却能挑上来那东西,想必里面不是一个。”安达儿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犹在心惊。

“老何说,那些人把他扔进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想来此事他们常做。”萧冉想着温店主笑眯眯的样子,就想着自己被这么一个笑面虎盯上了。

“萧爵爷,此事只能报官了。何管家是人证,那处茅厕就是物证,不管那温店主与梁州牧有什么交情,这杀人毁尸的罪名,他是脱不了的。”安达儿说道。

萧冉摇摇头,心里想着温店主好像对郡主很感兴趣,怕是真动了府衙的人,那温店主把郡主一事说出来,就是大麻烦。

“此事我等知道了就好,先不急于动他。郑郡守已经答应在城中搜寻老何,我等先看看热闹再说。”

“我等知道了。”安达儿和老秀才等人都点了点头。

萧冉实际上是在拖时间。石雎已经去了镇西关,等镇西关来人还需要一些时日。自己现在想走走不了,不如就趁此机会,把那座钱粮库的事情解决了。

一座空空如也的钱粮库,若是此时胡人来了,无钱无粮,怎么打仗?

三年无战事,这府库就敢不备战,真真的是记吃不记打的货色。

此等货色,留着何用?

铁了心要动钱粮库的萧冉,知道这后面牵着梁州牧,就想着这州牧毕竟是正三品的高官,把郑郡守拉进来,就是最好的搭档。

不过,萧冉也知道,钱粮库里的钱,是那位李校尉借走的。而那位李校尉表面是校尉,实际身份有可能是王爷。这样的货色,萧冉可不想惹。

所以,萧冉只想着在解决自己手里那张兑换文书的同时,敲打敲打那位州牧就行了。再有就是,镇西关是边陲重地,若是出现欠饷一事,势必对戍边不利。

若是能让河西郡恢复之前那样,赋税直接专供与镇西关,不用再让钱粮库经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镇西关,自己和那些回来的人,在那里流过血流过汗,怎么说也与那里有些交情。镇西关出了乱子,自己也不愿意。

想起自己在那里做了二十多天的带兵将军,萧冉就觉得这镇西关与自己有缘。

萧冉抽空去了驿馆的后院一趟。这处驿馆有专门招待那些官员随行家眷的地方,就在驿馆的后院。郡主与枣儿娘俩就住在后院。

只要这里住进了女眷,那些驿卒就不过来了。所以,这里要比前院清净许多。

萧冉先看了看躲在这里养病的老何,看到老何吃了老秀才配的药后,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萧冉就放心了。

再到枣儿娘俩住的那处去看了看,枣儿见到萧冉后,便把在裁缝铺里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顾大嫂却捂着胸口说道“当时我站在布帘后面,心都要跳出来了,唯恐枣儿说漏了嘴。”

枣儿却不愿意了,也拍着胸口说道“娘亲,你怎么小瞧我?公子哥哥交待的事情,我都记在这里了。”

萧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顾大嫂说道“那些话我们大人说,那温店主未必会信,枣儿那样说,他不至于全信,也不能不信。”

“公子哥哥,他为什么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枣儿喊道。

萧冉想了想,自己教给枣儿的那些话好像还真的都是真的。郡主没有父母,跟着自己一路来了东土,改名叫欧阳铃儿,与老秀才以父女相称,可不都是真的吗?

当然,除了枣儿自己赌气般说出的那句“只要她不给公子哥哥做妹子------”

不做妹子可以做媳妇的。萧冉笑着拍了拍枣儿的小脑袋,在心里想着。

郡主住的那间屋子就在隔壁,萧冉与顾大嫂告辞后,就来到郡主的门外。看到屋里有灯光,萧冉知道郡主还没有休息,就隔着窗户说道“铃儿姑娘,我可以进去吗?”

“萧爵爷,早上是你说的,我不可以见人,你难道不是人吗?”屋里传来郡主冷冰冰的声音。

萧冉今天一大早对郡主说,你要禁足几日,不可以见人。萧冉原本的意思是,郡主不能见外人,可早上事情多,萧冉的话就简略了点。

有人打听郡主这事,萧冉不想让郡主知道。就是枣儿母女,萧冉也特意嘱咐了。

急着找郡主的人,肯定与西胡有关系。一旦被人坐实了郡主在自己这里,自己这个爵爷就有与胡人交好的嫌疑。而郡主,就要落入朝廷之手,后果是什么,萧冉想也不敢想。

现在郡主生气就生气吧,等这并州城里的事情了结了,自己就把真相告诉她,到时,她想怎样就怎样,自己绝不难为她。

想到这里,萧冉对着窗户说道“铃儿姑娘,晚上天凉,多盖点啊!”

屋里灯光瞬间灭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暴躁的本钱

萧冉知道郡主是真的生气了,整整一天,郡主也没有走出那间屋子。

到了第五天,郡主还是不出门。萧冉便有些急了,让顾大嫂再次去看看。

顾大嫂回来后,笑着对萧冉说道“她就是生你一个人的气,看到我给她带去的那些衣服后,高兴着呐。”

萧冉一听放心了,就笑着说道“温店主把衣服送来了?”

“送来了,还送了几匹绸缎,都是很值钱的。”

顾大嫂本就会做衣服,温店主送来的那些绸缎,顾大嫂选了些好看的,给郡主做了几身。

“嫂娘,你告诉郡、哦,铃儿姑娘,那些衣服先不要穿,等到了永安再穿。”萧冉说道。

“小叔放心,我这就去对她说。”顾大嫂知道这些衣服后面肯定有事,就也不多问。

顾大嫂走后,周继就走了进来,对萧冉说道“这城中的府兵跟疯了一样,专找那些脸上有疤的。有一人脸上蹭了一道灰,也被他们盘问了好一会。”

萧冉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说让他们找人,这怎么弄得像是在查人?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声势弄得大一些,那些鬼魅魍魉就不敢出来了。

那日早上,萧冉听到屋顶上传来那些声音后,越想越不放心,就让人上到屋顶去看了。当时屋顶的雪还没化,屋顶上就留下了几个人的印记。

“好像在那里趴了很久的样子。”从屋顶下来的那名府军说道。

若是他们是为了郡主而来,那温店主就最可疑。安达儿在那家车马店看到了七八个黑衣汉子,样子十分精悍不说,还藏有兵器。

那日躲在屋顶上的人,十有就是那些黑衣汉子。

这处驿馆里有守卫,不过也仅仅就是夜里四处走走,还有站在驿馆门口不让那些闲人进来而已。萧冉就让自己手下的那些府军,分成两班日夜值守,这几日倒是没发生什么状况。

“石雎已经走了五天了,今日也该回来了吧。”萧冉自言自语着。

就在这时,一名府军跑了进来。他边跑还边喊着“来了来了------”

萧冉心里一喜,想着是不是石雎回来了,便站起身问道“是石校尉回来了吗?”

那府军喘了一口气说道“不是石校尉,是李统领。”

萧冉一惊,赶紧向外面跑去。到了院子里一看,独臂汉子正在院门外下马。看到萧冉后,独臂汉子急跑两步,到了萧冉面前后喊道“小爵爷,我来了。”

萧冉嘴里说着“好好、来了就好”,一边向院外看去。

“小爵爷,甭看了,他们还在后面。”独臂汉子乐呵呵的喊道。

“你这是------”萧冉看着独臂汉子说道。

独臂汉子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说道“小爵爷,借一步说话。”

萧冉将独臂汉子领进屋里后,急忙问道“不会是你自己来的吧?”

“不是,还有十多名府军随后就到。”独臂汉子回道。

“那些人呢?”萧冉想到独臂汉子护卫的那些残缺之人。

“小爵爷-------”

原来,独臂汉子等人遇到了去镇西关送信的石雎。石雎告诉独臂汉子,萧冉等人在并州城遇到了麻烦,独臂汉子就急了,想要带人连夜赶往并州。

可石雎说,萧爵爷让你护卫这些残缺之人,你若是擅离职守便是失职。

于是,独臂汉子就留下了十名府军继续护送那些残缺之人,而自己带着十几名府军连夜便朝并州来了。

“你是在哪里遇到的石校尉?”萧冉问道。

“我等离开镇西关只一日,就遇到了石校尉。”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暗暗算了算,石雎应该是三天前就到了镇西关。

看到独臂汉子一脸笑呵呵的样子,萧冉突然问道“你等怎么拖到这么晚才出发?”

独臂汉子一听萧冉话里有埋怨的意思,瞬间就变了一副哭脸说道“小爵爷,你等是奉旨当日便走了,把那些人留给了我。他们不能骑马,也不能步行,好在高将军帮忙,让人去集市雇了牛车。”

“那也用不了这些时日吧?”萧冉又说道。

“只这雇车就用了五六天,我一想这近千人上路,不准备充足了怎么能行,就求韩将军给我等准备一些粮草。没曾想韩将军却说,军中缺粮,让我等等几日,那粮草就送来了。

这一等又是三五日,也没见粮草送到,我怕耽搁的太久,小爵爷不愿意,就擅自动用那些余钱,买了粮草后才动身。”

说着,独臂汉子脸上就有了愧色。

萧冉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看到独臂汉子不说了,就问道“你说镇西关缺粮?”

“是,不但缺粮,还欠饷。”

“我在那里时,没听说有这缺粮欠饷的事啊!”萧冉自言自语的说着。

“那韩将军说,之前从没发生过此事,就想着也许是路上耽搁了,也就没说。”

萧冉点点头,又问道“你等来这里的时候,中途歇过没有?”

“歇过马。”

萧冉明白了,独臂汉子等人赶往这里的时候,除了歇过马,其它时间都是日夜兼程。如此算来,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到了这里。这速度,快要赶上驿卒六百里加急了。

不知石雎几天能回来?萧冉心里想着。

“小爵爷,不知何事烦忧?”独臂汉子问道。

萧冉一怔,看着独臂汉子有些着急的样子,就笑着说道“你先休息,等吃饱喝足了,我再告诉你。”

说完,萧冉把周继喊了过来,让他带独臂汉子去吃饭。

独臂汉子见了周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胖了不少嘛”。

周继就笑着领独臂汉子去了饭厅。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独臂汉子带领的那十几名府军也到了驿馆。这时候,驿馆里就热闹了起来。那些驿卒看着这些风尘仆仆、但见了萧冉都是一副高兴的样子的府军士卒,脸上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驿馆里来过的官员多了,没见那个官员的手下见了自家主人会乐成这样。不但见了自家主人傻乐,还浑身透出一股杀气。

只看他们穿的那身甲胄,就和萧爵爷带来的那些士卒不一样。那些甲胄看上去就不一般,必然和那些府军一样,是经历过阵仗的。

“别傻乐了,人先吃饭,马儿把草料喂上,待会爵爷有话要说。”独臂汉子朝着那些府军喊道。

听到独臂汉子的吆喝声,那些府军还没动弹,院子里看热闹的驿卒倒是先忙了起来。他们有的向饭厅的方向跑去,也有的向前牵了那些宛地良马,向马厩的那边去了。

现在知道这萧爵爷为什么有那那些传言了,手下有这些杀气腾腾的府军,杀人还用自己出刀吗?

萧爵爷脾气暴躁,自有暴躁的本钱吧。那些驿卒心里都这么想着。



第二百三十六章我要杀贼

萧冉看着在驿馆院中列队完毕的府军,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些府军都是跟着自己一路从西胡杀回来的,他们年纪普遍偏大,有的两鬓都有了白发。

他们都杀过人,杀过胡人。不管以前他们是士卒还是刑徒,现在,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爵府的府军。

他们都没有家。当初从那一千多人里面挑选府军的时候,萧冉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无家者”。

无家便无牵挂,无家便会把主人家当家。前面是无家者的常态,后面则是他们的心态转变。萧冉想让他们回归一个大家庭,想把他们变成和张甲赵乙一样的人。

“府军,战死。”

当初草原上张甲和赵乙的喊声犹在耳侧。

想当年自家那位大将军老爹手下有一百名府军,分为甲乙丙丁戊五队,还将五名带队的队正改了名,叫做张甲赵乙周丙王丁

自己是男爵,按照王朝规制可有五十名府军,也分为五队,带队的队正却不用改名。他们已经无家,再没了姓名,就再也没有光大门楣的机会了。

现在站在萧冉面前的只有三十二名府军,这是萧冉自己带了的那些再加上独臂汉子带来的那十多个。虽不满员,可等萧冉等人换了衣甲,穿上那套高将军“主动”送的、本就是萧冉等人从西胡带回来的甲胄后,这院子里便是一片杀气腾腾的气势。

萧冉摸摸腰间束甲的皮带,又顺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陌刀,心说自打得知屋顶上曾有人窥探之后,自己便是一身士卒穿着。谁知道那些想知道郡主身份的人,是不是还想着捎带着要了自己的小命。

大树驿孙驿长和那些武驿刺杀自己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自己和府军都是一样的穿着,估计也能迷惑一阵吧。

现在,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手,穿着自家老爹留下的甲胄,就是要告诉这并州城里的人,我是萧冉,是萧爵爷,今夜我就要把这城中的那些鬼魅魍魉杀个干干净净。

我要让这城中的人记住此夜,记住那个传说中脾气暴躁的萧爵爷。不是我动不动就想杀人,而是人不犯我,我则万事皆好。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众人听着,府中管家老何,前几日在这这并州城中突然不见了。这河西郡查找了数日,到此时还是音信皆无。何管家大家都认识,虽然样子难看点,可也是一个好人,从没有饿着大伙。”

说到这里,萧冉把眼前这支队伍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看到他们脸上,都有了气愤的模样。老何手里有账,这些人分的那些钱暂时都由老何管着。他们支用花费,都要找老何。现在听说老何丢了,就和他们的钱丢了一样。

这些府军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把那些钱都换了那张文书,也还不知道那张文书的兑换日期遥遥无期。若是知道了,他们不敢和萧冉算账,那座钱粮库他们是敢碰一碰的。

捡了的命,又是无家拖累之人,谁惹他们跟谁急。

“既然他们找不到老何,咱们就自家找,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算。我府中的人,一个也不能少。”最后这句,萧冉喊得很响。

“你们听到了吗?以后你们当中有人丢了,萧爵爷也会使这大的力气找你们。”独臂汉子在一旁喊道。

“听到了,我等拼了命也要把何管家找回来”那些府军喊着。

驿馆的院子虽大,三十多人七嘴八舌的一喊,树上栖息的老鸦也被惊飞了。萧冉看看躲在一旁瞅着这边的那些驿卒,还有站在驿卒身后的驿丞,心说我就是要弄得动静大一些,让那些鬼魅魍魉有准备,到时杀个痛快。

抬头看看天色,已是傍晚,萧冉看了一眼身边的独臂汉子,说了声“出发”。

独臂汉子举起独臂,朝着院外一指,喊了声“甲队先出”。

第二百三十七章围之攻之

在并州城西的一条背街小巷里,此时正有几个人站在这里。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骑军的衣甲。他们像是在这里已经呆了有些工夫了,显得有些无聊的样子。

这些人领头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将军,他看着巷口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身后那些骑军都站在马下,默默地看着他。

没多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来,那将军的眼皮跳了一下,脸上也微微露出笑意。这时候,一个站在他身后,穿着麻布衣服、用一块麻布蒙脸的人对他说道:“想是来了。”

那将军正正衣甲,满面含笑的向巷口处走去。

那支马队并没有进到巷子里来,只是从马队里走出一匹栗色的马,上面坐着的正是银盔银甲的萧冉。

“萧爵爷,别来无恙。”不等萧冉下马,那将军便抱拳说道。

“高将军,让你久等了。”说着,萧冉跳下马来。

今日匆匆来到并州的,不仅仅是独臂汉子和他手下那些府军。最后一批进入并州城的,是镇西关守军高将军和他的部下。

高将军到了并州城外时,遵照萧冉信中的嘱咐,没有去驿馆,而是让石雎先去驿馆报信。萧冉得知高将军也快马加鞭的来了,心里顿时大喜,就让石雎带着高将军和他的手下,先行来到了这里。

一人两马,拼了命一样向并州赶来的高将军,此时见到萧冉,倒是想说几句亲热话,可想到此次见面非同寻常,便收敛笑容,正色问道:“萧爵爷,你信上说这并州城里有坏了良心的,想要坑镇西关将士的血汗钱,可是真的?”

“高将军,比那还严重。”说着,萧冉把高将军拉到一边,又把有人想方设法打听郡主身份的事情说了。

高将军早已知道郡主的身份,现在听到萧冉这么一说,便断定这并州城里有和胡人勾结的人。

“萧爵爷,你说的那人就在那处院子里吗?”高将军低声说道。

“正是。”萧冉说道。

“既如此,先把他擒了再说。”高将军握着刀柄说道。

“先不急,待我问过话后再说。”萧冉转身看着那个身穿麻布衣服、还用一块麻布蒙着面的人。

那人急走两步,来到萧冉近前后,扯下面罩说道:“萧爵爷。”

那人扯下面罩后,露出一张面瘫脸,脸上豁然一道斜着的刀疤。此人正是老何,一个时辰以前,正是他悄悄离开驿馆,把高将军等人带到此地的。

“那处有什么动静?”萧冉问道。

“回爵爷,石校尉带着高将军手下的骑军,已将那里围了,想必他们知道有事,也断然跑不了。”老何回道。

“好。”

萧冉又转过身,拱手对着高将军说道:“有劳高将军了。”

“萧爵爷不必客气,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按事先说定的,我围之,你攻之。”高将军抱拳回礼。

“好,你围之,我攻之。”说完,萧冉转身向那匹马走去。

温店主的马车店是一处独立的院落,前后左右都有街道通过。此时高将军带来的那些骑军分布在那些街道上,把这处院落围了个结结实实。

院中的人早已看到外面反常的样子,可是,不管他们是想从大门出来,还是从院墙上下来,都被那些骑军张开的弓弩吓了回去。

没办法,温店主只好亲自出来,想找带队的统领说话。哪曾想他刚一开口,就被那些骑在战马上的骑军喝了回去。

“闲杂人等,不许通行。”不管是谁想出来,那些骑军都是这么喊着。

温店主想不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看墙外那些骑军不像是并州军,更不是河西郡的府兵。他站在门后看了好一会,心里突然想到这些骑军好像是边军。

若是边军,会不会是镇西关来的?可温店主想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这边军来此做什么。

后来,温店主让人上到屋顶上,看看四周有什么动静。结果,从屋顶下来那人说道:“这四周被围住的,只是这家车马店。”

温店主一听,这才有些慌神。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边军了,让他们大老远的来这里围自己。

不过,到底是心中有鬼的人,只是慌了一会,温店主就想到了自己暗中的身份,是不是被人知道了?

莫不是西胡来的人在镇西关被抓了,把自家这里供了出来?温店主想了想也不对,若是被人供了出来,那裁缝铺怎么没被围?

那里可是自己与西胡来人密谈的地方啊。

十年之中,自己谨小慎微,丝毫不敢大意,才在这并州城中站稳了脚跟。不但站稳了脚跟,还把生意做到了官家。

怎么今日就被边军围了呢?

温店主仔细想了想最近所做之事,除了绑架那位爵爷的管家之外,其它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想到绑架老何,温店主就想到这几日那些府兵跟疯了一样,在这并州城里找那些脸上带刀疤的人。

他们想不到吧,那人就在这院中,估计只剩一副白骨了。温店主觉得这事也没出什么纰漏。就是自己这里最近丢了两个人,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过,丢了的那两人是这里的正经伙计,跟自己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没什么牵扯。自己手下那些死士,都是以车夫的行当做掩护,就是这店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做什么。

既然没出什么纰漏,这边军围着这里做什么?温店主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匆匆走到一处屋子前,在门口定定神后,便推开了那扇门。屋里那些人早已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像是在等着他。

“边军突然包围我处,事必有因。若是他们只是这样围着,我等便不必慌张,等他们进来了,再做计较。若是来者不善,你们切要记住,拼死也不能落在官军的手里。”温店主厉声说道。

“主人放心,我等以死报效主人,必不贪生。”屋里站着的那七八个人齐声说道。

温店主看着这些自己已经豢养了多年的死士,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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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跪地免死

十多年前,一个年纪很轻,眼神却十分凶狠的人,一手牵着两匹马,另一只手拎着一颗胡人的脑袋,目中无人般的走在这并州城里。

并州城刚刚才被胡人劫掠过,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只是扫了这人一眼,就在自家冒着黑烟的屋子旁忙着。着火的房子,呻吟着的家人,都在等着那些侥幸躲过胡人弯刀的人。

那人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切,牵了马就在这城中走来走去。他漠然的样子被一些心里有气的人看到了,那些人就在心里想着,不过是一位狠人杀了那些落单的胡人,抢了那胡人的马来到了这里罢了。

那个牵着马的人在与人要吃食的时候,说的是一口河西话。人们便想着那河西郡被胡人糟蹋的更厉害,听说十不存九,剩下的一成人就要迁来并州了,人们便估计着这人也是从那里迁来的吧。

只是,能杀了胡人,夺了他们两匹马,倒也稀罕。

这时的并州城并不比别处好多少,四处冒烟不说,还到处都躺着被胡人砍死的人。

那人在城中走了几圈后,将手里的人头仍在一处着火的地方,就牵着那两匹马去了一处院落。

那处院落就是现在的车马店。那时,这里只是一家被胡人烧杀殆尽的大户人家。那人明显是看中了这处偌大的院子。

后来,这个并州城几乎人人都有印象的人,就靠着那两匹马做起了运货的生意。

再后来,人人都知道了这位温姓车马店店主。很早的时候,他就有了十几架马车,手下有了二十多个伙计,成了这城里的富户。

人们只知道这温店主做的是运货的生意,却不知道他暗地里还有私下里的生意。别人不能运的货,他可以运,别人做不了的生意,他可以做。

比如,没人敢往镇西关方向运送铁锅,温店主就敢。再比如,并州到河西郡最偏远的那个县的食盐买卖,就一直是这处车马店控制着。

而且,从东边来的那些稀罕货物,只要委托给温店主,就能运往并州各处,且能盈利。换成别家接了这活,就有可能人货两失。

一来二去,这温店主就成了这并州神一样存在的人。

可温店主最大的生意,却是与胡人做的。

利用车马之利,温店主可以将并州境内所有驻军的情报告诉胡人,也可以把胡人想要的东西卖给胡人,然后,还可以把胡人想卖的东西买走,换来更大的利润。

要说温店主是胡人的谍子,那不准确。温店主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只是,这商人有点狠,也有点无耻,为了钱什么也肯干。

刺杀萧冉是一笔买卖,查清楚那女子是不是郡主,也是一笔买卖。就是与萧冉商讨那张兑换文书,同样是一笔买卖。

豢养这些死士,温店主同样觉得是买卖。那些人的命,温店主早已买下来了。

温店主看着那些死士,心里想着今夜就是这些人该还命的时候了。

温店主接过一位黑衣人递过来的刀,握在手里掂了掂后,然后招手让那些人靠过来------

车马店外面,萧冉看着天色已黑,就让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选择夜晚动手,是萧冉特意安排的。并州城中百姓甚多,如果动用这么多人马围攻一家车马店,必然引起慌乱。

虽然高将军带来的边军早已把这四周禁了,可包围圈外面远处,白天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拖到夜晚动手,虽然有些不便,可至少不那么引人注意。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说的就是今晚吧。

萧冉想到这句话,竟觉得自己带着这些人做这事,有做坏事的意思。不是吗?若是今夜来此的人,不是穿着士卒的衣甲,和那些盗匪有什么区别。

“萧爵爷,已经准备好了。”周继跑过来说道。

萧冉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知道里面一定是落了门闩不说,还顶上了圆木。院墙虽然高,想想办法也能爬上去。不过,萧冉就怕那些人从墙上刚露出头,就会招来一片弩箭。

萧冉和自己这些府军最擅长的是马战。爬墙头这种事,应该是镇西关那些步卒干的,萧冉不会干。所以,萧冉事先让人准备了几只大号的挠钩。那些挠钩都是铁制的,是这并州百姓用来打捞掉进水井里的东西用的。

现在,那些挠钩都已经搭在了墙头上。挠钩后面拴着的长绳也绑在了几匹马的屁股上,只等着萧冉一声令下,那些马就会窜出去。

萧冉看到二十多名府军早已搭好连发弩,另外一些人手中的火把也烧的正旺,就高声喊道:“破。”

话音刚落,那几匹马上的府军手里的马鞭就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那些马儿一受痛,便牵着长绳向一边奋力冲去------

只听“轰隆”一声,正对着萧冉等人的那面墙,连同那扇大门都倒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中,随着院墙倒塌,那些府军手里的火把便向院子里扔了过去------

那些火把在夜色里翻滚着,如旋转着的火龙一样,落在了面前的院子里。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里,顿时一片通明。火光中,温店主和那些死士正站在院子里,手持刀弩,等着萧冉等人破门攻进来。

可没想到,院墙一瞬间便倒塌了,自己也暴露在一片火光中。

就在温店主等人瞅着面前那片扬尘发愣的工夫,萧冉又喊了一声“放”。

这一声提醒了温店主,他迅速向一棵树后面躲去同时,还没忘了喊了一声“避箭”。听到喊声后,那些黑衣人也迅速向就近的地方躲去。

弩箭穿过尘埃,咚咚咚的一阵乱响过后,院内的树上,土墙上,当然还有两名黑衣人,都被弩箭射了个正着。

“跪地,免死。”萧冉大吼一声。

接着,身旁那些府军也齐声喊着“跪地,免死……”

声势高昂,那些人听了心里顿时一惊。可他们毕竟是杀过人的死士,只凭一声喊,是断然不会放下手中的刀的。

不但不会放下刀,他们还紧紧盯着那处扬起尘土的地方,手中的刀也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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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缠斗

院墙倒塌扬起的尘埃,现在成了一道屏障。外面的不敢轻易冲进去,里面的则虎视眈眈,等着那些人冲进来。

尘埃慢慢散去,躲在大树后躲过了第一次弩箭劲射的温店主,看着不远处火把亮光下,骑在马上的那黑压压一片披甲人,知道今日断然躲不过去了。

只是,他到此时也不明白,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边军,为什么要对自己下黑手?

自己与边军交好多年,难道那位孙将军死后,那些军汉就如此快的翻脸了吗?

果然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拿刀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跪地免死?哄谁啊!

温店主朝躲在另一颗树后的一位黑衣人招招手,那人便突然跳了出来,将早已拉开的弓弦松开了。

嗖的一声,那支突然疾射而来来的羽箭射在一位府军的甲胄上,发出“当”的一声。

接着,又有几支羽箭飞了过来……

院里院外的这两股人,相隔不过只有二三十步的样子,几支突然飞来的羽箭,顿时让骑马立在外面的这些府军乱了一会。

可也就是那么一会儿,那些府军便恢复了原样。估计是害怕那些连发弩再次激射,那些黑衣人射出几箭后,就又躲了起来。

萧冉看到自家这边没有什么伤亡,就举起陌刀对着院内喊道“进”。

随着萧冉的话音刚落,一排十几名骑军同时向前逼近。被挠钩拉开的这处豁口很大,足够十几匹战马齐头并进。

盔甲反光,腰刀也被地上的火把照亮,闪着阵阵寒光。躲在树后的温店主见了,心里倒是有些坦然了。

他知道那些骑军不会再用弩箭朝这边乱射了,就拎着腰刀站了出来。

“是何人要害我?”温店主终于把这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喊了出来。

先前看到边军围着车马店,温店主让人出去问那些骑在马上,满脸尘土的骑军,为何要围着自家。那些骑军不但没好气,还恶狠狠地朝问话的人喊着“闲杂人等,不许通行”。那时候,温店主就想找那带兵的将军,问一问他“是何人要害我”。

明摆着,围的是自家,哪有什么闲人要通行,无非是不让自家的人出去罢了。那时候,温店主就知道,这是有人要害他。

没人回答他,马队正中,一名府军用腰刀指着他高声喝道“跪地免死。”

“让你们带兵将军来说话。”温店主不甘心的说道。

说完,温店主握紧腰刀,斜指着地面的腰刀映出道道火光。

那府军看到他摆明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就想着萧爵爷说过话,“最好是活捉。实在不行,死的同样也有赏”。

这名府军将腰刀横担在马背上,举起那只独臂向后招了招。

这时,温店主才看清楚,这队骑军领头的是一个独臂人。温店主顿时胆气大增,突然发力,率先朝面前的那队骑军扑去……

萧冉原本想着不过是一处车马店,里面躲着些见不得光的蚍蜉小人。只要把那里围住了,别让他们跑了,其余的事都是手拿把攥的,稳得很。

派独臂汉子带骑军逼进去,就是为了压住里面的气焰,让他们心生害怕,自动放下兵器受擒。

这处院子里长着十几颗大树,若是厮杀起来,骑军并不占优势。所以,萧冉交待独臂汉子,不要过于靠近,免得被温店主的人缠住了。

若是两军缠做一团,外面这些人再多,也必然使不上力气。

那曾想,独臂汉子一举手的工夫,温店主就真的带人冲了上来。

温店主和他那些手下速度极快,脚步只在地上点了三两次,就跃到了那队骑军前面。

温店主此时只有六名手下,却都是不要命的家伙。到了那些府军面前后,手中

第二百四十章李代桃僵

萧冉在院外连喊带叫跃跃欲试的样子,被高将军看到了,不免又在心里腹诽着。

到底是年少,不知道这两军如此对阵,要的就是速战速决。如此缠斗下去,吃亏的不定是谁。

不是高将军腹黑,是因为高将军看到那些黑衣人明显比那些府军要灵活许多。他们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已是厮杀了这么久,不但没有被府军砍了,还将府军砍伤了好几个。

若不是那些府军都穿着甲胄,说不定就要被那些人砍死几个。

要说这甲胄确实是好东西。特别是这些府军穿的,都是老何他们在土城制成的加强版。一般的刀砍箭射都能挡住。

可在这院中,与府军对阵的是那些身形甚为灵活的黑衣人,那些府军身上的甲胄,此时就成了拖累。这种重甲,天生就是骑在马上穿的。步战,还是以步卒穿的衣甲为好。

萧冉也发现自家那些穿了重甲的府军,在那院中步战不占优势,就想着怎么让他们退出来,褪去甲胄后再战。

这些府军当中,有许多人原先就是边军中的步卒,只是有了马后,才成了自家的府军。只要褪去甲胄,他们就会方便许多。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独臂汉子喊道“小爵爷,只这几个人,还用不着你亲自上阵,我现在就------”

萧冉看到,独臂汉子又被温店主缠上了。

萧冉有点恼火,看着院中明显比人家多出来的那些府军,心里就有些生气。自己身边只剩不到十人了,难不成为了那些蚍蜉小人,自家这边还要倾巢而出?

那还不被高将军等人笑死。

这时候,萧冉听到高将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像是盹的受不了了一样。

“萧、萧爵爷,你自家在这里打着,我先眯一会。”说完,高将军拢着身子,竟真的像是在马上睡着了一样。

萧冉看到他的样子,在心里骂了一句“终究是胡人,马上吃马上睡的功夫甚是了得”。

看到高将军睡觉,萧冉就对周继说道“你还记得那些鼓点吗?”

“记得。”周继向前一步说道。

“你那唢呐能学百鸟叫声,能不能学鼓声?”萧冉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周继想了想说道“这鼓点能吹出来,鼓声就要差些了。军鼓鼓声厚重,这唢呐------”

萧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说道“能吹出来就行,你现在就吹个群狼捕食。”

群狼捕食,是镇西关步卒操练的一种阵法。原先的名字叫做群龇围食,萧冉嫌弃这名字拗口,看过那阵法后,就随口改成这叫法了。

周继拿出唢呐,心说这萧爵爷是打算不让高将军睡觉了。于是,周继便模仿军鼓声,断断续续吹出一串高亢的音节。

骑在马上的高将军被吓了一跳,睁开眼后看到是周继在吹唢呐,就恨恨地骂了一句。骂归骂,高将军再也没有睡觉的想法了。

院中正在鏖战的独臂汉子等人,突然听到高亢的唢呐声后,顿时一怔。可接着那些府军都明白了那意思,这唢呐声虽不如军鼓声沉重,可如鼓点一样的节奏却是如军令一样,在命令大家变阵。

于是,那些府军便三人一伙,把一名黑衣人围在当中,奋力砍杀着------

这下,那些黑衣人就有些被动了。一个就被人家三个死死地盯着,不管怎么蹦跶,都同时有三个人砍他。

不多时,两个黑衣人就被府军砍翻了。

这两位黑衣人被砍翻后,场上的形势就更有利于府军这边了。其余的每个黑衣人,现在都被四名府军盯上了。

四人打一人,完杀!

萧冉看到形势已是大变,心里便想着自己早该带面军鼓来的。

独臂汉子带着四名府军,把温店主死死地围

第二百四十一章爵爷留步

看到眼前这人不是温店主,最懵逼的就是老何了。

今日躲在远处告诉众人,那个从车马店进进出出四五次的精壮汉子,就是把自己抓来问话的人,也就是那夜自己在驿馆外看到的那人。后来,萧冉告诉过他,那人就是温店主。

所以,带着高将军那些人来此,并负责指认温店主的就是老何。可天亮时还见到过温店主进进出出几次,这会就被掉包了。

老何又急又气,手里的刀便向前送了送。

今夜这许多人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抓温店主,可人家却说自己不是温店主。不但老何傻眼了,就连独臂汉子嘴角也是一抽。

老何更想不明白的是,此人见了自己,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被他们劫来的刀疤脸。可看他的样子,竟像是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扔进粪坑的事。这他么的就更可气了,不是见了自己没死应该惊讶的吗?

“说,温店主去了哪里?”老何的刀尖动了动。

“我家主人去了哪里,你等不必知道。”那人冷冷说道。

老何正待进一步威胁他,就看见这人惨然一笑,身子向前一挺……

老何情知不妙,连忙抽刀,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噗呲一声,这人喉间喷出的鲜血就飙了老何一脸……

就在老何逼问那人的时候,萧冉已经走了过来。两人说的话,萧冉都听到了。现在看到老何一脸血的样子,又看看躺地上那人,萧冉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等的赏钱没了。”

独臂汉子嘴角一抽,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是他自家寻死。”

萧冉瞪了他一眼,吼道“还不快找。”

众人一听,就赶紧呼啦啦的散开了。

看着那些府军屋里屋外的翻腾,萧冉又挨个把地上那些黑衣人看了一遍。看完后,萧冉脸上现出一副漠然表情。

一个活口也没有,若是再找不到温店主,自己心里那些疑问怎么解?温店主想知道郡主的身份,驿馆屋顶那些人,还有,他哪来的勇气说,“镇西关可凭此文书来钱粮库兑换,我保证绝不拖欠”。

不过是一家车马店的店主,怎么就把王朝军供一事,说的如此轻巧?

“再过来几个人,把那些草料堆,还有屋顶房梁,总之只要能藏住老鼠的地方,都不许放过。”萧冉疯了一样的喊道。

高将军走了过来,对着萧冉皱眉说道“那些围着此处的士卒说,没见到有人跑出去。”

萧冉没好气的回道“地上走着的,他们自然没不见!若是从这里飞出去,或是地下钻出去的……”

说到这里,萧冉突然如顿悟过来了似的喊道“众人听好了,这院里院外,各处都要仔细查找,看看有没有地道之类的。”

那些府军一听,又在屋里屋外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高将军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样子,撇撇嘴对萧冉说道“萧爵爷,想必这里用不到我等了。这一夜未睡,身子疲劳的很,不知那驿馆中的酒菜尚温否?”

萧冉瞥了他一眼,挥手说道“走吧走吧,我自家找就是。你到了驿馆找那驿丞,就说我说的,把那些好酒好菜摆上,让弟兄们放开吃。”

高将军笑了笑,抱拳说道“那就谢过萧爵爷,我等告辞了。”

其实这两人都明白,天色渐明,高将军和这些边军再留在这里,等到河西郡的府兵来了,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还有,高将军和这近百骑卒来到并州,本就十分扎眼。若是有那些早起的人,看到车马店如此模样了,就会认为是边军所为。到时,有那多事的,说高将军纵兵作恶就有些麻烦了。

高将军着急来到并州,本身就有更要紧的事。而萧冉也不想让高将军为这事背锅。所以,高将军走的正是时候。

萧冉看到东边天色已经开始放亮,心里就有些着急。因为萧冉知道,郑郡守的府兵就要来了。

萧冉怎么知道府兵就要来了?并不是萧冉会算,而是事先就和郑郡守说好了。

这会儿,那些同样一夜未睡的府兵,恐怕就躲在一处看着这边呢。

“萧爵爷。”

萧冉突然有人喊他,就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府军推搡着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

那人听到府军喊萧爵爷,顿了顿,也赶紧喊着“萧爵爷、萧爵爷”

那府军脾气甚是暴躁,听到那人一连声的喊萧爵爷,抬腿就踢了那人一脚。

那人挨了一脚后,踉踉跄跄的向前跑了几步后,一头就扎在萧冉的面前。

萧冉看着扑倒在自己面前这人,就有些纳闷的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摇摇头,紧接着说道“我认识您手下那位群牧使爷爷。”

群牧使爷爷?萧冉自然就想到了安达儿。可萧冉接着就在心里腹诽着,安达儿有那么老吗?

看到萧冉像是想起了了什么似得,那人接着说道“那爷爷来此挑马的时候,是我陪着的。”

萧冉明白了,定是上次自己派安达儿来这里相马的时候,与这人认识了。

看着仰面看着自己的黑脸汉子,萧冉说了声“站起来说话”。

那人赶紧爬了起来,可看到旁边府军阴沉沉的脸色,又赶紧跪了下来。

“萧爵爷,我这样就挺好。”黑脸汉子有些害怕地说道。

萧冉没理会他,对旁边站着的府军说道“把安达尔找来”。

那府军走了后,萧冉看到旁边有条长凳,就走过去坐了下来。跪着的那人见了,也趋步过来了。

萧冉看他跪着走路的样子挺好笑,就尽量屏声静气的说道“你是这店里的伙计?”

那人刚说出个“是”,萧冉就听见有人在西边那处偏房里喊道“快些来人”。

那人喊得声音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萧冉对着黑脸汉子吼了一声“不许动”,就跳起来向那边跑去。另外几名府军也听到了喊声,此时也跑到了那处偏房前。

看到萧冉过来,一名府军挡在他面前说道“爵爷留步。”

萧冉伸手拨开他,向那处偏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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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狄刀

萧冉拨开挡着自己的那名府军,向发出喊声的那间偏房走去。走过去的时候,还没忘了将陌刀抽了出来。

还没进门,萧冉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这院中也被砍死了几个人,可那味道要比这里小的多。

“谁在里面?”萧冉没有急着迈进去,停在门口厉声问道。

“萧爵爷,是我,安达儿。”回话声竟有些发颤。

萧冉听出是安达儿的声音,就迈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后,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萧冉见了里面的情景,也是大吃一惊。

只见屋里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有十几具尸体。在安达儿举着的火把光下,一个个都是死相很难看的样子。

萧冉屏住呼吸,转眼看了看安达儿。

安达儿脸色惊恐的说道“我进来后便是这样了。”

萧冉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又没说是你杀的。”

说完,萧冉蹲下身子,看着离脚边最近的那具尸首。

这是一个穿着麻布衣裙的女人。只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早已被鲜血染透了。

再看这人的脑袋,竟是耷拉在一旁,和身体只有一点皮肉连着。就看这刀口,竟像是一刀就将颈骨砍断了。

下手竟然如此狠重。萧冉在心里说道。

再看看另外那些尸首,也和这穿衣裙的女子一个样子,都是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

“萧爵爷,你看这边。”安达儿颤声说道。

萧冉转脸看向安达儿看着的方向,只看见那处墙角处,还躺着两个孩子的尸首。

“去,把那人叫来。”萧冉对着门口处站着的一位府军喊道。

那府军转身跑了,不多时,就将那个黑脸汉子拎了过来。

那黑脸汉子被那名府军仍在门口后,一脸慌张的看着屋内。等他看到里面的惨象后,啊了一声后,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他这一吐,屋里这两人也差点没忍住。

萧冉待气息略微平和下来后,看到黑脸汉子也吐得差不多了,就对着趴在门边干呕的黑脸汉子说道“你等会再呕,先看看这屋里的都是什么人。”

看到黑脸汉子还是干呕着的样子,他身后站着的那名府军就一脚踏在他后背上,恶狠狠地说道“某家替你拍拍背,你就不这么难受了。”

说完,那名府军脚下用力一踩,黑脸汉子吃不住痛,就嚎了起来。

这一嚎,他倒是不干呕了。

“爵爷问你,这些都是什么人?”安达儿说道。

黑脸汉子看到安达儿,嘴角动了一下,然后就说道“看着好像是我那些同伴。”

地上那些人早已身形不辨,都泡在血泊中不说,脸面也被血污了。屋里只有安达儿举着的一只火把,灯火摇曳下,更显得这里阴深深的,这黑脸汉子也就不敢确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些人。

“进去细细看了再说。”身后那名府军揣了他一脚。

黑脸汉子啊了一声后,慢慢向屋里爬来。不是别人不让他站起来,实在是他已经被惊得站不起来了。

他爬到一具尸首旁仔细看了后,脸上竟现出悲痛之色。

“杨大伯啊------”黑脸汉子嚎了起来。

等他嚎过几声后,萧冉说道“你再看看其他几个,是不是你都认识的。”

黑脸汉子慢慢爬起来,就那么蹲着把那些尸首挨个看了一遍。

“萧爵爷,除了这女的和那两个孩子,其余众人皆是与我一起在这车马店做活的。”

“这女的和那孩子是什么人?”萧冉问道。

“这女子和那孩子,是温店主的老婆和儿子。”

萧冉一听,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温店主的老婆孩子竟也死在了这里,萧冉心里别说有多震惊了。

“知道是什么人杀死他们的吗?”过了片刻,萧冉才问道。

黑脸汉子摇了摇头。可他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从血泊里拿起了一样东西。

萧冉等人一看,发现黑脸汉子从血泊中拿起来的竟是一把刀。

安达儿眼疾手快,不等黑脸汉子举起刀,手中的腰刀便抵在了他的胸口处。门口站着的那名府军见了,急忙冲进来挥刀向黑脸汉子后背劈去。

不等那名府军的刀劈下来,萧冉抬腿就是一脚,将黑脸汉子踹倒在血泊中。

萧冉抬手制止住那名府军,说道“他不是想杀我。”

“萧爵爷英明,我确实不是想杀你,只是想让你看一看,这就是温店主常用的那把刀。”

萧冉将他踹到的时候,那把刀已经脱手了。现在,看到两把刀就悬在自己脑袋上,黑脸汉子也不敢捡拾那把刀了。

萧冉朝着那名府军使了个眼色,那名府军低头将那把刀捡了起来。萧冉看到这把刀早已被血糊住了,就有些纳闷的问道“你如何看出此刀就是温店主的?”

黑脸汉子躺在地上,看着萧冉说道“此刀比那些人佩戴的那些,要弯一些。”

黑脸汉子这么一说,萧冉也觉得此刀和边军中常用的那些刀有些不同,看上去,刀背确实要更弯一些,倒是和胡人的弯刀有点相似。

萧冉不顾那把刀上已是血糊糊的了,伸手将那把刀拿过来细细看着。看了一会,萧冉就断定这不是胡人用的弯刀,却也不是王朝士卒用的那种腰刀。

萧冉想着安达儿走南闯北见识颇多,会不会知道这种刀是哪里的,就转头问道“安达儿,你见过这种制式的刀吗?”

哪知安达儿却没有回答。

萧冉抬眼看去,看到安达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安达儿,我问你话呢。”萧冉再次说道。

“萧爵爷,此刀不是王朝所制,也不是胡人所用------”

萧冉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是不认识那些刀。

“此刀是我北狄所制,是军中最为常见的狄刀。”安达儿咬牙说道。

“什么什么,你说这是什么刀?”萧冉却没有听明白。

“狄刀,也叫做北狄刀,为北狄兵所配。”安达儿一字字说道。

萧冉看着安达儿那张脸,心说怨不得你认识,这刀说不定就是从你老家来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阿史那安达儿

不过,一把刀也说明不了什么。萧冉瞅了安达尔一眼,慢慢说道“不过一把刀而已,至于跟见了亲人似的吗?”

屋里血腥味甚浓,萧冉这句话在屋里这几个人听来,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觉得萧冉这话最扎心的,还是安达尔。

于是,他指着那把狄刀说道“此刀虽不是我的亲人,但定是我的族人所有。”

萧冉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愿意了,嚷嚷着说道“没完了是吧?非要和凶手攀亲戚是吧?”

安达儿伸手拿过那把狄刀,在萧冉拿过的那处抹了抹,原本一个不太明显的红色宝石就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此刀镶有红色宝石,是我阿使那家族专用。”安达儿正色说道。

萧冉愣了一下,想起郡主和花木狸的弯刀上也镶有宝石,无非是代表身份尊贵和此物是贵族所用罢了。这把狄刀刀柄顶处所镶宝石,虽然大一些,看上去也更值钱些,就成了阿史那家族专用,萧冉是真的没有想到。

“既然是你家的,是不是说温店主也是你的家人,或者说,这里有阿史那家族的人啊?”萧冉不想让安达儿掺合进这件事里,就话里有话的提醒他道。

哪曾想见了此刀就有些失态的安达尔却有些急了,拿着那把刀说道“那温店主自然不是我家族中人,这里也定然没有阿史那家族的人。只是,这刀在此却是蹊跷的很。”

萧冉看到黑脸汉子十分专注的听着,就对安达儿摆摆手,说了声“出来说话”。

安达儿跟着萧冉向外走去,身后那府军对着黑脸汉子吼道“你老实在这里呆着”。说完,也出来站在门口处守着。

来到院中一颗树下后,萧冉皱着眉头对有些呆痴的安达儿说道“那屋里被杀了十多个人,且都是这店里的伙计和温店主的家人。此刀明显就是凶器,等到郡守等人来了,肯定会有麻烦。”

“可是这刀……”

“这刀是凶器,是温店主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凶器,你记住了吗?”萧冉凶巴巴的说道。

安达儿被萧冉一顿凶,像是醒过来了一样,拱手低头说道“谢爵爷提醒,安达儿记住了。”

说完,拿着那把刀向那间偏房走去。

独自在屋里的黑脸汉子看着一屋子的死人,既伤心又害怕,看到安达儿拿着刀进来,顿时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一边死命的磕头一边喊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那日你来此相马,小的对您可是恭敬的很啊!”

安达儿一看他这样,心里一动,就没有把刀放在原处,而是拿刀指着他说道“过会爵爷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若有半句瞎话,这里躺着的也不差你一个。”

黑脸汉子一听,顿时把脑门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嘴里还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出去吧。”安达儿说道。

黑脸汉子一听,赶紧连爬带跑的向门外去了。安达儿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狄刀,然后将刀轻轻放在了一具尸首旁边。

此刀主人若非遭遇不测,断然不会将此刀丢失的。安达儿站在屋内仰面想着。

可想到自己那把刀十年前也失去了,安达儿就想着这刀的主人或许还活着,只是和自己一样,被人将刀缴走了。

十年前,安达儿久战力竭,如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一个狼兵走到他身边,只是那么轻轻一抽,就将他那把镶着红宝石的狄刀从他手里抽走了。此情此景,安达儿想起来就心痛不已。

这把刀不是自己的那把,是属于一个叫阿史那科罗儿的人。阿史那科罗儿,是安达儿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兄弟。

刀柄上的那颗红宝石,就是安达儿亲自给他镶上去的。科罗儿是北狄王子,怎么会在这处车马店中?

安达儿出了那处偏房,看向北方的逐渐明朗的天空。那些几颗残星的下面,就是他的家乡。

我该回家了。安达儿在心里说道。

院中树下,黑脸汉子再次跪在了萧冉面前。萧冉已经知道屋里的死人除了温店主的家人,其他的都是和黑脸汉子一样,在这里做活的。

萧冉想知道的是,别人都死了,为什么这黑脸汉子却没死。

“小的今日、哦,昨日下半晌看到这里被外面那些军爷围了,就琢磨着必有祸事……”

“慢着,把你怎么琢磨的先说一说。”萧冉心说看不出你心思还挺多的。

可一想到那些人都死在偏房里了,这人还活生生的跪在自己面前,萧冉就觉得这人至少比那些人心眼要多。

“这车马店里,这几日无端少了两个人。”黑脸汉子说道。

萧冉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少的。让那两人少了的那位,就站在自己身后呢。

“这店里少了人,主人却不闻不问,是不是有些奇怪?”黑脸汉子看着萧冉说的。

“你问谁呢?”萧冉瞪眼说道。

“爵爷息怒,我是……”

“继续说。”

原来,被老何弄进粪坑淹死的那两人,都是和黑脸汉子一样,在这家车马店里做的是喂马铡草、装货卸货的活。

所谓马无夜草不肥,那夜管着给马上夜草、捎带着守夜的那个倒霉蛋,就被老何勒死了。

黑脸汉子说,这两人不见了,温店主不但不找,还嘱咐黑脸汉子等人,说这几日城中的府兵正在查找什么人,不让大家多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冉就想到自己让郡守把找人的声势搞得大一些那事。

没想到这温店主心里有鬼,怕把府兵招来,就不让黑脸汉子他们找人。如果不是这样,那些府兵若是知道这车马店也有人失踪了,肯定会来这里询问。

想必温店主怕节外生枝,故而权当这里无事,把店中少人一事瞒了下来。

可就凭此事,这黑脸汉子就逃过一劫吗?

还真是这样。

死的那两人和黑脸汉子平日里无话不说,现在突然不见了,温店主还不管不问的,黑脸汉子就不愿意了。

这几日,干活时就不上心了,只要得空他就想办法偷懒。

昨日看到这里被围,又看到温店主像没头苍蝇一样进进出出的,黑脸汉子心里害怕,就琢磨着这里面有事。

只是,他也无法出去,就想到这几日他偷懒时,都是钻进草料堆里藏着。于是,他就乘人不备,又钻进了草料堆里,直到被府军找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地遁

萧冉相信黑脸汉子说的都是真的,也知道他没有看见偏房里那些人是谁杀的。就看黑脸汉子见到那些死人时的样子,就不像是装出来的。

让黑脸汉子又看过那些黑衣人后,萧冉才知道,这里就少了温店主一人。

“知道温店主去哪了吗?”

黑脸汉子摇了摇头。

“知道那些人平日里都做什么吗?”

黑脸汉子点了点头。

院里被独臂汉子等人杀死的那些黑衣人,平日里只管着运送货物,其余事情一概不管,与黑脸汉子等人也无交集。

倒是与大树驿那些武驿有几分相似。萧冉在心里想着。

独臂汉子等人回来了,只看他们的脸色,萧冉就在知道他们没有找到温店主。

难不成这人飞了?萧冉眼角的余光看到黑脸汉子,发现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看到萧冉等人都看着他,黑脸汉子心里就有些发毛。他指着刚才进去过的那处偏房说道“有一日,我明明见到主人进去了,便想着有事要求他,就跟了过来。”

说到这里,他看着萧冉,像是在等萧冉开口问他。

“继续说。”

“我在那门外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出来,就在门外叫了他一声。”

说到这里,黑脸汉子又看着萧冉不说了。

独臂汉子想必比萧冉还急,就抬脚踢了黑脸汉子一下后,吼道“你是金口玉言吗?要等萧爵爷说个请字,你才肯说?”

黑脸汉子挨了一脚后,就不敢再耽搁了,着急忙慌的说道“我见他没有应声,就斗胆推开门进去了。可进到里面一看,却没有看到人------”

不等他说完,独臂汉子转身就向那处偏房跑去------

将那些死人都抬了出来后,独臂汉子忍着血腥味,把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这温店主是老鼠吗?”独臂汉子指着墙角的一个鼠洞说道。

萧冉看了一眼,说道“他肯定不是老鼠,定是还有其它的洞口,只是你没找到罢了。”

独臂汉子抬头看向屋顶,说道“难道是飞了不成?”

萧冉已经细细看过四周的墙面,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青砖垒的墙面,勾缝也十分均匀,只是被府军拿刀刺过后,留下了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

萧冉捶了捶墙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显得墙壁很厚实的样子。

这墙上没有机关,屋顶上也没人,就是说温店主既没有上天,也没有藏于墙壁后,那他只有地遁了。想到这里,萧冉让人取来一支火把。

虽然天色以明,可这屋里还是显得有些黯淡。等火把取来后,萧冉拿着烧着了的火把,蹲下身子在地上细细的看着。

地面也是用青砖铺的。只是这些青砖早已变成黑红色,看上去有些瘆人。十余人死在了这里,这地面上铺着一层粘稠的血液,踩上去便是吧唧吧唧的动静。

看到萧冉在做这事,独臂汉子便不愿意了,抢过萧冉手里的火把后,略带埋怨的说道“小爵爷想做什么,告诉我等一声就是,何必要亲自在这污地里?”

萧冉没有做声,指了指独臂汉子脚下。

独臂汉子将脑袋使劲低下去,除了看到一些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后,再没有发现异常。

独臂汉子将头抬起来,有些纳闷的看着萧冉。

萧冉用手指在地上沾了一下,然后把指头举到目瞪口呆的独臂汉子面前。

“小爵爷,这------”

“我脚下的血迹依然新鲜,你那处却已凝固,就在这一间房内,怎会有此差别?”

萧冉话音刚落,独臂汉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对旁边那几个府军喊道“速去院中取了铁镐来。”

两名府军匆匆跑了出去。

萧冉站了起来,将手指上的血迹擦了,对独臂汉子说道“你等小心些,堤防有冷箭。”

独臂汉子拱手说道“小爵爷自去歇着,我等自会小心。”

萧冉走到院中,看着早已大亮的天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在偏房中吸入的那些秽气都要呼出来一般。

老何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道“萧爵爷,府兵带队的统领派人来问,何时过来合适?”

“告诉他,半个时辰后。”

“是。”

老何正要走,萧冉又叫住了他。看着老何一脸血污的样子,萧冉笑着说道“你不要洗脸,就这模样等着他们过来。”

老何应了一声,又看着身上的衣裳说道“这衣衫------”

“待会去哪里滚上几滚,就和你那日的的样子差不多了。”萧冉指着院中的一块空地说道。

老何说了声“是”后,便离开了。

那晚老何回到驿馆的时候,身上满是污秽。可萧冉不能再让他跳进粪坑里,就只能让他把身上弄得脏一些,尽量像被人关了数日,且受了折磨的样子。

别忘了,这老何应该是现在才找到的。若是一身干干净净的样子,那些府兵这几日就是白忙活了。

找到老何的功劳,应该送给那些府兵。这一点,萧冉早就算计好了。

过了没多久,一名府军来到萧冉面前,抱拳说道“爵爷,李校尉请您过去。”

萧冉已经听到偏房里挖地面的声音停了,就站了起来朝那里走去。

偏房里,一些碎砖块夹杂在土里堆在一处,屋子地面上,赫然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

“小爵爷,没有冷箭偷袭,也没回音。”独臂汉子说道。

“扔两个火把进去。”萧冉看着洞口说道。

“要烧着的吗?”独臂汉子想是怕把地下藏着的人烧死了,就问了一句。

“你说呢?”萧冉斜了他一眼。

独臂汉子看到萧冉的眼色,顿时明白了,赶紧让人将火把点着了,然后一前一后扔进洞口里------

火把落到底下后,还在呼呼燃着,且火苗更大了。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说道“此洞有出口,速速派人下去。”

独臂汉子一听就急了,赶紧看看那些府军,然后指着身材略痩些的那几个说道“你、你、还有你,速速下去。”

那几名府军三下五除二,便将甲胄卸了下来。

萧冉看到为首那名正是那位年长些的斥候,就从腰上把手弩拿了下来,递给他说道“若是不能活捉,死的也无妨。”



第二百四十五章府兵统领

听到萧冉的话后,独臂汉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自己带着府军奋战,这了句“你等的赏钱没了”。这会又说死活无妨,这爵爷说话就可如此随意吗?

萧冉早已看到独臂汉子的脸色难看,暼了他一眼慢慢说道“在院子里时,能抓活的却没抓到。这洞里想要抓活的,难。”

“那些人想来就是与我等拼命的,如何活捉?”独臂汉子争辩着。

萧冉瞪了他一眼,他就赶忙闭嘴了。

那名斥候将手弩的弦紧好后,说了句“我等去了”,就要往洞里跳。

萧冉拉住他,指了指那些碎砖石。斥候明白他的意思,捡起脑袋大的一块就向洞里扔去……

洞里并不深,看上去也就是一人多深的样子。碎砖落到洞底后散开了,火把光也随之忽闪了忽闪。众人等了片刻,发现下边并没有什么异样事情发生。

于是,萧冉对着那名斥候点点头,那斥候就轻轻一跃跳进了洞内。

估计此洞下面藏着的那个地道口不是很大,只见那名斥候蹲下身子看了看,抬手就朝地道里发了一箭。

斥候发出这一箭后,身子便贴在一侧凝神细听着。过了一会,斥候没有听到什么异样动静,就朝上招了招手,另外两个府军就将腰刀咬在嘴上,作势要下去。

“记住了,无论如何,你等要回来一个报信。”萧冉对他俩说道。

两位府军嘴里咬着腰刀,也就不回话了,朝萧冉抱拳一礼后,就先后跳进洞内。

萧冉安排独臂汉子带人等在这里,自己就向外走去。来到院子里后,萧冉看到自家的十几名府军正站在倒塌的院墙处,面对着外面,不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靠近。

萧冉独自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院中没有他想象的那些土堆。

萧冉原想着只要看到土堆,就可以估摸出屋里那地道大约挖出去了多远。可这处院子里外都很平整,根本没有堆起的土包。

想到温店主在这里已经经营多年,萧冉就想着那些挖出来的土说不定早就化整为零,利用马车之便运出城外了。

萧冉把那个黑脸汉子叫过来一问,果不其然,前些年这些马车有一次出城的时候,有一辆车上只装着些黄土。

问黑脸汉子是怎么知道车上装得是黄土的,他回答说,有一次装在麻布袋中的黄土撒了出来,从院中一直到了院外,是温店主自己亲自清理的。

再问他这是多久之前的事,回道有那么年了。连黑脸汉子都记不清到底是哪年,想必挖地道一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萧冉想着慢慢走回那颗树下。这时候,他看到老何带着一群穿着河西郡府兵甲衣的人,向这边走来。

看到萧冉站在树旁,老何让那些人停下,只带了一名统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见过萧爵爷。”那统领抱拳说道。

萧冉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大,面相却成熟老练的统领,随口说了句“免礼”。

那统领放下手,正待说话,萧冉却抢先说道“你做这统领多久了?”

“已是三年。”

萧冉哼了一声,说道“这车马店中挖有地道,你知道吗?”

那统领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要说这统领为什么吃惊,全是因为十多年前并州被胡人劫掠一事。

并州城城墙坚固,狼兵缺少攻城器械,带头的那位领主见久攻不下,就一面命令狼兵在城南门每日强攻,另一面却暗暗让人在城北城墙下挖地道。

没几日,城北的地道就挖通了。狼兵趁着夜晚偷偷潜进城去,一把火将并州城烧了大半。

自那以后,这并州城里的守军就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每日在城中巡查时,看看有没有新挖出的土。

十年前这地道是从外面挖进来的,那些被那把大火烧的心惊的州官就在心里想着,那时可以从外面挖进来,保不住以后就有人从里面挖了,引狼兵进来。

未雨绸缪,下这命令的官也算是个明白人。并州城是一座独立的城池,四周都有城墙圈着。若是有了里外相通的地道,这城墙就是摆设。

所以,吃了一次亏的并州官员和百姓,都对着地道一事很重视。

萧冉这些日子在驿馆中无事,就与驿卒们聊天。那些驿卒看到萧冉说话还挺和气,赏钱给的也大方,就愿意把那些见到听到的事情讲给萧冉听。

这城中挖土要报备一事,就是驿卒告诉萧冉的。

所以,当那统领听到萧冉说这院里有地道时,心里便是一惊。

此车马店离并州城西面城墙很近,在这里挖地道,十有八九是通向城外的。

先不说这地道到底用来做什么,只这挖地道的就不是好人。

好人谁挖地道啊!

朗朗乾坤,大道朝天,走在阳光下不是更惬意吗?

“这地道在何处?挖地道的那贼又在哪里?”说着,这统领抽出了腰刀。

“这贼就是绑架我府上管家的那个,至于他在哪里,等一会便知。”

萧冉趁着那统领又急又气,脑袋不太清醒的时候,把绑架老何一事和偷挖地道一事,夹杂着灌进此人的脑袋里。

这种先入为主的做法,就是要给人灌输进去对自己这边有利的第一印象。

此处死人太多,且很多都是百姓。自己那个活捉温店主的计划想必已经落空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事态化小,不要让自己陷进去。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人揪住不放,那自家的麻烦就大了。

萧冉想到这里,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府兵统领,再看看一脸血污、满身污泥的老何,就厉声说道“这温店主私挖地道,绑我管家,还豢养死士,定是与西胡私通,要与胡人一起,杀我以泄愤。”

看到那位统领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萧冉又说道“这位统领,严查秋毫,发现蛛丝马迹后便顺藤摸瓜,不但协助我等将爵爷府管家救出,还力战杀贼,彻底粉碎了温店主的罪恶计划。”

看到那位统领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萧冉又冲着斜上方抱拳说道“此事我当亲自据表,上奏朝廷,为统领请功。”

说完后,萧冉看着那名目瞪口呆的统领,笑了一下说道“你救了一位男爵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张统领

忽悠,实打实的忽悠。不管是站在一旁的老何,还是那位统领,都在心里这样想着。

老何看着自家主人,心里就想着那个在黑河土城振臂一挥,高喊着“带大伙回家”的那位少年将军。这才回到东土多久啊,做了爵爷就变得如此狡诈。

老何想到自己的管家身份,就在心里想着以后这萧爵爷用钱,自己万万不可难为他了。

那统领看到萧冉说完后,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就想着自己见过的贵胄多了去了,可没一个像这位爵爷一样,连我姓啥名谁都不问,就要上表给我请功。

忽悠谁呢?

“这位统领,贵姓?”萧冉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哦,不贵姓张。”这统领楞了一下,赶紧说道。

“张统领,等此事了结,我与郑郡守相商后,便联合上奏,为你请功。”萧冉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一听这话,姓张的这位统领立马觉得萧冉不是在忽悠自己了。这金銮王朝表彰功勋,必须两位官员作保。现在萧爵爷这样说,定是要向朝廷举荐自家啊!

张统领脑子转的快,行动更快。只见他退后一步,突然单膝跪地,抱拳对萧冉说道“谢爵爷举荐,谢爵爷夸奖。”

这统领一点也不傻,昨日郑郡守让他来这里,却不告诉他是什么事,只让他寻一僻静处等着,天亮后便来这里找萧爵爷。由此他便想到,自己这颗棋子,早就在那些大员手里握着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有付出吹灰之力,这萧爵爷就给自己画了一张大饼。

至于这张大饼吃下去会不会噎死人,那就看自己如何做了。

这并州城内的治安归河西郡管,自己是河西郡府的府兵统领。看来,这萧爵爷是要把在这里做的事,都扣在自家头上吧?

那就要看什么事了。若是跟萧爵爷说的那样,自己拯救了并州,拯救了萧爵爷,这功劳自然小不了。

想到这里,张统领看向萧冉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恭敬。

萧冉脸上现出了几分笑意,抬手说道“张统领,起来说话。”

张统领站起来后,萧冉指着那处偏房说道“温店主穷凶极恶,唯恐他人暴露他逃跑的地方,就把这车马店里的伙计和他自家的家人,都骗到那里杀了。”

说完,萧冉示意那些府军把盖着那些尸首的草席掀开了。

张统领看到草席下躺着的那些尸首,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十几具尸首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一个个都是血淋淋的样子,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张统领没有打过仗,也没有杀过人,看了那些尸首后,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都、都是温店主所杀?”张统领战战兢兢的问道。

萧冉挥挥手,一名府军走了过来。府军手里,拿着的是那把狄刀。

张统领看着那把沾满血迹的狄刀,犹豫着伸出了手。

萧冉看到他想接却又不敢接的样子,就在心里发笑。一位府兵统领,竟被一把凶器吓成这样。若是真的有胡人打过来,不用万骑冲击、箭如飞蝗,只吹响那瘆人的牛角号,恐怕这货就吓尿了。

可接着萧冉就在心里叹息着,这王朝武人怕是早已忘战了。

忘战必危!萧冉怒视着张统领,伸手将狄刀拿了过来,一把便塞在张统领手里。

“此刀是温店主杀死那些人的物证,你不仔细查看,如何向上官回话?”萧冉指着那把刀厉声说道。

“这勘查现场,查验证物,自有府中仵作来做,我------”张统领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火炭般说道。

“张统领,这功劳你是不是也要让给那仵作?”萧冉冷笑着说道。

张统领一怔,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带人没日没夜的在城中找人,那些辛苦没人理会。又想到萧冉给自己画的大饼就在嘴边了,此时让给别人,就是狼嘴里夺肉,自己万万没有松口的道理。

想到这里,张统领心一横,抓着那把狄刀说道“此刀样子奇异,断断不是我王朝所制,必是胡夷所留,这温店主勾结胡人,害我王朝贵胄的罪名便是坐实了。”

萧冉转头看了安达儿一眼,看到他如吃了腐肉一般的样子,就暗暗笑了笑。

胡夷,这张统领一句话就把安达儿骂了。

一把造型与王朝士卒所用的腰刀不一样的刀,就把温店主的罪名坐实了。且不管这罪名是真是假,只这草率就让萧冉有些吃惊。

你该去看看那些伤口,再看看这把狄刀的锋利程度,最少,也应该做个试验。不是所有的刀,连砍十几颗脑袋都不带卷刃的。

“张统领,先别着急,那里还有几具尸首,等着你验看。”萧冉又指着另一处说道。

张统领一听,身子便晃了几晃。

还有?你萧爵爷这一夜都在杀人吗?

看着张统领有些愣怔的眼神,萧冉就说道“那些是你与你的这些弟兄的功劳,不过去看看吗?”

张统领一听就知道,那些尸首就是萧冉所说的那些死士。自己必须过去看看,可自己的腿好像有点不听使唤了。

“你等,过去看看。”张统领朝着自己带来的那几名府兵喊道。

那几人相互看了看,就朝那边草席盖着的地方走去。

先前府军掀开的那领草席下,是死状凄惨、在惊恐中被杀的人。等府兵揭开这边的草席后,露出来的就是死相极为凶残的那些死士。

虽然已经想到草席下肯定也是死人。可真等见了那些死人的惨样,那几名府兵见了,顿时惊得叫了起来。

那些死士的死相太凶恶了。一个个都是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

就在这几名府兵胆战心惊的时候,就听张统领说道“你等记住了,这些人都是被你等杀死的。”

那几名府兵一听,差点就尿了裤子。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听张统领又恶狠狠地说道“你等记住了,无论谁问起此事,这杀死贼人的都是我等。若是有说漏了的,害的我等拿不到赏钱,我等的赏钱就由你自家出。”



第二百四十七章死士

张统领恶狠狠地说完那些话后,转脸就换了一副笑脸,对着萧冉说道:“萧爵爷,您看……”

张统领知道自己那些手下的本事,杀死七八个死士而自己这边没有丝毫损失,肯定没人相信。

萧冉知道他的意思,就慢慢说道:“贼人甚是凶悍,我部不敌,幸亏府兵弟兄赶到,连杀数敌,才将贼人聚歼。”

“你等听明白了吗?”张统领朝那些府兵喊道。

萧冉说的很慢,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现在张统领一喊,那些府兵更是连连点头,说着“是、是,我等明白了”。

张统领满意的点点头,对萧冉说道:“萧爵爷,他们与我相熟,到时必不多说。”

“好,你等救了我府上的管家,照理应有一份赏赐。等此间事情了解,你去驿馆找这人就行。”说着,萧冉指了指老何。

虽然老何一脸血污,张统领也早已看到他脸上那道刀疤,张统领也像是不知道老何的身份一样,客气地说道:“这位……”

“我是爵爷府上的管家,姓何。张统领辛苦了。”老何拱手说道。

“哦,原来是何管家,你无事就好,也不枉费我等这些日子的辛劳。”张统领回礼道。

老何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说道:“有劳张统领费心啦,爵爷府上自有厚报。”

老何不说自己却说爵爷府上,这张统领顿时心里一片遐想,觉得这赏赐定然十分丰厚。这下,张统领铁了心要趟这趟浑水了。

于是,张统领一脸严肃的说道:“萧爵爷,这温店主杀人,绑架何管家,物证人证俱全,我这就派人禀报郡守。”

萧冉笑了一下,说道:“你急什么?温店主还没抓到,要不你就去那间死了人的屋子里,先看看这地道是怎样挖成的。”

张统领一听,连忙摇头摆手的说道:“有爵爷府的府军在那里,我等着就好。”

萧冉知道他是害怕看到血案现场,就故意又说道:“那里地面上,血深盈寸,踩上去就是这样子。”说着,萧冉抬起脚,让他看那只沾了血迹的靴子。

张统领见了,就更不敢过去了。

萧冉在心里骂了声怂货,正待说什么,就见那名钻进地道去的斥候从倒塌的院墙处跑了进来。

正纳闷着,那斥候已经跑到了萧冉面前。

“爵爷,那地道没通向城外。”那名斥候喘着粗气说道。

萧冉倒也没觉得奇怪。要是通向城外,这里的人就不用死战了。

“通向哪里?”

“是、是一家裁缝铺子。”

“裁缝铺子?可是东面街头那间?”萧冉急忙问道。

“正是那间,我已留一人在那里守着,自家先回来报信。”斥候说完后,不等萧冉说话,就闪到一旁,站在了老何身后。

“那处店铺也是温店主的。”萧冉有些沮丧的说道。

顾大嫂曾去那铺子里做过衣服,回来就把那家店铺是温店主的讲给萧冉听了。

萧冉说完后,就在心里骂着自己。真是百密一疏,忘了把那家店铺先围了。既然地道通向那里,人肯定早跑了。

“走,去看看。”说着,萧冉便率先走了。

温店主确实跑了。昨夜看到周围情形不对的时候,温店主就想到了跑。

自己身上牵扯的事情太多,若是被边军抓了去,断然没有好结果。

偏房里的地道,就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的。昨夜温店主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孙将军死了,自己这边就被边军盯上了?

并州与镇西关隔着上千里路,那些边军不远千里,竟然跑到这并州城里把自己围了。

我惹你们了吗?先前自家的生意,你们也没少吃拿卡要啊!

温店主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自己怎么得罪边军了。

不过,等他看到藏在地道里的那些银子时,突然想到了萧冉。

这萧爵爷可是从镇西关来的啊!莫非那些边军是他找来的?若是如此,自己绑架他府上管家的事情,必然暴露了。河西郡的府兵在城中大张旗鼓的查找那位管家,也肯定是迷惑自己的,好让自己不防备,被这些边军围在这里。

想到这里,温店主觉得自己没时间搬运这些银子了,还是先保命要紧。

于是,温店主从地道里出来,看着偏房里这些等着搬运银子的伙计,心说原本想等你们把银子替我搬走后,我再杀你们,现在看来,你等活不到那时候了。

等温店主和一名死士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些伙计杀死后,偏房里只剩下几乎吓得晕了过去的女人和孩子。

温店主握着那把狄刀,看着那名死士。那名死士明白温店主的意思,知道他带着老婆孩子是万万逃不走的,就接过那把狄刀,冲着温店主抱拳行礼。温店主点了点头,转身进到洞中去了。

偏房内,那名死士走到温店主老婆身边,挥手一刀就将那女人的脖子切断了。那两个早已吓得哭不出来的孩子看到娘亲趴在了地上,只是傻傻的看着那名死士。那名死士反手一刀,接着刀锋回转,那两个孩子就同时倒在了娘亲身边。

那名死士将洞口掩盖好后,转身就走了出去。从现在起,他就是温店主了。

偏房内,从那母子三人身上流淌出的鲜血,慢慢流到洞口处,将那处洞口的痕迹彻底遮掩了。

只是,此处地面被挖开过,流淌到这里的鲜血有一些就渗透到下面去了。时间一久,这处地方就比别的地方显得干燥了一些。

萧冉蹲在地上看到此处血迹与别处不同,就猜到这下面必有蹊跷。挖开后,果然找到了这处洞口。

温店主从地道的另一端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裁缝铺里的裁缝杀了。然后,温店主将裁缝的尸体扔进地道里,又把洞口遮掩好了。

若是这地道没有被人发现,以后那些银子自己还能拿回来。温店主这么想着,一头便扎进茫茫夜色中。

温店主逃出城后,转身看着黑黝黝的并州城,想着自己当初来这里时,是牵着两匹马的。现在要走了,却是连两匹马也没带走,真正的穷光蛋一个。

“世事无常,萧爵爷,咱们走着瞧。“”温店主对着远处的并州城,恶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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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发财了

萧冉在裁缝铺里看到了那个隐蔽的很巧妙的洞口。这裁缝铺的墙边,摆着一只方方正正的箱子。箱子盖是开着的,里面放着一些衣裳,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斥候看到萧冉一脸不解的样子,就走上前去,伸手把箱子拖到了一边。

萧冉看到此处地面和墙壁上都无异样,就纳闷的看了那斥候一眼。

那斥候笑了笑,也不多说,又将箱子拖回远处,然后将箱子盖盖上,用力将箱子朝墙壁的方向推去------

“哗啦”一声,箱子竟被那斥候推进墙壁里面去了。而原先放置箱子的那处地面上,赫然现出一个洞口。

就在萧冉吃惊的时候,洞口里冒出一个人头。

屋里的人本就被这箱子的巧妙之处吸引了,现在冷不丁的看到洞口里冒出一个头来,顿时都吓了一跳。

“萧爵爷,意外吧?”那人头突然说道。

萧冉仔细一看,认出此人正是随着那斥候下到洞里的人。

不待萧冉开骂,这人又说道“这洞里还有一死人,不知是什么人。”

萧冉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把人拉上来。”

没一会,那死人就被一根绳子拉了上来。萧冉看着这死人的穿着与温店主那些人不太一样,就将躲在一边的张统领喊了过来,问他认不认识此人。

张统领走近后看了一眼,回答说此人就是这裁缝铺的裁缝。

萧冉点点头,就猜着是温店主逃跑时,将这人杀了。一个为了逃跑不留任何尾巴,能把自家家人杀了的家伙,怎么会放过这裁缝。

这裁缝身上没有刀口,拉他上来的时候,脑袋耷拉的厉害,像是被拧断了脖子。

萧冉想着自己连这温店主是什么时候跑的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于是,就张统领说道“这追捕温店主一事,就要仰仗张统领了。”

张统领听到萧冉这么说,心里就想着你萧爵爷能让郑郡守帮你,还请了边军骑军过来,自家还有这些穿着精甲的府军,忙了一夜都没有抓到温店主,现在让我去哪里抓他?

想归想,张统领说出的话却是“萧爵爷放心,只要这温店主还在城里,早晚必会被我抓到”。

萧冉撇撇嘴,心说温店主是傻子吗,还留在这城里等着你抓。不过,客气话还是要说几句的。

“让张统领费心啦。”

“爵爷客气,本就是我等该做的。”

两人客气了几句后,萧冉就开始端详那只神奇的箱子。里外看过后,萧冉就明白了里面的蹊跷。不过是一些设计巧妙的小机关,只是这开启的方式特别些罢了。

可想到车马店偏房里的洞口,萧冉突然意识到若不是上面有血,自己肯定也发现不了。

想到这里,萧冉让人拿过一些水来,将箱子归回原位后,又将箱子拖到一边去,然后把水泼到那里。过了一会,萧冉等人看到洞口那处的水,消失的要快一些。

萧冉拍拍手,说道“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张统领搞不明白萧冉是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年纪尚轻的爵爷有些孩子气。不然,这水泼地上有什么玩头。

萧冉看到张统领等的不耐烦的样子,就说道“这两处的后事,就要你张统领来善后了。”

张统领一听大喜,赶紧拱手说道“爵爷忙了一夜,请回驿馆歇息吧。这善后之事,自有我来办理。”

萧冉知道他的心思,就随口说道“张统领不也一夜未睡吗?”

说完,萧冉就一脸坏笑的带人走了。

张统领看到萧冉离开了,赶紧对手下说道“此处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随我来。”

要说这张统领为什么如此匆忙?实在是因为温店主这家车马店富啊!现在温店主跑了,店里的伙计死的也只剩下一个了,此时不去发财还等什么时候?

可他想不到的是,就在萧冉带着他们来到这处裁缝铺里时,在另一处洞口处,独臂汉子等人正把温店主留在地道里的银子一包包的拿到地面上来。

然后,每个府军都在腰里怀里揣了些,一个个就像是吃饱了似得上马走了。

远处看热闹的那些人,还有守在一边、张统领特意留下的那几名府兵,只看见那些府军都是空着手离开的,就连他们的马背上也没有多出来什么。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独臂汉子心里那个乐啊!那斥候从裁缝铺回来后,看到张统领和小爵爷站在一处,就悄悄把地道里有银子的事告诉了老何。

这老何也鬼得很,让那些府军轮班进到那处偏房里,把那些银子分散带走了。府军都是一身甲胄,在里面藏点东西容易的很。

“何管家,这总数有多少?”独臂汉子乐过后,低声问着骑马走在身边的老何。

老何正在心里默念着,听到独臂汉子问他,随口就说道“这每人身上藏了五锭,我这怀里还有两锭,都是十两的大锭。”

独臂汉子回头看看身后的骑军队伍,又看看老何那张喜怒不显的脸,低声说道“发财了。”

“发财了。”老何也说道。

“哈哈哈-----”

“------”

独臂汉子和老何等人不知道,萧冉得知地道里有银子后,就故意在裁缝铺里里里外外看着,还研究了好一会那只箱子。最后,还让人取来一些水------

当时萧冉想的是,我在这里如此拖延时间,若是你等还不能将那些银子拿到手里,你们就不是笨了,而是蠢。

地道里有银子一事,那个黑脸汉子也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也早就和那些伙计一样,被砍死在那间偏房里了。

现在他被那些府兵押着,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到张统领带人匆匆赶来了。

“那温店主平日里放置财物的地方在哪里?”张统领冲过来后,气势汹汹的问道。

“想必、想必在他自家的卧房里吧。”黑脸汉子哆哆嗦嗦的说道。

“速带了我去。”说着,张统领狠狠推了黑脸汉子一把。

黑脸汉子没站稳,便摔在了地上。等他爬起来时,正好看见东南角处那处茅房。

于是,黑脸汉子赶紧喊道“那萧爵爷说,这院中还有一处功劳要送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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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搅屎棍

黑脸汉子是萧冉特意留给张统领的。一个并不知道温店主多少底细的人,萧冉留着也无用,不如把他留给张统领。有些话让黑脸汉子来说,效果会更好。

果然,张统领听到黑脸汉子这句话后,再次推搡黑脸汉子的手就停在了半道上。

“萧爵爷说的?”张统领盯着他问道。

“萧爵爷说,这院中还有蹊跷,若是张统领能查清楚,定是大功一件。”黑脸汉子遮着面部,唯恐张统领一拳捶过来。

“你不要害怕,把这功劳一事细细说了。”张统领换了一副和善面孔说道。

“就在那处。萧爵爷说,这功劳只有张统领能得。”黑脸汉子指着一处说道。

张统领看到黑脸汉子指着的方向是一处茅厕,早上来时,自家还用过,就疑惑的看了看黑脸汉子后,朝那些府兵招了招手。

“你等过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何蹊跷。”

那些府兵今日大多数都用过那处茅厕,只知道里面出奇的难闻。现在统领让进去看看,他们就百般怨气的盯了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心里更害怕了。那位爵爷说,那里给张统领留了一件功劳,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可他想到那处茅厕比并州城中任何一处茅厕都深都大,心里就想着那个变态的温店主会不会真的像萧爵爷说的那样,这茅厕的水深着呐。

茅厕的水是很深,可那位爵爷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黑脸汉子看着那几名府兵进了茅厕,不就又出来了,就想着是不是把萧爵爷说的水深这话,告诉张统领。

“张爷,里面除了那些腌臜之物,并无其它。”几名府兵用手做扇,在脸前忽闪着。

张统领转眼看着黑脸汉子。

“萧爵爷说,那里水深------”黑脸汉子说话的时候有些气短。

“萧爵爷还对你说什么了?你一并讲出来吧。”张统领阴着脸说道。

“没、没了。”

张统领瞪了他一眼,回头对那几名府兵喊道“拿了那些长杆,搅一搅那些粪水,看看里面到底有何蹊跷。”

在张统领的心里,既然萧冉这么说了,那茅厕里就肯定有事情。至于是好事坏事,张统领心里也没底。

那萧爵爷说话云里雾里的,真假还真不好说。

那些府兵没办法,只好找了些长短不一的木棍去做搅屎棍了。

一名府兵拿着长杆看了看,心里想着自家统领让大伙做这事,肯定不是闹着玩。可只拿这光秃秃的长杆在这粪水里搅来搅去的,就是碰到那位温店主丢在这里的宝物,也捞不上来。万一张统领犯浑,知道这下面有宝物,再让我等下去拿上来,那么-----

那府兵想了想,就在自己拿着的这根长杆上,绑上了一个树杈。这树杈是倒着绑上的,这长杆前端就多出了一个倒勾。

若是勾着装银子的袋子,只这一勾,就能勾上来。到时就不用自家下到粪坑里,肮脏一辈子。

看到其他府兵拿着长杆有一下没一下的的在粪坑里搅和着,这名心思缜密的府兵喊了声“闪开,看某家的”。

一名府兵向一边让了让,就让这名因为往长杆上绑树杈晚到了片刻的府兵站在了粪坑边。

“刘二郎,若是勾上来宝物,张统领定然多分你一份。”一名府兵看到这名叫刘二郎的府兵把那根不一样的长杆伸进粪坑后,忍着恶臭说着。

其余的府兵也看到了,可他们现在不想说话。这粪坑被搅和了一会后,那气味更让人恶心了。

刘二郎原想再说什么,可站在粪坑边上后,他就想吐。想着自己还如此动心思,他就更想吐了。

这他么是人干的事吗?刘二郎在心里把张统领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正在心里骂着,刘二郎觉出自己手中的长杆似是勾着了什么重物。

还真有宝贝啊!刘二郎顿时大喜,也顾不上骂张统领全家老少了,双手用力一挑,就见粪水泛起了一个水花------

一个被屎尿泡的比常人大了一圈的死人,被刘二郎挑到了水面上。

“妈呀------”众人见了后,一边叫喊着,一边向外跑去。

院中刚杀死的那些人,府兵见了犹自不敢多看,这会见了如此可怕的腐尸,便如见了鬼一般。

要说也就是在这粪坑中,里面那些屎尿过于稠密,那些人掉进里面去就浮不起来。若是在河水中,早就飘在水面上了。

张统领看到那些府兵跟见了鬼一样从茅厕里冲了出来,顿时吃了一惊。听到那些府兵喊着“死人、死人-----”张统领就恼了。

今天见到的死人还少吗?被砍的尸首分离的、身中数刀样子极惨的,也没见你们这般惊恐。怎么这茅厕里死的,倒把你们吓成这样?

“慌什么慌,慢慢说来。”张统领朝着那些府兵踢去。

挨了打的府兵闪到一旁,对着张统领说道“刘二郎、刘二郎勾上来一糟货。”

糟货?张统领明白这糟货的意思,就是被水淹死,在水里泡了许久的死人。

顿时,张统领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就站在原处发呆。那些府兵见了,慢慢凑到他身边。

“张统领,怎么办?”一名府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办?能怎么办?里外都是你们这些搅屎棍弄出来的事。”张统领恨恨地说道。

那些府兵一听,都在心里腹诽着,不是你让我们做的这搅屎棍吗?难不成我等闲着无事,愿意闻那臭气?

就在府兵暗自嘀咕的时候,突然听到张统领说道“你等回去,将那糟货拖出来。”

那些府兵相互看了看,最后都看到张统领恶狠狠的眼神。无奈,他们只好又向茅厕走去。

最后,在张统领的威逼下,那些府兵拖出来的,不只是那一个糟货,而是十几具白骨和另一个糟货。

张统领看着摆在茅厕门外的那些白骨和两个糟货,说不上是被吓得还是被惊得,整个人都麻木了。

转脸看到同样一动不动的黑脸汉子,张统领如惊醒过来一般,高声喊着“来人啊!将此人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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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王朝之耻

张统领心惊归心惊,可他还是想着萧冉说的“功劳”一事。看黑脸汉子的样子,肯定也不知道这处茅厕还是一处蚀骨的地方。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这人必须先绑了再说。至于功劳,想必也少不了。

那些府兵听到张统领的号令后,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一名府兵冲过来,飞起一脚就将黑脸汉子踹到在地上。接着,另外几名府兵也冲了过来,对着倒在地上的黑脸汉子就是一顿乱踢。

等踢过后,那些府兵拿出绳索,将黑脸汉子捆了个四蹄朝天。

“要你多嘴,让我等受这埋汰。”一名府兵又踢了黑脸汉子一脚。

黑脸汉子没多时就被打的口鼻出血。这会,他连在心里骂那些府兵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在心里恨着那位爵爷。

好好的,让我做这事干什么?平白挨了这一顿打。

不是你让我见了张统领这样说,我何至于挨这顿打?黑脸汉子嘴鼻流血,一副惨象的躺在那里想着。

萧冉也不愿意让他挨这顿打。可有什么办法呢?老何从粪坑里逃走,是几天前的事了。若是自己去和张统领说,这粪坑里有糟货,那张统领肯定要问自己怎么知道的。

若是自己跟他说是何管家告诉我的,那张统领就会怀疑,这老何不是刚刚才被救出来的吗?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从粪坑里刚刚爬出来的。

萧冉围攻车马店,打的旗号就是救老何。若是老何早就脱险了,昨夜的围攻就有些理亏。

这并州的治安是由河西郡管的,萧冉知道这车马店有事情,理应上报河西郡府,由河西郡的派人来处理。用不着你萧爵爷带着边军府军一大帮,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

况且,河西郡得知老何失踪后,也一直派人在查找。现在你说老何早就脱险了,那不是拿河西郡的人闹着玩吗?

所以,不管郑郡守和萧冉如何心照不宣,这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周全些。

张统领看到那些白骨和糟货后,也没有心思继续发财了。这并州城虽说不上有多安宁,可杀人越货的事情,倒也没发生过。为此,自己没少受到郑郡守的奖赏。

现在,车马店一次就找出这么多无名尸首,别说这张统领了,就是郑郡守见了,估计也要心惊不已。

“萧爵爷,你送我的这份功劳可有些棘手啊!”张统领留下那些府兵在这里看着,自己只带了一人向河西郡府衙急急走去。

萧冉正坐在驿馆内,一边美滋滋的想着到手的上千两银子,一边等着高将军等人的消息。

今早高将军来到驿馆后,吃过饭休息了一个时辰,就去了钱粮库。若是萧冉猜的不错,这高将军肯定已经在钱粮库吃了闭门羹,又找到梁州牧那里去了。

高将军带着近百人来到这里,不拿到军饷必然不会罢休。昨夜高将军已经说了,他来并州之前,韩将军说,你自管带了人去,什么时候拿到钱,什么时候回来。

边军无饷,事比天大。这兵自然就无法带了。

镇西关此时无主官,韩将军代领带兵将军一职,心里更害怕边军因为拖饷起了乱子。历数王朝因拖欠军饷一事造成的哗变,远了有数年前的青州军,近了有三年前的凉州军。

这两次兵变,直接导致两次对北狄用兵失败。致使金銮王朝与北狄签订了互贡约定,北狄给金銮王朝岁贡马匹牛羊共一千只,金銮王朝以岁币二十万贯,绢帛千匹回贡。

此互贡约定被王朝读书人痛斥为王朝之耻。

那两次因军饷一事引起的哗变,在高、韩两位将军心里,都是彻骨之痛。因为,高将军最早就在青州军中任校尉一职,而韩将军则是凉州军的统兵将军。

这两位将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些士卒在前线厮杀,竟然连军饷也领不到。那些户部的大员想必不知道,这士卒的军饷是拿命换来的吧。

这一次,高、韩两位将军得知军饷一事又被拖欠后,心里倶是一惊。镇西关此时无战事,若是狼兵此时来攻,他们根本就没有底气让那些士卒冲杀。

所以,高将军此次前来催饷,大有誓不罢休的样子。

就在萧冉坐在驿馆里笑嘻嘻的时候,高将军的人已经站在了并州府衙前面。

昨夜萧冉让高将军找人做一横幅,上书“边军戍边,王朝拖饷”等字。还说最好这横幅是用白色的,字用黑色的,那样显眼。

高将军原本打算听萧冉的,可仔细一想却并不合适。这边军进并州城,本身就已经违制,自己再这么一闹,说不定军饷是要到了,自己这个统兵将军也做到头了。

这萧爵爷虽说鬼点子多一些,可有些时候,做事和疯子毫无二致。王朝拖饷?恐怕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边军没钱花吧。

萧爵爷也是精得很,来信说军饷一事,自家带兵不分昼夜来到这里,饭还没吃一口,倒是先给他做了一次“帮凶”。

横幅一事可以不做,这亮开嗓门哭嚎却是可行的。在钱粮库碰了个软钉子的高将军,心里想起萧冉说的另一个主意,就在心里笑了。

“众位将士,你们看到了吧?那钱粮库高门大院,全然不当我等一回事,把我等打发到这里,找州牧老爷要钱。可这通报的进去快一个时辰了,我等还站在这里。”

说到这里,高将军看到那些原本不敢靠近的百姓渐渐走近些了,就更大声的喊道“边军戍边,官爷拖饷,你们说,这是何道理?”

边军士卒还没说话,那些看热闹的倒是先嚷嚷开了。有那些年长一些的,记得数年前因为拖饷而导致兵变,王朝与北狄签了个互贡约定,心里就有了气。于是,他们就振臂高呼,“王朝之耻、王朝之耻”。

高将军听了,瞬间脸色大变,对着那些士卒喊道“你等还等什么?闻耻而勇都忘了吗”?

那些士卒听高将军这么一喊,顿时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知耻而后勇!

痛过之后,就是百般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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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哭饷

看到边军士卒一个个嚎啕大哭的样子,高将军心里很满意。原先,萧冉告诉他这个办法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些皮糙肉厚的汉子哭不出来。现在看,他们像是都憋着劲等着自己下令呢。

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就连卖命的钱都拿不到试试。一个人躲着哭,一群人就飚着哭了。

眼瞅着府衙前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高将军心里就越发的高兴。萧爵爷说,要让这并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保卫他们的人,连军饷也没有才行。如此,那梁州牧才会心惊。

这并州城里的民心,就是压在梁州牧头上的巨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圣贤书上都写着呢。这梁州牧是读书人出身,该是知道这个道理。

萧冉都知道的道理,梁州牧当然知道。此时他正站在大堂里发蒙,旁边站着几位小吏,也是一脸的惊讶模样。

来此讨要军饷的多了,从来没有见过守在府衙门口哭的。这高将军为了讨饷,带兵当众痛哭,是金銮王朝第一个。

在这之前,这些小吏早就见惯了来此讨饷的那些人的嘴脸,不管是将军还是校尉,一个个见了府衙的人,都是一脸讨好的样子,也不管这人是不是说了算。更有些识相的,还会多多少少的带些礼物来,上下打点一番。

这高将军牛啊!竟然带兵守在府衙前做这等事,实在是令人不齿。那些小吏想到这里,脸上就有了不屑之色。

梁州牧却不这么想,毕竟自己是一州之首,那些小吏可以把此事当笑话看,自己却不能。虽说欠饷之事已是常态,可这戍守边关的将军就站在府衙前嚎哭,毕竟不美。

况且,因欠饷招致的王朝之耻一事,就在三年以前,御史台那帮专门盯人后脑勺的御史想必还记在心里。若是他们知道边军将军在此哭饷,定然会接连上书,弹劾自己。

想到这里,梁州牧再次让人出去,想把高将军请进来说话。先前梁州牧知道高将军的来意后,有意不见他,就打发一个手下,说自己身体不适,让高将军改日再来。

可谁想到高将军竟然来了这一招,惹得府衙门前人山人海,如看戏一般。

和前两次一样,那人也没把高将军请进来。梁州牧就在心里想着,难道要让我一堂堂牧首亲自出面,你才肯进来吗?

一名小小的边军副将,就不想想后路了吗?就是你这次得逞,以后你还能月月如此,跑到这并州府衙前哭饷吗?

梁州牧越想越气,越气越没办法,只好背着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那些小吏看到梁州牧的样子,就不敢暗自嘀咕了,眼睛也随着梁州牧的身影转来转去的。

走了几个来回后,梁州牧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一位文官说道“河西郡的人今日没来吗?”

那文官拱手说道“回禀府君,今日没见郡府的人来此。”

“速派人去,把郑郡守喊来。”梁州牧急急地说道。

那些小吏看到梁州牧着急的样子,有一半以为梁州牧让郑郡守来这里,定是要训斥他。这并州城的治安本就归河西郡管辖,现在并州府衙外面站着一帮嚎啕大哭的军汉,自然要郑郡守出面。

而另一半小吏想的却是,这镇西关的军饷本就是河西郡负责筹措,现在高将军来讨要,自然应该由郑郡守和他交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梁州牧却不是这样想的。虽说揣摩上意是这些小吏的专长,可这次他们都没有猜对。

梁州牧既不能让河西郡的府兵去和边军冲突,也不能训斥郑郡守,更不能让郑郡守去和高将军商谈军饷一事。因为,郑郡守若是把钱粮库里无钱无粮一事说了,这边军搞不好就要出乱子。而且,拖欠军饷一事就会越闹越大,最终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

思前想后,梁州牧就想着郑郡守来了后,自己的态度要好一些,说话要客气一些,先想办法把镇西关的人打发走再说。

至于高将军擅自带兵催饷一事,以后再慢慢和他理会。

本来这上官想要下官做什么,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可放在梁州牧和郑郡守之间,就成了难办的事。

所以,当梁州牧见了郑郡守后,也不说话,突然伏身就是一拜,。

刚刚走进并州府衙大堂的郑郡守被他吓了一跳,便慌不迭的想去扶梁州牧。手伸出去后又自觉不妥,便对着梁州牧也是深深一拜。

大堂里的人见了他二人这般样子,一个个都是惊讶不已、目瞪口呆的样子。

“拜托了。”梁州牧弯着腰说道。

“府君不必如此。”郑郡守也弯着腰说道。

“此事非郑郡守不可为。”

“府君见外了,我自当尽力。”

“如此便好。”

“下官自当为府君分忧。”

两人说过话后,梁州牧先直起了身子,郑郡守随后也抬起了身子。只是郑郡守不能像梁州牧那般挺直了,只能微微拱着,低头垂目的站在梁州牧面前。

旁边站着的小吏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怎么回事,都一脸蒙圈的看着他二人。

这时候,大堂里的人就看到郑郡守从宽大的衣袖中慢慢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张。

“并州河西郡上缴赋税,银一千三百两,折制钱一千三百贯,祈求验讫。”

郑郡守刚刚说完,梁州牧就一把将那张纸抓了过来。待他看见这张纸就是萧冉曾拿来让他做主的那张兑换文书文书时,不仅勃然大怒,朝着郑郡守喊道“你是欺负本官好说话吗?”

“下官不敢,下官手中只有这张文书了。”郑郡守急忙说道。

“这河西郡六县的赋税到哪里去了?”梁州牧抖着那张兑换文书吼道。

“府君息怒,河西郡六县赋税只有一千贯,折银只有一千两。可此次赋税数目,兵部与并州府衙厘定的是一千三百贯,下官拼尽全力也没有收齐,故而耽搁了上缴的时日。”说到这里,郑郡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梁州牧。

梁州牧想了想,先前自己催要赋税的时候,郑郡守也这么说过。当时以为这郑郡守是为了找托词,现在看他的样子,倒也像是几分真事。

不然,谁会往自家身上招揽罪名。赋税征缴不齐,主官便要吃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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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自己打脸

郑郡守的一番说词,梁州牧看似好像信了。

其实梁州牧心里明白着呢,先前让河西郡上缴赋税的时候,你郑郡守动不动就拿朝廷当初的旨意来推脱,倒是这赋税没有征齐的说词,说的是最少的。

现在这样说,是不是觉得门外站着一群嚎哭着的军汉,就自家慌神了。此时说出这个借口,就是想趁机让本官把你上缴赋税不及时的罪过免了吗

若不是钱粮库告穷,你这番说词就是套在自家脖子上的枷锁。

梁州牧知道郑郡守说了假话,可此时也顾不上追究。外面那些哭嚎着的人,还等着郑郡守手里的钱来平息事端呢。

可他却给了自家一张纸。

“这是怎么回事”梁州牧抖着那张纸说道。

“下官知道赋税数目不够,每日里便是心急如焚”

你骗谁呢这并州城等着看我笑话的,你排在首位。梁州牧腹诽着。

“谁曾想,萧爵爷来了,拿着这张兑换文书让下官做主。可这钱粮库里的事,下官如何插手”

你是不插手,你插刀。梁州牧想起郑郡守为钱粮赋税周转一事数次上书朝廷,心里就有气。

“可那萧爵爷赖在下官那里,非要要个说法。下官无奈,深思之后,就想到了这民兑一事。”

“嗯”梁州牧一听到民兑二字,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不是自己让钱粮库有意拖延兑换时日,这并州也不会有民兑一事。想那先前,这钱粮库出具的兑换文书,与真金白银一样的坚挺。来此经商的人,哪个不说此法深得人心。

“唉”梁州牧叹了一口气,示意郑郡守继续说。

“民兑一千三百两银兑换制钱一千贯,此为惯例。这萧爵爷手里有一千三百两银子的兑票,我只需一千贯制钱即可换得”

梁州牧想了想,说道“河西郡本该上缴的赋税数目为一千三百贯,你这”

梁州牧的意思是,你本该上缴一千三百贯,却只用了一千贯就想了事,这不是糊弄我不识数么。

“府君的意思是,我没有实打实的出这一千三百贯”郑郡守面带狡黠的说道。

“不是吗”梁州牧冷冷地说道。

“这并州城有官兑民兑,下官手头拮据,只好借民兑一事聊以解困。于是,就擅自动用河西郡赋税,将萧爵爷手中的这张兑换文书接了下来,以解燃眉之急。现时看来,下官此事做的明智。”

明智吗梁州牧觉得确实明智。郑郡守用不够数的赋税,换了这张数目足额的文书,表面上足额上缴了赋税,这边军催饷的责任便推掉了。

可这仅仅只是一张文书,不是真金白银,你郑郡守是解困了,我怎么办

梁州牧和郑郡守都明白,这张纸是钱,也不是钱。若是这张纸放在他人手里,那就是一张纸。可如果是作为赋税上缴,就没人敢把它当做一张纸。

因为,赋税征缴是王朝大事。并州钱粮库开具的兑换文书,就是官府的信用。若是连钱粮库也不认自己开出的兑换文书了,那可真就是自家打自家的脸了。

就是钱粮库不想认账的时候,也只敢在文书上做文字游戏,而不敢说那张纸是废物。

梁州牧也不想认账,可不认账不行。今日不认账,明日这府衙门前,嚎哭的人就更多了。

并州城的有钱人,甚至是来往的商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张这种文书。上面可都是盖了并州钱粮库大印的。

梁州牧看着这张被当做赋税上缴的兑换文书,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做的药自家吃吧。

可这就是一张废纸啊钱粮库里,那些制钱早已补了窟窿,哪里还有现钱承兑啊。

梁州牧看看郑郡守,又看看那些小吏,脑袋就觉得晕乎乎的,像是马上就要倒了下来。

自己打自己的脸,原本只是想想,现在真打上了,不疼,晕。

郑郡守站在一旁,低眉耷拉眼的,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梁州牧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可是看的真真的。先前萧冉让他拿着这张兑换文书来此的时候,他就想到梁州牧必然是这个样子。

赋税我已足数上缴,以后的事您自家看着办吧。郑郡守觉得自己该走了。

郑郡守刚起了走的念头,就听梁州牧叫道就问道“郑郡守。”

郑郡守赶紧拱手说道“下官在。”

“边军催饷一事,你看怎么办好”

“这催饷一事,近来常有。这镇西关不过是做的悲催一些,若是依照往常,多少给些也就成了。”

梁州牧摇摇头,花白的胡须也跟着抖来抖去的。

“那边军将领不肯”郑郡守问道。

“足数讨要,不商量。”

“拖些时日如何”

“只怕拖不得,此为边军,不是各郡守军。”

郑郡守摇摇头,其实心里想的是,各郡守军就不用吃饭了吗

“你等有何法子便讲出来,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看本官的笑话吗”梁州牧突然朝着那些吃瓜小吏吼道。

那些小吏顿时一惊,低首喊着“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该死的不是你们,是我”梁州牧跺着脚喊道。

郑郡守看到梁州牧此时的样子,觉得时机已到,就赶紧朝前一步,拱手说道“府君,我倒想起一事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便说。”

“这萧爵爷可是从镇西关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梁州牧听到郑郡守说的话后,脸上顿时一副惊讶的样子。

他看看手中那张兑换文书,又看看郑郡守,觉得今日边军哭饷一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怎么这些事都与那位萧爵爷有关

镇西关的边军、手中的兑换文书、还有郑郡守此时上缴赋税,怎么都凑到一块了

还有,城西车马店,早上有小吏禀报,萧爵爷把车马店的人杀了,还拆了车马店的院子。这郑郡守就在这里,怎么没向自家禀报

可现在不是问他的时候,梁州牧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声,像是讨要军饷的人又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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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底线

外面的人确实多了,看热闹的在那些边军两旁,聚集的越来越多。他们看到边军士卒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一些闻此事心里悲切的人,也加入了哭嚎的行列。

边军哭饷,我等哭王朝之耻。那些有良心的人哭起来便停不住了。

府衙外军民的嚎哭声传到梁州牧耳朵里后,梁州牧越发的着急了。他盯着郑郡守,咬着牙说道“若是本官将这张兑换文书拿出去,那些士卒就会罢休吗?”

郑郡守在心里笑了笑,你若是拿了它出去,怕是当场就要挨刀。就是士卒不敢砍你,那些百姓知道你所做的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淹死。

郑郡守低下头,低声说道“不可,此文书兑换无期,在那些军汉眼里,怕是废纸一张。”

梁州牧真心想抽郑郡守,知道是废纸一张,却拿来做了河西郡的赋税,害的自家受这难为。

有因有果,这梁州牧到此时也不想想钱粮库告罄,正是他自己为了讨好那位贵人造成的,却只在这里埋怨他人。

“你刚才说萧爵爷------”

郑郡守不敢看梁州牧,垂首说道“萧爵爷与外面那些边军相熟,若是让他来此,说不定------”

梁州牧现在可以确定,这郑郡守和萧冉已经狼狈为奸了。

可此时梁州牧却拿郑郡守丝毫也没有办法。该上缴的赋税交上来了,虽说是一纸兑换文书,可这并州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这是一张废纸。

即使郑郡守是用民兑打折将那张只换来的,可当成赋税上缴,他就是一千三百两。打折?官府与官府之间是不存在的,况且,这还是以赋税的名义交上来的。

算你狠!

梁州牧狠狠地盯了那颗低垂着的脑袋一眼,说道“有请萧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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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骑马走过高将军和那些边军身旁的时候,高将军看着萧冉笑了笑。此时,他脸上因为嚎哭留下的泪痕还在,这并州风沙又大,在萧冉的眼里,他还不如不笑。

面如乞丐,笑起来就更像了。

在高将军和那些士卒的眼光中,萧冉下马随着那位等候着的文官进了府衙。

见到梁州牧后,萧冉就先行行礼,“梁牧首,不知何事找我?”

梁州牧回礼后,尽量平静的说道“萧爵爷,叨扰你的清净了。”

“梁牧首不必客气,清净谈不上,不过是在收拾行装,明日便要离开此地了。”

“萧爵爷要走?”

“郑郡守将我手中的兑换文书打折收了,银子也拿到了,我等可以轻装上路了。”

“哦,可是这张文书?”

萧冉看着梁州牧手里那张纸,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只是不知为何在牧首手中?”

梁州牧看着萧冉,心说装、你就装吧!

“这文书郑郡守已当做赋税交到本官这里了。”

“这不合规矩吗?”

梁州牧沉吟片刻,咬着牙说道“并无不合规矩。”

“那我就告辞了。”萧冉说完转身要走。

“萧爵爷请留步。”梁州牧连忙喊道。

“还有何事?”

“外面边军哭喊,想必萧爵爷已经看到了。”

萧冉转头看看大堂门口的方向,说道“看到了,一帮大老爷们,一个个哭的挺惨的。”

梁州牧虽然没有看到,也知道萧冉是在夸大。只是哭声大而已,何来的挺惨一说。

“萧爵爷可认识他们?”

“认识啊!领兵的那位副将姓高,他手下那些人都是骑卒。我在镇西关时,他们就不服我这个临时带兵将军,说我是自家封的。平日里也不参加训练,只在山中射猎,一个个都颇难管教。”

“原来是这等顽劣之人。”梁州牧捋着长须,自言自语着。

“不过吧,我离开镇西关时,让我的手下将医马驯马之法都教给了他们,他们便对我好了许多。”

一听这话,梁州牧眼里一亮,急忙说道“如此这帮莽汉便要记你的情了。”

“一般般吧,想来小事求他们,必不会回绝。”

梁州牧一听这话有些气堵。

小事?外面那些人一来到并州就帮你拆人家院子,这事是小是大?

“此间有一件小事,要烦劳萧爵爷。”

“梁牧首尽管说,只要不牵扯到军饷一事,我自当尽力办理。”

梁州牧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你倒是推的干净。

“这边军来此本就违制。况且,镇西关是军机重地,少了这些骑卒必然守卫匮乏。若是此时胡人来袭,这镇西关------”

“没事,胡人已经三年不来了,想必也不会这么巧,会趁着高将军来此就发动袭击。除非这并州有给胡人报信的。”

梁州牧瞪了萧冉一眼,说道“萧爵爷多虑了。”

“不是我多虑,是胡人狡猾,说不定就在这并州城中安插探子,躲在暗处窥伺我等。”萧冉若有所指的说道。

“萧爵爷的意思是说,那车马店------”

“那车马店------”

“且慢,车马店一事过后再说。这边军聚集在府衙门口,甚是难堪。本官想请萧爵爷出面,与那位副将商谈,不知萧爵爷意下如何?”梁州牧如此开门见山,就是怕萧冉扯东扯西的把自己带到沟里。

“让我去谈?”萧冉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萧爵爷,有劳了。”郑郡守插话说道。

萧冉看看梁州牧,又看看郑郡守,略带不忿的说道“就看郑郡守的面子,我去试试。不过事先说好,谈不成莫要怨我。”

“我等感谢不尽,自然不会怨你。”郑郡守说道。

“底线是什么?”萧冉朝梁州牧嚷嚷着。

“底线?”梁州牧愣了一下。

“是啊,底线。你不告诉我底线,我怎么和他们谈?”萧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梁州牧原想着让萧冉劝说那些边军回去,顶多就是给他们许个空头愿。没想到萧冉却要自家的底线,就在心里琢磨着萧冉说的底线,到底是边军想要的,还是眼前这位萧爵爷想要的。

边军昨日进城,不事先告知府衙,却先去了城西拆院子。今日一早又聚集在府衙门口,好巧不巧的是,这萧爵爷已经拿到银子了,却要明日才离开并州。

你等的谋划的不错啊!梁州牧看着萧冉冷笑着。



第二百五十四章此子狡诈

老奸巨猾的梁州牧,从萧冉说出的三言两语间,就断定外面那些哭嚎着的人,和大堂上站着的萧爵爷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甚至,那个早不交晚不交,偏偏在此时把赋税交上来的郑郡守,也掺和到这件事中。

看到一脸为难脸色的萧冉,还有站在一旁垂首低眉的郑郡守,梁州牧冷笑着说道“你是问本官的底线吗?”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那些原本站在一旁如泥塑一样的小吏,此时都眼带怒意的看着萧冉。

萧冉面色一变,做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看着梁州牧说道“难不成还是我的底线?”

梁州牧脸上瞬间现出怒意,凶巴巴的说道“那我就告诉你本官的底线。”

说着,他手指门外,厉声说道“本官的底线就是,他等速速返回关城,不要在此生事。”

萧冉一听,就笑着说道“行,我这就和他们去说。”

说完,萧冉转身就走。

谁怕谁啊?你敢这样说,我就敢这样去传话。

郑郡守一看事情不妙,赶紧拉住萧冉,“且慢,萧爵爷请留步。”

萧冉站住后,郑郡守又对梁州牧说道“此话万万不能去传。”

“有何不可?”梁州牧还在硬撑着。

“我来此地时,从那些军汉身边经过,听到他们正在议论。当时人杂,我只听到他们说,此次要不到军饷,就不回去了。”郑郡守说道。

“他们说不回便不回,当这里是什么?这并州城不是镇西关。”梁州牧愤愤然的说道。

“牧首不知,不是他们不想回去,是回不去了。”郑郡守又说道。

“嗯?”梁州牧愣了一下。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们连回去的盘缠也没了。若真的如此,他们必然在这城中讨要。到时,这城中必不太平。”

梁州牧听了这话后,也不知真假。他看了看郑郡守,又看看一脸轻松的萧冉,就觉得这个套自家非钻不可了。

“三成,只可给三成。”梁州牧咬着牙说道。

“好哩,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这梁州牧只给一成。”说着,萧冉转身欲走。

“慢、慢,本官什么时候说只给一成了?”梁州牧急急地问道。

看到梁州牧急赤白脸的样子,萧冉就笑着说道“牧首可能不明白这谈判的诀窍。”

梁州牧一脸不解,心说本官的话就是命令,不是你等算计我,我如何会与你等相商,又哪来的谈判一说?

“这谈判的诀窍就是,先抛出一个低的不能再低的价码,等对方不愿意了,再一点点如挤牙、不,如吝啬鬼掏钱一般向上加码。这个过程可是有诀窍的,就是每次不能加多了,也不能太少。

多了对方必然以为我等不细密,有空子可钻。少了则容易谈崩,进了死胡同。如何拿捏尺寸,就是这谈判的诀窍。”

“照萧爵爷所说这诀窍,放在此次谈判上,这尺寸又该如何拿捏?”梁州牧问道。

“那高将军我了解一些,是一个犟人。所以此次谈判,必然是一场锱铢必较的虎狼之争。”

梁州牧点了点头,不是犟人也不会做这在府衙门口哭嚎的事。至于谁是虎谁是狼,你们两个去争吧。我只做得利的渔人便好。

“对付这种犟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他更犟才行。不如此,就压不住他。不如此,他就不知道世上有比他更犟的人。”萧冉气愤填膺地说着,好像他才是这并州府的州牧。

“对对,就该如此。”郑郡守一脸赞同的样子。

“所以,我打算一上来就先说只给一成军饷,惹他生气发火。这犟人一发火,想必脑子里就要乱。然后我便一步步的层层加码,最后迫使他就范。”萧冉有些得意的说道。

“只是不知你这层层加码,又是多少?”梁州牧有些不放心,怕萧冉这层层加上去就高出了三成。

“我想好了,这一层只加十文。”萧冉憋着笑,一脸正气的说道。

十文?梁州牧心想这层层加上去,只怕高将军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像萧冉说的那样,最后必然就范。当然,也有可能削萧冉一顿。

“只是这工夫可能要久一些,还请牧首有些耐心才好。”萧冉看着梁州牧说道。

“无妨,我等就在这里等你。”梁州牧信了萧冉的话。

那你可有得等了。萧冉暗自腹诽。

萧冉面对大堂中的众人拱手行礼,说了声“我去了”,就转身如奔赴沙场的将军一般,向外走去。一身普通士卒的甲衣,也被他穿出了将军的风采。

大堂里的大小官员,看到萧冉行礼,就忙不迭的回礼。可没等他们拢起手来,萧冉已经转身离开,把他们晾在了那里。

梁州牧朝着大堂门口走了几步,看着萧冉的背影喃喃自语着,“此子狡诈”。

郑郡守走了过来,垂首说道“牧首,这萧爵爷此去,事情可有转机?”

梁州牧瞥了他一眼,心说此事就是你等搞的鬼,有没有转机你却来问我。可话一出口却成了“必有转机”。

这梁州牧为何这样说?实在是因为他被萧冉那番谈判的说词打动了。想当初,若是那位与北狄商谈互贡条约的官员也如萧冉这般抠针眼的工夫,想必那王朝之耻便不会让人心痛如此吧?

唉,自家也是读书人出身,可在这官场混久了,怎么那些圣贤教诲就忘记了,也做了那阿谀奉承的小人?想起这欠饷一事就是因为自己跪舔贵人造成的,梁州牧一时之间也有了片刻的后悔。

可也仅仅只是片刻,随后,他就又憧憬在加官进爵的荣华富贵之中。那贵人可是说了,此次得并州相帮,日后定有千倍的回报。

并州贫瘠,却要担承偌大的戍边费用。不管是并州百姓,还是各级府衙,都深感吃力。我与那贵人相交,也是为并州百姓与众官着想。

我如此做,并不只是为了我自家的前程。梁州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如此,他的心稍稍安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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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第一天

萧冉走到高将军面前时,高将军正拿着一块大饼啃着。看到萧冉过来,咧嘴一笑,沾在下巴胡须上的一块饼渣掉了下来。

“萧爵爷,这并州百姓可是心善的很,看到我等在这里号哭半晌,就送了大饼和水来。”

萧冉从他手里夺过那块大饼,咬了一口说道“狗官只肯给三成。”

高将军听了也不着急,从旁边一个士卒手里接过一碗水喝了一口,“三成?只这来此路上,那马就折了两匹。只拿三成回去,是把我等当做讨饭的了。”

萧冉瞥了他一眼,心说你等不就是在此讨饭吗?虽说要的是军饷,这军饷不也是为了吃饭,为了养活家人吗?

“这梁州牧是在用缓兵之计,我等就将计就计慢慢耗他,让他自以为得逞。我已经让老何和周围的商铺食肆说了,每日把饭食找些人送到你等手中。”

高将军一听,就笑着说道“原来这是萧爵爷早就安排好的,我还以为……”

萧冉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慢慢说道“你以为的未必就是你以为的,这并州不比镇西关,复杂着呢。”

“我等听你的就是。今日听这里的人讲,各郡守军都在欠饷,只这镇西关偏远,不是你去信说了,我等还在边关傻等呢。”

“并州府库匮乏,别处可欠,镇西关不可欠。”

“对对,萧爵爷明理,边军饿肚子,那是大事。”

“高将军说的对,边军不做饿死鬼。”

“”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梁州牧站在府衙紧闭着的那两扇大门后,透着门缝见了,还以为萧冉和高将军正在十文十文的讨价还价呢。

“郑郡守,看他二人熟的很,不会有什么事吧?”梁州牧到底有些不放心。

“梁牧放心,这萧爵爷再怎么说也是王朝贵胄,又是从镇西关来的,知晓边关不可一日松懈,必然会劝解边军回去。”郑郡守从门缝上离开眼后说道。

“唉,钱粮库可是坑了他的。”梁州牧似乎良心发现了。

“此事莫再提了,等府库充盈,我等找个油头,把他折了的补上即可。”

“也只好如此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了下来。萧冉早已坐在铺在地上的一张羊皮上,盘腿和同样坐在对面的高将军说着话。萧冉一边说还一边打着手势,高将军也是一个样子,众人见了,都以为这二位正在谈判。

趴在门缝上瞅了好几次的梁州牧见了,心里就觉得此事虽然难办,这萧爵爷也挺出力的。只看他数次站起又坐下,就知道两人的交谈有多激烈。

那个高将军像似说急了,把头盔扯下来随手一丢,就面目可憎、张牙舞爪的对着萧冉吼着

看萧冉却想无事一般,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这时候,梁州牧就觉得只这与高将军互怼的功夫,自己手下就无人能与这位萧爵爷相比。

“不知商谈的如何了。”似在自语,又似在问一直没有离去的郑郡守。

“想是难得很,我见萧爵爷似乎没了气力了。”郑郡守歪着脑袋趴在门缝上。

梁州牧也看到了,萧冉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唉……”门后这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萧冉与高将军说了许久的闲话,从西胡草原说到镇西关,又从镇西关说到并州。这一路上遇到的,看到的,还有想到的,萧冉都绘声绘色的讲给高将军听了。

特别是说到忽利台的土城和郡主骗他羊的事,高将军就激动了,扯下头盔低声吼着“痛快痛快”。

说了大半天,萧冉一句也没有说让高将军带人回去的话。最后,因为盘腿坐的太久,萧冉只好让人把他架了起来。

看天色已晚,高将军让人点起了篝火。看那架势,他们要在府衙前宿营了。

萧冉与高将军拱手作别,便由人搀着向府衙走去。

还没等萧冉走到门前,那扇大门就开启了一道仅可供一人侧身进入的缝隙。

萧冉撇撇嘴,侧身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梁州牧和郑郡守都站在暗处。这两人身后,还站着一群小吏。

“如何?”梁州牧先问道。

萧冉看着急不可耐的梁州牧,叹口气慢慢说道“已经谈到一成外加三十文,高将军还没答应。”

梁州牧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三个多时辰,这萧爵爷只在一成的底数上加了区区三十文,可够能磨的啊!

想到孙将军那等犟人被萧冉用三十文就熬了半晌,梁州牧心里舒服了些。

你是难缠的小鬼,可这萧爵爷就是磨鬼的磨盘,早晚用三瓜俩枣就磨的你没了脾气。离自家的底线三成还早着呢,怕是不等磨到三成,这高将军就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想到这里,梁州牧满脸含笑的说道“萧爵爷辛苦了,舍下已备了酒饭……”

“不必了,借我马车一用,腿疼,骑不了马了。”说着,萧冉伏身朝着大腿捶了几下。

“萧爵爷,这饭总要吃的……”

萧冉挥手打断他,正色说道“这高将军等人在府衙外面,梁州牧大可放心。孙将军说了,只好好谈判,不生事。若是夜晚府衙前又对梁州牧不利的,就让他们知道边军的厉害。”

萧冉怕梁州牧趁着黑夜调集州军,孙将军只带了百十人,到时说不定会吃亏。现在这样说,无非就是敲打敲打梁州牧,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高将军同意谈判,你也不要起坏心眼。

“萧爵爷放心……”梁州牧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他站在暗处,就没人见到。

一架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萧冉上车后,马车就朝着驿馆方向去了。随后,郑郡守也走了出来,上马离开了。

此时府衙大门已经打开了半扇,梁州牧就站在门口处看着马车离开。他眼前不远处就是高将军和他手下那些人宿营的地方。

看着眼前那十多顶帐篷,还有十几名围着那些帐篷巡守的士卒,梁州牧低声说道“传我命令,让他们待命。”

暗影里一个人抱拳回了声“是”后,就匆匆离开了。

“第一天,我且与你客气些,给你等一个面子。”梁州牧自言自语着。

第二百五十六章一箭双雕

第二天,天色微明,萧冉就赶到了府衙门前。他看到高将军等人宿营的地方,已经燃起了一堆火。火堆上支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吊着一只三耳铜壶。

萧冉看了后心里很满意,这高将军记住了自己的话,水要烧开了再喝。

“高将军,早。”萧冉抱拳对着高将军喊道。

“萧爵爷早。”高将军胡乱应了一声。

萧冉看到高将军脸上似有怒气的样子,就有些奇怪,以为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过后,萧冉才知道,今日一大早,高将军手下的士卒去水井取水,却看到水井被封了。

萧冉一听就愣了,这水井如何封了?并州城里的水井都是井口朝天,这也能封?

结果高将军告诉他,确实封了,井口都盖了石板,还锁了锁链。高将军原想砸了锁链,可想到萧冉说这并州城里复杂的很,就没有擅自行动。

“这铜壶中的水------”萧冉指着火堆上架着的铜壶说道。

“是我打发士卒出城,从外面的河里取的。”高将军带着怨气说道。

萧冉来并州的时候,经过那条河,知道那条河离并州挺远,且河中水质浑浊,含沙量很大。

“这城中水井都锁了,百姓喝什么?”萧冉看了一眼府衙大门。

“喝什么?早上去取水的士卒回来说,那百姓看到水井锁了,都是怨气冲天,要找衙门的人问问。”

“这府衙的人怎么说?”

“府衙里管水的小吏说,城中发现胡人的谍子,害怕那谍子向水中投毒,故锁了水井。”

萧冉想了想,昨日没听见梁州牧和郑郡守说过什么胡人谍子的事情,怎么只是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谍子投毒一事?

“我去府衙问问,你等且当心些。”说完,萧冉就向府衙走去。

梁州牧几乎一夜未睡,昨夜萧冉走了以后,他就暗暗让人将河西郡府兵张统领传了过来。这并州城的日常治安虽是河西郡在管着,可州牧问事,那张统领就要屁颠屁颠的跑来。

在来这里的路上,张统领也有些纳闷,那日车马店一事,自己已经详细说与郑郡守。今日并州府衙传唤自己,却是瞒着郑郡守的。

想必梁州牧不相信郑郡守说的吧,要把自家叫过来再问一遍。张统领这么想着,就来到了并州府衙。

果不其然,梁州牧问的正是那日在车马店里发生的事。张统领看到梁州牧不阴不阳的脸色,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事情全说了。最后,他还把郑郡守让他在暗处等了一夜的事情说了。

张统领说完后,梁州牧好一会没有说话。这边军来到并州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着萧爵爷砸了城西的车马店。

虽然萧爵爷从一成军饷起步与高将军商谈,好像是向着并州府衙的。可终究还是不放心啊!

半夜从被窝里被人喊来,本就见了梁州牧有些战战兢兢的张统领,偷偷看着梁州牧的脸色,心里就犹豫着要不要把那把刀的事情告诉梁州牧。

原本那件事也没什么,就是萧冉手下那个长的不像王朝人的家伙,看到自己拿着那把凶器在一颗大树上试刀,就跑了过来把刀抢了去。若不是萧爵爷喊了他一声,那人还不会把刀还给自己。

“还有话吗?”梁州牧已经看到他犹豫的样子。

“那萧爵爷手下一人,似是对那凶器很在意的样子。”听到梁州牧发问,张统领随口就将那事说了出来。

“嗯?”梁州牧眉头一皱。

“小的不敢说谎,本来那刀就是温店主杀人的物证,小的正要带回府衙,怎可让他拿了去。”

“你先前说那刀与你等常用的兵器大不一样,以前可曾见过?”

张统领摇摇头,回道:“从没见过如此锋利的。”

梁州牧向后靠了靠,说道:“那就不是我王朝之物。”

“这刀上饰有宝石等物,应是胡人风俗。”张统领以前见过来往的胡人,他们的刀上就镶着花花绿绿的宝石。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说完,梁州牧也不理张统领,只是捻着胡须闭目沉思。

梁州牧想了小半夜,就想出了个封锁水井的主意。可怜那管水井的小吏,被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连夜将并州城三十多口水井锁了。

这并州缺水,一遇到天旱缺水,城中水井就要锁死一半蓄水,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不是枯水期,锁了水井自然城中百姓就要骂娘。

只是,百姓都是去河西郡府衙门前骂的,下令锁死水井的并州府衙门前却没人。就连昨日围观高将军等人的那些百姓,今日也顾不得来了。

一箭双雕。高将军等人无水可喝,也不再有助势的百姓了。想出此计的梁州牧有些得意洋洋的。

萧冉进来的时候,梁州牧早已收敛笑意,换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萧冉说道:“昨日只顾得边军一事,却差点耽误了大事。”

萧冉并不知道梁州牧已经利用温店主一事,想出了这个城中有胡人谍子的计策。看到梁州牧的样子,还以为这城中真的发现了胡人谍子。

于是,萧冉问道:“梁州牧所说的大事,可是这城中发现胡人谍子一事吗?”

“正是、正是,此事还要感谢萧爵爷,前日将胡人谍子的老巢捣毁,只是跑了主犯让我等犯愁。”

这时候,萧冉才明白梁州牧所说的胡人谍子就是温店主。

那人是不是胡人谍子,并没证据。你梁州牧如何就断定他是胡人谍子,还要在城中水井里下毒?

梁州牧似乎看出萧冉的疑惑,说道:“萧爵爷手下有一人,并不是我王朝之人,可是这样吗?”

萧冉知道他说的是安达儿,就笑着说道:“是有一人,他虽不是王朝人,却是王朝的官。”

梁州牧一愣,瞪眼问道:“此话怎讲?”

“阿史那安达儿,北狄人,因敬献神骏,被王朝封为八品群牧使。”

梁州牧听了后有些泄气。他真的不知道萧冉手下还有这么一个人。原想着利用那把刀砍一砍萧冉的小尾巴,现在看来不行了。

“温店主杀人所用的刀,总不是我王朝之物吧?”梁州牧不甘心的说道。

“一把刀而已,王朝的人拿了,就说是胡人的谍子。那么吃了胡人的羊,是不是就是胡人的人?”

不等梁州牧说话,萧冉又说道:“这温店主与钱粮库有生意往来,是不是钱粮库的人,也有嫌疑啊?”

梁州牧有些蒙了,他不知道萧冉竟然知道这些。这钱粮库与城中许多大户都有交集,温店主也是城中数得着的大户,插手钱粮库的生意也有可能。

只是,自家硬把他说成胡人的谍子,不过是为了行那一箭三雕之计。

第二百五十七章一箭三雕

梁州牧又想了小半夜,觉得自己那个一箭双雕的计策还不够巧妙。若是能再中一雕,那就更好了。

一箭三雕,梁州牧想想都觉得兴奋。这梁州牧也是昏了头,认为自家射出的箭会串冰糖葫芦。

梁州牧原本想着,此计第一可让高将军等人缺水。高将军与近百士卒带了近二百匹战马来此,每日需要大量粮草饮水。

城中封闭水井,那些战马就要出城饮水。而带这些战马出城,高将军就要派出近五十名士卒。如此一来,每日站在府衙外哭饷的士卒就少了许多。

二一个,大凡并州城中封闭水井,为了不至于让百姓无水可用,一般采用定时取水的办法。就是由管理水井的小吏从早到晚,轮流开启水井,每口水井只开启片刻。

弄的那些取水的百姓跟在管水小吏后面,如乞讨一般,从这处水井跟到另一处水井,一时间城中百姓怨气冲天,哪里还有心情去府衙门前看热闹。这样一来,那些给边军助势的人就少了。

而梁州牧最想达到的目的,也就是第三只死在他箭下的大雕,就是能用此事捏住萧冉的尾巴。

梁州牧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些事和萧冉有关。要说劝高将军等人回去,萧冉可帮也可不帮,可萧冉不但答应的挺痛快,还用一成起步,且每次只加十文钱这种自己都做不出来的狠事,来证明自己是向着并州府衙的。

这很可疑。简直是可疑到了极致。

那个温店主的老窝是你拆的,车马店茅坑里的白骨也是你告诉张统领的,地道也是你发现的。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并州城你不过才呆了几天工夫,就发现了如此重案,是不是你在西胡时,就已经知道温店主一事?

温店主是不是胡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跑了,在你萧爵爷的重重包围之下跑了。

所以,本官说温店主是胡人他就是胡人。本官说他要在城中水井里下毒,他就是要下毒。

不未雨绸缪事先防范,本官就是不尽职。

粪坑里的累累白骨,说不定就是温店主毒死后扔里面的。

你萧冉发现胡人谍子有功,本官亡羊补牢也无错。

想到这里,沉默了许久的梁州牧问道“萧爵爷,不管他是不是胡人的谍子,本官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那处车马店里的勾当的。”

“温店主绑架了我府中的管家,想要勒索钱财,没曾想他露了马脚,被我等发现了那处车马店里的勾当。”萧冉不能说老何是因为什么被绑的,如果说了,这梁州牧就更没完没了了。

“那温店主如何露出了踪迹,被爵爷发现了。”梁州牧追问道。

于是,萧冉就把温店主深夜去驿馆,主动要给自己换马,还给家眷送衣服一事说了。

梁州牧听了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想必温店主是为了结交爵爷吧。”

萧冉一听就跳了起来,做出生气的样子喊道“非也。俗话说,无事献殷勤,不是奸就是盗。”

看到梁州牧一脸惊愕的样子,萧冉又说道“我等路过并州,人生地不熟的,与他人并无交集。夜间突然来人攀附,且在府中管家失踪之时,势必引起我等的注意。

而且,在交谈之时,此人知道我府中女眷数目。若不是问过驿馆中人,就是问过我的管家。故而,我等就将计就计,第二日让家眷去量了衣裳,也让人去车马店相马,这才发现车马店里的蹊跷。”

“原来如此!”梁州牧捻着胡须,心里就想着那支箭被眼前这只大雕躲过了。

稍倾片刻,梁州牧问道“萧爵爷,今日与高将军谈判,打算如何应对?”

“昨日磨得他厉害,今日就要给他一点甜头。五十文,一文也不能再多了。”说话的时候,萧冉还叉开五指,在梁州牧眼前晃着。

想起昨日三十文,今日五十文,梁州牧心想高将军有的熬了。这边每日三五十文的磨你,另一边人渴马乏,高将军,还是乖乖回镇西关舒舒服服的做你的副将吧。

想毕,梁州牧拱手说道“今日有劳爵爷了。”

“无妨,为王朝分忧是我等的本分。”萧冉虽是笑着说的,可脸色却出奇的正经。

梁州牧没有听出萧冉话中的意思,还以为萧冉是在显摆自己王朝男爵的身份。于是,他就不疼不痒的说道“萧爵爷不愧是将门子弟,自有一份担当。”

府衙外面,高将军有些急了。不是他受不了这等辛苦,想当初死人堆里讨活路的时候,要比这苦的多,他着急实在是因为心牵边关。

能打仗的骑卒都随自己来这里了,若是边关有事,自己就是罪人。

见到萧冉从府衙出来,高将军就想发问。萧冉摆摆手,对他说道“梁州牧说温店主是西胡谍子,看来水井要封一段时日了。”

“托词,无非是让我等无水,离开此地。”

“知道就好。”

“还谈吗?”

“谈。”

“谈就谈,谁怕谁?”

“------”

到了傍晚,萧冉进到府衙见了梁州牧,哑着嗓子说道“比昨日多了五十文。”

“甚好甚好,只要再有几日,高将军必然应承我等的要求,回转关城。”

“但愿吧。”萧冉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累了。

高将军对他说了一天以前征战沙场之事,说的萧冉快睡着的时候,高将军就一巴掌拍在萧冉肩上。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不说,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萧冉觉得,明天可以歇一天了。

萧冉指指嗓子,“梁牧,明日换人吧。”

“为何?”

萧冉喝了一口水,心说你耳朵塞驴毛了?

看到萧冉只是盯着他,梁州牧顿时醒悟过来,“爵爷嗓子有恙,何人可替?”

“郑郡守。”

“郑府……”

“镇西关的供给仰赖河西郡六县,河西郡六县仰赖镇西关翼护,他们之间是鱼水之情。高将军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梁州牧想了想也是,就对萧冉说了几句安心调养的场面话后,没等萧冉说,就让马车把萧冉送走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第三天

并州地处西部,是一个多风干旱的地方。这一日一大早,呼啸了一夜的西北风小了许多,郑郡守穿着暖裘走到了高将军面前。

昨夜梁州牧派人通知他,让他代替萧冉今日与高将军谈判。

“不可超出五十文。”这是梁州牧今天一大早站在府衙门后对郑郡守说的。

郑郡守昨日处理城西车马店一事,没有到并州府衙来,听了梁州牧的话后,才知道昨日萧冉那个层层加码,只加了五十文,比前一日多了二十文。

这样加下去,不知到了猴年马月才能了事。郑郡守出了府衙后想着。

高将军盘腿坐在一张羊皮上,正在喝酒吃东西。郑郡守见了,心里不由的有些反胃。这一大早,高将军吃的竟是一只整羊腿。

早饭习惯了清粥小菜的郑郡守,见了那只上面沾了草茎和尘土的羊腿,就在心里感叹着,一名王朝统兵将军,这又是何苦来哉。

“你是何人?”高将军已经知道今日萧冉不来了,来的是郑郡守,还是这样问道。

“下官河西郡郡守,郑玉。”

高将军一听,双手胡乱在身上擦了擦,站了起来抱拳说道“不知是郑郡守来,失礼了。”

郑郡守一见,赶忙拱手说道“不敢、不敢,下官拜见将军。”

王朝府郡分三等,上等郡辖一万五千户以上,郡守是正五品。中等郡辖一万户以上,郡守为从五品。下等郡,也就是河西郡这种,六县不足万户,郡守只是正六品。

高将军是正五品的统兵将军,先行见礼,是因为他知道镇西关是河西郡养着。眼前这位就是他和镇西关那些人的衣食父母。

“郑府君来此,可是为劝我等离开的吗?”高将军明知故问。

“萧爵爷有恙,下官斗胆代替,来此与将军聊一聊。”

高将军听了,抹了一把脸,说道“聊一聊?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郑郡守略带诧异的看着他。

“来人,给郑郡守上酒。”高将军扭头喊道。

一名士卒走过来,在萧冉原先坐过的那张羊皮前摆了一只酒碗,然后将坛子里的酒满满倒了一碗后,又将高将军那只酒碗添满了。

高将军伏身拿起酒碗,豪气大作的说道“郑郡守,这第一碗我敬你。”

说完,高将军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着高将军虎视眈眈的眼睛,郑郡守知道这碗酒自己非喝不可。端起酒碗后,郑郡守一仰脖子,也是一饮而尽。

“好,痛快。”高将军说着,拿起那只羊腿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请。”高将军将那块肉递到郑郡守面前。

郑郡守看着那块满是血丝的肉,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看到郑郡守有些迟疑的样子,高将军做出不愿意的样子,说道“怎么,是这酒不好喝,还是这羊肉不鲜美?”

郑郡守连连说着“不、不、不------”一边接过了那块羊肉。

“想我等征战沙场时,这羊腿肉就是一等一的美食。今日我就以此美食,招待郑郡守,以感谢郑郡守为镇西关筹饷。”

郑郡守咬了咬牙,把那块肉放进嘴里------

“好,坐。”高将军率先坐了下来。

说是聊一聊,大部分时间都是高将军在说,郑郡守喝酒。还没等到午时,郑郡守已是烂醉如泥。

酒肉都是萧冉连夜让人悄悄送来的,说是犒劳高将军等人,却把郑郡守喝倒了。

眼看谈不成了,高将军也乐的不和府衙那些人说话,就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吃喝着,等着郑郡守酒醒。

梁州牧今日没有趴门缝,听到手下说郑郡守好似喝醉了以后,梁州牧也没什么表示,心说看来今日连五十文也用不上了。

下午时分,郑郡守醒了过来。

从羊皮垫子上爬起身后,第一眼就看到高将军那张脏乎乎的脸。

“醉乎?”郑郡守晕乎乎的说着。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哈------”高将军似乎已经癫狂。

没法不癫狂,萧冉让人送来的那十几坛子酒,高将军自己就喝了四五坛。小时候在草原上练就了喝酒的本事,今儿就发了一回飚。

郑郡守瞅着高将军的样子,心里想起自己的使命,可他知道,今日必定是无法谈了。

“高将军,梁牧说今日只有五十文的余地,谈与不谈都是如此,我就与将军不废口舌了。”说完,郑郡守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府衙走去。

高将军看到他走了,也不多说,只是冲着府衙的方向哈哈大笑着。

萧爵爷让人带话说,先礼后兵。自家拿酒肉招待郑郡守就是礼,以后再来的,就莫怪老子不客气了。笑过后,高将军在心里说着。

驿馆里,萧冉知道高将军每日为了去城外取水和照看那些马匹就分出一大半的人手,再在府衙前嚎哭也没人围观了,就想着换个办法,从梁州牧手中抠出军饷来。

现在梁州牧不是不拿钱,而是只想给镇西关三成军饷。其余部分,以后再说。

这不是个办法啊!萧冉想到就是此次拿到全部军费,以后呢?若是并州府衙次次拖欠,高将军还能呆在这里不走吗?而且,就是并州府库有钱了,这梁州牧故意拖欠,镇西关的日子也不好过。

而一次次派人来此催饷,势必让镇西关的士卒心怀不安。边军不安心,边关就不安宁。

这样下去不行啊!思来想去,萧冉想的头都疼了,也没有想到一个从根本上解决此事的办法。

若是胡人来袭,那些狗官就知道镇西关的重要了。萧冉自言自语着。

而且萧冉还想到自己是奉旨去永安城的,虽说路途遥远,给的时日也宽限。可长久耗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

这算什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萧冉坐在那里苦笑着。

并州府衙仗势欺人,钱粮库的小吏就敢拿一张纸骗了大堆的铜钱去。梁州牧自持身份,竟敢拖欠边军的军饷。自己虽说是为了拿到银子,可这件事的后面,竟然暴露出并州府衙如此多的劣迹。

这是才是真正的王朝之耻。

内不修为,势必外辱。



第二百五十九章谁的牙硬

第四天,萧冉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去请他用饭的驿卒见了,心知有异,就找了老秀才。

老秀才看过后,就去了一趟并州府衙。

老秀才见了梁州牧后,告诉梁州牧萧爵爷病了,病的很厉害。什么病老秀才却没说。梁州牧问了几句,老秀才支支吾吾的敷衍了过去。

梁州牧想了想,就叫一名文官去驿馆一趟,代表自己去看望一下萧冉。那文官临走时,梁州牧还不忘让他去帐房支了一贯钱,作为慰问礼。

那名文官到了驿馆后,在驿馆的一间驿舍里看到了蒙着毯子坐在木榻上,只露着一个脑袋的萧冉。驿舍里还站着一个医者模样的人,那文官认出此人是并州有名的疾医。而一个面目狰狞、只有一只手臂的汉子凶巴巴的的站在一侧。

看那医者的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看到老秀才领着那文官进来了,独臂汉子挥挥手,让医者出去了。

“看不好就砍杀全家,拿我等当做什么了。”那医者走过文官的身边时,嘟囔了一句。

那文官看到医者出去了,就紧走几步,到了那张榻前。

“清晨时,就是这般模样。”老秀才低声对那名文官说道。

“萧爵爷、萧爵爷。”文官轻声唤道。

萧冉像是没听到,连眼皮也没抬,只是痴痴地看着窗外。

那文官无法,拉着老秀才来到屋外,低声问道“萧爵爷莫非中邪了”

老秀才摇摇头,“我等也不知道。看爵爷这样子,倒是在草原上时常见。”

“何时能好”

“说不准,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日。”

“这可如何是好”那文官搓着双手说道。

“爵爷今日定然是不能去府衙了,还请梁州牧见谅。”老秀才拱手说道。

“唉”那文官胡乱拱拱手转身匆匆走了。

“可曾让医者看过”梁州牧听了文官的述说后问道。

“数位郎中都去过,看了萧爵爷的样子后,都没敢诊断。”

“这又是为何”

“他府中的府军统领说,看好了千金感谢,看坏了”

“如何”

“砍杀全家。”

“荒唐。”梁州牧一甩衣袖,生气的说道。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萧冉是指望不上了。

梁州牧瞅瞅众人,道“你等今日可有谁肯去与外面那些军汉说话”

大堂上站着的那些官吏一个个顿时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这里站着的这些人谁也不傻,今日领了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就每日都要坐在府衙外面吃土。

吃土也就罢了,若是和昨日郑郡守一样,在风沙中酣睡了大半日,那官威可是尽失啊

对了,郑郡守今日怎么未来众人像是同时都想到了他,互相看了看后,又看向桌案后的梁州牧。

梁州牧从众人祈求的眼神里,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他们了。

“速去将郑郡守找来。”梁州牧满是怨气的喊道。

一个时辰后,郑郡守再一次站在高将军面前。

“今日你来晚了。”高将军坐在那里说道。

郑郡守看到高将军面前没酒没肉,只摆着几张大饼,就先自放心啦。

“不是我想来,实在是萧爵爷身体有恙,梁牧就让下官代劳。”

“萧爵爷病了”

“想必是吧。”

“该让梁州牧自家来,你等一次次只答应几十文,当我等是在讨饭吃。”

郑郡守叹了口气,不等高将军相邀,就主动在昨日坐过的那张羊皮上坐了下来。

“今日梁州牧让你施舍我等多少”高将军盯着郑郡守问道。

郑郡守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与昨日一样,五十文。”

高将军没说话,像在心里默算着。过了好一会,高将军才说道“梁州牧打的好算筹啊”

“将军何有此说”

“镇西关一月千贯军费,从百贯起算,每日十文,怕是要等到我等的子孙做了边军才能拿到这些军饷啊”

高将军没有说错,按照萧冉从一成起步,每日只加十文,若是谈到千数贯的全饷,需要二万多天,合着五十多年。高将军怕是等不到了。

高将军这样算,心里也知道梁州牧要的就是多靠些日子,等自家捱不住就乖乖走人了。五十年,这可是两代人啊

郑郡守有些奇怪,心说你是现在才知道吗本就是一个拖延时日的办法,你还当真了。

“郑郡守,今日无酒无肉,只有这军中打仗时常备的干粮,你且尝一尝,我再说话。”说完,高将军掰开一只大饼,递给了郑郡守一半。

郑郡守心里窃喜,只要不是烈酒生羊就可。可放进嘴里一咬,郑郡守就愣了。这是咬在石头上了吗干粮,可真是干。

再看高将军,将嘴里的大饼咬的咯嘣有声,一副铜齿钢牙的样子。

“吃,为何不吃这大饼就是河西郡所送的军粮做的,你若不吃,就是看不起我等,也看不起你手下的百姓。”

话说到这里,郑郡守就无话可说了。他咬咬牙,朝着手中的大饼就咬了一口

只听咯嘣一声,一颗门牙就被杠了下来。

“唉哟”郑郡守捂着半边嘴叫了一声。

高将军见了,面无表情的说道“回去和梁州牧说,派了那牙硬的来,我就与他谈。”

郑郡守捂着嘴,很快就觉得嘴里满了血

“憋住,等见了梁州牧再松手。若是他问你是不是本将军打的,你就说是。”

郑郡守又疼又气,心说你不知道擅自殴打朝廷命官有罪吗可想到在自家嘴里那硬如磐石的干粮在高将军嘴里就是一块酥糕,郑郡守觉得这颗牙掉的一点也不冤枉。

这军中只吃这样的吃食,梁州牧还昧着良心拖欠军饷,真应该让他也尝尝掉牙的滋味。

“高、唔、高将军,唔、我这就去、唔、回禀梁州牧,让他找牙硬的来。”说完,郑郡守紧闭着嘴巴,爬起身向府衙跑去。

什么官威,什么礼仪,再不跑快点,自家便是口喷鲜血了。今日若是喷血,也要喷在梁州牧眼前。

所以,当郑郡守站在梁州牧面前时,一张口就冒出一股鲜血

第二百六十章石板烧

被郑郡守突然喷出的一口老血吓了一跳的梁州牧,按捺住心惊,赶紧问道“可是那莽汉动手了?”

郑郡守吐出这口血后,又捂住了嘴巴,听到梁州牧发问,只是“唔唔”的应着,并不多说。

“反了他了,把这并州城当做他的镇西关了。”说完,梁州牧喊过一名校尉穿着的人,让他带人去把高将军带到府衙大堂里来。

郑郡守一看事情大了,就嘴巴漏风的说道:“慢、慢------”然后,拿出那块干粮和自家的一颗门牙。

梁州牧见了,愣了片刻就让那校尉下去了。他原本就是做戏给郑郡守看的,若是郑郡守不说话,倒是有些尴尬。那高将军恨不得进到府衙中来,与自己大吵一通呢。

昨日死在酒上,今日一块军粮就少了一颗牙,梁州牧看着郑郡守,心说这人真的指望不上了。

“郑府回去歇着吧。”梁州牧带着几分嫌弃说道。

“高将军要牙硬的人去说话。”这次郑郡守说的很清楚。

“这大堂之上,牙硬的只有本官,难道让本官去吃酒啃干粮吗?”梁州牧怒吼着。

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郑郡守则悄悄走了。

梁州牧知道,此事还非得萧冉做不可。于是,他又让人去了驿馆,看看得了呆痴症的萧冉好了没有。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难不成这病就这么蹊跷?

还就这么蹊跷。那文官走后没多久,萧冉就回过神来了。他看着一屋子的人说,想起初来镇西关时,这边军对大家可是有救命之恩的。虽说那个孙将军不太仗义,可毕竟发射霹雳火打退了狼兵,自家和大家才得以存活。

今时边军弟兄有难处,在府衙门前风餐露宿,水粮不继,自己心里也是万分不忍。所以,从今日起,自家的饭食都送与边军弟兄,以杯水之恩回报救命之大恩。

虽涌泉相报也不足矣!

屋中所有人听了后,都傻眼了。这萧爵爷没来由的发了一顿癔症,醒过来后就说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老秀才走向前去,摸了摸萧冉的额头,再摸摸自家的额头,转身说道“公子无事了。”

既然公子无事了,那说出的话就是真事。于是,不但是萧冉的饭食,所有人的饭食都送到了高将军那里。

萧冉这些人里,除了枣儿娘俩不是从从西胡来的,其他人都被边军救过。可大家都把饭食送走了,枣儿母女这饭也无法吃了。

驿馆里一时间就跟炸了锅一样,爵爷不吃饭了,随从也不吃饭了,可饭还要做。做好后就要被人送到府衙前去,驿丞只好层层上报,等梁州牧派人来探视萧冉的病好了没有的时候,也正好接到了驿丞的报告。

这梁州牧比驿丞还要懵逼。

这萧爵爷是要绝食吗?梁州牧心里想着。

想着想着,梁州牧突然觉得自己中计了。原本过往官员使用驿馆,是有时间限制的。官员在驿馆中的用度,驿馆也要详细记载,就连耗费的多少马料也要祥记。

似萧冉这等,最多可在并州驿馆住两晚,可萧冉因为兑换文书一事,就多呆了三五日。若放在平日里,这也正常,无非驿馆多花费些罢了。

可高将军带人来到这里后,萧冉便说了那个一成和三十文的主意,这样,他就可以在并州呆到无期了。

可怜自己还嘱咐驿馆,告诉他们萧爵爷是在为并州府衙做事,花费一事自有府衙承担。

现在,那些花费都养了高将军等人了。而且,一个滞留在并州的爵爷,还有把自己饿死在这里的嫌疑。

若是真的饿死在这里,这并州的大事小事,势必成为朝堂上的热门话题。如此一来,那些不能说的事情都要浮出水面了。

萧爵爷,你可够狠啊!

你不知道吗?你这是在拿自家的命开玩笑啊!

梁州牧觉得,现在让萧冉离开,要比让高将军离开更紧急。可他也明白,让萧冉离开比让高将军离开更难。

若是让萧冉离开,必须要让高将军等人离开。若是让高将军等人离开,就要给钱,一文不少的给钱。

梁州牧悬如了沉思。

一向对驿馆吃食不太关心的萧冉,破天荒的讲究了起来。他嘱咐驿馆的厨子,饭食要做的好一些,鸡羊肉要多一些,滋味吗,萧冉觉得葱姜蒜豆蔻之类的,只要不少放就行。

那厨子看到萧冉在后厨指手画脚的,心里就有些不服气,切肉使刀时手就重了些。萧冉见了,知道自己犯了这厨子的忌讳。

君子远庖厨,自家一个爵爷跑到这里来,这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厨子必然不愿意。

萧冉看到一块泛着油光的黑石板下面,燃着一些木炭,心里顿时想到曾经吃过的石板烤肉。于是,就好声好气的问这位厨子,可是烤肉用的?

厨子瞥了他一眼,回道“爵爷已经吃了数日的烤肉,就是在此物上炙烤的。”

哦,还真就是用来烤肉的。自己蘸酱吃的那些肉,就是在这上面烤就得。

肉烤的不错,那些黑乎乎的蘸酱可就不敢恭维了。

萧冉看到那些要烤的肉片已经备就了,就让那厨子站到一边,说了句“今日这肉我自己来烤”。

厨子脸上稍微现出点怨气,独臂汉子就咳了一声。厨子面色一变,悻悻然的退到一边,忙别的去了。

萧冉将那些肉片收进一只盆里,然后把葱姜蒜切碎了也放进盆里。独臂汉子不知道萧冉要做什么,可一个刚刚才好了病的人想干什么,还是不要管的好。

“去,拿一坛酒来。”

独臂汉子跑了出去,没一会拿着一只酒坛进来了。这时候,那名厨子放下手里的活,也凑了过来。

萧冉将酒坛的封口启开后,一股酸甜气息冒了出来。

酒是粮,自有万般滋味在里面。萧冉倒出一碗酒,浇在了那些肉片上面,然后拿起一双木箸搅了搅。

“如此滋过半个时辰再放在石板上烤制。”说完,萧冉擦擦手就要离开。

“爵爷,请问这又是何做法?”厨子连忙问道。

萧冉头也没回,冷冷地甩出一句“石板烧”。



第二百六十一章夜半歌声

萧冉不吃饭,却去后厨露了一手。那位脾气有些大的厨子把萧冉加工过的那些肉放在石板上烤熟后,有些犹豫的粘起一片放进了嘴里------

就在唇齿蠕动之刻,这厨子莫名觉得有一股幸福感从心里升起来。

是自家的手艺精绝,还是这爵爷懂得食物的精髓?或者兼而有之,反正这烤肉已经不是往日的滋味。

这时候,那厨子看到原本吃肉时用的蘸酱,觉得那东西就是垃圾。

想到自己手里还有从往来客商手里买下的各式香料,这厨子就觉得这石板烧还可以再好吃些。

一道自家做了几十年的烤肉,就被那个萧爵爷看似简简单单的腌制了一下,竟然就变得如此不同,厨子心里早已没了脾气不说,还觉得自己那会现出的那点怨气实在是不应该。

这萧爵爷可是给了自家一个发财的本事啊!

萧冉盘腿坐在卧榻上,身上又披上了那块毯子。自家堂堂一位爵爷,带着三四十名手下闹绝食,这恐怕在并州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吧。

想起枣儿知道大人都不吃饭了,只让她一个人吃,她嘟着小嘴喊着“不吃不吃就不吃”得样子,萧冉心里就有些温暖。自家这些人与自己都是一条心的。

高将军所带粮草不多,这些日子在府衙前静坐,已经快要吃食不继了。自己手里有钱,可不能买了粮草去送。

如果那样做,梁州牧就不会着急。而自家省出吃食,送与高将军,那梁州牧就要放在心上了。

不过,这办法也有个不好处,就是要和梁州牧赌上一赌,看谁先服软。

自己和随从的吃喝花销,并州府衙要承担。只要自己不走,梁州牧就不敢断了自家的花费。至于自己吃不吃,把饭食给了谁吃,那是另外一回事。

王朝有制,在驿馆中病倒的官员,由驿馆所在府衙负责治病调养。

萧冉觉得这规矩不错,所以,一大早就病了。梁州牧第二次派来的人看到萧冉的时候,萧冉又开始发痴呆了。

“下晌时好了些,说了些话后就又这个样子了。”老秀才对那人说道。

“疾医可曾来过?”梁州牧派来的那人问道。

“来过,全无办法。前一日爵爷回来时,口不能言,或许此病是因此而发的。”老秀才摆弄着一些药草说道。

“还未曾进食?”

“一日未进。”

那人摇摇头,走了。

梁州牧知道萧冉是在泡病号,可自己又不能把他拖来,就想着明日谁还能去和高将军谈判。想来想去,手下似乎无人可用。

透过门缝,梁州牧看到高将军等人又燃起了篝火,那些士卒也甚是守规矩,这些日子也没在城中闹事,梁州牧就想着明日不派人也罢。

由他们在那里守着吧,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早晚他们就熬不住走了。做了这样的打算后,梁州牧就回到后院歇着了。

可他刚刚躺下,就听到一阵悲凉的歌声响起来------

西风浩荡,卷我征衣。十万将士,挥戈草原。旌旗猎猎,战马狺狺------

歌声中还掺杂着阵阵鼓声。

梁州牧赶紧起身,胡乱披了一顶暖裘就来到院中。歌声是从院外传来的,细细一听,就在府衙前面。

守夜的府兵跑了过来,告诉他那些边军今晚没有睡觉,都坐在那里唱着。

梁州牧又听了一会,听到歌声鼓声都停了,就回到屋内。

想必是那高将军想出的计策,用这王朝征西曲来显示自己的存在。不用管他,有种你等就唱一夜,我就当是催眠了。

这几日闹心睡不好觉的梁州牧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梁州牧还真的说着了,那歌声和鼓声确实响了一夜。并州城夜晚清净,整个城中的人都听到了这悲凉的歌声,和咚咚咚的战鼓声。

被城中封闭水井闹得难受的并州百姓,有很多年长些的听到过这支王朝征西曲。今夜再次听到,就有些睡不着了。暗夜瞪眼沉思,他们中有人竟想起了并州被焚那日。

这镇西关破关,远在此处的并州就被焚了。这些年没听到边关有报警,竟然就忘了这些人的好处。

这些人此时就在府衙门前,这夜里寒气逼人,歌声时断时续想必是唱歌的人被冻得吧。

外面寒风怒号,虽是这样想,可并没有人从家中出来。不过,第二天天一放亮,听了一夜歌声鼓声的并州百姓都走到了府衙门前。

可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那些唱了一夜歌的士卒,此时都睡的正香。那些人走到旁边了,他们也没醒。

几个守夜的边军士卒看到百姓走近了,只是漠然的看着他们,眼神冷冰冰的,如这寒冷的清晨。

“唉------”一位老者叹了口气,将拢在衣袖里的手掏出来。

老者手中是一块面饼。他将面饼放在一名睡着的士卒身边,然后转身就走了。

接下来,更多的人走了过来,放下手里盛满水的器具,还有吃食等物。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大步走过来,将背在身上的一捆草料放在地上,看了看那名守夜的士卒,一言不发的走了。

不多时,围成一圈睡觉的士卒身边,就堆起了一堆东西。

夜凉,即使那顶麻布做的帐篷也顶不住寒冷。高将军看大家睡不着,就带头唱起了那支王朝征西曲。

两只随身携带的小号军鼓也敲响了。鼓声一响,那些士卒都想起了萧冉。

那爵爷逼着大家识鼓声明军令,还搞出来个积分换铜钱的办法。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倒也不错。军营中的新茅厕也建成了几处,可萧爵爷却走了。

不过,今日又吃到萧爵爷差人送来的吃食,那烤肉可是香的很。这么一想,那些士卒就觉得虽说来这里苦了一些,可却吃到了镇西关那些士卒没吃到过的美食。

此为幸也!

唱了一夜,不到天明,他们就睡得像是死过去一般。

再睁开眼,身边已是有水有饭。

“可是萧爵爷让人送的?”高将军问守夜的士卒。

“百姓,是百姓送的。”那士卒眼中似有泪水。

第二百六十二章民心所向

萧冉晕啊!

一半是因为饿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些给高将军送水送饭的百姓。

不远处的一架马车里,萧冉和老秀才坐在里面。出驿馆时,老秀才对驿丞说的是要去城中求医。驿丞想起独臂汉子的凶样,就在心里腹诽着,这城中的医者已是不敢来这里给你家爵爷瞧病了。

瞧不好杀人家全家,什么道理啊!

马车出了驿馆后,就向府衙方向来了。等到了这里一看,那些百姓正在给边军士卒送东西。

吃的,喝的,还有毛毡等保暖之物。那个送马料的汉子从马车旁走过时,看了一眼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萧冉。

百姓是军队之本。这道理自己怎么会忘了,真是该死。萧冉在心里责备着。

这高将军也是可以,愣是让士卒唱了一夜的王朝征西曲。所谓打动人心,这高将军做的不错。

现在萧冉可以确定,被歌声扰了一夜的并州百姓,人心都倒向了高将军这边。

萧冉不怕梁州牧装死狗,只要自己和高将军再坚持几日,这军饷就会到手。想到高将军等人拿到军饷后,自家就要继续东行,萧冉心里无端生起一丝不安。

只看着梁州牧的做派,那永安城里的大员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只是一个世袭爵爷,于王朝无尺寸之功。来到东土,先是逼死孙将军,又斩杀了孙驿长,这两宗案子,此时都无定论。

这一路上想了无数次,此去面圣,恐怕是凶多吉少。

想想最终到达永安的,只有自家五十名府军,那些随着自己回到东土,披甲执弩的牧羊奴就如散花般隐入王朝大地。现在想想,他们才是自己真正的护身符。

有他们在,自己顺利袭爵。逼死孙将军也无人过问,斩杀孙驿长一事,本就该并州府衙过问,可自打自己来到这里,府衙中无人提起此事,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这件事一样。

而自己也问过独臂汉子,大树驿已经有了新的驿长。不是萧冉指定的那位年长些的,而是并州派去的新任驿长。

而且,那处驿站又有了数名武驿。

王朝真的对那些事不管不问吗?显然不是。

萧冉觉得只要自己手里有那些披甲执弩之人,那些事就不会有人管。

可是,自己已经没有那些人了。以后做事,势必要小心了。

萧冉缩回脑袋,看着面前的老秀才说道“先生,我不想去永安了。”

“公子是要抗旨吗?”老秀才根本没把这话当真的。

“我总觉的,没有三千甲士,自己就没底气。”

“高将军身后倒是有数千甲士,做事不也这样难吗?”

“唉-----真饿啊!”萧冉摸着肚子说道。

老秀才笑了笑,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自家说的,自家要作数。”

“我又没说要吃东西。”

“你只管倚靠着不要乱动,腹中便没那般饿了。”

萧冉撇撇嘴,闭上了眼睛。

高将军还在看着那堆东西发呆。士卒已经告诉他,这些都是并州百姓送的,高将军还是有些不相信。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自己算是什么王师,丢尽边军的脸了。

可想了想,自己怎么算是丢脸,丢脸的是梁州牧。现在城中百姓都已经知道这梁州牧是个狠心的官了。

天寒地冻,边军远来催饷,露宿街头,衣食不暖。这梁州牧躲在府衙中不出来,想把这些边军熬死。

不只是高将军在骂梁州牧,并州城中,那些已经把缺水一事放在第二位的百姓,也开始骂梁州牧了。

不过,他们不敢公开骂他,只敢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说急了,便骂他一声“竖子”。

你梁州牧忘了吗?这边军是保一方平安的啊!

没有他们戍守边关,这并州早晚还要再被胡人焚烧。

你梁州牧无视这些边军,是不是因为那次焚城你没有见到,不知这城中的惨样。

你梁州牧可以四处为官,我并州百姓却只有此处一个家------

议论久了,这些百姓自知梁州牧也听不到。于是,就相互约定,每日早上将吃喝等物送到高将军那里。

你梁州牧不管,我并州百姓管了。

区区百十人,近二百匹战马,我并州百姓养得起。

高将军吃过那些百姓送来的吃食后,精神大振。他看着吃饱喝足的士卒,握着刀柄说道“今日你等吃了这并州百姓的饭食,以后定要记住,他们就是我等的恩人。”

“诺------”众士卒大声喊着。

“今日你等已是吃饱喝足,也已睡醒,就该做点什么,不要只是坐在这里,让人见了,没了边军的气势。”

高将军看着那些陆续站起来的士卒,又说道“我部是边军骑卒,此地场地宽阔,正好可以操练一番,也让我等的衣食父母看一看,镇西关有我等在,必不会失。”

那些士卒应了一声后,便向马旁跑去。不多时,近百士卒已经上马,威风凛凛的立在高将军面前。

高将军早已上马,看着那些士卒,刷的一声,将腰刀抽了出来。

“半疾!”高将军喊道。

坐在马车中的萧冉听了,知道高将军是要带领骑军慢速疾跑。就是马儿是在跑着,却是用的小碎步。若是从远处看去,就很有仪式感。

萧冉在镇西关时,见过高将军练兵,就想着再看看这种颇有仪式感的半疾。于是,萧冉就又从那处小窗探出半个脑袋,瞅向高将军这边。

近百人组成的骑军队伍,在高将军的带领下,在府衙门前这处空地上小步疾跑起来。初时,那马蹄声密不可分,等到人马都已经热身后,高将军喊道“速疾”。

只见这支马队瞬间发力,竟在这处空场如猛虎下山一般向着府衙大门冲去------

门口处站岗的几名府兵见了,顿时抱头向一边躲去。

高将军带队冲到离府衙大门只有十几步远时,猛力勒住马缰,身后的骑卒也是纷纷勒马。那些战马突然停步,便纷纷嘶鸣着,一时间府衙前面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萧冉看见了,不由笑了起来。

想着门缝后面偷看的梁州牧,萧冉笑的更大声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演习

府衙前扬起的尘土好似并州城突然刮起的大风,风中那些骑军犹如在大漠中冲杀。萧冉看着看着,眼里就流出了泪水。

“先生,我们回去吃饭。”萧冉擦擦眼泪说道。

老秀才坐在车厢一侧,从这里只能看到萧冉的侧脸,看到萧冉脸上的神色虽是庄重,却也有了一些孩子气。老秀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揭开门帘,对赶车的周继说了声“回驿馆”。

周继挥动马鞭,马车就朝着来路驶去。杨文杨武骑在马上尾随着,离开了这处广场。

知道只绝食了一天一夜的萧爵爷要吃饭,驿馆那名厨子给萧冉做了石板烧。萧冉夹起一片略带焦黄色的肉片,放进嘴里慢慢品着------

肉片鲜美,带着炙烤后的香味,唇齿间肉香久久不去,萧冉满意的点了点头。

屋中站着的那些人都笑了,连声说着“吃饭、吃饭”,一窝蜂一样涌了出去。

那名厨子却没离开,看到人都出去后,厨子噗通一声就跪倒在萧冉面前。

“谢爵爷教授美食。”厨子低头说道。

“起来吧。”说话的时候,萧冉还在吃着。

厨子站起来后,却并没有出去。萧冉抬了一下眼皮,说道:“还有何事?”

厨子躬身站着,小心翼翼的说道:“爵爷,这石板烧味道极美,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萧爵爷所教可否?”

“可。”

“那我就找驿馆中的书吏记于驿馆日常录中,省的有人在此吃过,知道此菜的做法后,到了别处在人前显摆,说是他想出的。”

萧冉抬头看着厨子,看到他脸上极为认真的样子,就点点头说道:“行。”

那厨子一听,连忙抱拳一礼,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萧冉也不知道这厨子为何要这样做,可看到他乐呵呵的样子,就想着不过是一道菜而已,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吃完盘中的吃食后,萧冉离开座位,走到卧榻旁拿起陌刀来到院中。

院子里那些府军都已吃过饭,正站在院中空地上说着什么。看到萧冉从房中出来后,都禁声看着萧冉。

三十多人,还有正在路上的十多人。这五十名府军就是自家的根基。

“今日高将军在府衙前演练骑军出击,我看到后就想起与诸位在草原大漠那会。”说到这里,萧冉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往事。

“那时,我等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情形真是万分危急。所幸有你等拼死力战,我等才转危为安。”

那些府军听了萧冉的话,脸上倶是一副肃穆之色。

“可我等真的就安全了吗?”话锋一转的同时,萧冉握紧了刀柄。

那些府军有些愣怔,心说你是王朝爵爷,我等是你的府军,怎么就不安全了?

看到府军脸上个个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萧冉又大声说道:“王朝有抢钱的将军,有杀人的驿长,也有明抢豪夺的府库衙吏,即便我是爵爷------也不能幸免,何况你等。”

那些府军一听,顿时想起在第一次离开关城,在荒原上手持尖头木棍与人拼杀时的情景。手中无刀,对手却是做匪的边军士卒。

若不是萧爵爷调遣有方,让我等尾随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边军,得以从后面掩杀他们,自家这边就是人财两失的下场。

“萧爵爷,我等是你的府军,必将记住府军之责,战死!”一名府军突然喊道。

突如其来的这声喊声,让萧冉和那些府军都是一惊。那些府军不知道自己这边怎么有人要如此喊,就连萧冉也有些不明白。于是,所有人的视线就齐齐的看向那名喊话的府军。

那名原本站在后面的府军看到众人都看向他,就大大方方的走到前边来了。

萧冉早已认出此人就是那名年长些的斥候,姓张名十七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萧冉顿时一愣,心说此人家族甚大,竟然有十七名男儿。

张十七郎冲着萧冉抱拳行礼后,就转身看着那些府军说道:“诸位在草原为奴时,可曾想过能活着回来?”

众人沉默片刻,陆续摇了摇头。

张十七郎嗤笑一声,接着说道:“即使你等想到过能活着回来,可曾想到过人人都能得了上百贯制钱,个个都已是乡里的大户?”

众人接着摇头。不过,这次好像是说好了的,摇头时格外的整齐及时。

上百贯钱,乡里的上等水浇地当初每亩不过才五贯钱。自家有一百多贯,可不是乡里数得着的大户吗。

张十七郎看到眼前这些大户们已经换了一种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就有了几分得意。但他脸上依然是一副严肃神色,高声说道:“你等死而后生,又得此身家,皆拜萧爵爷所赐,你等可曾想过,何以回报?”

“战死!”众府军齐声吼道。

一声狂吼,如平地一股狂风,只惊得那些远处看着的驿卒心惊胆战。

萧冉被张十七郎突然带坏了节奏,就有些无奈的盯着张十七郎的后脑勺,心里却在想着,我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你等都战死了,那大户谁来做?

可张十七郎毕竟替自己把府军鼓动了起来。如此,自己只要趁热打铁就好。

等到吼声平息,萧冉扫视着这些属下,神色严峻的说道:“眼下不用你等去拼命,我要让你等做的,是练一身能保命的本事。”

众府军一愣,可接着就齐齐抱拳喊道:“萧爵爷尽管吩咐。”

“明日开始,你等在李校尉带领下,去并州府衙门前,与高将军所带的骑军对阵。”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府军顿时愣了。一个个都在心里想着,高将军和那些骑军不是来帮我等的吗?怎么明日要让我等去与他们厮杀。

难不成,事情已结,我等要做那卸磨杀驴的事?

就在那些府军有些发蒙的时候,萧冉又说道:“与边军骑军对阵时,喊声要响,杀声要大。但刀不可出鞘,弩不可张弦------”

那些府军顿时明白了,萧冉所说的对阵,就是在镇西关时常做的事。

萧爵爷说,这叫实兵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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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并州的天

并州,南有南山,北有北山,两山都是险峻的高山。山上不但气候恶劣,野兽也颇多。两山之间,夹着并州至镇西关长达上千里的一块平原。两山成了这块平原的天然屏障,让西胡与北狄的牧马民族只能望山兴叹。

而并州也就成了王朝腹地通向西部边境的必经之地。日久天长,这里就充斥着各色人等。

那些人中,有许多是因为镇西关闭关,在此落脚的商旅。他们走到此处后,就不再前行,而是将货物寄存在货栈中,等着其他商贩接手后,再运往更偏远的地方。

于是,并州城中不但客栈食肆很多,还衍生出很多行业。由此并州就成了王朝西部最为繁华之地。

知道并州的地形后,萧冉脑子里顿时想到战略要冲四字。这并州西边连着镇西关,东面就是永安城,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可这么重要的地方,却是梁州牧这等人在经略。这金銮王朝的圣上也是让人醉了。

萧冉把马车留在一处作坊后,就领着老秀才和杨文杨武兄弟在城里闲逛着。转了一会,萧冉看到这一路上没有的一些东西,这里都有。比如,萧冉一直想给郡主买的零食,这间商铺里就有。

不过,也只有寥寥两样,无非就是一些炒熟了的豆粒和麦粒而已,都入不了萧冉的法眼。

问过店主后才知道,这些东西也是行脚客人买了在路上充饥用的。正说话时,店主老婆端着一只陶盆出来了。陶盆里的东西像是才煮过,还在冒着热气。

萧冉看了一眼,顿时愣了。再仔细一看,确实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的零食。

陶盆里盛着的是一颗颗栗子。

“此物是栗子吗?”萧冉有些欣喜地问道。

“此为栗,蒸食尤佳。”店主说着,拿了一颗栗子放在萧冉手中。

萧冉撕开外皮,露出了里面黄色的果肉。一口咬下去,甘甜绵软,带着丝丝香气。

想到这煮熟的栗子难剥壳,郡主那双小手也不是剪刀,萧冉就问店主可有没煮过的生栗子。

店主将一只麻袋摆在萧冉面前,说道:“若是全要了,二十文足矣。”

萧冉不知贵贱,想着二十文也不多,就让老何掏钱买下来了。想着郡主一路都是吃着枣儿家的枣儿,估计也有些腻了,现在有了这栗子,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这么一想,萧冉就兴冲冲的谢过店主,让杨武拿了麻布袋子,临走还不忘把那盆煮过的栗子也买了下来。

郡主和枣儿一大早就找到萧冉,说在驿馆中呆着无趣,想要上街上逛逛。萧冉担心温店主还在城中,就没让她们出来,只是答应给她们买些好吃的。

这城中商铺虽多,所卖的货物品种也挺多,可女孩子吃的零食却几乎没有。能买到栗子倒也不错,不知道郡主吃过栗子没有。这样想着,萧冉回到了驿馆中。

在并州府衙门前空场上,两队骑军分立东西两侧,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从府衙门前看去,这两队骑军就正好分列府衙两侧,像是要在府衙中人面前来一场厮杀似得。

躲在府门后的梁州牧看了一会,想不出这两队骑军为什么要做出这般模样。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就要打起来一般。

梁州牧想了想,突然想起“城门失火祸及殃鱼”这事。于是,他又趴在府门中间那道门缝上看着。

在他身后大堂前的空地上,排成数队的并州军士卒肃然静立,个个都手持刀弩,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这些士卒早在高将军带人在府衙前号哭的那一天,就已经通过府衙偏门进驻到这里。此时严阵以待,无非是防备外面的骑军突然冲击府衙。

梁州牧看了一会就转过身来,想着这府衙中有二百士卒,而并州城外,奉自家命令,一支五百多人的并州军步卒队伍也在一天前赶到了,心里就有些底气了。

外面不过只有一百多骑军,我还怕了你们不成?想到与高将军对阵的那支骑军是萧冉的府军,梁州牧就恼怒的甩了一下衣袖。

你萧冉先骗了我,现在又指使府军站在府衙前面,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你萧冉又在做给本官看,与高将军来一场硬拼?

若是那样,你两家打的越狠越好,到时我就以平息暴乱为名,将你等统统拿下。不过,你萧冉不会让自家府军与高将军厮杀的。

如此做,无非是助势而已。梁州牧想了想,就叫过一名校尉来,让他出城告诉那些等在城外的士卒大队,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可擅自进城。

梁州牧明白,这五百士卒进城,势必让高将军起疑。到时一言不合打起来,这边军都是骑军,就算萧冉的府军袖手旁观,恐怕这城中也会血流成河。

况且,看萧冉府军的样子,也不像来此看热闹的。

先等等,看看再说。

并州府衙里藏有士卒,城外有并州军赶到,这些萧冉都已经知道。但萧冉断定梁州牧不敢与边军发生冲突。不过前提是,高将军不冲击府衙。

虽是这么想,可萧冉知道城外出现并州军后,还是有点担心。所以,他昨日就命自家府军一早来到府衙门前,和高将军的骑军来一场实兵演练。

这梁州牧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两军对垒是何种样子。今日,我就演练给你看,让你知道这边军打仗是什么样子。

萧冉想通过一场实兵演练来震慑梁州牧,也想让那些每日来此送东西的并州百姓开开眼,看看这两军对阵是何等阵势。可他想的最多的是,一旦城外并州军入城,对高将军不利,自家府军就与边军合在一处,并肩作战。

萧冉觉得,这并州的事,搞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大到远在永安的圣上知道。

竟然爵爷的钱也敢坑,可见此地已经糜烂至极。不把事情捅到那位今上面前,并州之事恐怕无人过问。

或许是因为离中枢太远,此地的官员,特别是那位梁州牧便觉得天高皇帝远,就无法无天了。既然你等无法无天,我就把并州的天捅一个窟窿。

到时,我倒要看看,何人来补这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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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火中取栗

一心想找机会把并州的天捅破的萧冉,内心其实是十分矛盾的。高将军带领的边军与自家的府军,若是真的在城中与并州军发生冲突,不管是哪一方吃亏,就是自家不能吃亏。

边军是戍守边境的,并州军是边军的后盾,而自家的府军是保护自己的。这边军、并州军,都是王朝的军队,只有自家是私军,这样一算,最不能吃亏的就是自己。

而且府军掺和到这里来,就有狗拿耗子的嫌疑。

不过,这只耗子萧冉拿定了。

萧冉做出这个决定后,就告诉了老秀才。老秀才愣了好一会,才幽幽的说道“一笔糊涂账。”

老秀才不赞成萧冉这样做。他觉得并州之事不过是梁州牧一人之事,无关整个并州。所谓一人糜烂,影响大局。这罪魂祸首是梁州牧,这并州还有郑郡守那样一心为国的好官。

不能以一人之荒唐,而怒其一城。

于是,萧冉就和自家先生开始争论一人是否可以害一城,一直争论到一人是否可以害一国。争论到最后,事无定论,也只好歇息了。

“但有丝毫可能,就不可以兵戎相见。”老秀才临出门前说道。

“你以为我喜欢打仗啊?我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萧冉冲着老秀才的背影嚷嚷着。

这些已是昨夜之事。

现在萧冉顶盔贯甲,正摆弄着驿馆院子里的一堆炭火,身旁还放着一只驿馆后厨用的大釜。在院子里另一侧,追风配鞍坠蹬,早已备好随时可骑。

郡主看到萧冉穿成那样,有些不太方便的蹲在地上,心里就想着萧公子是不是又要搞事。

萧冉吹了吹火,眼睛就被灰烬迷了。他抬头用手背在眼上擦了擦,就看到郡主正在看着自己。

“不帮忙也就罢了,只这样的怪眼神看我,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吗?”

“你脸上有灰。”

说着,郡主蹲下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方丝巾作势要个给萧冉擦脸。

萧冉闪了一下,用手背在脸上蹭了蹭,说道“不劳郡主了,待会还要抹黑了。”

“为何?”郡主蹙眉问道。

萧冉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又是为何?”郡主指了指萧冉身上的甲胄。

“过会你就知道我为何要披甲了。”萧冉一脸欢笑的说道。

郡主瞪了他一眼,有些恼怒的说道“过会莫不是要去厮杀?”

萧冉暼了她一眼,独自摆弄着木炭,好让那些木炭烧的旺一些。

枣儿连蹦带跳的跑过来了。看到萧冉正在摆弄炭火,就饶有兴趣的蹲在一旁看着。

这时候天已近午时,驿馆中,府衙前,都像是等着什么。

萧冉看到炭火已经发红,就让杨武把那只麻布袋子拿了过来。

而府衙前,经过长时间的眼神交流后,独臂汉子和高将军几乎同时发出了“出击”的号令。

“枣儿,知道这是什么吗?”萧冉从麻布袋子里掏出一把栗子问道。

枣儿一见到袋子里拿出来的是栗子,顿时高兴的喊了起来。

郡主之前没有见过栗子,看到萧冉手中那些色泽油亮、形状饱满的栗子后,就有些好奇。

“铃儿姐姐,这是栗子、栗子啊!”枣儿指着栗子喊道。

“栗子?做什么用的?”郡主伸手拿起一颗。

“吃啊,可以吃的。”枣儿也伸手拿了一颗。

萧冉笑了笑,从她二人手里拿过那两颗栗子,说道“只知道能吃,却不知道怎么吃。”

说完,萧冉把栗子扔在了炭火上。

“是烤栗子吗?”枣儿有些惊喜的问道。

“还是枣儿聪明。”萧冉又扔到炭火里一些栗子。

然后,萧冉就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吃惊的事情。他把旁边驿馆厨子拿来的那只煮饭用的大釜扣在了那堆炭火上。

扣好后,萧冉又把大釜口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塞上了一块小石头。

若是扣得太严实,炭火就会因为缺氧熄灭。可通风口留的太大,那些炭火就会烧的太急,就会把栗子烤糊。

没一会,大釜中突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击打大釜。

枣儿和郡主都被吓了一跳,都脸色惊恐的看着萧冉。许是看到萧冉一副淡定的样子,她俩又安静了下来。

“你穿着甲胄,是不是怕那东西打着你?”郡主突然问道。

萧冉点点头,说道“火中取栗,先要保护好自家才好。”

院中几个人就守着那只乒乓作响的大釜,等着看萧冉火中取栗。

而并州府衙前,高将军的骑军与萧冉的府军正纠缠在一起,彼此的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手中带鞘的腰刀碰到一处,竟也啪啪作响。

那些一早就守在这里,等着看这些骑军到底要做什么的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看到萧冉府军所骑的那些宛地良马尤为好看,他们或许就先回家吃饭了。此时看到两军已经战到一处,顿时发出声声叫好声。

并州城里,看到过两军打仗的人并不多。而看到骑军打仗的机会就更少了。现在看到那些战马转来转去,四蹄踏起如烟尘土,嘶鸣声也此起彼落,看上去好不惊心。

接连叫了几声好后,他们就紧张的盯紧了那些骑军,唯恐没有看到精彩之处。

高将军的骑军一直都是训练有素。即使马匹短缺,高将军也会用现有的马匹,让那些骑军士卒轮番训练。而萧冉的府军,虽说并没有专门的训练过,可他们却是真正与狼兵作战过的。

所以,两军杀起来后,都是气势汹汹声势吓人。

“刀不许出鞘,弩不许张弦------”

若不是萧冉再三对高将军和府军说过这句话,此时杀的兴起的两支骑军,说不定真的就会闹出人命来。

实兵演习,虽说是演习,可不是演戏,不假戏真做,如何能练出真本事。

萧爵爷说,要让自家先练出保命的本事,才能保护爵爷和爵爷的家人。不往死里冲杀,如何能死里求生?

这么想着,原本就准备这辈子就死在爵爷府的那些府军,手中的腰刀就挥舞的更用力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假戏真做

斥候张十七郎躲在一丛枯枝后,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些帐篷。他已经在这处高坡上站了许久,身上的甲衣已被寒露打湿。

高坡下的那处军营一看就是临时搭起来的,只是将那些将旗号旗胡乱插在地上。十几口随意挖出的土灶升起一道道炊烟,一些士卒围着土灶忙着,看上去并不像是要大战前的样子。

自打发现城外出现这支队伍,张十七郎就与手下两名弟兄轮班在这里监视。看那面将旗,这支队伍是隶属于并州军,由一名姓赵的将军带领的。

萧爵爷说,梁州牧可能会调兵来此,但不会让他们贸然进城。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这支队伍昨天就到了,没有进入城中却在野地里扎起了数十顶帐篷。

不过,张十七郎不敢大意。因为萧冉告诉过他,若是这支队伍进了城,十有八九就会有一场血战。所以,张十七郎一刻也不敢分心,仔细看着军营里的种种迹象,唯恐误了大事。

“十七哥,我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张十七郎早就看到这名来换班的府军,也听到他爬到这里的声音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今日甚为紧要,且盯紧了。”

那府军应了一声,就蹲在了张十七郎身边,向军营处看着。

张十七郎蹲低身子,慢慢转过身去,依着一颗大树坐在了地上。在这里已经盯了整整一夜,这时候觉得身上乏的厉害。

张十七郎心里感叹着岁月不饶人,自己已经不是初做斥候时那样,别说这一夜,就是再有一夜,自家也盯得住。

他抬眼看着天空,长长舒了一口价。

“十七哥,有人进营。”那名接替他监视军营的府军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转头。

十七郎赶紧转过身去看向军营方向。只见一匹马停在了军营门口,骑马那人正向营里走去。

十七郎担心此人是梁州牧派来到此传令调兵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若是士卒集结,你就速回驿馆报信。”

“属下明白。”那名府军盯着军营回道。

驿馆中,萧冉听到倒扣着的大釜中已经不再乒乓作响了,就对满脸惊诧的郡主和枣儿说道:“你等退的远一些,说不定还有那没响的,崩到脸上,可就……”

郡主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就是你披甲的理由吗?

枣儿一听,麻利的跑出去老远,捂着脸喊道“玲儿姐姐,快到这里来。”

萧冉看到众人闪开了,就拿起一块用水湿过的麻布,搭在大釜的一只足上,然后握着那块麻布一用力,将大釜丢在了一旁。

大釜揭开后,只听又是乒的一声,一颗爆开的栗子打在了萧冉身上。萧冉向郡主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意思就是我没骗你吧,我披甲就是为了防备被栗子炸。

转过脸来,已经闻到烤栗子发出的香甜滋味。

萧冉蹲下身子,不顾时而还有栗子炸响,捡起一颗烫手的栗子,三两下就剥开外壳,把那个黄彤彤的果肉在两手间抛来抛去,还一边“嘘嘘”的朝它吹着气……

如此几下之后,萧冉就急乎乎的把栗子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后,萧冉一边哈气一边朝着郡主那边吞吞吐吐的说道:“熟、熟了,好吃……”

没等郡主回话,枣儿先喊道:“公子哥哥,不崩了吗?”

萧冉已经把栗子咽了下去,笑着说道:“不崩了,放心过来吃吧。”

看到郡主还有些犹豫,萧冉就捡起一些爆开的栗子,用披风兜了,向郡主走去。

并州府衙前,边军府军人马交错,杀声震天,好似真的在拼命一般。

与独臂汉子交手的是高将军,看到独臂汉子将马缰绳缠在那只残臂上,一点也不影响他厮杀,高将军先叫了一声好,随后就是一刀砍来。

虽说刀未出鞘,可挟风而来,砍在身上也够受的。独臂汉子不敢大意,斜刺里挥出一刀,将高将军的刀挡开。

“好!”高将军觉出这一刀的力度,便高声叫道。

“还有更好的。”说着,独臂汉子手臂回转猛然砍出一刀。

高将军横刀架住,喊了一声“疾如风”。

“彼此彼此”。

独臂汉子这一刀,迅如闪电。就靠着这一刀,独臂汉子纵横沙场,生生给自己砍出个七品校尉。

可高将军却能架住这一刀,也让独臂汉子高看了他一眼。

“有李校尉这样的府军统领,萧爵爷可无忧。”高将军抽回腰刀高声喊道。

“边军若是都与高将军这般神勇,边关必定安宁。”独臂汉子也喊道。

两人互拍几句后,然后抱拳行礼,就各自拨马走到自家那边,看着空场里面那些边军围攻府军。

“萧爵爷,此时有空,我就给你练练兵吧。”高将军看着丝毫没有败象的府军自言自语着。

萧冉这些府军,年龄普遍大些,可却是经历过阵仗的。被边军团团围了以后,一手挥刀猛砍,另一手却执弩做虚发状。外人看来,他们已经是败了,可在高将军和独臂汉子两人眼里,实则已是胜了。

可这两人都不下令撤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士卒越打越狠,像是要翻脸一般。

虽说刀不出鞘,可砸在身上也是生疼。时间久了,边军府军就都有些恼了。有些性急的士卒就像是把萧冉的命令忘了脑一般,看到自己的刀鞘已经脱落也当做没看见,挥刀就劈向对方。

对面的士卒也急了,格开这一刀后,回手就将自家腰刀的刀鞘也甩了出去------

不多时,原本只是实兵演习就变成了真正的真刀真枪的厮杀。刀鞘与刀鞘相碰,虽说声音很大,可毕竟不是那么心惊。

可现在不管是那些士卒有意还是无意,把已经快要散架的刀鞘丢在地上后,刀与刀相碰,发出的声音就带着震慑人心的意味。

此时,无论是那些围观的人,还是躲在门缝后偷瞄的梁州牧,心脏都骤然揪紧了。

难不成真的要打起来了?想要给本官演一出假戏真做的好戏?梁州牧心里想着。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声兄弟

军令就是军令,不管是萧冉对府军下达的,还是高将军对边军下达的。既然是军令,就是死也要遵守的命令。

所以,那些边军府军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在拼死厮杀,实际上心里都有数,手下都掌握着分寸。

打的热闹归热闹,可好一会工夫下来,并没有人受伤,真正的是一场演戏而已。

直到一名边军士卒坠马后,场上的情形顿时大变。先是一名边军士卒看到自家这边有人坠马受伤,就全然不顾劈过来的腰刀,在马上纵身一跃,朝着那名府军就扑了过去

那府军一看不好,赶紧抽刀回来,可那名边军也扑了上来,将他扑下马去

其他的边军府军见了,顿时也丢下刀弩,就在马上与对方厮打起来。一时间,府衙门前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扒门缝的梁州牧见了,先是心里一喜,想着你等最好打的头破血流,如此才能让自己消气。可最后看到那些士卒几乎都下到马下,在尘土中滚打的时候,他心里又有些怕了起来。

若是这些军汉打出人命来,或者是打红了眼,是不是这城中就是一场兵灾?那些士卒虽然不多,可都是骑军,在这城中疯起来,就会如狂风一般,将并州扫荡一遍。

两军演练的时候,梁州牧是见到的,那些战马往来冲击,天生就带着踏破山川之势。若是马上的骑军再挥舞腰刀,在这城中纵横驰骋,这并州必然会毁了。

梁州牧心里开始害怕了。并州一旦乱了,自己的前途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

权衡利弊后,梁州牧转过身来,看着那些神情肃穆的士卒,高声喊道“速速出去,把他们隔开。”

院中这些士卒,除了带队的校尉以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听那些喊声杀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声,他们知道外面像是打起来了。现在,梁州牧下令让他们出去,就齐刷刷的抽出了腰刀。

平息殴斗事件,制止打斗,自然是要用刀的。不然,与外面那些莽汉有何区别?梁州牧与那位校尉都没觉得这些士卒带刀出去有什么不对。

府衙大门吱呀呀的打开了。正一脸无奈的高将军和独臂汉子都看到了那扇已经多日不开的大门开启了,只是自己手下那些士卒正打的痛快,两人只是隔着老远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些士卒还在捉对厮打着,直到府衙里冲出来的那些持刀的士卒到了近前后,他们才发现。

“住手、住手”那些并州军士卒在吆喝的同时,还将腰刀指向了那些边军府军。

原本纷纷乱乱的空场上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并州府衙,你等在此打斗,还要不要命了?直娘贼,当这里是你家里吗?”那名校尉自觉已经镇住了场子,便吆五喝六的喊道。

那些打斗的士卒要不要命了,旁人都不知道。但这名拿刀指着他人,且嘴里不干不净的漫骂着的校尉好像不想要命了。

只见他话音刚落,一名边军士卒就将他指向自己的腰刀用手指拨向一边

那把腰刀凭空指向了另一边,持刀的校尉和在场的并州士卒都愣了。持刀校尉看着眼前这名嘴角还在流血的边军士卒,又将腰刀指向了他。

“大胆,你不想活”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持刀校尉就平地飞了出去。

只见一名府军指着飞出去的那名校尉说道“我等都是王朝士卒,生死怎可由你来说?”

被指着的那名边军士卒看到此人正是刚才与自己打成一团的人,就笑着对他说道“兄弟,适才若不是你身上的甲胄带累,我必然赚不到便宜。”

“兄弟客气了,你那便宜就是被我打得嘴角流血吗?”说完,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不管是刚刚爬起身来的那名校尉,还是并州军其他士卒,看到这些衣甲零乱,脸上青紫流血的士卒都愣了。

他们想不到,只这一声兄弟就已经是两军连心,所有恩怨已是烟消云散。

那名校尉甩开扶着他起身的那两名士卒,接过士卒替他捡起的腰刀,恶狠狠地对着那名踢他的府军士卒喊道“殴打上官,你等已是死罪。来人,将他们俱都拿下。”

并州军士卒多,一个个举着腰刀连声喊着“伏地、伏地”

他们却没看到高将军和独臂汉子已经向这边打马过来。

这两人原本看到两边士卒打了起来,就都在心里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动动腿脚也是不错。这边军府军原本因为孙将军纵兵为匪一事,两边有了芥蒂。

虽说参与打劫萧冉的是边军步卒,可骑军中有些士卒与他们交好,得知一群拿着木棍的人竟弄死了不少边军步卒,心里也是结了个疙瘩。今日打上这么一场,倒是一个消弭心结的好机会。

可等并州军出来后,两人就觉得这事大了。又看到一名府军踢飞了并州军的校尉,两人几乎同时摇了摇头,向这边来了。

我等自家玩的好好的,不过是借用了你等的一处宝地,你等至于拿刀威胁,做出这等想死的样子吗?

带着这个明显有些霸道的想法,两人走到了那名校尉身后。

“你是谁的上官?”高将军在他身后喊道。

那校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些士卒身上,后面来了人竟然也不知道,直到突然听到这声问话后,才一惊之下转过身去。

骑在马上这两位,明显是更大的上官。

“我问你,你是谁的上官?”孙将军的语气里已是有了不满。

“上、上官,不,下官是”那校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报上你的名号来。”孙将军气势威严的坐在马上说道。

“并州军宣节校尉”

不等他说完,高将军一扬马鞭,制止了他。

“我是何人,想必你已知道。这位是何人,想必你还不知。”高将军指了指独臂汉子说道。

“我是王朝男爵萧爵爷府,府军统领,致果校尉李破城。”独臂汉子沉声说道。

“你适才说的上官,可是说的是我等的上官吗?”高将军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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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晕了一位

那名不过是八品的宣节校尉一听,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看着高将军愣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神来。

边军蛮横,先前只是听说。现在看这位带兵将军,不但蛮横无理,还仗势欺人。可你毕竟是边军的带兵将军,此地是并州府城,在这里你好像管不着我吧?

再说,挨踹的是我好不好,你护犊子也要看地方。这并州府衙门前,还容不得你撒野。

那名校尉吓过之后,想着自己是并州军,且是从梁州牧那里得来的命令,心里就不像适才那样慌乱了。

“府衙前聚众打斗,喧哗上尊,按律当罚。”

看高将军面色依旧,那校尉又说道“下官奉命制止,无端挨踹,想必两位上官也已看到。”

高将军和独臂汉子互看一眼,都没做声。

那校尉以为自己的话镇住了场面,又接着说道“下官受命,驱离众人离开。恳请两位上官将自家手下带离此处,只把刚才脚踹下官的士卒交于我,此事就可了结。”

高将军看了独臂汉子一眼,看到独臂汉子面无表情,就对那校尉说道“走是不可能走,至于那踹你一脚的士卒,你自家去拿。”

那校尉听了这话后,脸色顿时不好了。他看着高将军那张明显不想讲理的脸,狠狠地转过身来。可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又蒙了。

刚才拨开他的腰刀和踹他一脚的那两名士卒,此时都不见了。他看了看自家那些士卒,看到他们好像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的样子。

那校尉瞪了自家那些士卒一眼,又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那些士卒。虽然还是适才打斗的那些士卒,却个个脸带怒气、同仇敌忾般的瞪着他。看他们所穿衣甲,竟是边军府军相互混杂在一处。

这校尉有些懵圈,刚才还打的鸡飞狗跳的,这会怎么像是一家人一样了?

看到那校尉在看他们,那些士卒瞪大了眼,凶神恶煞般的看着他。那校尉心知踹自己那人定是躲到了人群后面,就踮脚看去。

看了几眼无果,那校尉自持人多,且又是奉了州牧的命令,就冲着面前那些士卒吼道“让开”。

吼声过后,人群兀自没动。那校尉所带的士卒见了,便晃着腰刀,横眉竖眼的向前逼去……

事实证明,不要惹一群火气憋的太久的人。萧冉那些府军还好说,每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这边军就不一样了。他们在这府衙前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土,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就想找机会发出来呢。

看到那些并州士卒前进一步,这些边军府军却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表面上看,他们是被那些持刀的士卒逼退的,而实则却退的整齐从容。

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丝毫惧意,且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们向后退去的时候,还不忘把先前丢在地上的腰刀弓弩捡起来。

结果等他们退后十多步后,那校尉有些傻眼了。在他眼前已经不是那些赤手空拳的士卒,而是一帮手持刀弩、一脸坏笑、像是等着看他笑话的家伙。

而他手下那些士卒看到对方手里拿了兵器后,刚才耀武扬威的喊声也小了许多。等边军和府军士卒站在那里不再后退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没了底气,握刀的手也开始晃动起来。

因为那些手中有刀的家伙,现在看上去已如凶神恶煞一般。

场上的局面变得诡异起来。一边是缩头缩脚的二百并州军,另一边是一百多面目凶恶的边军府军。双方都手持腰刀,面对面对峙着。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就连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那边,也没了动静。

那校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先是看了看身后的高将军和独臂汉子,看到他二人谈定的坐在马上,一副不管闲事的样子,就知道他二人必定是想看自家怎么办。

这可是纵兵作乱啊!那校尉在心里说道。

他又转头看了看府衙方向,看到那两扇门已经关闭。不过他知道梁州牧已经看到这里的情景,可形势已是这般严峻,那上官只做扒门缝的勾当做什么?

权衡再三,那校尉没有再敢向前走一步。

恼归恼,府衙里就是无人出来他也没办法。想到城外还有自家将军带着的五百人,这校尉又有了底气。

“你等想做什么?想造反吗?”那校尉再次将腰刀指向了那些士卒。

在他身后端坐在马背上的高将军和独臂汉子两人,听到这校尉说出这句不知深浅的话后,脸色顿时激变,都是一副冷峻的模样。

污蔑边军造反,此人已是该死。

那校尉再次将腰刀指向边军这边时,看到被腰刀指着的那名士卒有些脸熟。细看一下,那校尉便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那名先前踹了这校尉一脚的府军,看到这校尉的样子,就咧嘴笑了笑,端起弩机,朝他瞄着

那校尉一惊,还没等做出反应,就听“嘣”的一声,弩机击发了。

“啊”的一声后,就见那校尉丢刀、转身、接着一个狗啃食就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响了起来。

笑声是从边军府军那边发出的。当然,也有并州军这边发出的,不过,他们的笑声都压着,是那种忍俊不住笑声。

站在近处的并州军士卒都看清楚了,那只弩机的横槽上,根本就没有放置弩箭。

只一声空响就让这校尉如惊弓之鸟一般,在众人眼前出丑,就连跑过去想扶起他来的那两名士卒,脸上的神色也甚为怪异。

没人愿意自家的长官是这般胆小。若是在战场上,受连累的就是这些士卒。

那校尉站起来后,一身尘土,脸上也摔破了,流出的血和尘土黏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狼狈。

看到他的样子,众人的笑声更响了。那校尉心里窝火,可看到自家这边士卒有的也在跟着偷笑,心态顿时崩了。

他冲到那名府军面前,指着那府军,嘴角哆嗦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边军这边笑声更大了

那校尉看看那些笑着的士卒,再看看自家这边畏畏缩缩的手下,心里一急,竟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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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断其一臂

那校尉晕倒的时候,梁州牧在门缝后瞅的明白。他一边在心里骂着那名校尉的无能,另一边则命人速速出城,调城外的步卒进城。

一名武夫打扮的人领命后,匆匆走了。梁州牧背手在门廊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心里想着此事越搞越大,都是那位萧爵爷煽动的。

想必这病了,也是他在与自己耍心眼吧?梁州牧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牧首,若是大军进城,这高将军会不会与他厮杀?”那文官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说道。

“厮杀倒也未必。那高将军今日在府前纵马行军,闹得此处人心慌乱,公事已是耽搁。若是不调兵整肃,长久下去,这府衙必然成了城里的笑话。”

说着,梁州牧怒气冲冲的指着大门处。

“只怕这刀兵相见,总有失手的时候。”

那文官的担心无不道理。上官的真实意图,那些士卒未必知晓。只觉得上官派自家来了,就有了仰仗,说话做事就带着一股傲气,那些吃土的边军见了,说不定就会动手。到时,不肯吃亏的并州军依仗是在自家地盘上,必然会还手反击。

“我已再三嘱咐他们,来此只可显威,不可与边军动手。”梁州牧说完后就径直走了。

那文官看着梁州牧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着,怕是动手也不是那些骑军的对手吧。

门外,那名晕倒的校尉已经被手下抬到府衙门前。一名士卒拍着府门,大声喊着“开门开门------”

府门开启了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校尉被人抬了进去。

高将军和独臂汉子骑马走到府门前,看着门外站着的那些并州军士卒。

“你等平日里只是混吃等死吗?若是胡人来了,不必与你等对阵,只是吓唬你等一下,恐怕你等就先尿了。”高将军朝着他们喊道。

看到高将军已经吼过他们了,独臂汉子就面色和悦的问道:“你等见过胡人吗?”

看到那些士卒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独臂汉子又问道:“狼兵骑军可曾见过?”

王朝大军最后一次西征,就是十年前萧大将军带兵出关那次。自那次以后,王朝与胡人的战争,只是在镇西关一处,并没有波及到并州其它地方。

边军是由王朝从内地征募而去的,而并州军都是并州一州招募的,只是作为后备军使用。所以,真正见过狼兵骑军的不多。

听到独臂汉子发问,只有数人点了点头。这几个人还是去镇西关公干,在关城上远远见过狼兵骑军招摇路过。他们在关城上见了,只觉得这狼兵号角声连连,牛毛大纛也甚是威严。

而战马所过之处,烟尘四起,马蹄声隐隐可闻。

“可曾与狼兵骑军交过手?”独臂汉子看着那几个人问道。

那几人顿时连连摆手,脸上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那狼兵打仗,先是策马狂奔,进入箭程后,便是万箭齐发。那狼兵骑在马上,弓箭用的也很熟练。我与他们交手,嗯------几次倒是忘记了,总有数十次吧。次次都觉得这狼兵甚是凶残,弯刀只照着咱的脖颈上砍。”

说着,独臂汉子以手为刀,在自家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那些士卒瞪眼看着他,有些士卒心里却想着,也不是次次如此吧?你那断臂------

“与他等交手次数多了,我便觉得,要想不被狼兵砍了脑袋,就要胆大。不但要胆大,还要比他更为凶猛。若是都与你家校尉那般胆小,即便晕了过去,也难逃一死。”

看到那些士卒都不明白的样子,独臂汉子在自己脸上歇着划了一道,说道:“狼兵补刀,只在这里砍。”

那些士卒摸了摸脸,又听到独臂汉子说道:“我等上战场时,身上都有甲胄,那狼兵不愿吃力,就往这脸上砍。”

“即使你等没死,这面目如鬼魅一般,想要讨个小娘子怕是也难。”

那些士卒笑了起来。可笑过后,他们又在心里想着独臂汉子的话。

“他等,”独臂汉子指指那边站着的那些边军府军,接着又说道:“身为边军,与狼兵骑军交过手,打过仗,身边的弟兄被狼兵砍掉脑袋,他等也将狼兵的脑袋砍下过,是真正沙场上死过一回的。你等与他们对阵时,想必已经知道。”

这些士卒想到那些边军拿到兵刃时,身上顿时戾气满满,只是面对着,就觉得煞气逼人,就连连点头,说着“那是、那是------”

“所以,你等今日捡了一条命。”独臂汉子突然大声吼道。

说完,高将军和独臂汉子打马走了,只留下那些低眉矂眼的并州军士卒。现在,他们连看一眼那边的勇气也没了。

那边的士卒都是与胡人打过仗的,听说是因为领不到军饷才来府衙前催饷的。自家刚才还拿刀指着他们,他们没有恼了砍自家的脑袋,是自家的福气。

校尉晕了,是他活该!

高将军与独臂汉子回到自家军中后,两人还没忘了互相吹捧一番。

一个说高将军自带将军之威,只说了几句轻飘飘的话,那校尉就自家乱了阵脚。另一个则说,李校尉不愧是府军统领,只这一名手下手指一勾,那校尉就全然没了人样。

最后,以两人的哈哈大笑声结束。

两人都没有提到萧冉。不是不想说,而是不忍心说。自打知道城外有并州军大部人马后,萧冉就主动承担了不让并州军入城的任务。

城外的人马有五百人,萧冉给自己留下的只有周继、杨氏兄弟,再就是老秀才和三位女眷。

就这几个人,要想挡住奉命入城的五百士卒,高将军和独臂汉子都想不出这位爵爷有什么办法。

现在,秘密进入并州府衙的这二百士卒已经全无斗志,成了废物。就看城外那些,萧爵爷如何应对吧。

两人像是想到了一处,这时候都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笑,都带着几分无奈的样子。

那梁州牧之所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与高将军熬着,全是因为这府衙里和城外,有这些可以如两臂般仰仗的士卒。

只要让这两处的士卒蔫了,那梁州牧就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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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赤云漫卷

并州城外那处高坡上,斥候张十七郎正靠背着一颗大树闭目养神。突然,他听到那名来此接替他的府军低声喊道“又来了一骑”。

十七郎猛然睁眼,想着先前来的那一骑已经离开,这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又来一骑,定是城中有变。

想着的时候,十七郎已经起身投过枯枝看向军营那边。只见一匹黑色的马急急驶来,到了军营门口后,骑马那人匆匆下马,向军营里跑去……

慌张成这般模样,不是来此调兵还会做什么?自打从军就做斥候的十七郎,只看了那人急急忙忙的样子后,就断定此人是来调兵的。

“去,报知爵爷,并州军要进城。”张十七郎低声对那府军说道。

驿馆中,和郡主等人吃的正香的萧冉已经得到报告,知道府衙里那些士卒废了。废了那些人的过程,萧冉也仔细听了。听完后,萧冉心里就想着自己与高将军和独臂汉子曾经说过,只要不真刀真枪的打起来,别的什么法子也行。

高将军和独臂汉子做的不错。不过并州军也太怂包了,被那两人一红一白的话就镇住了。领兵的那名校尉好像还不如那些士卒,只是虚发一箭就晕了,这心理承受力也太差了。

想到这里,萧冉就想着城外那些并州军士卒是不是也这么怂。如果也是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就在这时,那名奉了张十七郎命令,回来报信的府军到了。

“萧爵爷,并州军要进城。”那名府军凑到萧冉耳边低声说道。

萧冉一听,笑着说道:“呵,终究坐不住了。再探。”

那府军应了一声,抱拳离去。

看到报信的走了,萧冉转过脸来正想说什么,却看到郡主正瞪着他。

“吃啊!怎么不吃了?”萧冉指指面前那些烤栗子。

郡主却突然指着他说道:“你披甲就是等着与人厮杀吧?”

萧冉看到郡主指着自己的那根葱白手指上沾了碳灰,郡主的嘴角上也沾着一些残渣,心里就想着毕竟还是个孩子,与枣儿无异。

“玲儿妹子……”

刚说出这话,萧冉就看到原本坐在矮凳上吃的正香的枣儿,忽的就站了起来。

萧冉就赶紧又说道:“哦,玲儿姑娘,我就是不想与人厮杀,才穿着这甲胄的。”

郡主还没说什么,枣儿却先说道:“我喜欢公子哥哥穿甲胄的样子。”

说完,枣儿又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吃着。

两人看到枣儿的样子,便都笑了。

这时,顾大嫂从房中出来了。先前院子里这般热闹,顾大嫂也没有出来看一眼,实在是手头有要紧的活要做。

“小叔,你要的甚为急切,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顾大嫂一脸疲惫的说道。

萧冉赶紧起身,看着眼中布满血丝,想是一夜没有合眼的顾大嫂,抱歉着说道:“难为嫂嫂了。”

顾大嫂将手里捧着的东西送到萧冉面前,是一块叠起来的赤色绸缎。

还没等萧冉伸手接过来,早已站起来的郡主和枣儿拍拍手,一脸兴奋的把那物件抢了过去。

顾大嫂一脸无奈的笑了笑,帮她二人一起将那东西展开了。

那块叠在一起的红色绸缎被展开后,萧冉看到了一面将旗。

将旗上方中间位置,黑色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萧”字。原本站在远处的老秀才、周继、还有杨文杨武见了,也走了过来。

老秀才看着那面将旗,竟是有些失态。他哽咽着说道:“但见将旗如故,不见当年旗下人。”

萧冉看着这面顾大嫂连夜做好的将旗,对老秀才说道:“可与我父那面相似?”

“几无二样。”

萧冉点点头,心说自家好歹也是王朝子爵,该有一面自家的旗子。想起以前老秀才说过自家老爹将旗的样子,就画了图样交给了手巧的顾大嫂。

顾大嫂在温店主送来的那些绸缎中,就找到了这块赤色的面料。一个通宵下来,这面将旗就做成了。

萧冉看到众人看到这面旗子的时候,都是一脸惊羡的样子,心里就十分高兴。他让杨武把早已准备好的那根旗杆拿来,把旗子挂了上去。

当杨武挂好旗子将旗杆竖起来后,“萧”字将旗便在风中呼啦啦的翻卷着……

旗杆顶处光秃秃的,没有画戟形的饰物,就显得将旗有点失色。

该有只矛尖和矛尖下的缨穗的。可现在一时找不到,也就只好这样了。

萧冉正望着自家大旗开心的时候,只见这驿馆中的驿丞带着十几名驿卒匆匆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后,他们就在驿丞的带领下,单膝跪地,抱拳喊道“参见萧爵爷!”

萧冉不知道整日见面的驿丞等人为何现在变得这样客气了,就看了老秀才一眼。老秀才只是朝他点点头,眼神甚是恭敬。

萧冉顿时想起老秀才说的,张开大旗即是排开仪仗,军民见了,就要行礼避让。那驿丞等人离自己近一些,且又是吏属就要行参见礼。

萧冉赶忙让他们起身,等他们离开后,萧冉让周继将马车备好,连同众人的马也都牵了出来。

那些站在不远处的驿卒见了,还以为这位爵爷要离开此处,就暗自庆幸着。萧冉时不时的发病,也让他们多担了些差事。梁州牧给他们下了命令,平日多注意这位萧爵爷点,把他发病时的样子记清楚了,随时去府衙报告。

现在这位爷要走了,大伙也就不用整日盯着他了。

看到那些驿卒都向这边张望着,萧冉就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就对着他们大声喊道:“晚饭多备一些,我自家出钱。”

那些驿卒听了,顿时一脸懵逼的样子。

郡主和顾大嫂母女依次上到马车上,萧冉也翻身上马。他身后是周继杨文,在他俩之间,是打着将旗的杨武。

老秀才知道此时自家人手短少,就主动做了赶车的事。

萧冉回头看看自家这短小且单薄的依仗,便在心里笑了笑。再抬头看看自家的将旗,正迎风飘动,如赤云漫卷。

“出发。”萧冉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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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权贵子弟

自家可是说过大话的,只要高将军和独臂汉子把府衙里的那二百士卒废了,城外那些士卒就由自家来应对。

如何应对?当然最好是和府衙里那些一样,把他们也废了。

萧冉骑马慢腾腾的走在并州的街道上,心里琢磨着城外的并州军是不是也是怂包蛋。

并州城中的百姓看到萧冉等人骑马走过,都停在路边等着。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看那面旗子,这应该是一位王朝贵胄出行。可这只有几匹马一架车,就显得太寒酸了。

想那州牧出行,不说前面的仪仗,就那些吆五喝六的士卒也有几十个,前呼后拥的,好不热闹。

想必这位官小吧。那些百姓都在心里这么想着。

萧冉像是没看到那些为自己让路的百姓一般,只是带着自家这支小小的队伍在街道上穿行着。

郡主等人坐在马车里,突然觉得这马车今日颠簸的不是那么厉害了。郡主想着是不是这城中的道路要平整一些,可从车窗窗帘缝隙看出去,街道上也与城外的道路一样,坑坑洼洼的甚是难行。

她不知道,这架马车萧冉已经让作坊里的匠人按照他的意思改装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车轮横轴与车厢相连的地方,加了一个缓冲装置。

这装置很简单,就是把一些半寸厚、三尺长、两寸宽的木片重叠在一起,然后将两端固定在车厢上,而把车轮的横轴固定在那些木片的中间。这样一来,就做成了一对木板弹簧。

只是木片的弹性差一些,不然,这马车就和人抬得轿子一样舒适。

不过,就算是如此简单的改装,那作坊里的匠人试过以后,心里也是大惊。

以后再制作车厢,都如此改动一下,想必那些坐车的贵人会多赏几个钱的。

“几个钱哪成?一辆车最少要多加百文才行。”去取车的周继听了那些匠人的话后,嬉笑着说道。

那些匠人知道周继是在说笑,可加装缓冲装置的建议是这马车的主人教给他们的。于是,他们就坚持不要周继给的钱,说是自家学了本事,已经可以吃一辈子了。

周继把钱悄悄留下后,回来将作坊里的事说给萧冉听。萧冉听了后,心说以后有机会,我就教给他们如何做出更好的缓冲装置。

那架马车现在走在街上,已经不是之前发出的哐哐声了,而是车厢下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站在街边等着马车过去的人听见了,心里都很好奇,想不出这架马车如何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看着马车颤悠悠的走过,那些百姓又去忙着自家的事情了。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除了因为城里发现了胡人的探子,管水井的小吏封了水井带来些麻烦,还有边军夜里吟唱,让他们多少有些悲凉之外,这城中百姓该干啥干啥。

别说像萧冉这么寒酸的仪仗出行,就是州牧上街,大家也只是看过就完了。

并州,数年前胡人的一把火已经把这里的人烧的悲喜不惊了。

并州城只有两座城门,分居东西。那些并州军扎营的地方,就在东门外。

萧冉走到东门的时候,看到看守城门的士卒躬身抱拳,在等着自己经过。而张十七郎则站在城门另一侧等着自己。

萧冉穿过城门洞子继续朝前走着,张十七郎跳上马后,紧跟在他一侧。

“并州军已经开始拔营。”张十七郎说道。

看到萧冉点了一下头,张十七郎就拨马掉头走了。

那处营寨选了离并州城门不远的地方。看样子像是一旦城中有事,这些士卒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进城。

萧冉没走多远就看清楚那军营插在地上的那面将旗上有一个大大的“赵”字。

萧冉打马就冲着那面将旗去了。

这座临时军营没有寨门,只是用两面令旗插在地上,当做营寨大门口。萧冉从两面令旗中间穿过的时候,令旗旁站着的那两位士卒有些愣了。

原本想上前问一问的,可这位身穿甲胄,身后一面鲜艳将旗的将军,竟然旁若无人一般,停都没停一下。

冒冒失失挡在他前面,说不定就会被他座下那匹高头大马踩死。

既然这两名士卒不敢挡萧冉,后面的也就随他去了。四骑一车,就这样闯进了这处军营。

萧冉看到营中有些士卒正在熄灭土灶里的火,还有一些士卒已经在一处营帐前列好了队伍,心里就想着这些人这就准备要进城了。

马头一转,萧冉就冲着那座营帐去了。

你个舅子的,若是好说好道就罢了。若是执意妄为,别怪我没和你讲道理。

正这么想着,萧冉看到那些士卒都在看着自己。

“赵将军在哪里?赵将军,我来看你了。”萧冉冲着那座营帐喊着。

那些士卒听了后,都以为是赵将军的熟人来看他,便在心里想着这少年将军倒是英武,自家赵将军还有这样的朋友,也是稀奇。

营帐本就没门,萧冉的声音传进去后,出来一位穿着盔甲的将军。

这将军看上去岁数不很大,面皮光净,没有留胡子。

看到萧冉后,那将军楞了一下。可他看到萧冉那身不同寻常的甲胄,还有身后的“萧”大旗,和那些披甲的府军,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平常人。

于是,他抱拳问道:“敢问萧将军,可是找我?”

“你姓赵?是梁州牧的小舅子?”萧冉问道。

那将军愣了,心说这是哪里来的,说话怎么这般直白?

那些士卒听了后,就在心里说着,我就说嘛,这赵将军没有这等朋友。靠着自家姐丈,寸功没有却做了从五品的带兵将军,哪个服气你啊!

“哦,你姐夫让我给你带句话------”

说到这里,萧冉有意停住,看了看那些士卒,脸上做出这事只能私下里说的样子。

赵将军一听萧冉提到梁州牧,顿时变了一副模样。想着自家姐丈派来的人刚走,怎么又让此人来找我,心里就有些奇怪。

可看到萧冉是仪仗出行,且是将军打扮,心里就想着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张旗出行,定是王朝贵胄。自家姐丈让他来找自己,定然有事。

虽说仪仗单薄了些,自己也没听说这并州城里有姓萧的将军,可此人一副权贵子弟的样子,却是错不了的。

“里面请!”赵将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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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我担得起

仪仗单薄,一半是因为无奈,另一半原因却是萧冉故意的。若是带了数十名府军前来来,说什么你也不会放松警惕让我靠近你的。

只要让你知道我是王朝贵胄,且只带了家眷来访就可以了。萧冉向军帐中走去的时候这么想着。

赵将军的两名手下就站在军帐门口,军帐里也无他人出来。

从那两名手下走过的时候,萧冉想着这两人只要听到军帐里稍有动静就能冲进来,就看了一眼留在军帐门口的杨文。杨文接过萧冉递过来的陌刀,轻轻点了点头。动作极轻,旁人都没有察觉。

将陌刀留在外面的萧冉,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军帐。四处一打量,看到军帐里除了一张桌案和一套卧具别无他物,看得出这是随时可以离开的样子。

看到萧冉一副观光的样子,赵将军心里却有些急。府衙里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再要耽搁下去说不定就误事了。

“请问萧将军府上是哪里?”赵将军走到萧冉面前问道。

他想知道的是,萧冉是哪家的纨绔。

“镇西关。”

萧冉倒是也没说错,镇西关现在还有萧大将军的府邸。虽说破了些,可子爵府的架子还在那里竖着。

赵将军愣了一下,随之便想起梁州牧说的那个姓萧的爵爷。此人说自己是镇西关的,且又姓萧,定是那位萧爵爷。

若是他,自家姐丈怎会让他带话?

“敢问可是萧爵爷?”

“是。”

赵将军脸色顿变,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弄死了孙氏兄弟的萧冉,就要喊人进来。

没等他喊出声,萧冉就阴深深地低声威胁道:“想死你就喊。”

萧冉背手站着,后面就是军帐门口,正好把赵将军堵在里面。赵将军看着萧冉的脸色,硬生生的把话憋住了。

话是憋住了,可毕竟心有不甘,右手就向腰间摸去------

“你可想好了,这刀好抽,最后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萧冉淡淡的说道。

赵将军想想也是,面前这人毕竟是王朝男爵,在他面前挥刀,不管最后谁死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况且,他来此做什么也没说,自己就和他先打起来,有失自家的身份。

自家也是堂堂从五品的将军,还会怕你一个毛孩子吗?这样一想,赵将军就认为自己刚才太沉不住气了,让这姓萧的小看了。

于是,赵将军沉了沉气问道:“我家姐丈并未找你带话?”

“他没直接找我。”

“托他人转告?”

萧冉摇摇头。

“那是……”

“托梦。”

赵将军差点就想拔刀。

萧冉却像没看到赵将军恼火的样子似得,又说道:“在梦里,你姐丈托我救你一命。”

赵将军压住火气,嘲弄般的说道:“我家姐丈在梦里是如何对你说的?”

“你家姐丈在梦里……哎,我怎么看你不相信啊?”这时,萧冉才像刚看到赵将军的脸色一般嚷嚷着。

信你才见鬼了,你这权贵子弟坏的很。赵将军狠狠地说道:“信不信我自有分寸。”

“好吧,我说完后,你若是不信,可找你姐丈去问。”

赵将军顿时满脸黑线,心说我不必问也知道你说的是瞎话。可瞎话也得听完了,那个萧冉堵在门口,他出不去。

萧冉面对着他,两人只相隔两步。若是赵将军有什么动作,看萧冉那个样子,第一时间就会弄死他。

若说萧冉为什么要单独和赵将军呆在军帐中,就是为了事后让赵将军说不清楚。所谓只有两个人做的事情,事后说起来如果有矛盾的地方,那就谁说的也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萧冉和赵

第二百七十三章萧冉解梦

赵将军听的傻了眼,这些事情没人告诉过他。就连自家姐丈梁州牧也只是说,那个姓萧的爵爷与边军哭饷一事有关。

可这姓萧的爵爷好像不简单啊!能把西胡第一猛士废了,还逼走了忽利台。这些都是听他说的,真假自己也不知道。可他说带回四千多匹战马,却是真的。

数千匹战马过境的时候,自己可是看到过的。没想到,那些马就是眼前这个少年从西胡带回来的。

可赵将军却不知道,那些马萧冉是换了钱的。他更不知道,那些钱是自家姐丈从并州府府库中借出去的,这才导致府库空虚,边军催饷。

当然,也就有了今日之事。

听到萧冉的喊声,门口站着的那两名士卒扭头向军帐里看去。可看到赵将军没有发话,两人就当无事一般,又如泥塑一样站在原地。

这时候,他俩看到那位手拿陌刀的爵爷随从,还有一位腰上别着一只唢呐的人,都在看着他俩。

军帐里,赵将军急得要死。他也不知道这萧爵爷到底要做什么,只一个活见鬼的梦,就让他说了这么久,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就真误了自家姐丈的大事了。

“萧爵爷神武,在下十分佩服。只是,我已接到军令,在下就不奉陪了。”

“你姐丈在梦里对我说,他给你的那道军令把你害了。”萧冉板着脸说道。

赵将军瞬间蒙了,心里想着萧冉怎么知道梁州牧给自己军令了?难道他真的做了那个梦?

赵将军也是被萧冉一惊一乍的闹得,也不想想这不过是萧冉顺着他的话说的。

所以说,要想忽悠人,就要先把那人的正常思维打乱。

“你知道那道军令?”赵将军面带疑惑,看着萧冉那张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脸。

萧冉故作深沉的点点头,“让你带兵进城,整肃府衙前的秩序。”

赵将军点点头,心里却只信了一半。明眼人都能猜到,自己带人在此驻扎,肯定与府衙前的那些边军有关。

“还嘱咐你不要与边军冲突。”这是郑郡守透露给萧冉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若是自家姐丈对萧爵爷心怀不满,定然不会告诉他。可在梦里就不一定了,毕竟托梦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听说王朝一巨擘批阅科考试卷的时候,还有“夜问紫衣人”的传说。

“我不与边军冲突就是。”赵将军说道。

萧冉摇摇头,说道“若只是这样,你家姐丈就不必托梦让我救你了。”

“这是为何?”

赵将军有些纳闷,我不与边军冲突,难不成边军还要找事吗?

“你可了解边军?”萧冉问道。

赵将军摇摇头,心里想着镇西关自家都没去过,如何了解这边军。

“镇西关的边军士卒原先的领军将军姓孙,因为纵兵为匪,意图打劫我,事败后羞愧难当,就在我眼前自绝了。”萧冉指指自己的眼睛。

赵将军瞪大了眼,心里大惊。

“由此可见,那边军性子激烈,做事不计后果,且敢作敢当,是真正不好惹的人。”

赵将军平常安逸日子过惯了,听到孙将军的事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萧冉又说道“五百并州军士卒进城,便是两虎相遇。不管有没有争斗的意思,恐怕一言不合便要打起来。”

“赵将军,你觉得你手下这些步卒是骑军的对手吗?”萧冉跨前一步,盯着赵将军的眼睛说道。

赵将军虽说是靠梁州牧上位的,可毕竟是军武中人,知道步卒与骑军交战,非大智大勇不可取胜。就凭他这没有经过阵仗的水平,别说五百步卒,就是一千恐怕也干不过高将军的骑军。

高将军数十骑杀进草原斩杀叛将一事,军中流传

第二百七十四章我不相信

所谓靠山山有倒的时候,靠人人有走的时候。这里说的走,却是两个意思。一个是走了,另一个是真走了。

萧冉不是吓唬赵将军,若是梁州牧不拿勤王之事为重,只在那里盘算自己的小九九,灾祸早晚要来。而且来了就是最大的灾最大的祸。

到那时,梁州牧就真的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赵将军的下场,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萧冉准备离开军营,再在这里已经没意思了。不用再说什么,现在就是拿刀逼着赵将军,他也不肯向并州城走半步。

突然得知勤王之事,倒是让萧冉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还去不去面圣?即使去了,那位今上还有没有工夫理自己?

还有,边军的军饷还能不能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不但能拿到,而且是足额拿到?

自己谋划数日,却被这一件事就打乱了。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就看天老爷的了。

想来想去,萧冉觉得自己还是要去永安城。一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修炼到拿圣旨不当回事的层次。至于等自己到了那里后,那位今上还在不在那里是另一回事。二是因为自己现在又在并州城搞了这些事出来,早就该溜之大吉了。

走之前,该把高将军的事情办好。自家请来的神,还要自家送。

可高将军不拿到军饷是不会走的。想让高将军走就必须给镇西关守军发放军饷,而且是足额发放。

萧冉知道,并州府库里没有钱。赵将军告诉萧冉,并州军因为欠饷,前军直至今日也没出发。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就要误事。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实际上就是钱。

萧冉觉得梁州牧的麻烦大了。

边军的军饷可以拖着,并州军的军饷你可以欠着,可一支就要出发去勤王的军队,没有钱恐怕没人会卖命吧?

即使那些士卒想卖命,可总得让他们吃饱肚子吧。

在去并州府衙的路上,萧冉想来想去,竟想到今日并州因为没有钱引发的事情,起因竟是因为自己。

自己不卖马,那位贵人李校尉就不会从梁州牧这里借钱。

思来想去,萧冉觉得孙将军打劫自己,说不定与李校尉有关。若是打劫成功,这并州的帐就平了。

三十万贯制钱,其中大部分是各郡县上缴的赋税。还有一部分,是并州府衙的信用,就是兑换文书。

利用兑换文书,可以先行占用那些拿着银子来兑换制钱的人的银子,当然,也可以“占用”如萧冉这般拿着制钱来兑换银子的人的制钱。

绕是绕了些,可一翻一覆,钱粮库就成了一家只进不出的强盗银行。

当然,这只进不出只是对其他人说的,若是遇到那位贵人,就只有出没有进了。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面上看是梁州牧,根源却在那位贵人身上。天下哪有借钱不还的道理?

这钱粮库或者说并州府不但库存空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个自称为李校尉的贵人,就不替这一州军民考虑吗?

堂堂王朝一个州,竟成了欠债的,这债主就是和萧冉一样,手里有钱粮库出具的兑换文书的人。

这样的人并州城中肯定还有,可做这没信义之事的是衙门,那些人还没有胆子和衙门较真,只能拿着那张兑换无期的文书哭笑不得。

萧冉想起自己在钱粮库那处店铺中看到的那些人,不知他们是已经上过当,还是正在上当。

并州府无信!

骑马向并州府衙走去的萧冉,坐在马背上想着心事。从府衙前那些士卒面前走过的时候,边军和府军都看到了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想打招呼的士卒,就硬生生的把话咽进了肚子。

追风停下了,萧冉一抬头,看到了并

第二百七十五章没毛病

走到大堂上后,萧冉拱手说道:“梁公,别来无恙?”

梁州牧双眉微动,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萧爵爷无恙便好”。

“托梁公的福,我还行吧!”

梁州牧哼了一声,抬手指指府门方向,说道:“你的府军以下犯上,将我军中校尉踢伤,萧爵爷,此事应当有个说法吧?”

“踢伤?不是他自己晕过去的吗?”

“先是被人踢伤,后来便晕过去了。”

萧冉憋着笑,装作刚刚得知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只知道那校尉先是成了惊弓之鸟,后来自觉在手下面前失了脸面,就装作晕倒让人抬走了。”

“一派胡言。”也不知梁州牧说的是萧冉还是那位给萧冉报信的人。

“不是这样啊?”萧冉惊问道。

梁州牧哼了一声,像是懒得给萧冉解释。其实,他知道萧冉是在装糊涂。

看到梁州牧这个样子,萧冉就说道:“那我就给梁公一个说法。”

大约是知道萧冉说不出什么好话,梁州牧哼了一声后,便恢复了原样。

“梁公,我的府军都是与我从西胡回来的,这事你知道吧?”

梁州牧动了动眼皮,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

“我的府军先前都是草原上有今日没明日的牧羊奴,这事不知梁公知道不知道?”

梁州牧哼了一声。

萧冉又说道:“我就当做你知道了。想当初在草原上,胡人动辄便拿刀指着他们,威胁要砍去他们的手脚,还有脑袋。不要当胡人只是说说,这砍掉手脚脑袋的多得是,我带回来的人里,就有三百无手无脚之人。你若不信,我就带他们来,让你见见。”

看到梁州牧没有要见那些残缺之人的意思,萧冉就接着说道:“话说远了,咱们继续说那些府军。话说这日久天长,几乎天天如此,且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他们再看到胡人拿刀指向自己……心中就会顿生恐惧,甚至力不能支。”

看到梁州牧定定的看着自己,萧冉又苦笑着说道:“说的虽说是我家府军,实则我也亦然。”

梁州牧听到这里,心说那校尉拿刀指着你家府军的时候,没看见他们害怕跌倒,反而勇猛的很呐。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看到萧冉面色突变,凛然说道:“自打我找到他们,说要带他们回家,他们依然满是惧意。我就对他们说,害怕没有用。害怕是死,不害怕尚有活命的机会,你们怕个逑啊?”

梁州牧瞪了萧冉一眼。萧冉就当没看见,继续说道:“那些人一听,就跟我走了。后来,遇到狼兵堵截,我又对他们说,怕个……”

“咳咳”,梁州牧突然咳了两声。

萧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怕个逑啊!砍他。”

梁州牧微微摇头,长长的哼出一口气。

“后来,又遇到狼兵追击,我又大吼,怕个……”

萧冉看了看梁州牧的脸色,又说道:“怕个逑啊!回头砍他。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那些人以后见到狼兵拿刀指向他,二话不说,抽刀就砍,再也不用我喊……”

正说的起劲,梁州牧突然打断他说道:“萧爵爷,身为王朝贵胄,这言行举止自然要合乎礼仪,那粗俗俚语不说也罢。”

“梁州牧可是让我说的高雅些?”

不待梁州牧回话,萧冉继续说道:“一些惨事,若要高雅的说出来,想必就成了雅事。好习惯坏习惯,总是养出来的。一日认一字,千日便是千字,也能读文写字。梁公,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梁州牧这次点了点头。

这水滴石穿的道理,王朝读书人可都推崇的很。

“那些人也一样啊!冲杀久了,看到原先狼一般凶恶的胡人,看到刀砍过来的时候,也知道躲避逃跑。弯刀砍在身上,也知道喊疼叫娘,也会人头落地。他们心里就不再怕了。不但不怕了,看到威胁自己的,还下意识地就会出手。众位不信是吧?”萧冉扫视众人,看到他们有的听的入神,有的则是满脸鄙视。

“哪位辛苦一下,找把刀来指着我,看看我是如何反应的。”

众人听到此话后,竟向后退去。

看到大堂上无人作答,萧冉大声说道:“刀指府军,便是找死。只踢他一脚,那是便宜了他。没毛病。”

梁州牧耐心听到最后,听到的竟是这个说法,就算他有禅定的功夫,也差点坐不住了。

“萧爵爷,这就是你给我的说法吗?”

“是啊!难不成还让那校尉踢回来?”

看着搅混水的萧冉,梁州牧知道那校尉这一脚算是白挨了。所谓打狗看主人,你萧冉的府军却是狗仗人势。

“踢回去倒也不必,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总要有个说法吧?”

萧冉知道,王朝是等级社会,不能乱了秩序。爵爷府中的府军,说到底也是士卒。并州军的校尉,即使是挨踢的那个从八品校尉,说到底也是官。

以下犯上,是王朝军中最为忌讳的罪名。

你想啊,当官的被当兵的打了,这官还要脸吗?那些和他一样的官,能装作若无其事吗?官官相护,可是不分大官小官的。

梁州牧抓到这一点,便如疯狗一样咬住了不放。

哪知萧冉却笑嘻嘻的说道:“以下犯上的事情并无,这上级教训下级的事,却是有一桩。”

梁州牧愣了一下,心说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

“石雎,王朝八品宣节校尉。这八品他已做了十多年,在军中,就是那些老卒的话,新卒都奉为圭臬,别说是一名老牌校尉了。

就是不比军伍中的年岁,单说这岁数,那挨打的校尉也要尊称他一声长兄。长兄如父,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儿子,没毛病!”

梁州牧一愣,随后问道:“萧爵爷的意思是,那踢人的府军也是一名校尉?”

“正儿八经的八品校尉。在我这府军中还不止他一个,就是七品的也有。要不,我把他们叫进来,梁公看一看?”

梁州牧哪有兴趣看那些拿刀指着便要踢人的凶人。于是,他摆手说道:“那倒不用。若是校尉踢人,此事就算不得以下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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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矫诏

梁州牧拿以下犯上的罪名压萧冉,不过是想挫挫萧冉的锐气。城外的并州军迟迟没有进城,去催促的人回来报告说,看到军营里有一面比赵将军那面还要气派的大旗,上面有一个“萧”字。

还说不等自己走到军帐门口,就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穿着甲胄的士卒喝了一声。

“萧爵爷与人商谈军机大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那人刚刚亮出自己是并州府衙官员的身份,那士卒就更大声的喝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喊叫的时候,手里还将一把陌刀抽出了一半。

那名并州府衙的官员不敢靠近,只好站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赵将军给萧冉抱拳行礼,如孙子送爷爷一般的把萧冉送出军营,然后,就下令开拔了。

只是,赵将军的队伍开拔的方向不是并州城,而是相反的的方向。

那官员匆匆赶回府衙,将自己见到的说给梁州牧听。

梁州牧看着门外,知道赵将军的队伍不会进城了。自己派去的人成了闲杂人员,自家的小舅子也不再对自己唯令是从了,拿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压一压随后来到府衙的萧冉,这是梁州牧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

调兵东去勤王的旨意自己已经接到了,可那些平时缺饷的士卒有意耽搁,迟迟不肯动身。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是缺了一些军饷,你们就为难本官,实在是狼心狗肺。

“你们且先东去,粮饷随后送去。”

这样的话已经没人信了,而梁州牧也不敢提军法伺候那等话。若是逼得紧了,哗变也不是不可能。

萧冉看着面无表情的梁州牧,觉得是时候说点正事了。

“梁公、梁公。”

正在沉思的梁州牧回过神来,看到是萧冉在喊他,就有些不悦的说道:“萧爵爷还没走吗?”

萧冉一听,顿时就来气了。自己还什么事情也没办,你这就想赶我走吗?

气虽气,萧冉却笑着说道:“梁公的麻烦还没解决,我怎么忍心离去。”

“本官的麻烦?”

“是啊。”萧冉指指正东方向。

梁州牧心中一惊,可接着就想到定是自己那个草包小舅子告诉萧冉勤王之事的。

若是并州军能东去,定要让他做先锋。梁州牧在心里恨恨地说道。

“还有,那里。”萧冉又指指正南方向。

那些哭饷的边军就在那边。

梁州牧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萧冉。

“你不用相信我能做到,你只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成。”萧冉向一边走去。

梁州牧看到那处有一张椅子。

梁州牧想了想,刚刚萧冉说话饿时候是站着的,那么这些不腰疼的话,自己也不必相信。

两件事都牵扯到钱。虽说你手里有从郑郡守那里换来的制钱,不过也就是上千贯而已,只府衙门口的边军尚可打发而已。

并州军东去勤王,那军费可不是小数。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钱的事情而已。”萧冉坐下后说道。

“这钱的事情,断然不是小事。”梁州牧有些鄙夷的说道。

“梁公说的不全对。在有钱人手里,钱是大事。在那些快要饿死之人手里,钱不如一块发霉的干粮。”

“这里没有快要饿死之人。”梁州牧面色不悦的说道。

萧冉心说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可这时候不是争论这件事的时候,勤王的旨意梁州牧已经接到了,若是高将军和边军再不离开,做了梁州牧误事的借口那就麻烦了。

并州军迟迟不动,若是上面追究下来,梁州牧如果坏了良心,说边军在此闹事,故而误了行程,这高将军就成了替罪羊。

萧冉略一思索,沉声说道:“梁公若是真想让这两件事今日都解决,就听我一句。若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我就出去和那些人一道,只管看热闹好了。”

说完,萧冉起身要走。

“且慢。”梁州牧站了起来。

萧冉顺势不动,抬头看着梁州牧。

“后面密室相谈。”说完,梁州牧离开桌案,等着萧冉起身跟来。

在梁州牧那间简陋无窗的小屋中,在数根火烛旁,梁州牧像是卸去了伪装,拉着萧冉的衣袖说道:“萧爵爷若是能助我度过难关,梁某将终生不忘爵爷的大恩。”

萧冉扯扯衣袖,发现梁州牧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救生圈一样。

“梁公松手,我不习惯与你这般近乎。”萧冉又扯了扯衣袖。

“萧爵爷,习惯便好了。”

萧冉看着那张已经没了半分斯文的嘴脸,恨不得抽他几巴掌。

“此间之事,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若是爵爷想打人,老夫也认了。”说完,梁州牧紧闭双眼,却有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这般操作比杀了萧冉都狠,弄得萧冉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牧,你真的一点钱也没有了?”萧冉不相信堂堂一位州牧没有贪墨。

“半文也无。”

“你他么的把自己说的一穷二白,谁信啊?”萧冉用力一扯,将梁州牧闪了一下。

“不瞒萧爵爷,这钱原本是有点,可全被那贵人要走,说是去上下打点。”梁州牧颤声说道。

“那贵人------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哪路神仙。我就问你,勤王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州牧看看闭紧的屋门,低声说道:“南诏王以今上矫诏为名,联合另外二位王爷,兵发永安,只十几日,就逼近------”

“慢一些,你说的那矫诏是什么意思?”

萧冉虽然知道勤王定是有人不服气皇上,把皇上围了。可矫诏却是第一次听到。

“这矫诏就是------”

原来,矫诏就是宣示当今皇上继位的那道圣旨,不是老皇上的旨意,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假传圣旨?”萧冉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

“不尽然,比那复杂的多。”

梁州牧又做了一番解释,萧冉总算明白这矫诏是怎么回事了。

假传圣旨,那圣旨是假的。而这矫诏,除了上面的意思不是皇上的本意,其它都是真的。

签发程序是真的,上面的玉玺用印是真的,甚至连宣旨人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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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此贵人非彼贵人

萧冉一听就有些糊涂了。既然都是真的,谁能证明那上面的话不是老皇上的?

那位南诏王?还是将矫诏之事告诉南诏王的人?

还是那位南诏王自己想出来的造反借口?

那可是继位诏书,那位今上已经做了好几年皇上了,现在又有人说当初的继位诏书是矫诏。

这种不好求证的事,不知天下有多少人会信。

萧冉知道那位下旨让自己去面圣的今上,和那位南诏王是异母同父的兄弟。而那位起兵与皇帝老兄硬嗑的南诏王,十有八九就是从自己手里买马的李校尉。想起那人站在镇西关关城城墙上指点江山的样子,萧冉就觉得他有几分王者之气。

那人倒是挺随和的,在镇西关时,还给自己送了一件玉佩。老秀才说那是皇室子弟才能用的物件,而上面镂空雕刻的螭龙,代表的是二皇子。

而南诏王恰恰是老皇帝众多子嗣中的老二。

据梁州牧说,南诏王的军队仅仅十几日就行军近千里路,且无人可挡。这可是骑兵的速度和作战能力。而如此多的骑兵,就要有大量战马。

想到这里,萧冉想起自己卖出去的那三千匹战马,还有自己为了感谢孙将军发射霹雳火救命,送给孙将军的那一千匹战马。

四千匹战马,可组建王朝最强大的骑军。若是这些骑军真的在南诏王手里,那位皇帝老兄就要头疼了。

一百贯一匹马,且不分等级,如此大方的出手,自己还以为是行情如此,原来是有人急着起兵造反,需要马匹。

想到自己送给孙将军的那些战马,并没有像孙将军当时说的那样,那些战马当用在边军中,为戍边出力。而高将军也告诉过自己,他手下的骑军并没有得到一匹战马的补充。

至于那些战马的去处,在镇西关成了一个谜。

萧冉倒觉得也没什么好猜的,如果孙将军与李校尉早已勾结,那一千马早就混入李校尉买的那些马中,一起去了南诏。

萧冉先前还以为那一千匹战马被孙将军卖了高价,现在想一想,恐怕那一千匹战马都已经在南诏王的北上大军中,冲城拔寨,所向披靡,将王朝大地踏在脚下。

再想到孙将军和孙驿长都曾想要了自己的命,萧冉觉得,真正想要自己命的,说不定就是那位面目和善、风流倜傥的李校尉。

没得罪你们啊,干嘛要我的命?

送吃的,送玉佩,就是为了迷惑自家吗?

最重要的是,若是那位今上知道南诏王的马,是从自家这里得到的,会不会给自己弄个资敌的罪名。这样一想,好像自己急着去永安城,就是去找死的。

这些事情,该和自家先生探讨一下再说。永安城,还是不要急于去了。

密室里,火烛光暗淡。萧冉看着梁州牧忽明忽暗的脸,心说这货还等着自己给他解决难题呢,岂不知我自己已是进退两难了。

“爵爷,当今之急,就是勤王之事。老夫恳请爵爷,助老夫度此难关。”看到萧冉许久没有做声,梁州牧再次恳求道。

萧冉瞥了他一眼,心说你那不是难关,是鬼门关。李校尉若真是南诏王,你就是造反的帮凶。

“那位把你害到如此田地的贵人,怎么不帮你?”

“那贵人远在深宫,想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萧冉一怔,心说梁州牧说的贵人好像不是那位李校尉。那李校尉曾对自己说过,他的家在南诏,且十分好找,只要进城就会看到。

“深宫?”

“黄门寺监首刘邕。”

“黄门寺监……太监?”

“我朝称为小黄门。”

“梁州牧,你是外官,竟然勾结内宦,这好像不合规矩吧?”萧冉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非本官勾拌他,实乃他主动勾连,屡次来信,本官知他是先皇身边的人,又得今上厚看……”梁州牧有些急了。

萧冉心想若不是你有私心杂念,会投靠一个阉人吗?

“慢着,你是说刘太监来你这里借钱的?”

“刘监首怎会来这里?是一名校尉拿着他的手书来此的。”

“那校尉可是姓李?身边有位伴当姓张?”

“萧爵爷怎知他姓李?”话一出口,梁州牧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死死盯着萧冉,嘴角却抽动着。

萧冉知道他想起李校尉买马一事,也想到卖马的就是眼前的萧爵爷。

只是那名姓李的校尉是不是南诏王,两人只是猜测,并不敢确定。不然,这密室里就是两人同谋了。一个借给那人钱,一个卖给那人马,而那人却反了。

不过,萧冉觉得在梁州牧心里的那位贵人并不是李校尉,而是深宫里的那位阉人。

此贵人非彼贵人,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李校尉可能才是真正的“贵人”。在梁州牧心里。一位王爷是不会扮作校尉,亲自来边关买马的。

若是李校尉真的是南诏王,这种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做派,好像真的能做成一件事。

可造反毕竟是大事,历史上王爷造反有被砍了脑袋的,也有坐上金銮宝座的,成与不成全在天下大势。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李校尉是从我这里买走的那些马匹。可那又怎么样?人家一手钱我这里只能一手货,没有白条,也无遥遥无期的兑换日子,这买卖公道的很。”

萧冉这样说,是告诉梁州牧,你借给人家的钱,虽然都落在了我等的口袋里,可那是卖马的钱,你就不要惦记了。里一个意思则是讥讽梁州牧,用兑换文书黑自家钱的事情。

看梁州牧有些失望,萧冉又问道“可验看过那封手书的真假?”

“确是刘监首手书。”

“手书何在?”

“已按约销毁。”

萧冉近前一步,盯着梁州牧那双有些混浊的双眼。

毁了?借出一州半载赋税,你能不留下证据?

梁州牧知道萧冉不相信他的话,就有些无奈的说道“留之无用,不过是一些官场上的场面话。”

看到萧冉更不信了,梁州牧倒也没急,慢慢把自己与刘太监书信往来之事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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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与马儿有关的事

原来,前几年梁州牧去永安面圣的时候,结识了那位黄门寺寺监刘邕。

这黄门寺是做什么的?就是皇帝身边的一个机构,相当于秘书科。上传下达,整理文书,办公地点在宫内,所以里面的人都是阉人。

黄门寺的头头称作寺监,那刘邕就是两朝的黄门寺寺监。

梁州牧面圣时,因为一件小事惹得皇帝不高兴,辛亏刘寺监在一旁为他打了个圆场,梁州牧才得以化险为夷。

此事过后,梁州牧曾专程感谢过他,他却连见也没见梁州牧,只是让手下的了声“知道了”。

后来,梁州牧打听到,这种临时救场的事,这位刘寺监经常做,事后也没要求那些人做过什么。

梁州牧就想着这刘寺监想必是热心吧,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一年后,梁州牧竟收到了刘寺监的来信。信上倒也没有什么说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一些客气话。

知道王朝忌讳内宦与外臣往来,梁州牧想起当初刘寺监为自己解围的事,还是回了一封信。信上所写无非就是一些祝福之语。当然,也没忘了感谢他当年的解围之恩。

这样的信件往来,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回。

每次刘太监来信,信上所写确实都是一些场面话。无非是说说天气,说说寒暑,还有一些药方!

外人看来,这封信就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在交流保养身体的经验。虽有内宦与外臣有勾结的嫌疑,却没有谋事的事实。也就算是书信朋友吧,相当于后世的网友。

梁州牧说如此通信持续了三年之久。

“于是,他就在最后一封信里,突然开口借钱?”听到这里,萧冉突然问道。

“萧爵爷是如何知道这最后一封信是借钱的?”梁州牧瞪大了眼睛。

萧冉看了他一眼,眼光里满是同情。最后,这同情变成了鄙视。

套路啊!先笼络感情,再开口借钱,一个通用的路子而已。

不过,这路子放在梁州牧这里,就不太真实了。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把一州的赋税都借出去?

“那最后一封信你没有毁掉,对不对啊?”

“萧爵爷何以这样认为?”说这话时,梁州牧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

“那信上给你许了愿吧?”萧冉弹了一下烛芯,灯火炸开,密室中顿时明亮了许多。

梁州牧脸上红白交替,只是他站在暗处,萧冉没有不到。

萧冉心想,若是梁州牧再这样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样子,自己就狠狠吓唬他一下。

“吏部尚书。”梁州牧话音很轻,如蚊蝇绕耳。

萧冉没有听清楚,就喊道“什么?”

“吏部尚书,刘监首许我吏部尚书之职。”梁州牧心一横,快速说道。

果然如此!

“手书在哪里?”萧冉逼近一步。

梁州牧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札。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狠,睁眼说瞎话。萧冉抓过信札的同时,还没忘了瞪梁州牧一眼。

“此信与被毁了毫无二致。”梁州牧喃喃的说道。

“难不成这信是见光死?”萧冉说着打开了信札。

信件展开后,萧冉才知道那梁州牧说的没错,这信和毁了毫无二致。

信纸上有字,但都残缺不全。萧冉细细看了后,竟是一个字也没看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萧冉抖着那张信纸。

“爵爷细细观看,便知为何。”梁州牧指着信纸说道。

萧冉将书信凑近灯光,又细细看着。这一看,萧冉就发现了端倪。

信纸在抖动时,竟从纸面上飘起一些淡淡的,如灰尘般的东西。

萧冉捏住信纸一角,手指捻动,竟觉得指肚上有些细物。将拇指凑到灯火下,萧冉看到那里竟沾了一些面粉状的东西。

“此纸是在米汤中浸泡过的,书写时用了专制的墨,初看与平常书信一样,时日久了,墨迹就会脱落,变成这般模样。”

看到萧冉有些惊讶,梁州牧又说道“此法原来用于穷苦书生练习字体,没想到竟成了他人不想留下痕迹的手段。”

梁州牧苦笑着,将那张纸拿过来,只用力抖动了几下,那些残字就化为烟尘消失了。看到萧冉更是吃惊,梁州牧便告诉他,王朝纸贵,穷苦书生用了这样的纸张,一张纸便可当做数张使用。每次书写完毕,晾干墨迹后,抖动几下就又是白纸一张。

这封信原先自己并没有抖动,只是一折一收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先前刘寺监与你的往来信件也是这样吗?”

梁州牧摇摇头,说道“并非这般。先前他与我约定,所有往来信件阅后即焚。缘由就是外臣与内宦交往过密,终究不妥。”

“此信件是李校尉带来的?”萧冉指着那张白纸问道。

梁州牧点点头,随后便将当时的情景说给萧冉听了。

数月前,李校尉带着几名随从来到并州府衙,见到梁州牧后,将此信交给了他。信上说,若是李校尉有需,让梁州牧倾力相助。

此信最后还写道,吏部尚书一职,梁州牧是否有意?

梁州牧看完信后,心想自己已经在并州为官数载,苦于此地气候恶劣,自己早已厌倦此地。只是没有门路,过了任期也不能离开。若是能去永安做吏部尚书一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李校尉来并州境内有何事,他没说,自己也不方便问。可看到李校尉知书达理的样子,梁州牧就觉得他不会有什么大事劳烦自己。于是,就满口答应了。

可没想到,李校尉多时没有劳烦自己,一开口就让他倾全并州之财,助他卖马。

这马匹买卖,王朝有专人负责。李校尉买马借钱,定是要私下贩马。梁州牧初时就有些犹豫,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

可李校尉说,他是为兵部购马。只是这次所买马匹数量巨大,且机会难得,故而需要果断购买。

至于购马的钱,过些日子就会送来,以填补并州府库的亏欠。

梁州牧半信半疑,就在这时候,他得知萧冉从西胡回来,带回了数千匹马。再问李校尉,果然他想购买的正是那些马匹。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冉已经是满脸黑线。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事情大小,最后都与自己有关。

或者说,与那些马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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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蝴蝶效应

萧冉想起一个词,一个因为气候异常突变时,或者是看似无关的两件事却是因果时,人们常常提到的词,那就是蝴蝶效应。

一只雨蝶在热带雨林中,疯狂的煽动翅膀,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城市却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萧冉有理由相信,自己这只蝴蝶在西胡草原搅起的风波,为王朝消弭了一场战争。

你自家与它不战不商不谈,做了缩头乌龟,可阻止不了人家天天整军备战,想和你打一场。

只看忽利台的备战水平,连发弩,穿甲箭,精甲,攻城机,大批的牛羊,数万已经知道排兵布阵的狼兵,还有鹰羽鹄尾这样的特种兵。

再看看孙将军镇守的镇西关,虽说有霹雳火这种吓死人的东西,可面对忽利台这种早已学到东土攻略精髓的家伙,镇西关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而自己沿驿道一路东来,沿途所见何处关卡烽遂虽说完备,可守军士卒精神疲态,如暖阳下的老者。想要挡住忽利台的铁骑,那是做梦。

在镇西关时,自己的翅膀再次煽动,掀起的另一场风雨,很可能就是促成南诏王起兵造反的一次东风。

四千匹宛地良马,别说整个金銮王朝从没有一支军队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就是在胡地也不多见。那李校尉见了,不但逼着梁州牧连夜将府库搬空,还给了自己一个无法拒绝的高价。

想起这些事,萧冉就觉得如在做梦一般。

自家不该回来,留在草原上吗?

那自己的命运就是与其他牧羊奴一样,不管与花木狸那场生死决斗是输是赢,最后自己都要死。

草原上的所有人,不管是像郡主那样的贵族,还是命比草贱的牧羊奴都知道这个结果。可独臂汉子还是拿自己的一条手臂,为那个“萧冉”换来十年生机。

而这十年之期,是不是就是等着自己来?

若如此,这就是老天安排的。老天安排好的,我们就称为命运吧!

张甲、赵乙、会酿桑落酒,此时还在独臂汉子背上的李成,还有烈士墓中的众多弟兄,你们拿命给我换来的今天,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想毕,萧冉突然说道“那个李校尉后来没说还钱给你吗?”

梁州牧看到萧冉好久不说话,心思就飞了。此时萧冉突然问他,竟哆嗦了一下,才急忙说道“说、说了,事成之后,不但还钱,还要万金酬谢。”

“梁州牧,你赌的可有点大啊!”

“何来赌博一说?”

萧冉觉得还是不要把李校尉很可能就是南诏王、现在已经造反一事告诉他。

“以一州之财力,结贵人之欢心,梦想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你这不但是赌,还赌的很不要脸。”

梁州牧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抬手指着自己说道“萧爵爷,我辈读书……”

不等他说完,萧冉便断然说道“你辈读书时,定然用的不是可反复使用的泡米纸,像你等这样家中有先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富家子,如何知道世间的疾苦。只是一饼水中月的诱惑,你就让这并州城毫无信义可言。梁州牧,不是晚辈说你,你妄称读书人了。”

“萧爵爷,此言差矣。我也是穷苦人出身。”

“那你就更不应该了。”

梁州牧顿时汗颜,呢喃着说不出话来了。

萧冉觉得数落够了,是该办正事的时候了。于是,他缓了缓说道“梁公,并州军已经接到命令,不日就要东行。此时迟迟不动,就是在等军饷。你可有筹饷的法子吗?”

“毫无办法。”

萧冉虽然知道梁州牧会这么说,可等他真的说出来后,还是有些生气。

你可是堂堂一州之首,搞点钱就这么费事吗?

萧冉可是在书本上看到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梁州牧贵为三品牧首,比知府这种五六品的官可大多了。且他已在此地为官多年,家中的雪花银不说几十万,八万总该有吧?

可梁州牧就是没有。

也不是没有过,都被李校尉硬借了去了。

没办法,谁叫钱粮库里没有那么多钱,而李校尉又算准了他还有私家银子呢。

萧冉不知该恨他还是该可怜他,只好摇着头说道“城中可有大户,就是像温店主那样的?”

梁州牧知道萧冉的意思,就答道“早已借过一遍,再开口已是很难。况且,我是以并州府库来年赋税做为抵押,才借得那些钱。”

萧冉愣了一下,心说这并州财政亦然是赤字啊!卯吃寅粮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

不过,这并州还真是穷,三十万贯就让梁州牧捉襟见肘了。由此也可见,自己这只蝴蝶扇起的风波有多大了。

“那么温店主的钱你也借过吧?”

梁州牧点点头,说道“此人最为可恶,不肯答应本官以来年赋税做抵押,非要参入银钱兑换一事中。且所占份额甚大,获利远超府库收入。”

萧冉一听,心想温店主这么有钱啊!于是,赶紧问道“河西郡府兵已经封存那里,可曾搜到钱财?”

“一无所获,想必那厮早已将银钱转移了。”说这话的时候,梁州牧无不深意的看了萧冉一眼。

萧冉顿时不愿意了,拉长了声音说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收拾那家伙的时候,河西郡的府兵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等离开的时候,并不曾带走丝毫物品。”

梁州牧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萧爵爷多心了。我倒是希望你能得点什么,也不至于对并州有如此大的成见!”

萧冉顿时乐了,心说我对并州没有成见,只是对你有成见。可说出来的话却成了“并州百姓还是不错的”。

梁州牧苦笑着摇了摇头。

等梁州牧又是一脸怅然模样的时候,萧冉笑着对他说道“梁公,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以解你燃眉之急。”

梁州牧一听,眼中瞬间放光,就好似将死之人看到了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可看到萧冉笑嘻嘻的样子,他的眼光又黯淡下来。

说什么可解我燃眉之急,少不了又要数落我一通吧?

第二百八十章并州钱粮使

看到梁州牧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萧冉就猜到他定是不相信自己。

于是,萧冉收敛笑意,十分认真的对他说道“梁公,你看温店主那院子值多少钱?”

萧冉刚说完,梁州牧就将脑袋摇的像只拨浪鼓一样,嚷嚷着喊道“不行不行,那里找出一堆白骨,且被你在那里杀了那许多人,已是凶宅,就算原先值五百贯,现今就是要百贯恐怕也无人肯买。”

萧冉看着有些激动的梁州牧,心说你倒是不傻,我才提了一下,你就知道我是想让你卖了此房屋。不过,像你等那样挂牌出售,定是无人可买。

“梁公,若是我说他它能卖出三千贯,你信否?”

“若是爵爷能卖出三千贯,我将具表上奏,以萧爵爷为王朝解忧之名,为你请功,并作保举荐。”

萧冉知道,金銮王朝高官举荐,原先有品秩的官员就可升迁。只是,还有一条,若是被举荐的官员犯事,举荐人也要受连累。所以,此制度虽然开朝就有,可因为被举荐升职的官员并不多。

梁州牧竟然连这事都想到了,可见他心里有多着急了。

不过,萧冉也知道,能从他身上诈出来的油水也就这么多了。

于是,萧冉举手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梁州牧也举手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冉收回手掌,开玩笑般的说道“那还是算啦,梁州牧所做之事,实在称不上君子二字。”

梁州牧手掌举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说道“让爵爷耻笑了……”

梁州牧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萧冉突然在他那只手掌上击了一下,快速说道“就这样定了。”

梁州牧举着那只被击疼的手掌,哭笑不得的看着萧冉。

接下来,萧冉与梁州牧就并州军东行所需军饷一事商讨了好一会,最终将此事定了下来。

温店主那处车马店,连同车马店里的马匹车辆等卖得的钱,首先供给并州军使用。若有盈余,萧冉可自主处理。

梁州牧觉得,就并州军军饷能解决了,已是烧了高香。至于盈余,不过是说说罢了。

既已说定并州军的事情,接下来,就要说说府衙外那些边军了。

梁州牧心里已经做好了被萧冉敲诈一把的准备,没想到萧冉却说道“镇西关边军军饷,我做主了,就把我那张兑换文书给他们。镇西关的军饷是一千贯左右,那文书是一千三百贯,多出来的三百贯,就当高将军等人的辛苦费了。”

梁州牧一愣,心说自家睡不着觉得事情,你一句我做主了就解决了?

“此法可行?”在梁州牧心里,那张兑换文书也就是一张擦腚纸。

“你去说当然不行,我去说定然无事。不过,并州府衙还要出具公文,以后镇西关的军饷,还是由河西郡专供,上司不得干预。”

“这好说,先前就有旨意,不过是在并州钱粮库走个过场而已。”

“好,那就说定了。梁公速速让人将那张文书取来。”萧冉兴奋地说道。

看似所有的难题都有了着落,可萧冉被钱粮库坑走的钱,却没有拿回来,也没有让并州钱粮库吐出来。

表面看,有一家肯定吃亏了。

吃亏的就是高将军所要的军饷。一张纸顶不了吃顶不了喝,也不能做成霹雳火。虽说数额要高出许多,可毕竟是纸上的数字而已。

高将军拿到那张文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是难看。他已经在这里风餐露宿多日,脸上黢黑不说,还髯发怒张,看上去极为凶恶。

“高将军莫急,钱会有的,吃食也会有的,弟兄们的辛苦必不白费。”萧冉安慰着。

高将军又看看那张写有萧冉名字爵位的文书,心说这张纸转来转去到了我手中,若是自己拿着这张纸回去,韩将军不知要嘲笑我等多时。

还有,韩将军说不定以为你萧爵爷让我等来这里,就是给你解决这张文书的。若是让那些边军士卒知道了,你萧爵爷的名声在镇西关就臭了。

高将军想到的,萧冉早就想到了。看到高将军一直没说话,萧冉笑着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又说道“相信我,准没错。”

高将军皱皱眉头,说道“没错?”

“没错,我向毛……哦,向镇西关数千戍边将士保证,军饷会有的。”萧冉如发誓般举手说道。

高将军无奈,只好把那张文书小心折好,想要揣进怀里去。可萧冉却拉住他的手,一脸笑嘻嘻的说道“这东西你还不能带走。”

高将军顿时就恼了,要钱没钱,现在连这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也不让带走,你萧爵爷可有点过分了呵。

正当他刚想冲着萧冉喊叫时,就看见萧冉手指暗暗指向府衙方向,对他低声说道“这东西你拿走了,梁州牧就会拿此事做文章。”

接着,萧冉将并州军无饷不肯东去勤王一事说了。

高将军在军旅中已是多年,得知有勤王一事后,已是万分震惊。萧冉又告诉他,若是并州军因为无饷贻误军机的事情追究下来,说不定梁州牧会将黑锅扣在边军头上。

这张文书虽是纸的,可它代表钱。况且,这张文书已经被萧冉从河西郡那里换来了白花花的银子。

梁州牧完全可以说,钱,也就是并州钱粮库所有的钱已经打发边军了,故而并州军无钱,才贻误军机的。

这罪名可就大了。大到可以砍头了。

“在你手中,与在我手中何异?”高将军有些担心的问道。

高将军的意思是,即使我没拿走那文书,留在你手里,梁州牧还是能向边军泼脏水。

萧冉一乐,对着高将军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已经被梁州牧临时征辟为并州钱粮使,专职筹措并州军饷一事。此文书在我手中,却是正办。”

高将军一听也乐了。虽说不知道萧冉打的什么主意,可看他的样子已经有了办法,就将文书交给萧冉,然后命令那近百边军整军,准备离开并州。

第二百八十一章造反需要理由

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

梁州牧征辟萧冉做并州府衙的钱粮使,就是合制合理的。

这种临时征召,甚至不需要报备。况且,并州府衙已是一州之首,若是要报备,也只能报给永安城。

不过,想必那里已经忙乱成一锅粥了,这种屁大的小事,就不劳烦吏部那些官老爷了。

萧冉问梁州牧钱粮使是几品,梁州牧摸着胡子笑了笑,说道“比从五品。”

萧冉撇撇嘴,知道这是相当于从五品的意思。不过,授予品秩是吏部的事,即使梁州牧这等三品大员也只有举荐的权力,真正授官,还要等吏部批准。

不过,在并州境内,梁州牧说了算。他任命的官员,别人就自当是真的。因为他们知道,二三品大员举荐的官员,吏部一般是给面子的。况且,这位钱粮使还是一位出行有仪仗的爵爷。

当然,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就是皇上的权力了。即使有人举荐,也要皇上点头。

比从五品,本身是从九品陪戎校尉的萧冉,有了官升八级的感觉。当然,萧冉不会因为一个临时任命就飘了。

自己还给自己任命过镇西关正五品的领军将军,这从五品的文职,不过是为了做事方便而已。

萧冉要做的事,就是把在梁州牧嘴里不值钱的那处凶宅卖掉。不但要卖掉,还要卖到三千贯钱。不但要卖到三千贯钱,还要在三天内卖掉。

萧冉早已从郑郡守那里得知,并州军所需的军饷需要一千七百贯。而三日内卖掉,是因为并州军最后出兵的日子,就在三天后。

静下来后,萧冉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一世,在饭桌上听自家老妈说的那些金融溢价之事。

超价值发行债券就是溢价发行。不过,这并州城中,那些富户已经被那些兑换文书害惨了,已经不相信那些东西了。自己若是再搞那一套,会被扔狗屎的。

温店主那套院子,表面看既气派又高深,若不是成了凶宅,按照并州城的市价,最低也要三百贯。

可眼下三十贯也卖不出去。

王朝百姓相信风水,死了一堆人的地方,最是凶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煞地。

老秀才与萧冉坐在驿馆院子里,冒着寒风说了好一会,也没有把萧冉拉回头。

“公子,此时回头还来得及。”老秀才最后说道。

萧冉的手指尖在石桌上划动着,如果细细看,可以看到他写的是张甲赵乙李成等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人的名字。

“造反是要死人的。”写完最后一笔,萧冉抬头说道。

“你在这里就不死人了?”老秀才以为萧冉又犯了犟脾气。

“或许能死的少一些吧。”萧冉眼中似有泪花。

老秀才看到后,心里不忍。他知道萧冉还在自责把那些马卖给了李校尉,才有了今日勤王之事。

可没有马匹,那人就不造反了吗?

若是按照自家公子说的,造反也要有造反的理由。那么,那位南诏王起兵造反,理由就有些牵强。

说是矫诏,那种只有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却要天下人都受兵火之灾,就是不义。

没理由你觉得自己应该是皇帝,就让大伙都受到战乱之苦。你自家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自家商量着办吧。

既然你已经起兵,那就该灭掉。

“公子是想让并州军早日出发平叛?”

“你以为我是为何?”

“我以为你以为的就是我以为的。”说完这话,老秀才差点疯了。

萧冉瞪着眼,看着老秀才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先生,你这绕口令说的溜啊!”

老秀才摸摸嘴,心说这话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就在萧冉和老秀才说话的时候,城西那处车马店外,一帮工匠正在郑郡守亲自监督下,把那处茅厕清理了。

不但清理干净了,还重新填土,在那里要造一座亭子。

这是萧冉让梁州牧做的事,梁州牧又派给了郑郡守。不过梁州牧答应,最后的程序由他来做。

已是深夜,车马店里里外外燃起了几十只火把灯笼。从来不在夜间开工的工匠们,看着这处规模甚大,似乎还有血腥味的大院子,都是忐忑不安的样子。

郑郡守害怕不能按时完工,误了大事。于是,就把那名府兵统领派来,领着一支带刀挟弓的士卒,在这院里来来回回的走着。

也不知那些工匠是看见有人给壮胆心里不害怕了,还是以为这些府兵看到自己手慢就会打人,反正是做活时速度就快了起来。

等到天亮时,被萧冉的府军拉倒的院墙,还有那处茅厕那里,都已经是焕然一新。

而那处杀人的房屋和淌了血的地面,也被重新整理过了。反正没有亲眼看到那日情景的人,此时看了这里,断然不会想到那日的惨象。

王朝从来就不缺少能工巧匠,萧冉所说的装修,对他们来说,就是该重新上漆的地方上漆,该打磨的地方打磨,只要该亮的地方亮,该平整的地方平整,想必就合那位爵爷的心意了。

所以,当萧冉和梁州牧第二日站在车马店外面时,看到的是修缮一新的一处宅院。说实在的,这处院子占据的地势很好,正处于并州城西地势较高的地方。而且进出城门也甚为方便。

这样的地方,在萧冉那一世,应当当做商业门面房来出售。

车马店里,六匹挽马还在马厩里,六架马车也停在马厩外面。这些都要当做此处宅院的配套东西,一起打包出售。

如此完后,且修缮一新的车马店怎会没人来买,萧冉一点也不担心。

倒是梁州牧见了后,点头赞许的同时,心里又算开了帐。

修葺此处,虽是河西郡垫付的钱,可最后还是要从卖来的钱里扣除的。若是卖不出去,并州府衙凭空又要背一笔债。

正想着呢,就看见萧冉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原先是茅厕的那地方。

梁州牧看过去,只见几名工匠正抬着一块连夜整理好的石碑向新建好的那处亭子走去。

“梁公,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萧冉看着那些人说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化戾

梁州牧年已五旬,且贵为州牧,自然不可能去做出力气的事。

别说出力气的事,就连喊号子这等事,他也不会做。

梁州牧看到那些喊着号子的工匠将石碑放在了新建好的亭子里面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出了亭子闪到一边。

这时候,亲自监工石碑打制,跟随工匠来到这里的郑郡守看到石碑已经放入亭子后,就向这边走来。

郑郡守先是面对梁州牧拱手作揖,起身后又面对萧冉作揖。郑郡守作揖的时候,梁州牧只是拱手回礼,萧冉回礼时,上身略弯。

梁州牧是上官,萧冉虽也算是上官,可品秩比郑郡守低,自然要还礼。

“两位上官,可曾满意?”郑郡守抬起身子后问道。

梁州牧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

萧冉则笑着说道:“有劳郑郡守了。”

郑郡守再次拱手说道:“不敢不敢,下官该做的。”

“郑府,可是一夜未睡?”梁州牧总算说了句人话。

“下官唯恐误事,确实一夜未曾合眼。”郑郡守不但一夜没有合眼,只看那身官袍,就知道他这一夜也没曾消停。

梁州牧点点头,指了指那块石碑的方向,说道:“就是那里吗?”

郑郡守连声说着“正是正是”,一边摆手让一旁那个端着一只漆盘的文官过来。

这时候,郑郡守的两名随从,已经抬着一张书案在亭子前摆好了。不过,梁州牧倒是用不到这张书案。

只见他走进那座亭子里,看了看那块石碑,然后单膝跪地,从跟着他过来的那位文官手里端着的漆盘中,拿起一支大号狼毫。

在砚台上蘸足浓墨后,梁州牧右手悬空,左手挽着右臂衣袖,面色肃然,沉思了片刻,然后运笔如飞,在那块石碑上重重写下两个大字——化戾。

写完后,梁州牧呼出一口气,将那支提斗狼毫甩在漆盘上,站起身来。

“萧爵爷,这后面的事,本官就看你的了。”梁州牧面色凝重的说道。

萧冉拱手说道:“梁公辛苦!”

梁州牧叹了口气,径直走出亭子,在随从的簇拥下走了。

离此不远处,并州城近一半的百姓都聚在了这里,将东西两条街道堵的严严实实的。看到梁州牧和他手下的人走过来,他们瞬间就闪开一条路,等梁州牧等人走过去后,那条路瞬间又闭合了。

梁州牧在亭子里挥毫书写,他们都已看到。不过,梁州牧到底写的是什么,他们却没有看到。

等亭子那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刻石声后,他们便猜到梁州牧写的字,是要刻在那块石碑上的。

建亭立碑,这是王朝大地上常见的事。可在一处原先沉没了数十具白骨的地方建亭立碑,并州城的百姓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萧冉和郑郡守目送梁州牧离开后,两人互看了一眼。然后,两人便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转头看向那些百姓。

“众位乡亲,你等都亲眼看见了,此碑上的字是梁州牧亲手所题,并州最好的工匠亲手所刻。”

见那些百姓都频频点头,萧冉又说道:“梁州牧在咱们金銮王朝,以草书享名,被世人称作梁草。他所题写的石碑,总该值几个钱吧?”

百姓中又发出一阵嗡嗡声。

郑郡守拉了萧冉的衣袖一下,低声说道:“萧爵爷,即使那石碑值钱,与这百姓有何益处?”

萧冉也低声说道:“与百姓无益,与那些大户却有益。我这样说,不过是让此事传遍并州城罢了。”

郑郡守这样问,是因为这题字之事,他也有份。只是,萧冉还没有告诉他,题什么字,在哪里题。但他知道,总不会出了这车马店以外。

想着一州一郡之首,却要在这车马店题字,郑郡守不知梁州牧心里怎么想的,但自家心里,却觉得斯文扫地。不过,好在那处煞地已由梁州牧题了,自己就不用将墨宝留在那处腌臜地方了。

郑郡守想到这位萧爵爷好像丝毫也不顾及别人的心情,对在此题字之事甚是热心。不但三言两语就说通了梁州牧,还让自家答应他,也要贡献一副墨宝。

只是,萧爵爷让自己题的那字,不知是何字?

梁州牧可化戾,自家不会是写除煞二字吧?

郑郡守也是多余担心,除煞这事倒是用不到他,自然有别人来做。这时候,他看见一身道士打扮的老秀才走了过来。

只看老秀才那身打扮,郑郡守就知道,这是要在此做一场法事。

老秀才在阴山山脚下,面对东方念念有词的样子,萧冉一直记得。现在,让他有样学样总不至于太难吧?

昨夜,萧冉与老秀才商量,想让他在这里办一场法事。老秀才倒也没说别的,今日一大早就穿着顾大嫂连夜用碎布条做的这件道袍,拿着周继连夜削好的木剑来到了这里。

老秀才在那张书案上摆上了一些吃食和香烛,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的把那柄木剑舞的有模有样。

老秀才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舞着木剑在亭子里绕来绕去不说,还走进院子里转了几圈。

看了一会,萧冉觉得老秀才以前一定做过这等事。就看他如此利落的腿脚,也不像是临时练就的。不过,法事的过程萧冉毫不在意,重要的是看结果如何。

若是一场并州百姓平时相信的法事,能打消人们心里对这里的恐惧,萧冉觉得就是让老秀才再跑几圈,老秀才也肯。

老秀才跑过几圈后,倒也没有显得气短。他回到桌前,将一把黄纸烧着后,放在桌前的瓦盆中。然后,他又从桌上那叠黄纸中随意拿出一张,来到那些百姓面前,举着这张黄纸走了一圈,好像在让他们确定这张纸的纯粹。

展示过那张黄纸后,老秀才回到桌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张黄纸挑在木剑上,放在香火上去烧------

萧冉也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看了一会,萧冉就发现老秀才不是要烧了那张黄纸,而是就着香火冒出的缕缕烟气在烤那张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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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天降祥瑞

老秀才单手擎着那支木剑,挑着那张黄纸在香火上烤了一会。估计是胳膊酸了,老秀才便收回木剑,在眼前画了一圈,好似耍了个花招一样。

不过,老秀才在顺便放松胳膊的同时,偷眼看了看那张黄纸。

稍远处的那些百姓见了,以为这是法事的一部分,自然没有生出什么疑虑。可郑郡守和萧冉站着的地方,离那张桌子很近。

结果,郑郡守就看到老秀才偷偷瞄的那一眼。

“萧爵爷,若是我没记错,此人是你府上的先生吧?”郑郡守突然问道。

“嘘------别说话。”萧冉眼睛盯着老秀才,低声说道。

可能是看到萧冉找了个假道士来,郑郡守有些看不过去了,就不管不顾的咬牙低声说道:“城外山上,就有道观,若是萧爵爷事先告诉我------”

不等郑郡守说完,萧冉便回了一句“你花钱啊”?

这时候,郑郡守才猛然想起来,这萧爵爷手里虽说手里有钱,可却没有打算在此事上花一文。老秀才用的那些吃食香烛黄纸之类的东西,也是他昨夜让人来此让自己准备的。

看到萧冉还在聚精会神的看自家先生表演,郑郡守悄悄挪开一步,像是要离这位吝啬鬼远一些。

虽说梁州牧指定河西郡一力承担此处的花销,可若是再有什么花钱的事情,河西郡的府库也不是自家一个人说了算的。

正当郑郡守暗自腹诽的时候,却听到萧冉幽幽的说道:“我那些钱都是所有从胡地回来的人拿命换的,花一文一毫也要他们点头才行。”

郑郡守想了想,没有想明白萧冉这话的意思。

你的钱却要别人做主,那就不是你的钱。

虽是这么想,可听到萧冉这些话,梁州牧心里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暖意,就悄悄向前一步,靠近了萧冉。

“阴山山脚下,埋着众多回不了家的东土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我家先生亲自送走的。”

萧冉说此话的意思就是,不要提什么城外山上的道士,我家先生做此事,可是有经验的。

郑郡守听了此话后,看了看萧冉,看到他的侧脸线条明朗,却甚是冷峻。于是,郑郡守紧闭着嘴巴,再也不吭声了。

那边老秀才的法事已经接近尾声。那张黄纸在老秀才一次次的送到香火上烤过后,估计终于烤到了老秀才想要的结果。

只见他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神色十分满意的从木剑上取下那张黄纸。

老秀才将那张黄纸凑到眼前看了一眼后,转头对着众人高声喊道:“天意,吉。”

萧冉一听,不等众人有何反应,早已双腿一曲,双手一扑,麻利的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然后就看见萧冉头拱地的跪在那里不动了。

“谢黄天厚土,再赐祥瑞!”

虽是脸面朝地,众人还是听到了萧冉声嘶力竭的喊声。

喊过后,萧冉趴在地上隐约看到郑郡守还没有跪下来,就伸手扯了郑郡守官袍衣角一下,然后低声说道:“神明在上,你还不跪吗?”

郑郡守一听此话,顿时心知肚明,也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萧冉身旁。

他先是没有磕头,而是更大声的喊着“谢黄天厚土------”

喊过后,便“咚咚咚”的也磕了三个响头。

萧冉在旁边偷偷看到了,不由在心里说道,这是个明白人啊!

这两位一跪下,原本那些看着老秀才做法事有些滑稽的众多百姓,就再也站不住了。

你想啊,一位是并州府衙的钱粮使,还是王朝男爵。另一位是河西郡的府首,就连同他们的那些随从都跪在了泥地里,自己再站着就是对神明不敬了。

于是,那些百姓如波浪翻滚般纷纷跪倒在地上,一连声的喊着“谢黄天厚土------”

何为祥瑞?天有阴晴,有风有雨。厚土载物,可生万物,这就是祥瑞。

等老秀才拿着那张黄纸,挨个展示给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看时,那些跪在泥地里、心中多少还有些疑虑的百姓,就看到了祥瑞降临的奇迹。

那张黄纸中间,赫然现出一个清晰的“吉”字。

那张黄纸展示在跪在地上的萧冉和郑郡守面前时,两人盯着那张离自己鼻尖只有两三寸距离的黄纸,都是一脸蒙圈的样子。

那“吉”字甚为工整,笔划粗细均匀,不太像是人写上去的。

“我朝未有此样字体。”郑郡守喃喃的说道。

萧冉却暗自发笑,心说黑体字知道吗?

王朝官员书写文书,最为讲究字体。他们启蒙时,便要临摹各个名家的字体,并以学的传神为傲。做了官后,特别是一些讲究些的官员,写不同的书文时,更是变换各种字体。以此来显示自家的博采众长,功力深厚。

比如书写公文时要用端庄些的字体,作诗作文则用轻灵飘逸的。当然,最讲究的还是写给皇上的奏折,那更是穷尽了心思,也要把字写的漂亮些。

这粗细一般,如拼插起来的黑体字,别说有人写,这王朝官员们见都没见过。

阴阳顿挫,走笔如锋,那些运笔时的要点在这黑体字上哪能看出来半点啊!

不过,郑郡守还是朝着那张黄纸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人写的,那定是神明写的。

萧冉跪在一旁只想笑。不过,老秀才用米汤在这黄纸上做手脚时,自己是见过的。怎么这烤了好一会,这字体现出来后,竟成了这般样子?

管它什么样子呢,只要那些百姓信了就行。

不等吃完午饭,这车马店已经成了一处吉祥宝地的消息就会传遍并州城。

车马店东南角这处新修的亭子正中,马上就会竖起一块由并州最大的官亲手书写的石碑。

这城中百姓平日里是见不到梁州牧这种高官的,在他们心中,梁州牧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此间有这位大神亲自写的“化戾”二字,自然就有镇邪辟邪的作用。

说什么此处是煞地?有了郑郡守亲自监工的装修,还有老秀才做的法事,现在这里就是并州城风水最好的地方。

萧冉觉得,是时候把第二个消息扩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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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告示

萧冉让人散布出去的第二个消息就是,车马店这处风水宝地开价十贯钱。

十贯钱,只是这处院落正常价的三十分之一。

如此吸睛的价钱,想必能让这处院落成了人们的主要话题吧?

萧冉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就是一个广告噱头。

当梁州牧题写的那块石碑刻好后,在那处亭子里立起来的时候,一则镇惊人心的消息也同时在并州城的大街小巷、坊间闾里流传着。

通讯手段落后的时代,要想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播的范围最广,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所以,萧冉让河西郡出动所有的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那些他自己亲自拟定的告示贴满了城中的角角落落。

当并州百姓在集市上,在水井旁,在打开院门的时候,满眼看到的都是盖了河西郡府衙大印的告示后,就是一字不识的大老粗,也起了想认字的念头。

这城中最近一直有蹊跷事情发生,这告示上说的,说不定就是那些事。于是,人们很快就聚在了告示前。

自有那些识字的人,先自浏览了一遍告示上的内容后,便一脸惊愕的快速将那些字念了出来。

“此风水宝地起价十贯,可层层加价,不拘上限,价高者得……”

人们听了后,就有些不明白了。这风水宝地是哪里,告示上已经说明白了,就是那处车马店。

起价十贯,可层层加价,不拘上限------虽不是很明白,可也知道若是能用十贯钱买下那处风水宝地,与白捡的无异。

“这层层加价可是何意?”有百姓问道。

那位摇头晃脑的读书人略一思索,说道:“这十贯钱自然买不到那处地方,层层加价,价高者得,那就是当场叫价的意思啊!”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

百姓都知道,这买卖房屋牲畜等大的物品,哪有公开叫价的道理?都是请了牙人来,把手笼在衣袖中,暗自里叫价。如此,即使买卖不成,外人也不会趁机压价捡便宜。

而牙行的牙人,一手托两家,总能在买家卖家间,寻一个两边都满意的价钱。

如此大的一处宅院,听说,、不,有人还亲眼见了,就连州牧都亲自题字立碑化解那里的戾气,只叫价十贯,且是公开叫价,这可是一件新鲜事。

不管那些看了告示,还是听了告示的人,顿时都有了去那里看一看的想法。

十贯钱。一些家底厚一些的百姓,觉得自己也可以试一试,可不可以捡到这个便宜。

层层加价?若是没人加价呢,那岂不是赚了?

有些心思细腻的百姓,已经悄悄离开人群,向自家方向跑去了。

虽然已经忙了一夜,那些奉郑郡守和萧冉之命,在此看守车马店的府兵依然不能休息。他们看到当官的和那些工匠都离开后,就想着找地方偷懒睡一觉。

可就在此时,他们却看到一副惊人的景象——通向这处车马店的那两条街道上,突然冒出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府兵顿时一惊,先是抽刀在手,可想一想又不妥,便齐节节的看向那名统领。

也不能怨他们惊慌失措,在这处院落茅厕里一次就挖出十几具白骨。当时那情景甚是吓人不说,还至今没有找到苦主。

城中百姓得知后此事后,纷纷议论不止,都在骂着那个温店主,恨不得抓住他剥皮抽筋。

可温店主至今下落不明,就有脾气不好的人放出风声,说要放把火将此地烧了。

现在,看到一群人蜂拥而至,他们便有些慌神了。

那统领也已经在此熬了一夜,正准备寻一处安静地方眯一会,却听到人们朝此处奔跑而来的声音。

看到那些手下都看着自己,那统领定定神,摆手示意大家都退到院子里去。

“哐当”一声,紧闭大门以后,那统领说道:“萧爵爷走时交待过,若是有人来此,我等只站在亭子上喊,明日一早开盘,你等且回。”

众府兵一听,就赶忙朝着东南角那处亭子跑去。

亭子外的院墙已经修好了,现在站在外面街上,能看到亭子上翘角飞檐的顶盖。若是站在高处,还能看到那块石碑的顶端。

郑郡守奉命修葺此处时,让工匠们将此处清理填埋后,又取了新土将此处垫高了。所以,这座镇邪的亭子倒是成了看外面街景的好地方。

等那些府兵站到亭子上后,看到那些人已经聚在院外街道上。

那些人看到院门已经关闭,就站在了院外翘脚朝院内瞧着。可院墙甚高,他们也只看到了那处高出院墙的亭子顶部。

有人看到府兵进去了,就想拍门,可不曾想却被其他人拦住了。

拦住那人的是想买此处的那些人。他们看到新漆的院门整洁光鲜,怕那人拍打时留下痕迹,就挡在门前,不让别人拍门。

这也不能怪他们多事,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此处就是他家的了。现在把门拍坏了,自家还得修。

看到院外乱哄哄的人群,那些站在亭子里的府兵壮着胆子喊道:“明日一早开盘,你等且回去……”

看到府兵冒出头来,院外那些人又七嘴八舌的喊着“我是来出价的……”说着还举起手中哗啦作响的钱袋子。

众府兵这时候才知道,这些人是来买这处院落的。

既然不是来闹事的,那就好办了。

那些府兵气急了,指着他们喊道“你等仔细看了那告示,那上面写的明白,让你等明日一早来此。”

外面那些人一听,心说那告示看过了,看了还不止一遍,没见那上面写着明日一早来此的话啊?

即使没看过也听了数遍的那些人,顿时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好在这告示贴的满处都是,再看一遍也不难。于是,众人就凑到院墙上贴的那两张告示前,再次细看起来。

看了没一会,到底是人多眼杂,就有人嚷嚷着“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喊什么?你倒是给众人念一念啊!”这位想必是一个不识字的。

“是啊,快些念出来,也让我等听到。”后面那些挤不进来的人也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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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丁氏一族

“特别备注,明日卯时,在车马店门前公开拍卖,过期不候。”

那人念完后,又转身喊道“都回吧,明日才是拍卖的日子。”

众人虽不清楚拍卖是怎么回事,可既然是卖,明日一早来买就是。

只是这行特别备注写在告示的最下边,字体很小,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

萧冉让人这么写,就是想让那些有心想买的人来一次抢购。

先造出声势,再顺便看看并州城的购买力。

不过,站在人群里的周继看到这些人里,只有前面那百十人是带着钱来的。那些跟着的,好像都是来看热闹的。

萧冉听周继说了此事后,心说只凭这百姓,那处院落定然卖不了几个钱。这么想着,萧冉拿出一张纸,展开后看了看,就让周继把杨氏兄弟找来,随自己出去一趟。

午后的并州城街头,已经少了一些喧嚣,多了几分恬静。几只在路上觅食的土狗看到萧冉等人骑马过来,叫了几声后转身就跑了。

萧冉看着安静下来的街道,心里想着这城中百姓是不是都在家中,或者是在酒肆里,谈论着那张告示上的话。

明日想必很热闹吧!

萧冉在马上再次展开那张纸,然后按图索骥,没多久就找到那处高门大院。

并州城中有四家豪门大户,分别是丁、谭、杜、郭。

这四家只房产就占据了城中四分之一的地盘,更别说这四户名下的产业了。

除了官府专营的那些,其它行业几乎都控制在这四户手中。他们不但是并州城里的大户,也是并州境内数的着的大户人家。

特别是这四户中的谭氏一族,专营布匹绸缎生意。与并州城相连的四条商道,谭氏独占三条。

梁州牧先前为李校尉筹措马资的时候,主要借得就是这四家的钱。想是觉得借钱不还有些难为情吧,梁州牧把这几家的事说与萧冉听了后,就再也不肯与萧冉一同前去拜访了。

萧冉倒是无所谓,不去就不去吧,我也不为难你了。现在就看看我这新上任的钱粮使说话管用不,也省的让人说我是狐假虎威。

既然梁州牧不肯亲往,萧冉也不客气的拒绝梁州牧让人陪自己去,就是连带路的萧冉也不要。

梁州牧无法,就亲自画了那四户的位置,当做地图给了萧冉。

萧冉首先来的是四户里的丁氏。这丁氏的宅院离驿馆最远,萧冉却首先选择了来这里。

梁州牧说,丁氏最为好说话。

递上名刺后不长时间,丁府正门豁然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后生。

他快步走下台阶,到了萧冉面前后,拱手说道“不知爵爷光临寒舍,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萧冉拱手还礼,笑着说了句“你家可不是寒舍啊”!

那后生回头看看自家的高门大院,笑着说道“都是祖业,我等坐享其成罢了。”

随后他侧身说道“爵爷里面请。”

萧冉点点头后,迈步向里走去。

四家大户,萧冉先选这家,是动了一番心思的,而不是像梁州牧说的那样,这家人好说话。

好说话就把人家当软柿子捏,这样的事情萧冉做不出来。

萧冉倒是觉得既然好说话,那就坐在一处,说一些大家听了都欢喜的话才好。

果然,这位只有二十五岁的当家人听到萧冉说,这城中义井都是丁氏一族所打,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这城中所有人,都应记住丁家的好处后。这后生已是面带笑容,如喝了蜜一般。

这城中义井本是丁家祖上所修,近百年下来,井水依然清甜甘冽。只是吃水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挖井人,全然不记得这城中动辄就要被封闭的水井,都是丁氏先祖为了方便城中百姓修的。

那块原来立在街口、上刻丁氏修义井记碑文的石碑,也因早些年的战乱被毁了。这等连那些老人也不记得的善事,却在并州府志中有记录。

梁州牧初来做官时,为了掌握城中过往事情,在府志中看到义井碑一事。知道萧冉想找这些大户,梁州牧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将此事告诉了萧冉。

那后生听了萧冉的话后,虽说感动异常,可也没因此而忘形。

只见他突然起身拱手作揖,肃然说道“萧爵爷,你在西胡所做之事,还有萧大将军当年之事,我俱以听说。想爵爷如此年少,就做下如此大事,在下枉长几岁,只是虚度,却是惭愧的很。”

萧冉微微一笑,也起身拱手说道“丁氏所为,不比我所做之事小。若是没有你家先祖当年出资修义井,这并州城势必早已荒废。”

“萧爵爷谬赞,我家先祖所做之事倒也正常。只是我愧为男儿,不能如萧爵爷这般沙场杀敌报国,只能在这城中多做一些善事,求个心安吧。”

萧冉知道丁氏在这城中善事颇多,可听他的话里,似乎有些隐情。

来此之前,萧冉做过功课,知道内里原因,就笑着说道“眼下就有一个报国的机会,不知丁公子可有意否?”

丁公子愣了愣,想不明白报应怎么来的就这么快。

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此言果然不假。

前些日子,生意被谭家抢了。梁州牧来借钱时,自家借出最多,原指望梁州牧能主持公道,可他拿了钱后,屁都没放一个就走了。

现时,家中借出的钱归还无期,生意又没了,这萧爵爷所说的报国机会,无非是与钱有关。

不然,一个新上任的钱粮使来这里做什么?

“若是丁公子有意,谭家所抢生意,我必为你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后生原本冷下来的脸,顿时放出光了。

萧冉看着他笑了笑,又对他说道“此报国机会,不用你出半文钱,也不用你为难,就可以让你赚个好名声,还能把失去的商道夺回来。”

这后生虽说有些矫情,可听了萧冉这话后,顿时知道自家的机会来了。

只见他突然后退一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冉面前,抱拳说道“萧爵爷若能助我夺回商道,我丁氏上上下下从今往后,唯萧爵爷马首是瞻。”

第二百八十六章贪点私房钱

前文已经说过,从王朝腹地西来的商人,几乎都会在并州城落脚。他们所运来的货物,也在并州城交割给城中的商人,再由这些接手货物的商人,将货物运往更偏僻的地方出售。

而吃进那些货物的商人,都出自这并州城里的丁氏、谭氏、杜氏、郭氏四家。也就是说,这四家大户垄断了并州境内的所有货物交易。

也有人想插手这种利润丰厚的买卖,可试了几次下来,不是血本无归,就是人货两失。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去掺和这些事了。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么多年下来,这四根金刚钻不但打通了多条商路,还将并州城变成了王朝西部最大的货物集散地。

其中丁氏一族,原先掌控的西北商道,是所有商道里利润最大的一条。

可这条商道前些日子却被谭氏夺走了。

现在萧冉拿这条商道说事,真真是说到了丁氏掌门的心里。

既然话说在了要害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这位年轻的丁氏掌门听完萧冉的话后,不住地点头应承着,嘴里还连连说着“是、是”

最后,萧冉以并州府衙钱粮使,和自己王朝男爵的双重身份对他说道“此事若是办的漂亮,西北商道包在我身上了。”

看着大包大揽的萧冉,那位丁掌门差点又给萧冉跪下。

与丁氏谈妥后,萧冉又挨个拜访了其余三家。虽说谈的有些费劲,倒也算是谈成了。

不过,等从这三家出来的时候,萧冉已经落下了一个贪官的名声。

那三家或多或少都在萧冉离开的时候,将一包重量差不多的银子塞到萧冉手里。

萧冉当时没有拒绝他们,而是做出很享受的样子,把那些银子小心地收了起来。在那三家的人看来,这萧爵爷和那些官吏一样,也是个好打发的。

破费一点银子,与这位萧爵爷交好,今后见了就好说话了。

这王朝的官,不就是喜欢那些有眼力价的人吗?

其中那谭家还甚为会做事,不但塞给萧冉的那袋银子最多,就连跟着萧冉来的周继,和杨氏兄弟每人都得了一贯钱。

那钱没有用钱袋装,而是由谭家的管家出来,看似随意的挂在他们所骑马匹的鞍鞯上。

这仨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讲究,就那么傻乎乎的看着那位管家将钱串子挂好后回去了。

想到先前去的那三家都没有这个讲究,仨人便想到这最后一家定是看到已是深夜,赏给他们的宵夜钱。

回驿馆的路上,三人将赏钱的事情告诉了萧冉。

没想到萧冉笑眯眯的说,既然是赏给你们的,他们自家收起来就是。只是回去后,不要让老秀才知道就好。

既然说了就无事。若是不说,这等将小钱看在眼里的人,却是不能留在身边的。

三人听到萧冉让他们把钱留下,还不能让老秀才知道,就偷着乐了。可他们接着就看到萧冉从怀里掏出三个钱袋,笑嘻嘻的对他们说道“我自家也有了私房钱。”

几个人顿时大笑不已。

一点小钱而已,用不着认真。萧冉不想让自己手下的人把自己当成铁面无私的黑包公。

天色已晚,好在月色皎洁,周围景象也能看清楚。且并州一地天高云淡,城中虽是清冷,却也透着几分安宁。

萧冉抬头看看天空,夜空深邃,如苍穹覆盖。几匹马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马蹄声传出去很远。

驿馆后院,有几间专门供给官员家眷居住屋子。因为避嫌,平时那些驿卒并不来这里,住在这里的那些女眷,都是由自家的仆人伺候。

现在这里住着的是银铃郡主,还有顾大嫂母女。爵爷府还没有仆人,所以她们平时都是相互照顾,并没有外人来此。

今夜,这处房屋外面那处枯了的花丛中,却伏着一个人。

这人虽是穿着王朝衣服,可面目却有几分胡人的模样。

自从温店主逃走以后,萧冉就让扎木合一直藏在这处后院里。一来是保护郡主,二来就是不想让城中百姓看到自己手下有一位胡人模样的人。

虽然扎木合只能算是半个胡人,可行事说话间,会不时的露出在草原上那一套。

扎木合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多时。从萧冉让他呆在后院那天开始,只要一入夜,扎木合就会施展他在草原上练就的随处可以过夜的本事,选了这丛枯枝作为守夜地点。

且一守便是一夜。

今夜,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深夜造访的人。

扎木合眼睛盯着那个慢慢从屋檐处向下探出的脑袋。此人从屋顶上出现的时候,扎木合就发现他了。

只是,那人在屋顶上,扎木合想活捉他,就只有等他下来。要不然,扎木合就会用郡主那把弓箭把他送上西天了。

那人想窥伺的那扇窗户是郡主房间的。

屋子里,有灯光透出,还能看到郡主在屋内走动的身影。

等那颗脑袋越来越靠近那扇窗牍的时候,扎木合如蛇行般慢慢爬出花丛。双脚勾住屋檐,身子探向窗户的那人浑然不觉,岂不知自己已经被扎木合都看在眼里了。

正当那人把脸贴近窗户时,扎木合慢慢起身,然后瞬间就如脱兔一般,跃向那人

扎木合跃起时几无声息,那个正把注意力集中到窗户内郡主身上的人丝毫也没有察觉。等到他觉出不好后,扎木合已经抓住他腋下的衣服,将他扯到地下来了。

“唔、唔。”那人低声叫了两声后,就想翻身起来。

扎木合看到摔在地上这人蒙着脸面,下意识地一脚踢去,只听到“呯”的一声,那人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只短短的数秒时间,一场偷窥与偷袭的战斗就结束了。

扎木合摸向腰间,准备解下套马索,就听郡主在屋里喊道“什么人”?

扎木合压低嗓音回道“是我,扎木合。”

随后,就听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银铃郡主出现在门口。

“扎木合,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扎木合抽出套马索,指着地上那人说道“郡主,抓住一个小贼。”

“小贼?”

就在郡主刚要近前察看的时候,两人同时听到屋顶上有脚步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七章扎木合兄弟

“不好。”扎木合瞬间向花丛那边跳去,顺手将郡主放在他这里的那把弓箭从地上捡了起来。

月色很明,扎木合看到屋顶上有一个黑影正在顺着屋脊向东边跑去------

扎木合开弓放箭,只听“嗖”的一声,羽箭向那黑影飞去------

那黑影也甚是灵醒,听到羽箭飞来的声音后,瞬间偏身,想躲过这一箭。可相距太近,不过只有二十多尺的距离,箭矢“噗”的一声,就扎在黑影的身上。

那人可能也是蒙着脸面,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就从屋脊上消失了。

不过,听到碾压瓦片的声音,两人都知道那黑影是顺着屋顶滚下去了。

这处屋子的后面,是一个放置杂物的小院。不过,从这里过不去,另有道路通那里。扎木合知道那人是从屋顶上滚落到那处小院里了,就冲出后院,连声喊着“有贼、有贼------”

扎木合知道,不能让那人跑了。因为自己与郡主说话的时候,相互称呼的是“郡主”“扎木合”。

虽是萧冉再三要求他们不要如此相称,可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两人还是如此称呼。今夜被人听到,按照萧冉的话说,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而萧冉先前说的那些麻烦事,最后都是要死人的。

扎木合觉得,就是自家死了,也不能让萧爵爷说的那件麻烦事发生。

自己与萧爵爷早已是兄弟相称,所以,他的话自己就要记在心里。而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那个独臂汉子还告诉过自己,这兄弟之意,就是说两人有了可以换命的交情。

“这换命的交情,说的就是自己可以为萧爵爷死吧?”那日,扎木合这样问独臂汉子。

“当然,萧爵爷也可以为你死。兄弟吗,就是这个样子。”独臂汉子说的十分正经。

扎木合笑了。想着这世上竟有可以为自己死的人,心里就有些暖烘烘的。

那处堆满杂物的小院里,那个从屋顶被扎木合射了一箭,受伤后滚落在那些杂物上的家伙,顾不得伤痛,爬起身来后,就向院墙那里跑去。

院墙原本甚高,只是墙根处堆满了杂物,那人顺着杂物上去,再也翻越院墙就要容易的多了。

扎木合转过房角,出现在小院里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人伏身在墙头上,还不忘转头看了他一眼。扎木合正待拉弓,那人已经从墙头上消失了。

扎木合想也没想,紧跑几步踩着那些杂物就上去了,然后,单手扶墙,起身一跃,就向院外跳去------

那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知道是那个射了自己一箭的人追上来了。只见他又跑了几步后,想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伤跑不过扎木合,就停步转身,一把掀开蒙面的那块麻布,高声喊道“有胡人杀人了------”

那货只掀开麻布露出嘴来,喊过后,就一路跑着一路敲街边那些人家的院门。

“哐哐”的敲门上半夜响起来,听上去声音很大。熟睡着的人们被惊醒了,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喊声,家中的男主人不放心,就起身穿衣,想要出去看看。

“郎君,我听得那喊声是胡人杀人了,你切莫出去------”

不等从被窝中探出半个身子的妇人说完,男主人便喝道:“妇人之见,这城中出了胡人,大伙都闭门不出,任由那胡人杀人吗?”

说完,那男主人抓起顶门杠,开门出去了。

扎木合听到那人的喊声后又气又急,开弓便朝那人射出一箭。可那人奔跑时忽左忽右,这一箭就失了准头。扎木合想要再射,就听到街道那旁有了院门开启的声音。

萧冉曾再三对他说过,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特别是梁州牧说城中出现胡人探子,并下令封闭水井时。

并州城曾被胡人焚烧过,这城中的百姓对胡人都是恨之入骨。若是看到一个面目与胡人相似的人,或许这些人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扎木合此时想起萧冉的话,便觉得自己此时出现在街道上很不明智。况且,那人还胡乱喊着“胡人杀人了”。

可再要想走,就要从那些从院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顶门杠、菜刀、木棒等家什的人面前离开。

今晚月色通明,自己虽穿的是王朝服饰,可手里拿弓,若是细细端详,他们还能看出自己不是纯粹的王朝人。

扎木合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跑远了,自己无法去追赶。因为,那些人出门后看到的,只有他一人,且手执弓箭,还一声不吭。

扎木合不想说话,因为一开口,他的胡人口音就更坐实了那句“胡人杀人了------”

并州城中,里巷里住有里长。听到喊声后,那里长拿着铜锣也出来了,看到扎木合后,他脸色激变,用力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咣咣咣------”一时间,这里如临大敌。

而那些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的并州汉子,握紧了手里的家什,一步步向扎木合走来。

扎木合看了看手里的弓箭,后退了几步后,随手一扬,将弓箭扔进了驿馆后面那处小院。

“去两个人报官,其余人等随我将他围了,等府兵来此。”那名手执顶门杠的男人喊道。

驿馆中,扎木合喊有贼的时候,独臂汉子正在和老秀才聊天等着萧冉回来。听到喊声后,独臂汉子就跑了出去。这时候,驿馆里的驿卒也出来了。

可扎木合跑的极快,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早已看不到扎木合的身影了。

就在独臂汉子和其他人在驿馆里巡查的时候,就听到后院传来郡主的喊声。独臂汉子想也没想,转身就向郡主住的后院跑去。

过去一看,只见郡主手里握着萧冉给她的那把血凌短刀,正指着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似乎还有些发晕的人。

独臂汉子心中大急,快步便冲过去的同时,手里的腰刀也抽了出来。

那人看到一条大汉朝自己冲来,闪身想躲,可瞬间又改变主意,起身向郡主扑去------

只听“啊”的一声,接着又听到“噗嗤”一声,那把血凌便扎进了那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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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独臂汉子的智商(一)

那人估计郡主就是一女孩子,拿着一把短刀无非就是给自己壮胆,只要自己靠过去制服她,想必挟持着她就能脱险。可他没想到郡主直接就给了他一刀。

郡主真的没想杀死他,手持血凌朝前一捅时,虽说是下意识的反应,可也没有用多少力气。

可那人就死了。郡主大约忘记了,血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好在血凌扎进那人的胸膛时,郡主顿时手软,就把刀把松开了。不然,要是把刀拔出来,那喷血的样子就更吓人了。

顾大嫂和枣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也走了出来。她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人从地上站起来,郡主从怀里掏出短刀给自己壮胆。

看到那人晃了几下,就仰面倒地抽搐着,顾大嫂才想起捂住枣儿的眼睛。

“娘亲,我不害怕,你快去看看铃儿姐姐吧。”枣儿挣扎着喊道。

顾大嫂一听,连忙松手想要朝郡主走去,可转念一想,又随手将枣儿推回到屋子里后,才向郡主跑过去。

郡主此时已经傻眼了,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慢慢的一动不动了,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铃儿姑娘,刚才喊叫的可是扎木合?”

没有看到扎木合,独臂汉子顾不上细细察看那人,赶紧问道。

已经被顾大嫂揽住的郡主,听到独臂汉子问她后,才如梦初醒般的看着他说道“还有一人,扎木合去追了。”

就在这时,北面传来“咣咣咣”的锣声。

等独臂汉子带着府军和驿卒来到驿馆后面这条街道上的时候,他们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朝着地上那人连踢带打的不说,手里的家什还在一个劲的往那人身上招呼着。

紧跑几步后,独臂汉子看到躺在地上那人正是扎木合。

这时候,他听到那些人中有人喊着“打死这个胡人探子”

独臂汉子顾不得多想,冲过去分开那些人,牛眼一瞪,对着那些人喊道“住手。”

那些人并不认识独臂汉子,可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知道这是一员武将。等那些驿卒也过来后,他们就七嘴八舌的说这人是胡人探子,在这城中杀人了。

那些驿卒中,有认识扎木合的。只是扎木合被打的头破血流,一脸鲜血的样子,他们也没认出来。

独臂汉子却心知肚明,扎木合身上穿的,是与自己一样都是顾大嫂在镇西关连夜赶工做出来的麻布衣服,平时见惯了,只是瞅一眼就知道是自家人。

“既然是胡人探子,交与我等就好。”说着,独臂汉子示意手下的府军去扶扎木合。

“不可,此人是胡人探子,你等不是府兵,怎可将此人带走?”手持顶门杠的汉子说道。

独臂汉子一听就知道麻烦了,可他又不能说扎木合是自己这边的人。因为萧冉嘱咐过,不让扎木合出来,就是为了避免那个胡人探子的名头加在他身上。

若是此时说着挨打的是爵爷府上的人,在萧冉做事的关键时刻,恐怕会生出意外。

麻烦归麻烦,更让独臂汉子纳闷的是,这喊捉贼的人,怎么倒成了贼?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不能多问,还是把人先带走再说吧。想罢,看到两名府军硬是挤过去将扎木合扶起来了,独臂汉子便想带人强行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因为里长的锣声,街道两端又有人朝这里跑来。来的人极多不说,还有巡夜的府兵。

那些人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东西,举着火把灯笼,将这处街道堵住了。

独臂汉子等人再想要回到驿馆中去,爬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独臂汉子看看身后的高墙,心说自家还是不要给小爵爷丢脸的好。

可他也明白,想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把扎木合带走,没有一个合理的说词势必也难。

明日,不,今日天明,自家爵爷就要用那处院子给并州军筹措军饷。这等军国大事自有爵爷这等人操持,眼前这事就不要劳烦他了。

独臂汉子抬头看着已经偏西的圆月在心里想着。

“你等只留下三人,其余的回去等着,见了欧阳先生后,告诉他,我这里有事要做,车马店那里就不去了。”独臂汉子对那些府军说道。

那些府军看看他,又看看人事不省的扎木合,咬咬牙离开了。

独臂汉子不怕河西郡和并州府衙知道萧冉手下有扎木合这样的胡人,但他怕的是,一旦城中百姓知道萧爵爷手下有胡人,就会影响今日的大事。

一个从西胡回来的人,到了这城中不久,就出了西胡探子的事情,衙门为此还把水井封闭了。封闭水井一事,在这城中影响甚大,至今还让那些百姓耿耿于怀。

而至于胡人探子是谁,抓没抓到,那都是衙门的事,他们怎么说,百姓就怎么信。

现在真的有了胡人探子,还被他们抓到了。这城中有胡人探子一事,就是夯实了。

若是他们知道被他们抓住这人是萧爵爷府上的,不管这人是不是胡人探子,只要通过这些人的嘴来回倒腾几遍,就能冒出萧冉与胡人之间有联系的说法。

所谓话过十人口,老鼠大如牛,说的就是这谣言的厉害。

可自己怎么才能既保护好扎木合,又把此事做的和小爵爷一点关系也没有呢?独臂汉子觉得考验自己智商的时候到了。

府军离开后,府兵到了。

府兵是河西郡府衙的,平时负责这城中的治安。若是抓到胡人探子这类事,交到府兵手里是正办。

可扎木合伤的很重,独臂汉子不想让任何人把他带走。

他深知衙门里的那些手段,见了这胡人探子,定然上来就是一顿大刑伺候。估计不等自家小爵爷去搭救,扎木合就死在大牢里了。

况且,过,自家府中的事情,自家处理,用不着外人插手。

独臂汉子看了看那位带队的府兵头目,发现先前没有见过,就先自发问,问那头目怎么那位统领没来。

那头目看到独臂汉子的穿着打扮,知道这是一位上官,就客气的告诉独臂汉子,说那统领带人守着城西的车马店,是郡守亲自下达的命令。

“哦,原来如此,我却是与他相熟,你等是第一次见。”

独臂汉子做出与府兵早有交情的样子,客客气气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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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独臂汉子的智商(二)

那头目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好了许多。他看到两名府军扶着的扎木合,就拱手对独臂汉子说道:“上官已将此贼拿获,我等听了报警声却是来晚了。”

听到这府兵头目话里有些遗憾的意思,独臂汉子便笑着说道:“不晚不晚,这功劳该是谁的,谁也抢不了去。”

听到独臂汉子这样说,那头领眼中一亮,看着独臂汉子的眼神就更温柔了。在他心里,自己今夜当值,这功劳就该是自己的。

这么一想,他自己就把独臂汉子的话理解成这功劳该是他的了。

看到这名府兵头目贪婪且无脑的样子,独臂汉子又说道:“拿住此贼的是------”

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了顿,看着那头目更为热切的眼神,还有周围鸦雀无声的百姓,接着大声喊道:“这城中众多的热心百姓,这功劳自然是属于他们的。”

话音刚落,百姓顿时哗然,那头目却如吃了屎一般,连羞带恼的,恨不得给独臂汉子一刀。

嘈杂声小了些后,独臂汉子又说道:“只是此贼还有同伙,你等没有拿住,甚是遗憾。”

那些百姓一听,顿时再次嘈杂着喊道:“只要他在这城中出不去,我等便会时时留意,定然不能让他跑掉------”

独臂汉子看了那府兵头目一眼,意思是你听到了吗?还不去封锁城门,让那个逃走的贼出不去。

那头目自知已经无法得到这份功劳,就看了独臂汉子一眼,带着手下急忙跑了。

独臂汉子看到府兵走了,暗暗松口气,可在看看眼前这些百姓,他又暗暗地心里着急。

眼看扎木合的血越流越多,自己要想把他带走,还要再说点什么才行。这些群情激奋的百姓,是断然不会让自己随便就将扎木合带走的。就看他们刚才群殴扎木合的样子,生吃了他都有可能。

“你等说的对,只要你等都瞪大了眼,那同伙定然跑不出去,早晚落在你等的手中。”

看到众人已经被自己场面话哄得很开心的样子,独臂汉子准备说点实在话了。

“只是,那同伙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还有,他等是怎么入城的,入城做什么,在哪里藏身,这些事都在此人身上。”说着,独臂汉子指指耷拉着脑袋的扎木合。

“若是他死了,众人的功劳就要打折扣,对不对啊?”

众人听了后都是频频点头,心说这将军说的就是合理,比那些府兵强多了。

“请问,你等中可有医者?”独臂汉子抱拳问道。

众人相互看了看,这时候,一个年长些的人向前挤来。

“我是这城中的伤病医,可带此人去我处医治。”

独臂汉子一听,说了句“有劳了”,便示意府军带着扎木合跟那人去。

两名府军搀着扎木合跟在那名医者后面,众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让开了一条道路。此时,独臂汉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独臂汉子等人离去后,那些百姓也渐渐离开了。独臂汉子说的功劳等事,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这许多的人,就是衙门有赏赐下来,人手又能得几文?

不过,这独臂将军说的在理,这功劳就让他得了去吧。

街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此时,从驿馆后院墙上,冒起了一个脑袋。他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就把头缩了回去。

“萧爵爷,都已经离开了。”说话的人是周继。

已在这里听了多时,站在小院一堆杂物旁的萧冉点点头,对身边的老秀才和杨氏兄弟说道:“李校尉定是要守着扎木合,今日车马店那里,你等就要多上心点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还有,铃儿姑娘院里杀死的那人,就说是李校尉所杀。另一个贼人逃走了,李校尉带人去追,不幸一名手下被伤了。”萧冉又说道。

独臂汉子冲进后院的时候,驿馆里的驿卒并没有跟着冲进来。独臂汉子看到郡主杀死那人后,就让府军封锁了后院,任何人也不能靠近。

就在他与众位百姓讲话的时候,萧冉已经回到了驿馆,着手处理这些事情了。

“公子,扎木合现时还顶着一个胡人探子的名头,这该怎么办?”老秀才有些担心的说道。

“那名头是百姓说的,自然要让百姓来改。”说着,萧冉拿起扎木合隔墙扔进来的那张小弓走了。

眼看快要到卯时了,众人也不睡了,就开始准备着去车马店。萧冉看到后院里有府军站岗,就将那张小弓交给了一名府军,让他天亮后交给郡主。

第一次杀人,该是去安慰安慰她的。可想到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萧冉就想着等从车马店回来,再找郡主谈谈。

杀死一个想杀死你的人,算不得杀人。萧冉觉得这样说,郡主的心里会好受些。

看到萧冉回到房间里了,已经等了多时的驿丞走到门口,轻声说道:“爵爷,天亮后我就去府衙报案,只是衙门里的人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自从萧冉被任命为并州府衙的钱粮使,这驿丞见了萧冉比之前客气多了。

这驿馆每日迎来送往的,都是在此落脚的官员。这驿丞知道,有些官员一生可能就来这一次,只要面上客气些,饭食上让他挑不出毛病,自己就算尽职了。对萧冉这等爵爷,也是这样对待的。

可他没想到,萧冉竟做了并州的官。这本地官员住在这里,那就不能像先前那样,只是面上的客气客气就行了。

而是要把萧冉当成父母官那般孝敬着才行啊!

所以,这驿馆中只要牵扯到萧冉等人的事情,这驿丞都是问过萧冉后,才做打算。

“去问我家先生,他让你如何说,你就如何说。”萧冉隔着门说道。

“是,爵爷。”驿丞说完后,并没有离开。

萧冉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就又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那驿丞迟疑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道:“适才有一位驿卒对我说,后院街上,被百姓殴打的那人,像是您府上的那名马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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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卯时已到

扎木合一直做得是管理那些马儿的事,特别是安达儿走后,扎木合对那些马儿更上心了。在驿馆中那些人看来,这人就是爵爷府中的马伕。

这驿馆中有专门照看马匹的驿卒,时日久了,就与扎木合熟了。扎木合挨打后的样子,那驿卒就认了出来。

“哐”的一声,屋门被萧冉重重拉开了。

“我府上的马伕与李校尉追击那个逃走的蟊贼去了。适才刚刚有消息传回来,说那马伕受伤了,李校尉带人正在为他医治。”萧冉站在门口处,怒气冲冲的说道。

驿丞一听,心中顿时大骇,赶紧低头说道:“小的明白了,是那驿卒胡说八道,我就这就让他每日清理茅厕,一日也不得休。”

萧冉想想如此安排倒也合适,谁叫那驿卒嘴臭呢!

“这夜里之事,你等也受累不小,这个拿了去,与你手下分分。不要吃独食啊!”

说着,哗啦一声,萧冉将一只钱袋子丢在驿丞面前。

那驿丞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的钱不少,刚想客气几句,就听萧冉又说道:“以后夜里警醒点,好歹这里是官家的驿馆。不要让那些蟊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里当成他自家的地方。”

驿丞伸出去的手停住了。萧冉这话说的极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这驿丞没有尽到保护好驿馆的职责,让那些贼人钻了空子。

虽然不是直接申饬,却也没留面子。

“萧------”

“哐”的一声,不等他说完,萧冉就关闭了屋门。

驿丞捡起那袋钱,心说别人是打一巴掌给棵甜枣,这位爵爷是先给甜枣,再打巴掌。让你拿了他的好处后,心里就会记得他说的事。

妈的,从今日起,每日夜里值守的驿卒再加一倍。若是再有让我查到偷懒睡觉的,就赶出驿馆,永不再用。

驿丞将钱袋揣入怀里,心里想着先收拾一顿那位给自己胡说八道,让自己在爵爷面前丢人的那位驿卒一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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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昼短夜长,卯时天色也就是微微发亮。

自觉出来的比较早的萧冉和老秀才并排骑在马上,看着不断有人从家里出来,向那处车马店走去,两人都是微微一笑,心照不宣的样子。

直到看到一架马车走在前面,车厢四角都挂了写着“丁”字的灯笼,萧冉才笑着说道:“前面走着的就是丁家那位少主。”

老秀才看了看那架四周都有家丁护着的马车,说道:“他兄长为商道一事,至今下落不明。公子抛出如此大一个香饵,他怎能无视。”

“我也是听了梁州牧说的,才知道原先镇西关一线,是由此人家里经营。后来,谭家硬插了一手,他兄长气不过,就与谭家在此商道较劲,最后竟人货两失。昨日我那样说,是真的想帮他一把,把商道夺回来。”

“只怕公子是好心,却力有不足。”

“咦,先生昨夜还说我做得对,怎么今日就变卦了?”

“昨日说此事时,郡主那里还没有人窥伺。”

萧冉一愣,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等要速速离去才好?”

老秀才点点头,说道:“我等没有在此耽搁的理由。”

说话间,已经到了车马店门前。

萧冉等人下马后不久,就看到郑郡守带着手下骑马来了。

快到卯时时,梁州牧坐在一架马车里,也来到了这里。

萧冉和郑郡守一起向马车走去,等梁州牧下车后,两人便一起拱手行礼。

“萧爵爷------”不等萧冉抬头,梁州牧便喊道。

“梁州牧放心,明日并州军前军定然能按时出发。”萧冉知道他的意思,就给他先吃了一颗定心丸。

“若如此,今日萧爵爷让本官做什么,本官都依了。”话虽这么说,却透着些许的无奈。

“有牧首这句话就够了,其它事,都由下官等人来做,您只需看着就好。”萧冉笑着说道。

梁州牧点点头,朝那处给他安排好的座位走去。

看到梁州牧离开了,郑郡守低声对萧冉说道:“城门已经封闭,只要那贼还在城中,断然出不去。”

“谢过府尊。只是,若是发现此人,请让我的府军处理。”

“那是自然,爵爷的仇人,还是爵爷自家处理的好。”

说着,两人走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卯时已到------”一位文官站在车马店前摆着的一只日晷旁,拖着长音喊道。

萧冉看看梁州牧对面坐着的那些人,顿时都结束了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看向梁州牧坐的那里。

丁氏那位少主没有和那些人坐在一处,而是选了一个靠边的座位,在一名家丁的陪护下,正神态自若的看着前方。

想必是心里有底,才做出这般样子吧?萧冉觉得这位少主有些过于自负了。

你就不能装的低调点吗?要知道,你家可是离衰落就差一丁点了。

再看看另外三家的掌门,脸上却是得意的样子。萧冉又看向后面坐着的那些人,只看穿着,都是这城中的殷实人家。

主角配角都到了,还真给面子啊!

不过,这面子是自己和郑郡守几乎挨家求来的。或许是那张告示写的过于前卫,那些富户便过于谨慎,都没有报名参拍。

得知报名的都是一些中等人家后,萧冉和郑郡守就有些急了,便挨家挨户做起了功课。

后来,萧冉才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富人做生意,并不是富贵险中求,而是谨慎。

谨慎便可长久,才能财续几代而不衰落。那些在风险中求富贵的,多半是哪里得来的财,又在哪里失去了。

不过,现在看他们的样子,却看不到一点谨慎的模样。想必郑郡守亲自上门,他们得了官府的承诺,心里就放下了那些谨慎吧。

若真是这样,那郑郡守就是一个比自己还能忽悠的人。想到这里,萧冉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郑郡守。

正想着呢,就听“砰”的一声,那文官拿起那块惊堂木,在那张书案上用力拍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那文官高声喊道:“本官受并州府衙梁州牧、河西郡郑郡守之命,在此主持此处车马店拍卖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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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保证金

那文官说完上面那句话后,突然像是记不起下面该说什么了一样。只见他怔了怔后,一脸纳闷的看向萧冉坐着的方向。

萧冉见了,面无表情的冲着前方说道:“府尊,这就是你说的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之人?”

先前萧冉让郑郡守找一位说话声洪亮,口齿伶俐且反应敏捷的人,郑郡守就将自己手下这位文官推荐给了萧冉。还说此人是自己手下最能干的能吏,必然不会误事。

这位文官说话声音倒是挺大,可好像就是容易忘事。对于萧冉说的那些拍卖竞价之类的话,大多时候都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听到萧冉那句不冷不热的话,郑郡守一脸赧色,偏转身子拱手低声说道:“让爵爷见笑了!”

萧冉眯了一下眼睛,慢慢说道:“我笑的出来吗?还不去救场。”

郑郡守连忙起身朝那里去了。

可不曾想郑郡守快要走到那张书案前了,那文官却想起了下面要做什么,只见他又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有意买此院者,可依次排队,进入院中参观。”

然后,他看了看那只日晷,又说道:“用时……半个时辰。”

郑郡守看他倒也没说错,就悻悻然的转身回来了。看到萧冉坐在那里笑嘻嘻的,郑郡守又看了看梁州牧淡然若定的样子,低头坐了下来。

“萧爵爷,这规程该写下来,如此便可照本宣科。”

萧冉指指那些已经起身向那处车马店大门走去的人,说道:“写不写下来,无甚要紧。要紧的是,你那能吏不要忘了收保证金。”

凡参观此院者,若是有购买意向,必须交纳一贯钱,或者是一两银子的保证金。如此,才可以参加下一个流程。

郑郡守一听到保证金三字,赶紧又站了起来,向那边走去。他实在是害怕,自己手下那能吏真的忘了这最为紧要的环节。

好在这时他听到那位能吏正在对着那些依次进入车马店鱼的人说着保证金的事,这才把心放下了。

“萧爵爷,郑府来来回回数次,所谓何事?”梁州牧突然问道。

“没什么大事,他不放心手下那些人,要自己亲自看着。”萧冉转头说道。

梁州牧点点头,脸上有了几分满意的样子。亲力亲为,所谓干吏也!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那些人从车马店里走了出来。

想必郑郡守带人把这里整修的不错,再加上梁州牧亲自手书的“化戾”碑,那些人出来的时候,脸色虽是绷着,却向另一处走去。

那里坐着一群萧冉最不愿意见到的人——钱粮库的一帮库吏。

在他们身后摆着一口木箱,还停着三架马车。领头的正是萧冉那日兑换银两时,在店铺中睡觉的胖子。他旁边那位坐在书案后执笔的,正是那位书吏。

不过,他们此时都是萧冉的属下。并州府衙钱粮使专管一州钱粮收缴,还有赋税入库等事宜。府库所属库吏,自然归萧冉管。

这些手下,萧冉这是第三次见到他们。第一次就是兑换银子的时候,第二次却是昨天,萧冉顺路去指导了一下他们的工作,顺便找了个理由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

这些库吏知道萧冉是故意找茬,一个个都是面带惧意,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萧冉知道那日之事都是上官的意思,倒也没有太难为他们。只是告诉他们,以后但凡在粮库中发现一颗老鼠屎,就罚他们每人一文钱。

那些库吏一听,瞬间就有了辞职的想法。可没曾想萧冉又笑眯眯的告诉他们,若是府库中杜绝鼠患,他就让府衙赏赐他们。

至于赏赐多少,就看他们抓了多少老鼠。

那名书吏面前的书案上垂挂着一张通告,上面用大字写着“交钱后莫忘索要凭证”。

可即使如此,有些富户看到是这些库吏在收钱,明显愣了一下后,便赶紧捂住钱袋,脸上也现出犹豫的样子。

就在这时,那三家大户的掌门却大咧咧的从他们身后挤了过来,走到那些库吏面前。

谭氏掌门首先将一块银子扔在书案上面,还说着“凭证不凭证的不打紧,谭某丢在你处的银子多了去了。”

其他两家的掌门也这么说着,把手里的银子也丢在书案上。然后,三人说笑着正待转身离开,却被那书吏喊住了。

“新任钱粮使萧爵爷有令,但凡府库钱粮等物进出,都要登记在册,双方签押,一式两份,各存一份。”

说着,书吏将一式两份的凭证摆在书案上,还拿起一只笔沾了墨送到谭氏掌门面前。

看着一脸认真的书吏,那几个人都愣了愣,而那名胖子校尉也站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这几人。

“认真些终无大错。”谭氏掌门说着,接过毛笔在那两张凭证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

“七日后,凭此凭信来钱粮库领回这钱。”书吏将一份凭证递给他时说道。

能不能领回来不知道,可就看这些人的样子,倒是比先前认真了许多。谭氏掌门一边将凭证揣进怀里,一边腹诽着。

既有谭氏带头,后面就顺利多了。就连那些有些犹豫的富户,也将保证金交了,拿到了那张与兑换文书不一样的凭证。

这凭证上写有一句话,“若是言而无信,天打雷劈”。

没办法,并州府衙因兑换文书一事,信义皆无,萧冉只好用这种诅咒发誓的办法,建立一点公信力了。

交过钱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这时候,他们看到一些衙役竟然给他们送来了饮水和吃食。

那些人一时间竟呆了,迟迟不肯接过那些东西。吃官家的饭,那只有在大牢里才有的待遇吧?

“放心吃喝,不要钱,是萧爵爷让大家吃饱喝足,过会有力气叫价。”那些衙役一边喊着一边将饭食硬塞进那些人手里。

也有先前坐在这里,因为没有交纳保证金,就被衙役赶走的。

“去去去,后面站着看热闹去,这里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坐的地方。”

欺人太甚,我不过是无意购买此院,怎么就丢了脸面了?

那些人气不过,去书吏那里交了保证金,回到这里坐了下来。刚坐下,就有衙役送了吃食饮水来。

“几位,请用早食。”那些衙役一脸欠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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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首举

闹哄哄的一个时辰过后,周继跑到萧冉身侧低声说道“五百三十七户。”

萧冉点头,心说比原先估计的要多。并州城中不过五千余户,有购买意向的达到了十分之一,这比例已经很大了。

五百三十七户参见竞拍的,也就是说,已经有五百三十七贯钱以竞拍保证金的名义进入府库了。

不过,萧冉也知道,这里面很多是来打酱油的。比如,卖给自己栗子的那位店主,坐在那里吃的正欢,就像是专门来此蹭饭吃的。还有那位衣衫洁净的老者,不过是衙役说话不好听,就交了一贯钱,坐在了那里。

不过他也不吃亏,那一贯钱七日后就还给他了。他却可以坐在这里看热闹,而不是像其他没交钱的人那样,挤在远处站着。若是他肯放下脸面,还有免费的饭食吃。怎么算他也不吃亏。

气氛自然是营造的不错,就看待会那位动不动就拍惊堂木的能吏,给不给力了。萧冉看了一眼那位手执惊堂木的文官,和站在他身后,如同监视他的郑郡守。

“坐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已经交了保证金,有购买意图的。”那文官似乎已经进入状态,说话时,中气十足。

萧冉看了看那些吃饱喝足的人,发现他们都仰着脸,一脸期待的看着那文官。

“各位座位下都有一木牌,上面写有号数。”

坐席中一顿骚动,那些人从座位下拿出来各自的号牌。

萧冉看到丁氏少主那块上写着个“八”字,而谭氏掌门拿到的那块木牌横竖都可以用,是“十”。

这时候,梁州牧也拿出一块木牌,上面是“一”字。郑郡守和萧冉拿出来的自然是二三。

那些人看到这当官的手里都有木牌,一时有些愣怔。

“诸位,梁牧与郑府,还有萧爵爷三位上官,将要为大家演示这竞拍是何种样子。”

原来是这样。那些人松了一口气。所谓民不与官争,若是这当官的也看上了这处院子,那么今日我等就是看热闹的了。

“莫有要喧哗,现在开始演示。”那文官将惊堂木胡乱敲了几下。

“演示开始。”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就连远处站着看热闹的百姓,有抱了孩子来的,也赶紧哺着,唯恐扰了这安静。

“受并州府衙委托,河西郡府衙指派本官担任此次拍卖的主持。”

说着,这文官对着梁州牧拱手一礼,又转身对着郑郡守也行了一礼。然后,他便挺直了身子,凝神静气,目光如炬,像要将并州史、不,金銮王朝历史上的首次拍卖,载入史册一般。

“啪”的一声后,那文官高声说道“标的物,此处车马店,占地四亩,院中正屋三十间,偏房……另,挽马六匹,车七架,院中新建亭子一座,内中石碑由梁州牧亲手所书……”

啰哩啰嗦的介绍完车马店的大致状况后,那文官又说道“每次加价,五贯钱,一贯起始。为方便起见,首次加价便不是六贯,而是五贯,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梁州牧就举起手中的木牌。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多时。这就是萧冉给他安排的场面事——首举。

“善,一号出价,五贯。”

话音刚落,郑郡守也赶紧举牌。他站在那文官侧后位置,怕那文官看不到还轻轻咳了一声。

“善,二号举牌,十贯钱。还有没有加价的?”

萧冉举起手中的木牌。

“善,三号出价,十五贯。”

郑郡守接着举牌,价钱也就到了二十贯。

现在不但那些想买此处的人看傻眼了,就连梁州牧也瞪大了眼睛。

这也行?梁州牧觉得若是这样加下去,三千贯倒也不难。这么一想,梁州牧又举起了木牌……

演示结束,正戏开始。

谭氏掌门想到梁州牧是第一个举牌的官员,就想着自己是这城中首富,所以,那文官刚说开始,他就举起了手里的木牌。

“十号出价,五贯。”

谭氏掌门咧嘴笑着,得意的回头看了看。可看到后面举起的一片如林木牌,他嘟囔了一句,转过脸来。

“十一号……”

“三百号……”

“五十七号……”

“”

随着一阵阵叫号声,价钱也在飙升。可到了三百贯的时候,举牌的越来越少了。

等到价钱过了三百五十贯时,只有谭氏掌门和杜氏郭氏三家还在竞价。另外五百多家早已放下木牌,就等着看鹿死谁手了。

结果,他们看到这三家掌门脸上都是笑吟吟的样子,举牌时也是甚是轻松,好像他们每次举牌都不要钱一样。

举一次便要五贯,你等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那些人都是惊奇不已。

很快,叫价便是节节高升,迅速飙升到了两千五百贯,早已超出正常价钱的数倍。

说实话,郑郡守指派的这位文官确实口齿伶俐。若不是他速度极快地点号报价,那些人必然不会如此顺利的把价钱抬到这么高。

不过,能把价钱抬到这么高的,还是谭氏和杜郭三家。至于他三家为何如此做,这就要说萧冉昨夜拜访这三家究竟说了什么。

“想这车马店不值多少钱,可却是一个掌控西部贸易的最好机会。若是丁氏拼了全力,将车马店盘下,梁州牧和郑郡守势必对他另眼相看。郑郡守可说了,某家车马店的门匾,他可是要亲笔书写的。”

这是萧冉昨夜与这三家分别说的话。

不过,等萧冉离开后,这三家凑到一块说的却是,“丁氏如冬日之蛇,僵而不死。若是拼了全力,或许就可翻身。此次竞买那处车马店,倒是一个将丁氏彻底灭了的好机会。”

所以,这三家的计策就是,将价钱抬得高高的,让丁氏接盘。因为萧冉告诉他们,那丁氏少主说,无论价钱多高,最后出价的都是丁氏。

丁氏即使买到这处车马店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处宅院,即使有梁州牧和郑郡守的题字,也就是场面一些而已。

如此高的价钱,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等价钱到了两千五百贯时,他们发现丁氏一次也没有举牌。

是不是自己这边玩的太嗨了,没注意到丁氏那位少主举牌?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三千贯

两千五百贯,离萧冉心里那个数字已经很接近了。此时他面上虽是微微含笑,心里其实已是波涛翻滚,经久不息。

梁州牧此时也看向萧冉,眼中那意思分明是,已是如此多了,我知足了,见好就收吧!

不过是一处只值三百贯的院子,即使有老夫的题字,和郑郡守一夜的心血,被你折腾到如此高的价钱,已是味了良心,收手吧,年轻人!

梁州牧眼神复杂,萧冉却像是没有看到,犹自看着那位文官,等着他再一次喊价。

“两千五百贯第一次。”文官洪亮的声音响起。

安静啊!安静的让人能听到城门方向传来的吆喝声,和城中野狗的吠声。

那三家大户此时都很懵圈。虽说早已料到丁家少主可能会不举牌,可真的将价钱抬到如此高后,这三位掌门心里也没底了。

谭氏掌门看看那两位伙伴,低声说道“要不就此收手?”

若是此时收手,按照这三家事先说定的,就是三家共有此处车马店。

“两千五百贯第二次。”这文官想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重复三次。

难道萧爵爷深谙事不过三之道?还是懂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理。

那三家掌门交换过眼神后,将手中木牌放在地上,想着既然丁氏少主不上当,就此收手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两千五百贯的价钱,三家均摊倒也没什么。

只那梁州牧借走的就比这多得多。所以心里有底的这三家大户掌门,就面色平静的等着那文官第三次喊过价,拍响惊堂木后,此事就算了结了。

过不多时,那文官终于喊出了第三声,“两千五百贯第三次”。

文官抓着惊堂木的手举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今日这件新鲜事就到此为止了。还有先前以此事设赌的,也在心里盘算着自家的输赢。

可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那文官举着惊堂木的手停在了空中。接着,他们就听到那个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八号出价,两千五百单五贯!”

声音激昂,似有些许的激动。

众人哗然,都看向坐席一脚那块孤零零竖起的木牌。只见那块白底木牌上写着一个黑色的“八”字。

“是丁氏少主。”有人喊道。

萧冉嘴角上扬,可瞬间又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梁州牧惊诧莫名,瞪大了眼看着丁氏那位少主。郑郡守只是扫了那边一眼,就轻轻咳了一声,似在提醒那位文官,要稳住。

最为激动的却是那三位掌门。看到丁家少主举牌了,三人顿时想起萧冉告诉他们的,无论价钱高低,最后举牌的都是丁氏。

三人相互看看,眼神瞬间交流,都觉得这个价钱还不够高,还不至于把丁氏这头廋骆驼压死。

谭氏掌门毅然决然的举起了手中的木牌。

“十号出价,两千五百一十贯。”

不等那文官问还有没有出价的,另两位掌门同时举起了木牌……

精彩再度延续。等这三家再次把价钱抬到一个高度后,这次不等文官叫次数,丁家少主就举起了木牌……

几乎没有眼神交流,谭氏掌门再度举牌,那两位掌门也做了跟风狗。很快,价钱就到了两千九百九十五贯。

不过,这是丁氏少主出的价钱。

谭氏掌门看了看丁氏少主,发现他偷着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早已没了先前的镇静模样。

这就慌了?你说那些大话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价钱会到了这般高?

谭氏掌门觉得这稻草的分量已经差不多了,自己就行行善,帮他把这根草放在身上。

你丁氏在这城中落下一个良善人家的名声,谭某就要告诉你,这好名声抵不过千盅黍。

谭氏掌门举牌,三千贯!

另外那两家大户觉得这价钱可以了,足以让丁氏将血本掏出来了。所以,这两家就没有再举牌。

谭氏掌门倒是觉得,他们两家举不举牌没甚么要紧。自己一家也能让丁氏玩玩。只要丁氏少主再次举牌,自己就做上房抽梯的事。

可等那文官叫过三次价后,丁氏少主却像是木了一样,只是抚着那块木牌,却没有举起来。

“啪!”

就在谭氏掌门有些疑惑的时候,就听见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的声音。

声惊四方,如平地炸雷。再看文官手中那块铁木做就的惊堂木,已是裂纹数道。

这该是多大的气力啊!所谓铁案,最初就是说官吏审案时,用来显威的惊堂木是铁木所制。

“此处车马店最后由十号竞拍者,也就是谭氏掌门所得。”文官高声喊道,似乎是在报告什么喜讯。

谭氏掌门一阵迷糊,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他实在想不明白,只这文官轻飘飘的两句话,这车马店怎么就谭氏掌门所得了?

也不怪这谭氏掌门这么想,拍卖这种事先前没听过,更没见过。在谭氏掌门心里,就是一件闹着玩的事,做不得数的。

自古以来,买卖房屋土地,都要寻了中人,两边说好价钱后,三方画押,还要在官府备案,缴纳契税。

只这举举牌子,吆喝几声,终归有些儿戏。所以,谭氏掌门自始至终都是抱着用此事将丁氏打垮,自家顺便玩玩的念头在参与此事。

萧爵爷说了,这是一件王朝不曾有过的事情,只是去看看热闹也很好。若是参与竞拍,就是人前长脸的事情。

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啊!自己确实长脸了,在这全城人面前长了大脸。

原先说定的是三家吃一家,让丁氏把最后的血本赔在这处院子里。可那位丁氏少主却像是算定了这最后举牌的是自己,而不是先前说的那样,无论价钱高低,最后举牌的都是丁氏少主。

这么长脸的事,你是让给我了吗?这是怎么玩的?是自家一路举牌举得太溜,风头出的太多,一高兴就把正事忘了吗?

满脑袋的想不明白,再转眼看看另外两家掌门,看到他们也是一脸蒙圈的样子,就在心里骂着,你等也玩的高兴,却不知提醒我,要堤防丁氏少主突然抽梯子。

“两条跟风狗。”谭氏掌门突然恨恨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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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所谓的万贯家财

那两家掌门知道他骂的是自家,可想到这件事做砸了,两人就没有吭声。

“既然谭氏掌门拍得此处,这三千贯钱必须两个时辰内交到府库中。另外一贯钱的保证金,也不再退还,做为此次拍卖的佣金。”

说到这里,那文官看看梁州牧,又看看萧冉,最后看看一侧的郑郡守,然后看向众人,高声说道“此次拍卖,到此结束。末官感谢众位乡亲捧场!”说完,拱手作了一揖,起身后便潇洒的走了。

萧爵爷说,只要拍到三千贯,便是有功。这功劳且不说,只这拍卖一事却是有意思的很。看看自己生疼的右手,这文官想着郑郡守案上的那块惊堂木,不会让自家赔吧?

这文官却不知道,他那句“这三千贯钱必须两个时辰内交到府库中”的话,让谭、杜、郭这三家大户心里都是一惊。

听这话的意思,这三千贯要的是现钱。

这三家原本想着,若是车马店落在他们手里,就用先前梁州牧借去的钱,来冲抵这三千贯。

只是,想法是不错,可现实很骨感。这当官的欠钱,什么时候还,怎么还,还能由着债主吗?

谭氏掌门更蒙了。想着自己不过才是不惑之年,怎么就得了气血攻头的病?

“谭兄,适才那拍惊堂木的官说,两个时辰内,就要将三千贯钱缴入府库……”看到谭氏掌门那张青灰色的脸,杜家掌门说不下去了。

郭家掌门看到他二人的样子,朝他二人拱拱手说道“在下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

“喔,喔。”

两人都随口应承着,看到郭家掌门转过身后,两人才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几乎同时伸手拉住了郭家掌门。

“郭翁哪里去?”

郭家掌门年已七旬,本不想掺合这些事情。无奈谭氏掌门与杜家掌门将他裹挟在内,碍不过面子,遮不住里子,就做了这跟风狗。

眼看这处车马店落在了谭氏掌门手里,想着那个如果丁氏这头廋骆驼逃过圈套,便三家共同将车马店盘下的约定,郭氏掌门有些后悔了。

即使三家平摊,一家也要拿出一千贯钱的现钱。

郭氏虽是家财万贯,可房产店铺,从客商手中盘下的大宗货物,就是这万贯家财。

若说现钱,不过是百八十贯的流水而已。想要一次拿出千贯,莫不是逼着老朽低价抛货吗?

况且,这车马店在温店主手中,做的是杀人劫货,夹带私货的勾当,如此才成了挣钱的行当。在我等手中,何时能挣回三千贯钱?

昨夜商讨时,老朽就提出此问。奈何你等二人被萧爵爷忽悠,只想着压死丁氏,却没想到这处车马店才是一块压死人的石头。

郭氏掌门挣开这两人拉着自己的手,面色肃然的说道“这最后出价的是谭大郎,与我何干?”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杜氏掌门身子一转,就站到了郭氏掌门身边。

已是初冬时节,正是各商家囤货的时候。而城中囤货最多的三家,就是谭、杜、郭三家大户。不是没钱,是都用在囤货上了。

况且,杜氏因跟着谭氏沾光,比往年多囤了三成的货。现在别说一千贯钱,就是一百贯,他也要费半天事。

“谭兄,你自家先垫上吧,转过年来,我定然连本带息一起还你。”

不是不认账,只是想先欠着。

看到他二人的样子,谭氏掌门觉得气血上行的更猛了。

“你、你、你等……”谭氏掌门又急又气,指着那二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号,十号,书吏让你去那边签字画押。”一名衙役走过来,冷着脸喊道。

看到衙役这般嘴脸,谭氏掌门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你这狗东西,如何也变成这般嘴脸了?

他却不知道,梁州牧与郑郡守都已经在此处车马店呆了多时,把那些文书该签字的签字,该用印的用印,已将此事坐实了。而正主谭氏掌门却迟迟不来画押,那衙役就被钱粮库的人一顿臭骂,骂他不看眼色,让府官等着。

既然挨了骂,这衙役见了谭氏掌门自然就没有好脸。

谭氏掌门好不容易才捱到书吏的桌前。看到他过来了,那书吏站起来,笑着拱手说道“恭喜谭掌柜,贺喜谭掌柜,得此吉地,日后定然财源广进,增财添福。”

若放在平时,只这几句话,谭氏掌门就要破费几百文钱。可今日听了此话,他就跟被钉子扎心了一般。

“同喜同喜。”谭氏掌门胡乱拱手说道。

看到他说完后,并没有什么表示,那书吏失望的坐了下来,将几张文书摆在谭氏掌门面前,冷着脸说道“上官都已用过印了,你只在上面签字画押便可。”

什么文书,是做什么用的,那文官也懒得对他说了。

萧冉看着谭氏掌门握笔的手在颤抖,心里冷笑了一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既已完备手续,这钱就该尽快缴到府库中。不然,梁牧与郑府这几日就是白忙了。”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字字都锤在谭氏掌门的心上。

在这并州一境,违了这两位府君的意思,那就是忤逆找死啊!

本想问问梁州牧,可否能用借款抵这三千贯钱,可看到梁州牧和郑郡守已经转身走了,谭氏掌门就没敢再问。

眼光一转,他看到了萧冉这个贪官还站在那里,一张张的翻看刚才自己画押的那些文书。便想着自己若不是听了他的话,也不至于落到此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细细想想,这萧爵爷似也被那位丁氏少主骗了。那少主说的出价到最后的话,说不定就是有意让这位贪官说给自家听的。

既是贪官,也有可能是拿了丁氏的钱,帮丁氏坑自家。

可想着昨夜自家给萧冉塞银子的时候,这位爵爷也是一脸乐呵呵的如数笑纳了,谭氏掌门觉得看在银子的份上,萧冉定然不会坑自己。

那可是上百两银子的孝敬啊!那丁氏即使送钱,也没自家这大手笔吧!

想到这里,谭氏掌门对着萧冉拱手喊道“萧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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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急公好义

听到喊声,萧冉抬眼看着谭氏掌门,问了句“谭掌柜还有事吗”?

谭氏掌门看着萧冉那张不带半点情面的脸,咬咬牙说道“有事。”

“讲。”说完,萧冉又低下头。

谭氏掌门心里那个气啊!只看刚才萧冉的脸面,他就知道昨夜那大手笔喂了狗了。

思量再三,谭氏掌门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只看萧冉那张臭脸,一副吃完就忘的样子。此等无情无义之人,必然不会帮自己。

谭氏掌门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身欲走。

“谭掌柜,可是有话要说?”萧冉放下手中的账册,看了他一眼说道。

看到萧冉的眼睛又扫了一下书吏等人,谭氏掌门瞬间明白了,这萧爵爷是守着众人,不好做出与自己相熟的样子。

这萧爵爷说自己只有十八岁。如此年少便如那些为官多年的吏员一样老于世故,前途必不可限量。

这么一想,谭氏掌门觉得就是自己吃些亏,也不能得罪这位爵爷。

“在下只想问一问,并州府衙先前从我这里借去的那些钱,可否抵这三千贯钱。”

萧冉瞟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谭掌柜说的是梁州牧去你府上,借的那些钱吧?”

梁州牧三字,萧冉说的很重。

这谭氏掌门不是笨蛋,听到萧冉这样说,心里就明白,那帐不能和眼前这帐混为一谈。

梁州牧借的,你去找梁州牧要。这车马店的钱,那文官已经说的明白,两个时辰之内,就要缴到府库里。

这意思,不用萧冉再说,谭氏掌门也明白。

想是没有其它办法了,谭氏掌门转过身子,如被抽了筋一般,慢腾腾的走了。他身后传来那位书吏的喊声。

“谭掌柜,这钱你是自家送来,还是我等去你府上拿啊?”

谭氏掌门只是挥挥手,既没转身也没有说话,就这么走了。

众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转脸看着萧冉,想从他那里得到指令。

若是萧冉下令,这帮库吏就会冲到谭氏掌门家里,逼着他将三千贯钱交出来。

萧爵爷可是说了,这拍卖可是最为公正的事,拍卖所得的钱,也是最干净的钱。比先前罚没后便没了下落,甚至肥了某些大员,这办法确实好。

况且,拍卖所得入库。若是以后都照此办理,这钱粮库就会充盈起来,以后也不必被人骂了。

只是,只值三百贯的这处院落,却卖出了三千贯的价钱,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时辰还早,不必着急。”萧冉说完后便走了。

那些库吏目送萧冉离开后,都看向车马店前那处日晷。

两个时辰。

谭氏掌门知道,若自己不在两个时辰之内将三千贯钱送到库吏那里去,下场必然不妙。

从车马店回来的路上,谭氏掌门将此事从前到后想了无数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并州府衙想用此事得到一笔钱。

七日后才归还的保证金,还有超出市值十倍卖出的那处院落,最终都是为了得到一笔现钱。

十倍?想到自己那块木牌上写的就是十,谭氏掌门竟笑了起来。

这老天早就告诉自家了,那里要卖出十倍的价钱,只是自己没觉察到而已。

自嘲归自嘲,这钱还是要缴。

看着府中鸡飞狗跳般翻找出的一千多贯钱,还有一些散碎银子,谭氏掌门又想起了另外两家。

若是尽心尽力,想必凑到三千贯钱,倒也不难。只是派去那两人府上的人已经去了多时,现在还没有回来,谭氏掌门不由得心慌起来。

你等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正发狠呢,那两个派出去的家丁回来了。

不等两人说话,谭氏掌门只看这二人的脸色,就知道事没办成。

“他二人是如何说的?”谭氏掌门阴着脸问道。

“没钱,有货。”派去杜家的家丁回道。

“有钱,无货。”这名家丁去的是郭家。

谭氏掌门明白了,杜家是要那货冲抵他应该摊派的那一千贯钱。而郭家就不仗义了,手里有钱,却要自家拿货来换。

商人重利忘义,果然不假。可自己又何不是这样?不也是为了西边商道,将丁氏长子害了吗?

“去,答应他等,没钱的送货,有钱的拿货。”谭氏掌门朝着这两人吼道。

把杜家送来的货押给郭家,可得一千贯。再把自家不好出手的货也押给郭家,再得一千贯。如此,就可以交差了。

只是清点货物需要一些时辰,不知府库那边可等待片刻否?

两名家丁急急忙忙的去了,谭氏掌门等在这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看快到两个时辰了,他更呆不住了,便出门爬上马车,向驿馆去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马车刚刚驶出街口,就被一队刚刚开过来的府兵堵住了。

“车上坐的可是谭掌柜?”

谭氏掌门在车厢内听到有人问道。车夫回话后,又听到那声音说道“奉上官命令,谭掌柜不得离开家中,速回。”

谭氏掌门赶紧揭开门帘,想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就觉得马车在急着掉头,将他晃倒在车内。

等他好不容易坐稳后,马车也停了下来。这时候,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车厢门帘被人掀了起来。

“谭掌柜想去哪里啊?”

听到声音甚是熟悉,谭氏掌门急忙趋身向前,从车厢门口向外看去,却看到萧冉骑马站在车旁,笑嘻嘻的看着他。

“萧爵爷这是”

萧冉拍拍自己的腹部,笑着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可是记着你的情义的。”

谭氏掌门顿时想起昨夜塞给这位爵爷银子时,他就是把钱袋子揣在这怀里的。

“啊呀,萧爵爷,这可如何是好哎呦。”谭氏掌门顿时手脚无措,一着急便撞在车厢顶上。

“谭掌柜莫急,回去说话可好?”说着,萧冉不等他回答,打马便向谭家方向去了。

“萧爵爷果然是急公好义,我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谭氏掌门摸着脑袋,喃喃自语着。

“快走、快走,难不成要萧爵爷为你带路吗?”一名府兵拍着车厢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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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抄家

谭家客厅内。

萧冉看到这屋里异常凌乱,到处都堆着一些书画条幅绢帛等物,还有一些看似值点钱的古董也摆在了桌面上,心里就想着不过就是三千贯钱,如何就让这城中数的着的富户如此难受?

“让爵爷见笑了。”谭氏掌门陪着笑脸,将一处东西归置了归置,闪出一处可以坐着说话的地方。

“谭家生意做得如此大,怎么区区三千贯便难为成这般模样?”萧冉坐下后说道。

“萧爵爷有所不知,这并州本就贫瘠,这生意也就难做。谭某不过是趁着每年初冬,从东边来的货商那里大批买进货物,以备一年之需。这生意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靠着囤货罢了。这货有,现钱却是不多。”

其实谭家掌门想说的是,现钱原本是有的,就梁州牧借去的,何止三千贯。可萧冉毕竟是官员,谭氏掌门觉得还是不说此事为好。

萧冉点点头,说道“谭掌柜,两个时辰已过,这钱”

谭氏掌门赶紧拱手说道“请萧爵爷宽限片刻,那杜家和郭家的钱这就会到。”

萧冉摇摇头,心说这两个时辰可不是自家定的,而是梁州牧亲自说的。

如果两个时辰内三千贯钱能收入府库,便可在今日天黑前押送到并州军前军大营。而明日一早,就是并州军前军出发的日子。

若是再晚一些,那钱就要天黑后才能到达军营。

并州有匪。去往军营的那条路虽说安全些,可没人愿意黑夜押运,府衙中也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钱出不得一点差池。若是在平时,只需加派些人手就行。可眼下这是要命的差事,丢钱便是丢命,那些官员打死也不肯走夜路押运。

并州军拿不到这些钱,势必不会出兵。而不出兵便是贻误军机,到时掉脑袋的就不是一个人。

萧冉觉得第一个该砍掉脑袋的就是那个梁州牧。

所以,梁州牧为了不掉脑袋,也为了让他将府库中的钱借出一事不至于闹大,就下了死命令,三千贯钱两个时辰内必须入库。

“谭掌柜,若是这事我说了算,别说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也不要紧。可梁州牧再三下令,钱必须按时缴入府库,你看这”

“这里爵爷也看到了,谭某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

“梁州牧说,抄家也可。”萧冉看了看四周,随口说着。

谭氏掌门顿时瞪大了双眼,心说不过是三千贯钱,至于抄家吗?

“三千贯钱,若是放在平时,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谭某就可凑齐。那梁州牧当日所借一万贯,不过也就是两个时辰,他便拿到了。今日,为这三千贯,倒要抄我的家。”

说这话的时候,谭氏掌门一脸的恨意。而且心里一急,就把梁州牧借钱一事抖了出来。

萧冉早已知道梁州牧找谭氏掌门借过钱,只是不知道借了多少罢了。看到谭氏掌门并没有显出多害怕的样子,萧冉就在心里想着,这谭掌柜手里有那些官员的短处,就觉得这抄家一事,定然只是说说而已。

“谭掌柜,今日拦住你的可是河西郡府衙的府兵。”

谭氏掌门一怔,心说那些人是府兵,自家知道啊!

他们整日在城中转来转去,虽不知叫何名,脸面却是熟悉的很。

“他们就是跟着本官来抄家的。”萧冉看似随意的说道。

谭氏掌门瞬间就呆了。他愣怔怔的看着萧冉,似乎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可看到萧冉叹了一口气,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后,谭氏掌门知道萧冉不是在说笑。

只为了三千贯钱,就要抄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这府衙也太不要脸了吧?谭氏掌门心里震惊归震惊,可他还是觉得这就是一个玩笑。

“梁州牧说,举城之人都已看到车马店拍卖一事。若是所卖钱财不能按时收缴入库,这官府的信用和脸面就会皆失。日后再有这等事,必然就不会有人参与了。为并州长远计,这失信之人,必当严惩,以正律法。”

萧冉重复梁州牧说的这些话时,心里就觉得好笑。自己那日对他说拍卖一事时,梁州牧担心若是价钱抬高了,那最后举牌的人不肯买怎办?

毕竟三百贯的东西,若是像萧冉说的那样,卖出三千贯钱,有些扯蛋。

于是萧冉就给他普及了一下有关信用,和使用律法严惩失信之人的知识。

没想到,今日看到那处只值三百贯的院子真的卖出了三千贯的价钱,梁州牧担心谭氏掌门不肯交钱,就板着脸对萧冉说了上面那些话。

萧冉倒是觉得,若是早一些给梁州牧普及一下那些知识,并州府衙或许就不会做出兑换文书兑换无期这种勾当了。

毕竟,你们自家那么看重官府的信用和脸面。虽然是在嘴上说说,我也当成真的。

与萧冉想的一样,谭氏掌门觉得梁州牧说的这些话就是放屁。

你要脸就把钱还了,你若是有信用就把我手中那些兑换文书兑了。

既然都做不到,这官府真的就和自家老父当年告诉自己的那样,官家那张嘴,说什么便是什么。

今日官家说,他要明正律法,就会因为迟交的三千贯钱抄家。明日说不定就会因为一贯钱,砍人的脑袋。

谭氏掌门摇摇头,心说自己定是出门没看黄历,为自家引来如此大的麻烦。

就在谭氏掌门正自己腹诽着时,萧冉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玉碗好奇的看着。

这东西自己怎么好像见过啊?

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萧冉确定这东西自己见过。

老何,自家府上的管家老何手里有一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玉碗。

不过,老何原来有两只,是从一名狼兵头领身上搜来的。在镇西关时,因为卖马一事,老何将玉碗输给了萧冉,可萧冉没好意思要。

没好意思要的原因是,老何为了把郡主的狮子照带回自家那处破院子里,已经用一只玉碗贿赂了看守马匹的边军士卒。余下的那一只,萧冉就不能再要了。

这只玉碗,为何与老何那只如此相像。萧冉捏着那只玉碗的边沿,将玉碗凑到眼前端详着。

第二百九十七章饕餮

谭氏掌门瞟了萧冉一眼,颤声说道:“萧爵爷为了三千贯钱,真的要抄了谭某的家吗?”

萧冉的眼光还落在那只玉碗上,随口回了句“不是萧爵爷为了三千贯钱要抄了你的家,是上官逼着我抄你的家。”

谭氏掌门又楞了一下,最后无奈的说道:“想是无法通融了。”

萧冉皱了一下眉头,将玉碗放回到桌上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谭掌柜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上官要明正律法,惩治失信之人,定会选一个撞到刀刃上的人。你谭掌柜不过是倒霉,做了出头鸟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谭氏掌门明白了,梁州牧这是要赖账。

抄了自己的家,那借出的一万贯钱,自家也无法讨要了。

那借据虽然归还无期,可在自己手里终归是一笔钱财。抄家时,只要被抄走了,就会当做抄家所得,别罚没入库。说不定,自己被抄走了的东西,还会再来一次拍卖。

梁州牧,还是你狠啊!只寻了一个这么小的由头,就想把那些烂事平了。

谭氏掌门沉吟片刻,突然说道:“萧爵爷,这做出头鸟一事,谭某是听了爵爷的话,才掺和这拍卖之事的。”

话里虽有责备的意思,可听上去却像是在叫屈。

“唉-----也是我多事,想着让你在这全城百姓面前风光一次,那曾想,人家梁州牧------”

萧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想起萧冉拦住自己时,摸着自己肚子的样子,谭氏掌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起身拱手对萧冉说道:“若是萧爵爷能助我度过此劫,谭某自有重报。”

萧冉眼睛一亮,说道:“如何重报?”

谭氏掌门一怔,萧冉的贪官形象瞬间便在他心里更加高大了。

只有区区十八岁,便这般贪婪,想必以后做了梁州牧这般大的官,这贪钱的手段要比他厉害万倍吧?

果然贪官不分大小,个个都似饕餮。

“谭某手中没有现钱-------”

“这我知道。”

“只这府中有的,萧爵爷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无论是字画玉器------还是人。”

咬牙说完这话,谭氏掌门已是筋疲力尽的样子。

萧冉倒是愣了。这东西还好说,把家中的大活人也当成东西送人,只在西胡见过,回到东土,自己可是第一次遇到。

想着谭家门口站着的那些家丁,还有昨晚来此时看到的那几位丫鬟,萧冉便笑了笑,心说人自家倒是不缺,这钱么,倒是多多益善。

青州北海郡长邑县,那里是什么样子,自己只是听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讲过。听他两人话里的意思,那里不算是王朝富足之地。若是自己回到那里,手里没点钱,想必跟着自家的这些人就要受苦了。

一起从西胡九死一生的回来,本就该一起喝汤,一起吃肉。自家是爵爷,虽是小官,却有厚禄。再加上老爹和娘亲的抚恤,喝汤吃肉都不是事。

可手下那许多人,如陆良等人,则是平民百姓,没有俸禄可拿。若要吃肉,就要从老何那里拿钱。

老何一贯手紧,自家多弄些钱,想必他就大方些,不至于为了几个肉钱唠叨不休吧?

就在萧冉思考未来的时候,谭氏掌门盯着萧冉的眼神里,就闪过一丝不屑。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也被萧冉看到了。

这货定是以为自己是在做思想斗争。以为自己正在考虑是做贪得无厌的饕餮,还是做两袖清风的王朝官吏。

不过,也不能怪他这样看自己。谁叫自己昨夜来此时,拿了人家的银子呢。不但自己拿了,连跟着自己来的周继等人,也拿了这人的钱。

在这人心里,自己和自己手下那些人,就是一帮贪官污吏。而且还如饕餮一般,没有吃相。

可昨夜拿他的钱,是为了迷惑他,让他以为自己吃了他的,拿了他的,心里必然就会为他着想。

没想到,拿了人家的钱,竟被人如此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萧冉觉得,那一丝不屑之意,让自己心里很难受。这明明就是看不起自己啊!

不管你是王朝长邑县男也好,还是并州府衙的等同从五品的钱粮使也好,人家面上对你笑嘻嘻的,心里却看不起你。

这很伤人的。特别是十八岁的萧爵爷,正想着做一个正人君子的时候,被这谭氏掌门伤了自尊。

萧冉把目光看向别处。他不想让谭氏掌门看到他眼里的怒意。还没到翻脸的时候,且先忍了。

“萧爵爷,但请开口,谭某无所不应。”

话里满是恭敬,好似就怕萧冉不开口,只要开口,就是他自己的夫人,他也肯送给萧冉。

“嘿嘿,谭掌柜敢送,萧某就敢要。”萧冉笑嘻嘻的转头说道。

如此直白,谭氏掌门笑了。

“你府上的东西,”萧冉敲了一下那只玉碗,又拨弄了几下那些摆在桌上的字画,然后又说道:“我都没看在眼里。”

谭氏掌门有些失望,就想着让自家那些妇人出来,让萧冉来一次现场选美。

这时,他又听到萧冉说道:“有一样在你手中看似值钱,却一文不值的东西,想必不在这里吧?”

谭氏掌门一愣,心说自家有这样的东西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爵爷,这府中值钱的物件,都已在这里了。谭某实在想不出,爵爷说的是何物?”

“借据,梁州牧给你写的借据。”

谭氏掌门心中一惊,看着萧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那借据在自己手中,与废纸一张无异。可那是自家的护身符,只要在自己手中一天,自己就可牵制梁州牧一天。这萧爵爷想要此物,是不是梁州牧的意思?

“谭掌柜定是还想着拿那借据要挟梁州牧吧?”萧冉突然说道。

“不敢不敢。”谭氏掌门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那借据做不了你的护身符,只能是你的催命符。”萧冉面色一变,冷冷地说道。

萧冉这句话,让谭氏掌门想起自己先前猜想的,梁州牧让萧冉来抄家,就是为了把借据抄走,让那些烂事真的烂了。

可这城中借给梁州牧钱的,又不是自己一家,梁州牧怎么就咬着自家不放,非要把自己至于死地呢?

看着萧冉那张稚嫩的脸,谭氏掌门一字字的说道:“那借据确实不在这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一文钱

谭氏掌门话音刚落,就听萧冉突然冒出一句“你骗人!”

谭氏掌门一怔,随后便乜斜着眼睛看着萧冉,心一横说道“萧爵爷何以认为谭某是骗你?”

谭氏掌门心里已经认定,梁州牧借了那么多人家的钱,最后单咬着自己不放,和眼前这个萧爵爷有很大的关系。

你是并州府衙新任钱粮使,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前任去了哪里?谭某可是听说,前任钱粮使因为一手操办梁州牧借钱事宜,已经被灭口了。今日你又做了他的爪牙,这事后被灭口是早晚的事。

萧冉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每天不看两遍,晚上能睡着吗?”

谭氏掌门被萧冉说中了,脸上顿时红白交替,便有些慌乱的说道“萧爵爷又在说笑了。”

“哪个有闲心和你说笑?你没听到外面那些府兵的吆喝声吗?”

谭氏掌门又不是聋子,怎么会没有听到外面府兵将自家那些家丁都向一处赶时,骂骂咧咧的声音。

把人都看起来,下一步想必就是要抄家了。谭氏掌门知道今天栽了,栽在梁州牧手里了。

三千贯钱,竟然就想逼死老子,这到哪里去说理去?

杜家、郭家见死不救,实在是无义之人。枉费我对他们的帮携,都是喂不熟的狗而已。

其实谭氏掌门错怪那两家了。他们不是不救他,而是那两个回来回话的家丁,被府兵堵住,和另外那些家丁一起被圈在院子角落里了。

谭氏掌门见事已至此,叹了一口气,噗通一声,就跪在萧冉面前。

“萧爵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谭某只想保家人平安。”说着,谭氏掌门从衣袖中掏出那张借据。

萧冉伸手拿过借据,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就将借据塞进怀里。然后看着这个刚才还拿家人做交易,这会又用家人来求自己的谭氏掌门,愤然说道“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孝敬爵爷那些话却是真的。”

萧冉差点被他气笑了,无奈的说道“我就信了你的邪了。”

谭氏掌门自知已经逃过劫难,便站了起来,拱手说道“爵爷大恩,谭家永世不忘。”

“别,你还是忘了吧。”萧冉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什么东西来。

谭氏掌门一愣,就见萧冉从怀里掏出一封卷纸。

“这是你今日签名的那些文书,其中有这么一张,上面写的是违约条款。”萧冉一边展开那卷纸,一边说着。

谭氏掌门想着今日在车马店那里签了好几处名字,可当时晕乎乎的,到底签的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嗯,就是这一张。”萧冉将那张纸铺开在桌子上,接着说道“你看,这里写的明白,不按时足额缴纳拍卖钱,并州府衙有权收回拍卖物品,另行处理。另外,这里第三款第一条还写着,对恶意不缴纳拍卖钱的失信人处以惩罚。想必这些谭掌柜已经看过,我就不赘述了。”

谭氏掌门什么时候看过这些,听到惩罚二字,心里不由一急,伸手就想抓过那张纸。

哪知萧冉翻手一扬,就将那张纸夹在两指间,躲开了谭氏掌门伸过来的手。然后,又将那张纸挑到他面前,左手食指指着那张纸上的签名说道“你自家签的名,按的手印,不会不承认吧?”

谭氏掌门细细看去,上面白字黑字,还有一个朱红色的指印,确实是自己签名按的手印,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名字是谭某所签,指印也是我打的。”

萧冉点点头,说道“承认就好,那谭掌柜就要承担违约责任了。”

“唉”一声长叹,说不出的凄凉。

那梁州牧说了,为了惩戒失信之人,抄家。不过,这抄家之事,已经因为自己交出借据,免了。

大约觉得事情已经了结,谭氏掌门又想起那处已经与他无关的车马店来,便轻声问道“那车马店……”

“已另行处理。”

谭氏掌门点点头,心说刚才那张纸上已经写明白了,并州府衙有权收回拍卖物品,另行处理。又想到第三款第一条,谭氏掌门便觉得这里有漏洞。

只说惩罚,不说如何惩罚,便让梁州牧钻了空子,给自家安了个抄家的罪名。

“这惩罚一事……”谭氏掌门想得到一个准话,便有些心虚的说道。

“这事没商量。”萧冉严肃地说道。

谭氏掌门一惊,看着萧冉好久说不出话来。借据已经给你了,你真的要做那不要脸的事情吗?

看到谭氏掌门一脸惊愕的样子,萧冉将那张纸收好后,笑着说道“先前虽说是抄家的罪名,可毕竟没有写在这文书上,只是梁州牧那么一说罢了。又没有事先说明,便当不得真。”

看到谭氏掌门面色变缓,似乎放下心来了,萧冉又说道“要我说,这惩罚必须惩罚,毕竟是写在文书上的,不能当做儿戏。”

谭氏掌门瞬间揪心,觉得气血攻头的病又要犯了。

“不过,既然事先没有写明,这惩罚一事便可大可小,可重可轻。比如,罚钱也不错啊!”

谭氏掌门听了后,心便放了下来。可随即,他就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萧冉,嘴唇发紫,哆嗦着说道“多少钱?”

若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今日谭某就撞死在你面前。

萧冉看着他,等他神经绷得差不多了后,才笑嘻嘻的说道“一文钱。”

“什么?”谭氏掌门以为自己耳朵今日也不好使了。

萧冉拍拍自家的肚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的。”

谭氏掌门想起萧冉说过的话,“我可是记得你的情义的”。

谭氏掌门再度跪下,涕泪交加的喊道“谢萧爵爷的大恩大德……”

“你先不要忙着谢我,这惩罚之事我可为你通融。只是,这并州是梁州牧说了算,你以后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谭氏掌门明白,萧冉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出去乱说,也不要再提任何有关梁州牧借钱一事。

“是、是,我听萧爵爷的。”

不听又能怎样?借据已经被拿走了,就是说出去,也没了证据,只能落一个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

第二百九十九章公平公道

萧爵爷走了,一如他来时那般,潇潇洒洒的离开了谭家。

怀里揣着梁州牧借钱的借据,还有那只谭氏掌门死活求着他,让他带走的那只玉碗。

看着萧冉带着府兵离开自家,走在烟尘滚滚的街道上,谭氏掌门瞅了瞅自家的高墙大院,冲着走远了的萧冉等人,便是长揖及地,久久不肯起身。

这爵爷坏是坏了点,可说到底毕竟是一个好人。若不是梁州牧逼着他做那些烂事,这爵爷却是可以交往的。

萧冉骑在马上看似轻松,实则满腹心事。

拍卖前,萧冉想到了两个结果。一个是流拍,另一个则是被谭氏掌门、或者另一家大户拍得那处院落。

这两个结果,萧冉都想好了应对之策。比如,若是流拍,萧冉暗中安排的人,就会将那处车马店拍下。若是如先前计划的那样,被谭氏掌门、或者是另一位大户所得,那并州军的军饷就有了着落。

反正不管怎么样,最后都会得到一笔钱。只不过,若是流拍,这钱就要萧冉自己出。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堂堂并州城中的大户人家,竟然连三千贯的现钱也拿不出来,说出来谁信啊?

好在萧冉临时改了主意,将此事由坏事变成了好事。

那就是将梁州牧那张借据拿到了手里,还让谭氏掌门记住了自己的一个大人情。从此以后,这二人就是自己手心里的面人,随着自己拿捏。

原本还想着,若是流拍,自己安排的那位丁氏少主就会最后举牌,将那处车马店盘下来。虽然最后的价钱可能不是三千贯,但它是一个真实的拍卖结果。

萧冉觉得,这拍卖一事是自家搞出来的,最后,不管多少钱落拍,自己都认了。

为此,他还对着一时想不明白的丁家少主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让那位少主明白,拍卖就是为了公平竞争。最终的结果,就是为了彰显“公道”。

因为大家会认为,这件事就应该这样做,只有这样做,才是公平的。这就是公道自在人心的道理。

萧冉还打比方说道:“西部商道为丁氏先祖流血流汗所开,丁氏一族独自经营这么多年,外人不得插手,这就是公平。所谓劳者得其利,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不代表他们心里便认可此事。

他们会想,商道虽是你家先祖所开,可这么多年下来,丁氏独家经营所获之利,早已与打开商道之时所流汗水相抵。这买卖岂有一家独占数百年的道理。”

萧冉还说:“若是丁氏将西部商道让出,让所有有能力经营的人,都来经营,这就是公道。”

公道在人心。公平则是一杆秤,两端等重便可。换句话就是说,利益均沾。

而自己想做的是一件既公平又公道的事。虽然很难,却一定要做。

一州府库之赋税,不能是某位官员的私产,想拿来做人情就拿来做人情,全然不顾军民所需,视军国大事为儿戏。

这不公平,更是公道丧失的事情。

自己给梁州牧办了一件大事。他借谭家的一万贯钱,只要把借据拿回来,如此便是销账了。萧冉能相像出梁州牧见到借据的样子,就在心里暗暗耻笑了一番。

而谭氏掌门没有及时缴纳拍卖钱,车马店也回到并州府衙手里。等到并州军前军开拔所需的近两千贯钱也启运后,梁州牧的心终于就能放在了肚子里,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等萧冉去到并州府衙,将借据交给梁州牧后,萧冉在路上想到的这些,都变成了实事。

梁州牧拿着借据,竟然老泪纵横,手都哆嗦了起来。他不顾萧冉还在身边站着,细细地将借据看了一遍又一遍后,便喊人拿过来一支火烛,将借据引火烧了。

眼看着那张借据慢慢变成灰烬,梁州牧也恢复了他原本不堪言笑、带着几分威严的样子。

“萧爵爷,若是再将那处车马店拍卖一次,这并州钱粮库的危机或许就可缓解一下。”梁州牧这么想也就这么说。

萧冉听了后,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冲着梁州牧一个劲的嚷道:“这种事只能做一次,且还要运气好到爆棚,你若是再做,这天下人就会说我等是傻子了。”

梁州牧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想着自己把别人当傻子,自己可不就是傻子吗。

“嘿嘿,本官只是说笑而已,萧爵爷莫急……”

萧冉看着梁州牧那张老脸,心说你那是说笑吗?你是真的想再做一次。

不过,即使萧冉愿意再做一次,也是没了机会了。

那处车马店因为谭氏掌门没有缴纳拍卖钱,早已被另行处理了。另行处理的结果就是,将此处租给别人,年租金只要十贯钱。

所以,丁氏少主看到两个时辰已过,谭氏掌门还没有来此缴纳拍卖钱,就将一笔钱摆在了库吏面前。

虽是年租金只需十贯钱,却要一次性缴纳三百年的,也就是三千贯。这是萧冉与梁州牧和郑郡守早就商量好的,也是一个备用计划。

招租的告示瞬间就贴满全城。

这城里人都傻了。三百年,那不是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才可收经营下去。

虽然王朝百姓讲究世世代代延绵不休,可真说到三代以外不好说的事情,心里就不那么讲究了。

况且,只是一处土墙泥瓦的车马店而已,哪能三百年不倒?

除非是傻子,否则无人会租那里。

可这城中就是有他们说的傻子,告示贴出来只片刻时间,就有人在车马店前,看到有人将三千贯钱交给了那些库吏。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全城百姓便知道了,交钱租下那处车马店的是丁氏少主。

傻了,傻了,这丁家长子失踪以后,这少主就傻了。城中百姓说起这事时,都是这么说的。

很快,百姓就把丁氏少主当成了主要话题,而那位因为违约而差一点被抄了家的谭氏掌门,便渐渐退出了主流话题。

说一个傻子,比说一个倒霉蛋更善良些吧。并州城中,百姓良善。只是日子平淡如水,城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正好成了他们的牙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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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守信精神

丁氏少主将三千贯钱交给库吏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办好文书事宜,把凭证收好后,丁氏少主转头看到萧冉站在不远处,正瞅着郑郡守写的那块门匾发呆。

几名衙役将那块甚是场面的门匾挂在车马店大门上方后,一个年老的衙役便仰着脸喊着“正、很正!”

萧冉知道,这正挣谐音,不管那门匾挂的正与不正,这么喊,就是图个吉利。

丁氏少主岂会不懂,只见他招呼随从过来,将一贯钱交给那名年老的衙役,让他与那些衙役去买酒喝。老衙役谢过丁氏少主,又抱拳对萧冉行礼后,就招呼他那些弟兄走了。

“丁氏车马店。”萧冉一字一字读着匾额上的字。

“该是萧氏车马店才对。”丁氏少主笑着说道。

萧冉嘿嘿一笑,说道:“可不能瞎说啊?让谭家和梁州牧知道了,就是一场风波。”

丁氏少主点点头,说道:“在下知道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爵爷看中了此处,为何不亲自买下来,却要让在下出面?”

萧冉指指院内,没有说话。丁氏少主听到那里传来的马儿嘶鸣声,还有风儿略过树梢的声音,心里就更不明白了。

“此处是车马店,做的是行车赶脚的买卖。我这一路东来,甚感行路不便。心里就想着若是有一支自己的车队,那就好了。”

“爵爷已经有了。”

萧冉摇摇头,指着西边说道:“在来此的路上,尚有三百残缺之人在苦苦跋涉,想着早一些来到这里。而那边,”萧冉又指指东边,“还有数千里路等着我们。没有车马,我等何时才能到家?”

丁氏少主此时才知道,萧冉还要走,便说道:“租下此地所有银两,都是爵爷所出,若是离开,这里怎办?”

萧冉笑了笑,说道:“这里不是还有你吗?”

丁氏少主嘴角一动,正待说什么,萧冉却接着说道:“谭家所恨,是梁州牧。这里与他已无任何牵扯。他已经答应我,低价给我一批货物,明日你带了这里的马车,去他仓房里提货即可。

郑郡守已经签发公文,并答应派府兵护送,你到了镇西关,见到韩、高两位将军后,将钱货都交于他们,告诉他们,今后镇西关所需,还是由河西郡承担,让他们安心戍边,不必烦心军饷之事。另外,将此信交于他们。”

说着,萧冉将一封蜡封的书信交给丁氏少主。

“这是丁氏车马店的第一笔生意,郑郡守已经答应了,运费比往常加三成。”

丁氏少主笑了,说道:“这是应该的,运送镇西关的军饷,和你萧爵爷给边军的犒赏,本就是河西郡府衙的差事,如今将这肥差给了我等,却是你萧爵爷的主意吧?”

“别总想着肥差一事,这路上并不安宁。你家长兄一事,至今还没查到下落,你自家要小心些。”

“爵爷放心,我等必将尽心尽力,将这次差事办好。”

“如此最好。三千贯钱,那可是我的老本啊!”萧冉做出心疼的样子说道。

丁氏少主也笑了,说道:“梁州牧做下的混账事,你萧爵爷却是最后出钱的那个,这天理何在啊!”

闻听此话,萧冉却一脸严肃的说道:“并州之困局,非三千贯钱之事,而是这一城之官员,都在等着看梁州牧的笑话。若是没有勤王之事,我也想多留几日,看看那老贼最后是个什么样子。”

“可军国大事为重,并州军不按时出发,虽可将并州那些烂事爆出,可这王朝说不定就会大乱,到那时,这城中就不会这么安逸了。”

“爵爷一心为王朝着想,在下佩服的很。”

“我不是为王朝着想,是为生民所虑。我见过的死人已经太多了,不想今后安静下来,脑袋里蹦出来的都是死人的模样。”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看着西边,一轮残阳正消失在城墙外面。

三千贯钱,租那处车马店三百年,独臂汉子听到此事后,如吃了苍蝇一般,那张嘴好久都没有闭上。

他看了看老秀才,眼里满是怒意,似乎在埋怨他为何不拦着萧冉,让他做如此傻事。既然喜欢那里,买下来就是,干嘛要做这让人笑话的事情?

老秀才看到他这般样子,就捋着胡须说道:“就那处院子,这租下来要强过买。”

独臂汉子没听明白,就等着老秀才告诉他原因。

“你等知道就那座化戾亭,河西郡花费多少钱吗?”

独臂汉子怎么会知道,只好瞪眼等着老秀才告诉他。

“足足五十贯钱。加上整修院墙,和这院里院外的钱,已达上百贯。若按照市价来算,那处院落已是五百贯钱。”

独臂汉子一听,就说道:“那就给他五百贯好了,为何还要多花费数倍的钱,平白落下一个笑柄?”

老秀才摇摇头,说道:“这便宜却是不能赚的。”

独臂汉子更糊涂了,心说只值五百贯,又不少给他,如何就是赚便宜?

“这便宜不能赚的原因,就是公子说的那个拍卖一事。若是那个谭掌柜按时缴纳拍卖钱,此事就圆满完结了。可谁知道他竟连三千贯也拿不出,害的公子临时想法子,将此事由坏变好,解了并州城的危局。”

“并州的危局解了,他却落了个傻子的名号。”说着,独臂汉子瞅了瞅门口方向。

老秀才笑了笑,说道:“傻子的名号,自有丁氏少主顶着,与公子名声无碍。现在,这城中所谈论的却是,萧爵爷公平公道处置那处车马店,无奈谭氏掌门违约,将好好的一件事搞砸了。为肃正法纪,梁州牧已经下令,谭家今后无论生意大小,都不得出城,只能在这城中经营。”

“这惩罚好像不疼不痒啊!”独臂汉子挠挠头说道。

“非也。公子只罚了他一文钱,理由是,拍卖一事为王朝首次,人们不知规矩尚可原谅。故罚钱一文钱,是为了让百姓买进卖出时,摸到铜钱便能想起此事,督促自己要做守信之人。

公子还说,此事应当编成一个故事,就叫一文钱的故事,讲给那些孩童听,从小就培养他们的守信精神。”

第三百零一章一石数鸟

独臂汉子在心里想了想那些摇头晃脑的学童听到这个故事时,脸上该是怎样一副表情,便说道:“这故事------也忒复杂了些。”

老秀才却一脸肃然的道:“萧爵爷所思所想,都是为了王朝万年基业,可谓深谋远虑啊!”

“即使这样,也不妨碍他做傻子。”

“李校尉,能谋百年基业的人,会是傻子吗?”

接着,老秀才又说道:“谭氏掌门违约,梁州牧做出的处罚却是抄家这等重罚。虽是为了明正典刑,可明显处罚过重。而公子那个一文钱的处罚又过于轻巧,虽是能让人记住,却免不了有过于草率的想法。

于是,州、郡主官与公子一起会商,就做出了这个谭家只能在并州城内经营,不许出城买卖的决定。面上看似不疼不痒,实则学问很深。”

独臂汉子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学问,觉得就应该把谭家抄了。小爵爷一手操办的拍卖之事,你小子竟把它搞砸了,幸亏我没去,若是去了,不但抄你的家,还要将你送到大牢里去。

“这个处罚定论,梁州牧满意,郑郡守满意,公子更满意。”老秀才好像也很满意的样子。

“这三人都满意,倒是难得啊。可我却不满意。”独臂汉子嚷嚷着。

老秀才笑了笑,继续说道:“听了下面的话,想必你就满意了。”

接着,老秀才告诉他,因为谭氏掌门违约,没有把钱上缴到府库,并州府衙便危机四伏。其中最大的危机,就是并州军不能按时开拔,东去勤王。

当时萧冉看到两个时辰快要到了,便在心里权衡利弊,最后选择了帮助梁州牧。于是,他让丁氏少主出面,租下来那处车马店。

为什么是租不是买?因为萧冉说,如果是买,那就是违背了公平公道。不管是三千贯钱买,还是三百贯钱买,都是不公平,就更谈不上公道了。

因为,这都是私下里的交易。即使是官家和某人做的交易,也是私下里的交易。换句话说,就是缺少透明度。

独臂汉子没有听懂,没有听懂他就会嚷嚷。这一嚷嚷,就把正好从扎木合房间出来的萧冉引了进来。

老秀才见到萧冉,便赶紧说道:“公子,你自家与他说吧,老朽似也不明。”

独臂汉子顿时大怒,心说合着你也不明白,却装作明白人一样,在糊弄我。

问清楚两人是因为自己租车马店一事有些不明白后,萧冉就说道:“先生,书上说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有没有道理?”

“天下至理。”

“既如此,南诏王起兵造反,并州军千里勤王,就是涂炭百姓之事。而涂炭百姓之事,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事。”

两人都摇了摇头,全都不明白了。起兵造反的有罪,千里勤王是正义之师,怎会是涂炭百姓之事?

“打来打去,死伤枕籍,不过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与百姓何干?”萧冉嘲笑道。

“公子。”

“小爵爷。”

两人几乎同时喊道。

“我说的不对吗?”萧冉盯着这二人。

两人相互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说不对,可实则就是这样。可若是说对,那就有忤逆的嫌疑。

“若是想让百姓少受点罪,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平息战乱。而平息战乱只凭嘴说,想必没人会听。所以,根据我的经验,只有出现军力悬殊太大的时候,战乱才有可能平息。”

“由此,公子才暗地里出钱,让并州军出兵,好让南诏王知难而退,偃旗息鼓?”

“对啊,出钱总要想出个由头来,不然,有人就会把我当傻子。”

说着,萧冉看了独臂汉子一眼。

独臂汉子嘴角抽动了一下,心说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吧你当傻子。

萧冉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况且,这钱花的一点也不吃亏。只丁氏少主这一次运送物品去镇西关,所得便是一百贯钱。而谭家不能出城经营,想要出货,必然要仰仗那处车马店。到时,五成以上的利都会被丁氏少主所得。”

老秀才一听,顿时高兴地说道:“公子只出了三千贯,却如一石二鸟,不,是三鸟……”想想不对,好像还忘了什么,老秀才便掰着手指想着。

“先生,镇西关的军饷也一道解决了。”

“善,甚善。”老秀才鼓掌大笑。

“还有,若是我等东去,就不必为车马一事劳心了。”

“对呀。”独臂汉子如猛然醒悟般的喊道。

自打卖了马后,萧冉这支队伍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行路难。若是只是萧冉这等健全之人还好说,无非上路时,有马骑马,无马则步行,一日也能走出四五十里路。

可那三百残缺之人就不行了。要想跟上大队,就要有马、或者是马车牛车之类的才行。

特别是来并州的路上,为了雇佣车马,独臂汉子没少操心。先是因为顾不到这许多马车,便耽搁了许久才上路。后来,越向东行,车马就越少,也就更加难雇到。

牛车倒是有,可独臂汉子心急,想着自己是府军统领,却让小爵爷在前面赶路,自己和那帮残缺之人在后面慢慢捱着,算怎么回事啊?

所以,这一路上别提他心里有多急了。可每日面对那些残缺之人,他又说不出来,心里别说有多憋火了。

想着那些残缺之人就要赶到这里,如若再向东行,那车马店的马车就能帮忙了,独臂汉子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还有一事就是,租下那里,有可能有大用处。”

两人一听,顿时觉得萧冉这一块石头,打下的不是三五只鸟儿,而是一群。

不过,这个大用处萧冉却没说。他不说,那两人自然不会问。

“扎木合的伤势已经无碍,那逃走的贼人……”

“小爵爷不必担心,他还在城里。今日有人报告府兵,一处柴堆旁发现一件血衣。这天气寒冷,他又被扎木合伤了,夜间定会寻一暖和地方。我已经……”说着,独臂汉子握紧了拳头。

“死活都可,就是不能让府衙的人抓去。”

“小爵爷放心,属下明白。”

第三百零二章胡家兄弟

并州城中有一件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事情。这件事情几乎人人都知道,却不会常常谈论。人们总是这样,司空见惯了的事情,就不会经常挂在嘴边了。

这件事情,就是并州城夜间燃起的三处篝火。这篝火彻夜不息,成了并州城里独有的风景。

这三处篝火,就是丁氏一族到了每年城中飘起第一场雪后,夜间在东西两座城门边,还有一处巷口分别燃起的火堆。

巷口处的篝火,是为了让巡夜的府兵和更夫取暖的。而城门边的,则是让进城做事,误了出城的时辰,又不想花钱住店的人取暖的。

独臂汉子打听到这城里夜间野地里暖和的地方,就是这三处时,就觉得那个带着箭伤,且又出不了城的小贼,说不定会跑到那里去取暖。

府兵、还有城中那些恨胡人入骨的百姓,知道还有一个逃走的胡人探子后,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都是惊醒的很。而郑郡守又出了一百贯钱的赏格,不但是那些府兵夜里都不想睡觉了,就是这城里的百姓,也有许多人自发的组团在城中巡视着。

一时间,并州城里人人皆兵,风声鹤唳,被闹得鸡飞狗跳的不说,到了夜里还如正月十五一般,火把摇曳,灯笼点点,人声嘈杂,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萧冉觉得这样挺好,那位带伤的小贼即使没有被人抓住,如过街老鼠一般跑来跑去的,早晚也会伤重而死。

扎木合说,自己发出的那一箭,正中那人的肩胛处。伤在那处,不但自己不好处理,如果没人帮忙,就是箭头也不好拔出来。时间一久,化脓发炎是早晚的事。

这城中医者百姓早已得了通知,若是有帮那胡人探子治伤的,或是知情不举的,视为私通胡人。在并州一地,私通胡人便是重罪。轻则发配边关做刑徒,重则砍头。

独臂汉子曾跟随小大将军征战多年,身边受伤的人见了无数。他知道这受伤之人最怕什么,一是怕不能止血,二就是怕冷。

不能止血便会死去,怕冷则是因为失血过多。

这并州城地处西部,到了夜间及其寒冷。如果那小贼没有寻到落脚的地方,到了夜间,说不定看到城中那三处篝火,就会到那里去取暖。

那名被郡主用血凌捅死的小贼,让这城中许多百姓认过后,都说没有见过。想必这两个蟊贼是从别处来的,在这城里没有固定的住处。

若是如此,城中这般闹腾,那小贼必不得安宁。只要他不得安宁,再加上身上有伤,夜里就必然难熬。

说不定就会寻到那篝火处,扮作没有出城的人,烤火取暖。

独臂汉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安排的。他自己带了几个人,去了巷口处那堆篝火旁,装作是巡夜的府兵。

不过,他觉得这里是那个小贼最不该来的地方。倒是城门口,特别是西门那里,是那个小贼的第一选择。不过,自己缺了一条胳膊,若是那小贼早已在驿馆观察甚久,自己就会被小贼认出来。

这处想必他不敢来的地方,自己守在这里就好。

城门已经封闭了一整天,明日、不对,更夫早已敲过子时的锣声,已是今日了。今日一早,就要开门放出那些被关在城里的外人。那小贼说不定就等着这机会,混了出去。

西门外的那条道路,是并州通向镇西关方向,也就是西胡方向唯一的道路。

只要出了城门,一路向西,就可以从镇西关南边那些山中,秘密潜入西胡。

独臂汉子在镇西关时,听萧冉讲过山里有密道,可以通往西胡。既然是胡人探子,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这么想着,独臂汉子又将萧冉硬给他披上的暖裘往身子上拢了拢。

真冷啊!此时就连那些平日里见了人就躲的野狗,这会也不怕人了。它们贴着人们的脚边,挤在一处感受着篝火的温暖。

“李校尉,与我等在这里巡守,辛苦了。”一名府兵把手里的酒葫芦递到独臂汉子面前说道。

“已是多年没有做这守夜的差事了,这一晚还真的挺难熬啊!”独臂汉子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烧酒。

“李校尉,我白日里见你背上背着一只包裹,此时也没解下来,想必里面包着的是值钱的东西吧?”那府兵开玩笑的说道。

独臂汉子将酒葫芦还给那位府兵,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这酒真烈啊”!

说着,他摸了摸胸前的包裹结,心里想着再也喝不到好喝的桑落酒了。

派去蹲守在西门的是杨氏弟兄。他两个此时是一副樵夫打扮,外人看上去,这就是两个进城卖柴,被关在城中的人。

两人腰间都别着一把柴刀,此时正坐在篝火旁,一言不发,像是在生闷气。

已是快一整夜了,来这里烤火的人,他们都挨个试了一遍。除了赚了些白眼,什么也没找到。两人都有些生气,便在心里埋怨着独臂汉子,觉得他猜想的不对,那小贼在这城里定然有住处。

要不,就是冻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还没有被人看到。

正想着的时候,他俩就看见一个身形稳健的汉子,大步走到了篝火旁边,蹲下后伸出双手在火边烤着。

杨氏兄弟两个都没有见过那个逃跑的小贼,但看到此人走路和蹲在那里烤火的姿势与他人有些不一样,就相互递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就站了起来,朝那人走去。

到了那人身边后,杨文杨武分别挤在那人两侧,然后,杨文就突然伸手拍了那人的左边肩胛处一下。

“嘭”的一声后,那人的反应倒不像杨文杨武兄弟想的那样,会疼的跳起来。

看到那人转脸看着自己,杨文便笑着说道:“张家兄弟,你也被关在这城中了吗?”

那人冷冷地看着杨文说道:“你认错了吧?我不姓张。”

杨文做出一愣的样子,接着便赶忙说道:“呦,确实不是张家兄弟,是我认错了。”

那人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转过脸去,继续烤火。

站在另一侧的杨武却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不是张家兄弟,却是胡家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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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困兽犹斗

杨文杨武知道逃走那小贼肩胛处中箭,所以,这一夜基本没干别的,尽拍人的后背了。为此,两人不知挨了多少白眼,他们坐着的那处,也基本没人挨着他们。

谁愿意和两个看着神志有问题,腰里还别着砍柴刀的人聚在一处啊!

快天亮时才来到这里的那人,被杨文无端拍了一下后,心里就想着这人定是认错人了。所以,嘟囔了一句后,就专心烤火。

可没曾想站在他左侧,那个和刚才拍他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却一脸坏笑的把他认作胡家兄弟吧。

那人楞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可随即突然出手,将杨武推向一旁,然后便如脱兔一般,纵身跳过火堆,向另一处跑去------

“有奸细!”杨武发了一声喊,随后便从腰间抽出砍柴刀。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那些原本聚在一处烤火的人顿时炸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跃过数尺高的火苗,然后在他们当中某人身上重重地踩了一脚后,瞬间便消失在暗处。

接着,他们又看到原本正在烤火的几个人,也瞬间跳了起来,随着那两位手持砍柴刀的人,向那人追去。

那人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后悔。自己已在东土王朝呆了多年,虽在不经意间会冒出一两句带着西胡口音的口语,可不细细分辨,几乎无人能听出来。

自己已经忍了那一拍的疼痛,也把身上的衣服换了,那人怎么还会说出“胡家兄弟”的话?

那人莫不是在诈自己吧?想到杨武说话时的样子,那人断定他是在试探自己。

还是自家心虚啊!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汉子,明显就是混在那些人里面,想抓那中箭之人的官兵。不然,一人为何会拍自己肩胛处,而另一人则皮笑肉不笑的说胡家兄弟的话。

想到这里,那人也顾不得多想了,发狂一般朝着一条小巷跑去。

与那人相隔数十步的杨文杨武兄弟,眼瞅着前面那人越跑越快,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于是,两人几乎是同时扭头对着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喊道“敲锣、敲锣”。

身后那个身上掖着一面小锣的府军猛一愣,便跟想起来什么似得,赶紧从身上扯出那面小锣,猛力敲了起来。

咣咣咣------急促的锣声霎时便响彻夜空。

那个跑在前面的人听到锣声后,就像是听到了催命的声音,不由脚下发力,跑的更快了。

只是这人也是慌不择路了,他奔跑的方向,正是独臂汉子等人烤火的那处巷口。

巷口处的篝火已经熄灭了。独臂汉子等人在此烤火时,因闲着无事,看到旁边堆着的那堆木柴,就他一根你一根的朝篝火里添着。所以,不等到天色放明,木柴就烧完了。

后来,一名巡夜的府兵来此烤火时告诉独臂汉子,这木柴是丁家每日放在这里的。原本可以用一夜,你等却却把它烧完了。等到天色将要放亮,也就是这一天最冷的时候,那些府兵和更夫就无处烤火了。

独臂汉子正想着打发人再去寻一些木柴来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如雨点般的锣声。他朝着那里看了看,就转头对着那名府兵说道:“想是不用烤火,你等也不冷了。”

说完,独臂汉子抽出腰刀,指着锣声响起的方向喊道:“你等速速随我去那里。”

等众人随着独臂汉子朝着锣声那里跑出去没一会,就看见一个壮实的汉子朝着这边跑来。那人看到迎面跑来的那群人,顿了一下后,接着转身想向后跑,就听到锣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只见那人左右看了看,便紧跑了几步,一纵身便跃上旁边的一处院墙。

这时候,独臂汉子带着的人,和杨氏兄弟等人也跑到了这里。而远处,还有无数举着火把和灯笼的人朝这里赶来。

“投降,免死!”独臂汉子用刀指着那人吼道。

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转身便跳进那处院中了。看到那人跳进院里了,杨氏兄弟想也没想,两人一齐奔跑了几步,然后便想翻过院墙去。

可那院墙高达十几尺,两人蹦了几下,竟然都没有爬上去。

这两人都无法上去,独臂汉子就更不行了。于是,他朝着这两人喊道:“小爵爷在镇西关时,所教的快速翻越高墙的方法,你等此时都忘记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氏兄弟赶忙侧身靠在墙壁上,双手相互交结,然后对着那些扮作百姓的府军喊道:“速上!”

一名府军接过他人递过来的一把腰刀衔在嘴里,然后紧跑两步,便一脚踩在杨氏兄弟四只手结成的那个“梯凳”上。就见杨氏兄弟猛力一抬手,那名府军就腾空而起,十分轻松地跃上了墙头。

接着,又有两名府军也如此轻而易举的进入这处院子。

再下来,就不用杨氏弟兄继续做梯子了。因为先前进去的那名府军已经将院门打开了。

独臂汉子带领众人冲进院内,却看到那名跳进来的汉子,双手各执一根当做劈柴的短棍,此时正与两名府军对峙着。

看到独臂汉子进来,一名府军喊道:“李校尉,死的活的?”

独臂汉子想着萧冉先前叮嘱的话,死活都不要紧,只是别让府衙的人抓了去。于是,独臂汉子便喊道:“死活皆可。”

大批人马朝这里跑来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大了。等那些人赶来,将此人抢了去交给府衙换取赏银,这一夜自家这边就是白忙了。不但白忙了,还为自家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这人身手甚是厉害,如此高的院墙竟能轻易跃上去,想必厮杀的本领也了不得。自家虽然人多,可这处院落甚是狭小,与他厮杀时,众人施展不开。这人只要拼了命的乱打一气,最后吃亏的定是自家这边。

这道理很简单。一群人与一个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死拼,最后死的肯定是那一个人。可这人因为知道自己必然要死,在死之前肯定抱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想法。

要知道,困兽犹斗,且凶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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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硬汉子

那两名与那人对峙的府军听到独臂汉子的话后,互递了一个眼神,然后便一齐挥刀冲了上去。

那人倒是镇静,双手挥动那两根劈柴,只左右拨打几下,就把那两把腰刀格开了。

院子里的那些府军一见,顿时又冲上去了两个。只是这里狭窄,其他的府军只能站在一旁持刀警戒,却无法冲上去帮忙。

只听见乒乓几声,就看见这两名府军的腰刀也飞了出去。

又有两名府军持刀想冲上去,独臂汉子急忙喝住他们,然后自己走了过去。

那人虽然连续磕掉四名府军的腰刀,看似无事一般,实则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他左手的短木棍依然挺着,右手则低垂着。在旁人看来,他是在蓄势,可在独臂汉子眼里,他就是右边肩胛处的伤口作痛,已是到了做最后的挣扎的时刻。

“投降,免死!”独臂汉子刀指那人,冷冰冰的说道。

“可杀,不可降。”那人咬着牙说道。

“你是胡人?”独臂汉子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漠然的看着独臂汉子,像是要做最后一击的样子。

自家是胡人又怎样?东土数年,看到了与草原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也看到了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千里草原,有的是水草丰美、鲜花遍野之地。可自己那些族人,为了一条小河、一座山坡,甚至是几只无主的羊儿,竟然也打的不可开交,致使无数族人就这样死去。

这东土沃野万里,山川秀美,这王朝的人也甚是知礼仪。他们有了争执便去官府,却不会自家杀来杀去。更有些王朝士民,就是自家饿死,也不会去偷去抢,真的让人可敬。

真好啊!若是有朝一日,西胡也成了礼仪之邦,那就好了。

这名西胡探子来到王朝数载,早已被东土淳朴的民风和千载的文化所折服,所思所想也早已与草原上那些胡人不同。

最让他佩服的还是当年萧大将军所带领的那些边军精甲,明知不可胜,却战致最后一息。特别是那位萧大将军,竟然是站着死的。

今日,自己就做一个站着死的胡人吧!

亲眼在鬼谷一役看到萧大将军站着被花木狸砍下脑袋而死,心中震惊万分的这个胡人探子,便想学当年的萧大将军,死前也是站着,以了结他心中的那个夙愿。

当年站在花木狸后面,看到萧大将军的被杀时的样子,这胡人探子便想着,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定然要战死,就学这萧大将军,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今日,机会来了。

可独臂汉子会给他这个成仁的机会吗?

答案定然是“不”。虽然小爵爷说死活都行,可那名被扎木合抓住的探子已经被郡主刺死了。若是这人再死了,有些事就成了迷了。

“再问你一次,降不降?”独臂汉子又厉声问道。

那人嗤笑一声,将右手的短棍干脆丢了,只持着左手那根指向独臂汉子。

独臂汉子知道,此人定然是宁死不屈,要跟自己厮杀到底了。于是,独臂汉子收回腰刀退后一步,然后向一侧闪去。

两名府军趁机补位,过来后便单膝跪地,手中早已张开的连发弩便瞄准了那人的腿部。那人心知不妙,正待躲闪,就听见“砰砰砰-----”几声接连不断的弩弦击发声。

再看那人,倒退半步后,便倚靠在墙壁上,手中的短棍也落在了地上。

“竖子阴我!”那人恶狠狠地喊道。

独臂汉子看到几只弩箭扎在那人的大腿上,箭杆都已经没进肉中,只有后部的箭羽还露在外面,就对那人喊道:“跪下,受缚。”

那人右手低垂,左手扶墙,努力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看着独臂汉子,惨然一笑,随后便头向前仰,然后便狠狠地向后磕去------

“砰”的一声闷响,那人的后脑勺便狠狠地磕在墙壁上。

独臂汉子看着那人眼角嘴角,还有鼻孔里慢慢地流出几道血迹,便摇摇头叹息着说道:“何必呢?活着不好吗?”

眼看这人已是活不成了,却还倚靠墙壁硬挺着,独臂汉子便转身挥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这些人离开。

此时院外早已挤满了听到锣声赶来的人。若不是有府军把守,这些人早就冲进来了。

看到独臂汉子出来了,而他身后又没有押着某人,那些人就好奇的问道:“可是又逃了?”

独臂汉子不想理睬他们,伸出独臂拨开眼前这人,向人群里挤去------

那些人甚是不解,看到府军都已经从院里出来了,就争着朝里面跑去。这一跑可就乱了,后面的看到前面的向里跑,也跟着冲了上来。

一时间,这处院落里里外外全都是咒骂声。

挤出人群的独臂汉子走在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街上,心里竟有些落寞。触墙而死的那人,也算是一条汉子。只是,那样死不过是白死罢了。

自家小爵爷天性良善,你落在他手里,定然不会死。胡人虽与小爵爷有仇,可也有恩。

唉------独臂汉子长叹一声,看了看寥落的街道,发现有早起的人,已经开了店铺的大门。

他瞅着一家店铺屋顶上冒出的屡屡炊烟,招手喊道:“今日早食,羊汤胡饼,我请众位。”

跟随在后的众人发一声喊,便随着独臂汉子向那处门口冒出白烟的店铺跑去------

就在独臂汉子等人狼吞虎咽的时候,一支由五辆马车,还有十几名步卒组成的车队,正出了城西丁氏车马店的大门,转向出城的那条道路。

马车上都插着赤底黄边的牙旗。这代表着是官府的车队,沿途便会受到驿站的关照和巡逻士卒的阶梯护送。

骑马走在车队前的是一名年轻人。他端坐在马上,领着车队一路向并州城西门走去。沿途有看到车队经过的人,便认出此人正是并州城里有名的良善之人,那位丁氏少主。

只是,这丁氏少主什么时候做起了官家的买卖,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快到城门时,丁氏少主抬头向城门上方的望楼看去,只见城墙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看到丁氏少主看向这里,便双手抱拳,微微颔首。

丁氏少主见了,抱拳回礼后,便轻夹马肚,向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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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风从西来

两个时辰以后,并州城西门又有二十匹宛地良马匆匆驶出。几名守门府兵一边躲避马蹄扬起的尘烟,一边想着刚才骑在那些飞驰而过的马儿上面的人的模样。

可仔细想想,那些人的面孔都是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到骑马之人的模样。

出城的这二十骑军,领头的那位顶盔掼甲,和他身后的那些骑军一样,脸上也蒙着一块麻布。他骑着一匹长鬃飘飘的白马,身上的白色战袍迎风舞动。远远看去,这人和马好似已经合为一体,如一道穿行的白色影子。

出城前,萧冉去并州府衙专门找梁州牧打了一声招呼。原本萧冉也不想跑这趟腿,可看到自己换下来的青色官袍,便想到自己现在还是并州府的从五品钱粮使,这出城一段时间,与上官打声招呼还是有必要的。

可能因为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并州军前军出发的消息,梁州牧的心境大好,听到萧冉说要出城几天,便想也没想,点头应允了。

萧冉离开府衙时,梁州牧竟破天荒的将他送到大门口。可等他看到府门外骑在马上,身披甲胄的府军时,心里便是一怔。正待问萧冉为何事出城,却猛然意识到,今日这位萧爵爷穿的,也是王朝将军才能披挂的精甲。

“萧爵爷,这……”梁州牧一脸狐疑的问道。

“这些日子在这城中呆的郁闷,就想着来此已经多日了,还没有好好看看这并州城四周的风光。今日天色晴朗,风也不大,便想着趁这眼下无事,出城游猎一番,也好散散心。”说着,萧冉拍拍挂在腰间的弓弩。

梁州牧一想也是,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让自己甚是头疼,像自家这般老吏应付起来尚且为难,更别说如萧爵爷这般年纪尚轻的新晋官员了。

于是,他便说道:“如此也好。这城西不远有座崤山,冬日山顶积雪数月不化,别有一番景致风景,且野物甚多,爵爷若是游猎,那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谢梁牧,晚辈知道了。”

萧冉与梁州牧拱手作别后,便带领那二十名府军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并州城。

萧冉带人去的,正是通向镇西关的那条路,也是去往崤山的方向。

离城数里后,萧冉放慢速度,等身后那些人跟上来后,便慢慢向前走着。

等独臂汉子赶上来与他并排走着时,萧冉便说道:“李叔,郑郡守告诉我,那胡人探子肩胛所中那箭,伤口处像是被撕裂了,想必此人无法拔箭,又不敢找人帮忙,便硬生生将羽箭折向一旁,硬是别了出来。”

独臂汉子想象着那只羽箭撕扯皮肉的样子,便如牙疼般的说道:“那人甚是心狠,能使出这种手段倒也不奇怪。本来只是一箭之伤,让他这一弄,成了撕裂伤。”

“若只是这样尚且罢了,人家还接连杀退你等四人,也不知是那人骁勇还是你等本事太差。”

“小爵爷,这哪里是我等本事不如他啊?实在是我想活捉他,这才手下留情。”

萧冉撇撇嘴,心说那人就没打算让你活捉他。

独臂汉子轻磕马肚,赶上萧冉说道:“小爵爷,此人听到扎木合与郡主的对话,已经知道郡主在我等手中,死了也好。”

萧冉点点头,说道:“他死的倒是痛快,那一个死的就有些麻烦了。”

“怎么,郡主还在……”

“一个不想杀来杀去、更不愿意杀人的人,却失手杀了人,这心里要比我第一次杀人时难受数倍。”

“小爵爷哪里杀过人?你杀的都是豺犬,想吃了我等的豺犬。”独臂汉子大声嚷嚷着。

萧冉一怔,转脸看着独臂汉子,心说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舒坦多了。等回城后,我就对郡主说,此人是来杀你的,是一条劈着人皮的狼。你杀他就是杀了一头狼,算不得杀人。想必郡主听了后,心里能好受些,就不是现在这样不吃不喝,寻死觅活的样子了。

杀死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家伙,难受什么?应该庆幸才是。

“小爵爷,此次我等远远的跟在车队后面,前边有事我等如何知道?”独臂汉子看着远处云天一色,有些担忧的说道。

萧冉笑了笑,对他说道:“你看后面这些人里少了谁?”

独臂汉子转头,看了看那些蒙面的府军,心说这哪里看的出来,便喊道:“你等扯下面罩,让我看看缺了哪个兔崽子。”

后面骑马走着的那些府军在面罩后笑了笑,便将麻布扯下来,伸头让他瞧着。

独臂汉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接着就想到这队伍里少了谁了。

“周继,是周继这个兔崽子。”

萧冉指了指前方,说道:“周继混在河西郡的府兵当中,与丁氏少主在一起。若是发现异常状况,这唢呐声就会声传十里。所以,我等只要远远的跟着,不用看到他们。”

独臂汉子顿时大悟,用唢呐声告急,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突然,他想到镇西关,和镇西关周围几十处烽火台。若是遇到遮天蔽日的大风沙天,举烟不易的时候,用这唢呐声传递警讯,倒也不错。

正待他想把心里想的说给萧冉听,就听萧冉先说道:“在镇西关时,我发现那里风几乎都是从西边来的。而这唢呐声,随风传出去的更远,我就让周继找了陆良那些人,仿制了几支唢呐。然后,让周继找出了几十名边军士卒,教给他们吹奏之法和编出来的各种警示音。

这次高将军来此,说起这新式警讯,连连称赞,说只是演示了一遍,众人都说用此法所传边情,不但明晰,还缩短了工夫,甚好!高将军还说,此法已经通过驿传加急报给兵部,待兵部明示后,以后若是再遇到大风天气,烽烟不明的时候,就用此法传递边情。”

萧冉说完后,一阵风迎面吹来,众人脸上便是阵阵寒意。而风来的方向,此时黄昏落日,余晖耀目,好一派西部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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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大风之夜

第七日,在萧冉的心里,这一天该是休息的。即使上学最紧张的时候,一个月中,也会有两个星期天休息的。

可此时,远远的跟在车队后面,已是行走了七天,便有些枯燥乏味了。

这几日晚间,走在前面的车队在驿站打烊,萧冉等人为了不暴露踪迹,只好在野地里与马儿相伴。倒是周继还算仗义,知道萧冉等人跟在后面,就每天晚上,将唢呐变着花样吹上小半个时辰。

萧冉知道周继这样做,一个是给后面这些保护他们的人报平安,再一个就是让尾随着的府军不至于枯燥乏味。虽相隔较远,可地域宽阔,声传四方,也能和驿站里的人一样,听一听那些鸟儿叫、肠儿断的曲子。

今夜也是如此,天色黑下来后,周继吹响的唢呐声便随风而来。萧冉凝神听了片刻,便笑着坐了下来。

吹来吹去,就是那些听了好几个晚上的曲子,也没什么新意,还是洗洗睡吧。

再看独臂汉子等人,也不似前几日那样,一副听到唢呐声起,就个个如断肠人在天涯般的样子。

特别是独臂汉子,先前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已是不易,还要把自己的肠子愁断不成?

这样一想,萧冉就觉得有必要让驿站的驿卒,快马给前面的驿站送一封鸡毛信,让前面的驿站通知周继,夜间演奏会可以终止了。

再吹下去,弄不好就影响士气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此时天上看不到月亮,就连萧冉百看不厌的星空也如一张黑幕一般。

到了下半夜,西风越发的紧了。缩在羊皮睡袋里已经睡熟的萧冉,突然如做噩梦一般,身子一震,便惊醒了。

醒来后,萧冉觉得额头发凉,便伸手抹了一把,竟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水。他瞪大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四周,只见黑幕笼罩,耳边也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句天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话来。

这么想着,萧冉心里也无端的紧张起来。

“李叔,你醒醒。”萧冉拍着身旁睡在一只羊皮口袋里的独臂汉子。

羊皮口袋是萧冉的发明,把几张熟过的羊皮剪裁整齐后,缝成口袋,便成了野外行军宿营必不可缺的标配——睡袋。

独臂汉子从睡袋里钻了出来,看到萧冉已经坐了起来,便赶紧问道:“可是听到报警声?”

萧冉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我心慌的很,想是有事情要发生。”

独臂汉子一听,二话不说就爬出睡袋,然后朝他另一边的那只睡袋踢了一脚。

看到睡袋里的人动弹着想往外爬,独臂汉子不等那人钻出来就喊道:“备战,备战!”

被他踢了一脚,还有些迷糊的那名府军,正是杨武。听到备战二字,他就像是触电一般,爬起来就踢向他旁边那个睡袋。

可没等踢到,睡袋里的人已经钻了出来。

萧冉看到钻出来的是自己也分不清楚的另一个杨氏兄弟,就在心里想着,果然是孪生兄弟,心有灵犀,不等挨踢就醒了。

平时萧冉为了区分他俩,就让杨武做了掌旗官。可平时用到仪仗的时候不多,而做这样悄悄跟踪的事,就更用不着大张旗鼓了。所以,只要穿上一样的甲胄,这两人到底哪个是文,哪个是武,不叫一声,怕是谁也分不清楚。

杨氏兄弟很快就将那些酣睡着的府军集合在一处。这时候,散在四周站岗的几名府军也回来了。

“可曾看到……”独臂汉子看看四周暗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又改口问道:“可曾听到什么异常?”

“风声甚大,其余不闻。”那几名站岗放哨的府军回道。

这意思就是说,风声贯耳,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唢呐声呢?”独臂汉子又问道。

那几人都摇了摇头。

独臂汉子想到夜晚甚冷,怕这几名府军是捂着耳朵的,就又问道:“放哨时可曾偷懒耍滑?”

那几名府军一听,都向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耳朵说道:“看到此夜无甚光亮,我等便时刻听着,唯恐误了大事。”

独臂汉子听了,便转身对萧冉说道:“小爵爷,想是风太大,没听到什么异常。”

萧冉看着西边,心想自己先前有这感觉的时候,都有事情发生。自己周围没听到什么,定是与自己心里牵挂着的事情有关。

郡主在并州城里,自己留了十多人保护她。还有驿馆里,现在也将保护规格提高到保护上官家眷的标准,想来没什么事情发生。

扎木合虽说伤势很重,可老秀才说已是无碍。给扎木合处理伤情的那刀伤医手段甚好,老秀才有空还想和他切磋一二。

这些都无事,那么,前方驿站里的周继等人……

想到这里,萧冉便说道:“斥候何在?”

那名年长些,叫做张十七郎的斥候出队抱拳说道:“斥候目张十七郎在此。”

萧冉正色说道:“带着你的手下,走在我等前面,装作赶路遭遇大风天的驿卒,去前方那处驿站,看看有无事情发生?”

“是。若有事……”

“点火为号。”

张十七郎因为做事利索,且具有出色的侦察能力,被萧冉任命为自家府军的斥候目。

目者,头目也。

张十七郎带着他的手下,也就是他自己挑选出的两个年纪稍轻一些的府军,骑马朝西边跑去。

黑夜刮风,黑上加黑。常人连分辨方向也难,可张十七郎却能明辨方向,便是天生的本领。

萧冉有好几次都觉得带着张十七郎,就和带着指南针一样。

乌云密布的旷野,无垠荒漠,还有看不到月亮星星的夜晚,萧冉就是靠张十七郎来指引方向。

自己也可以根据河流走向,还有树木草儿生长的方向来辨别方向,可那样需要花费工夫,就不如把张十七郎放在大队前面,告诉他自已想去哪个方向便是。

事实证明,张十七郎便是人形指南针。

自己无端心慌,想是这个大风之夜有事情要发生。

这么想着,萧冉便是快马加鞭,向张十七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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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盗匪的逻辑

周继等人夜宿的这处驿站,与前往镇西关这条路上众多的驿站一样,有一处大大的院子,里面有驿舍、马厩、还有几间仓房。

驿站的院墙是用干打垒的方式做就的,虽然不是很高,却很结实。

因为天旱少雨,这种筑墙方式便在王朝西部地区广泛使用。不过,因为是版筑,就需要大量的生土。可能是觉得从别处运来生土费时费工,那些匠人筑墙时大都是就地取材。

所以。每道这种生土夯就的墙边,就有一道数尺深的壕沟。而这处驿站除了大门处,周边便被一道壕沟包围着。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外人和那些善于攀爬的野兽无法翻越围墙进入驿站中来。

壕沟里,数十名黑衣人身子紧贴在沟壁上,都在静静地等着什么。此时风大,他们躲在这里正好可以避风。

这些黑衣人想必是在这里躲得很久了,领头的那位便不时地站起来,顺着壕沟边沿朝驿站门口处看去。如此看了不知多少次后,他终于看到一个黑影猫腰向这边来了。

黑影到了壕沟边缘后,轻轻一纵便跳进壕沟中。

“苟兄,消息没错,五辆马车,有两辆装的是铜钱,还有三辆装的都是吃食等物。”

“不曾看错?”那位被人称作苟兄的头领问道。

“我挨个摸过,无诈。”那个黑影说道。

“驿站中人怎样?”苟兄又问道。

“倶已安歇,我已将门栓拨开,随时可入。”

可能是这位苟兄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心里反而犯起了嘀咕。他蹲下身子,摸着下巴沉思着,打不定主意干不干这一票。

那黑影看到自家头领有些犹豫,便也蹲下来,对他说道:“今夜风大,这驿站中人和押运货物的士卒睡得正沉,我等可趁机冲进去,斩杀他们后,将货物带走。”

那头领看了看这名身轻如猴,专门做这如军中斥候所做之事的人,慢慢说道:“谭家所送来的消息说,押送货物的是丁家少主,只让我等杀了那人,不让我等劫夺货物,到底是何意?”

那黑影看到头领还在犹豫,便有些心急的说道:“先前让我等杀人劫货,务必要做的干净利落。这次却顾虑重重,好似我等是他的手下,非要听他的一般。”

那头领想想也是,自家做的就是盗匪,干嘛非要听谭家的?难道当年他帮过自己,这人情就要还一辈子吗?

上次帮他杀了丁家长子,还把货物劫走了,弄得丁家从此再也没有向镇西关方向运过一匹布、一缕丝,把这经营了上百年的商道生生放弃了,让谭家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说,还和镇西关的边军勾结,做起了铁锅的生意。

这独家买卖自然获利甚大,听说这谭家自此以后,已是城中的首富。

那谭家获利如此丰厚,何曾想起这些暗地里为他做事的人?每次数百贯铜钱,十几石粮食便将我等打发了,把我等当乞丐对待。

所谓升米恩石米仇,这头领觉得谭家这次出的钱虽然挺多,可不让自己动那些运送的货物,心里就觉得吃亏了。

驿站中杀人,虽说杀的是丁氏少主,可谁能保证那些驿卒和护送的官军就会乖乖地听话,放弃抵抗?

只要自家杀死一名驿卒,或是河西郡的府兵,估计自家今后的日子便不会好过。风险如此之大,不将马车上的钱物带走,如何对得起自家这些把脑袋拴在裤腰上的弟兄。

想毕,这头领便看了看眼前的那个黑影,又回头看看身后那些黑衣人,便打定主意做一票大的,大到自家这些弟兄不后悔跟着自己做盗匪。

马车上有押往镇西关的一千三百贯军饷,这些钱足够弟兄们快活一年的了。只是,劫夺军饷是死罪。可自己带着这些弟兄做的那些事,那件不是死罪。

终归自家与众弟兄都只有一个脑袋,便是做了一百件该杀头的事,也只能砍一次头吧。

打定主意后,这头领便说道:“众位弟兄,这驿站马车上,是运往镇西关的上千贯军饷。若是我等劫了,抓住便是死罪。可若是抓不住,我等便会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说到这里,这头领便听到那些黑衣人发出一片压抑着的兴奋喊声。

盗匪就是这样,他们的想法及其单纯,那就是不管是什么钱,只要能抢过来就是自家的。至于杀头的罪名,那得等到被抓住才作数。

被官府抓住了,自己的脑袋就是别人的。若是抓不住,这颗脑袋便是自家的,想怎么快活便怎么快活。

“头领,这些日子,我等只是在这山中转来转去的,没有做什么像样的买卖,这驿站中的钱,不管是军饷还是什么别的,只要是钱,就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正是、正是,我等什么时候怕过那死罪?我等的脑袋不是还好好的长在自家脖子上吗?”

这头领听了这些黑衣人的话后,便点了点头,对那黑影说道:“你带一半人,把驿站中人制住。若是有不听话的,你可------”

这头领以掌为刀,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那黑影回了句“明白”,便招招手,示意那些黑衣人跟着自己来。

不多时,那黑影便带着十几个人出了壕沟,猫腰来到驿站门口。

这驿站大门的门栓,已经被先前偷偷翻墙进入驿站查看的这个黑影卸了。此时,他双手紧紧抓住门板边缘,慢慢推着那半边大门。

驿站大门门轴有些生涩,平时开启必会吱呀有声,可门板被那黑影用力抓住后,竟然无声的开启了。

半扇大门被无声的打开后,那黑影便带人迅速进入驿站,朝那些驿舍悄悄去了。丁氏少主所住的那间驿舍,他早已查看清楚,现在只要带人冲进去,朝着睡塌上的人砍上一顿乱刀便可。

到了丁氏少主所住的那间屋子外后,那黑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听了听,便朝那些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而另一半盗匪,则在那名头领的带领下,朝着马厩旁停着的那些车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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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夜袭

驿站中夜间本来有值夜的驿卒,可值夜的驿卒看到今夜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且风大寒冷,便躲在别处睡了。

等这些盗匪进到驿站里的时候,本该值夜的驿卒还在梦乡里。那名头领带人向马厩走去的时候,一名盗匪听到墙边堆积的草料堆里发出的鼾声,便朝着草料堆里狠狠刺了一刀------

另一名盗匪带人来到丁氏少主所住的这间屋子外面时,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便想着里面的人定是睡着了,便朝那些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准备破门而入。而他自己带人守在外面,防备听到动静的驿卒和府兵过来。

可就在这时,屋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门一开,这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丁氏少主原本不放心那些马,打算去马厩看看自家的伙计有没有给那些马儿放草料,可一开门却看到屋门口站着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心里顿时一惊。

可心惊归心惊,萧冉给他定下的这个引狼出洞的计策现在算是成功了,丁氏少主瞬间便想起自家兄长,定是被这伙人害了。

于是,不等那些人扑上来,丁氏少主抬手扳动手弩的弩机,只听“砰”的一声,眼前离他最近的那名黑衣人便捂着胸口如麻袋包一样倒下了。

就在那些盗匪一愣的工夫,丁氏少主迅速退回屋内,趁机将屋门闩住。

屋里没有点灯,便是漆黑一片。外面那些人用力撞了几下那扇木门,看到木门没有撞开的意思,便把目光落在那扇窗户上。那扇窗户不过是虚掩着,稍微用力些便会撞破。

不过,虽是这么想,他们也只是看着那扇窗户,却没有人打算破窗而入。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第一个进去的,必死无疑。

盗匪做的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的买卖,他们可能不惧怕被官府抓住砍头,却不想死在别人前面。若是死在别人前面,便是为他人铺了路。也就是说,这次买卖无论得了多少钱,自己也无福消受了。

在这些盗匪的心里,这冲在最前面的,必然是一个傻子。做盗匪就是为了大把分钱、大口吃酒,若是想做的久一些,就要会看事。

有利便上,无利则跑,这就是盗匪的原则。

一帮谁也不想做傻子的盗匪,现在你看我我看你,都想着让别人去打头阵,自家好捡个便宜。看到手下这些盗匪这个样子,那名小头领瞬间火冒三丈。

他指着一名缩在众人后面的盗匪喊道:“吴七,死的是你拜把子的兄弟,你却躲在后面作甚?”

那名叫吴七的盗匪听到小头领喊他,边向后退着边畏畏缩缩的说道:“与他拜把子的也不是我一个-------”

不等他说完,那些盗匪瞬间便怒了。他们不顾喊声可能会惊醒驿站里的其他人,连声大喊着“吃酒时是兄弟,拼命时便不是兄弟了,这等无义之人要之何用?”

那名盗匪一听,知道情况不妙,转身便要跑,却被两名盗匪一左一右夹住了。那名小头领本就心急,现在看到那名盗匪这个样子,便恶狠狠地说道:“将他丢进去,然后你等便越窗而入,杀死那人。”

那些盗匪一听这话,便想着这是一个好办法。把此人丢进去,里面那人见了,定要用手弩射他。那手弩击发后,再上弩箭便要一点工夫,我等就趁此机会,越窗进去。

几名盗匪冲到那名丝毫没有兄弟义气的盗匪面前,有的抬胳膊,有的抬腿,不顾那盗匪呼天喊地的嚎叫,将他抬了起来,作势要把他当做一块石头,丢进窗户里去。

“你若再喊,我等就将你先杀死再丢进去。”那小头领举刀喝道。

可就在此时,旁边那些屋子里已经听到动静的驿卒和府兵都冲了出来。

驿卒和府兵手中的几支火把也烧了起来,火苗虽在风中忽忽闪闪,可也照亮了那些盗匪。

“什么人?竟敢夜袭驿站,难道不怕死吗-------”冲出来的那些人连声喊着。

喊声很大,顿时让那些盗匪一时间有些惊慌。

天下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至少这些盗匪里就有很多怕死的人。

你想啊,那些犯了死罪,怕被官府抓住砍头而做了盗匪的人,就是怕死之人。若是不怕死,以命抵命即可,至少还算是一条汉子。可做了这盗匪,即使再凶恶,也终究还是怕死的小人。

所以,看到比自家这边多了很多的驿卒和府兵围了上来,他们便把那名没义气的盗匪扔在地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跑。

自家是做盗匪,可不是与人拼命的。这盗匪做的就是依仗人多欺负弱小,若是你强我弱,逃跑便是最明智的。

那头领一看驿站里这许多人冲了出来,便顾不得那名盗匪,转身持刀面对着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无奈他身后那些盗匪已经胆寒,只有他自己这般强硬,也是白搭。

不过,这小头领做盗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是从少年时期便做了这杀人劫货的无本买卖,心肠狠毒不说,还极为狡猾。

“若是我等各逃各的,今日定死。若是结成一团,拼死一搏,倒是可以活下去。”说着,这名小头领便手起刀落,将地上那名没义气的盗匪砍了。

那些盗匪一见,顿时心惊,便在心里想着若是不拼死力战,恐怕眼下就要被这小头领杀了。于是,便背靠背围成一团,举刀面对着那些驿站里的人。

看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件杀鸡儆猴的事,就让这些盗匪有了些盗匪的样子,那小头领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我这边先吸引住你们,等我家大头领那边得手后,便会来这边,将你等杀个干干净净。

不过是一群驿卒,加上几十名府兵而已,自家什么时候将你们放在眼里过?

小爷这些年杀过的官兵,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了。

虽说自家这些手下胆小,那是他们与官军厮杀的少了,不知道这官军是纸糊的老虎。

等官军被砍翻几个,剩下的便会跑的比野地里的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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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风声无韵

就在那名小头领暗自得意的时候,他突然在呼呼的风声里听到一声这几日夜夜都听到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高亢嘹亮,不似先前那般抑扬顿挫、或是如诉如泣。此时这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纵是西风呼啸也盖不住这声音。

那小头领一时有些愣怔,想不出这时候吹响这声音却是为何?

先前跟踪这支车队的时候,每到夜晚,这声音都会从这车队里发出来。开始时,自家也曾沉迷其中,好似着魔一般。

此时听到这声音,却是像在示警。不然,这声音怎么会只高不低,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韵律。

难道------

这小头领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些不安。他觉得这时候响起这声音,定然不是给这驿站里的人壮胆的,而是在召唤人马。

若是如此,此间就要速战速决。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盗匪弟兄,心说你等做匪那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纵然想不到,也该知道死里求生吧。

这么想着,这小头领便突然出刀,砍向站的离他最近、握刀的手有些哆嗦的那名府兵------

那名府兵虽然正盯着这名盗匪,可他突然出刀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慌乱之中,府兵手里的刀便胡乱向那把迎面而来的刀挡去------

“砰”的一声,刀刃相碰,瞬间便是火星四溅,一场官兵捉强盗的戏便开演了。

这边一动手,其他的盗匪和那些驿卒府兵便打在一处,整个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兵刃交错的声音。

只是,那高亢的唢呐声却一直没有平息,依然在一声紧似一声的响着。

这边打的乱七八糟,马厩这边那些人却在不慌不忙的做事。

他们听到了唢呐的声音,也听到了那边的喊杀声,可他们还是井然有序的把那些马儿从马厩里牵出来,然后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分别搭在马背上。

驿站中有用于驿卒倒换的五匹驿马,还有丁氏少主带来的六匹挽马。那些挽马现在都做了托运货物的驽马,而那几匹驿马都装上了马鞍,看样子那盗匪头领是要骑着这些马离开这里。

那头领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下做着这些事情,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军饷虽有一千三百贯,那些货物也值上百贯,可都不如这十几匹马值钱。

用作驿马的,都是从群马中挑选出来的良马。而这些用于拉车的挽马,则是北狄所产的矮脚马。此马虽不善于长途奔跑,却极有耐力,用于拉车运货是最好的。

前些日子有人告诉他,这马儿突然价值飞涨,就是用于拉车的挽马竟然也到了一百贯一匹。而且,王朝马政司突然更改马儿等级,由原先的六等变为四等,无形之中便将马儿的价钱抬高了。

这头领心中明白,只有到了战乱时期,这马儿的价钱才会这般飞涨。而且,价钱涨的越高,说明战祸越大。

自家带着这些手下,整日游走于荒郊野岭之间,平日里所见,都是各种兽类。偶尔见到来自于王朝腹地的商人,也都做了自家的刀下之鬼。

可这近来甚是奇怪,竟然多日不见有客商往来,逼得自家只好靠着并州城中谭家过活。只是,谭家的钱和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自己要和这些手下给他做那些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事情。

这西边商道原本是丁家的,自己先前受丁家恩惠,做了盗匪后自然不肯为难丁家。可没想到自打丁家老掌门去世后,自家与手下这些人过的也甚是艰难,被谭家高价诱惑,便做了无情无义之事。

好在那丁家长子不是自家让人杀的。如此,自己便会安心些。

杀丁家长子的就是那名小头领。他知道自家大头领与丁家老掌门有些渊源,谭家出钱让他劫取丁家运往镇西关方向的货物,并捎带着把丁家长子杀掉时,他便瞒着大头领,来了个先斩后奏。

那大头领知道此事后,恼归恼,却也没办法。这做下的事可以反悔,死人却不能复活。若是对那小头领不依不饶,说不定自家的脑袋哪天也就没了。

这大头领看到那些驿马已经备好了马鞍,马车上的货物也都牢牢地绑在了那五匹挽马背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又细细把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这想法虽说缺德了点,可也能行。

于是,本该把这边的事情做完后,就带着自己这些盗匪中的精髓去那边杀散那些驿卒府兵,把那位小头领和剩下的盗匪解救出来,然后一起离开这里的盗匪大头领,做了一件看起来丝毫没有江湖道义的事情——他要溜了,只带着手下这些盗匪精髓溜了。

寻一个机会,让那名野心越来越大的小头领自生自灭,这是大头领早就想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小头领极力怂恿自己做这一票生意,竟然会将他自己搭进去。

虽说因此还要搭上十几名弟兄的命,不过,那十几名弟兄算不得自家人,都是整日跟在那小头领后面吃吃喝喝的家伙,到了关键时候,不在背后捅他的刀子就算是仗义的了。

这样的人,就该陪着那小头领一起自生自灭。

大头领正在心事重重的的想事情的时候,一名盗匪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都已妥当,是否让几个弟兄带着这些东西先走,我等去那边杀散那些官军?”

大头领看着自己这名最为重要的心腹,朝他摆摆手,让他把耳朵凑过来。

等那名心腹放低身子,大头领在他耳边说道:“不必去那边找死,我等一起走。”

那心腹一听,猛地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虽是天黑,大头领也看到这名心腹脸上的吃惊模样。

这大头领暗暗笑着,心说若是你听了我下面说的话,你这下巴便要掉了。

“你等跟着我已是数年之久,每日却过的提心吊胆、没羞没躁的,想起来我便时常不忍,就想着为你等寻个前程,也不枉活这一辈子。”

说到这里时,大头领看到那心腹脸上的表情就像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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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贼人想溜

这心腹听了自家头领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后,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帮人做盗匪做的好好的,早就不想前程等事了,怎么自家大头领今晚哪根筋搭错了,想起要为大伙寻个前程了?

莫不是大头领老了,便仁心大发?

可不对啊,这大头领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有了这妇人之仁?

这仁心可是做盗匪的大忌。发了这仁心,以后杀人越货时,便要心软手软,做不成狠事了。

“爷,您这是要隐退吗?”

这心腹想了想,觉得这大头领最近有些不正常,或许是不想再过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想找个地方养老了。

“隐退?”大头领不明白这位心腹怎么会这样想。

看到大头领有些惊诧,那名心腹就说道:“若是不想隐退,怎的突然想起为我等打算?”

大头领瞪了他一眼,心说我哪天不是为你等在做打算?

那边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大头领知道,若不是这大风天,这边这般折腾,早就被人发现了。

大头领不想和他废话了,面色一变,急急地说道:“事不宜迟,你等速速赶了这些马离开。”

那心腹回了一声“是”,眼睛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这边的盗匪带了马匹钱财想溜,那边的小头领正苦苦鏖战。

虽说单打独斗这些驿卒和府兵哪一个也不是这位小头领的对手,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啊!

所谓饿虎也怕群狼,况且这小头领也就是一匹豺犬,既狡猾又贪婪。眼瞅着自己这边又一个手下被驿卒府兵群殴倒地不起,小头领心里有些急了。

说好的那边得手大头领就带那些老匪来这边解围,怎的这么久了,还不见他等过来?心里着急,手中的刀便没了章法。与他对阵的几名府兵看到他手慢了些,便挥刀一起朝他砍去……

这小头领一看势头不妙,身子一沉便矮了下去,接着便是一个驴打滚,从一名府兵脚边滚了出去。在地上滚着的时候,这小头领还没忘了朝一名府兵小腿上砍一刀。

中刀的府兵喊了一声,便歪倒在地上。就在其余几名府兵看到有人中刀惨叫,稍一愣神的时候,这小头领就滚出了包围圈。

然后,他就像从狼嘴里逃出的兔子一样,也顾不上那些手下了,撒腿就向驿站大门跑去……

可还没到大门口,他就听到有马蹄声朝着这边来了。这时候,他又听到身后也传来了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三匹高头大马出现在驿站门口,骑在马上的人已经看见院里那些杀做一团的人。

只见骑在最前面那匹马上的人“刷”的一声抽出腰刀,便与另外两骑将驿站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这时候,小头领想起了那风中的唢呐声。若不是早有约定,什么人会半夜三更来此?

骑在前边那匹马上那人早已看到这小头领,只见他手中刀指向有些懵圈了的小头领,闷声闷气的说道:“你是何人?”

小头领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一身精甲,蒙着脸面的骑军,心里早已是惊讶不已。此时听到这人发问,便指指院内,随口说道:“有盗匪袭击驿站,你等来的正好,速速进去,斩杀那些贼寇。”

他原本想着,这些人进去了,自己就可以跑了。可说完后,他却看到骑在马上的这三个人没有动,依然堵在驿站门口。

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小头领知道后面过来的,就是自家大头领劫夺的马匹财物。

看到那几名骑军还站在那里,这小头领便心生一计,想让那些马儿冲过去,自己趁乱逃走。

可还没等他动手,就听到眼前那人又闷声闷气的说道:“这么说,你是这处的驿卒了?”

那小头领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衣服,再看看那名骑军,心说你是眼瞎吗?可接着他便明白,那人虽是这么问,可马上那人和马下的自己都明白,也就是这样说说而已,做不得真。

虽是天黑,可没有眼瞎,这小头领一身黑衣,这么冷的天犹自一身短打穿着,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干坏事的。

“驿长何在?”马上那人又问道。

小头领转了转眼珠子,心一横便说道:“我便是此处的驿长。”

骑在马上的这人正是萧冉府军中的斥候张十七郎。他看着眼前这位瘦小却反应极快的小头领,心里不由得暗暗想笑。生就的一副鼠样,却冒充驿长,当我是眼瞎啊!

可自家萧爵爷与手下离此还有一段路,自己只能拖延时间,等着他们到来。

院中杀声杂乱,情形不明,自己只带着两名手下,贸然冲进去,便是不智。

好在此处驿站除了门口这处,其余周围都被壕沟所围,想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倒是此贼身后过来的那些马儿,若是受惊冲过来,倒是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斥候十七郎便说道:“有多少盗匪?”

小头领想了想,咬牙说道:“四十有余。”

他说的倒是实话,先前进来的有五十盗匪,可经过一番厮杀,就他眼睁睁的看见的就有三人被府兵砍倒了。现在,已经不足五十个了。

十七郎看了看那边,火把光中,那些人来来往往杀的正欢。从这边看过去,竟然分不清哪些是兵哪些是贼。

若是真如此贼说的那样,盗匪四十有余,这些人不应该急着逃跑啊?

此处驿站不是很大,想必也就是十几人。丁氏少主虽说带了近五十名府兵,可那些府兵的战力,张十七郎实在不敢恭维。可奇怪的是,现在看这阵势,好像是盗匪处在下风,想要逃跑的意思。

自家萧爵爷一路跟在丁氏少主后面,总想着这路上某个险恶之处说不定就是盗匪下手的地方。可没想到,盗匪竟胆大包天,竟敢夜袭驿站。

不过,若是仔细想想,袭击驿站倒也是最好的办法。别看这驿站是官家的,可除了设置武驿的驿站,其余那些没有丝毫的战力。

况且,那些赶路之人进了官家的驿站,心里便觉得安全些,一路绷着的弦也会放松。所以,夜袭驿站,是这帮盗匪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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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射偏了

张十七郎心里有些纳闷,这些盗匪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有优势,怎么还会急着逃跑。莫不是他们只是图财,钱财得手后便溜之大吉?

可萧爵爷明明告诉自己,盗匪若是真的盯上了丁氏少主,首要目标定是丁氏少主的命。至于钱财等物,说不定他们不会要。

因为,这些东西是送往镇西关的军需,若是被盗匪抢了去,官府定然与盗匪不死不休。

可那些马背上驮着的,只看样子就是丁氏少主马车上拉着的那些东西。特别是那匹白马背上,萧爵爷给镇西关韩、高两位将军准备的几只羊皮睡袋,就是自己亲自捆扎好,放在马车上的。

张十七郎纳闷归纳闷,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事情此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这里有一个人离开。

不但人不能离开,就是马儿也不能少了一匹。

张十七郎不知道,若不是那位大头领不想让与自己有些情义的丁家唯一的后代死在这里,此时,这处驿站早已是尸横满院,满门斩杀了。

大头领手下三十余人的盗匪精髓,哪一个不是刀法娴熟,好勇斗狠。别说是驿卒府兵,就是整日操练的边军士卒,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可他们只是将货物搭在马背上,赶着这些马儿想离开这里。

那位大头领站在他们当中,只是看着小头领与那位骑在马上的精甲说话,并没有露头。这位骑军为何来这里,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与那唢呐声有关。看着只是眼前这三人,后面定有大队人马赶向这里。

想到这里,大头领想到了和小头领一样的主意,那就是驱赶这些马匹,硬冲出去。

大头领打定主意后,正待做手势让那名心腹手下动手,就在这时,那名骑马蒙面的精甲突然说道:“你等是想跑吗?”

那小头领一听,心说你废话什么?不跑还留在这里等死吗?

可自己一直在应付眼前这人,没办法回头将自己的主意说与后面的人听,而那边不断传来的惨叫声也让他明白,自己那十几个手下,恐怕这会没剩几个了。

若是那些人被斩杀殆尽,自己这边就会被人前后夹击。

想到这里,这小头领退后一步,故意大声说道:“我等是怕这些马儿落在盗匪手里,故而想将这些马儿带出驿站。”

他说的极大声,好似故意让后面的人听到。

如他所愿,后面那些已经得了大头领指示,准备驱赶马匹冲击驿站门口的盗匪,顿时做好了准备,就等大头领一声令下,便让这些马冲向那位骑军。

如此,或许趁乱才能离开。

张十七郎岂会不知那些马儿冲过来,自己这边定然挡不住。于是,他扫了一眼身后那名府军,看到他已经燃起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故意举的高高的,便暗自说道,但愿萧爵爷可以看到这火光。

先前分手时,约定举火为号,只是西风正烈,夜间看不远,不知道萧爵爷等人能不能看到这星点火光。转头时,十七郎看到驿站那扇用厚木坂做的大门。

于是,他伸手暗自指指那扇大门。身后那个举着火把的府军见了,便跳下马来,走到那扇木门旁边,将火把凑了过去……

不一会,木门便烧着了。初时只是一些火苗,没多时便在猎猎风中燃起一团噼里啪啦的大伙。

此时,张十七郎已经退后数步,与那两名府军都解下连发弩,就等着里面那些人驱马冲出来。

盗匪中的那大小头领此时都有些懵圈,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了起来,却无法阻止。他们都知道,自己这样冲过去,对那些精甲没有丝毫杀伤力。

大火烧着后,那些驿马和托着财物的挽马都惊恐的嘶鸣着,四蹄也在不安的在土地上踩踏着。现在再想驱赶它们冲击驿站大门,已经没有可能了。

就在盗匪犹豫着的时候,另一扇大门也着了起来……

那大头领眼见一时走不了了,就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对着那些手下说道:“想是今日折了,带不走这些钱物了。我等只要冲出去,留得青山在,自有爷们的去处。”

说着,他猛地朝前面那匹马屁股上捅了一刀。

那马儿顿时惊了,嘶鸣着朝前跑去。它这一跑,另外那些见了大火便惊恐不安的马儿也可开始跟着乱跑。

一时间,驿站中人喊马嘶,盖过了先前的厮杀声。

那匹受惊的马儿原本是朝着正前方,也就是驿站大门口的方向冲的,可到了院门口近处,看到熊熊燃起,在风中火星四溅的那两处大火,特别是听见木头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后,它便来了一个急转弯,向驿站院里冲去。

跟在这匹马后面的那些马儿也纷纷掉头,四下里散开了。

马儿跑了,原本夹杂在马群中的盗匪便露了出来。此时,他们已顾不得前面堵门的是身披精甲的府军了,只想着赶紧逃走,不要被院中的驿卒和府兵从后面杀过来,和对面那三个家伙一起,将自家围住。

于是,一些盗匪选择了翻越院墙,还有一些则向院门冲来。

张十七郎见了,觉得冲过来这些倒也无虑,倒是那些翻越院墙的,说不定会逃了。

院墙有数尺高,壕沟则浅一些,两两相加已达十几尺以上。若要方法得当,跳下去必然不会死。这些盗匪平日爬墙越屋都有两下子,这里虽说高一些,他们一急之下也会冒险一跳。

果然,张十七郎将一名暴露在火光中的盗匪射死后,看到有盗匪已经上到墙头上,正准备向下跳。张十七郎便想用弩箭封住那里,可耳边风声呜呜,距离也稍微远些,他便知道,此时发出弩箭必然白费。

大风会让弩箭偏向。

虽是这么想,张十七郎还是把弩机偏了偏,试探着发出了一箭。

墙头上那名正在犹豫着跳不跳的盗匪好似不知道有弩箭飞来,依然还在那里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到那盗匪这个样子,张十七郎知道这一箭射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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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斥候十七郎

看到弩箭失准,张十七郎扭头对着那两名手下喊道:“你等一边一个,见了跃上墙头的,即刻射杀!”

那两人得令后,便调转马头,分别向两边去了。至于正北方向,这驿站搭了一座马厩,上面铺的是麦草,上去后人站不稳,没法上到墙头上去。

几名原想着从门口处冲出去的盗匪,看到那名隐在火堆后面的精甲一击即中,将一名盗匪射死了,便觉得那人箭法了得,甚是可怕,就纷纷朝后退去。

张十七郎见了,就觉得即使萧爵爷来的晚一些也不要紧,只凭自己带着那两人也能堵住这些盗匪。

可他却没看到,那名先前与他对话的盗匪小头领,此时正躲在一侧,将一张短弓拉成了满月……

这小头领甚是狡猾,他知道自己这张便于携带的短弓发出的箭,穿不透那人的精甲,所以,他将箭矢指向张十七郎骑的那匹宛地良马。

风声将弓弦声隐去,一支羽箭便悄然飞向张十七郎的战马------

“噗”的一声,羽箭便插在那匹战马的脖颈上。那匹战马突然中箭,猛然抬起前蹄嘶鸣着。

坐在马上的张十七郎险些掉落马下。不等他勒紧马缰,那匹马已经落下前蹄,又在远处站的稳稳的了。

只是,那匹马的脑袋忽上忽下,好似忍着剧痛一般。

张十七郎看到马脖子上插着的那支羽箭,忍了忍心,没有将它拨出来。他怕把羽箭拨出来,这马儿就更疼了。

张十七郎摸了摸马脖子后,竟感到那里有什么在跳动一般,便想着这定是马儿受痛在忍着。

马儿可忍,十七郎不可忍。已是气急了的张十七郎端起连发弩,连连扳动扳机,一口气将箭槽里的弩箭都发了出去。

几名想趁着战马中箭冲过来的盗匪接连中箭,没跑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躲在一侧的小头领见了,赶紧转身向院墙处跑去。

张十七郎已是大怒,顾不得先前想的自己只要堵住门口,不让这里的一人一马离开便可,而是翻身下马,拎着腰刀向驿站里走来。

于是,那些盯着这里,随时想找到空子跑出去的盗匪,便看见一个身披甲胄、持刀穿过火堆向他们走来的人。

那匹中箭的战马,已是张十七郎的第二匹马。他早先骑得那匹,在快要进入王朝领地时,中了胡人的乱箭,犹自带着自己跑回去后才倒地不起。

想起这些,张十七郎便觉得自己这条命是那匹马儿给的。自此以后,张十七郎便对马儿甚是爱护,把它当自家兄弟一般对待。

这匹被盗匪小头领射了一箭的战马,是张十七郎的第二匹马。现在又被人射了一箭,张十七郎便觉得,这人要用命来偿还这一箭之仇了。

火势熊熊,照亮了一身精甲的张十七郎。甲胄暗光隐现,腰刀熠熠生辉,一员猛将便出现在这处驿站中。

“放暗箭的小贼出来!”想是觉得蒙着脸面喊声便不够响,张十七郎扯下面罩喊道。

跑到墙根下,正准备跃上墙头的小头领听到喊声,便下意识的扭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就看到那尊大神正持刀朝他走来。

这院中也不是我一个盗匪,你怎么就断定是我放的暗箭?小头领暗自嘀咕着。

来不及多想,小头领扭头就想上墙。可身子一动,腰间挂着的那张短弓便碰了他一下。

娘的,原来是自己把自己暴露了。小头领一边扯下那张短弓一边想着。

张十七郎看到那张挂在小头领腰间的短弓,知道定是此人发的暗箭。于是,他便认准了这位长着一副鼠样,却极为机灵的盗匪。

那小头领觉得不等自己跃上墙头,这尊大神就能走到自己面前给自己一刀。于是,他扯下短弓后,便抽出一支羽箭,慌乱地将羽箭搭在弓弦上,着急忙慌的对准了越来越近的张十七郎。

张十七郎瞅瞅那张弓,再看看手有些哆嗦的这名盗匪,便冷冷地说道:“伏身,受死!”

小头领愣了一下,心说你哪来的这般自信,说让我趴下我就趴下,说让我受死我便受死,难道我手里的弓箭是玩具吗?

这么想着,他手中的弓已张开,随之便是“砰”的一声,一支羽箭便朝张十七郎飞去------

两人相距很近,羽箭瞬间便既,只听见“啪”的一声,那羽箭便射在张十七郎胸口处。

看到张十七郎没有躲箭,这小头领心里还高兴着呢。后来,听到那支羽箭碰到张十七郎身上,只是发出一声脆响,他便有些惊讶。

直到看到那支羽箭掉在地上,而张十七郎好似无事人一般继续向他走来,这小头领瞬间便觉得,自己的大限到了。

原想着离得远了,自己的箭便无法穿透这大神的甲胄,可没想到,仅仅只是几步路的距离,自家的羽箭依然无法穿透这人的精甲。

惊慌之下,这小头领突然朝前一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大爷饶命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响了起来。

“伏身,受死!”喊声凌厉,闻之胆寒。

听到这摄人心魄的喊声,小头领顿时胆子都被吓破了。他先是一怔,顿时便想跳起来。伏身受死,自己已是伏身,那接下来------便是受死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人手中的腰刀在空中划了半圆,然后,一道寒光便飞向自己。

就听见“咔嚓”一声,这小头领的脑袋便滚落在地上。

张十七郎抹了一把喷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然后转身看着那些愣愣的看向这边的盗匪,凛然喊道:“跪地者免死!”

话音刚落,就看见几名盗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而远处墙头上,那名犹豫了许久,想跳又不敢跳的盗匪也“哎呀”一声,捂着中箭的胸口摔落在院墙这边。

这时候,又有几名盗匪跪倒在地上。

斥候张十七郎,二十岁从军。因为聪明伶俐,眼力极好,被萧大将军从数千人当中挑选出来做了斥候。

萧大将军鬼谷一战,故意没有派出斥候,张十七郎便捡了一条命。镇西关城破之时,张十七郎受伤被俘,直到萧冉将他带回东土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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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绕口令

萧冉在睡梦中醒来后,因突然感到心中不安,便派张十七郎带着两名手下先行去了丁氏少主留宿的那处驿站。随后,他也带着府兵出发了。

原本想着跟在张十七郎后面,与他保持片刻即达的距离,可萧冉上路后没多久,萧冉竟发现自己带着这些手下迷路了。

天黑风大,无法辨明方向,寻常分辨方向的方法,比如观星望月,此时都已无用。萧冉便想着今夜刮的是西风,那处驿站又是在西边,心里就想着只要迎着风走,自然就可以找到那处驿站。

可走了一会,萧冉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下马看看路面,只见此时自己所处的位置哪里还是官道,早就不知道偏了多远了。

等到寻到官道,害怕再次迷路,也不敢策马疾驶了,只是派人牵马走在前面带路,萧冉等人跟在后面。直到看到前面燃起的火光,萧冉才下令快速赶过去。

到了驿站门外时,里面发出的喊杀声可闻,而张十七郎那句“跪地者免死”的吼声也随风传来。

萧冉命几名府军封住驿站大门,然后便要带人冲进去。哪曾想独臂汉子却一马当先,率先冲过那两处火堆,进入驿站中去了。

看到独臂汉子的身影消失在火堆那边后,萧冉一夹马肚,也向驿站里冲去------

那些府军一见萧冉要进到驿站中的去,瞬间打马上前,在萧冉两侧形成护卫之势。就这样,萧冉在两队府军的护卫下,策马走进这处闹哄哄的院子里。

进来后,萧冉第一眼便看到独臂汉子正将一位黑衣人砍到在地上。

“竖子竟敢挡我!”独臂汉子砍倒那人后喊道。

萧冉瞥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落在那位持刀挺立,面前跪着七八个黑衣人的张十七郎身上。

张十七郎见到萧冉进来,将腰刀垂下,双手抱拳喊道:“斥候张十七郎见过萧爵爷!”

萧冉点点头,便又看向已经聚在一处的那堆黑衣人身上。只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与那些跪在地上的是一伙的。

“你等还不降吗?”萧冉问道。

那些人听到萧冉这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后,都看向一位身材魁梧的持刀人。那人看到进来的这些披甲骑军,,心里便想着果然不只是看到的那三个,说不定外面还有没进来的。幸亏自己没有让人趁那汉子斩杀小头领的时候冲出去,说不定,这些披甲人就等在外面等着呢。

想到这里,这名大头领说道:“杀死丁氏长子那人已经死了,与我等不相干。”

“你已经知道这是个圈套了?”萧冉有些失望的问道。

“来此之前,左眼皮跳的厉害,便犹豫着做不做。”大头领倒也爽直,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你可知道丁氏少主押运的货物是送往镇西关的军饷?”萧冉又问道。

“知道,谭家送信的人说了。不过,那人告诉我,只要丁氏少主的命,不要动那些货物。”大头领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逃不走了,干脆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谭家供了出来。

萧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是军饷还要劫夺,那就是死罪。”

大头领将手里的刀一丢,抱拳说道:“只我一人受死便可,还请爵爷放过这些人。”

萧冉正待说话,就看见一群府兵和驿卒跑了过来。这些府兵和驿卒好不容易才把小头领抛弃的那十几名盗匪制服,看到这边的火光和几十名骑马的府军,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还是周继告诉他们,是萧爵爷带人来了。

五十名府兵加上十几名驿卒,对阵十几名盗匪竟然这样费事,这恐怕是萧冉没有想到的。若不是张十七郎带着两名手下赶来,那些军饷和物品马匹早已被大头领带走了。

“萧爵爷,那边的盗匪倶已斩杀,丁氏少主也无恙。”周继过来后抱拳说道。

“他人在哪里?”萧冉在人堆中没看到丁氏少主便问道。

周继正待回话,就听有人喊道:“萧爵爷,我在这里。”

抬眼看去,只见丁氏少主从那边一步步走来。

萧冉看到苦主也来了,与凶手一伙的人也在这里,便想着先前答应丁氏少主为他找到失踪的兄长,和拿回西部商道一事,今日都可以完成了。

不过,刚才这盗匪头领说,杀死丁氏长子的那人已经死了,想必丁氏长子也早已罹难。

“丁掌柜,此人知道你兄长的下落。”说着,萧冉指指那位大头领。

丁氏少主转身看着大头领,手中的手弩也在微微抖动。

“你兄长是被刚才那披甲人杀死那人所害,元凶却是谭家掌门。”那大头领说道。

丁氏少主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上。虽说兄长早已失踪多时,可今夜确定他被害后,丁氏少主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你、你等为何要害我兄长。”丁氏少主咬牙喊道。

“非我等所害,只是一人所为,我也是事后才知,元凶是谭家掌门。况且,丁家与我有恩,我怎会害他?”大头领说道。

“我丁家怎会施恩于一个盗匪?”丁氏少主发怒道。

“是丁老掌门,只是那时我还不曾做匪。”大头领面有愧色的说道。

“谭家掌门为何要让你等害我兄长。”丁氏少主终于缓了过来,知道该问什么了。

“争夺西部商道。杀死你兄长那人告诉我,丁氏霸占西部商道,却是该得的钱不得,枉费这条商道罢了。”大头领想到自己手下那名小头领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副贪婪的样子。

大头领说的这些话,萧冉也听的明明白白的。他原以为丁氏少主听了这话后,会问这大头领什么是该得的钱不得,哪曾想丁氏少主却如泄气的皮球一样,顿时软了下来。

看到丁氏少主只是呆呆的样子,萧冉忍不住问道:“丁掌柜,这该得的钱是什么钱?”

丁氏少主慢慢转过身来,一脸呆痴的看着萧冉,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这该得的钱,却是最不该得的。”

萧冉一听,心说你这是在玩绕口令啊?什么是该得的钱却是最不该得的,你倒是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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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水深勿近

被丁氏少主的绕口令弄得有些着急的萧冉,看着火把光下那张俊朗的脸,心说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了吗?

可想到这人刚刚得知自家兄长的死讯,心里肯定还在难受着,萧冉便不再催他了。

“你,把凶手告诉你的话说明白了。”萧冉指着大头领喊道。

“爵爷见谅,那人告诉我已将丁氏长子杀死后,我心内悲痛不已,便没有多问。”大头领昂首说道。

你一个做了盗匪的人,还知道悲痛,是不是还有一丝良知未泯啊?萧冉想到了孙将军,自己逼他自尽时,他也如良心发现一般,说出的话也有了人情味。

好吧,我就当你还有半点人味,最后再拯救你一下。

想到这里,萧冉便对大头领说道“既然丁家有恩于你,你不肯做戕害丁家之事,可那凶手毕竟是你手下之人,杀了丁家的人,便是不给你面子,也是你约束不严,作为一名强盗头,你是失败的。”

那大头领嘴角抽搐了几下,心说那跟着自己,可压根就不听自己的。若不是自己有些事依仗他,自己早就让人从背后捅他的黑刀子了。

“爵爷说的是,任何罪名只我一人担着,求爵爷放过我这些手下。”说着,大头领慢慢跪了下来。

“你的罪名,自有府衙审理。现在,我命令你,让你的手下跪下,受缚!”突然,萧冉厉声喝道。

“跪下,受缚!”

那些府军也连声喊着。

当啷几声后,数把腰刀丢在了地上,那些盗匪看到自家头领都怂了,心里也没了斗气,便丢了兵器,纷纷跪倒在地上。

那些等在周围的府兵和驿卒立即冲了过去,没多时便将那些盗匪捆了起来。

周继拿着一根麻绳,走到那名大头领身后,正要将他也绑起来的时候,萧冉突然伸手摆了摆,示意周继先不要绑他。

“看你还有些义气,我就不让人绑你了。不过,到了府衙以后,你要把谭家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审案的官员。”

大头领抱拳俯首,说道“这个自然。”

萧冉没有理他,抬眼看着这处驿站,只见那边丢在地上的火把还在烧着,照亮了几个被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而那些马儿都聚在暗处,不时地嘶鸣几声,似乎在告诉人们它们在这里。

西风呼啸,天色依然昏暗。萧冉想着天亮后车队还要出发,就看了还在愣着的丁氏少主一眼。

“兄弟,该醒醒了。”萧冉说道。

“哦、萧爵爷。”丁氏少主如梦中醒来一般。

“说说吧,你家那钱是怎么回事?”萧冉伏身在马背上,笑嘻嘻的问道。

丁氏少主抬眼看着他,又看看那些已经散开,帮着那些驿卒和府兵做事的府军,便低声说道“萧爵爷,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萧冉猛一抬头,心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看到萧冉有些生气的样子,丁氏少主抬手一礼,然后转身便要走。

“那钱总不会和胡人有关吧?”萧冉突然说道。

丁氏少主停住脚步,却也没有回头看萧冉。

“盐、铁,你丁家做的是哪样啊?”萧冉又说道。

丁氏少主转过身来,像不认识他一般,有些愣怔的看着萧冉。

“西部商道,获利最大的便是盐铁两样货物。其中,铁获利最丰,盐次之。不过,有时候也会倒过来,盐获利最大,铁则次之。我说的对不对啊,丁掌柜?”

萧冉已在并州城呆了多时,每日闲着的时候,就会与老秀才说些闲话。这西部商道盐铁获利之事,就是老秀才告诉萧冉的。

听萧冉这么说,丁氏少主便明白,这西部商道的秘密,想必萧爵爷已经得知一二了。可他只知道这西部商道主营的是盐铁生意,可他却不知道如何获利。

不要以为有了运送盐铁的公文就可在里面得利,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正常情况下,在西部商道贩运货物,以铁器获利最丰,而在王朝其它地方获利更为丰厚、超过铁器的盐,在这里反而利钱菲薄。

可西部商道的生意自打开通以来便不正常。自家多年经营,为的就是想让这里的生意和王朝其它地方一样,不要出现什么反常之举。

为此,自家先祖没少把命搭进去。直到到了自己父辈,这西部商道的生意才进入正轨,变得和王朝其它地界一样,该获利丰厚的自然丰厚,该获利菲薄的自然菲薄。

由此,自家才可心安,夜里也不怕有人敲门。

可世事难料,这正常的生意做了没多少年,就有人又在觊觎自家,想着做那些味了良心的事了。

谭家,还有那位贵人,他们作为王朝子民和贵胄,做的却是祸国殃民之事。

当初自己若不是婉拒那位大人物的诱惑,拒绝了他的要求,自家兄长怎么会被谭家勾结盗匪害了?

所谓该得的钱,却是最不该得的,那是因为那钱是黑心钱,每一枚铜钱上都带着血啊!

看来这萧爵爷已经知道西部商道这趟浑水的秘密,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和王朝其他贵胄一样,也想在里面插一脚?

这条河的河水深浅不知,甚为浑浊,萧爵爷,我还是奉劝你洁身自好,远离祸水,好好去永安城面圣吧。

想到这里,丁氏少主对着萧冉惨然一笑,说道“既然萧爵爷知道了,就不要多问了。”接着,他又说道“多问无益,徒增烦恼。”

萧冉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急,心说自己只是把老秀才听来的那些闲话,结合你那绕口令,诈了你一下,你便做出如此样子,说什么多问无益,徒增烦恼的话,我看你是被谭家欺负惯了,不想给你哥哥报仇了。

想到这里,萧冉对着转身又要离去的丁氏少主喊道“我敢保证,那强盗头子只要在并州府衙的大堂上说出谭氏掌门勾结盗匪杀死你兄长一事,梁州牧便会以彻查此事为由,把刚刚还给你丁家的西部商道经营盐铁的公文再收回来。”

“到那时,你就该求着我听你那些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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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西部商道

萧冉说的这些软硬兼施的话,丁氏少主听了后,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他知道萧冉说的不错,自己能拿回西部商道是萧冉和梁州牧私下里做的交易。

既然是交易,这做交易的人反悔便是上下嘴唇碰一碰的事。况且,那梁州牧本身就是一只老狐狸,说的做的都做不得真。

丁氏少主转过头,看到萧冉端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那些府军在收拾残局。他想了想,心说这并州的那些官,除了这新上任的萧爵爷,自己还真不敢相信谁。

没办法,被那些人压榨惯了,碰上萧爵爷这个唯一没有管他要过钱的官,他还不太适应。

“我若是告诉你,这并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早已烂透了,你会相信吗?”丁氏少主看着萧冉说道。

“相信。”萧冉看也没看他随口说道。

“既然你相信,何必再问我那些烂事。”说完,丁氏少主转身便走了。

丁氏少主突然觉得,这萧冉既然是一个好一点的官,自己就更不能害他了。

萧冉不知道丁氏少主为何这样,只好转过脸来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南诏王起兵造反之前,在并州买马筹钱,这并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不给予他便利。你当我是瞎子聋子,看不到也听不到吗?并州赋税,所依仗的就是西部商道,你家经营西部商道多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丁氏少主没有听到这些话,若是听到了,想必也不会把西部商道的秘密告诉萧冉。一个过路的爵爷,早晚都要走,何必为这些事操心烦恼。

西部商道上往来最多的就是盐铁生意。王朝盐铁虽为官营,可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却要仰仗像丁氏少主这样的商人。

因为,只有为了追求最大利润的商人,才会开拓各处市场,把那些盐铁运到能获取最大利润的地方。

不管那些地方是王朝的边边角角,还是城墙之外的胡地,只要能获利,这些商人就会千方百计的把货物运过去。

而王朝的官吏却不会这样做,也没有这样的魄力。他们只要握住手中的大印,财源便会滚滚而来。

西部商道的铁器,在西胡最为值钱,先前有边贸时,每年获利都颇为可观。可食盐一项,在王朝其它地方一只都是最为获利的物品,只有到了并州,却成了滞销货。

原因就是,西胡有盐湖,所产青盐质地优良,要比从王朝腹地运来的官盐好许多。

青盐虽好,要想运进王朝地界却是难上加难。可只要能运进来,那利润便十分惊人。要不然,那位李校尉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一次便让梁州牧拿出三十万贯钱购买战马。

只是,王朝与西胡来了个三不政策以后,铁器早已无利可求。而青盐一项的获利也大不如前,并州府库倾尽所有,也没有拿出三十万贯,到最后,还是梁州牧舔着老脸,从那些大户手里凑齐了李校尉需要的钱。

这些事情,你萧爵爷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此去永安城是去面圣的,当你见了当今圣上,将这些事说了后,这并州的一碗死水便会掀起波澜,原先的平衡就会打破。并州百姓今后的日子,势必难上加难。

并州土地贫瘠,所产不足以应付百姓所需。若要这里的人们不成为流民,这青盐的买卖就要做下去。

谭家所做之事,与丁家所做之事不同之处在于,谭家为一己之私,丁家却是为了并州百姓。

而西部商道,便是便是公与私之争。是肥了谭家和那些官吏,还是让并州百姓得以生存,便是西部商道最大的秘密。

至于盐铁贩卖,是从东到西,还是从西到东,表面看是秘密,实则只是经营之道,算不得真正的秘密。

你萧爵爷想知道的只是这表面的秘密罢了。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西部商道在谁的手里,经营此商道是为何。

丁氏少主原想将西部商道的秘密说与萧冉听,可他想到若是告诉萧冉,这并州的百姓今后的日子便要难过了。于是,他便想着只要商道在自己手中,其它的便不重要。

而那位有几分聪明的萧爵爷,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好好的做你的王朝贵胄就好,这并州的水太深,你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

至于那个强盗头子,能不能到了并州府衙还是两说。他的人能害我的兄长,我便能以泄私恨为由,让他活不过今晚。

再说,这强盗头子即使到了并州府衙,那谭家也不会倒霉,自家兄长也是白死。这并州城里,谁不知道谭家与府衙里的人关系错综复杂,凡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先前拍卖一事,你萧爵爷把谭家算计了。可你就没有想到,这是梁州牧等人看到并州军无军饷不开拔,他们自己没了办法,就让你这个新晋钱粮使去做这得罪人的事吗?

现在,并州军已经出发,下一步他们就该算计你了。这强盗头子去了并州府衙,说不定倒霉的就是你萧爵爷和我,而不是谭家。

别忘了,你萧爵爷让边军去并州府衙前讨要军饷一事,是瞒不过那只老狐狸的。还有,温店主一事。虽说温店主那处车马店是一家黑店,梁州牧未必知道。

可温店主与钱粮库一起做的兑换生意,若没有梁州牧首肯,就凭温店主怎会掺和进这坐地分钱的生意。

再有就是,你用那张兑换文书从河西郡换走的那笔钱,梁州牧原先是打算作为并州军开拔的军饷的。

老狐狸算计了无数个夜晚的那笔钱,被你和郑郡守玩了个花招便弄走了,那老狐狸没有了指望,便被你牵着鼻子做事,他哪里会心甘情愿,如此听你摆布,与你算总账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这里,丁氏少主摸了摸腰间萧冉让他带在身边防身的那支手弩。

此间事此间了,不可闹到并州府衙去,让那只老狐狸得了机会,耍点手段,让这强盗头子乱说一气,把你萧爵爷和丁家牵扯进那些说不清楚的事情里去。

最后,再趁机将商道交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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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天道

萧冉不知道丁氏少主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此间乱哄哄的,也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便在心里想着自己护送丁氏少主的车队西行一段路,在路上再与他好好谈一谈。

不谈一谈不行啊!若是那位想见一见自己的当今圣上知道南诏王那支几日便奔袭数百里的骑军,所骑战马是从自己手里买去的,自己到了永安城便是找死。

那位圣上可不会管当初自己卖马时是怎么回事,若是南诏王把他打疼了,就会找个理由拿自己出气。

自己不过是一位沾了自家老爹的光,混了个男爵的官二代罢了。在这王朝庙堂之上无根无底,那位要是想捏死自己,估计连一个帮着讲情的人也没有。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反过来,这朝中无人,这官便做的险恶无比,提心吊胆的。

若是自己把那位冒充李校尉的南诏王的老底扒出来,把他是如何勾结內侍,又是如何让并州官员帮他筹钱买马的事情都搞清楚,自己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自己帮并州军筹集军饷,让他们按时开拔,也是为了让他们早日到达永安城投入战场,不至于那位圣上因为勤王之师来的太晚,被南诏王打疼了。

没有被打疼,说不定那位圣上便不至于恨自己。到时,卖马一事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卖马的虽是自己,可若不是梁州牧为你筹集钱财,我也不会把马卖给你。

我有马,你没钱,这买卖便不会成。

这买卖能成,就是因为梁州牧为那人筹集到了买马的钱,要怪就怪那位梁州牧。

虽说梁州牧被军饷一事逼得给自己透漏了那些私密事,可那是在并无第三人在场的密室里说的,而那封信也被他当着自己的面毁掉了,自己只是空口说白话,最后那位圣上到底听谁的还两说着。

梁州牧当着自己的面烧了那封信,就是在暗示自己,他说的那些话,在这密室里他承认,出了密室他便不认了。

如此狡猾的老狐狸,怎么就被那位黄门寺寺监刘邕套住了?难道一个吏部尚书的诱惑就这么大吗?

正想着呢,就听到押着强盗头子的那些府军突然惊呼起来------

萧冉一看,只见几名府军已经将丁氏少主牢牢地摁在地上,而那位强盗头子双手相叠捂着一只眼睛,正在跳来跳去的------

不等萧冉打马过去,就看见周继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指着那边说道:“爵爷,丁氏少主为了给他兄长报仇,用手弩射了那人一箭。”

说着,周继双手呈上一个物件,正是萧冉给丁氏少主的那支手弩。

萧冉接过手弩后,有些生气的说道:“可是射中那人的眼睛了?”

周继连忙回道:“左边眼睛,弩箭还没拔出,那人却没叫喊一声。”

萧冉抖了一下马缰,追风便朝着那边去了。到了跟前后,先是看了看那个强盗头子,只见他双手紧紧捂着眼睛,指缝间有鲜血流了出来。而那支七寸短箭,还插在他的眼中。

“去问问那些驿卒,此间可有医者。”萧冉估计这人的眼睛算是保不住了。

周继正待跑去问那些驿卒,就听见那人突然说道:“此间数十里内无人,更没有医者了。”

萧冉也想到这里定然是荒无人烟之地,不然,这些盗匪也不敢夜袭驿站,选在此处打劫。

“你的眼------”看着那支弩箭,萧冉心里便明白,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那个自己穿越前医疗水平较高的地方,眼睛受此重创,也废了。

“无妨,我自家处理。”那人咬牙说道。

萧冉正待问他如何处理,就见这人突然把那支弩箭从眼眶里拔了出来------

萧冉打过仗,与人厮杀过,也砍死过人,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顿时一惊。

看到那人将弩箭拔出后,便甩手扔了出去,萧冉才没有喊出声来。若是此人跟那些猛人一样,把自家眼球生嚼了,估计萧冉就要叫出来了。

那人捂着眼部,一任鲜血横流,没一会就摇摇晃晃的,似乎已经坚持不住的样子。

“止血、包扎、麻沸散。”萧冉突然跟想起来什么似得喊着。

一名府军赶紧向一旁的战马跑去。到了战马旁边后,他匆匆从马鞍后面扯下一只袋子,然后便跑了回来。

招呼两名府军将那人的双手拉开后,那名府军从袋子里掏出一只葫芦,用嘴咬开塞子后,便把老秀才配制的伤药朝着那只血窟窿里倒去------

然后,便是包扎和灌药-------

麻沸散灌进那人的嘴里后,那人没一会便昏了过去。

“没灌多吧?多了会死人的。”萧冉有些担心的说道。

“只一口,不会死人。”那名府军一边回话,一边把那人的脑袋摆正。

直到此时,萧冉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然后便转头看着被两名府军摁在地上的丁氏少主。

“这手弩我是让你防身的,怎么却做了杀人的凶器?”萧冉有些不悦的说道。

“此人手下害了我的兄长,唯有杀了他,我才会心安。”

丁氏少主半边脸贴在地上,说出的话便有些含糊不清。

萧冉摇摇头,心说你哪里是为了你家兄长啊,而是不想让这人被押解到并州罢了。

要说心安倒也不错,此人死了,一场风波便可平息,只是心安的不仅仅只是你一人。

萧冉挥挥手,示意把他放松些。然后,便伏在马背上,平心静气的问道:“不想再纠缠此事了?”

丁氏少主硬抬着脑袋,斜眼看着萧冉说道:“与并州百姓之事无益之事,纠缠作甚?”

萧冉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谭家或许便可逍遥法外。”

哪曾想,一脸泥土的丁氏少主却笑着说道:“谭家的报应,只在早些晚些罢了。时辰一到,连本带利,都要还了出来。”

“哦,这么说丁掌柜是相信天道了?”萧冉也微笑着问道。

“天道有常,却也无常,不为我存,却为我亡。萧爵爷,此话的意思,你家先生可曾教过你吗?”

丁氏少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悲喜不显,如得道高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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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麻沸散的正确用法

萧冉看着他那张明明很俊朗,却故作高深老成的脸,真的想跳下马去,朝着那里狠狠踢上一脚。

你给我讲天道,那你知不知道天道酬勤、商道酬信、学道酬苦、业道酬精、人道酬诚?若是不知道,我今日便教教你。

“我家先生学业精深,无奈我不算是个好学生,所学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可即使只学了这点皮毛,我也知道天道酬勤的道理。我觉得有些事情吧,你只要努力去做就好,不要过于计较结果。这可能就是你所说的有常无常。

至于天道为你而存亡,那只是你自家这样认为的,这存与亡,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事,简单的很。你想多了,也想复杂了。”

不等丁氏少主说话,萧冉接着又说道:“过于纠结此事,容易抑郁。”

丁氏少主听了萧冉的话后,先是愣怔着,随后便把头埋下去,像是在闻着泥土的气味。

自家琢磨出的道理,怎么到了他嘴里竟是这般的简单?丁氏少主真的有些抑郁了。

萧冉不想再理他,就转脸看着那位猛人强盗头子,心说此人虽然为匪,却和孙将军那等人不一样,还是有些义气的。

这么想着,萧冉便觉得丁氏少主想的或许也对,把此人送到并州府衙,未必是好事。

杀死丁家长子的那人,已经被十七郎杀死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元凶是谭家掌门,将此人送到官府,不过是当做证人。

可要是谭氏掌门咬牙不认,只凭此人一人之言,还真的不好说结果是怎样。若是真的牵扯出别的事情,这并州城里说不定又要刮起狂风来。

再说,自己只是临时做这个钱粮使,有些事还是不要悬的太深为好。

不过,这个强盗头子说不定自己可以用上。

“等他醒来后,带他来见我。”萧冉对那名给强盗头子治伤的府军说道。

那府军抱拳回了句是,便看着萧冉打马离开了。

丁氏少主把脸贴在冰凉的地上,眼角处流出两行热泪。当初萧冉去找他运作拍卖车马店一事时,说的话是“独善其身不为善,广施善事也不过是求个心安,这天下真正的善事,却是每个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这话当时他不懂,现在他也不懂。可他当时觉得这萧爵爷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现在他则觉得这萧爵爷心里所想和他所做的,都那么不可琢磨。

不过,丁氏少主愿意唯萧冉马首是瞻,也愿意被他鞍前马后的驱使。不是因为萧冉是爵爷,而是因为萧冉说为他拿回西部商道就把商道拿回来了,说为他找到自己兄长的下落,便有了今夜之事。

这种说到做到的诚信之人,不正是自己想做、也敬佩的人吗?

就在丁氏少主头拱地的想事情的时候,萧冉已经来到驿站外面。他看到张十七郎正和他的两名手下围着那匹战马,瞅着插在战马脖颈上的那支羽箭发愁。

于是,萧冉翻身下马,走到他们旁边说道:“此箭短小,发射时力道必也不大。”

虽是安慰张十七郎的话,可萧冉心里还是想着若是安达尔在就好了。安达儿自从在车马店看到那把北狄贵族所用的弯刀后,就一直恍恍惚惚的,做事情时也提不起精神来,前些日子干脆便告辞走了。

当时萧冉想问他还回不回来,可想到自己还要离开并州城,前往永安,这之后又会怎样,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只是说了句“保重”后,便看着安达尔绝尘而去。

萧冉明白,若是安达儿想回来,不管自己在哪里,他都会寻了去。

萧冉一边想着一边抚摸着那匹战马的脖颈。

看到那匹战马好像能忍住疼的样子,萧冉便让张十七郎拿一把短刀来。

张十七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萧冉想做什么,便从旁边那名手下手里接过一把短刀送到萧冉面前。

萧冉接过那把短刀后,用拇指肚试了试刀刃,觉得还算是锋利,可比起血凌来就差的远了。转脸看到驿站大门虽然早已经烧塌了,可还在烧着,萧冉便走过去,将短刀凑到火苗上烧着。

“去院里找五郎要些麻沸散来。”萧冉又对张十七郎说道。

不多时,张十七郎便拿着一只葫芦回来了。麻佛散要来后,萧冉也将短刀消过毒了。这时候,两名府军便依照萧冉的话,抓住那匹马的辔头,让那匹马卧了下来。

萧冉左手捏住那支羽箭的箭杆,右手短刀用力一削,便把箭杆割断了。

割断箭杆时,萧冉看到这匹马哆嗦了一下,便对张十七郎说道:“将葫芦里的药找麻布浸透了,捂在伤口处。”

萧冉知道麻佛散药性极强,自己又不知道该如何把握用量,就想出这个把药倒在麻布上,捂在伤口上的办法。

这办法还是第一次用,也是第一次用在马身上。效果好不好,萧冉也不知道。

别说萧冉不知道,就是做出此药的老秀才,在使用此药时也是琢磨着用,全然没有标准。

所以,给一匹马用多少,萧冉也只好琢磨着用。他先是让张十七郎先在伤口处少抹一些,看看效果怎样。

张十七郎岂能不知麻佛散厉害,听到萧冉的话后,只见他从甲胄下的麻布衣上撕下一块麻布,将葫芦里的药小心地在上面倒了一点。

然后,他便看着萧冉,似乎在询问药量够不够。

萧冉也不知道这点药量对一匹重达数百斤的战马起不起作用,就指着那处伤口说:“若是看到马儿气息平缓,便是正好。若是挣扎便是少了。”

“那要是多了呢?”张十七郎一脸纠结的问道。

“多了便死了。你自己的马,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萧冉便不理他了,径直向火堆走去。

听到萧冉这句明显不想承担责任的话,张十七郎撇撇嘴,更为纠结的把手里沾了药的麻布捂在那匹马的伤口上。

若是这匹马被麻沸散麻翻了,以后自己就再也不骑马了。张十七郎在心里暗暗说道。

不是张十七郎矫情,他实在是被先前那匹身中二十多箭,依然驮着他跑回营地的马儿伤着了。

萧冉这时候又在火上烧那把短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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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兽医

沾有麻佛散的麻布捂在那匹马的伤口上时,那匹马的身躯抖动了一下。

在马头处安抚这匹马的那两名府军赶紧抓紧辔头,唯恐马儿受到药性刺激,猛地跳了起来。可那匹马只是抖了一下后,便安静了下来,让这三人松了一口气。

在火堆旁烧短刀的萧冉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不禁笑了起来。

先前在草原上,自己被老秀才和独臂汉子灌了那许多的药,自己也没死了。这匹身强力壮的战马怎么就会被麻布上的那丁点药弄疯了?

不过,这麻佛散药性极为诡异,还是小心点好,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附身到那位叫萧冉的将门子弟身上。

看到短刀已经烧红,萧冉起身来到那匹马旁边。看着那匹还算是安静的马儿,萧冉便想着自己要尝试着做一次外科医生了。

可看到眼前卧在地上的是一匹马,萧冉又有些泄气了。即使自己的手术成功了,也不过是做了一名兽医该做的事罢了,不能算是真正的外科医生。

不过兽医也是医生,能救了马儿的命,也就能救了人的命。

看到萧冉拿着一把刀刃发红的短刀过来,张十七郎等人都是一脸懵圈的样子。他们不知道萧冉想做什么,只是猜着他是不是要给这匹马打上烙印。金銮王朝的军马屁股上,都打着所属军队的烙印。

萧冉是爵爷,所部府军的马匹也应该打上烙印。可这匹马伤在脖颈处,以后能不能骑也两说着,现在打上烙印却是为何?

萧冉看到这匹马儿的眼睑还在动着,便想着这麻佛散的用量至少没有过多。萧冉摆摆手,示意挡在自己面前的张十七郎闪开,然后便一脸严肃的蹲了下来。

箭杆被削断后,只在马脖子上留着半寸长的一段。萧冉伸出手指在箭杆根部按了按,看到马儿没什么反应,萧冉便胆大了些。

他先是捏住那根箭杆试着拔了两下,发现没有拔动,就猜到这支羽箭的箭矢定是燕尾状的。叉开的两只尾尖做了倒刺,若是硬向外拔,就会增大伤口。

于是,萧冉稳住心神,拿短刀在伤口处划了一刀。

短刀先前已经烧红,这会依然灼热,与马儿的皮肉接触后,便发出“嗞”的一声。张十七郎的身子也跟着动了一下。

萧冉手下用心,嘴里却说着,“你先不要心疼,不这样伤口处就会血流不止。”

说话的时候,萧冉已经用刀尖挑住箭头,然后左手按在伤口一旁,右手一用力,便将那支箭矢挑了出来。随后,一股热血便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萧冉左手闪动,瞬间便按在那处伤口上。

“快拿了此刀去那边火上烧红了!”萧冉将刀举起来喊道。

张十七郎赶忙接过那把血糊糊的短刀,急跑到火堆边烧着。

萧冉看向马头,发现这匹马儿的眼睑依旧在忽闪忽闪着,就觉得那麻佛散的用量真是恰到好处。以后,再有了受伤的马儿,这麻佛散的用量便可掌握了。

可想到刚才在院里时,那名叫五郎的府军给强盗头子灌药时,根本就没有琢磨,而是猛地给那人灌了一口,就把他弄昏了过去。想必五郎觉得那人是盗匪,便没有想着他的死活吧。

想着五郎的做法,和自己刚才对这马儿的用心,萧冉便在心里说了句“你他么的才是兽医呢”。

“爵爷,烧好了。”张十七郎举着那把刀刃通红的短刀过来了。

萧冉丝毫也没犹豫,接过短刀就将刀刃平压在那处伤口上……

一阵滋啦声后,便是一股散发着糊味的青烟散开了。

这下,自己也是兽医了。忍着难闻的糊臭味,萧冉一脸黑线的想着。

“给它喂些精饲料,豆麦皆可,不要喂生水,把水烧开了放凉后再给它饮用。”萧冉站起来后说道。

张十七郎嘴里应答着,赶紧蹲在那匹马的头部,小心地抚摸着那匹马的马脸。

看到他这个样子,萧冉便说道:“放心好了,过个十天半个月,你又可以骑它了。”

张十七郎头也没抬的说道:“骑自然是要骑的,可也要等到月余以后。”

萧冉一听就不愿意了,嚷嚷着说道:“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啊!”

张十七郎赶忙抬头抱拳说道:“属下不敢,爵爷医术高明,我等今日开眼了。”

另两名府军也赶紧跟着说道:“萧爵爷高明。”

萧冉听了后,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伏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搓着手上的血迹。这时候,萧冉看到那个抑郁症患者丁氏少主出来了。

“丁掌柜来晚了,没有看到我做医者。”萧冉双手生风,对着丁氏少主笑着说道。

“哦,萧爵爷懂医术吗?”丁氏少主闪身躲避着从萧冉手掌上飞起的尘土。

“略懂一二。”

“在下头晕的很,爵爷可否屈尊为我把脉?”

萧冉一脸坏笑的说道:“你那病不用把脉,睡一觉就好了。”

丁氏少主摸了摸脑袋,便又走了进去。

张十七郎和那两位府军见了,都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样子。

难不成萧爵爷真的还会医术?

先前就有人说过,萧爵爷在草原上被狼兵所伤后,他自家给自己治伤,竟熬过了狼兵带毒的骨矢,活了下来。

这萧爵爷果然不是一般人,跟着这样的主人,倒也值了。

就在想着的时候,原先倒在地上的那匹马突然嘶鸣了一声,四蹄挣扎着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张十七郎一见大喜,扶着那匹马的身子,眼里竟然有泪流出来。

骑军爱马本就是本分,王朝西部疆土辽阔,往来对马匹就更为依赖。从千里之外的西胡,到烟尘弥漫的并州城,张十七郎知道,若是没有马匹,自己断然到不了这里。

想到这里,张十七郎转身抱拳,对着萧冉说道:“十七郎誓死效忠萧爵爷!”

那两名府军也接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喊道:“属下誓死效忠爵爷!”

萧冉心情大好,摆摆手笑着说道:“行了行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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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青盐

萧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医治了一匹受伤的马,竟让张十七郎和另外两名府军如此感激。说实在的,他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只是做了一次兽医,就被他们如此对待,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为情啊!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些府军看到一匹受伤的马,竟能毫无痛苦的被萧冉治好,由此便想到若是自己受伤了,也定能被萧爵爷也这样救治。

只是,拿烧红的短刀烙伤口,这就有些残忍了。

可萧爵爷也说了,在马儿伤口上烙一下,要比裹上麻布止血快。若是人受了这样的伤,止不住血的时候,也要这样做。

能救命比什么都重要,就别管什么残忍不残忍了。

用烧红的铁器烙伤口,这是胡人常用的办法。那些被砍了手脚去的牧羊奴,缺医少药的能活下来,大都是靠着这个办法。

胡人见了后,便有样学样的用在军中和各处牧羊点了。

萧冉在草原上没见过用这种办法止血,却知道有这种办法。后来,老秀才知道萧冉把花木狸的手脚都砍了去以后,便告诉他,花木狸能活下来,恐怕靠的就是此法。

残忍是残忍了些,可却是最为有效的止血办法。

该是有止血药的。萧冉每每想起此事,心里都想着若是有止血药就好了。

消毒、止血、缝合伤口,用消过毒的绷带包扎伤口,这才是正确的处理伤口的办法。

好在老秀才发现了制作麻沸散的办法,让本就有限的医疗手段有了一些指望。

只是,从西胡阴山中采集的那些制作麻沸散的药草已经不多了,而老秀才也问过并州城中的许多老人,都没有在这周围的山里看到过这种药草。

从张十七郎和那两名府军的眼光里,萧冉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南诏王造反,造反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有伤员,若是自己手里有了麻沸散这样的神物,想必这交战的双方都会抢着购买。

到那时,自己也是可以发点国难财的。

想到这里,萧冉看向灰蒙蒙的西方,想着制作麻沸散的药草就在那个方向,自己就是从那里来到这里的。

必须和丁氏少主好好谈一谈。萧冉坚信这丁氏少主身上,定然有和西胡来往的秘密。

不然,青盐何以在并州城广为使用?自己在驿站中做石板烤肉所用的盐,就是晶莹剔透的青盐。

而这种盐,只有丁氏商铺中大量囤货。就连谭家那几处仓房里,也没有见到。

萧冉在给镇西关的将士采购慰问品时,曾让人进入过谭家的仓房,那些人回来后告诉他,仓房里货物很多,也有官盐,就是没有青盐。

由此,萧冉断定,西部商道之争,不在铁器绸缎,而是为了青盐。

西部商道已经回到丁氏少主手中,而萧冉原先想知道的是,铁锅是如何经过西部关卡,越过镇西关的城墙,进入西胡的。知道这个秘密的孙将军和伍长吴老三都已经死了,且吴老三是在暴露了边军那铁锅换羊一事后,被孙将军寻了个过错砍了脑袋。

现在看来,这青盐好像更为重要。它能撑起一州的赋税,也能让官盐在这里成了滞销货。

青盐便宜,只是官盐三分之一的价格。并州境内的百姓,通常便已青盐为主。

可奇怪的是,官府对此情况竟然视而不见,就连驿站这等官家的机构,也用青盐,这就有些奇怪了。

盐铁专营,就是说,这铁器和盐巴是王朝官家的买卖,私人是不能随意插手的。经营铁器,要去官府申领许可。贩运盐巴,要去官府申领盐引。

可这一切到了并州就好像不灵了。铁锅不是什么紧俏货,虽说价钱不便宜,可也没有贵的离谱。盐巴就更不用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青盐,官盐反而成了没人要的东西。

莫不是这并州天高皇帝远,所有的法令到了这里便打折了?萧冉想起青盐之事,心里便这样腹诽着。

眼看着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天色也开始放亮了,萧冉便让府军集合,准备向镇西关方向送一送丁氏少主的这支车队。

说是护送,其实萧冉是想寻个机会和脑壳有些问题的丁氏少主好好谈一谈,让他把西部商道的秘密说出来。

若是有可能,看看能不能让人搞一些制作麻沸散的药草出来。

不是自己想发战争财,实在是自己想实行人道主义,让那些受伤的伤兵不那么痛苦。

当然,对麻沸散这种不直接治疗伤口的辅助药物,还要那些带兵的将军宅心仁厚,爱兵如子,如此他们才可能采购。

当然,自己只可能卖给他们浸过麻沸散的麻布敷料,不能把药液直接卖给他们。那药液用量很难把握,若是出了医疗事故,那些带兵将军肯定不会听自家辩解,说不定就会带兵来找自己要个说法。

发财、呸,实行人道主义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不是。想到这些,萧冉便莫名有些兴奋。

不是自己爱财如命,实在是自家负担过重。青州北海郡长邑县虽有食邑,可自己除了老秀才、独臂汉子等需要男爵府开饷的人,还有愿意跟随自己、不计报酬、只要能吃饱饭的那三百残缺之人。

还有顾大嫂母女,还有自己想给她一座草原金帐的郡主。把她们养好,不也需要钱吗?

让愿意跟着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难道不对吗?

自己拿那处租用了三百年的车马店,套住了死咬牙关的丁氏少主。

若是自己买下来送与他,他定然不肯要。可是用租用的名义让他经营,他定然会看中车马店里的马匹车辆。如此,这小子就是在为自己打工,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虽然店铺上郑郡守写的那面牌匾上是“丁氏车马店”,可自己才是真正的后台老板。

况且,自家那三百残缺之人就要到并州城了,那车马店里面房屋甚多,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住处。

十贯钱租用一年,便宜的很啊!

想到自己利用那处车马店做了这许多的事,萧冉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胡饼

就在萧冉有些得意的时候,突然你听到身后有人问道“你笑什么?”

萧冉哆嗦了一下,猛然转头吼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你笑得也很瘆人。”丁氏少主说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萧冉瞅着那个硕长的身影,朝他竖了一下中指。然后,便像被窥破心事一般,悻悻然的向追风走去。

折腾了大半夜,上路的时候,不管是萧冉的府军,还是丁氏少主所带的府兵和伙计,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萧冉打马走到丁氏少主旁边,丁氏少主看到他过来了,将斗篷上的帽子支了起来。

萧冉看看碧蓝如洗的蓝天,也没有觉察到有风,心里就知道这是丁氏少主不想理自己。

“前面有一处镇子,照现在的走法,午饭时就可以到达。”萧冉说道。

“我知道。”

萧冉暼了他一眼,又说道“那镇子里有一处做胡饼的店铺,用的都是上好的羊肉馅,味道好的很啊!”

“我知道。”

“这西部商道指的就是能绕过镇西关,进入胡人草原的密道。”

“我……我不清楚。”

“你骗谁啊?梁州牧把西部商道的经营权交给你的时候,对我说过,谭家虽然拿到了商道的经营权,获利不及你们丁氏经营时的三成。你还说这里面没秘密吗?”萧冉拿手里的马鞭捅了捅那个把自己整个裹在斗篷里的人。

丁氏少主转过脸来,可斗篷上的帽兜却没有转过来,萧冉便只看到了他的半张脸。

“萧爵爷,我现在是在为你做事,也就是为官家做事,这西部商道有没有秘密,经营所得几许,只是我丁家的事情,与官家无关。”

“是吗?这并州境内青盐肆虐也与官府无关吗?”

丁氏少主一听,却笑了起来,慢慢说道“萧爵爷,这事就怨不得我了。”

“不怨你怨谁。”萧冉赌气般的说道。

丁氏少主笑了笑,没有作答。

萧冉看到丁氏少主的脸又躲进帽兜里了,便恨恨的说道“盐铁之事,不但是赋税来源,更是牵掣胡人的手段。不要以为胡地盐湖里的盐便宜,便可来个西盐东运,到时狼兵沿着盐道杀进来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少钱,也保不住你的命。”

斗篷里的那个身躯依然十分平静,像是没有听到萧冉的话一般。

中午时分,车队进入到萧冉说的那座镇子里。

虽然萧冉早已派人来这里的那家胡饼店,告诉店主多准备午饭,可等萧冉等人来到那家胡饼店时,店主还是好一顿忙活,才把这支车队所有人安置好。

萧冉吃饭快,三口两口把三个碗口般大小,还趟着油的胡饼吃下肚后,就站了起来。

然后,他便在那些呲牙咧嘴、吃着烫手的胡饼的人堆里转悠着。

“五郎,油滴下来了,快伸舌头接住啊。”萧冉对着那位吃相不好的府军说道。

医护兵五郎听到这话后想也没想,伸出舌头就在那张胡饼的底部舔了一下……

结果,他很快就像六月天阳光下的狗一样,嗤嗤的喘气。

那些围坐在周围的府军见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秀才精挑细选的找了这个心细手巧的五郎做医护兵,谁知道他给人治伤时却像个兽医一般。

等五郎一脸怨恨的看向萧冉时,萧冉已经大摇大摆的向院中那处冒烟的炉灶走去。

烟气渺渺的炉灶旁,一名面相憨厚,满脸红光的胖子正跪坐在那里,手里的木铲在翻烤着铁板上的胡饼。

“店家,今日麻烦你等了。”萧冉笑着说道。

看到是一位甲胄鲜明的将军在与自己说话,店主便要起身回话。

萧冉摆手制止他后,他便又跪坐下来,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早就有人来说过了,故能从容应对。”

“那就好,你家胡饼味道很好,用的羊肉也很新鲜,店家我问你,这羊可是本地养的吗?”

店家看了看萧冉,知道这是一位官员,略微迟疑一下,便低声说道“是,是这镇子里的人自家养的。”

萧冉笑了笑,也不说破他,便伸手从一只木盘上拿起一个刚刚烤好的胡饼,吃了起来。

吃过许多次胡地草原上长大的羊儿了,此时吃起来,这滋味还是那么鲜美。

此地离镇西关还很远,竟然有西胡草原上养大的羊儿,看来,官家的边贸是没了,这私底下的贸易还是很频繁的。

上次从这里经过时,因为急着赶路,只在这里匆匆吃了几只胡饼便离开了,当时便觉得这胡饼里的肉馅甚是鲜美,好像是用的胡地所出的羊儿,今日细细品味,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店家,我问你个事,这世上什么样的食物最难吃?”萧冉抹抹嘴说道。

店主翻烤胡饼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说道“将军说的难道是野菜汤吗?”

萧冉摇摇头,说道“春天的野菜,掺了野韭野葱煮了,不但算不得难吃,还鲜美的很。”

那店主又想了想,说道“那就是树皮草根了,生涩难咽,甚是难吃。”

萧冉是连草原上豺犬嘴里剩下的腐肉都吃过的人,觉得这树皮草根还不算是最难吃的。怕这店主再想到别的什么,萧冉便又说道“咱们只说正常的吃食,不要想那饥谨时日为了求生吃的那些东西。”

店主将十来只烤好的胡饼铲到木盘里,然后招呼在一旁搓揉面团的娘子把木盘端走,送到那些府军那里去。

“将军说的难吃的食物,想必是这烤糊了的胡饼吧?”

“糊了不吃便是,算不得难吃的食物。”

店主有些懵了,摇摇头说道“大凡这世上能充饥的吃食,都是好的。至于味道好坏,在于吃的人,而不在于食物本身。”

萧冉点点头说道“店主说得对,千种滋味对千种人。可有一种食物,怕是百人中九十九人都不喜欢。”

店主愣了一下,翻烤胡饼的手也停了下来,在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吃食这般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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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官盐生涩

“这世上最难吃的食物,就是不放盐的食物。”

说完,萧冉从旁边的盐罐里拿起一颗指肚般大小的盐粒。

那店主顿时恍然大悟,连声说着“对、对,这不放盐的吃食,纵是龙胆凤髓也无法下咽。”

萧冉一听,便笑着问道:“你吃过那龙胆凤髓?”

店主一怔,随后便笑着说道:“将军说笑了,我哪里吃过那物。”

萧冉便哈哈大笑起来。送胡饼回来的店主娘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也捂着嘴嗤嗤笑着。

这时候,萧冉看到那些已经吃饱了的府军正纷纷站起来,相互整理着甲胄,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便把玩着手里的那颗盐粒,对店主说道:“你这胡饼味道不错,与这盐也有关系吧?”

听到那个“盐”字,那店主手中的木铲停了一下。等他再次翻烤胡饼时,萧冉就看到店主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此盐晶莹剔透,与红褐色的官盐大不一样,想必盐味也不一样吧?”说完,萧冉将盐粒放在嘴边舔了舔。

那店主看到萧冉这个样子,脸色顿时大变。只见他丢下木铲,身子一转便朝向萧冉跪着,同时喊了一句“官爷饶命啊”之后,便砰砰砰的嗑起头来。

原本站在旁边,一直听着这两人对话的店主娘子,心早就揪着了,现在看到自家郎君这个样子,也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萧冉连连磕头。

萧冉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制止他们。因为萧冉早已看到丁氏少主就站在不远处,看似无意,却像是在听这边在说什么。

可等了一会,萧冉看到丁氏少主竟像没看见这里的状况一样,转身走了。

萧冉有些失望,回过头来对着店主夫妇说道:“都起来吧,那些饼要糊了。”

俯首在地上的那两人听了,犹豫了一下后,便赶紧爬起来抓起木铲,忙不迭的翻着那些已经开始冒黑烟的胡饼。

在金銮王朝买卖私盐都是重罪。可在并州境内,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既然这位少年将军没有追究的意思,这店主夫妇便有些放心了。

萧冉看了一眼丁氏少主离开的方向,然后也朝那边去了。路上碰到周继,萧冉便叫住他,让他去店主那里会账。

周继转身要走的时候,萧冉又朝他喊道:“把那些烤糊了的也买下来。”

“这糊了的……”

“别废话,快去!”

再转头找丁氏少主,发现他已经走到车队旁,正和自家那些伙计说着什么。

萧冉想着前边就有一处驿站,不过这车队走的慢,要想赶到那里过夜,就要快一些上路。于是,他便找到独臂汉子,让他整队出发。

周继回来后,黑着脸把十多个比他脸还黑的胡饼送到萧冉面前。萧冉顺手抓起一个,说道:“可曾给钱?”

“不肯要,我便丢在灶旁走了。”

萧冉转头向炉灶那边看去,只见店主夫妇都朝向这边跪在地上。

萧冉招手示意周继附耳过来,然后低声说道:“去和他们讲,就说官盐苦涩,做出的胡饼不好吃。”

周继愣了一下,便朝那边跑去。

萧冉看到周继和他们说过话后,那夫妇两个都看向这里,好像没有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一样。

不明白便不明白吧,生存不易且行且珍惜。看到追风已经被牵了过来,萧冉便准备上马离开。

看到手里那只黑不溜秋的胡饼,萧冉又下意识的朝店主夫妇那边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萧冉看到店主夫妇正朝着这边抱拳伏拜。

想是明白那话的意思了。萧冉一边想着,一边朝手里的胡饼狠狠咬了一口。

嚼过几下后,萧冉便在心里想着这烤糊了的也不是那么难吃啊!

一行人马到了那处驿站后,天色已是大暗。匆匆安置好那些车马后,这些人便吃着驿站里匆匆做就的饭食。

可能是这里的饭食实在太差,周继手里那些烤糊了的胡饼,竟成了几名府军争强的东西。周继抓起两只,然后把剩下的那些胡乱一丢,便跑到萧冉这边来了。

萧冉从他手里拿过一只,便向独自坐在一边,正对着面前矮桌上摆的那碗黑乎乎的麦粥发呆的丁氏少主走去。

看到萧冉过来,丁氏少主赶紧端起那碗麦粥,稀里呼噜的喝着。

“丁掌柜,你慢点吃,刚才我看到那碗里有一粒黑乎乎的东西,与耗子屎一个样子。”

喝粥的声音停止了,然后便是那只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的声音。

“丁掌柜,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吃起东西来,比那些莽汉还要大声。”

丁氏少主已经猜到萧冉是故意在恶心他,便拿起一旁的木勺,盛着麦粥慢慢吃着。

“想这饭食不可口吧?”说着,萧冉把那只黑乎乎的胡饼递到他面前。

这胡饼虽说烤糊了,可也只是糊了外面的面皮,里面反而更香了。

丁氏少主闻到香味,便伸手将胡饼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后,他才像刚想起来那样问道:“萧爵爷可曾进食了?”

萧冉拍拍肚子,说道:“我知道此处饭食极差,故而午食吃的极多,现在也不觉得饿。”

丁氏少主瞅了他一眼,心说胡人的骆驼喝一次水后,便可数日不饮,你萧爵爷吃一顿顶两顿,倒是省了不少钱。

其实他不知道,萧冉这样吃饭,完全是练出来的。在西胡草原和回返东土的路上,萧冉等人有的吃时,便大口朵颐,恨不得吃到嗓子眼。没的吃时,饿两天也无事。

“好吃吧?”

“唔。”

“还要吗?”

“唔。”

“没了。”

丁氏少主鼓着腮帮子白了他一眼。

“我就分得这一个,让与你吃了。”萧冉做出委屈的样子说道。

“如此,便让我觉得你是在真心待我?”丁氏少主咽下一口胡饼后说道。

“嘿嘿,我总要表示一点诚意嘛。”说着,萧冉还拿出一块麻布让丁氏少主擦手。

丁氏少主倒也不客气,拿过那块麻布后,将手心手背都擦过了后,才慢慢说道:“萧爵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想要知道西部商道是如何运作的,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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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胡人的风格

听着丁氏少主慢条斯理说出的这些话,萧冉竟有些不敢相信。一只烤糊了的胡饼,就让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感动了?

萧冉不信,丁氏少主也知道他不信。

于是,丁氏少主看了看左右,低头将穿在里面的锦袍撕开,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来。

萧冉只瞄了一眼,就知道那东西和自己怀里藏着的东西是一样的,不过是一张羊皮地图而已。

丁氏少主将那盏昏暗的油灯向这边挪了挪,然后就在矮桌上把手里那东西展开了。

“萧爵爷,看此图前,我想要你答应一个条件。”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捂在那张地图上。

萧冉正想伸头看那张图,听到这话后便缩了回来,心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痛快便答应了。

于是,萧冉便十分爽快的说道:“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听说你府上的欧阳先生有一位养女,生的如花似玉------”

“打住,若是你不想死,就别打她的主意。”

丁氏少主一脸奸笑的看着萧冉,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刚刚还说只要能做到的便都答应,这会便不认账了。

“除、除了她,别的事情都好说------”萧冉期期艾艾的说道。

“在下不过是试你一试------”

萧冉便觉得自己那只胡饼定然是喂了狗了。

“萧爵爷,请问这钱粮使的差事,你要做多久?”

“这和看这张图有关系吗?”

丁氏少主点了点头。

“这事吧,要说长做也不可能,短期之内,却也走不了。”萧冉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让丁氏少主摸不着壶底。

果然,丁氏少主听到这些话后,脸上便是一副迷惑的样子。

“算了,我不为难你了,不看了。”说着,萧冉便想站起来离开。

丁氏少主看到他真的像是要离开的样子,竟然有点急了。

“萧爵爷留步,不是在下纠缠你所做的差事,实在是------”

“是什么?”萧冉扭头看着他。

丁氏少主似乎很为难,吞吞吐吐的说道:“若、若是任期长些,我倒是奉劝萧爵爷不要知道这事为好。”

萧冉一听,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盯着他说道:“这图我可以不看,但这话要说清楚。什么叫任期长些便不看为好?”

看到萧冉认真的样子,丁氏少主便说道:“若是任期长一些,你便不需要知道此事,只做你的太平官。你是王朝男爵,只需去永安走动走动,升迁便是早晚的事。到时,你自可离开,便不需管这里的那些烂事。”

“若是我任期短呢?”萧冉一脸严肃的说道。

“若是爵爷任期短,我便是将此图送与爵爷都无妨。爵爷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就是知道此间的那些烂事,又能如何?即使你上书朝廷,那些庸吏也会说你多管闲事,手伸的太长了。”

说完后,丁氏少主将手掌从那图上拿开,似乎是再让萧冉自家选择看与不看。

萧冉岂有不看之理。他一边嘴里说着“早晚要去永安面圣的”话,一边就将脑袋凑了过去------

丁氏少主听了这话,就当他这钱粮使的官只是临时做做的,他还要去永安,去见那个当今圣上。

萧冉看到这张图制作的甚为精细,不但标明了方向,上面所画的山脉河流还注明了可以通过的地方,一点也不比自己怀里那张差。

只是看了一会后,萧冉摆弄觉得这张图和自己那张竟然有点联系。

若是说自己怀里那张是整个西胡地域,那么这张就是某一个地方的局部图。萧冉对自己怀里那张地图甚是熟悉,只看了几眼便断定这张图所画的,就是在西胡最南端的盐湖地区。

在自己怀里那张图上,这里只是一个水洼之地,周围的河流和山脉都没有标明。想必那名谍司觉得这里不是军事要地,就没有把这里画的过于详细吧。

而眼前这张图,不但把那些河流和山脉标明了,就连那些羊肠小道也标记了出来。比如,那条在山中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画了一只羊儿的模样,便是告诉人们,这里是一条羊肠道。

不过,有一条向东的道路上标记的是一匹骆驼。初看到这里时,萧冉以为这是一匹马,可细细一看,就看到这马背上有两处隆起的地方,便想到这是一匹骆驼。

这条路虽是绕来绕去,可起点就是在那处水洼,也就是盐湖的位置。

而它的终点却消失在图外。

萧冉伸出食指,顺着那条路划着,最后便划出了地图外面,停在了矮桌的桌面上。

“这里,便是王朝并州。”萧冉点着桌面上的坑洼之处说道。

“确切的说,是王朝并州原河西郡府城。”丁氏少主说道。

萧冉猛然抬头看着丁氏少主,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河西郡,是整个并州被胡人屠戮最为厉害的地方。只一次劫掠,便使河西郡府城十室九空,尸横遍野。以至于到了最后,郡守竟无法开府。

整个府城都空了,这官管谁啊?

无奈之下,整个府衙连同剩余的百姓,只好东迁,去了并州城。这些事情,萧冉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听说那条路的终点竟是河西郡原先的府城,萧冉一惊之下,便想着那次过于凶猛的劫掠,好像目的不只是为了抢东西和掳掠人口这么简单。

胡人每次东犯,目的都很明确,就是抢夺东西,连带着掳掠人口。只要在一处达到目的了,他们便不再深入,而是赶紧趁着王朝大军还没来到,折返回草原。因为他们清楚,若是一味东进,最后便会被自己那些战利品累死。

日久天长,胡人便形成了他们这种抢了就跑的独特战法。

抢到的东西都带在身边,哪样也不想舍弃,与王朝军队作战时,便成了累赘。

一支风里来风里去的轻骑,所依仗的就是人轻马快。若是被那些金银粮食,还有绑成长长一队的牧羊奴所羁绊,便失去了狼兵的优势。到最后,说不定就会被王朝的军队所败。

所以,狼兵很少做屠城之事,而是抢了就跑。这也是他们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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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丁家的生意

萧冉觉得吧,既然狼兵一反常态,在劫掠河西郡府城的时候没有抢了就跑,那就一定有别的原因。事出反常,定然有妖。

至于这妖是胡妖还是王朝的妖,那就不清楚了。

不过,萧冉断定,狼兵将河西郡府城屠了这事,一定和盐道有关。这张图上标的明白,盐道起于盐湖,终点就是河西郡府城。

不将这里变成不毛之地,那些青盐进入东土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当然,这只是萧冉的猜想,胡人到底为何屠城,恐怕只有那些妖才知道。

只是,当初河西郡府城的人,有几个能知道府城外那条大道能通向那个如明镜般的盐湖?

可话又说回来,就是他们知道这条大道能到了那处盐湖,又有几人敢去往那里?

这图上画的明明白白,盐湖东边不远处,就是数百里大漠。

萧冉曾带人横穿过大漠,知道大漠的厉害。想当初自家这些人人人有马,还有羊皮保暖,肉干裹腹,可如果没有那名谍司以数千狼兵的命相助,自己和那些人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呢。

同样的道理,即使人们知道那条大道的尽头是财富,要想真的去往那里,也只是在这条路上留下累累白骨而已。

可眼前这人,却可以畅达那里,将那些冰雪般的青盐带到这里。不但能带到这里,而且还能做到物美价廉。

这就有些意思了,物美先不必说了,早在西胡草原时,萧冉便吃过这种青盐。而老秀才那些当做宝贝一样藏着掖着的青盐,萧冉曾拿来喂追风。价廉,也就是说,成本很低才可以做到。

青盐出自盐湖,开采甚是容易,要说成本也就是这运送的花费。既然青盐在并州境内的价钱比官盐还要低一点,说明这盐道也不是那么艰难。

可只看这图上,这条大道经过大漠,还经过一处阴山余脉,特别是到了地图边缘,也就是西胡与王朝的分界线时,竟是连绵不绝的大山。

这样一条道路,运盐时该用什么工具?马儿,牛儿,还是骆驼?

量小则价高,低价则量大,只靠人马托运,那些青盐的成本不会这般低廉。

萧冉盯着那张图看了多久便想了多久,直到丁氏少主发出一声轻咳才让他回过神来。

“西部商道的秘密就是盐道?”萧冉指着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黑线说的。

丁氏少主点点头说道:“萧爵爷在为难做胡饼的那对夫妇时,就已经知道了。”

萧冉坐直身子,说道:“我那只是猜的,真正让我想到青盐一事上的,是在你家仓房里存储的那些青盐。”

看到丁氏少主一脸平静,丝毫没有为自己这些话所动,萧冉便加重语气,又说道:“这是在别家,特别是那个谭家仓房里不多见的。”

“由此,萧爵爷只是想到这青盐一事吗?”丁氏少主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有些调侃的意思。

萧冉摇摇头,说道:“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就小看我了。”

丁氏少主倒也没显得意外,只是淡淡的说道:“哦,想必爵爷已经知道了。”

“对,我知道西部商道无论在不在你的手中,这盐道都没受到影响,而且一直在正常运营。如若不然,青盐价钱便不会这么低廉,而百姓盐罐中,依然装的是青盐而不是官盐。”

“萧爵爷不是说过吗?官盐生涩,做胡饼不美。”

“你不要打岔,还是说说你这里那条盐道吧。”萧冉指着丁氏少主的胸口,又厉声说道:“你是用什么东西运送青盐的?”

丁氏少主依然不为所动,伸手将萧冉指着自己胸口的那根手指挡开,面色平静的说道:“萧爵爷,这一路上你吃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萧冉怔了怔,随即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盯着丁氏少主那张已经微露笑意的脸。

“你是说,你用……”

不等萧冉说完,丁氏少主便点头说道:“也不尽然,这要看是在那条道上的哪个地方。不过这最后一程,必然是那些羊儿。只有如此,那些青盐才会如此低廉。”

萧冉随即便明白了,就有些不相信似得问道:“其实,你赚的是那些羊儿的钱?”

“正是。百姓吃盐,富贵吃肉,我挣得是那些富足人家的钱。”说这话的时候,丁氏少主是满脸的得意之色。

听了丁氏少主的话后,萧冉顿时想起一个故事。某国边境一个海关官员,看到每周都有那么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往邻国。职业素养让他觉得这人就是在走私。可每次重点检查这人时,都没有发现他夹带私货。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直到这位海关官员退休前一天,他把那人堵住后,以人格诅咒发誓,保证不追究那人,让他把走私的秘密说出来。那人觉得这十几年自己也让这位官员伤透脑筋了,就拍着自行车说道,这就是他走私的货物。一周一辆,骑着去,坐车回来。

萧冉觉得,眼前这货就是那个走私自行车的家伙。而自己就是那个一直想不明白此事的海关官员。

“你把这事当做善事来做了?”萧冉觉得这货把青盐便宜卖出去,用羊儿的高利润来弥补差价的行为,是一件名利双收之事。

“算是吧。只是,这善人的名声,我是不敢要的。”丁氏少主略带讥讽的说道。

萧冉想想也是,认了就要被砍头。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说穿的,默许是默许,真要讲开了,反而更麻烦。

就在萧冉想着心事的时候,又听到丁氏少主说道:“况且,青盐也可获利。有时竟超出那些羊儿许多。”

萧冉顿时瞪大了眼睛,在心里说道,你这生意做的溜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呗。

不过,萧冉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运往胡地的,又是何物”。

胡人不傻,还能白送你青盐和羊儿吗?你不拿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去换,他们怎么会听你那些空口白牙的话。

西胡缺什么,萧冉最明白。

他心里真的怕这位丁氏少主给胡人送去的就是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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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地图背面

通常情况下,王朝与西胡之间互通有无的就是粮食、布匹绸缎、木器、还有制作精美的首饰等物。这说的是王朝运往西胡的物品,而西胡与王朝互市的则是羊儿,马匹,奶制品、还有少量的野兽皮毛。

这些都是王朝与西胡边贸互通时的事情,交易方式也基本是以物易物,也没有固定的行情,都是随行就市。

不过,在当时,私下里双方也有一些违禁品的交易。那就是王朝的铁器和西胡的青盐。

只是这些交易都不是摆在面上的,而是在另外的地方进行的。

现在这里有西胡的青盐,那是不是就是说西胡也会有王朝的铁器?

萧冉看着丁氏少主在心里想着,若是这人是用铁器换来的那些青盐,自己便要斩杀他。

并州百姓即使只吃那些有些苦涩的官盐,也总好过死在王朝之铁做就的箭矢之下。

萧冉左右看看,除了独臂汉子和周继还坐在门口处之外,另外的人早已歇着去了。

丁氏少主不会武功,那把手弩也被自己收回来了,若要斩杀他,此时容易的很。萧冉暗暗摸了一下陌刀的刀把。

“萧爵爷曾在镇西关呆过多时,可曾知道铁锅一事?”丁氏少主并没有觉察到萧冉的情绪变化,他以为萧冉许久没有说话还是因为这张图的事情。

“在集市上,一口铁锅一贯钱。沿途每处关卡还要收一贯钱的规矩钱,到了镇西关时,这铁锅已是六贯钱一口。”说道这里,萧冉指指独臂汉子说道:“坐在门口那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是我的府军统领,正七品的致果校尉,一月饷钱也只有四贯,只够买大半口铁锅。”

其实萧冉说的只是正常情况下的价钱,那次在大树驿集市老何买的铁锅,是用了四倍的价钱,也就是四贯钱。

再加上关卡士卒收取的规矩钱,萧冉等人用的那些铁锅每口便是九贯钱。

“这规矩钱且先不说,就说一口铁锅一贯钱,是贵还是贱?”丁氏少主饶有深意的问道。

萧冉想了想,在并州城里,一石麦也不过四五十文,可养活一家五口月余。一口锅千余文,可用数年之久,这样算起来倒也不贵。

“想必萧爵爷觉得也不贵吧。”丁氏少主像是看穿了萧冉的心思,笑着说道。

“贵吗?”萧冉觉得那日自己四倍价钱买东西那才叫贵呢。

“算不得贵,在王朝腹地,一口铁锅却是三贯钱。”

“什么?”萧冉惊声喊道。

萧冉觉得这有些扯,铁锅出自王朝腹地产铁之地,该是那里价钱低一些才是,怎么运到这偏远的西部反而更便宜了?

莫不是有困难地区补贴?萧冉胡乱想着。

“蹊跷吧?该贵一些的地方却便宜了。”丁氏少主舒展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这是违反市场规律的事情,期间必有人干涉才会如此!”萧冉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丁氏少主瞅了瞅他,脸上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眼里却满是佩服的眼光。

“萧爵爷英明,一语中的。”说着,他还抱拳做行礼状。

萧冉瞅了他一眼,心说政治经济学了解一下,市场和商品的关系也了解一下。

“别急着拍马屁,先说说是何人在操控市场。”萧冉说完后,又赶紧改口说道:“就是何人在掌控并州境内铁锅的数量和价钱。”

丁氏少主却没回答,只是面带笑容的看着萧冉,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此时桌上那盏油灯上豆粒大的火苗突然忽闪了两下,像是要熄灭了一样,丁氏少主的脸面便越发的诡异了。

他不说,萧冉也不想催他,就招招手让周继过来。周继过来后,萧冉让他去寻些灯油来。

想是和眼前这人要深谈一夜了,多加点灯油也好。

周继走后,萧冉拿过那张地图,凑到油灯下看着,全然不顾丁氏少主还在旁边看着他。

丁氏少主看到萧冉做这些事的时候,看也不看自己,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心里就有些失落。便在心里腹诽着,自家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理不问,这让我找谁炫耀啊?

萧冉的目光虽在那张图上,可心思却在丁氏少主身上。

不过萧冉清楚,这丁氏少主是属毛驴的,赶着不走打着倒退。若是自己上赶着问他,他必然要拿自己一把,少不了给自己个脸色看。这一路上他对自己爱理不理的,自己早就受够他的臭脸了。

先冷着你吧,冬夜漫长,小爵爷我有的是时间。萧冉在心里想着。

萧冉看过地图的正面后,又把地图翻了个面,看着这张羊皮地图后面的纹路。丁氏少主在旁边看的清楚,心说你这是做什么?宁愿看一张白板也不愿意知道那些事情吗?

可萧冉看着看着,便看出了门道。

这时候周继正好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油罐和一把长柄木勺。将灯盏添满后,周继提着油罐又回到门口那里,和独臂汉子大眼瞪小眼去了。

萧冉在略微明亮了些的灯光下,看到这张地图背面像是有针扎过似的,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些小孔。

那些小孔散落在地图背面,看不出有什么规律。萧冉便用手指顶住一处小孔,然后翻转地图,看到地图正面那处倒也没什么特别标记。

难道是熟制羊皮时留下的痕迹?萧冉一边想着一边将地图放回到矮桌上。

羊皮从羊身上剥下后,很快就会变得干硬难折,要想用它制作它物,就要熟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熟皮子。

只有被匠人熟过的羊皮,才柔软舒适,毛色鲜亮,制成衣物皮褥也值钱些。

萧冉等人曾从西胡带回来大批生羊皮。在镇西关时,独臂汉子便找了刑徒,将羊皮都用硝石熟制了。

萧冉看到那些熟好的羊皮成色很好,便让陆良等人把那些熟皮子做成了睡袋,每名府军都配发了一只。

此时,依然黯淡的灯光下,看到萧冉只是看了看那些孔洞后,就把地图放回到桌上,丁氏少主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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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丁氏少主

放下地图后,萧冉便起身作势要走。丁氏少主一见,便赶忙问道:“爵爷要去哪里?”

萧冉打了个哈欠,说道:“一夜不曾安睡,此时竟困了,睡觉去。”

萧冉若是说去茅厕,丁氏少主便也信了。可他偏偏说的是去睡觉,丁氏少主便知道这个萧爵爷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到底是年少啊,虽有几分聪明,却没什么心机。丁氏少主在心里感叹着。

“萧爵爷这一说,我也有些困了,今夜便说到这里吧。”说着,丁氏少主开始收起那张地图。

看到丁氏少主要收起那张地图,已经站起身来的萧冉便说道:“你先前说过,这张地图要送与我,还作数吗?”

丁氏少主一怔,便想着这萧爵爷倒是好记性,自己先前只是那么一说,他竟然当真了。

于是,他便说道:“我先前是说过这话,可那要看萧爵爷这个钱粮使的官做的长短再说。”

“嘁。”萧冉撇撇嘴,抬腿便向门口处走去。

丁氏少主看着萧冉的背影,只是笑了笑便将地图仔细折叠起来。

这时,已经走出数步的萧冉又转头说道:“明日我便要回去了,前面官道上甚是太平,我就不送了,你自家保重吧。”

听着萧冉有些斗气的话,丁氏少主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前面官道我甚是熟悉,爵爷就不必再送了”。

萧冉一听顿时来气了,可他知道又不能在这家伙面前表现出来,就狠狠地转过头去,朝着已经如鸡琢米一般在打瞌睡的独臂汉子和周继喊道:“走了走了,睡觉去了。”

那两人猛然被惊醒,都慌不迭的站了起来,一脸蒙圈的的看着萧冉。

“发什么呆?睡觉去了。”说着,萧冉踢开脚边的一只矮桌,径直朝门口走去。

走到了屋门口时,萧冉转身对着还坐在矮桌旁的丁氏少主说道:“此间夜里寒冷,我让自家府军给你等让出了十几只睡袋,你可自行安排,让那些睡在地上的士卒和你家伙计使用。”

这处小小的驿站,本身房屋就不多。现在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别说是睡觉的地方,就是把众人都留在屋子里睡下,都是十分困难。

所以,萧冉让十来名府军睡在院子里,而睡在屋里的府军,则把睡袋让出来,给丁氏少主带来的人使用。

他们还要继续长途跋涉,若是受了凉,就必然走不到镇西关。

丁氏少主听了萧冉的话后,顿时感动莫名,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看到萧冉正要出门,他便急忙喊道:“萧爵爷请留步。”

萧冉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说道:“丁掌柜可是还有别事?”

“无事,只是想告诉萧爵爷,并州水深,早日离开为好。”丁氏少主肃然说道。

“哦,我知道了。”萧冉淡淡的回道。

“还有,梁州牧让爵爷做这个官,便是在利用你。”

“我明白。”其实萧冉心里想着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

“还有------”

萧冉不等他说完,干脆快步走了回来,对着丁氏少主说道:“你把话一次说完了,我这站在门口处,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让我那些手下看了成什么样子?”

“这------”丁氏少主心说这怨我吗?是你自家根本不想走,才这么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的。

萧冉一屁股又坐在了原地,看着一脸蒙圈的丁氏少主,说了句“说吧”。

丁氏少主看了看萧冉,又看看站在门口处的独臂汉子和周继,心说这里也无外人,怎么就会让你难看了?

不过,丁氏少主明白萧冉想听什么,先前他问的是何人在掌控并州境内铁锅的数量和价钱,自己还没有告诉他。

现在,丁氏少主准备告诉他,那人就是他自己,并州城里有名的善人——丁氏少主。

可当他把自己就是掌控并州境内铁锅数量和价钱的人这件事说给萧冉听了后,萧冉竟瞪着大眼,一连声的说着“我不信、我不信------”

丁氏少主看到他这个样子,便有些无奈的说道:“爵爷信与不信都没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人就是我。”

其实萧冉是相信他说的话的。只是,潜意识里,萧冉不希望这人是他。因为西胡所出的青盐能进入并州,所以铁锅、或者说铁器便成了王朝在并州最为特殊的物品。

在镇西关时,老秀才看到老何所购的那些铁锅,就曾告诉萧冉,在并州这等靠近边关的地方,经营铁锅要有兵部的公文。

而这公文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的。况且,每一次运送铁锅进入边关之地,都由兵部先行通知沿途关卡。

王朝如此慎重之事,竟然被眼前这人掌控着,可见此人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只是一个受到同行挤压的商人。

这种暗地里能将一种专控货物玩弄于手掌之间的人,不应该是谭氏掌门那样的人吗?怎么竟然会是丁大善人呢?

萧冉有些想不通,更想不明白。

“我丁氏一族,几十年来,广施善缘,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萧冉明白了,这丁氏玩的是施惠于人,到时收债的手段。

“王朝兵部,尚书杨坚与我家交好已是十几年------”

萧冉算是彻底明白了,王朝兵部掌管铁锅西运一事。这尚书与丁家有交情,便让丁家专营铁锅一事。

可也不对啊!既然丁家有这么强硬的后台,怎么还会被谭家和梁州牧欺负的像个三孙子?

说借钱便借钱,说不还便不还。还有西部商道一事,说拿走便拿走了,丁家为此还搭上一条性命。

“丁家所做之事,并不曾损害谁,实在是为了并州百姓着想,为了边关安宁。”

这话萧冉就不相信了。于是,他瞅着说的唾沫横飞的丁氏少主说道:“偷税漏税,到了哪里也是犯罪。”

“话虽是这样说,可整个金銮王朝,你能找出一个能让百姓吃上青盐、还不多花钱的主吗?”丁氏少主面有得色的说道。

萧冉看看丁氏少主手里的地图,心里想着谭家已经试过了,还真的没人能替代你们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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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狼主的儿子

丁家人能把青盐从西胡运进并州,并把价钱控制在比官盐略微低一点的水平,萧冉相信,整个金銮王朝却是如丁氏少主说的那样,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原因有二,一是手里有铁锅这种对胡人来说最为的紧俏货物;第二就是朝中有人。

不过,萧冉明白,丁家能有如此能力,不是一代人的努力,而是数代人锲而不舍的努力结果。虽说丁家让并州百姓吃上了物美价廉的青盐,表面上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可即使如此,萧冉还是要斩杀他。原因不过只有一个,铁锅进入西胡,胡人的骨质箭矢便能成为可以穿透王朝士卒衣甲的铁质箭矢。

“因为与兵部尚书杨坚有交情,便可拿到铁锅西运的公文,而有了铁锅,就能让胡人给你青盐。你们丁家做的就是这种生意,对不对?”说着,萧冉已经握住腰间陌刀的刀把。

“说便是这样说,可内中的详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丁氏少主又将那张羊皮地图重新放在桌上。

“说说看。”萧冉将陌刀摘下来放在桌上。

丁氏少主瞅了一眼这把刀鞘上疤痕累累的陌刀,然后将地图在陌刀旁铺开。

“王朝禁止铁器进入西胡,不过是怕胡人拿了那些铁器打制兵器,然后在东犯劫掠时,便有了锋利的刀和尖锐的箭矢。可萧爵爷想过没有,胡人什么时候因为缺少兵器而不进犯王朝?”

“有你等这样的的人,胡人何曾缺少过打制兵器的铁?”

“爵爷是怨我了?”

“别人我怨得着吗?”

丁氏少主笑了笑,说道:“爵爷是从西胡回到此间的,定然知道胡人已是三年没有东犯一事。”

萧冉哼了一声,心说若不是我那一通折腾,说不定忽利台那货早就饮马王朝了。不过,胡人三年没有犯边也确实是事实。

萧冉不想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于是便说道:“说不定明年春天就来了。”

丁氏少主摇摇头,说道:“定然不会。”

“你是胡人的狼主吗?”萧冉瞥了他一眼说道。

本是一句嘲笑他的话,可丁氏少主听了后,却一脸含笑的说道:“萧爵爷该叫我一声叔叔的。”

说这话的时候,萧冉正摸着陌刀刀鞘上的那些疤痕,猛然听到丁氏少主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的手便停留在陌刀上。

“你只不过比我大七八岁而已,占这样的便宜有意思吗?况且,我是王朝男爵,你在我面前妄自托大,已是发配边关做刑徒的罪名。”

丁氏少主听了萧冉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只见他挺直身子,一脸笑意的说道:“银铃郡主已是这般大了,想当初我与她分开时,不过还是个幼童。”

萧冉顿时一惊,想不出这丁氏少主是如何知道银铃郡主在自己那里的。而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丁氏少主竟然见过幼年的郡主。

不过,萧冉心里虽是惊诧万分,可面上依然平静的说道:“谁是银铃郡主啊?这一路上你是在哪里见到这位郡主的?”

丁氏少主像是全然没有听到萧冉这些话,依然笑着说道:“阿嫂生下她时,听到毡房外有云雀的叫声。那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清脆,便想着大女已是取了金玲的名字,便将小女叫做银铃。果然,她笑起来便是银铃般的清脆。而那处草原,也从此被称为金银滩。”

萧冉的手慢慢移到陌刀刀把上,看着一脸陶醉神色的丁氏少主说道:“再说下去,你是不是要说你是老狼主遗忘在东土的孩子了?”

听到这句话,丁氏少主哑然失笑,然后便说道:“我来东土时,我父还不是狼主。”

几乎就在丁氏少主这句话刚刚落下,萧冉便“刷”的一声抽出了陌刀。两人本就坐在一处,陌刀抽出后,只是手腕一翻,萧冉便将陌刀横在丁氏少主的喉间。

“你是胡人?”萧冉厉声喝道。

坐在门口处早已不敢再打盹的独臂汉子和周继,听到萧冉的喝声后,顿时跳了起来,手也摸向腰间的腰刀------

萧冉眼角的余光已是看到他二人这般,便又喊道:“不用你等帮忙,我自家便能应付。”

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丁氏少主的脸。丁氏少主的咽喉处虽然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陌刀,可他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像是那刀根本就杀不了人一般。

看到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萧冉便抖动手腕,将陌刀压在了他的喉间。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萧冉威胁道。

“不信。”丁氏少主干脆的说道。

萧冉自己也不信,楞了一下后,便把陌刀“啪”的一声放回到桌子上,对他说道:“西胡的老狼主真的是你爹?”

丁氏少主点点头。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丁氏少主摇摇头说道:“不说也罢。”

不说便不说,回去问问银铃郡主便知道了。此人虽说与郡主分开时,郡主还是幼童。不过,总会有亲人对他提起这个叔叔吧?

只是,自己从没有听郡主说过这人。

“你兄长在草原上调解领地纷争的时候,被人用暗箭所杀,这事你知道吗?”

“早已知晓。”

“你爹追杀我,被镇西关守军用霹雳火击退,这件事你不会也早已知道吧?”

“你进入关城的第二日,我便知道了。”

萧冉有些蒙了,这丁氏少主不但知道发生在远达数年前的事,也知道发生在近几个月前的事。萧冉觉得只有那些做谍司的人,才有这般本事。

并州与西胡之间,相隔数千里之遥,这丁氏少主若是老狼主的儿子,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又是如何做了丁家的少主?

而萧冉最想知道的却是,他为何要把这些告诉自己?

虽说这家伙在并州也属于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他西胡老狼主儿子的身份,王朝对此感兴趣的人不会少的。

要知道老狼主的大儿子,也就是银铃郡主的父亲,已经死于领地纷争。按照胡人那套“天命”传承制度,这人有可能就是下一位西胡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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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马背上的少年

萧冉知道那处被称之为金银滩的草原,也知道那里就是郡主的家。如果眼前这位西胡狼主的儿子说的是真话,那么这人应该就是郡主的叔叔。

可无论是老秀才还是郡主,都没有说起过这人。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此人的存在。

只看此人的穿着和模样,已是丝毫没有胡人的影子了。话音可以改变,行事做派却是和成长环境有关系的,所以,此人若真的是胡人,那也是在王朝住了许久的胡人。

一个胡人,怎么却成了丁家的次子?萧冉觉得这才是应该最先搞明白的事情。

“既然你诸事皆知,那你说说你是如何来到王朝,并成为丁家次子的?”萧冉估计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便看了看灯盏里的油。

“说来话长,不过,若是说的简单一些,就是拜萧大将军所赐。”丁氏少主脸色平静,看上去无忧无喜。

萧冉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愿意了,心说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和自家老爹扯上关系?你来到东土,难不成还是我老爹将你抢来的?

可自己听独臂汉子说过,王朝军队只会把那些青壮年的胡人带回东土,至于那些老弱妇幼,一般都会释放。这人来到东土已是多年,想当年估计不过是一位弱冠少年,怎么会被抓回东土?

“是我爹把你抓来的?”萧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不相信模样。

“那一年,我十二岁-------”丁氏少主依然波澜不惊的样子。

萧冉暗自算了一下,这人十二岁时,郡主正好是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若是没有人告诉她,估计记不住自己有这样一个叔叔。

那一年------不正好是自家老爹举十万兵马西征的那一年吗?那一仗,西胡狼主战死,胡人五位领主在黑河盟誓,推选出了新的狼主,也就是这人的老爹。

“你父西征,千里草原狼烟四起,王朝大军与草原各部狼兵激战数月,双方倶已疲惫不堪,到了决战的最后关头。于是,当时的狼主下令,身高长至车轮的男子,具要上马作战-------”

萧冉知道草原上那种木轮牛车的车轮有多高,不过也就是一米多一点,这人十二岁,若是发育正常,定然能超过车轮的高度。

“虽我为领主之子,可身高已达车轮之上,所以,那些将要上马征战的少年中,也有我。”

说到此时,丁氏少主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凄惨之色。

萧冉却暗自冷笑了一声,心说你等十二岁便上阵厮杀,虽是凄惨之极。可你们将我老爹围在鬼谷之时,不也是尽发草原之兵,最后也是下令让那些身高已过车轮的少年去送死吗?

这打仗历来都是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成了少年的游戏?

“阴山以北,你父的大军与草原上匆匆聚集起来的数万人马相遇了。那一战------”

可能那一战过于惨烈,即使这位一贯云淡风轻的丁氏少主竟也说不下去了。

“那一战,西胡数万人马被萧大将军所部所歼,草原狼主战死,其余各部退至黑河,最惨的一位领主变成了孤家寡人。你父也就是在那时,做了草原上的狼主。我说的对不对啊,丁掌柜?”

萧冉觉得对这种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心里却如海沟一样深不可测的人,最好句句话都剜心才好。

“那一战,我掉落马下,眼看就要被后面成千上万匹战马踩踏成泥时,一位王朝将军疾驶而来,将我拉上马背,带至你父面前------”

“这么说,那将军救了你?”

“事后才知,是你父救了我。你父看到我的穿着不是普通胡人,年纪又小,便想到可能是胡人里的贵族之子,看到我掉落马下,便派那位将军将我救了起来。”

“我爹救了你以后,对你说什么了?”

“你父说,此战若是杀尽这些少年,王朝与西胡间,十年便没有战事。”丁氏少主凛然说道。

萧冉听了后,心里顿时一惊,心说这倒是符合自家老爹的性格。一个能把三千精甲送到胡人嘴里的人,遇到这种可以斩草除根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不过,萧冉最后又撇撇嘴,心说自己在草原时,见到过许多如丁氏少主这般年纪的人,可见那一仗自家老爹并没有把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尽数斩杀。

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把胡人的后备军尽数消灭,让胡人十数年没有可用之兵,由此王朝可以换来十数年的安宁,自家老爹怎么就会放过?

“可我爹还是救了你,没有杀你和那些骑在马背上挥舞弯刀的孩子。”萧冉有些泄气的说道。

丁氏少主狠狠瞪了萧冉一眼,然后愤愤然的说道:“你比你爹狠多了。”

萧冉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狠我能活着回来吗?”

丁氏少主叹了一口气,说道:“能取人性命时,刀锋偏一寸,便是仁心。”

萧冉听了后,心里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这屋中还有另外两人,便如吵架般的喊道:“你这话那个和我厮杀的人知道吗?若是他不知道,只有我讲仁心,死的便是我这个仁义的人。”

丁氏少主也大声说道:“话虽如此,可这世上没了仁心仁德,便如这夜里的西风一般,肃杀寒冷,毫无暖意。”

萧冉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如鬼魅哭泣,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路上但凡心肠慈悲一些,自己、或者自己手下那些人,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这西胡草原,还有王朝并州,都不是物产丰盛存活容易的地方。大凡在这种贫瘠的地方,争斗必然要多一些,民风必也要强悍一些。

在这里讲仁心,手里要有陌刀才行。比如,自己让孙将军体面的自杀时,手里便是拿着陌刀的。

不如此,你的仁心还不如一个屁。就说你丁氏一族,手里若不是有青盐和铁锅,你家如何能在并州城里做那些善事?

可这青盐和铁锅,哪一样是别人的仁心送与你的?

青盐的背后定是无数人的眼泪,铁锅里炖煮的,也定然是一颗颗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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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大将军的仁心

昏暗的油灯下,萧冉看着丁氏少主那张确实很和善的脸面,突然恨恨地说道:“我爹为何不杀你?”

既然此战杀尽那些马背上的少年,王朝与西胡间便是十年没有战事,可自家老爹又为何要救他?

真的就如这人说的那样,自家老爹看到他穿的体面,是一位胡人贵族之子,便手下留情,没有让他死在乱马之间?

想着那个衣帽取人的老爹,萧冉觉得若是那一战的统兵将军是自己,第一个射杀的就是那些贵族之子。

“你爹说,若是将擒获的这些少年送往东土,以情理教化他们,让他们知礼仪,懂章法,不要再做那蛮横的胡人------”

“胡说八道,若是有此事,我家先生和李校尉定然会告诉我。”

哪想丁氏少主却凄然说道:“此战只擒获我一人,故而知道此事的人甚少。”

萧冉觉得有些奇怪,一大群马背少年,如何只擒获了这一人?

等萧冉说出自己的疑惑后,丁氏少主竟有些恼怒的说道:“那些人看到我被擒获后,皆调转马头,远遁。”

萧冉差点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想着这人被擒获后,其余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纵马冲锋的胡人少年纷纷调转马头,一溜烟逃走的情景,便觉得这人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倒霉蛋。

不过,萧冉觉得就当是的情景来说,这位倒霉蛋被自家老爹擒获总好过被万马践踏,骨肉成泥好得多了。

可接着他便又听到这位倒霉蛋说道:“萧大将军心善,看到他们调转马头,竟然下令停止放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遁去。”

萧冉有些动容的说道:“我爹仁心仁德,不忍心看到一些孩子被射杀,故而下令停止射箭。明知将这些人射杀后,西胡十年之内便无兵可战,可这种斩草除根的恶事,我爹做不出来,也不会做,此举才是真正的善事。”

丁氏少主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可萧大将军将我擒获时,说的却是将他们杀尽,便是十年没有兵祸。”

“我爹那只是说说,事到临头,他又不忍心了。再说,那些逃走的人都是你的同族,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在我爹手里吗?”

丁氏少主摇摇头,说道:“我等本该都是一死的,那一战,狼主战死,草原丁壮皆都上阵,只有他们逃跑了。也就是在那时,我跪地投降了。”

“所以,我爹便没有杀你。”

“萧大将军原本就不想杀我。那一战,他看到冲上来的都是与我差不多大年纪的人,脸上的表情竟是那样的痛苦。我站着的地方离他只有几步远,故而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那一战后,萧大将军命令撤军。”

“我爹下令撤军,是因为粮草转运困难,无法进军黑河,这才让你们胡人喘过气来,后来便有了十年前的那次浩劫。”

这些事都是萧冉断断续续听老秀才和独臂汉子说的,每次想起来,萧冉便觉得自家老爹不够狠。若是当年再咬咬牙,追到黑河将胡人尽数歼灭,便不会有后来的鬼谷一役,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可当萧冉说完后,丁氏少主却笑了笑,脸上是一副你萧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神情。萧冉看到他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话,便有些不满的说道:“我说的不对吗?若不是粮草不继,哪里还有西胡,草原早就成了王朝的疆域了。”

话音刚落,丁氏少主便紧接着说道:“萧大将军神勇,自是无人可比。可那一战萧大将军退兵,却是另有原因。粮草不继,不过是大将军的借口罢了。”

萧冉原本就对萧大将军那次本该乘胜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战役,硬生生的搞成了半拉子工程有疑虑,现在听这人这么一说,便说道:“那你说说,我爹为何退兵?”

“我曾对你说过,王朝兵部尚书杨坚与丁氏交好一事,所以,萧大将军那次退兵,另有原委便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这人是不是做过兵部侍郎一职?”

丁氏少主点点头,说道:“十多年前,他便是侍郎一职。”

“哦,你继续说吧。”萧冉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那里一只揣着那名谍司交给他的东西。

“杨尚书在一次酒后曾吐言,萧大将军虽是带兵有方,胸有韬略,却不是将才-------”

“胡说八道,他凭什么这么说我爹?”

“爵爷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杨尚书说此话的根由,便是那次西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大将军下令撤兵一事。”

看到萧冉瞪眼听他说着,丁氏少主便又说道:“那次西征,王朝大军派出十万人马,其中步卒七万人,骑军近三万,已是穷尽王朝之力。更何况为了保障战事,王朝还派出三十万民伕刑徒,如流水般往来王朝和西胡之间运送军需。另外,还根据大将军指令,在大漠中修建粮草转运之所,当做临时仓房,以储备那些军需。可以说,那次西征,王朝已是倾尽全力保障萧大将军所需。”

看到萧冉听的认真,丁氏少主话锋一转,说道:“如此倾尽全力,何来的粮草不继一说?”

萧冉眨眨眼说道:“如此保障军需,看似已是万无一失,可我知道一个姓孙的驿长,先前是我爹手下的粮草转运使,后来被免职,就是在转运粮草一事上做了昧良心的事。”

“萧爵爷说的那位孙姓驿长,是不是就是被你以错杀他人之名,当众砍了脑袋的那位?”

“对啊,就是他。那人做粮草转运使的时候就短少粮食,做驿长就胡乱杀人,用这样的人来保障军需,我爹他们怎么会不饿肚子?”

“那孙驿长是咎由自取,可这王朝的官也不都是他那样。”丁氏少主辩解道。

“还有一名姓孙的将军,竟然带兵做匪,要比后面柴房里关着的那位更可恨。”萧冉没好气的说道。

丁氏少主笑了笑,好像是在看萧冉的笑话一般,慢慢说道:“萧爵爷可能不知道,这孙氏兄弟,都曾在你父手下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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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无情未必真豪杰

萧冉愣了一下,随后便嚷嚷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孙驿长虽是我父手下,可早已被我父革职送交兵部处理。至于孙将军------”

不等萧冉说完,丁氏少主就说道:“至于那个以死谢罪的孙将军,想当年是你父手下的一名步卒校尉,曾跟随你父征战多年,只是最近几年才做了将军。”

“唉,我父管教手下无方啊!”萧冉一脸怅然的说道。

兄弟两个,都与老上司的儿子作对,肯定是老上司得罪了他们。

丁氏少主又说道:“而尚书杨坚所说的另有原委,便与这二人有关。”

萧冉愣了,不过是老爹手下的两名下层军官,怎么会与高高在上的杨尚书扯上关系?

“此二人虽是军中小吏,可也与朝中官员有些联系。你父处置孙驿长时,这兄弟二人心怀不满,便托人在永安四处走动,结果本该入狱的孙驿长又去大树驿做了驿长。而你父退兵一事的缘由,也变成了你父挟西胡为重,要挟朝廷的手段。”

萧冉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造谣生事。可这种事偏偏有人相信,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

虽是明白孙氏兄弟是在捏造事实,误导舆情,可萧冉还是忍不住骂道:“这两个孙子真是该死。这王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父是宁愿不要赏赐,也要西征的?”

丁氏少主暼了他一眼,觉得此子果然是年幼无知,便说道:“萧爵爷,你觉得没有贼了,还需养兵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冉觉得自家老爹那次退兵,确实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一个口实,那就是萧大将军不想把胡人尽数歼灭,留下他们做为今后要挟朝廷的理由。

如此,萧大将军便可要钱有钱,要官有官。

萧冉想着自家老爹先前力主西征之时,王朝一直不准,却将自家娘亲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一事。看来,在那时朝中便有人已经在误解、或者说是在故意在拿萧大将军力主西征一事做文章。

等孙氏兄弟,这两个来自战场一线的家伙再来个添油加醋,萧大将军挟兵自重,要挟朝廷的口实便坐实了。

萧冉有些丧气的说道:“杨尚书是不是说,我父退兵是不想将胡人杀尽,以此便可以胡人危害边关为由,要钱要官?”

丁氏少主摇摇头,说道:“这只是那些小人说的,却不是杨尚书所言。”

萧冉皱了下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这时候,那粒豆大的火苗跳了两下,似要灭了一般。坐在门口处的周继赶紧拎着油罐过来,给灯盏再次添满了灯油。

等周继抱拳行礼离开后,丁氏少主低声说道:“杨尚书说,大将军退兵,是心太软了。如此心软,便做不得将军。”

萧冉脑袋里轰的一声,好似打雷一般。他想着阴山山坳里那座大墓,还有那次梦里看到的大将军夫妇,心里便想着这做将军的难道便要心硬似铁,杀伐无度吗?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自家老爹不过是看到胡人用十几岁的孩子做炮灰,以此来阻挡王朝大军西进黑河,于心不忍,才下令退兵的。

可到后来,自家老爹在那些小人嘴里,就成了挟兵自重的跋扈将军,而在杨尚书嘴里,便是一位不合格的将军。

可让萧冉更震惊的是,自家老爹最后的鬼谷一战,会不会就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而做的无奈之举?

那名谍司说,胡地地图要交于杨侍郎,也就是丁氏少主所说的杨尚书,是不是自家老爹以此来告诉王朝那些高官,自己灭西胡之心不死?

萧冉觉得,这种以死明志的做法,有些蠢。可萧冉却也清楚的知道,这种事自家那位性情耿直的老爹做得出来。

萧冉不知不觉的又在摸着腹部。在丁氏少主的眼里,萧冉就是在闹肚子。

“萧爵爷,你腹部不适吗?”他觉得萧冉此时应该是心里难受才对。

“哦,没有。”

萧冉从沉思中惊醒,转脸看着丁氏少主,又一字一字的问道:“杨尚书说此话时,还有何人在场?”

丁氏少主脸上现出得意模样,指着自己说道:“只我一人。”

萧冉觉得有些奇怪,一位王朝大员,怎么会和这位胡人说这么知底的话?

知道萧冉不相信,丁氏少主便说道:“王朝对西胡的攻略,历来便是战和参半,而这杨尚书却是另类,他倡议的却是将那里变成王朝之地,以此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

“征服?”萧冉皱眉问道。

“对,只是这征服不只是让他们口里服气,而是像我这般心服口服。”丁氏少主说的很坚决。

看着丁氏少主,萧冉想起镇西关的守将高将军,他对王朝也是心服口服的。

只是,高将军是在西胡遭受巨变,无奈来到东土,靠军功做到了将军一职。多年的王朝生活,耳染目睹,他才真正的把王朝当成了自己的家。

就是眼前这个丁氏少主,也是投降后,来到东土多年……对了,这货还没告诉自己,他是怎么做了丁家次子的?

听到萧冉问他这事,丁氏少主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爵爷不想知道此事,故而不问的。”

“少废话,快说。”

“不知爵爷知不知道萧大将军那次西征仰仗的是什么?”

“是什么?王朝三万骑军,七万步卒,还是一颗对王朝的赤胆忠心?”萧冉随口一说。

丁氏少主脸上又现出得意之色,萧冉心说你再这般模样,我就揍你。

“大将军得到一图,故而心有成竹,力主西征……”

萧冉一听这话,顿时想起来自家老爹从一商人手中得到一张胡地地图,这才有了西征的把握。

可萧冉也记得那位谍司告诉过自己,献出地图的那位走私商人,是为了保命才那样做的。

“献出此图者,便是丁氏掌门。”说完,丁氏少主又是一脸的得意之色。

萧冉想也没想,突然伸腿一脚,便将他踹到一边去了。

早就想揍你了,终于有了机会。萧冉暗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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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一位狠人

“萧爵爷何故如此?”丁氏少主歪倒在地上喊着。

萧冉却正色喊道:“那商人走私铁锅到胡地,是为了保命才献出的地图,这一脚你是替他挨的。”

丁氏少主有些懵圈,心说自己这是替丁家先人受过吗?

可他接着便喊道:“爵爷可知,大将军西征之时,这做向导的,可都是丁家人?”

萧冉一听,赶紧起身将他拉了起来,嘴里还一连声的说着“功是功过是过,总要分清了才好”。

丁氏少主刚刚重新坐定,听到他这句话后,身子便向一旁挪了挪。

“这么说,你是在我父军中跟了丁家的?”萧冉凑过去说道。

丁氏少主看看再躲便要出了草席了,便歪着身子说道:“你父甚是和善,看我已经投降,故而撤军时亲自将我交给了丁家那位掌门,还对他说,教的好便罢,若是教的不好,便旧帐新帐一起算。”

萧冉坐回身子,说道:“就这样你成了丁家的次子?”

丁氏少主点点头,说道:“这丁家原本就是并州大户,因走私一事没有受到处罚,心里便感激大将军,故而告诫后人,不可再做私货生意。同时,还告诉我等,一生要敬重大将军。”

萧冉此时才知道,自家老爹和丁家还有这么一回事。

可这个丁家显然没有尊崇大将军之命,现在又做了私货生意。

于是,萧冉嘲讽道:“丁家上一辈谆谆教导你等不要再做私货生意,可看现在这样子,你等不但没有遵从,还把生意越做越大啊。”

丁氏少主一听急了,连忙辩解道:“不是我等想这样,而是后来萧大将军准许我等这样的。”

萧冉伸腿想踢他,可丁氏少主早有防备,随即身子便向萧冉靠了过来。两人一靠近,萧冉的腿就伸不出来啦。

萧冉举手要打他,丁氏少主一边躲闪一边指着上方说道:“我说的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

这种诅咒发誓的方式萧冉常做,特别是求郡主做事的时候,所以萧冉便信了。

若是不信他,便是不信自己。

“杨尚书,也就是当年的杨侍郎,有一日与大将军一起来到并州城丁家。大将军看到我已经初识王朝礼仪,也认得几个字了,便十分高兴。

而杨侍郎是丁家的故交,看到此情此景,便与大将军说,胡人可教化,连年征战终不能让他们消停,不如让此子做了胡地的狼主,从而达到让胡地整个归化我金銮王朝的目的。”

“我爹同意了?”

“大将军说,可一试。”

“可这和丁家重新走私有什么关系?”

丁氏少主微微一笑,告诉萧冉,重开私道与胡人做生意,为的就是让丁氏少主在胡人中树立威信,然后潜移默化,让他们知道和平相处比两方征战要好,而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就是这位丁氏少主,也就是老狼主的次子。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丁氏少主以后做狼主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至于运送到西胡去的铁锅,都是掺杂了大量杂质,就凭胡人的手段很难精炼出用作兵器的精铁。

简单点说,这丁家卖与胡人的是假货。可这假货,胡人也求之不得。

而每次运送铁锅进入西胡,这位只有十多岁的丁氏少主都是一身胡人穿着,对那些手下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俨然是一位少主。

因为,不管是萧大将军,还是杨侍郎都知道,丁氏少主的父亲已经做了胡人的狼主。只是,那时候老狼主的长子还活着,要想让丁氏少主做狼主,势必要费一番工夫。

所以,杨侍郎与大将军定下了那个先是血洗胡地,待老狼主和他的长子的势力被摧毁后,再送丁氏少主进入胡地做狼主的计策。

丁氏少主说完后,萧冉一脸惊讶的说道:“你不觉得你这是在与外人谋害亲人吗?”

随后,萧冉接着又说道:“要我我做不出来这等事。”

那曾想丁氏少主接着便喊道:“若是能为天下生灵谋福利,便是亲人又怎样?”

萧冉看看门口被这声音惊醒的那两位,便对丁氏少主一边低声说着“莫激动莫激动,有话好好说”,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是一位狠人啊!

丁氏少主意识到自己已是失态,便又低声说道:“萧爵爷是从西胡一路征战回到东土的,想必死了的那些人,不是你的亲人,你便不心疼吧?”

“胡说八道,这一路上死的哪个人,我都知道姓名,也将他们安葬了。”

“那些你能记住名字,也安葬了的只是这东土人,死在你等刀箭之下的胡人便不作数了吗?”丁氏少主怒气冲冲的喊道。

那些人我管得着吗?萧冉在心里说着。

萧冉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和口吻有些熟悉,便想到了银铃郡主。

果然是一家子,稍稍接触到王朝文化,便变的悲天吝人,有了菩萨心肠。

看来,自家老爹和杨侍郎所定的那个教化胡人,让胡地归化王朝的计策也不是不可能。

可萧冉现在只能对丁氏少主说,那些胡人挡我的路,我就要杀他。至于有没有人记得他们,那是胡人的事,于己无关。

丁氏少主一听,便是连连摇头,嘴里说着“原来是我想错了,你与大将军毕竟不是一个人”。

看着丁氏少主一脸的遗憾模样,萧冉便说道:“你毕竟是胡人,虽说在王朝生活了十多年,也做了丁家的次子,可你还是胡人。”

丁氏少主有些恼火,可看到萧冉伸腿瞪眼的样子,他只好压抑着火气,低声吼道:“我生就是胡人不可选,可这怎么做事为人却是可选的。”

萧冉接着便说道:“所以,你选我说这些事,就是因为我是萧大将军的儿子吗?”

“不尽然如此,还因为你是从西胡回来的,知道那里不仅仅只有领主狼兵,还知道那些狼兵平日里也只是平常的牧羊人……”

萧冉当然知道那些狼兵不打仗时是什么样子,可若是让自己去教化他们,自己肯定是一手拿着皮鞭,一手拿着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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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各奔东西

就在萧冉暗暗想着自己站在草原上,面对那些胡人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皮鞭时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这时候,他又听丁氏少主说道:“还有,你在并州城中所做之事,与王朝那些官员都不一样。这为事不同,便是心中所想不同。我觉得你父之遗志,或许你可做成。”

萧冉收回遐思,睥睨着他说道。“做什么?帮你当胡地的狼主吗?”

“正是。”

萧冉刚想怼他,就听他又说道:“如此,王朝之文明便可滋润草原大漠,民众便可得到教化,兵戎便可消解,两家便是一家。”

虽是坐在昏暗的油灯之下,丁氏少主的脸上也是熠熠生辉,满是光彩。

萧冉听到这里,却没有跟着他向往未来,只是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先说到这里吧,我是真的困了。”

丁氏少主有些懵圈了,想不出这位萧爵爷怎么会这样?是自己描绘的未来不诱人,还是这位爵爷和他老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其实,萧冉是真的困了,眼看天就要亮了,再不睡会,白天就要在马上打盹了。

在马上打盹是十分危险的,弄不好一头栽下来就会丢了性命,这与后世的危险驾驶是一个道理。

就在丁氏少主觉得没什么希望的时候,萧冉却说道:“你所说之事,需要从长计议。”

就在丁氏少主觉得还有希望,刚要说什么时,萧冉已经喊醒门口处的那二位,出门走了。

萧冉一走出屋子,被夜里的凉风一激,顿时困意全消,便在心里想着丁氏少主刚才说的那些话。

说什么回到西胡做狼主,你知不知道这王朝正打的焦头烂额,谁还会管你那些破事?再说,若是你真的做了狼主,会不会恩将仇报,做那反噬之事?

况且,你说让我帮你,我便帮你,我这爵爷就这么好说话啊?

其实,萧冉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自己只是一位世袭爵爷,还是最低等的。若说官职,不说那个临时的,自家实际才是从九品校尉。听说去了军中,也能管十几二十几个人,还不如自家的府军多。

还是算了吧,你做你的丁家少主,我做我的王朝爵爷,就算你是郡主的亲叔叔,以后见到你,我尊重你些便是。

想到这里,萧冉便唤独臂汉子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独臂汉子听了后点点头,便向驿站后院走去。

萧冉此时面向东方,看到远方天际间,已是现出红色。而呼啸了一整夜的西风,此时也停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萧冉在心里说道。

天色大亮后,黑着眼圈的萧冉和同样黑着眼圈的丁氏少主带着各自的人,匆匆吃过早饭后,便分头上路,各奔东西。

丁氏少主的队伍里,多出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皂色麻衣,走在队伍最前面,像是一条带路的黑狗。

没办法,这人确实是叫黑狗。他的真名在他做匪那一日,便没人记得了。

黑狗便黑狗吧,萧爵爷说了,狗是人们最忠实的伙伴,从今以后,自己便做萧爵爷最忠实的狗。

现在,萧爵爷命自己跟着这支马车队去镇西关运送军需,便是对自己的考验。若是车队顺利到达,自己便留在镇西关。

萧爵爷说了,已经送信给那里的带兵将军,自己去了,定然就是伍长。以后有了军功,说不定就是校尉。

萧爵爷还说,只要自己不怕死,勇于杀敌,就是将军也做的。

这名做匪被擒的黑狗为何如此相信萧冉的话?

因为萧冉说到做到,在丁氏少主遇袭的那处驿站里,萧冉把那些随同此人做匪的同伙全部释放了。

既然这人愿意一力承担,萧冉便觉得此人有些义气,便没有追究他的罪行,可也没有放了他,而是让他去往军中,寻个前程。

“都是娘生爹养的,干嘛要做那些无名之人?做就做顶天立地的汉子,便是死在沙场,也好过被当成匪类砍头。”

萧爵爷说的对啊!自己原本也是有报国之心的,可时运不济,无奈做了匪类。幸好遇到萧爵爷,救自己于人畜之间。

想到这里,他挺挺胸脯,走的更加有力!

东行的这队人马,却比先前来时少了十几骑。萧冉命他们暗自保护丁氏少主,若是遇到危险,马车和车上的物品都可舍弃,唯独丁氏少主不可发生意外。

没办法,此人说不定以后就是胡人的狼主,现在送他一个人情,以后也好说话。再说,此人是郡主的叔叔,也算是自家人。

回去后,要不要把此事告诉郡主?可告诉了她,她再生出别事怎么办?自己可是拿她没办法的。萧冉在心里想着。

一时打不定主意,萧冉便想着还是回去再说吧!

想罢,萧冉催动追风,追风便瞬间发力,迎着朝阳向东急速跑去……

萧冉已经得到报告,自家那些人,也就是那些残缺之人和一些随自己在镇西关做了几天边军士卒的人,已经快要到达这里了。

今天早上,与丁氏少主分手后,一位一早便来到这处驿站的驿卒无意间说道,在离此地十几里的东边,看到一只队伍,车上坐着的人,都是一些残缺之人……

萧冉听到后,就急忙叫过那名驿卒,详细问过后,便知道那支车队定是老何他们。前些日子,萧冉命老何雇了马车,去往镇西关方向,迎一迎那些还在路上的残缺之人。

没想到,这一路上都没看见他们,只这一夜,他们竟然已经过了这处驿站。

想是昨夜风大,按照老何的性子,他又不肯多歇息,便连夜赶路,错过了这处驿站吧?

不过,即使他们看到这处驿站,也不能在此歇息。因为,他们终归只是平民百姓,而不是王朝官员。

这路上也是有客栈的,想是老何又不愿意多花钱,便催着大家赶路吧。萧冉一边想着,一边催马狂奔。

想着就要见到那些人了,萧冉心里竟有些激动,就像将要见到自家分别已久的亲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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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好、好、好

萧冉带领二十多名府军目送丁氏少主带着马队西行后,便调转马头,向东方催马急行。也就是片刻的工夫,萧冉就远远看见在冷清的官道上出现一支缓缓行走着的车队。

此时天色虽已大亮,可早间寒风刺骨,所以在萧冉他们前方,除了这支看上去有些落寞的车队外,再无行旅。

萧冉看着前面行走的车队,如流浪的大篷车一般,心里便有些难受。

我男爵府的人,什么时候竟成了这般模样了?纵是在千里草原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自家队伍也是朝气蓬勃,一副欣喜情景。怎么到了这王朝地界,反而如落魄的叫花子一般。

想到这里,萧冉回头喊周继过来。

周继打马过来后,萧冉掀开面罩,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在镇西关时,我教给你的那支曲子吗?”

周继扯下面罩说道:“萧爵爷所教甚多,不知说的是那支?”

“行军曲。”其实就是那首骑兵进行曲。

“明白。”周继喊了一声,便低头忙着。

只见他先是从腰间抽出那支牛角号,然后抬头又对萧冉说道:“激昂雄壮,节奏分明,乐声有力!”

“对,吹起来!”

说完后,萧冉又高声喊道:“两路纵队,包抄之势。”

身后府军听到命令后,立即列成两列纵队,分别跟在萧冉和独臂汉子身后。这时候,周继将牛角号放到嘴边,鼓足腮帮子吹了起来。

呜……呜……呜……

三声悠长低沉的号音顿时穿过这个清凉的早晨。

萧冉看到前面的车队似乎有些骚乱,有些人转动身子在向后望着。接着,便听到高亢激越的唢呐声响了起来……

这时,只见紧跟在萧冉身后的杨武振臂一挥,便将那面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萧”字的赤红大旗举了起来。

曲声犹如命令,两队骑军从萧冉身边快速冲出,向着前面那支车队包抄过去。急促的马蹄声踏碎清晨,也让前面那支车队慢慢停了下来。

可紧接着萧冉就听到前面车队里的人发出一阵阵呼喊声。那呼喊声里透着惊喜,也夹杂着嘶哑的嚎声……

萧冉嘴角上扬,猛地催动马匹,如一道白色的影子般向车队冲去。在他身后,那面大旗迎风飘扬,如赤云翻转一般。

等萧冉接近车队,从车队一侧向前打马飞奔时,他听到马车上的人众声喊道:“萧爵爷、萧爵爷……”

萧冉举手示意,可他接着又听他们喊道:“萧家府军,天下无敌!”

萧冉面带微笑,从车队旁一路听着这些喊声跑了过去……

近千人的车队,在官道上排成了长长的一列,那些喊声如接力一般,一只响到车队的前首才停下来。

车队前头,早已下马抱拳等待的老何看到萧冉过来了,便单膝跪地,昂首对他喊道:“青州府北海郡长邑县男爵府官家,何必参见萧爵爷!”

萧冉勒住马,跪在地上的老何便被一阵烟尘笼罩着。

“起来说话。”萧冉勒紧马缰,让追风慢慢安静下来。

回了一声“是”后,老何站了起来。

“老何啊,我等昨夜就在西边那处驿站里歇息,你竟然连夜赶路,与我等错过了。这一路上是不是又为了省钱,催着他们赶路啊?”萧冉似笑非笑的说道。

老何赶紧拱手说道:“萧爵爷,我临出发时,您已经嘱咐过我,不准省钱,这路上要吃好喝好住好,把他们照顾好。只是,我将爵爷这些话告诉他们后,他们便急着赶路,一刻也不愿意耽搁了。”

萧冉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些话你照做就是了,何必要告诉他们?怪不得你叫何必呢,原来你尽做那些多此一举的事情。

“多少人?”萧冉冷脸问道。

“什么?”老何楞了一下。

“我问你带回来多少人?”萧冉重重说道。

老何随即抱拳回道:“回萧爵爷,总共八百八十九人,都是不愿离去,只想跟着爵爷的。”

八八九,数字蛮吉利的。先前独臂汉子为了赶去并州城,离开这支队伍时,尚有一千多人。萧冉命老何雇了车马驴骡去接他们时,曾对老何说过,愿意跟着去青州的也罢,想要去往别处的也罢,要钱也罢,要马也罢,都要顺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做主,你万万不可出言干涉。

现在看来,还是愿意跟着自己的人多。萧冉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老何见了,也笑了起来。

刚刚从车队旁打马经过的时候,萧冉看到车队中马匹还不少,便问老何,那些宛地良马还有多少。

老何赶紧回道:“萧爵爷,一匹不缺,尽数在此。”

“好,好,好。”

三个好字接连而出,便是三件事已是满意。

自己现在已经有了近千人。虽说这里面有三百残缺之人,可别小看了他们,若是在自己那一世,他们就是工程师、技师之类的人物。

有人便可做事,有人便有了力量。这些人既然不愿意去往他处,定然是铁心要跟了自己。适才老何偷偷告诉自己,这些人把分给他们的钱,尽数交到了老何手里。

他们说,既然跟了萧爵爷,做了爵爷府上的人,钱也就是爵爷府的。如此死心塌地,萧冉有些感动不说,还平白多了这许多的钱,怎能不说个好字。

再有就是,马儿尽数在此。虽说自己是男爵,按照王朝规制,只能有五十名府军。可家丁这种在府上打杂的人,却没有规定数目,自家府上那些家丁都是有马骑的仆人,这没毛病吧?

谁叫咱府上有马有钱呢?

想到这里,萧冉又大声的对着众人喊道:“甚好!”

众人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如山风呼啸般的喊着“萧爵爷好……”

喊声如潮,随着初起的西风,向东方飞去!

五十披甲府军,一百执刀家丁,我倒是要看看,这并州的水到底有多深。

萧冉望着东方已经有些刺眼的朝阳,在心里恨恨的想着。

“出发!”萧冉手臂一挥,便带着他这些家人踏上了归家的道路。

第三百三十三章两脚兽

梁州牧有些懵逼。

听到守城门的士卒报告,西边官道上来了一支队伍,人数有些多,像是一支军队,梁州牧便带人来到了城门楼上。

结果,他看到了一支辎重队一般的队伍正向这里走来。

没接到有军队经过簇的驿报,也没听那个方向有军队调动,梁州牧便想着此事是不是和河西郡有关。

正待让人去找郑郡守,可一转头,却看到郑郡守也接到士卒报告,随后也来到这里了。

“郑府,你可接到驿报,此处有大军路过?”梁州牧问道。

郑郡守拱手道:“未曾得报。”

梁州牧转头看看越来越近的那支队伍,想着去探问的士卒回来还要一段时间,便下令道:“郑府,命你部府兵关闭城门。”

“是。”郑郡守应声作答后,便转头命跟随自己来这里的那名文官吩咐下去。

没一会,城门楼上的这些人就听见关闭那两扇厚重城门发出的隆隆声。

这时候,一些府兵跑上了城墙。他们到了城墙上后,便手忙脚乱的把弓矢箭弩摆在了旁边。

一时间,这里竟有些要打仗的意思。

“梁牧,此处风大,要不要下去等着?”郑郡守在梁州牧身边低声道。

“也好,你且在这里等着,若有变故,速速报知我。”梁州牧转身离开前道。

郑郡守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但面上依然笑容可掬的送梁州牧下了城楼。看到梁州牧下去了,那些并州府衙的官员也一个个找了托词溜了。

等郑郡守和随行的那名文官点头哈腰的送走他们后,才发现城楼上,除了那些手脚打颤的府兵,只剩自己和那名文官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郑郡守又看向远处,看到一位骑马的士卒正往这边跑来。

“只看这探子的样子,那些裙不像是与我等为敌的。”

那文官看了看后,也道:“郑府所言极是,那探子丝毫不见慌张,竟有些骑马作乐的样子。”

“也不可大意,让那些府兵做好了准备。”郑郡守吩咐着。

那文官瞅了一眼那些哆哆嗦嗦的府兵,心真要是来攻城的,这些人能做什么?

可命令终归要传达。结果,那文官刚刚下过命令后,有一名府兵竟突然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嘴里也吐出来一些白沫。

不等那名文官询问,旁边那些府兵便连声喊着“许是羊角风犯了……”

结果,只一人犯病,竟有七八名府兵抬着他走了。更气饶是,就连带队的统领也跟着去了。

那文官正待发火,就听郑郡守道:“随他们去吧,这仗许是打不起来。”

那文官有些恼怒的走回到郑郡守旁边。这时候,那些听见郑郡守话的府兵,也悄悄放下弓弩,顺着城墙边溜了。

郑郡守和那文官见了,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城下有人喊道:“那支人马是萧爵爷家的。”

城上这两人听了后都是一愣,心从没听到萧爵爷起自己有这么大一家子人啊?

“可曾看见萧爵爷?”文官向下喊道。

“见到了,就在那面旗下。”先前派出去的这名士卒喊道。

文官点点头,转脸看向郑郡守。

“让他就在那里等着。”郑郡守虎着脸道。

这城门是梁州牧下令关闭的,自然要由他下令开启。

郑郡守早已过够了这种与顶头上司同处一城的日子,所以,凡事便要心一些。

“下去。”郑郡守完后,便率先走了。

后面那些府兵一见,也忙不迭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城门打开后,萧冉已经带着那些人走到离此只有半里地的地方。梁州牧原本打算回去,可想到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送萧爵爷一个人情。

于是,他做出是到这西门外特意来迎接萧冉狩猎归来一般,骑马向萧冉他们走去。在他身后,便是数十位王朝的官员。

萧冉也有些懵逼。他看到一大堆官员向自己这边走来,还以为自己升官了呢!

不然,这些整日混吃等死的家伙怎么会倾巢而出,迎着西风来见自己。

等到了近前,萧冉看到为首的梁州牧并没下马,而只是在马上拱手道:“萧爵爷此次出城狩猎,可有收获?”

萧冉急忙拱手回礼,坐在马上道:“许是风大的缘故吧,那些野兽都藏在窝里不出来,只猎的几只两脚兽,也甚是干瘦,便丢弃了。”

“两脚兽?”梁州牧最初知道这两脚兽,还是从先前的兵报上看到的。

那时,还是做文笔吏的梁州牧看到兵报上有这样一句话,“胡人以东土人为食,称之为两脚羊,东土人怒之,称胡人为两脚兽”。

现在听萧冉这样,他便认为萧冉带人杀了几名胡人。

“萧爵爷,你是在何处遇到那些胡饶?”梁州牧有些惊讶的问道。

“胡人?”

萧冉心自己只看到一个胡人,就是那位丁氏少主,怎么梁州牧会这样问自己?

“这两脚兽……”梁州牧也有些奇怪了。

这时候,老何凑过来在萧冉身边低声了几句,萧冉这才明白梁州牧误会了。

自己所的是那些吃人饭不做人事的盗匪,把他们称为两脚兽,谁知道这王朝百姓以前也是这样称呼胡饶。

于是,萧冉笑着道:“梁州牧许是误会了,我的两脚兽,是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畜牲,却不是胡人。”

“哦,原来如此,只是,那畜牲……”

萧冉不想与他多那件事,便打断他道:“此处风大,梁州牧,咱们还是进城再吧!”

听到萧冉进城,梁州牧的眼光落在萧冉身后那些人身上,“萧爵爷,这些人……”

先前你只是去狩猎散心,可没要带这许多人来啊!

“这些人?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人。”萧冉看似随意的道。

“家人?萧爵爷竟有这许多家人?”梁州牧有些吃惊。

他身后那些官员听了后,也是喧哗声大作。

于是,萧冉便大声道:“他们确实是我的家人,一起同生共死,一起苦苦相依,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又是何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萧家人

那些官员听到萧冉说他身后那些人是他的家人,他们顿时明白了,那些人就是与萧冉一起从西胡回来的人。

想是一路生死与共,这萧爵爷还记得他们的情义,故而称他们为家人吧!只是,也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说而已。哪个王朝贵胄会把一帮叫花子一样的人,真的当做自己的家人?

萧冉身后那些人却不这样想,他们听到萧冉的话后,却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好像要做出符合爵爷府气势的样子。

既然萧爵爷说自己是他的家人,那就不能给萧爵爷丢了面子。虽说一路风尘,身上穿的盖的都已是土色,可这气势还是要有的。萧爵爷不是曾在草原上说过吗?这气势很重要!

“哦,萧家人!”一直盯着这些人看的梁州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句话,顿时让萧冉和那些官员都是一愣。萧冉看看梁州牧那张须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脸,心说这老狐狸还真会说话。

只这一句,就让这些人做了自家的人,也让后面那些官员知道,那些人都是萧家的人,平时要给几分面子的。

“对,都是我萧家人。”萧冉也笑眯眯的说道。

那些官员接着也随口附和着说着“原来是萧爵爷的家人啊!害的我等在城楼上站了半天……”既然梁州牧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做个跟屁虫吧,反正客气话又不用花钱。

萧爵爷看着众位随声附和的官员,心说自己算是欠了这梁州牧一个人情。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家这许多人要想进城,还非得这梁州牧点头不可。

要知道,这些人很可能要在并州城住一段日子,而不仅仅只是路过。这城中官吏若是烦了,随便找一个理由,比如说户籍路引之类的事,便可将他们驱逐出去。王朝有户籍制度,而这些人手里的路引,都不是来并州城落户的。

再说,萧冉还要去永安面圣,肯定不能带着这么多人一起去。所以,先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等自己诸事办妥后再作打算,便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至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封地,萧冉觉得在没有面圣之前,还是不要让他们先行过去。

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反正萧冉一想到面圣,心里就感觉不安,没来由的不安。

众人在风中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梁州牧就带人先行回去了。剩下萧冉他们,便慢慢朝并州城走去。

没想到,等萧冉这些人进城时,整个并州城都沸腾了。

先前有士卒乱喊乱叫,说是西边远处出现一支队伍朝并州城来了。这城里百姓就有些惊慌,那边可是胡人杀过来的方向啊!

后来,警报解除,说是萧爵爷,也就是那个钱粮使的家人从西边回来了,城中百姓便想着什么人家会有这一整队如军队般的家人?莫不是这萧爵爷家,是比这城中那四家加起来大户都要大的大户人家吗?

于是,城里的百姓都纷纷涌到西门处,等着看那些萧家人。等萧冉的府军前导过来后,并州百姓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威仪。

近四十名府军骑军走在前端,中间就是骑在银鬃飘飘的追风背上的萧冉。他身后那面赤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萧”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王朝贵胄。

那些府军骑军都是顶盔掼甲,刀弩在腰间叮叮作响。那些马儿也甚是高大,平常也不多见。就在百姓的惊呼声中,这几十骑很快就过去了。

随后过来这些人,那些百姓见了,便惊的嘴都合不上了。

都见过缺胳膊少腿的人,可一次见到这么多,却是生平头一次。

陆良等人也是心思缜密,看到这么多百姓在看大家,便将原本盖在腿部的羊皮麻布掀开,让那些百姓看到那些残腿。

“众位乡亲,我等就是被胡人掳掠到西胡的人。胡人凶残,将我等砍去手脚,要做那军粮。幸亏萧爵爷带着我等杀回东土,这才与众人得以相见,这萧爵爷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陆良喊得很大声,声音顺着城门洞子便传到萧冉耳中。

走在前面的萧冉听到后,撇了撇嘴,一脸苦笑的看了看身旁的独臂汉子。

“小爵爷,这再生父母一说,却是万分贴切。”独臂汉子忍着笑说道。

“滚,老子还没结婚呢。”萧冉低声吼道。

“早晚要结的。”独臂汉子小声嘟囔着。

萧冉双腿用力,夹了一下追风的马肚子,追风便奋蹄加速向前跑去。

脸皮薄,没办法,受不得那些追捧。后面的府军见了,也跟着加速跑起来。

牛马车却不能像马儿那样飞跑,只能是慢腾腾的依次通过那处城门洞子。而那个陆良,还在向并州城的百姓声泪俱下的控诉胡人的恶行……

想是效果极佳,那些心善的百姓听了竟然流了泪。还有些年老的百姓,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两脚兽”这个说法,一边痛骂着胡人两脚兽,一边拉着陆良等人的手,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想是不容易的,被胡人掳掠去的,别管是死的活的,还没有听说过有回来的。萧爵爷,救星啊!

于是,这些百姓也不管萧冉听到听不到,一边喊着萧爵爷救星的话,一边往那些牛马车上胡乱扔着手里的东西。

陆良被一只盔饼砸了一下后,便不再说话了,而是拿起那张原本盖着残腿的羊皮,做着遮挡状。

至于那些零散的铜钱,却还不时地落在车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坐在车上那些人便一边致谢一边喊着并州乡亲仁义的话。

一直站在城门楼处,并没有随着梁州牧出城的郑郡守,听到了那些喊声,也见到了这城中百姓是如何待那些人的。

他嘴边微带笑意,看着萧冉带领府军骑兵向那处车马店飞奔而去。

“这萧爵爷还走吗?”那文官凑过来问道。

郑郡守捻起墙垛上的一粒石子,冷冷地说道:“你想让他走吗?”

文官看看郑郡守那张已经没了表情的脸,嘴角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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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心中之城

郑郡守此时想什么,无人能知道。他身旁那位文官只知道,郑郡守就在这城墙上看着梁州牧带人出城,与萧冉谈笑风生后,又带着那帮人回来了。

整个过程中,郑郡守都是一言不发。那位文官觉得,郑郡守有了心事,很重的心事。

原河西郡府城被狼兵屠城后,王朝深感河西郡地处偏僻,孤悬在边关附近,每次胡人东犯,那里都是重灾区。

于是,当那里被狼兵祸害的十室九空的时候,王朝下旨,河西郡府衙和幸存百姓尽数迁入并州城。

那时候,并州城做为王朝最西部的州城,并没有像王朝其它州城那样,城内设郡县一级管理日常。等河西郡府衙迁入后,并州府衙便将城中日常转交于河西郡府衙,由他们来负责城中大小事宜。

王朝此举既合乎规制,也深得人心,本是一件好事。可没曾想到,梁州牧等官员早已习惯了这城中之事大大小小都由他们说了算,郑郡守等人做事时,便时常感到掣肘。

先前镇西关军需供给一事,就是此例。明明有规制可依,并州府衙非要让那些钱粮在并州府库转一圈再送往镇西关,此举不但劳民伤财,徒增损耗,还有脱裤子放屁的嫌疑。

此事直到前些日子,因为萧冉这个并州府衙钱粮使的据理力争,才算是将此事解决了。可想起为了此事受到的那些难为,郑郡守心里便是一肚子的气。

郑郡守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名受气的新嫁妇,处处被公婆看不上眼。不过,这河西郡也不是他做郡守时迁入这城中的,想来历任郡守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吧。

郑郡守看着与往日死水一潭般大不一样的并州城,心里却想着远离此处数百里的那座只有残垣断壁的原河西郡府城。

那里真的不该弃之不用啊!如此重要之地,进可出击草原,退则可依城据守,是这王朝西部真正的战略要地。

再有就是,那里距镇西关不远,可与镇西关呈犄角之势,互为依托,虎视西胡。现在那里没了,只凭镇西关一己之力,恐怕是挡不住胡人东进的马蹄的。

郑郡守上任伊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随押运军需的车队去往镇西关。知道在镇西关南面还有河西郡原本的府城残留后,郑军队特意绕路专程去看了看。从此以后,那座残城便留在了他的心里。

当他面对那些残垣断壁的时候,郑郡守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读书出仕,可腰间也是佩着剑的。

想着刚才那些府兵的拙劣表现,再看看萧冉那些府军,不,先不说那些府军,就是最后进入并州城,跟在那些牛车马车后面的那些满脸尘土的人,谁能想到,一帮从西胡受尽磨难回来的人,会有这般气势。

看着那些人虽然疲惫,脚步却铿锵有力的样子,郑郡守便想着这定然是那位爵爷练兵有方,他们才有如此气势。

而那些原本归属并州府衙,后来划拨给河西郡府衙的府兵,平时便一个个如同祖宗一般,骂不得打不得,到了这关键时候,竟然被吓得犯病。

若是真的是胡人来攻城,郑郡守觉得第一个逃跑的定是这些府兵。

郑郡守看到下面街道上的百姓已经慢慢散去,便转身走向另一边。遥望着刚才那些人来此的方向,心里想着该把那座残城之事找个机会说与那位爵爷听听。

那里守不住,不过是缺一名良将而已。郑郡守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已是数年没有佩剑。

可身上没有佩剑,并不代表自家心中无剑。郑郡守突然凭空挥手,似要剑指西方一般。他身后那名文官见了,便觉得自家郡守定是见了今日之事,心里有气,在此做这发泄之举。

“吩咐下去,城中各处商铺和食肆不得无辜涨价。”郑郡守突然说道。

那文官怔了怔,说道:“看刚才的情景,那些百姓倒也不会做涨价之事。”

郑郡守哼了一声,心说你还是不了解那些大户人家啊!

“这百姓不会,可这吃食用度却是有数的。”郑郡守刚刚说完,那文官便瞬间明白了。

此时正是那些来往客商因为天气多变,不再前来运送货物的时期,这城中储备自然要紧张一些。就算百姓不涨价,可这吃食用度越来越少时,他们自然便会涨价。

“府君,你断定那些人不走了吗?”那文官也知道萧冉要去永安面圣之事,便想着那些人离开,就不会影响这城中百姓的用度了。

“这么多人,如何去的永安。”郑郡守摇头说道。

这文官顿时明白,这城中要出些麻烦了。并州城中百姓不过两千多户,所仪仗的不过是城外土地和众多商铺过活。

一些过日子必须有的东西,比如陶器、瓷器、还有一部分布匹,再就是所有绸缎,都是由商户运来。至于粮食等物,整个并州除了上缴王朝的赋税和专供军需,尚能自给自足。

可眼下是个例外,因为南诏王起兵造反,并州军东去勤王,故而大量军粮外运,这城中府库中,存粮便比以往少了许多。

知道此事的,只有府衙那些官员。这文官突然想起此事,便想着是不是可以让那些人继续前行,在其它地方度过这个冬天。这样,并州的粮食便可无忧。

可没等他把这话说出来,郑郡守便说道:“府库中还有一些粮草,你可先行以行价卖与他们。”

那文官瞪大了眼,心说河西郡府库本就被梁州牧等人搜刮的四壁空空,那点粮草还是这几日下面府县送来的过冬粮草,给了那些人,自家这边全都饿死吗?

就在那文官腹诽时,又听到郑郡守说道:“在我府中后院,还养着两只羊儿,你也一并牵了去,送与他们。”

“那羊儿可是小姐的活命之物,如何敢送人?”文官惊声喊道。

“糜粥也可养人,岂只有这羊儿所出之奶水。”郑郡守拂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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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萧家军

城西那处车马店外,萧冉停住马,指着院门对独臂汉子说道:“李叔,让他们住在这里可好?”

独臂汉子瞅着这处院落,心里想着这里虽比镇西关关城里的那处子爵府小很多,可要妥善安排,倒也能容下那八百多人。

院门打开后,独臂汉子看着院中整齐排列着的几座毡房,眼睛顿时瞪的如牛铃般大小。

“小爵爷,这胡人的毡房,怎的来了这里?”独臂汉子指着那些簇新的毡房惊声问道。

“什么胡人的毡房,这是我叫人搭就的,便是我的毡房。”

“可这样子……”

“你骑的这匹马还是胡人养的呢,怎么没见你嫌弃它。”

“小爵爷,我的意思是,这城中出现这胡人住的毡房,怕那些百姓心生怨恨。”

“无妨,只要对我有用,我便拿来用,管那么多干嘛?”

说着,两人下马走进了院中。

一座毡房可睡二十多人,只这前院的六七座毡房便可容下百十人。加上后院那些毡房,和这院中原本的房屋,独臂汉子在心里细算了一下,已是有了余数。

萧冉让人是照着上千人准备的,现在只来了近九百人,可不便有了余数吗。

“小爵爷,我等要住这里吗?”

“不,府军还随我住驿馆中,不能便宜了梁州牧这个老狐狸。”

独臂汉子乐了,心里想着这里住着八百多人,如一座军营,只这上茅厕都成问题,哪比得上驿馆中饭来张嘴的日子舒服。

他正在暗自高兴的时候,就看见萧冉突然转过脸来,对他说道:“不过,你和老何还要每天都来这里,一是管理好这地方,二是把他们都练成正规的府军。”

独臂汉子张张嘴,心说你就不能让别人来吗?自家可是你的府军统领,按制要每日守在你身边的。

“这几日我大多数时日都要在并州府衙,想来也没什么它事,你不用总跟着我,有周继在我身边支应着就可以了。”

独臂汉子眨眨眼,说道:“小爵爷可是嫌我老了,还是……”他看看自己的残臂。

“李叔多心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年长?实在是这跑腿的事儿让周继他们做就行了,您只管那些家里的大事。”

独臂汉子乐了,眨着眼说道:“小爵爷的婚事算不算是大事?”

“自然算,不过,我还小,再等几年也不迟。”

“这托媒人说合一事可早做打算。”

萧冉一听,顿时摇头嚷嚷着“别、别,我用不着那劳什子,我要自由恋爱。”

独臂汉子瞪大了眼,右手下意识的又去摸萧冉的额头……

萧冉躲开他的手,说道:“我没发烧,正常的很。”

独臂汉子有些失望的说道:“这郡主……”

“不可让她知道这里。若是她看到这些毡房,说不定会生出思乡心切。”

虽是这么说,萧冉觉得若是这里草坪满地,中间再搭起一座金帐,周围再养上些羊儿马儿,再把郡主带过来,定然能让她高兴。

独臂汉子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白了他一眼,心说你整日将她关在驿馆中,她就不思乡了吗?

正待再说什么,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两人知道是那些人到了这里,便向外走去。

出门一看,果然是一些牛车和马车涌入这处街道。萧冉看到拉着那些残缺之人的牛车上,陆良正坐在那上面满脸含笑的看着自己,便想起他在城门洞里喊得那句再生父母的话。于是,萧冉便向他走去。

陆良见到萧冉后,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连连拱手说道:“今日我等皆为萧家人,可喜可贺啊!”

萧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对他笑了笑。梁州牧一句话,让他们成了萧家人,可这王朝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成了谁家人,便要改成谁家的姓氏。

萧冉不想逼着他们做改姓这种忘祖之事,想了想后便说道:“萧家人就萧家人吧,可我萧家没有让他人改姓的习惯,你等可愿意?”

以前萧大将军那些府军家丁,也没有改姓,只是为了调派方便,将带队的几个头目称之为某甲某乙……

陆良愣了一下,心说不改姓那不是更好吗?于是,陆良拱手说道:“爵爷恩情,陆某永世难忘。”

“客气了,都说是一家人了,以后少说这些客套话。还有,你这额头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被人打的?”

“无事无事,我自家磕的。不过,萧爵爷,平日里这礼节总是要讲的……”陆良摸着额头有些不还意思的说着。

萧冉笑了笑,便想看看其他人都安置好了没有,可陆良却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这一路上我等无事,便想着怎么帮爵爷,我等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萧冉好奇的问道。

陆良向前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我等想要为萧家军改制甲胄和弓弩……”

萧冉一愣,还以为陆良是说错了,把男爵府府军说成了萧家军,便说道:“你等想为府军改善甲胄和弓弩,这是好事啊!我这里先行谢过了。只是,你等身体都不好,莫要累着了。”

陆良等萧冉说完后,才笑着说道:“我说的不只是爵爷府的府军,而是萧家军。”

萧冉心里一震,可面上还是随意说道:“府军便是萧家军,萧家军便是府军,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陆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萧冉的意思,他看着萧冉,眉眼里都有了笑意。

此子果然聪慧,万事一点既透。府军便是萧家军,萧家军便是府军,这说词该浮一大白。想我等残缺之人,承蒙萧爵爷不嫌弃,让我等跟着他。我等定然不只是混吃等死的人,也是可以把一身本事用在正道上的。

这正道,便是以后只为萧爵爷的军队打制兵备。陆良拱手俯身,敬送萧冉离开。

萧冉走开的时候,还在心里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和这些工程师技师匠人们切磋切磋,把自己能想着的那些东西说给他们听听。

走了几步,看到老何正在帮着几个人搬东西,萧冉便虎着脸站在那里,喊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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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作死的话

老何过来后,看到萧冉脸色不好,就有些纳闷。同时,他心里还在打着鼓儿,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惹得萧爵爷这个样子。

行过礼后,老何便站在萧冉对面,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听说你们进这并州城时,百姓心疼那些在西胡丢了手脚的人,给了他们一些钱,还有一些衣物吃食,却都被你收了去,有这么回事吗?”萧冉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

老何一听就有些懵了。他看看萧冉过来的方向,却没有看到有人在那里,便嚷嚷着“天地良心,这是谁在我后面乱嚼舌头……”

萧冉一挥手,低声说道:“你嚷嚷这么大声做什么?还怕不够丢人是不是?”

老何一脸难堪的样子,低声问道:“那萧爵爷是信了那人的话了?”

萧冉一瞪眼,嚷道“我信那些话做什么?”

老何疑惑道:“那……”

“我的意思是说,不如为了堵那些好事之人的嘴,你拿出个三五百贯钱来,就给了那些人,让他们知道,心疼他们的不仅仅是这并州百姓,你何管家心里也是时刻都装着他们的。”

老何瞅瞅萧冉,心说三五百贯,我宁愿他们背后嚼我的舌头。

早已看到老何又要做出一副吝啬鬼的样子,萧冉便又说道:“也把我对他们的问候之意,捎带着传达一下。”

老何瞬间便如噎住了一般,猛地咳了起来。

萧冉拍拍他的后背,说了句“别忘了啊”,便背着手走了。

这钱想是有了,接下来,该给那些人找个隐秘些的地方,才好让他们专心做事。这样就不至于泄露出去了。

虽说这些人原本做的就是为王朝大军制甲制箭弩等事,可萧冉这里不是王朝大军。他们做这些事,轻则发配边关做刑徒,重则则是死罪。若是被牵扯进造反一事,那就是诛九族。

所以,萧冉权衡利弊,觉得要尽量做的隐秘一些,低调一些。若是被外人发现,就说是爵爷府在为王朝搞点小发明,顺带混点赏赐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这理由想必人们会信的,谁家近千口人,只靠一位男爵的收入能养活啊!当然,贪官污吏不算。

萧冉想着清出一块做事的地方,这种事情只能找独臂汉子想办法。

再说,陆良说的事情,也没必要瞒着独臂汉子。所以,萧冉一见到独臂汉子,就笑的一脸灿烂,像是吃了蜜一样。

独臂汉子一见到他这个模样,心里便有些吃惊。

自打去了西胡到这回到东土,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开心的样子?

不等独臂汉子回过神来,萧冉故作神秘的对他低声说道:“李叔,若是你腰间的连发弩里,不是五支弩箭,而是变成了十支,且能一次便射出两支,你会怎样?”

独臂汉子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最后咬牙说道:“敌军断无生路!”

这敌我两军在弓弩射程内交锋,决定胜败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单位时间内,哪一方射出的弩箭数量多。

这道理很简单,一支箭最多只能射中一人,可十支箭说不定射中的就是七八个人。只一次互射,射出弩箭数量最多的这方,定然要胜算大些。

这也是为什么王朝大军与敌军作战,上来便是一场箭雨的原因。

现在,连发弩已是可怕,萧冉又告诉他还可加倍,独臂汉子觉得,这小爵爷定是这几日在外面受了风寒,今日说的都是些胡话。

正待想着带萧冉回驿馆中找老秀才瞧病灌药,就听萧冉又说道:“咱们身上穿的精甲,只这胸口处可防住穿甲箭,难道这胳膊腿就不重要了吗?”

想着陆良等人和自己生活不便的样子,独臂汉子吼道:“怎么就不重要了?这身上少了哪样也不自在。”

萧冉看着深有体会的独臂汉子,便一脸肃然的说道:“若是有了都和胸口处甲片那样的精甲,那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精甲。”

独臂汉子看了他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小爵爷说的这些,难道你手里都有吗?”

萧冉摇摇头,就在独臂汉子有些失望的时候,萧冉又说道:“若是你上些心,这些东西都会有。不但这些东西,就是你想不到的利器也会有。”

这时候,独臂汉子好像知道萧冉要做什么了,便正色说道:“小爵爷尽管吩咐,我李破城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那些利器握在我府军手中。”

想着先前因为弓弩皆损,手中腰刀折断卷刃,独臂汉子便想着若是有了小爵爷说的那些利器,今后无论何人杀进爵爷府,也定然让他有来无回。

这时候,萧冉拍拍他的肩膀,慢慢说道:“是萧家军。”

独臂汉子瞬间如雷击一般,浑身颤抖不已。

小爵爷说的好像是诛九族的事啊!

要知道,私自打制兵器甲胄,在王朝便是重罪。而这罪名若是落在王朝贵胄身上,那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行。

独臂汉子猛然想起先前就有一位王爷,只是嘱咐儿子在他死后,给他陪葬几十副甲胄,以此来纪念自己曾征战沙场一事。

他的儿子甚是孝顺,于是不顾王朝律法,找人私下里打制了几副盔甲。为了避免落人口实,那些盔甲的关键部位都是纸糊的。

可没想到,即使是这纸糊的盔甲,依然被人举报,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不说,还把那位王爷来了个暴尸三日才作罢。

这小爵爷也是胆大啊!

私自改制甲胄不说,还将府军成为萧家军,这、这好像是要造反啊!

独臂汉子再次伸出右手,在萧冉额头上摸了一会。

萧冉这次没有躲,而是等着独臂汉子把手放下来后,才说道:“我是在发烧说胡话吗?”

独臂汉子摇摇头,说道:“想是不是胡话,却是作死的话。”

萧冉斜眼看着他,说道:“你怕了?”

独臂汉子哼了一声,飒然说道:“我李破城就从来不知道怕字是如何写的。”

萧冉抽抽鼻子,心说你认字吗?老秀才可说过,你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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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谋划

当然,说独臂汉子不识字,是老秀才与他斗嘴时说的气话。独臂汉子还是认得一些字的,至少,那个“死”字,那个“怕”字,他是识得的。

虽是认得这两个字,独臂汉子却从没把它们当回事。可他自己不当回事,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当回事。

所以,他瞅着萧冉说道:“私自打制甲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萧冉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诛九族,我还有九族可诛吗?”

独臂汉子顿时满脸的不愿意,低声嚷嚷着“合着小爵爷是在耍光棍啊!”

萧冉瞪他一眼,然后指指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说道:“此事要做的甚为机密才好,不然,虽是我没九族,可这近千跟着我的人,掉脑袋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小爵爷放心,这后院我带人亲自把守。还有那处密道,这几日我便带人将它重新改造了。”

萧冉点点头,说了句“李叔费心了”后,便向院外走去。

独臂汉子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不费心行吗?你喊我李叔,这可就在九族之内啊!

萧家军,想着以后自己或许就是萧家军的领兵将军,独臂汉子觉得这辈子倒也值了。

独臂汉子心里明白,别看这并州现在风平浪静的样子,在此去东边数百里的地方,这王朝人自家正打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这里了。

并州军已经东调,想是还没与南诏王的军队交战。不然,早晚就会有兵报到了这里。

可这并州军东调,草原上的胡人迟早会知道。虽是冬天不适宜东犯,可来年春天草长莺飞的时候,说不定镇西关外,便是角号声声,狼骑穿梭。

想到这里,独臂汉子觉得自家小爵爷说的那个练兵制器的计划,自己要赶紧办才是。不管是在西胡还是东土王朝,能保自家性命无忧的,只有自家。

这萧家军便是保这一大家人命的,小爵爷把此事托付给自己,自己便是一身系着千条性命,这担子可是不轻啊!

不过,独臂汉子也清楚,如此重要机密之事,萧冉断不会放手不管的。

就在这时,独臂汉子看到几个人拿着东西向后院去,他便喊着“你等做什么?那里是你等去的地方吗?”

那几个人猛然遭到断喝,顿时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那里怎么就不能去了。

“这后院从今日起,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能进去。”

“李校尉,这前院已是人满,我等……”

“你等再与他们挤挤便是,如何回了东土,便变得这般娇气了。”

那几人顿时有些苦笑不得,怎么就是娇气了?自打回来,自己这些人什么时候讲究过这吃住一事。

看到这几个人脸上不愿意的样子,独臂汉子缓了缓口气,对他们说道:“这后院安静一些,萧爵爷打算让陆良等人住进来,你等就在……那里,在那里再搭起一座毡房,住进去便是。”

既然是萧爵爷的打算,这些人自然无话,可看到独臂汉子指给他们搭毡房的地方,这些人便在心里骂开了。独臂汉子指给他们的地方,是一处新修的茅厕,墙上的黄泥墙皮还没有干透呢。

“那里不错,夜里起来也方便一些。”独臂汉子说完后,便向后院走去。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朝那些毡房走去。不过就是挤挤而已,想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都过来了,还怕没地方放下这五尺身躯吗?

独臂汉子走过前后院相接的那处别院时,便想着在这里建一座门房,平日里让那些府兵轮班当值,一刻也不能失守。

到了后院,看着新搭起的几座毡房,还有原本当做马厩的那处地方,在独臂汉子的心里,已是有了一座工坊的样子。

不过,具体的安排,还要等老何来。他在黑河土城里时,做的就是这等事情,想来已是有了经验。

独臂汉子又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这里的院墙比这城中别的院墙都要高一些,便想着那位温店主做的那些事情,也是要谨慎的。

不过,那上面该插些野枣枝子的。野枣枝上,长有寸长的尖刺,插在墙头上,便是一道蒺藜墙。独臂汉子在心里想着。

再向远处看去,独臂汉子心里顿时一惊,他看到了并州城西门那座城门楼子。站在那处,想必不费劲便可看到这院子里的事情吧?

城门楼上每日也有当值的府兵,虽然他们不会一直盯着这里看,也若是哪天他们闲着无事,看到这里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情景,说不定就会好奇打听。

独臂汉子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虽没看到有当值的府兵,可他心里还是觉得那里是盯着自家这里的一只眼。

此事要报知小爵爷,请他想个办法,把那只眼弄瞎。

想毕,独臂汉子又在这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心里已经把这里记了个清清楚楚的,以后这里哪处设岗,哪处要重点防火,此时已在他心里有了计划。

现在,只要等老何带人把这里弄成陆良等人需要的样子,自己就可选派人手,入驻这里当值了。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找一些可靠的人,供陆良等人支使。

那些心里装着利器的家伙一个个都是需要人帮忙,才能做事的。

想到这里,独臂汉子便想起了忽利台那个糟货。为了不让这些人为别人所用,那货竟想出来这么个办法,把他们的手脚砍掉,以为这样那些人便废了。

可忽利台却不明白,有些东西是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了的。

自家小爵爷就明白这一点。当他知道这些残缺之人是怎么回事后,便想着即使那些有手有脚的东土人与胡人拼死,剩下的人也要护着陆良等人回归东土。

小爵爷说,这些人才是宝贝呢!比起那些金银铜钱,他们可值钱多了。

独臂汉子摸摸腰间的连发弩,心说小爵爷说的对啊!只这连发弩,便让自己这帮人横越胡地时,几乎无人可挡。

而造出这连发弩的人,就在陆良那些人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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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钧令

就在独臂汉子暗暗发誓,要把那处车马店打造成萧冉的兵备司时,萧冉正大咧咧的坐在并州府衙的大堂上,和梁州牧拉着闲话。

在大堂正中间的地上,一只身上依然插着几只弩箭的土豹子,半闭着双眼躺在那里。那土豹子身躯硕长,皮毛厚实,一看活着时便是凶猛的很。

“这趟出去也没有什么收获,只这一只山豹碰到了我的弩箭上,便想着天气已是寒冷了,用这畜生的皮毛做一垫子,或许对梁牧的老寒腿大有益处。”萧冉满脸堆笑的说道。

梁州牧谢过萧冉,两人又寒暄几句后,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萧冉抬眼瞅了梁州牧一眼,看到梁州牧像要睡着的样子,便突然大声说道:“谭家这些日子可安生?”

已经半睡半醒的梁州牧被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看着萧冉,像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进城时,我可看到谭家那些商铺都是关着的。”萧冉指着门外说道。

“哦,只这城中百姓,用不了那么些物品。”说完,梁州牧又闭上了眼睛。

因拍卖违约一事,梁州牧会同郑郡守和萧冉等人,联合下令,谭家货物不可出城,只能在城中售卖。

可城中百姓日常用度有限,那谭家又不肯低价抛货,故而谭家直接关了商铺,等来年再说。

听了梁州牧的话后,萧冉暗自点点头,心说这谭家是在搞惜售的手段啊!

今日萧冉在车马店门口,碰到奉了郑郡守之令来给那些人送东西的那位文官。萧冉看到那文官所送来的东西都是一些粮食,还有一些马料,萧冉便让老何按照城中的行情付了钱。

可最后看到那两只奶羊后,萧冉有些不淡定了。

这羊儿有价,这情义却是无价的。郑郡守家那位襁褓中的婴儿,可是指着这些羊儿的奶过活的。

虽说自家现在人数众多,不缺钱但缺粮食,可这从郑郡守家人嘴里夺食的事,让萧冉觉得欠了郑郡守一个天大的人情。

最后,那羊儿自然是不可能要的。

于是,那文官回去的时候,不但牵回了那两只羊儿,还牵着一头小毛驴。小毛驴是老何采购的那些驴骡里的母驴下的,萧冉便送给郑郡守了。

那文官临走时,将萧冉拉到一边,把府库中粮草已是告罄一事告诉了萧冉。

萧冉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着这并州城什么时候能富一点,别过的成天没有隔夜粮,连个叫花子也不如。

一边听一边想,慢慢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一个经历史检验,常用不衰的办法,那就是吃大户。

谁是大户,谁家家大业大便是大户。这并州城里,最大的大户自然是谭家。

不吃大户怎么办?总不能和城中百姓抢食吧?

自家手里有钱,只要谭家不狮子大开口便好办。

当然,萧冉希望他狮子大开口,那时,自己就可以带人玩玩这现时中的斗地主了。

只是,自己想到的那些手段,还是要这梁州牧点一下头才好。

萧冉看到梁州牧故作沉稳的样子,又大声说道:“并州军的用度,梁牧要早做打算才好。”

梁州牧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心说我让你做这个钱粮使,就是为了把那些事压在你身上。只要是明眼人,都可看透此事,你怎么还让我早做打算?我要会打算,还找你做什么?

不过,老狐狸说出的话却是,“这军粮用度,是钱粮使份内之事。爵爷可自行安排。”

萧冉点点头,心说这还不够,一定要让你说出些狠话来才行。

萧冉向前凑了凑,低声说道:“只是,这仗恐怕一时半会的打不完,府库中早已是捉襟见肘,到时候误了军需,那永安城里……”

梁州牧岂会不知道这些事,于是,他瞬间便凛然说道:“萧爵爷,一切以军国大事为重。只要不误了前军所需,你自可筹划此事。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便说是奉了本官的命令。”

萧冉心里大喜,面上却正色说道:“梁牧如此信任,我自当倾力而为。只是,刚才梁牧所说,是否可写下来?”

梁州牧知道这是萧冉在耍心眼,可想到若是永安那位发火,自家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便说道:“萧爵爷是怕我言而无信吗?”

“哪里哪里,我是想奉为圭臬,照此办理,方不辜负州牧所托。”

其实萧冉心里想的却是,信你这个糟老头子才怪呢。

“笔墨伺候。”

片刻之后,由梁州牧亲笔所书的一道命令便写就了。

萧冉看着案桌上的这道命令,却没有伸手拿起来,而是瞅了瞅一旁那只包在黄缎子里的州牧大印。

梁州牧心想这命令都写了,也不差在上面盖个章了。于是,便亲手取出大印,在那道命令上重重地盖了下去。

萧冉这时候才满脸含笑的拿起那张文书,一边吹着上面的墨迹,一边还说着“如此钧令、嘘、方才像样”。

梁州牧听了,便想着这萧爵爷定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过,自家告老还乡的奏折已经报送永安,就等吏部和当今圣上批复了。此间这些破事,能少管些便少管些。

萧冉拿到那纸钧令后,心里却是乐的不要不要的,赶紧捧在手里,读着上面的那些话。

“王朝遇此多事之秋,万事当以军国为重。想我并州一境,地广人稀,土地贫瘠------”

萧冉读着读着,心里竟莫名有些难受起来。

“然我并州百姓,心高志远,不畏苦寒,想王朝所想,急王朝所急,万千资粮,一力承担------”

萧冉想哭。不过,他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那些话。

“值此罹难之际,告之各位官员百姓,自即日起,并州境内所有军需征收,资财缴纳,皆由并州府衙钱粮使,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萧,讳冉一力坦承督办。”

看到这里,萧冉觉得这张钧令不仅仅是自家的撒手锏,更像是为并州百姓叫屈的凑报。

于是,萧冉抬头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的梁州牧,说道:“梁州牧,你这是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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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胆大胆小

听到萧冉发问,梁州牧倒也不瞒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已是心力交瘁,无力再执掌这一州之事。”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胡须,满是沟壑的脸庞,萧冉竟有些信了。

可萧冉知道,这老狐狸是没了指望了。宫里那位监守,想来已经利用完他,早把他弃之一边,什么吏部尚书一职更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至于那位李校尉,也就是南诏王,现在就是人家来上赶着认他,这梁州牧也不敢与他相认。

不过,这老狐狸也算是心善了一回,在这张文告上为并州和并州官员百姓呼吁了一把。只是,这文告是萧冉拿来给自己当尚方宝剑用的,那永安城里的大小官员,连同那位当今圣上怕是没机会看见了。

想到这里,萧冉将文告折好揣进怀里,然后拱手说道:“州牧未竟之事,萧冉将一力担承,必然不让并州百姓为难。”

哪曾想梁州牧摇摇头,惨然一笑说道:“萧爵爷,此话只是说说而已,不可当真。”

萧冉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是个篮子里的鸡蛋问题。只有这几只蛋,给了王朝必然就没有百姓的。

不过,萧冉觉得可以不把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

看梁州牧的样子,已经没有兴趣听自己说话了,萧冉便起身拱手作别。

出了府衙后,萧冉带了周继和杨氏兄弟,打马向谭家走去。

萧冉已经找老何要了那只玉碗,不过,现在在他的怀里的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玉碗。

谭氏掌门一只感念萧冉那个一文铜钱处罚的事。虽然最后这处罚结果是那个样子,可萧冉毕竟为他说话了,也为他消了抄家之灾。

所以,见到萧冉后,谭氏掌门脸上便笑的如山花般灿烂。

萧冉却没有他那般好心情,进门后找了个地方一坐,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碗,“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谭氏掌门看到萧冉这个样子,心里已是有些慌乱,再一看那只玉碗,便想起是自家送与他的。

只是,这只玉碗质地甚好,就是在这王朝也不可多得,怎么看萧爵爷的样子,竟像是自家拿假货哄骗了他一样。

谭氏掌门屏退左右,自己快步走到萧冉面前。

“萧爵爷,这------”

“我问你,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谭氏掌门眨巴眨巴眼,慢声细语的说道:“祖上所传。”

萧冉一听,差点一巴掌便烀在他脸上。你当这是鉴宝啊?什么都是祖传的。

“你祖上只给你传下来这一只吗?”萧冉压着火气说道。

“只这一只便已难得,若是成双结对,必然是天价------”

谭氏掌门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因为他看到萧冉慢慢地从怀里又掏出一只与桌上那只一模一样的玉碗。

“这只总不是你家祖上传下来的了吧?”萧冉一脸坏笑的说道。

谭氏掌门瞪眼瞅着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玉碗,心里的阴影面积在慢慢扩大。

完了,定是军马之事被他知道了。谭氏掌门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萧冉不知道他为何要下跪,可也不能拦着他不让他跪。于是,屋子里便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位端坐不语的爵爷,和一个跪在地上,犹自如筛糠一般索索发抖的中年人。这两人都不说话,都像是等着对方先说一般。

萧冉心里一点也不着急,想着反正跪着的不是自己,谁先说话谁是孙子。

谭氏掌门却不这样想,他想说话,可怕自己一开口,就被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萧爵爷当场斩杀。

没看见他手里摸着那把陌刀的刀把,,像是在踌躇出刀的时机吗?谭氏掌门看着萧冉随时像要出刀的样子,便是胆战心寒。

谭氏掌门所怕,无非是怕萧冉知道自己指使人,打劫了边军士卒向王朝腹地运送的那批战马。

要说这谭氏掌门胆大不大?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那要看是什么事。

对那些他自己觉得可以瞒天过海,没人知道的事情,他做起来便胆大。而这种面对面被人抓了把柄,能当场给他一个处置结果的事情,他便胆小如鼠。

想当初,那位从萧冉手中买了那批战马的李校尉,因为所购战马数量庞大,如果将它们整体赶着上路,那就是轰动整个王朝的事情。

所以,李校尉只能让人将那些战马分次分批运走。李校尉带的人不多,那位被萧冉逼着自杀的孙将军便动用边军士卒,为李校尉护送马匹。

可马儿甚多,孙将军又不能把边军全派出去做这事。于是,在镇西关通往王朝腹地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场景,每隔一两天,就有几十名边军士卒驱赶着上百匹战马通过官道去往远方。

次数多了,不但被当时经营西部商道的谭氏掌门注意到了,就连被斥候张十七郎杀死的那名盗匪小头领也注意到了。

于是,早就狼狈为奸的二人便琢磨着打劫一次。不过就是几十名运送马匹的边军士卒,想必不会为了那些马儿拼命吧?

谭氏掌门琢磨透了那些士卒的心理后,觉得此事十拿九稳。自己太需要那些马儿了,这长途贩运货物,车马尤为重要。若是自己有了这些马儿,就不必任由温店主随意要价了。

不过,在那次的肮脏交易中,谭氏掌门做的是收赃的角色。要知道这些马儿目标甚大,便是抢了去,也要妥善处理才好。

确定好计划后,那位盗匪小头领便带着自己的心腹,袭击了一只马队。果然,边军士卒没有为了那些马匹拼命,看到有人劫道,便一溜烟的跑了。也有跑的慢的,被小头领的人抓了。

被抓住的人里,就有那位老何为了把郡主的狮子照换回来,用一只玉碗行贿的那名边军小头目。

那名边军小头目原本想趁着运送马匹去内地的机会,将这只看着价钱不菲的玉碗卖了,没想到却被盗匪抢去了。不但玉碗被抢了,他自己的命也丢了。

那小头领杀死他时,说的是“你已看见我等的面目,便不可留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有多少

盗匪小头领得了玉碗后,将玉碗作价五十贯钱卖给了谭氏掌门。谭氏掌门初看到这只玉碗的时候,便知道这东西定然不是从好里来的。一问,果然是从边军士卒手里抢来的。

谭氏掌门原想不要这种沾血的东西,可这只玉碗甚是漂亮,且小头领的要价并不高,谭氏掌门便将它收入囊中。

这收赃一事就是这样,为了贪个便宜,哪管那东西的来路?

而抢来的那些战马,小头领也不敢留在手里,因为山上的大头领不让抢劫官兵,再就是这些马目标太大,说不定会引来边军报复。于是,小头领便将马儿全部低价卖给了谭氏掌门。

谭氏掌门便将那些马儿先是尽数赶往深山中,后来他打听到边军并没有四处查找这些马儿,便又将那些马儿化整为零,养在了自家各处设的落脚点处。

现在萧冉拿出来两只一模一样的玉碗,谭氏掌门便觉得自己合谋那个小头领抢劫一事,似乎是暴露了。

这玉碗竟然是一对,这一只在自家手里,那原主定然能想到自家手里这一只的来路。

谭氏掌门原想死咬着牙不承认,可自己嘴欠,竟先说出玉碗是自家祖上传下来的。若是再咬着牙这样说,说不定等着自己的就是劈头一刀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家先把自己洗白了,说不定这位萧爵爷能放自己一马。先前因拍卖一事,他也不是为自己讲情了吗?

“萧爵爷啊,我该死,我不该贪便宜,从那些人手里买来这东西”

听着谭氏掌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叫声,萧冉却丝毫没动声色,而是抚着陌刀的刀把,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来。

“哪些人啊?”

萧冉心里所想的哪些人是镇西关的边军士卒。因为,这只玉碗毕竟是给了那位士卒头目。

谭氏掌门心中无防,随口便说道“就是山中那些盗匪。”

听到盗匪二字,萧冉顿时想起那名叫黑狗的土匪头子,还有他手下那名怀有二心的小头领。

黑狗已被自己打发到镇西关从军,那名小头领则被斥候张十七郎斩杀。黑狗曾对自己所言,说他心有报国志,无奈受奸人所害,才做了盗匪。

只是,做盗匪时,黑狗奉行三不抢,那些匪众便时常心有怨言。直到那名小头领带着一些人入伙后,黑狗便觉得自己被慢慢架空了。

原本他定下的不抢官军、不抢妇孺,不抢僧道的三不抢,也成了空话。最后,黑狗竟被裹挟着去抢驿站中丁氏少主押往镇西关的军需。

萧冉觉得谭氏掌门说的盗匪,定是帮他杀了丁氏长子的那位小头领和他的手下。

既然玉碗是从那名盗匪手里弄来的,那名盗匪便与边军有联系。此时,萧冉还不知道那名小头领竟敢打劫边军。

可萧冉也断定,这谭氏掌门也不知道那名小头领已经被杀了。所以,萧冉觉得要想搞清楚盗匪与边军之间的关系,还得继续诈眼前跪着的这人。

“黑狗”

萧冉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默默念出来的。初时那两个字说的虽轻却极清楚,而后面的话,就连萧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不过,这两字,和这种看似无意间说出的话,效果极好。谭氏掌门在心里断定,抢劫边军马匹一事,萧冉已经知道了。

既然连那位盗匪首领的名字都知道了,定然那些人已经和萧爵爷有了交集。虽说抢劫边军马匹的是那位自家安插到盗匪中的小头领,可他们整日一起吃吃喝喝,说不定早已将那事当做吹牛的资本说了出去。

完了,这萧爵爷和镇西关边军关系极好,今日来此,定是为了那些边军讨个公道的。就在谭氏掌门准备放大招博同情时,他猛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马儿的嘶鸣声

这时候,

第三百四十二章爵爷的冷笑

做的恶事有多大,付出的代价便有多大。这原本只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另一个说法。若是这句话放在谭氏掌门身上,对他来说,就是只要能活命,钱财便是身外之物。

可问题是谭家没钱。要不也不至于被梁州牧差点抄了家。

没钱也不代表谭家不是大户,因为他家仓房里,有这半城百姓一冬所需。不仅仅是粮食布匹,还有药材和干货。

所以,至始至终,谭氏掌门都没有说一个钱字。

萧冉知道这谭家现在是一个没钱的富户人家,而这位谭氏掌门所说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的货物,或者是房产家奴之类的东西。

货物,萧冉感兴趣。房产,萧冉觉得再来一次拍卖也不错。至于那些丫鬟仆人,萧冉觉得还是人道一些比较好,不如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急,丁氏少主这位原告还没有回来,这没有苦主,自己也不好对谭氏掌门下狠手。

现在急于弄明白的是,这谭氏掌门身上还有什么余罪。

萧冉拿起桌上的一只玉碗,迎着光线端详着。还别说,这玉碗的质地确实好,光线照在上面,玉碗晶莹剔透不说,还通身散发着一圈谈谈的光晕。

“唉------这碗原本是那位叫赵四的边军伍长的。”萧冉叹了口气说道。

听着萧冉带着遗憾,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谭氏掌门再也熬不住了。他以为萧冉认识那位被小头领杀死的边军头目,而且和那人还有几分交情。

要不然,这萧爵爷怎么上次来的时候,便盯着这只玉碗看个不停。在看看桌上的另一只玉碗,谭氏掌门觉得萧冉知道的可不是仅仅只有自家伙同盗匪打劫边军一事。

再想到这位萧爵爷出城了几天,是不是就是因为从自己这里得到了这只玉碗,去调查此事了?

想着自己把如此重要的玉碗摆出来,不但被人家看到了,还送给人家,谭氏掌门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定是被驴踢了。

脏不外漏,自家这是把祖训丢在了脑后啊!

可自家已经把家底都兜出来了,若是再说出别事,还拿什么堵这位萧爵爷的胃口,让他不生气呢?

想来想去,谭氏掌门觉得自己手里那些马儿,或许萧爵爷能看在眼里。

现时马儿行情看涨,自家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卖出去一些,以解眼前的危机。这并州府衙给自家下的那个禁令极为可恶,货物不准出城,难道他们不明白,这并州买卖靠的就是长途贩运,以此来获利吗?

那个郑郡守更为可恶,每日派人在自家那些商铺仓房前转来转去,看到有购买大宗货物的,便上前制止,唯恐那些商贩从自家这里买了货后,运出城外去。

想着自己找人冒充商贩,从自家这里拿了货后,再运出城去的计策被郑郡守识破,谭氏掌门心里便是一阵懊恼。

正想着呢,看到萧冉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自己,谭氏掌门便咬牙说道:“那些马儿,我也孝敬------”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萧冉听到那个马字,脸上再也绷不住了,已是满脸的惊奇。

“你有马?”萧冉惊声问道。

到底还是年少,人设顿时崩了。

“哦,有马。”谭氏掌门心说不为了那些马儿,我如何会与那些盗匪合谋打劫边军。

可接着,谭氏掌门便有些疑惑了。看这萧爵爷的样子,他怎么像是不知道那马儿一事啊?

可话已出口,想要反悔已是来不及了。谭氏掌门正在懊悔的时候,就听见萧冉又问道:“什么马?有多少?”

现在谭氏掌门已经确定,萧冉不知道自己劫夺边军战马一事。可接着他又想到,既然萧冉不知道劫夺马匹一事,自家到底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里?

想来想去,他便想到了杀死丁氏长子一事。萧冉说过黑狗,肯定是和那些盗匪打过交道,既然马儿一事没有泄露,能让萧冉掐死自己的,定然就是自己勾结盗匪,残害良善之事。

这事若是坐实了,自家还是个死!

谭氏掌门正在权衡利弊的时候,就听萧冉又追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马儿?”

谭氏掌门觉得自己定然是喝了糊涂汤了,自打萧冉进门,自己便被迷了魂了。

好在马儿一事此时可以推给那些盗匪,自己落个人情,等到有人追究丁氏长子一事时,自己就可以仰仗萧爵爷周旋。

想罢,谭氏掌门说道:“那些马儿皆是宛地良马,是我从那些盗匪手中购得的,总数------不少于百匹。”

三句话,在萧冉心里便是三个疑问。

自己在镇西关,和这并州呆了这许久,还没听说什么人手里有这么多的宛地良马。别说是王朝境内,就是在胡地,也不是什么马儿都被称为宛地良马的。

自家只是运气好,从那个积极备战的忽利台手里得了那么多宛地良马。若是一般的胡人领主,手里也未必有那么多这种最好的战马。

宛地良马,不少于百匹,还他么的是从盗匪手里买的,你他么的骗谁呢?萧冉在心里骂道。

“你是何时从盗匪手中购得的那些马儿?”萧冉静下心来问道。

谭氏掌门觉得这件事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便略一沉思说道:“想是已是两月有余。”

萧冉一听,两个多月以前,正是自己把那些马卖给李校尉的时候。

卖给李校尉的马,怎么会到了眼前这人手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氏掌门说他是从那些盗匪手中购得的那些马,难道说李校尉和那些盗匪也有关系?

萧冉接着想到那位自称李校尉的家伙,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造反的南诏王,他不计血本的购买那些马匹,是为了造反所需,还不至于把马儿给了那些盗匪。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盗匪就像打劫驿站一样,打劫了那位李校尉。说不定这只玉碗,也是在打劫时,盗匪从那名边军头目手里抢来的。

定然是这样了。萧冉看着跪在眼前的谭氏掌门,突然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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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无耻之徒

谭氏掌门被萧冉这声冷笑吓得差点趴在地上。

接着,他便听到萧冉阴深深地说道“抢官军马匹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先不要管谭氏掌门做没做那事,既然他和那些盗匪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先给他扣上个帽子再说。

疑罪从无,在谭氏掌门这种人身上用不着。萧冉相信,只要给他上点手段,这货肯定还能说出更吓人的事情来。

谭氏掌门原想着把抢劫马匹一事尽数推到盗匪身上,自己只认个收赃的罪名。可萧冉这句很耐人琢磨的话,让他又摸不着头脑了。

听这话的意思,萧爵爷是知道边军的战马被抢了,只是不知道这主谋是谁。再想到萧冉曾一听到自己说那些马儿便是两眼放光的样子,谭氏掌门最后断定,萧冉知道边军战马被抢一事,只是不知道是谁抢的,后面的主谋又是谁。

可现在自己想清楚了又能怎样?人家原本不知道的也知道了,猜不到的也猜到了。自家不该说出来的也说出来了,该说的------

这该说的应是讨饶的话了。

知道狡辩已是无用,咚咚咚三声,谭氏掌门突然便是三个响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谭氏掌门的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

“萧爵爷救我。”

谭氏掌门额头流血的样子,再加上这句声嘶力竭的哭嚎声,让萧冉打了个哆嗦。

“我救不了你全家老少。”萧冉恶狠狠地喊道。

听到萧冉这句怒气冲冲的话,谭氏掌门有些糊涂了。虽然此时他心里惧怕不已,可到底没有失了理智。

这救不了全家老少,是不是只救我一个却是行的?不然,萧爵爷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瞬间,谭氏掌门看到了希望。一个舍弃自家老少,自己独活的魔鬼希望。

可萧冉是那意思吗?肯定不是啊!

萧冉觉得,就是把这谭氏掌门千刀万剐了也不冤,那些家人何罪之有?

可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心理压力懂不懂?

这王朝动不动就搞个株连九族,这些臣民有了大罪,想到的便是连累了家人。这谭氏掌门也一样,勾结盗匪戗杀丁氏长子或许他一颗脑袋就抵罪了,可打劫官军就是造反的罪名,这谭家有多少脑袋,便要掉多少脑袋。

萧冉那样说,就是让谭氏掌门把最后那点侥幸心理也放弃,乖乖的听自己摆布。

因为,萧冉知道,那些战马是被李校尉用来造反的,这谭氏掌门打劫他,不说有功至少无过。不过,这件事的详情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用此事做个人情便是最大的收益。

想一想那些马儿是自己卖给李校尉的,这永安面圣,萧冉越发的没胆子去了。

好在那里已经是打的一团糟了,估计那位圣上为了保住皇位,已经顾不上与自己计较了吧?

想虽是这样想,萧冉觉得还是不要和这位谭氏掌门一样,抱着那些不实际的侥幸心理做事。

能拖一日是一日,实在拖不过去,再做打算。想毕,萧冉看着谭氏掌门,心说就是打劫战马一事我可以送你个人情,等丁氏少主回来,去郡守衙门告你时,自然有人砍你的脑袋。

看到萧冉一直不做声,谭氏掌门再次磕头求饶,说出的那些话已经是到了最无耻的地步。

“萧爵爷,只要能救了我的性命,我自家的一切都可舍弃不要,任凭爵爷处置。”

萧冉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无耻之徒,然后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谭掌柜,你是知道的,这城中还有梁州牧与郑郡守等诸位官员,有些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说完,萧冉看似无意的弹着桌上的那两只玉碗。

这手势谭氏掌门熟悉啊!上次萧冉这样弹过,自家便逃过了抄家之患。要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将那只玉碗送与了萧爵爷,今日何至于被他再次敲一次。

一时间,谭氏掌门有了劫后余生的欣喜感觉。

“萧爵爷大恩,谭某永世难忘,萧爵爷就是谭某的再生父母------”

一天里被人喊了两次再生父母,且只有十八岁的萧冉,心里莫名有了苍老的感觉。

“那父母说的话,你听吗?我说的是------”萧冉很无耻的指指自己说道。

谭氏掌门却更无耻的回道“谭某甚是孝顺,父母的话自然无一不从,这父母自然也包括萧爵爷。”

“那好吧,以后让你做什么,我自然会让人通知你。只是劫夺边军战马一事,你不许与任何人提。”

萧冉只说了劫夺战马一事,却没有说谭氏掌门做的其它恶事。

谭氏掌门却顾不得多想,只觉得今日认了这位萧爵爷做爹娘,自己今后必然会无事,也就不想别的了,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还喊着那些感激的话。

今日大劫,却被自家消弭。虽是要有所损失,可总好过一家子死的干干净净。

“起来说话吧。”萧冉真的像个长辈般那样说道。

谭氏掌门应了声“是”,却起了几次也没有站起来。想是跪的太久了,腿脚已是麻木了吧。

萧冉懒得拉他,也不想让那些下人进来,便伸出一条腿,放在了谭氏掌门面前。

谭氏掌门愣了一下,便抱着萧冉的大腿晃晃悠悠的起身,然后抚着桌面站了起来。

“今日,我可是抱了萧爵爷的大腿了。”谭氏掌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今日,你我所说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外间有了星点传言,便是你泄露出去的。”萧冉的话里,却满是威胁的意思。

“明白、明白,若是有半点泄露,我自家把人头送上,不劳爵爷来取。”依然站的摇摇晃晃的谭氏掌门赶紧说道。

萧冉哼了一声,心说若不是那些马儿是自家卖给李校尉的,我今日便要斗你的地主。

想着这个地主已是拿下了,萧冉便对着谭氏掌门和颜悦色的说道“这城中大户,除了你家和丁家,另外两家的财力如何?”

谭氏掌门看着萧冉,心说你果然是这城中最为无耻的官员。



第三百四十五章城门洞前

萧冉打听明白并州城中那些大户是如何做生意的以后,便不顾谭氏掌门的苦苦挽留,带着周继和杨氏兄弟离开了谭家。

原本想再去杜郭两家拜访拜访,可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说不定能误伤了这两人,便带着手下径直回了驿馆。

在回去的路上,萧冉想着这三家大户手里,关乎并州百姓生活的东西,那是应有尽有。若是他们不有意哄抬物价,并州百姓的生活应当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影响。

可这只是自己往好了想罢了。永安那边打的鸡飞狗跳,并州军的催要粮秣的军报估计这些日子就要到了。等府库中把最后一点粮草也押往永安,衙门就要征收百姓手里的存粮。那时候,不用这些大户哄抬,粮价自然会涨。

粮食涨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会跟着涨价。这种连锁反应,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好在最大的大户谭家已经被自己搞定。只是,用这种办法搞定他,不如给他来一刀痛快。

不过,谭氏掌门还有大用处,给他一刀不如先留他一命。谭家仓房中,货物最全也最杂,粮食占比则只有五成的样子。倒是那个杜家的仓房中,粮食占了九成还要多。郭家仓房里,布匹占四成,粮食占六成。这两家的粮食相加,竟然要比谭家还要多出许多。

这都是谭氏掌门告诉萧冉的。

这有战争的年头,粮食是最为重要的,其次便是布匹药物。这些东西这三家大户手里都有,而该粮仓丰盈的并州府库,却没有什么储备。

萧冉查过了,没有储备的原因,就是梁州牧将钱借给那位李校尉的缘故。府库储备,大半来源于赋税收入,还有一部分则来自于购买。特别是年景不好时,更要多买一些,以备急需。

这又是一个连锁反应。起点在梁州牧的贪心,中间是李校尉的无耻,最后便是府库无粮,再最后,怕就是并州大乱。

一州之财政,竟被一个人就祸害成这样,这王朝也是让人无语了。萧冉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着。

这样一路想着,渐渐就看到驿馆门前那只灯笼像是在召唤人一般,在风中摇晃着------

萧冉看到门前的那只灯笼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猛然勒住马缰,转头看向西边城门的方向。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城墙上有灯影晃动。

略一沉思,萧冉便调转马头,向城西方向走去。身后跟着的那三位也赶紧拨转马头跟了上去。

这三人就想不明白了,刚刚从外面一路风尘的回来,这萧爵爷也不说回驿馆歇歇,吃点喝点,见一见那位郡主,怎么就忙到了这大半夜?现在,看这样子定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指不定又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夜深人静,萧冉不想策马疾驶,扰了百姓的安宁,等他到了西门时,看到那处丁家每到冬日便捐出木柴,夜间在此燃起的那堆篝火旁,围坐着几名府兵正在烤火。

萧冉等人过来时,他们只是远远地瞅了一眼,并不在意。直到萧冉走到近前下马后,他们才发现这三个人不像是来此烤火的。只要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过早的关闭城门,来这里烤火的大都是夜间巡逻的府兵和更夫等人。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甲胄来此烤火的人,他们还没见过。所以,他们便一直盯着萧冉,直到萧冉越走越近后,才有一名府兵赶紧起身向萧冉跑了两步,抱拳喊道“见过萧爵爷”。

另外那些府兵一听,也纷纷站了起来,向萧冉抱拳行礼。

萧冉微微点头后,便走到火堆旁在一只木桩上坐了下来。

“诸位辛苦,也坐过来烤烤火吧。”萧冉说着,将手伸出去在火旁取暖。

那些府兵正犹豫着,就听周继说道:“我家爵爷让你们坐过去,你等便坐过去,兀自在那里磨蹭什么?”

那些府兵一听,便回到火堆旁,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周继也走了过去,只是站在萧冉身后并没有坐下来。而杨文杨武兄弟两个,则顺着城门洞旁边的直梯上到了城墙上去。

“你见过我?”萧冉笑着问那个率先对自己行礼的府兵。

那位府兵正要起身作答,萧冉摆手示意他就坐在那里回话。

“萧爵爷不记得小的了,我是刘二郎,那日与张统领随着爵爷抓捕温店主时,近处里见过爵爷。”

刘二郎一提起温店主,萧冉便想起那个胆小如鼠的张统领,原来这人是张统领的手下。

“听郑郡守说,你等都得了赏赐?”

当时,萧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把斩杀温店主手下的功劳都给了在场的府兵。

刘二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但得了郡守府的赏赐,爵爷府上也给了不少,我还做了这里的门长。”

萧冉也一乐,说道:“呦,你等都发财升官了?想是那日的辛苦没有白费。”

“那是那是,给爵爷做事就是痛快。”刘二郎讪笑着说道。

萧冉看到周围坐着的几个府兵都是一脸羡慕,听的入神的样子,便笑着说道:“这做事情认真负责,本就该赏,你们说对不对啊?”

这些年纪已是萧冉兄长叔叔大爷的府兵一听这话,顿时都连连点头称是,篝火旁的气氛顿时融洽欢快了许多。

就在萧冉和这些府兵说笑的时候,杨文和杨武从城墙上下来了。

看到萧冉正和那些府兵说的热闹,这两人便站在萧冉身后等着。

萧冉示意这二人有话快说,杨文便伏身在萧冉耳边,低声说着。那些府兵见了,赶紧停下说笑,唯恐扰了萧冉。

他们看见萧冉听着听着,原本笑模样的脸面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没一会,他们就听到萧冉猛地大喝一声“这怎么行”?

那些府兵一惊,顿时都站了起来,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这时,杨文已经抬起身子来,萧冉也听完那些话了。看到那些站着的府兵,萧冉一边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来。一边说道:“惊着诸位了。我手下所报之事,与你等无关,实则是你等的上司真真不会为人,没把各位当做弟兄。”

萧冉这么一说,这些府兵顿时知道萧冉说的是什么事了。于是,他们眼神热切,齐刷刷的看着萧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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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夜宵

杨文告诉萧冉的是,城墙上并无府兵值守,只有在城楼里,蜷缩着一位老兵。

对此萧冉并不感到意外,想来多年无事,谁还会夜夜枕戈待旦,时时警醒?就算是永安在打仗,可这城里的人都知道,那仗一时半会打不到这里来。

值守府兵不负责任这事,萧冉不想管也管不着。让萧冉恼怒的是,值守府兵原本有的一顿夜食,在这里已是多时没有了。

那老兵告诉杨文,值守到半夜,肚中无食身冷,故不愿意在外间值守。杨文杨武皆是边军士卒出身,自然知道值守士卒夜间可得一顿吃食的待遇。

不要考究古人一日几餐,这事没有定数,是根据他们所做的事来决定的。比如,夜间送信的驿卒,到了半夜也有一顿吃食。

值守的府兵没有夜宵吃,这事与萧冉有点关系,却关系不大。可那位缩在城门楼子里的老兵却对杨文说,府兵统领告诉他们,无夜食是因为府库不给粮。府库不给粮,是因为府库中无粮。府库中无粮,是因为管着钱粮库的官员都是吃人饭不做人事的人。

萧冉听到杨文说的这些话后,顿时想到那个连锁反应的事。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怎么能这样?

在萧冉心里,这夜间为大家守护安宁的人,那是不能饿着肚子的。

杨文与萧冉窃窃私语的时候,因为那些府兵离得很近,就听了个隐隐约约的。看到萧冉为夜食一事发火,他们心里便觉得此事有了希望。

别忘了,这萧爵爷此时可是并州府衙的钱粮使,管着并州境内所有的府库。只这值守府兵的那点吃食,从府库中打扫一点粮底子就够了。

萧冉也想这样做,可他今晚来此的目的,是因为独臂汉子告诉他,这西门城楼上,能清清楚楚看见那处车马店内。如此隐患,自然对以后的制器计划不利。

萧冉今夜来这里,就是想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府兵不向那处车马店看,现在看来,饿着这些府兵就是最好的办法。

肚子饿,人则无力。人无力,便是想尽职尽责,恐怕也是有其心而无其力。

萧冉知道,这时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现在自己发了善心,将他们喂饱,今后自己与自己那近千人的人头,可能就要滚落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里。而砍自己这些人脑袋的,说不定就是这些府兵。

自己所做之事甚大,万事小心为妙。这些府兵少吃一顿饿不死,自己和自己那些人却是一点事也不能出的。

想到这里,萧冉看着那几双热切的眼睛,突然笑着说道:“府库中也无存粮啊!”

那些眼神顿时黯淡无光。原本融洽的氛围,也顿时如眼前这堆篝火一般,只剩下丁点余烬。

“散喽,丁家昨日送来的劈柴只有这些,已是燃尽了!”说话的府兵站起身来,向城门洞里走去。

那个叫刘二郎的门长则有些尴尬的看着萧冉,喃喃的说道:“萧爵爷,都是粗人,莫要生气……”

萧冉笑了笑,说了句“无妨”,然后伸手到周继面前。周继愣了愣,瞅着萧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私房钱。”萧冉板着个脸说道。周继一听这话,就满脸纠结的伸手入怀,将先前随着萧冉受贿得的那点钱拿了出来。

“你自家也有,怎么就只想着我的了。”周继嘟囔着,把钱放在萧冉手里。

“我的?我的不早就花完了吗?”萧冉从那些钱里数出五十文,把余下的又还给周继时说道。

杨文杨武在一旁见了听了,早已是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来。萧冉听到他俩发笑,变着脸又对他俩说道:“你两个也拿出点来吧?”

两人一听,顿时止住笑声,愣愣的看着萧冉。

不等萧冉催促,周继便说道:“爵爷已是发话了,你等还犹豫什么?”

两人赶紧掏出钱袋,也各自从里面数出五十文。

萧冉把手里的那一大把铜钱放在刘二郎手里,又示意杨文杨武也把钱给他,然后对着一脸愣怔的刘二郎说道:“府库中确是困难,亏了诸位弟兄了。这些钱你拿去,买些酒食给那些弟兄。夜里风寒,我让丁家多送些木柴来,你等也好多暖和一会儿。”

手中已经捧不住那许多铜钱,拿衣襟兜了的刘二郎顿时心口一热,眼里发酸,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萧冉等人已经上马离开了,他才带了那几名府兵跪在已无明火的篝火旁,对着萧冉等人的背影喊了一句“萧爵爷,好人啊!”

这句话萧冉等人听到了,萧冉觉得自己做这事的时候便是个假好人。

一百五十文,那些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花完,倒是自己让丁家多送来一些木柴,能让他们受益不少。

他们每晚只顾得烤火取暖,这城里城外的情况,他们便不知道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萧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继和杨氏兄弟听到刘二郎喊好人,他们顿时便有些气恼,心说你眼瞎吗?看不到这萧爵爷是拿我等的钱做的那好人?

三人虽是如此腹诽,却心里明白的很,若不是跟着萧爵爷,自家又哪里来的那些钱?

不过,他们都想着那晚萧冉也得到一些私房钱,干嘛今日要先花他们的?

他们不知道因为萧冉当初拿到的是银子,早已买东西时对换成铜钱,余钱已经给了顾大嫂。

原本萧冉是要和老何商量以后府中各人用度,可一直没有安顿下来,这事就没商量成。

想到顾大嫂带着枣儿,定然有些花钱的地方,萧冉便把自己那些老何不知道的钱给了顾大嫂当做零花钱。

知道身后那三人有情绪,萧冉看到街旁那家羊肉店正在卸铺板准备营业,就对他们说道:“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夜食和早食合二为一,你们尽情吃,不要想着为我省钱。”

哪想到身后三人听了这话后竟有些不感兴趣,只周继淡淡的问道:“你有钱吗?”

萧冉拍拍腹部,说道:“没你们多,却是有的。”

三人这才高兴起来,拥着萧冉向羊肉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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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伤心事

就在萧冉带着周继和杨氏兄弟,在那家羊肉店中大块朵颐,吃的满脸油汗的时候,郑郡守却带着几个人骑着马在城中四处找他。

四处找过后,都没有看到萧冉,郑郡守便想着萧冉会不会又出城了,于是便带人来到了西门。

守门的府兵见到郑郡守一大早来到这里,先是一愣,接着便想着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刚走了一位爵爷,又来了一位郡守老爷?

等郑郡守问过他们话后,他们才告诉他萧爵爷确实来过,却又向那边去了。

郑郡守赶紧带人又向守门府兵指的方向打马而去。

看着街道上卷起的一路尘烟,那名府兵猜着定是有要事发生。不然,一位郡守不会如此紧切的找萧爵爷。

这萧爵爷还真是人才,这一大早郡守就急乎乎的找他,这并州的大小事情,就应该由他来管。那府兵看着烟尘消散后,才又拿着那只扫帚清扫着那堆灰烬。

萧爵爷说,夜里烤火,早上总要把这里打扫干净才好。如若不然,大风吹起那些灰烬,就会眯了众人的眼睛。

按照那位府兵指的方向,郑郡守没一会就在那家羊肉店门口看到萧冉等人骑的那几匹马。

想是萧爵爷就在这里了。郑郡守让众人等在外面,自己下马后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郑郡守看到萧冉正和三名手下围坐在一张桌旁,正在喝着羊汤啃着盔饼,并没注意到自己进来。于是,郑郡守便笑着喊道:“萧爵爷好兴致啊?一大早便来此吃肉喝汤。”

萧冉听到喊声,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倒是那店主闻声后,端着一盆羊汤,傻乎乎的看着萧冉。

萧爵爷的大名,这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没想到今早却来自家店中吃早食了。

再看看喊萧爵爷这位,赤袍玉带,纱帽灌顶,脸上虽是焦急的样子,可说话时却是不慌不忙,也是个有城府的大官样子。

萧冉咽下一口盔饼后,喝了一口汤才说道:“郑府君,你这一大早来此,总不会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吧?”

那店主一听,赶忙将羊汤放在桌上,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萧冉一见,便赶紧过去扶他。

“起身起身,吃着你做的饭食,还要受你的跪拜,这谁受得了啊。”萧冉抢先将店主拉起来后说道。

这店主也甚是灵醒,知道这二人在这里相见,定是有要事相谈。于是,他起身后对着二人做了个揖后,便向门外走去。

店主边走还边说着“肉在锅中,汤在盆里,要什么用什么随意,我去外面守着,不让那些外人进来”。

郑郡守知道外面有自己带来的人看着,用不着这位店主,可想到有几句话要先告诉萧冉,便没有吭声。

萧冉看到郑郡守这样,知道他定然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就朝着周继和杨氏兄弟使了个眼色。

那三人也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后,杨武揭开门帘走了出去,周继和杨文却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看着郑郡守。

郑郡守倒也不在意,在先前萧冉等人吃饭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后,便低声对在对面坐下来的萧冉说道:“早间接到驿报,并州军兵败。”

萧冉一听,惊的差点将面前的陶碗打翻。这才出发多少日子啊!到没到永安还两说着,怎么就吃了败仗?

这并州军是泥捏的吗?遇水则化。

“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不会这么快与叛军相遇吧?”萧冉似乎在自言自语着。

“萧爵爷猜的不错,他们是在壶关遇到叛军骑军,将他们冲散的。”郑郡守低声说道。

萧冉想了一下,壶关是并州的东门户,离此只有五百里,离永安还有六百余里。并州军这是连永安城都没看见,便让人家打散了架子。

想到刚才郑郡守说自己是猜的,萧冉便在心里腹诽着,自己是猜吗?自打并州军出发,自己就一直在做军棋推演,为此还专门找人画了地图。

原本是想为自己拖着去永安找个借口,现在看来不用找了,叛军已经打到壶关,这并州通向永安的官道自然是断了。

这下自己就是想去永安,怕也是去不成了。想到这里,萧冉竟有点欣喜的感觉。

“叛军会不会攻击并州?”萧冉问道。

郑郡守一听却连连摇头说道:“不会不会------”

萧冉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忘了并州军刚刚才被人家在家门口打散了吗?

郑郡守知道萧冉的意思,就又说道:“驿报上说的明白,并州军是被叛军四百余骑连续三次冲杀才杀散的。并州军溃败后,叛军只劫了粮草辎重便走了,并没有追杀那些溃兵。”

萧冉听了后,顿时一阵心疼,嘴里连连喊着“我那些来之不易的钱粮啊,这么着就成了别人的了……”

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军需筹措的郑郡守,当然知道那些钱粮里有萧冉的多少心血。

可那又能怎样?并州军不争气,做了叛军千里运送钱粮的辎重队,你萧爵爷还能去抢了回来不成?

萧冉肯定不能去做这事,等他到了那里,那些东西早就进了叛军的肚子了。

“郑府君,你急着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伤心事吗?”萧冉觉得早上吃下去的那些羊肉和盔饼都在肚子里搅和着,像要吐出来一般。

“非也。”

萧冉瞪他一眼,慢慢撑起起身子,然后制止别人跟着他,独自走到后面去寻了个角落吐了个痛快。

吐完后,萧冉看到躲在一边看着自己的郑郡守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郑郡守心里有些难受,心说这萧爵爷虽是年少,却对王朝是一片赤胆忠心,只听了并州军败了,失了他千辛万苦弄来的那些钱粮,难受的便吃不下饭去了。

真真的赤子忠诚,可敬可叹。

看到郑郡守还在发愣,萧冉便又催促着,“说吧,我受的住”。

郑郡守赶紧定定神,看了一眼门口处,更低声的说道:“近万名溃兵正向这里涌来……”

萧冉一听,差点把一口胃液喷在郑郡守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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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郑州牧

看到萧冉脸色铁青,没个正常人的模样,郑郡守就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并州军溃败后,士卒因为没有饭吃,回来的路上便一路劫掠,弄的沿途百姓也成了灾民。

在通向并州城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前面是官军劫掠如扒皮,后面便是灾民再次劫掠如抽筋,真真的害的壶关到并州城一线,如鬼魅地狱。

不过,即使郑郡守不说,萧冉也明白,一支没吃没喝没收容队的溃军都能做出什么事来。

何为兵灾?千里萧条,家园被焚,妻离子散,白发送黑头------

而残军过境,如鬼剃头也是一种。

看到郑郡守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冉便说道:“涌向这里的不仅仅是溃兵吧?”

想到萧冉毕竟是从西胡一路杀过来的,郑郡守便觉得即使自己不说并州东部的惨象,萧爵爷也是明白的。

“还有数万流民,尾随在溃兵后面------”郑郡守的话音越来越轻。

萧冉知道,溃兵这一路劫掠过来,必然会减员,而这流民定然是越来越多。

如果没人制止溃兵抢劫百姓,等到了并州城外,这流民便是铺天盖地,四野皆是。

到时若想安抚他们,不管是溃兵还是流民,必然花费代价更大。

“梁州牧怎么说?”萧冉想着那个一心想内退的老狐狸,这会该坐不住了吧。

哪知听到萧冉这样问,郑郡守便是一脸的无奈,摇着头说道:“与驿报一起到了此处的,还有一道饬令。虽是吏部发下的,语气却像是当今圣上的。”

萧冉赶紧问道:“这饬令是申饬梁牧的?”

郑郡守点点头,说道:“那饬令上说,王朝正值多事之秋,梁牧不思为王朝排忧解难,只一味想着做那闲云野鹤。可你知不知道,没了王朝太平,便是这野鹤也没了栖息之地,只能做那惊弓之鸟……”

萧冉听郑郡守摇头晃脑、学着某人的样子说着饬词,心里便有了永安城那位今上的大致样子。

儒雅必然儒雅,也有些城府,不然,不会对梁州牧这般客气。

“饬令命梁州牧闭门反省,这州牧一职,暂由在下代理。”说到后边,郑郡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萧冉一听,赶紧起身拱手说道:“恭喜郑牧,贺喜郑牧,今日高升,来日定然封妻萌子。”

郑郡守赶紧起身回礼,嘴里说着“你我二人便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让那些溃兵流民不要出现在这城外。”

萧冉放下手,看着郑郡守、不,郑州牧说道:“那饬令上只说由你暂代州牧一职,又没说让我助你。我这钱粮使的官还是梁州牧临时任命的,他已经闭门思过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郑郡守一听,顿时又气又急,心说这萧爵爷毕竟年少,竟在此时耍起了孩子气。

于是,便赶紧说道:“萧爵爷,莫要说笑,你这钱粮使一职,我与梁牧和众位七品以上官员,已经联名上书作保,将爵爷之功劳详尽列出,为爵爷请功求赏。”

萧冉一听,眼里顿时一亮,瞅着郑郡守说道:“真的吗?”

“如若不出意外,这并州府钱粮使一职的任命文书,不日便可到达。”

萧冉又问道:“从五品?”

郑郡守摇摇头,说道:“想必不是。萧爵爷原只是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如何便能直达从五品的高位?”

看到萧冉有些不悦,郑郡守便将王朝官制改制后的规定给他大体说了说。听完后,萧冉便知道当初梁州牧说自己是比从五品的官员,便是哄着自己给他出力呢。

这王朝官制改制后甚为严谨,这种低衔高配的情况,是要当今圣上亲批才可。那梁州牧虽说也为此上书,可没批准之前,自己可是违制。不但违制,还傻乎乎的给梁州牧做了许多事。

“那就等批下来以后再说吧。”萧冉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郑郡守一见,顿时急了,朝着萧冉喊道:“那时就晚了。”

“我一个过路爵爷,管这么多事合适吗?”

“合适合适,这些事情只有爵爷去做才合适。”

“郑州牧,你也要学梁牧那般不要脸吗?”

“此话怎讲?”

“梁州牧哄着我干活,你也给我画饼充饥,若不是昨日你把自家的奶羊都送了来,我便把你当做和梁州牧一样的官僚。”

想着昨日送羊人家没收,自己还白得一头小毛驴,郑郡守便笑着说道:“昨日我家赚了,这毛驴可比那两只羊儿值钱多了。”

萧冉懒得和他废话,把几十枚铜钱放在桌上后,招呼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萧爵爷,这府库中什么样子,你比我还清楚。若是那些溃兵和流民到了,我便将车马店中的人,第一个赶出城去。”

“你敢!”萧冉回头喊道。

“我是州牧,有何不敢?你是爵爷,自可留在城中,可那些人所持路引皆是路过,为防止城中生变,我便有责任将他们逐出城去。”郑郡守也摆起了官架子朝他喊道。

萧冉仔细想了想,这郑郡守、或者说郑州牧还真敢这样做。自己先前就担心过这城中官员若是看烦了那些人,说不定就会寻个借口把他们赶出城去。

其中路引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你们手里拿的都是去青州,或者是别处落籍的路引,只是没有这并州城的,便不能在此久留。

至于萧冉等人,萧冉是爵爷,手下那些人是随从家人,只要他不怕皇帝生气,愿意在此呆多久,恐怕也没人管。

当然,只要你自家头铁就行。

“郑州牧,你不是在说笑吧?”萧冉转脸笑嘻嘻的问道。

“是,我是在和萧爵爷开玩笑。”郑州牧说完后,便要拂袖而去。

只看他的脸色,萧冉就知道这人是在说真的。郑郡守有时做事一根筋,那个梁州牧先前便领教过。萧冉真的害怕他又犯病,把自家那些人从车马店里赶出去。

于是,萧冉便陪着笑脸说道:“郑州牧,你这新官上任,便要拿我开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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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该杀的将军

郑州牧斜了他一眼,及其无赖的说道:“怎么,不行吗?”

萧冉愣了一下,想了想还真行,这家伙新近升官,搞出点事来也正常。

于是,萧冉便换了一副脸色,拱手对郑州牧说道:“属下参见郑州牧!”

郑州牧这时候才知道这位难说话的萧爵爷,软肋在哪里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后,郑州牧也拱手回道:“萧爵爷不必多礼。”

萧冉随即便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谱摆的比梁州牧还大。

郑州牧跟没看见一样,板着脸说道:“萧爵爷,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回到府衙,再做细商。”

萧冉一听心说得了,想回驿馆补一觉是不可能了。

两人出来后,看到门口处正中间的位置站着的是那位店主,一边是郑州牧带来的那几个人,另一边则是孤零零的杨武。而街道对面,则站着一些百姓。

看到萧冉和郑州牧出来后,这些人顿时收了剑拔弩张的气势,都微微低头,等着自己的上司下令。

萧冉看看杨武,又看看郑州牧带来的那几个人,发现都很面生,先前并没有见过。于是,萧冉就问道:“他们是……”

“他们与你的府军一样,是我的亲卫随从。”

果然是做了州牧便不同了,连亲卫随从都有了。

这时候,周继已经将追风牵了过来。萧冉抓住缰绳,左脚踩蹬,一翻身便坐在了马背上。此时街上有一道旋风卷起,萧冉身后的披风和追风的长鬃都被刮起,周围的人见了,这萧冉就如同将要挟风而去一般。

追风嘶鸣了一声,萧冉吐了一口嘴里被风儿灌进的细沙,一夹马肚,追风便轻轻松松的向府衙方向去了。

郑郡守虽说代理了州牧一职,可处理公事还是在原先的郡守府。现在他的案桌上摆着两只大印,他自己原先的河西郡郡守印信,和从并州府衙拿来的并州州牧大印。

官员职务交接,这第一重要的就是印授符传的交割。所以,得到王朝吏部的公文后,郑郡守和梁州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接这些印信符传。至于别的什么,自有那些手下办理,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萧冉看着桌上那两颗大小不一的印信,对郑州牧说道:“你自家有两颗印信,是不是这牵扯到河西郡之事,你左手决定了,右手拿了州牧的大印盖上,便是上司准了。”

郑州牧想了想,心说这萧爵爷说的还真对。不过,自家只是代理一职,并不敢做如此擅权之事。

“王朝指定郑某代理州牧一职,我便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怎敢如此专权?”

萧冉嘁了一声,心说有权不用,要这权力做什么?只求上面说你是个老实人吗?你是老实了,下面治所的百姓怎么办?

要是我手里有这两颗大印,我先把城外那条河引进城中,把这里的缺水之患先解决了。然后在河水上游修建水库,将城外的土地变成以后的米粮川……

“萧爵爷。”郑州牧看着萧冉只是盯着那两颗大印发愣,就轻声喊了他一声。

萧冉回过神来,看着郑州牧说道:“要想这并州长治久安,百姓富足,必先消弭战事。”

“这消弭战事……”

“至少不能让战事波及到并州一境。此次并州军败,恐怕西胡早已得知,如若来年春日并州不能整军备战,胡人定然来袭。”

“萧爵爷所言,便是郑某所远虑。而这近忧……”

“这近忧则是如蝗虫一般朝着此处涌来的数万军民。”

“也不尽然。”

“粮食,粮食而已。”

郑州牧愕然,说道:“萧爵爷早已想到?”

“是个长脑子的就会这么想。”

郑州牧抽抽嘴角,心说这城里没长脑子的还少吗?

随后,他让人拿过来一张地图。萧冉看了看,和自己找人画的那张局域图有些相似。再看看壶关至并州城一线,上面已经用重墨标注了几个地方,如同几只苍蝇落在了那里。

萧冉指指壶关,说道:“此处为并州西大门,想是已经放弃了。”

“率先逃走的,就是壶关守军。”

“守军有多少人?”

“不过五百。”

萧冉点点头,心说毕竟是通向王朝腹地的关卡,没有外敌入侵的时候,便用不着重兵把守。

而那位造反的南诏王,所图的是金銮宝座,并不是为了占据王朝州城,看来那里派不派人把守倒是不要紧。

“并州军分三路出兵,总数不过万人,这先到壶关的,是并州军前军。人数在三千人左右,被叛军骑军冲击的,就是这三千人。至于全军溃散,实在是被前军波及,心中怯战,才蜂蛹而退的。”

萧冉点点头,心说中军后军出发时,粮草本就带的不足,前军兵败如山倒,后面两军的士卒怯战,便顺势而退。再加上粮草不足,就有了沿途劫掠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此事的真正起因却是两月前李校尉来此购马,将并州府库搜刮一空。

真所谓有因有果,这李校尉来并州一趟,不但买到了战马,还为自己除了一患,真正的一举两得。

这个连锁反应,怕是李校尉自己也没想到吧?

李校尉的四百骑军没有追杀溃兵,可能是不想扩大战事,让自己少一面受敌。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今早的驿报上说,溃兵和流民已是到了这里。”郑州牧指着一处新标注的墨点说道。

萧冉看了看那个叫西峡口的地方,心里想着此处离并州城只有三百余里,那些溃兵跑的倒是挺快的。

并州军出发时,萧冉算出他们一日不过只走五十里路,这逃命时,一日竟达到了八十多里,几近翻番。看来,这并州军擅长行军的说法不错,还是有潜力可挖的。

近万人,一支不错的军队啊!可想到他们是被四百骑军冲散的,萧冉心里便有些气恼。

不是战术的问题,也不是装备的问题,实则是畏惧怯战,等着找一个逃跑的理由罢了。这带兵的将军便是第一个该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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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巡察使

萧冉知道此次带兵东去勤王的那位将军姓万,是个从四品的统兵将军,在并州有个外号叫“万人敌”。据说单打独斗,五名壮汉近不了身。

并州军出兵勤王时,萧冉曾随着并州城的大小官员去慰问欢送过这位万将军。那次见到他时,看到此人虽是年长,却双目有神,威风不减。知道萧冉之父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萧大将军后,这万将军便瞅了萧冉好一会,却没有说话。

“想来万将军也是徒有虚名啊!”想起那次印象不佳的初次见面,萧冉叹了口气说道。

郑州牧也像是搞不明白此次兵败的原因似的,说道:“此事最为蹊跷之处就在于此,驿报是壶关县令发出的,万将军到此时也没有任何军报来此。”

说完,郑州牧将那张驿报拿出来递给了萧冉。萧冉接过驿报,边看边问道:“壶关县令现在何处?”

郑州牧想了想驿报上说的那些话,便回道:“想是也在那些流民中吧。”

萧冉看到驿报上有微臣随百姓退往并州城的话,便点了点头。再想想那个带兵的万将军,心里就觉得他就该死。叛军并没有攻击并州境内,并州却因溃兵造成了数万流民。

这不是不攻自破,而是趁乱打劫,逃避战斗。

萧冉放下驿报,问道:“除了这张壶关县令的驿报,再无其它消息了吗?”

郑州牧摇摇头,随后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吏部那道饬书也是一同到的。想是这饬书是在并州军被击溃前发出的,若是朝廷知道并州军已被击溃,梁牧恐怕……”

萧冉心说还真是这样,若是朝廷知道并州军兵败,恐怕梁州牧就不是闭门反省这么简单了。不过,想到这一环扣一环的坏事,萧冉恨恨地说道:“他活该,这并州糜烂至此,他占一半责任。”

许是想到同朝为官,自己以后还不知是什么结果,郑州牧便叹了口气说道:“唉,但愿我不负朝廷厚望,落一个活该的下场。”

“你?你不会,你将来是要名垂青史,成为楷模的人,怎么会落那样一个下场。”

“借萧爵爷吉言。不过,郑某真正想做的是,恢复河西郡府城,让那里与镇西关互为犄角,虎视西胡。”

“好呀!到时候你镇守河西郡府城,我把守镇西关,做个好邻居。”

郑州牧知道萧冉是在开玩笑,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

转眼看到桌上的地图,郑州牧眼光又黯淡了下来。

“萧爵爷,不是我拿你那些家人威胁你,实在是那些溃兵和流民到此后,等粮食短少,城中百姓叫苦不迭的时候,就会有人拿他们说事。到时,不但是我,就是萧爵爷你恐怕也难做。”

萧冉明白郑州牧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早做打算,于是就说道:“郑州牧美意我自然明白,要不我也不会与你在这里相谈这许久。”

“爵爷明白就好,我这里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去做这事。爵爷带人从千里草原杀回,这打仗自然是不怕的,就是见到那位万将军,你也有办法对付他。”

“你这要求可有些太高了,那万将军领兵上万,我怎么能制住他?”

郑州牧一听,却凛然说道:“看到这两颗印信了吗?”

“看到了,你打算让我带着它们去找万将军?”

“休得胡说,这官印是随便让别人带走的吗?”

萧冉赶紧说道:“开个玩笑,莫当真。”

郑州牧哪有心情开玩笑,只听他接着说道:“这州牧一职,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当次危难之际,可先行果断杀伐,再行上奏朝廷。”

“哦,先斩后奏啊!”

“对,先斩后奏。”

“那是你州牧的特权,与我何干?”

郑州牧像是早就猜到萧冉要这样说,只见他呵呵一乐,从桌上拿起一张折好的公文说道:“萧爵爷,从此时起,你便是并州府巡察使,代州牧巡察境内一切。遇事可便宜处置,不必事事上报。”

萧冉看着有些得意的郑州牧,说了句“我这就升了一级吗?”

郑州牧瞬间有些尴尬,说着“与那钱粮使是一样大的。”

怕萧冉误会自己和梁州牧一样,哄着他做事,郑州牧又说道:“先前的奏报还没批复,我便不能为你谋求高位,想是萧爵爷也看不上这些,就当是帮帮我,帮帮这并州的百姓。”

郑州牧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萧冉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不过,郑州牧有一件事说错了,谁说萧冉看不上那些?

当初袭爵时,只封了一个从九品的校尉虚职,他就缠着老秀才问了半天。直到后来知道是王朝官制改制了,这才作罢。

看着郑州牧的殷切目光,萧冉很不要脸的说了句“若是批了,早些告诉我一声”。

郑州牧愣了一下,随之摇头笑了笑。已是王朝男爵,怎么还会在乎这几品?怕不是个官迷吧?

萧冉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爵位也就是能让人尊重些,只有这实打实的高品官员,说话才会好使。这种区别就像是王朝不入流的官和实官的区别,里面学问大着呢。

萧冉拿过那张公文,打开看了一眼,看到并州牧的大印鲜红,像是这之前刚刚盖好的,看来人家去找自己之前就这样定好了。

这时,他听见郑州牧说道:“巡察使出巡,可带兵数百。只是,这近处只有那位你与他打过交道的赵将军和他的数百手下。”

萧冉顿时想起梁州牧那位小舅子来。郑州牧知道萧冉那日去军营劝退赵将军一事,怕两人因上次之事生隙,本不想推荐此人,可自己确实已经无兵可派了。

萧冉也不想那位草包跟着自己,就想了想说道:“我带自己的人可以吗?”

郑州牧自然知道萧冉说的自己人是那些,他原本想的也是让萧冉带这些与胡人打过仗的人。

可此次东行,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所以,这话还是由萧冉自己说出来的好。

郑州牧点点头,说道:“并州武备司中,有爵爷所需,今日你就可派人去那里淘取武备,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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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故人

听到郑州牧如赶人一般,急着让自己出发,萧冉便在心里想着你这是蹬鼻子上脸,没点逼数了。谁家出远门不好好计划计划,把家中诸事安排妥当了再说。

况且,自家人口众多,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自然要啰嗦一些。

看到萧冉又要急赤白脸的和自己争辩,郑州牧指着那张地图上的一个墨点说道:“溃兵每向这里后退一百里,流民便增加数千人……”

萧冉明白了,自己早一日挡住溃兵流民,流民便要少许多。可自己只有不到一千人,怎么才能挡住近万溃兵和数万流民?

就凭手里这张文书,还是自己爵爷和巡察使,还有钱粮使的三重头衔?

萧冉觉得,这不是靠自己头衔多才那解决的问题。不过,郑州牧说武备司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倒要去瞧瞧,不能便宜了郑州牧,该拿的一定要拿。

郑州牧又说道:“爵爷打算带多少人去?我好安排粮草。”

萧冉眨眨眼,说道:“千人一月所需吧。”

郑州牧知道萧冉是趁机占便宜,可让人家卖命,自己总不能扣扣索索的吧。这种便宜他占得越多才越好,如此他就会尽心办事。

于是,郑州牧断然说道:“千人两月所需,爵爷可派人自行去府库提取。”

萧冉心说你这可够大方的啊!那自己就不客气了,回去就让人先去府库中把粮草提出来,放在车马店里再说。

想着明日便要出发,萧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赶紧和郑州牧道别,想要立即回去。

谁知一心想让萧冉尽快出发的郑州牧,到了此时却万分犹豫、一脸难色的拉住萧冉,说要请他吃顿饭。

只看郑州牧那张纠结成团的脸,萧冉就知道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萧冉挣脱开他,躲闪着说道:“有话好好说,做出这般模样做甚?”

郑州牧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就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萧爵爷,还记得那两只奶羊吗?”

“怎么,不下奶了?我的人可没碰过它们啊!”

“萧爵爷这是说的什么话?郑某哪有埋怨你的意思。”

“好好的,没事说那羊儿干什么?”

“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不好说,就先别说了。”

说完,萧冉就要离开,哪知郑州牧抢先拦住他,拱手便是一拜。

萧冉瞬间就觉得不好了,他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故事来了。这一拜,可就是永别啊!

“郑牧,你这是做啥子呢?”萧冉急忙喊道。

“做啥子,我是在求你啊!”

“好好好,我不走了,你慢慢求。”萧冉索性一屁股坐回原处。

看到萧冉坐回原处,郑州牧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羞惭的说道:“郑某求爵爷之事,却是为了我家小舅……”

萧冉眼一瞪,心说怎么又蹦出一个小舅子来?这并州官场都是这裙带菜吗?不过,想到郑州牧的为人还不至于这么无耻,萧冉就没有打断他的话。

估计是看到萧冉脸色不好,郑州牧加重语气说道:“我家小舅是我娘亲最小的兄弟……”

萧冉这才知道,是小舅,不是小舅子,差着辈分呢。

“他原本在镇西关做边军校尉……”

听到镇西关三字,萧冉顿时支起耳朵,凝神静听着。

等郑州牧说完后,萧冉便笑着看着他,说道:“我不相信你全家就没一人骂过我。”

郑州牧也笑了,说道:“家母当初确实痛斥爵爷,说爵爷仗势欺人。后来,她知道你是萧大将军之子,又得知此事的详情后,便怒扇了我家小舅一巴掌,说自打你去镇西关任职,我便教导你要以萧大将军为榜样,战死边关,家中自有后辈为你举孝。

哪知你却跟着孙将军为非作歹,怎么不随着那糟货一起死在那里。我娘亲在气头上时,竟让我家小舅举刀自刎。”

“你娘亲可够性烈的啊?竟逼着自己的弟弟自杀。”

“家母性格刚强,独自一人受尽委屈,才将我和我家小舅带大,自然希望我等做那站得直,挺着胸的好男儿。”

萧冉有些感动,起身说道:“仇夫人可在家中?”

“家母知道你今日要来,觉得无颜相见,故而出门相避。”

“为何?”

“家母说,出了自家小舅这等人,无颜面见故人之子。”

萧冉惊问道:“仇夫人认识我家人?”

郑州牧点点头,说道:“我也是有幸见过大将军一面的。”

萧冉顿时如鲠在喉,双手相交,对着郑州牧长揖及地,说了一句“拜见故人”。

然后,萧冉起身说道:“把另一位故人叫出来吧,我不把他练成如我爹那些手下一样的汉子,我就对不起仇老夫人。”

没一会儿,萧冉看到那位仇校尉走了进来。当初孙将军将家事托付仇校尉,仇校尉便带着孙将军的小妾和出生不满月的孩子来了并州城,投靠了自家老姐。

后来,孙将军的小妾因为一路劳累,便无奶育女,就有了那两只奶羊。而仇校尉被老姐骂了个狗血喷头后,自然没有举刀自刎,便在柴房中面壁思过,直到昨天才被放出来。

知道郑州牧要让萧冉去处置溃兵一事,仇夫人便求郑州牧说情,让萧冉把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带走,好重新做人。

至于孙将军的小妾和那个婴儿,仇老夫人说,男人做下的事,女人孩子自是无罪,就由自家照顾她们。不过,仇老夫人也说了,若是仇校尉再做天怒人怨、丧尽天良之事,她自家先自尽。

萧冉听完后,心里顿时赫然,心说仇校尉家教如此严厉,竟也被孙将军拉下水去。这到底是人性的丑恶,还是世风日下?

不过,此时萧冉才不管为什么呢,他就觉得就是冲着那位仇老夫人,自己也要把这位仇校尉收下。然后把他锤炼成一块好钢,一个站得直,挺着胸的好男儿。

树长歪了,那是因为欠削。人走了歪道,那是因为没人把他拉回来。

这仇校尉既然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己就帮他一次,让他做一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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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有刀曰斩马

仇校尉跪在地上,萧冉看到他不但比在镇西关时胖了些,也白了许多,看上去有了富家子弟的样子。若不是想到仇校尉那位性格刚烈的老姐,萧冉就会认为他这一阵定是享福了。

“仇校尉,我虽没见过仇老夫人,可看郑州牧的年纪,想必你与仇老夫人年纪相差甚大,老夫人待你自然如郑州牧一般。可你两个为何会这般不一样?一样的教导,郑州牧为公事披肝沥胆,你却不学人样,险些弄丢了性命。”

仇校尉俯首在地,不等萧冉说完,早已是泣不成声。

“萧爵爷,想必他已知错,家母又发了重誓,爵爷将他带在身边,做一个牵马执凳的随从也好。”郑州牧心有不忍,低声对萧冉说道。

萧冉摇摇头说道:“我在镇西关时,看到仇校尉做事也甚有章法,比一般的校尉都要强一些,想必是老夫人教导有方。所以,我此时便任命他为前军副统领,协助石校尉为我开路。”

跪在地上的仇校尉听到后,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已是满脸血泪,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州牧却有些犹豫,想着若是还让他做校尉,恐怕萧冉那些手下便有些不服。于是,他便说道:“他与爵爷的手下有过节,不如让他从士卒做起……”

萧冉摆手打断他说道:“我那些手下,虽是勇猛,读过书的却很少。只要他以诚待人,我那些手下必然不会难为他。这次东去阻挡溃兵流民,总要讲些道理的,只靠我那些手下,说急了就打起来了。这仇校尉面壁两月有余,想必那些道理都悟透了,对不对啊,仇校尉?”

“萧爵爷,我悟透了。”说完,这仇校尉差点又哭出来。

萧冉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州府衙门前集合。你记住了,是寅时不是你先前的卯时。”

“是,属下记住了!”仇校尉连忙说道。

萧冉和郑州牧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

并州府武备司的武库和钱粮库都在一条街上,萧冉带人来这里时,是带着十几辆马车牛车的。这些牛马车就是载着陆良等人来此的那些,萧冉一道命令,便将他们征用了。

当然,车费是要给的,只不过是要并州府衙来给。萧冉给了他们一个好价钱,那些车夫便很高兴的说,一定跟着萧爵爷办好这趟差事。

到了那条街上以后,萧冉让老何带十多辆马车去钱粮库。然后告诉他,见了我的那些手下,只和他们说,是萧爵爷提取粮草,别的不用废话。

至于提取多少,把那些马车装满就行。

而他自己则只带了两辆马车,去了武备司的武库。

武库的库头早已带人等在这里了,见到萧冉来了,那库头急走几步,抱拳单膝跪地,昂首喊道:“武备司武库目邵三郎参见萧爵爷!”

“起来吧。”

萧冉下马后,看了看武库大门,接着又对跟在旁边低头垂目的邵库头说道:“这里面都有什么啊?”

邵库头赶紧抱拳回道:“军中常备之物皆有。只是,并州军出发时,从此库领取军备甚多,故而有些物品存量甚少。”

萧冉点点头,走进那扇大门。通过一处天井后,萧冉看到两扇黑色大门紧闭着,门上各有一只口中衔着大铜环的虎头,看上去甚是威严。

这时,一位库兵走到门前,拍了几下铜环。咣咣几声过后,一扇巴掌大的小窗拉开了。

邵库头赶紧走过去,把脸凑近后说道:“奉郑州牧令,巡察使萧爵爷来此提取武备。”

“验传符信。”小窗内有人喊道。

邵库头赶紧回来,对萧冉说道:“萧爵爷,此地的规矩……”

萧冉笑了笑,说道:“守规矩是好事。”

说完,萧冉掏出郑州牧给的那道公文,还有自己的男爵玉印。

邵库头捧了那些东西后,又回到门前,从那扇小窗递了进去。没一会儿,那些东西又递了出来。

邵库头回来后,没一会就听到嘎嘎嘎的开门声,那两扇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大门开启后,萧冉看到里面除了推开大门的那两人,还有两人跪在地上,抱拳向问外喊道:“武库值守拜见萧爵爷!”

萧冉点点头,说了句“起来吧”,然后就向武库走去。

规矩就是规矩啊!验明正身是规矩,见了上级行礼是规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萧冉来到王朝,见过的最尽职尽守的地方。

并州府武备司武库,只是武备司一直没有武备使,日常只是由州牧管着。这武备司下辖的武库就是库目邵三郎,也就是俗称的库头管着。

这武库里,终年里面有四名库兵住着。一是为了防火,二就是勘验来此提取武备之人的身份。即使来人把外间的库兵制服了,只要他们不开库门,那些人也拿不到武备。

住在武库里的人虽是轮转,可这里只要几十名库兵,常年如此,想来也不容易。

“你等的夜食可曾有保障?”

知道此地的防守情况后,萧冉想着自己还是府衙的钱粮使,这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的地方,夜食该是有保障的才行。

“夜食?”邵库头愣了一下。

只看他的样子,萧冉就知道这里恐怕一直就没有夜食这一说。

已是进了里面,萧冉便不再多说,眼睛盯在了库里那一排架子上。

“斩马刀!”萧冉失声喊道。

“是,萧爵爷,并州军出发时,并不曾带走此刀。”邵库头近前一步说道。

邵库头看似多说的一句话,引起了萧冉的注意。

南诏王的叛军进军速度极快,王朝发出的军报中早已说明叛军中有四千骑军。这并州军出发时,第一个想到的就该是大量装备斩马刀,以对付那些骑军。

而储备有大量斩马刀的,整个王朝只有此地才有。

因为,这是当年萧大将军所提议,为了对付胡人的铁骑,故要打制这种能一刀斩马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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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柳刀

萧冉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把陌刀,形制与模样都和架子上的那些斩马刀有些相似。只不过是自己这把陌刀要比它们小了些罢了。

看到萧冉瞅着那些斩马刀发愣,一旁站着的邵库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萧爵爷,那日万将军派来领取武备的人,并没有说要领取斩马。小的也细细看过他带来的领取清单,上面也确实没有斩马一项。”

“嗯?这是为何?”萧冉蹙眉看向他。

邵库头又说道:“当时,小的不敢问也不敢多说啊!”

萧冉有些奇怪,便问道:“现在你怎么敢多说了?”

“并州军所领武备不足以制住叛军,已是定局。萧爵爷再次带队出发,说不定就会和叛军相遇。若是因所带武备欠缺,遭遇与并州军一样的后果,则并州危矣。”

萧冉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库头,竟然都知道用斩马刀对付骑军,怎么那个身经百战的万将军就想不到呢?

还有,这小库头只是管着几十名库兵,整日守着这处武备库,竟然有如此见识,这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于是,萧冉便让他站起来回话。

邵库头站起身来后,萧冉又问道:“你读过书?”

“闲暇时便以读书为乐。”

萧冉明白了,这是一个自学成才的。

想到此人对武备甚为了解,萧冉干脆说道:“我等此次东去,你看带些什么武备比较好?”

萧冉没有列清单,原想着就是看看这里有什么合用的,只管带走就是。况且,郑州牧也没有规定他必须带什么,不能带什么。

现在看来,自己根本不需要什么清单,只要这邵库头帮忙,那些武备就能搞定。

“萧爵爷此次东去,要带多少人马?”

话一出口,邵库头又跪了下来,嘴里连声喊着“小的该死,不该问这军机大事”。

萧冉也不多说,一把将他拉起来说道:“此事对你不是机密,你尽管问就是。”

“谢爵爷。”

萧冉跨前一步,说道:“此次东去,我所带人马不多,只有一百五十骑军。其中五十名骑军为精甲,另外一百骑军只有步甲。步卒倒是有近五百人,武备皆是边军所用制式腰刀,和我从西胡带回来的连发弩。”

邵库头听了后,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也在快速掐算着,像极了一个算卦先生。

萧冉也不打扰他,独自走到木架前面,端详着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斩马大刀。想是邵库头和他的库兵平时并没有闲着,这些斩马刀每一把都是锋利无比,没有丝毫锈迹。

再看看其它武备,也都是擦拭的一尘不染,摆放有序。

只看这些,萧冉顿时明白郑州牧说的那话的意思了,“武库中有你需要的东西”。想来这东西不是如斩马这样的武备,而是邵库头这个人。

正想着呢,就听邵库头说道:“萧爵爷,我已筹算完毕。”

萧冉回过头去,满面含笑的看着他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让我的人既不用带着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又可以有最大的战力。”

这行军打仗,不是说带的东西越多越好。如果所携带的东西过多,则耗费体力。可若是所带不足,到时便要抓瞎。所以,一支装备完善有效的军队,才是一支精兵所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

“萧爵爷,小的认为,此次爵爷带兵东进,以轻装骑兵为上,以重骑为中,以步卒为下,但以后勤缁重为重中之重。”

萧冉一愣,心说这小库头想的与自己想的倒是有几分相似。看看自己带来的人,还有几名库兵都站在门口处,萧冉便拖过一只木箱坐了下来。

“若是按照你所说,我应该从这里带走些什么比较好?”

“一百骑军甲,五百斩马刀,还有比边军所用腰刀要轻许多的柳刀。”

“柳刀?”萧冉以前好像没有听说过这种刀。

邵库头也不多说,径直走进武库深处,不多时便拿着一把带鞘腰刀过来了。

“萧爵爷,此刀原为没有斩马刀之时,为对付胡人骑兵,王朝军队所装备的柳刀。”

萧冉接过那把刀,用力一抽,一把明晃晃的柳叶状腰刀便抽了出来。萧冉掂了掂那把刀,觉得比起边军用的腰刀要轻许多。

“这刀如此轻短,如何对付骑兵?”

哪知萧冉话音刚落,邵库头顿时面有悲色,戚戚然的说道:“此刀原为王朝军中那些地躺手所用,故而如此轻短。”

“地躺手?”

萧冉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想起独臂汉子对他说过的往事。

先前王朝军队与胡人作战时,因苦于胡人骑军敏捷彪悍,几番冲击便能打垮一只王朝的整队步卒。于是,一个王朝官员便想出来一个利用地躺手对付骑军的办法。

这办法有有用吗?确实有用。不过,确实也过分悲惨了些。

所谓地躺手,就是让那些受过训练的步卒,在胡人骑军冲过来时,匍匐在地上,在没有被胡人的战马踩死之前,用又轻又利的柳刀,将胡人的马蹄子砍断。

初用此法时,派出去一千名地躺手,挡住了胡人数百骑军的冲击,可最后回来的也只有二百多人。

当初听到此事时,萧冉就想起了那些抱着炸药包炸坦克的人民英雄。没想到,这王朝也有不要命的地躺手。

后来,此等惨烈的作战方式,直到萧大将军想出斩马刀后,才慢慢退出战场。

没想到那些英雄们当初用的就是柳刀啊!萧冉顿时对手里的这把刀肃然起敬。

“这些刀还留着?”萧冉看着邵库头问道。

邵库头已经从萧冉脸上的表情,猜到萧冉已经知道柳刀一事了,便抱拳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萧大将军说,留下此刀,自有用处。”

“我爹对你这么说的?”

邵库头摇摇头说道:“我哪里有机会见到萧大将军,这是大将军对我爹说的。”

“你爹是……”

邵库头傲然回道:“王朝大军第一批地躺手正目。”

萧冉顿时明白了,这位邵库头与自己一样,也是镇边军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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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你被征用了

不过,萧冉想知道的是,这位地躺手的后人让自己那五百步卒放弃边军腰刀,换上这种轻短的柳刀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想再现那些地躺手的雄风,面对隆隆铁蹄面无惧色吗?可那是马蹄子,一脚下去就会要了人命的。

萧冉觉得,就是自己手下那些人愿意做地躺手,自己也不能答应。

自己可是信奉游击战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即使到了非要拼命的时候,想的也是怎么才能多弄死几个对手。

“萧爵爷,五百步卒用过这重一些的斩马刀后,若是被迫近战自卫,就要用这轻一些的柳刀才为顺手。”邵库头微笑着说道。

萧冉一听,顿时明白了过来。心说这人说的对啊!斩马刀重,使用时便要用力。若是长时间用斩马刀砍剁,那些士卒必然力不能支。若是突然需要自卫时,用这轻一些的柳刀,肯定不受影响,依然能快速出刀挥刀,不至于力竭失利。

萧冉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光。

“还有什么建议,一块说说吧。”

邵库头指着那只木箱说道:“再有就是,爵爷所坐的这只木箱,里面是霹雳火……”

萧冉一听赶紧跳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那只木箱,然后就看着邵库头说道:“这霹雳火的威力我见过,确实吓人。只是,我等不是去守城,带这东西,恐怕不是很方便吧?”

邵库头笑了笑,说道:“想是萧爵爷只见过镇西关所用的霹雳火,没有见过我想让爵爷带着的这些。”

说着,邵库头走过去打开了那只木箱。

箱盖打开后,萧冉闻到了一股子羊油味道。再看看里面放着的三只比自己拳头大一些的圆球,萧冉脑袋里顿时出现一个词——燃烧弹。

萧冉自打见识过霹雳火的威力后,就一直想知道那东西是谁发明的。可那些边军士卒只知道如何使用,却不知道霹雳火的来处。这来处就是说是谁发明的,并不是不知道这霹雳火是从武备库中送去的。

现在看到这些小了好几个号的小霹雳火,萧冉最想知道的是,谁发明制造的这玩意。

“家父,是家父发明的。自打他看到自己的袍泽兄弟被战马践踏成泥,惨的不能收尸后,就想出来这个霹雳火的主意。家父想着,如此,也许就不用拿自家的肉身去阻挡胡人的铁蹄了。只是,还没等到家父完善此物,萧大将军的斩马刀已成为胡人的噩梦。”

“原来如此。不过,恐怕萧大将军也想不到这东西现在用处可大着呢。”

邵库头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的说道。“萧爵爷会用此物?”

萧冉看看那几只黑色的圆球,随口说道:“想是点着后扔进敌军中吧?”

“萧爵爷天资聪明,可敬可叹。”

“这东西威力怎样?”

邵库头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说道:“此物厉害之处,在于里面所放之物。”

萧冉没说话,这种秘密还是等他自己说出来的好。

“这里面有一种东西,极难收集。是城外一些灌木上,每年秋天结出的的一些绒丝。还有就是,远道而来的蚕丝。此两物合为一处,浸泡在羊油中,极易引燃不说,还容易沾在它物上,燃烧不止。”

萧冉挠挠额头,心说这可是燃烧弹啊!

“只是只有这些还不够,若是加了山中温泉旁的黄土,那就更厉害了。”

妈的,果然是燃烧弹,那温泉边的黄土,不就是硫磺吗?

“这是成品?”

邵库头摇摇头说道:“只是浸了羊油,还没有放那些东西。”

“好好,把这东西带上,你明早寅时去府衙前报到。”

“萧爵爷的意思是?”

“你被征用了。”

萧冉心想你不去,自家那些人怎会用这东西。再说,把你放在这武库中太屈才了,跟着我去立些战功,回来后说不定就是武备司的武备使了,只有那职位才配得上你的才能。

留下一脸懵逼的邵库头,还有自己带去运武备的人,萧冉只带着周继和杨氏兄弟向驿馆去了。

想到此次东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萧冉就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和郡主开口说此事。

已经来了这王朝这么久了,这郡主却像是被关了这许久的禁闭,整日呆在驿馆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了大家闺秀一般。

原本也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鸟儿,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萧冉想不明白,见了郡主后也想不明白。

郡主却想的明明白白的,见到萧冉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萧爵爷是想起这里还关着一个弱女子吗?”

萧冉一听,面色顿时大窘。不让郡主出去,是自家下的命令。当然,那是怕坏人再来打她的主意。

弱女子?一位没了草原狼兵的郡主,在这里可不就是一位惨兮兮的弱女子吗?

“弱女子?几日没见,我看你这些日子竟像是长高了些,想必再上马的时候,已经用不着扎木合了。”萧冉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郡主指着萧冉想要发火,可想到自己确实长高了些,心里就没有那么火了。

“听顾大嫂说,你要东去?”郡主问道。

萧冉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官身不自由啊!”

郡主明白,这是得了军令了。

“带上我呗!”郡主笑脸如花。

萧冉最怕听到的话,还是听到了。

“郡主啊,我是去公干,不能带家属。”

“家属?”

“哦,就是家人。”萧冉赶紧解释道

“那先生和李叔也不去吗?”郡主又问道。

萧冉随口说道:“先生不去,李叔去。”

郡主“哦”了一声,随后便说道:“那我也能去。”

“为何你就能去?”萧冉皱着眉头嚷嚷着。

“李叔也不是你的家人了吗?”郡主狡黠的眨着眼说道。

“李叔怎么不是我的家人了?李叔是我的长辈,是我像敬自家老爹一样敬着的人……”不等嚷嚷完,萧冉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经进了郡主的圈套。

自己说了不带家人,可带着李校尉这个家人又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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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怕有何用

被郡主几句话便绕了进去的萧冉,瞪眼看了郡主好一会,才无奈的说道:“李叔是男的。”

郡主却像是早知道他要这样说一样,转身将桌上放着的一只包裹打开后,说道:“你真是应了你们王朝那句话,做了贵人多忘事啊!公子忘了进镇西关时,我就是男人打扮吗?”

萧冉看到包裹里是当初进镇西关时,自己让陆良改制的一件精甲。当时郡主穿上身的时候,萧冉看到甲胄不太合身,显得有点大,还想让顾大嫂再给她改一改,可陆良却制止说,郡主总是要长大的。

现在想想,这小女子确实长大了。长大了,就不好忽悠了。不想忽悠她,就要实话实说了。

“郡主,此次东去,说是为了阻挡那些战败的溃兵,还有朝这里涌来的万千流民,实则谁也料不到要发生何事。想必……麻烦的很,也危险的很。”萧冉面带忧色的说道。

“你怕了?”郡主有些担心的问道。

“怕有何用?郑州牧的娘亲说,自家弟弟,哦,就是那个跟着孙将军做坏事的仇校尉,若是再做天怒人怨之事,她便在家中先自尽了。

武备司的武库里,有一位镇边军小头目的儿子,位卑却没敢忘了国忧和家患,不但尽职尽责,还勤于学习。看到他,我就想起修身齐家平天下来。只是为了他们,我也不应该怕。”

“你不怕,我便不怕,我跟了你去,总比在这里牵肠牵肚的要好!”郡主毫不掩饰的说道。

萧冉一听,心里就觉得暖暖的。转念一想,自己带着众人东去,这城中只留下老秀才、陆良等人,自己也有些不放心。可毕竟不能都带了去,总要留些人在这里,也好让郑州牧放心。

梁州牧被罚闭门思过,上位的竟是郑郡守,可见这郑郡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了让自己带人东去阻挡溃兵流民,郑州牧几乎是不计代价,对自己有求必应。

可反过来想,自己只要做出一点让他生出疑心的事情,他必然有办法对付自己。自己卖出去的那些战马,说不定郑州牧已经知道自己卖给谁了。

这么一想,萧冉觉得郑州牧让自己去做这事,就有些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去解决的意思了。叛军的骑军冲散了并州军,你萧冉就要把此事收拾好。

带着郡主也好,若是那个郑州牧知道了郡主的身份,郡主又在这城中,自己便被人捏的死死的。

“郡主,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带你东去。”

“行,你说吧,何事?”郡主爽快的说道。

“男装,不可离开我半步。”

郡主一听便笑了,笑的满面桃花的样子。

出了郡主的房间后,萧冉又走到顾大嫂门外。看到有灯光透出,萧冉就知道这娘俩定然没睡。

还不等他叫门,枣儿就打开房门喊着“早就听到你从玲儿姐姐屋里出来了。”

萧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从谭家仓房里拿来的葡萄干说道:“晚上不要吃啊,会吃坏牙齿的。”

枣儿笑着接过来后,拉着萧冉便进屋了。

萧冉进屋后,看到昏暗的油灯下,顾大嫂正在收拾东西。看那样子,竟像要出远门一般。

不等萧冉发问,顾大嫂就抬头说道:“我听这驿馆中的人说,叔叔又要披甲东去,便寻思着给你收拾几件衣服带着。这天气已是一日冷过一日,你自家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自己。”

萧冉牵着枣儿的小手,站在屋子中间只是点头应声听着,像一个大孩子一般。

等顾大嫂说完后,萧冉说道:“大嫂,我等离开后,这驿馆中便要空了,我想请大嫂和枣儿搬到车马店那里去住,和先生、陆良等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大嫂可愿意?”

顾大嫂笑了笑,指着那几只包裹说道:“叔叔以为这些都是你的吗?”

萧冉也笑了,就告诉顾大嫂,明日一早就让人来送她们去车马店。

顾大嫂应了后,又问萧冉可答应带郡主一起去了吗?萧冉便知道郡主先前定是与顾大嫂说过要跟着自己去的事情,于是,萧冉把与郡主说的那些话告诉了顾大嫂。

顾大嫂想了想,就让萧冉赶紧回去休息,自己还有话要对郡主说。

萧冉出门后,看到朗月当空,心情大好,便胡乱吹着口哨向前院走去。路过一丛枯枝败叶时,萧冉停住脚步,说了一句“你的伤好利落了吗?”

那丛枯枝中便有人回了句“早就好了。”

萧冉又说了句“你什么时候能改了在野地里睡觉的习惯?”

枯枝丛中没有声音了。

萧冉知道他这辈子怕是都不肯进屋子里睡觉了,就又说道:“从明日起,你不用再做脚蹬了,她已经长高了。”

听到枯枝丛中还是没声音,萧冉边走边又说道:“很突然的,突然便长高了许多。”

其实郡主长了个子,一点也不突然。吃食的多样性,和正好处在发育期,再加上顾大嫂对她的精心照料,银铃郡主就像雨后春笋,在这些滋润下茁壮成长起来。

萧冉走后,扎木合从枯枝丛中爬了出来。他想着萧冉说的话,然后就向驿馆马厩走去。

看来,郡主要出门了,今晚便要让狮子照和追风吃好睡好,明日才好上路。

到了马厩后,扎木合看到原先单独关着狮子照的那间马厩里,追风已经在那里了,此时两匹马靠着一起,显得十分亲昵的样子。

看到扎木合过来,两匹马都喷了几下鼻子。扎木合走过去的时候,顺便抱起了一捆干草。

将干草放进马槽铺开后,扎木合又走进旁边的料房,从里面拿出一些黑色的豆粒。

驿馆中专管饲养马匹的驿卒告诉他,这是黑豆,喂给马儿吃了,毛色鲜亮不说,马儿还容易上膘,气力便会大许多。还有那些磨细的盐粒,不多的一点,就能让马儿吃起草料来津津有味。

这王朝缺马,可这养马的本事却一点也不小。扎木合摸着这两匹毛色锃亮、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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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大军,起

第二日,天色还没放亮,萧冉便带人来到了并州府衙外面的空地上。此时这里除了中间的空场,其它地方早已站满了人。

萧冉看到郑州牧带了一群官员站在府衙前的台阶上,两边有府兵举着火把。而空地周边的暗处,则站着一些百姓。

空地当中的地方还站着两人,萧冉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武库的邵库头和仇校尉。这两个人身后停着一架马车,还有一匹马鞍齐备的战马。

萧冉看看那架蒙着一张黑乎乎的麻布的马车,心说该给他早一些送一张自家让人做的油布。不然,车上的东西便会被雨雪淋坏了。

萧冉经过这两人的时候,朝他们点点头,不待他们抱拳行礼,萧冉便打马朝那些官员去了。

看到萧冉骑马过来,郑州牧率先拱手喊道:“萧爵爷不必下马,就在马上受郑某等人一拜。”

萧冉也不客气,就端坐在马上高声喊道:“有劳各位上官想送,萧冉必不辱使命。”

“萧爵爷东巡辛苦……”

“萧爵爷一路走好……”

“萧爵爷------”

萧冉翻了几下白眼,心说你等会说话吗?不会说就别说了。

萧冉拨转马头,看到自家那些人已是列队完毕,在这处空场上便是黑压压的一片。

独臂汉子带着五十名身穿精甲的府军站在最前列。他们每人都举着一只火把,在众人面前就是一道火线。

一百披着轻甲的骑军分两列站在府军后面,皆是执刀佩弩,气势轩昂。众人在远处虽是看不清楚,可只看这气势,便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五百步卒列为十支队列,每人都是怀抱斩马大刀,身后则斜背着一把柳刀。再往后,则是二十多架牛马车组成的缁重队。

赶车的那些汉子知道萧冉此次带兵东去,说是东巡,实则是为了挡住溃兵流民,不让他们将壶关至并州城一线变成人间地狱。他们就主动找了老何,说只要些牛马吃的草料就可以了,至于雇佣钱,给不给都无所谓了。

老何则乘机与他们商定,按照那些士卒的饷钱加一倍付给他们佣金。这些人想着那些士卒说不定要打仗拼命,自己只是在后面安稳赶车,便要拿两倍的军饷,心里就有些不安。

那曾想老何一瞪眼喊道:“只这车马的折旧就不算了吗?”

这些人顿时便觉得这萧爵爷手下的人都不错,都是肯为别人着想的人。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次的佣金是官府出的,老何只是做个了顺水人情罢了。

萧冉看看周围那些百姓,心说自打昨日开始,这城中就传遍了自己要去东边巡察,阻挡溃兵和流民的消息。

想着自己和郑州牧不过才刚刚商定好此事,这城中角角落落的地方便知道了,就连顾大嫂等人也从驿馆中驿卒那里知道了此事,要说不是郑州牧早就让人放出消息去,打死萧冉也不会相信。

无非就是造声势逼自己去罢了。若是自己不去,这城中百姓就会怨恨自己。

不过,昨夜萧冉还遇到一件事。就在他回到驿馆时,看到在驿馆门外站着一些人。看到他回来后,都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弄的周继和杨文杨武三个人好一顿紧张。

一番问话后,萧冉才知道这些人的家里面,都有在并州军中服役的亲人。他们拜求萧冉,救回他们的家人。

萧冉看着那些站在暗处的百姓,心说那些昨夜站在驿馆门口哭泣的百姓,怕也是在这些人里面吧?

看到仇校尉已经骑马站在石雎校尉旁边,而邵库头也拉着马车去了辎重队里面,萧冉便在心里说着,萧家军,萧家军已经列队完毕!

萧家先烈,请予检阅!

正当萧冉仰头看着夜空中那些寥落星辰时,就听见有人大喊着“公子哥哥,我也要去!”

空场上的人,无论是官员百姓士卒,顿时都看向发出喊声的地方。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在挣脱她娘亲的搂抱,奋力向萧冉这边跑来……

萧冉这会再也端不住架子了,赶紧下马向小姑娘迎去……

枣儿抱住萧冉后,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公子哥哥,娘亲说你是去救人,可去救人他们为何要拿了刀,佩了弩,却像是要去打仗一般?”

枣儿虽是边哭边说,可声音却是极大,瞬时便传遍了这处空地。别说那些听了此话的百姓了,就是那些平日里缺心少肺的官员,听了这童言无忌的话后,脸上也是讪讪然的。

萧冉给枣儿抹去泪水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枣儿,你娘亲说的对啊,我就是去救人的。可这救人也有好几种救法,这些大爷叔叔哥哥带着刀箭,就是为了帮我救人啊!”

枣儿正待说话,顾大嫂已经跑了过来。她将枣儿拉回怀里后说道:“枣儿乖,公子哥哥是去做大事,你不要让他分心才好。”

枣儿不再喊叫了,只是伸出手去,死死拉住萧冉战袍一角。

顾大嫂微微欠身行礼,低声说道:“叔叔尽管放心去,车马店里,我和先生会照顾好!”

萧冉点了点头,木然的看着顾大嫂。

“还有,照顾好玲儿姑娘和你自己,莫要伤着了……”说着,顾大嫂已是轻声啜泣。

萧冉此时来不及多说,只是说了句“你们保重”,便狠狠心转身离开了。

枣儿手里的战袍一角划过她的掌心后,便在萧冉身后翻卷着。

萧冉上马后,看到东方已现出一线金色,便高声喊道:“将军百战,征人无归!”

近千名将士随即高声吼道:“将军百战,征人无归!”

城中百姓有记得这话的,顿时有些激动的对周边人说着,我记得我记得,这就是萧大将军作的那王朝将士西征曲……

再看萧冉,身后已是撑起一面大旗。顾大嫂看了,正是自己为萧冉绣的那面“萧”字赤旗。

呜呜呜三声唢呐吹过后,接着便是密集的战鼓擂响声……

萧冉振臂一挥,高喊一声“大军,起------”

一阵战马嘶鸣声后,萧家军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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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良相良医

萧冉所部前军,便是邵库头的以轻装骑军为上的轻甲骑军。他们此时穿的,都是和步卒一样的轻甲。这种甲衣的防护能力虽差一些,可好在分量轻,那些战马便省力些。如此,突击能力便要强一些。

石雎校尉虽是步卒出身,可毕竟是镇边军的校尉,有一些带兵的底子。此时做了前军骑军校尉,很快便顺手了。

他的副手就是那个仇校尉。昨晚萧冉单独找他谈过,把仇老夫人之事对他了,石校尉便勉为其难,让仇校尉做了自己的副手。

因为仇校尉就是在这一带长大的,对通向壶关方向的这条官道很熟。于是,他便做了整支队伍的前导。

为我大军行军开道。这是萧冉在郑州牧处与他定的。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仇校尉,此时觉得现在自己真真有了校尉的样子。如果不是石校尉那张忽冷忽热的脸,自家现在的感觉就更好了。

一百前军过去后,接着就是十几名府军精甲组成的爵爷卫队。在这些府军精甲后面,就是被独臂汉子和周继夹在中间的萧冉。

出城后,独臂汉子微微歇着身子,对萧冉道:“那仇校尉与先前见着时,已是不不一样,想必这仇老夫人厉害的很。”

萧冉一瞪眼道:“能不厉害吗?为了让他走正道,那是以死相逼啊!”

独臂汉子嘴角抽了两下,更声的道:“你让老秀才做那事,自是不妥。”

萧冉却笑了笑道:“李叔,你是不是觉得这读书人一般都心肠较软,做不来狠事啊?”

独臂汉子点点头,道:“他自家过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两样可都是做不来狠事的。”

“是吗?”萧冉斜眼看着他。

独臂汉子看到萧冉这样子看他,知道定有缘故,就细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那话。

良相良医,都做不得狠事……

娘的,谁这良相做不得狠事?所谓良相,哪个不是靠着手段,杀伐果断上位的?若是只有一丝善心,怕是也被人害了。

“爵爷厉害。”

独臂汉子的语气不褒不贬,似是还在计较那事。

萧冉知道他的心思,就不紧不慢的道:“当初,若不是咱们在黑河土城把连发弩抢了,此物落在忽利台,或者是其他草原领主手里,结果会怎样?”

独臂汉子回道:“恐怕咱们连一半人都回不来。”

“这就是了,利器执掌在谁的手中,这很重要。”

“爵爷是想学忽利台,不想让别人利用陆良等人制器?”

萧冉点点头,道:“他们究竟能琢磨出什么大杀器来,我也不清楚。想着这些人是我带回来,又控制在手里的,倒是不担心什么。可若是我等出了意外,有心术不正的人又控制了他们,就不知道会是怎样了?所以……”

“所以,爵爷让老秀才到时就大量的使用麻佛散?”

“此物杀人,无痛无觉,最是合适。”萧冉故意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道。

“三百多人啊!”独臂汉子带着惋惜的口气道。

“李叔,你知道前军百骑,执弩一次齐射可发出多少弩箭?”

“三百。”

萧冉摇摇头,悄声道:“五百。”

独臂汉子一怔,心怎么会,自家又不是没用过这连发弩?想着,还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弩机。

萧冉知道他不信,就道:“只是知道我要带兵东去,只一夜的工夫,就把一百具连发弩改成可连发五支弩箭,你你害不害怕吧?”

独臂汉子想着这些弩机原先只可连续发射三支弩箭,现在被那些残缺之人一番改制,竟可连发五支弩箭,这打击力可就是增加了近一倍啊!

初射,如雨,则敌乱……这是独臂汉子曾听军中那些将军过的话。

也就是,第一次密集打击很重要。

“战力倍增啊!”独臂汉子感叹着。

“若是那些人将来落到别人手里,或者坏人手里,你会怎样?”

独臂汉子脸上顿时露出杀机,恶狠狠的道:“不能为爵爷所用,杀无赦!”

萧冉瞪他一眼,心你更狠,自家只是想用麻佛散迷了他们,至于他们是死是话都凭意,你倒是直接下狠手了。

“去,通知仇校尉,不必走的这么急,后面的缁重跟不上。”萧冉对周继道。

周继应了一声,打马朝前跑去。

独臂汉子回头看了看,道:“缁重车辆都是牛马车,自然走的不快。是不是让后军留出人来,与他们一起走?”

萧冉回道:“不必,我等只要三日内赶到下口便成。”

“为何是下口?我听那里穷的很啊!”

“从西峡口至下口只有二百里,沿途人烟稀少,那些溃兵和流民所能抢的吃食不多。等他们坚持到下口,便已是穷途末路,腹内空空。我等等在那里,就能捡个便宜,定然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此计神妙,可是老秀才的主意?”

“李叔,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独臂汉子怔怔的看了萧冉几眼,心大将军和夫人果然显灵了,让这爵爷已是开了窍了,这等巧妙的招数都能想了出来。

可想想萧冉能带着大家从西胡回来,显然不是今才开的窍,独臂汉子便认定,早先在草原时的那个整日懵懵懂懂的将爷已是脱胎换骨了。

“爵爷,我看你与这之前已是大不相同,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萧冉一怔,下意识的闪了闪身子,装作随意的问道:“有何不相同?”

“真的长大了!”

萧冉暗暗呼出一口气,也道:“是啊,我确实长大了!”

“这大了……”独臂汉子扭头看看和撑着大旗的杨武并排走着的,骑着一匹神骏的瘦府军。

“李叔,此时不是这事的时候。”萧冉有些不高心道。

“这事我是能做主的。”独臂汉子喃喃的道。

萧冉心里想着自家这位李叔是真的老了,整日里只惦记着为自己和郡主成亲了。可你不过只有四十多岁,怎么就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了?

怕他再起此事,萧冉突然压低声音道:“无品的带兵将军,你有兴趣做吗?”

独臂汉子一听,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便放出光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隐忍些好

独臂汉子在心里想着,自己若不是被胡人掳了去,说不定早就做到四品的领军将军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自家小爵爷说的五品带兵将军,肯定不是说说玩的。

独臂汉子却没有想到,萧冉说的是无品的带兵将军。也就是说,只是一个将军的名,而没有将军之实。

萧冉当然不是为了哄独臂汉子高兴才这样说的,他想的是,这支军队不算后面的辎重队,就有六百多人。

虽说自己曾带过三千多人的骑军队伍,可那是逃亡,只要朝着王朝方向猛打猛冲,撕碎一切挡路者即可。

相比现在将要遇到的复杂局面,那时候虽是艰险,却相对简单些。

所以,萧冉就想把军权分出去一些,让自己有时间想想其它事情。虽说自己给他封的将军无品级,却是最有实权。

“李叔,虽说这无品的带兵将军现在只有几百人,可保不齐以后就是千人万人,不知道李叔愿意做吗?”萧冉慢悠悠的说着。

独臂汉子相信萧冉说的千人万人,他想着那个萧冉曾对他说过的萧家军一事。他相信,自家小爵爷说到必然做到。

“小爵爷,这千人万人我不敢想,若是有五百骑军精甲,我宁愿只做个校尉。”

这倒是他的真心话,知道要东去巡察后,独臂汉子心里想到的就是曾经的三千精甲。即使没有大将军手下那样的骑军精甲,就是有一支从西胡回来的那支一样的也行啊!

可直到今天上路,也不过只有五十精甲,一百轻骑而已。

“李叔,骑军会有的,精甲也会有的,今日你就先做一名统领一百轻骑,五百斩马步卒的将军吧!”

“萧爵爷,这兵都归我带了,你做什么?”

萧冉笑了笑,说道:“我想想一些大事。”

独臂汉子撇撇嘴,心说这天下最大的事情就是兵事,你想的定是如何扩大你的萧家军吧?

不过,独臂汉子却想错了,此时萧冉想的不是扩军,而是怎么消弭这场战争。

萧冉觉得,这才是眼前真正的大事。

只要永安那边的战事不结束,这溃兵流民之事就不会终止。顾大嫂说自己是来救人的,那些家中有亲人在并州军中服役的百姓,也求自己救救他们的亲人。

可自己即使能救了他们一时,恐怕也救不了他们一世。

这场战争自己是个助力者,郑州牧肯定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让自己做这巡察使。

仇校尉在自己军中,恐怕不仅仅是戴罪立功这么简单。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会记在心里,然后郑州牧就会知道。

所以,萧冉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还是隐忍一些为好。

“李叔,从今日起,但凡有用兵的时候,都由你来决定。”

独臂汉子瞅了他一眼,心说你一向带兵打仗上瘾,今儿是怎么了?怕了?还是被不愿意看到打打杀杀之事的郡主镇住了?

也不怪独臂汉子这么想,萧冉说那话的时候,声音极大不说,还转头看了一眼那名瘦小的府军。

那名瘦小的府军就是穿了精甲的银铃郡主。按照萧冉与她的约定,她不可离开萧冉半步。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哪能真的那样。

不过,郡主很自觉,自从上路后就一直跟在萧冉马后,与撑着大旗的杨武并排骑马走着。听着耳边呼啦啦的风舞大旗声,郡主就想到了自家老狼主那面黑色大纛。

已经离开西胡这么久了,不知道家人怎样了?自家阿姐早已有了身孕,这些日子想必就要生了吧?想到草原上就要有一位王子或者是郡主降临了,郡主心里顿时满是欢喜。

正高兴的时候,就看到前面那人转头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她又看到独臂汉子也看了她一眼。

郡主心里就想着定是这两人刚才收到了自己。只是,自己在想心事,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打仗,这次东巡不打仗……”

郡主听到萧冉在前面嚷嚷着。

独臂汉子现在才知道萧冉为何要把军权交与自己。原来他没有抱着打仗的念头,所以才把劳心费力的带兵一事交给了自己。

够鸡贼的啊!说是要想大事,原本是为了自家脱出身来。独臂汉子在心里腹诽着。

“没法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现在都搞不清楚!”萧冉又说道。

独臂汉子想了想也是,溃兵虽是威胁,但毕竟都是并州军,只要他们乖乖听话,这仗自然打不起来。

和叛军打,叛军又没来并州,这并州府的巡察使也不能出镜巡查吧?

“是没仗可打。”独臂汉子想了想后也说道。

“李叔,你愿意打仗吗?”萧冉突然一脸坏笑的问道。

独臂汉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闷气的回道:“不愿意!”

萧冉笑了笑,心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人们都以为这军人是最愿意打仗的,岂不知他们才是最不喜欢战争的。

有人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萧冉却觉得,战争实际上是政治的错误延续。

可他么的放在王朝就不是这样了。那个南诏王起兵造反时,说的是当今圣上不是先皇的骨血,自己才是正牌皇家血统。

这么狗血的理由他也能想出来,萧冉也是觉得醉了。

现在想想,若是此时有鉴定dna的技术,这王朝能少死多少人?

萧冉知道那个皇位有多诱人,也知道那些人早晚要打出个结果来才罢手。

所以,壶关就太重要了。而现在比壶关更重要的就是粮食。

萧冉再次向后面看去,除了紧随其后的那些骑马府军,那五百步卒和缁重车队都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周继,去告诉仇校尉,前方五里埋锅造饭。”

想是昨日被郑州牧逼得太紧,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又太多,所以很多事就没有想清楚。

既然已经上路了,就不用着急,把那些事想清楚了再说。

后面的步卒和缁重车辆走的慢些更好,自己就不至于落个怠慢军机的罪名了。

看到周继回来后,萧冉又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就看见周继点点头后,又离开了大队。

没多久,前军停了下来。萧冉刚刚下马没多久,就见石校尉和仇校尉两人匆匆打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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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萧统领

周继走后没多久,前军就停了下来。萧冉和独臂汉子下马后,正在活动腿脚的工夫,就见统领前军的石校尉和仇校尉骑马匆匆过来了。

“萧爵爷,前军已派出侦骑。五骑,十里。”石校尉抱拳说道。

萧冉说了句“知道了”,便摆手让两人离开。

行军时只要停下,必向四周派出侦骑已是规矩。至于派多少人,派出去多远,就由前军校尉负责。

五骑,十里。也就是说派出去了五名侦骑,侦察范围在十里以内。

石校尉和仇校尉走后,萧冉想起自己已经把军权交给了独臂汉子,便又转头对他说道:“刚才那两人来的时候,我忘了这事本该你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主动些,不要事事都麻烦我。”

正在将两匹马的马缰捆在一处的独臂汉子听了后,顿时一脸纠结的样子。心说这日常行军就是这样,哪里说的上麻烦不麻烦?

于是,独臂汉子说道:“小爵爷,这日常行军的规矩,都是你先前定下的,怎么今日却嫌麻烦了?”

萧冉白了他一眼,有些落寞的说道:“李叔,我自己能做多大的事我自己知道。今早我看到你等在府衙前列队时,心里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无能,好像只能带五十名府军,却带不了这众多的骑军和步卒。”

听了萧冉的话后,独臂汉子更惊诧了。在草原时,这小爵爷带着近三千骑军都没有说过自己无能的话,这怎么做了官了反而胆怯了。

莫不是贪生怕死了?先前在军中时,有些将士也是这样,泥腿子一个的时候,比谁都勇猛,可一做了屁大一点的官,就开始贪生了。

“小爵爷,你今日不舒服吗?”独臂汉子觉得萧冉如此没精神,定是又发烧了。

“我无事,很好。”萧冉挡开那只独臂说道。

“唉------小爵爷定是累了,前日夜里便是一夜未睡,回城后又忙了那许多的事,这郑郡守当真不知疼人啊!”

独臂汉子说话的时候,萧冉看到郡主和扎木合正向这边走来,就对独臂汉子说道:“我是累了,你把这带兵的事情担起来,就当做自己已是五品的带兵将军,怎么生猛怎么来。至于府军统领一职,我便受累自家做了。”

独臂汉子想了想,这是自家与小爵爷对换了啊!

他知道萧冉的脾气,倔劲上来了谁也无治,就点头说道:“小爵爷受累了。”

萧冉在已经铺开的羊皮垫子上坐了下来,指着前前后后那些士卒说道:“李将军,您受累检视一下您的这些手下。”

独臂汉子回了声“是”,便转身去解缰绳。行军途中,无论是埋锅造饭时,还是短暂停留,带兵的人要检视自己的手下,一来看看吃食分配的是否公平,二来看看有没有不能继续行军的伤兵病号。这还是萧冉带人回归东土时,在路上定下的规矩。

既然现在的带兵将军是独臂汉子,这些事情自然就要由他来做了。

看着独臂汉子背后还背着那只包着李成骨殖的包裹,萧冉心里竟有些后悔这样做。

自己为了隐忍藏巧,故意把军权交给了独臂汉子,为的就是让这军中的人都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野心,对军权也没有什么贪念。这样,那个仇校尉告诉郑州牧的,必然就是郑州牧想听到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独臂汉子就要受累了。

那个会酿桑落酒的李成,家乡就在南诏王起兵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那里一次,把这李成送回家去。

每一个跟着自己从西胡回到东土的人,都要感念李成一辈子。没有李成先自去狼兵的军营,麻反那些狼兵,恐怕没有谁能回来。

你先呆在你本家的背上吧,他欠着你的酒钱呢!萧冉默默地看着远去的独臂汉子,在心里想着。

至于这里的这些人,还有已经回家的人,我们都欠着你一条命。

“公子,想什么呢?”郡主已经走了过来,在萧冉身边挤挤坐下了。

“李叔今天升官了。”萧冉笑嘻嘻的说道。

郡主摇摇头说道:“我刚才看到他骑马过去了,脸色甚是平静,不像是升了官的模样。”

萧冉装作奇怪的样子说道:“真的吗?可能他是嫌弃做了个无品的将军吧?我就不一样了,你看我降了官职,却是高兴的很。”

郡主知道他是在说笑,就十分配合的说道:“降了?那你此时是何官职?”

萧冉瞬间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说道:“我自己的府军统领,也就是你的官长。”

郡主一听,赶紧起身站在萧冉面前,学着那些府军平时那样,抱拳对萧冉说道:“属下参见萧统领。”

萧冉变着脸,大手一挥说道:“免了,陪你家统领吃顿饭吧。”

郡主却“咯咯咯”的笑着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说“属下不敢,属下还是和自己那些兄弟一起吃吧------”

萧冉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块,狠狠地扔向郡主。

这时,一骑飞快地跑了过来。再离萧冉还有十几步远时,那匹马被勒住了,接着从上面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匆匆几步便跑到萧冉面前,作势便要下跪。萧冉不等他单膝跪下,右手一挥,已是制止了他。

“报萧爵爷,属下已经找到壶关县令。”斥候张十七郎快速说道。

萧冉心里一惊,赶紧问道:“他在哪里?”

“报萧爵爷,他已经死在一处废弃的驿站中。”

“什么,死了?”

“是,萧爵爷,昨晚我等便已经过了西峡口,在一处驿站外面看到有人向我等呼救,于是我等便过去看到了壶关县令。”

“你等见到他时,他还没死?”

“是,虽是没死,也与死了差不多。知道我等是并州府派出的后,他便撒手归西了。”

说到这里,张十七郎左右看看,从怀里拿出一团揉在一起的白绢,送到萧冉面前说道:“这是从他手中拿来的。”

萧冉接过那团白绢,看到上面沾了些血迹,便慢慢将白绢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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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萧爵爷家的女子

白绢展开后,赫然是鲜血写的五个大字——万将军通敌!

萧冉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将白绢又揉为一团。

“还有何人见过此物?”萧冉抬头问道。

“只爵爷和属下见过。”张十七郎回道。

“壶关县令身边的人呢?他们见过此物没有?”萧冉想着一个濒死的人怎么会向别人呼救,定是身边还有他人。

“壶关县令身边只有一人,就是向我等呼救的那人。想是看到我等皆是驿卒打扮,他告诉我等躺在驿站中快要死聊就是壶关县令后,便像是怕惹麻烦一般,趁我等不注意跑了。”

萧冉点点头又问道:“你的手下呢?”

“还在跟着那些溃兵流民,我自觉此事甚是紧要,不敢让他人转交爵爷,便自家先回来了。”

“好,很好。”萧冉着,抬头看看日头的方向,又道:“十二时辰,来回八百里,赶上真正的驿卒了。”

“萧爵爷过奖,实在是萧爵爷那个一人两马的主意好。”张十七郎谦恭地道。

早在昨萧冉从郑州牧那里出来后,便让人找来斥候张十七郎,命他带着手下,每人两匹马,扮作驿卒赶往西峡口方向。

郑州牧,只有壶关县令的驿报,而无万将军的军报。这最该来信的却没有来,这就十分奇怪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个万将军即使打了败仗也不至于不敢吭声吧?

所以,萧冉便命张十七郎带人赶往西峡口方向,最好找到那个与流民混在一处的壶关县令。萧冉觉得这人应该知道万将军兵败的真正详情。

不然,本可以写在驿报里的内容,他却只是一笔带过。而他自己又混在流民中,拼死向并州城这边来。

实话,即使并州军打了败仗,壶关县令也用不着做流民,他只要赶往县治的其它地方,等着上官处理此事便好。

真是奇怪啊!还有那个跑聊家伙,不定就是害死壶关县令的人。

万将军通担萧冉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这几个字。

张十七郎去休息后,独臂汉子巡视完自己那六百骑军步卒,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回来了。

只自家是他们的带兵将军了,他们便是一愣,随后便纷纷起身对自家行礼恭贺,连声着“以后就依仗李将军关照了------”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挺美的。

正乐呵呵的独臂汉子看到萧冉脸色凝重,手里握着一团似乎沾着血迹的白绢后,便瞬间收起笑意,紧走几步来到萧冉身边。

“爵爷,发生何事了?”

萧冉将那团白绢递给他,道:“张十七郎回来了,带来了这个。”

独臂汉子接过来后,一脸狐疑的把白绢抖开了。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他就和萧冉一样,瞬间便将白绢贴在身上揉做一团。

“万将军------会吗?”独臂汉子有些不相信的道。

“他如何就不会通敌,你和他很熟吗?”

“想必萧爵爷是信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可是那位壶关县令最后的遗言。”

看到独臂汉子甚是不解,萧冉便把张十七郎的那些话给独臂汉子了一遍。独臂汉子听了后,辍着牙花子道:“想是真的了。”

“可信度很高。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只是前军受到冲击,整支队伍便散了。”

“萧爵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并州军里的士卒不想跟着万将军叛变,便哗营了。”

独臂汉子点点头,心这哗营一事,自家早先也见到过。那些不愿意跟随带兵将军去做事的士卒,只一声喊,便啸聚而去,只留下一座空营。这事和营啸有些相像,只是这营啸通常是发生在夜间,往往是没来由的突然便炸营了。到了亮时,那些士卒还会回来。

这哗营就不一样了,往往是不满意某事,那些士卒结伴跑了便不再回来。最后,竟有做亮纺。

那些哗营跑聊士卒做匪,是怕被抓回来砍头。可那些正向这里来的溃兵,行事虽像是匪类,可毕竟没有散了,而是向并州城而来。

“难道他们是要劫掠并州城?”独臂汉子失声喊道。

萧冉瞪了他一眼,独臂汉子才发现,正有两个往这里送饭的府军听到独臂汉子的喊声后,脸上已是露出惊诧的表情。

等这两名府军放下饭食走后,萧冉才道:“无故制造恐慌。你不要忘了,并州军中,许多饶家人就在城中,难道他们还想打劫自家人不成?”

独臂汉子想想也是,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萧冉看到盛在陶碗里的糜粥和放在一旁的盔饼,便道:“多想也是白费脑筋,先吃饭,等到了下口见到他们时,事情就明白了。”

独臂汉子想想也是,自家在这里胡乱猜疑有什么用,不如早些吃了饭,早点赶路,也好早一些见到那些溃兵流民。

这么想着,独臂汉子端起一只碗,只一次长吸,便将大半碗糜粥喝了下去,放下碗后,他又拿起一只盔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萧冉喝了一口粥后,便起身四处望着。他看到郡主和那些府军正围在一起,吃着与自家一样的东西,心里便是不忍。

于是,他便高声喊着“扎木合、扎木合------”

正坐在离郡主不远处吃饭的扎木合听见了,便要放下碗向这里来。郡主却站了起来,朝着萧冉喊道:“萧统领,你的马儿扎木合已经喂过了,现在你喊他做什么?”

萧冉抽抽嘴角,道:“马儿自然是喂过了,这骑马的人怎么还不过来吃饭?”

郡主调皮的笑了笑,道:“萧统领难道没看见这骑马的人和自家这些兄弟正在一起吃饭吗?”

那些围坐着的府军听了,都嗤嗤的笑了起来。从草原一路东来的路上,萧爵爷都是为郡主单独准备了饭食,可郡主看到大家一起吃饭甚是热闹,便要求与大家一起吃。

现在,大家又在一起行军,郡主便又和大家在一处吃一样的饭食。这些府军见了,心里都是不出的暖心。

萧爵爷家的女子,真真不比男儿差半点。

第三百六十一章心合力合

扎木合坐在郡主侧后几步远的位置上正在吃饭,听到萧冉喊他,又看到郡主用眼光制止他过去,就有些两难之色。他看看郡主,又瞅瞅萧冉,然后便闷头继续吃东西。

萧冉在那些府军的嗤嗤笑声中,将一袋肉干扔给了郡主,说了句“你等把它吃了吧”。

郡主把那袋肉干接住,然后便敞开袋口,让那些府军自己来拿。那些府军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着手里的盔饼。

郡主看着那些府军脸上都是不好意思的样子,便走到他们旁边,将肉干挨个放进他们的碗里。

萧冉在这边看的清楚,心说这肉干准备的本就不多,你不想吃独食,这一路上你只好和我等吃一样的东西了。

郡主将肉干分完后,转脸看着萧冉说道:“公子,王朝的粥饭盔饼养的各位府军,也养的我,以后不要为我单独准备饭食。大家吃一样的饭,才能做一样的事。”

萧冉一听,心说这小丫头厉害啊!只此一句话,就能让大家合力一处。那些正在吃饭的府军听了,都看着郡主没有说话,吃饭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郡主说的对啊,大家吃一样的饭,便会做一样的事。虽说一种米养千种人,人家身为自小便养尊处优的郡主,和自家吃一样的饭食,还吃的那样香甜。我等都是五尺的汉子,吃了这饭食,上马杀敌时,便不能吝啬气力。

萧冉朝着郡主点点头,眼里就多了些赞许的眼光。

吃一样的饭,做一样的事,听上去就有了同呼吸共命运的意思。

吃过简单的饭食后,大军准备出发。作为整支队伍,除了不再管理那些府军外的带兵将军,独臂汉子再次跃上马背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神色。

他看看前军,又回头看看后面整齐划一的步卒,然后回过头来,独臂高举,学着早上出发时萧冉那样,高喊一声“大军,起”。

随着喊声落下,整支队伍中顿时战马嘶鸣,蹄声纷沓,官道上也扬起一道道尘烟。

“小爵爷,我真心想喊的是,萧家军,起!”独臂汉子低声对萧冉说道。

萧冉笑了笑说道:“今早我喊这话的时候,心里喊得就是萧家军,起!”

独臂汉子看着萧冉的侧脸,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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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午时,萧冉看到前面两侧的道路开始变窄了,左面是一道山梁,而右面却是一条浅浅的小河。

萧冉在马背上掏出从郑州牧那里拿来的地图,看到这条官道的前边画了一个墨点,便想着前面就是那个叫做下口的地方。

萧冉回头看看因山路回转看不到尾部的队伍,在看看前面已经隐进峡谷的前队,便对独臂汉子说道:“李叔,派出去的斥候现在还没回来,不如把中军后军留在此处,我与你到前面去,看过地形后再作打算。”

“遵命。”独臂汉子说完后,突然想到这两天几乎都是自己发布命令,怎么到了这里,小爵爷突然开始发令了?

“李叔,这命令要你来发布出去。”萧冉又说道。

独臂汉子这时候才明白,自家这个带兵将军只是傀儡。

傀儡便傀儡吧,这两日不管行军还是宿营,这军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自家说了算,早已经过足了带兵将军的瘾。想来前面就要做正事,小爵爷也要亲自做事了。那些事想来难做的很,自家一个校尉定然不能服人。

虽是这么想,独臂汉子还是诧异萧冉为何还要让自己代替他发布命令。

“向后传,原地待命。”独臂汉子回头向身后撑着大旗的杨武说道。

不等杨武后传命令,郡主却转头向后面的那位府军说道:“向后传,原地待命。”

独臂汉子对着她笑了笑,说道:“郡主已是有了府军的样子了。”

郡主拿马鞭指了指萧冉的后背,说道:“跟着这位萧爵爷,我也只能学着做一名府军了。”

独臂汉子哈哈一笑,对她说道:“郡主冰雪聪明,说不定学来学去,便学会做一名带兵的将军了。”

郡主听了却猛然摇头说道:“这将军我是做不来了,我可没他那般心狠。”

独臂汉子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萧冉,又回过头去说道:“郡主做不得将军,这将军夫人,哎呦。”

独臂汉子好似被人突然打了一下,惊声喊着。

萧冉收回捅了独臂汉子一下的马鞭,对已经回过头来,一脸哀怨的看着自己的独臂汉子说道:“李叔,咱们走吧。”

“走就走,捅我作甚?”独臂汉子挥挥手,周继和杨文便跟了上来。

四骑越过前面那十名府军,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些轻甲骑军追去。

在超越那十名府军的时候,独臂汉子喊了一句“你等跟上”,那些府军听了后,也跟在萧冉等人的后面,一起向前急驶而去------

此地叫做下口,离此二百里向东就是那处叫做西峡口的地方。

西峡口那处两面皆是山,山中有河流流过,这条河的上游就是下口这处小河。不过因是枯水季节,这条河的上游已是骑马可过。

下口到西峡口这一段官路有二百多里,因为群山四绕,地形复杂,便少有人烟,只是在下口东边有一处涨水期冲出的河滩,看上去宽敞的很。

萧冉想控制的便是这处。

萧冉带人骑马冲到这处河滩时,四下里都看了看后,萧冉便指着东边一处山梁说道:“石校尉,若是让你在那里布下一百骑军,等那些溃兵流民来到此地后,从后面堵住他们,不让他们回转,你能做到吗?”

与仇校尉一起跟着萧冉等人来此的石校尉看看那边,心想只有一百骑军,却要堵住上万溃兵,还有几万的流民,恐怕做不到。

“萧爵爷,这------”石校尉有些为难。

“仇校尉,若是让你做,你能不能做到?”萧冉接着转头问道。

“萧爵爷,我能做到。只是------”仇校尉也面有难色的说道。

“只是要杀些人,是不是?”萧冉冷着脸问道。

仇校尉点了点头,说道:“不杀不足以镇住那些溃兵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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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螳臂当车

萧冉不能说仇校尉说的对,也不能说他说的不对。试着想想,数万已经分不出来是兵是民是匪的人,一窝蜂一样向这里涌来的时候,区区六七百人在他们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已。

若是他们不听劝解,碾压这六七百人只是瞬间的事情。这事别说萧冉明白,就是留在下口西边的那些手下也明白。

萧冉觉得最为明白的应该是那位新近上位的郑州牧。他若是不明白,他就不会让自己做这个巡察使了。整个并州府衙,萧冉相信无人愿意来做此事。

而郑州牧让自己来,恐怕也是抱着谁惹出来的麻烦谁解决的心理。至于能不能解决,谁把谁解决了,并不重要。你萧爵爷带去的都是你自家的人,这并州无非是出一些钱粮罢了。

萧冉相信,只要自己把溃兵流民不听自家劝解,已经突破自己构筑的防线,继续西去的兵报报到郑州牧那里,郑州牧就会尽起并州留守军队,在某个地方,或者说就在这处下口,把溃兵流民堵的死死的。

因为郑州牧原先想让自己赶到西峡口堵住溃兵流民,而不是现在自己选的这处地方。

这三日不管是独臂汉子派出的轻骑斥候,还是自己让张十七郎与他那些手下一次次的探查回报,已经知道此处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地方。

不过,这地方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人少了则不好堵住从东边进来的那个地方。萧冉打算等那些溃兵和流民涌进来后,就用一百轻骑从后面堵住他们。

这个办法石校尉说很难,仇校尉则说要杀些人才行。

石校尉年岁大些,曾跟着萧大将军与胡人打过仗,知道这样的地形如果想堵住那么多人,单凭区区百骑很难做到。

而仇校尉一直在边军服役,所经历的战事本来很少,又都是一些防御战。只是先前看到萧冉收拾孙将军和他手下那些士卒时,用了这招杀鸡儆猴,便记在了心里。

萧冉看了石校尉一眼,又看了仇校尉一眼,心说这些日子你算是白白面壁了,你就不想想那些溃兵和流民走到这里,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他们最想看到的是一支能给他们吃食的收容队啊!

从壶关到这里数百里路程,他们沿途所抢的东西,就是为了支撑他们能西去并州城。

而西峡口到这里,沿途并没有什么可抢的人家,等他们饥寒交迫的走到这里,看到糜粥盔饼,和一群笑脸相迎的队伍,恐怕要比看到刀箭相向更听话些。

不过,虽是想到了这个主意,萧冉知道做起来也不容易。

因为自己这支军队携带的粮草有限,不足以让那些溃兵和流民人口一食。不是萧冉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而是并州府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余粮。作为并州府的钱粮使,这一点萧冉十分清楚。

看到萧冉许久没有说话,独臂汉子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样子。

“两位校尉,你们饿吗?”萧冉突然对着站在一处的石、仇二人说道。

两人一愣,都想不明白此时萧冉为何要这样问。于是,都摇着头说道:“萧爵爷,我等不饿。”

“你们骗人,今早卯时吃的饭,此时……”萧冉抬头看看日头,又说道:“此时已是末时,我的肚子早已是咕咕叫了,你等竟然不饿?你们那肚子是铁打的吗?”

两人听了后,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等他们收起笑容,萧冉又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粮草已经告罄,今日无食。”

这两人想到自己和那些士卒就要挨饿了,顿时都是一怔。

出发时,每名士卒都按照这位爵爷的命令,背上了一个叫做干粮袋的东西。长条状袋子里装的是掰碎的盔饼,等到干粮袋子装满后,竟有壮汉的胳膊那样粗,想是装的不少。

怎么这行军只有三天,一些士卒身上的干粮袋子还鼓着,大队人马后面还有缁重粮车,萧爵爷就说没了吃食,我等也不信。

萧冉知道这两人不信,又说道:“我知道你等不信,因为那些士卒身上的干粮袋还没瘪,后面还有粮车缁重,所以就不信,也不慌张。不过,你等这一路饥渴到了这里,此时若是无它事,你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石校尉赶忙说道:“吃点喝点,美美的坐下来打个盹。”

“那些溃兵和流民也是这样想的。”萧冉说完后,便率先打马离开了。

等其他人跟着走后,只留下这两位校尉一脸懵逼的骑马站在原处,各自想着心事。

萧爵爷的意思,好像是让自家来个智取,这倒是与当年萧大将军常用的那些方法一样。石校尉在心里想着。

而仇校尉则想着,萧爵爷没有把话说完,定是让我等自己想出办法来,如此才能为自己报功。这萧爵爷想的周到啊!说要把自己培养成和萧大将军手下镇边军一样的人,就把这机会留给了自己。

这么想着,仇校尉朝着萧冉离去的方向抱拳行礼后,便转头对石校尉说道:“石校尉,军中有粮,虽不多,布疑阵足矣。”

石校尉也想到了那个办法,点点头说道:“让士卒多准备柴草,做出个样子来便行。”

两人商定后,便急急打马回到大队去了。

萧冉久等的斥候张十七郎终于回来了。他一跳下马来,就几步跑到萧冉面前,抱拳说道:“溃兵流民,总数三万余人,已离开西峡口五十余里。”

萧冉听了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前些日子,一日八十里路。这已是两天,不过才走了五十里路,想是天气寒冷,他们又吃食不继,已是强弩之末,真真成了丧家之犬。”

独臂汉子在一旁听了,赶忙提醒萧冉,“小爵爷,这困兽犹斗,草原上肚子饿着的豺犬,才最是可怕。”

萧冉笑了笑说道:“李叔,他们不是饿肚子的豺犬,他们是并州军,是并州的子民百姓。一群心有不甘,想让并州最大的官给他们评个理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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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兵来将挡

独臂汉子听了萧冉的话后,也心有不甘似得看着萧冉。他不知道萧冉怎么会这样说,也不知道萧冉怎么就认为并州溃兵和流民是为了讨个说法,才一路西去的。

不过,他知道,这三天萧冉让他做带兵将军,自己却亲自带领府军,让府军中那些归张十七郎指挥调派的那几名斥候,一日也没有闲着。

一人两马,他们跑出了八百里加急都跑不出来的速度。

而萧冉居中调派,给了张十七郎最大的权限和便宜。所以,独臂汉子相信,自家小爵爷掌握着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报。

萧冉看看心有不甘的独臂汉子,笑着说道:“李叔,张十七郎上一次回来报告的时候,就告诉我,并州溃军中,有那些不想随着万将军跟了叛军的,说就是死也要回并州城,面见梁州牧要个说法。”

独臂汉子一听,心说还有这等事情?可面见梁州牧又是为何?于是,他便问道:“为何要面见梁州牧?那人不是------”

“可能是他们还不知道梁州牧已经被罢官,正在家中闭门自省吧。”萧冉从地上拔起一根枯草说道。

独臂汉子“哦”了一声,随后说道:“即使如此,三万人滚滚而来,那气势也吓人的很。”

“那倒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溃兵就由你这位带兵将军来挡,流民则由我这个代州牧巡察的巡察使来掩,想必不是什么难事。”萧冉一脸坏笑的说道。

独臂汉子斜眼看着萧冉,心说原来这就是你让我做这个无品带兵将军的缘由。

正想着呢,就听萧冉说道:“李叔,别寻思那些没用的了,还是想想怎么让那些溃兵消停下来吧。”

独臂汉子哼了一声,有些愤愤然的说道:“给他们吃饱了,他们定然能好好的听我说话。”

萧冉咧嘴一笑,说道:“那可是上万人,我哪有这许多的粮食。”

独臂汉子瞅瞅后面的缁重粮车,正要开口说话,萧冉却抢先说道:“别打那些粮食的主意,自家还不够吃的呢。”

独臂汉子知道,郑州牧特批的那些粮食,萧冉留在了车马店很大一部分。他知道这是萧冉怕回去的太晚,饿着留在那里的那些人。

老何曾说留粮不如留钱,可萧冉却说,到时恐怕这城中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独臂汉子不知道萧冉为何会这样说,但他相信,小爵爷说的就是对的。

“小爵爷,让郑州牧向这里运粮怎样?”

萧冉摇摇头,说道:“怕是他会起疑心。你不要忘了,冲散并州军的那些骑军所骑的战马,就是我等卖出去的那些。再说,府库中根本就没有存粮。”

独臂汉子怎么会忘了这些事情,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卖马,孙将军难为我等。卖马,又有了助南诏王起兵的嫌疑。这王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做人了。”

萧冉有些落寞的看着远处的群山,怅然若失的说道:“想来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只是,那时候有我爹为大家遮风挡雨,你等感受不到而已。”

“还是在镇西关练兵时痛快,虽是寥落了些,却没有这般磨人。”

萧冉听了这些话后,想着自己带人清理那些茅厕,便笑了起来。“李叔,你说那些新式的茅厕,现在怎样了?”

“那还能怎么?不是一样的拉屎撒尿。”想起自家小爵爷身上当时臭烘烘的味道,独臂汉子就来气。

萧冉一听自己当初的建议在独臂汉子这里竟然只是这样,就有些愤然不平的嚷道:“李叔,你在边关多年,就没想到屯垦一事吗?”

“屯垦?”

“对啊,这屯垦才是戍边的长久之计啊!”

两人正说着,石、仇两位校尉来了。

“萧爵爷,属下恳请爵爷下令,让后军将铁锅借给我等。”石校尉抱拳说道。

萧冉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知道他定是已经想到了办法,就说道:“这事要问你们的带兵将军,我现在别说是铁锅了,就是一只车轮也做不了主。”

石校尉不知萧冉这又是怎么了,只当是他年少,又犯了公子哥的脾气,便又朝着独臂汉子抱拳行礼,再次请求将铁锅借与他们。

独臂汉子嗯了几声后,点点头说道:“你等带人去后军取吧,就说是我的命令。”

两人谢过他,再次给萧冉行礼后,便匆匆走了。

二人离开后,独臂汉子转脸看着萧冉说道:“小爵爷,这一向是后军造饭,没了铁锅,我等只能吃冷食了。”

独臂汉子原本的意思是,让萧冉有个思想准备。谁叫你当初下令,水不烧的翻滚不可饮用呢。

萧冉瞅瞅河里的河水,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着郡主虽是跟着自己已经磨练的没了郡主的样子,可总不能也喝冷水啃盔饼吧?

于是,萧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独臂汉子说道:“李将军,留下几口锅,给那些已经喝不惯冷水的人用可好?”

独臂汉子早已看到萧冉看向河水时,眼光是落在河边站着的郡主身上的,就笑着说道:“这自然可以,我这就让人告诉她,这铁锅只留下一口,就是专门为你留下的。”

萧冉一听连连摆手说道:“不可不可,若是这样,她定然不肯留下了。这件事只悄悄地做便可,不可大肆渲染。”

独臂汉子起身后,心里说道,就是我不说,那些将要吃冷食的家伙能不嚷嚷吗?都怨你,说什么喝冷水不好,硬生生把他们变得如此娇贵。

想起以前跟随萧大将军打仗时,到了水深火热之时,别说是冷水了,就是血水,萧大将军自己和那些士卒也一样如饮甘露,谈笑风生,真真的大将军风范。

不知这位一直让大家喝烧开的水的小爵爷,以后若是遇到此种情景,会不会和大伙一样,用头盔盛着那些血水,谈笑间便是一饮而尽?

若如此,小爵爷便是真正的将军了。独臂汉子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萧冉,便向后军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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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这里无奴

独臂汉子走后,萧冉也起身向郡主站着的地方走去。

郡主看到萧冉过来了,微微一笑说道:“属下见过萧统领。”

萧冉不客气的回了句“免了”,便走到她旁边。

郡主指着河水说道:“公子,你看这河水像不像草原上你当初提水,为我饮马的那条小河。”

萧冉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和老秀才等人住处旁边,那条人喝羊饮的那条河,只是,当初为郡主饮马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位萧公子。

“郡主啊,这天下的河流终归是要流入大海,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草原上,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大海?”

“对啊,像草原一样,一眼望不到边际。只是,那里的水都是咸的,不能喝。”

“是不是如青盐湖一般?”

“青盐湖?”萧冉皱眉说道。

这地方萧冉还是听丁氏少主说过。

“是啊,在阴山另一面,离金银滩很远的地方,就有一处水也是咸的的地方。”郡主望着远处说道。

“你去过?”萧冉赶忙问道。

郡主摇摇头,说道:“这些都是阿爸活着的时候,对我说的。说那里和天空一样,让人分不出哪是湖水哪是天空。”

萧冉听到郡主说起自己的阿爸,就想着是不是把丁氏少主的事情告诉她。可萧冉不确定郡主还记不记得她的这位叔叔,于是就问道:“你阿爸可有兄弟?”

郡主点点头,说道:“阿爸有一个弟弟,只是被你阿爸抓去了。”

萧冉抽抽嘴角,心说自己问这些事做什么?自己找不痛快。

“现在想想,好像这样也很好啊,至少说不定他还活着。不像我的阿爸,被谁杀死的都不知道。”郡主有些愤愤然的说道。

萧冉知道郡主的阿爸,也就是那位大王子,是被那名叫做西风的谍司,用忽利台让人制作的穿甲箭射死的。

此事后来被老狼主认定是忽利台为了争夺草原狼主的位置,才指使人杀害的大王子。然后趁着忽利台去围剿萧冉,把忽利台打跑了。

这些事情,有那名谍司告诉萧冉的,有镇西关高将军抓住的那些胡人说的,也有一些是萧冉亲身经历过的。

看着郡主漂亮的脸庞,和脸上虽是淡淡的笑意,却也难以掩饰住的一丝悲凉,萧冉不忍心再瞒着她,就把丁氏少主就是郡主叔叔的事情说了。

怕郡主埋怨他此时才告诉她,萧冉还找了个理由,那就是想给郡主一个惊喜,让她这次的王朝风光游,变成探亲之旅。

郡主却没有想到这些,听到自己叔叔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就在并州城,脸上早已是惊喜异常的样子。

“他去了镇西关,若是一切顺利,此时可能已经到了那里,交接完毕后,就会回转并州城。”

“等我们回城时,他也就回去了吧?”郡主一脸期待的问道。

萧冉为了让他高兴些,就点头说道:“即使我们没有回去,他也会来这边看你。”

“真的吗?”

“真的,我和他已是朋友,我的话他还是听的。”

“哦?公子和我叔叔已经是朋友了?”

“比铁哥们还铁的朋友。”萧冉随口说着。

郡主愣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听着很乱啊!”

萧冉突然想到郡主是和老秀才学过那些长卑有序,礼义廉耻的王朝礼节的,和那些不太注重辈份一事的胡人已经不一样了,就赶紧说道:“我也就是这么打比方,真的见了他时,我是执晚辈礼的。”

郡主这才高兴了起来,说道:“公子知礼,我很高兴。”

萧冉撇撇嘴,心说我什么时候不知礼数了?尊老爱幼,尊重他人,这应该是公理吧?

随后,萧冉拍拍郡主的香肩,说道:“这几日无事,你尽管玩就是。等做正事的时候,你不要忘了咱俩的约定,不可离开我半步。”

郡主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做出小女子的样子说道:“奴家知道了。”

萧冉一听大惊,赶紧问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枣儿无事的时候,教给我的。”

萧冉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小丫头,又问郡主枣儿还教给她什么了。

郡主便学着枣儿平日里说话的语气说道:“枣儿说,这女子最后都是要嫁人的,这相夫教子的能耐,还是早一些学学才好。”

萧冉一听,差点笑了出来,便说道:“这枣儿长了能耐了,你比她大许多,她竟然教起你来了。”

“公子,这就是你不懂了。枣儿虽是年纪小一些,可先生曾说过,三人行,必有吾师。枣儿知道的,我不知道,她就是吾师。”

“好吧好吧,她是你师。只是你要记住,在我这里无奴,这里的每个人虽是我的手下,那只是为了指挥方便。在我心里,他们是伙伴,是一起做事的朋友。”

郡主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笑着说道:“萧公子,吾师也。”

萧冉一听,转身便跑了。郡主在后面便格格格的笑的不停,惹得那些府军都看向这边。

第二天,斥候来报,溃兵和流民离此还有百里。

萧冉算了下,他们一日走了不过才二十里路,还不如老秀才在草原上牧羊时,半日走的路多。

“再探。”萧冉下令道。

斥候走后,萧冉觉得石校尉的铁锅借得太早了。

还有百里,那些人恐怕要走六七天的样子。这还是萧冉看得起他们,站在一旁的独臂汉子毒蛇说,回并州城住几天再回来,或许才刚刚好。

“李叔,这剩下的百里路上,仅有的几十处人家也已经被你的人迁走了。那些人怕是已经穷途末路了。”

“如此最好,等他们到了这里,事情就好办了。”独臂汉子高兴地说道。

“但愿他们还能走到这里吧。”萧冉有些无奈的说道。

还是自己把他们高估了,原以为并州军善跑,可忘了肚子里没食,就是豺犬也跑不了多久,就更别说两条腿的人了。

再在这里等他们数日,自家这些也要挨饿了。萧冉撇撇嘴,心里就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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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为人为己

独臂汉子看到萧冉一副失算的样子,就在心里暗暗地笑着。毕竟是年少,气盛了些,做起事来想的不是那么周全。

看着看着,独臂汉子便于心不忍了。他想了想后,对着一脸懊悔神色的萧冉说道:“小爵爷,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那些人走的快一些。”

萧冉一听,眼里顿时一亮,赶紧说道:“快说快说,怎么能让他们像兔子一样跑起来?”

独臂汉子摇着头说道:“小爵爷,这像兔子一样跑着你就不要想了,还是想想那狗撵兔子的事情吧。”

“狗撵兔子?”萧冉慢慢说着,心里顿时便明白了。

“去,赶紧把石、仇两位校尉叫来。”萧冉对着坐在不远处的周继喊道。

周继赶紧站了起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兔子一样向拴马的那处跑去,而是不紧不慢的拿出腰间的唢呐,放在嘴边鼓足腮帮子用力吹了起来------

三声嘹亮悠长的声音响过后,竟然在前面山谷间回荡了许久。

“萧爵爷,想是你忘记了,你让我无事时编一些简单的曲调,用以召唤兵马和报信。我便先编了这召唤人的,想着石校尉与仇校尉他俩离这里甚远,我就和他们商量好了,我这悠长的三声,就是说萧爵爷让他们速速过来。”

萧冉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头,说了句“做的好”。周继受了表扬后,就想着要赶紧把那些萧冉让他编的那些调动兵马的号令,快些编出来。

不多时,两骑如飞一般朝着这边来了。萧冉起身后,束束衣甲,就站在路旁等着他们。

石、仇两位校尉到了后,萧冉不等他们下马,就朝他们喊道:“派出一些人去,在离那些溃兵流民五里路远的地方,熬几锅糜粥,然后盛在碗里摆在地上。然后再出去五里,依照这个法子再做一次。如此这般七八次后,让他们回来就是。”

两人听到这命令后,都有些不解,嘴里虽然回着“是”,可却不那么痛快。萧冉便故意板着脸说道:“哦,我倒是忘了,你等的带兵将军是李将军,这号令该是他来下才是。”

两人一听,大喊一声“是”,接着便想打马跑了。独臂汉子喊住他们,又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两人听了后,便再次对着萧冉和独臂汉子抱拳说了句“谨遵萧爵爷号令,属下必然办好”。

等两人走后,独臂汉子看看萧冉,说道:“只几锅糜粥,你就要让他们如狗撵兔子一般朝这里奔,想是少了些。”

“李叔,你忘了救命稻草这事了吗?那些人此时别说是一碗糜粥,就是一碗用树叶子熬就的汤,他们也会当做琼浆玉液的。”

饿过肚子的独臂汉子怎么会不知道挨饿的滋味,他打了个冷颤说道:“这个该死的南诏王,好好的王爷不做,整日里想什么呢?”

“李叔,所谓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这从九品的官想着八品七品,这男爵想着子爵伯爵,这都很正常。就是这王朝只能有一个的皇上,那些有野心的人想做,这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随便找个理由,便起兵造反,将成千上万的无辜之人葬送了。”

“小爵爷,你的意思是,造反需要理由?”

萧冉点点头,说道:“自然需要理由。这理由无非有两种,一种是为自家。比如,奸人要害你,而又无人给你作主,你手里正好又有那么几个愿意跟着你的人,你尽管反了就是,总不能等着冤死吧。不过,这样你最后也就是做个山大王,成不了大事。”

“那另一种呢?”

“这另一种就厉害了,有一种说法叫为天下苍生谋福利,说的就是这种。”

“哦,小爵爷我明白了,无非就是为己还是为他人的区别而已。”

萧冉微微点头,然后转身便坐了下去。

独臂汉子独自在那里站了好久,心里想着当初萧大将军的最后一战,好像就是为某些人所逼,才不得不为之。

若是大将军如小爵爷这般所想,现在自己可能就是某处山林中的二当家的。

独臂汉子转过身来,看着独自发呆的萧冉,心说若是有人祸害自家小爵爷,自己定然随着他反了。就是余生都在山林里度过,自己也无悔。

离下口只有七十余里的地方,几名轻甲骑军在石校尉的带领下,站在一处高处,远远的看着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人群。

此时,那些人正躺坐在官道两旁,像是垂死的狗儿。

在石校尉所站之处的下面官道正中,仇校尉带着几十人正在埋锅造饭。等铁锅中的糜粥冒出热气的时候,有一名在远处见过那些溃兵流民的骑军,又将身上的干粮袋子解下来,将里面的盔饼倒了一些出来。

“少一些,校尉有令,糜粥要稀薄。你可怜他们,等你没了吃食的时候,他们不一定会可怜你。”一名轻甲骑军对着那人喊道。

那人收起干粮袋子,有些不忍的说道:“那许多人,只这几锅糜粥,怕是一人得不着一口吧?”

“这你就不懂了,校尉说,只是给他们一个希望,而不是真的想喂饱他们。”

稀薄的糜粥盛了出来,被舀在那些依次摆在官道上的陶碗里。高处的石校尉看到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就让身边那位骑军去那些溃兵流民歇着的地方,告诉他们,这里有吃食。

那名轻甲骑军拿着几只干粮袋子去了,石校尉就站在原地看着。等那名骑军到了那里时,石校尉瞬间紧张了起来。

派去的那人平时很机灵,想来可以把那些话带到。况且,萧爵爷亲自派出的斥候,此时就混在那些人当中。

果然,没过多会,那个黑压压一眼几乎望不到头的人群最前端,开始动了起来。

石校尉打了个呼哨,下面的人看向这里,石校尉喊了一声“走了”,那些人便带好铁锅,纷纷上马离开了。

石校尉不能走,他要留在这里,看到他们抢食糜粥后,继续西去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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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远水不解近渴

三万人,犹如一条黑色的大虫子,在官道上蠕动着。

没错,就是蠕动,如虫儿那般蠕动。

那名驿卒打扮的人过来对他们说,前面有热的糜粥,去晚了就凉了。凉不凉的无所谓,只这糜粥两字,就让他们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只在前面几里地的地方,坚持一下总能走到吧?

那些溃兵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就是那些先前被溃兵劫掠,后来又随着溃兵劫掠他人的流民。拖拖拉拉的三万人,成了这条官道上一条黑色的巨龙。

那名驿卒打扮的轻甲骑军,一边纵马向东跑着,一边喊着“前边有饭食,去晚了定然就没有了……”

前面怎么会有饭食,又是谁的饭食,他们一概不想,只想着早一点走到那里,喝上一口那人说的糜粥。不过,他们看到前边黑压压的人流,顿时又泄气了。

也有些还有点气力的,便超过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人,向前走去……

石校尉在高处看的明白,他想着只要有一个人喝到糜粥,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离这处放置糜粥的地方只有六七里地的地方,仇校尉带着人又在埋锅造饭。

如此下去,今日那些溃兵和流民被这些糜粥牵着,就能走出二三十里路的样子。

虽是肚中无食,可求生的欲望,能让他们一步步走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就在石校尉感叹的时候,官道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溃兵流民躺倒在地上。

同为王朝军人,石校尉便觉得有些揪心。

他喊过一名骑军来,对他说道:“等那些溃兵流民过去后,你等下去看看那些倒下的还有救没?”

那名骑军应了一声后,就赶紧叫了几个人在一旁做着准备。

下面官道上,那些走在前面的溃兵流民已经看到那些粥碗。这时候,石校尉看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场面。

原本那些糜粥是兔子,溃兵流民为狗,现在那些狗却跑出了兔子的速度。只见他们快速跑到粥碗那里,一个恶狗扑食就趴在粥碗前面。

几十只粥碗几乎是在瞬间就空了,后面过来的那些没有抢到粥喝的溃兵,此时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一样,纷纷跌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石校尉觉得自己有些太损了。该多放些粥碗的,也好让他们有气力走到下一处去。

看到手下那几名骑军已经准备去救那些倒在半路上的人,石校尉要过两只干粮袋,打马径直向那些乱做一团的人走去。

那些溃兵流民看到独自骑马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校尉时,只是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睬他了。这一路上,他们见过的文官武将多了去了,可最后他们都悄悄地溜走了。没有吃食,谁的话也不好使。

石校尉打开干粮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小孩手掌般大下的盔饼,将它扔在那些人面前。

盔饼落地后,瞬间便是十几只黑乎乎的手伸了出去……

石校尉不忍再看,调转马头后,一路丢着盔饼,一路向西走着。在他身后,那条黑色的长龙又蠕动了起来。

这一天,石校尉的人做了三顿糜粥,那些本已经精疲力尽,就要暴死在荒野中的溃兵流民,竟然前行了二十里路。

萧冉听了石、仇两位校尉的报告后,抬眼看着夜空,好让眼眶里的泪水不要当着自己这些手下的面流下来。

“明日,明日多带些粮食,总要让他们活着走到了这里吧。”萧冉喃喃的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军中粮草已经不多,可没人反对。

等石仇两名校尉走后,独臂汉子说道:“到了这里,没有粮食,不过是与我们一同挨饿罢了。”

萧冉看着西边,慢慢说道:“已是六天了,老何该来了吧?”

“老何来了又能怎样?他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他自然变不出来,可谭家、杜家、郭家有粮啊!”

“小爵爷,他们此时肯卖粮吗?那些粮食到了来年开春,可就是三倍的利啊!”独臂汉子以为萧冉说的是,老何会找这三家买粮。

萧冉摇摇头说道:“他们就是肯卖,咱们也买不起啊。这许多的人,得要多少粮食啊!”

“那老何来了,又有何法?”

“临出发时,我让老何留下做一事。这件事我原想自己亲自做的,可这里的事情太急,我就让老何去做了。”

“小爵爷,何事这样隐秘,连我也不知道?”

“这事不隐秘,不但不隐秘,还要弄的人人皆知才行。”

原来,萧冉准备让谭家低价甩货,以此来让杜家和郭家也这么做。

杜家和郭家没有短处落在自己手里,萧冉只好用商战的办法,让这两家出点血。

计划也做好了,可郑州牧却让他来了这里。萧冉无奈,就只好让老何依照计策行事。

只是,这计策实行起来要用些时日,萧冉就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

前两天,萧冉让张十七郎亲自跑一趟,回并州城找了老何,又告诉了他一个办法。不过,萧冉觉得这个办法更是离谱,也就没有当回事,还是想着先前那个计策或许能凑效。

可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连老何影子也没见到。原想着再派人去催,可这两日那些斥候侦骑都很劳累,萧冉便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耐心等着。

今晚知道那些溃兵流民的凄惨样子后,萧冉心里又有些着急了。

知道萧冉事先准备的后手后,独臂汉子说道:“小爵爷,此事急也无用,现在还是想想老何不来的办法吧。”

萧冉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有什么办法,只好把他们堵在那处宽敞些的地方,等着粮食来了再说呗。”

独臂汉子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到时,可让那些流民回去,只有这些并州士卒,事情也好办些。”

萧冉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都是壶关县人,这县令都死了,他们必不肯走。”

先前有情报传回,说那些流民大多是壶关县人,不知谁放出风来说,壶关县令要带着他们去并州城讨个说法,为何那些西去勤王的并州军要劫掠壶关县?

那些流民现在还以为壶关县令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到了并州城,好一块找梁州牧要个说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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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合适的很

“壶关县令爱民如子,那些被并州士卒劫掠的百姓心中有气,自然听了这样的谣传就信了。”独臂汉子说道。

“也说不定不是谣传。若是壶关县令有些读书人的气节,见了士卒劫掠百姓,又发现万将军通敌,他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说完后,萧冉突然笑了起来。

独臂汉子不知他何故发笑,就多看了他两眼。

“这壶关县令要是知道自己治下的那些百姓,此时与并州士卒混在一起劫掠其他人,不知会不会气的从地上爬起来。”

独臂汉子也觉得那些壶关百姓有些过份,自己糟了抢,心里不平,就趁着兵祸抢别人,这可有些不要脸啊!

“一帮刁民。”独臂汉子恨恨的说道。

“李将军,壶关县很穷吗?”萧冉问道。

“十多年前从那里走过,看到县城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都是笑吟吟的模样,想是日子过的不错。”

“那就是了,一个好好的地方被别人祸害了,他们心里定然有气。可又无处发泄,只好尾随在这些士卒后面,变本加厉的祸害别人。一则为了出口恶气,二则让那些士卒的罪名大一些。”

“这么说,好像便是了。”独臂汉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所以,让流民返乡,就要让他们把心里的那些委屈说出来,还要惩治带头劫掠的士卒才行。这两样做好了,流民必然就会听话。”萧冉如下结论般的说道。

独臂汉子怔了怔,说道:“小爵爷,这两件事你不会都要让我来做吧?”

萧冉暼了他一眼,心说看你这胆小的样子,这么露脸的事情,我哪能都让你做?

不过,萧冉说出的话却是,“听人诉苦这件事,还是年纪大些的人合适,显得稳重不说,还有亲和感啊!”

独臂汉子一听心说也是,再说自己也不想让自家小爵爷听那些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便点头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接着,萧冉口气一变,杀气腾腾的说道:“士卒劫掠百姓,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这斩杀首恶的事,我……我就让那个仇校尉来做。”

独臂汉子想着这仇校尉是郑州牧的舅舅,就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这合适吗?”

“合适。不但合适,还合适的很。郑州牧想让仇校尉洗刷罪过,建功立业,那我就让他从杀那些带头劫掠的并州士卒开始。”

“那些士卒都是并州子弟,让郑州牧的舅舅来杀,这舅舅替外甥清理治所,倒也合适。”独臂汉子点着头说道。

“合适是合适了,这立斩决的命令,却要郑州牧来下最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乱发善心,不肯下达此令。”萧冉有些担心的说道。

独臂汉子想了想,说道:“想必不会。这流民两万,若是一路西去,到了并州城就是大麻烦。若是并州城再乱了,郑州牧怕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萧冉瞪了他一眼,甩出一句话来,“他们到不了并州城了。”

独臂汉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

就在萧冉想着怎么把斩杀首恶这件事落在郑州牧头上,不要让并州的百姓恨自己时,独臂汉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小爵爷,你忘了吗?你是并州府的巡察使,是代州牧巡察的,有便宜行事之权。”

“你的意思是让我代郑州牧下这个立斩决的命令?”

“有何不可?”

萧冉心说行是行,就怕郑州牧知道了,嘴上不说什么,背后拿此事做文章。两人沉默了一会,突然都觉得有些可笑。那些人还在数十里之外呢,自己这边就琢磨着杀他们当中的人了,这可够阴的。

“睡吧睡吧,到时候再说。”萧冉嚷嚷着,向自己那只睡袋走去。

独臂汉子却想着,不够狠怕是不能成事。到时,若是自家小爵爷下不了狠心,这恶人自家就做了。

第二天,溃兵和那些流民,在石、仇两位校尉的牵引下,竟然一日行了四十里路。只是,萧冉这边的粮食,几乎已经没有了。

说几乎,是因为萧冉让周继为郡主藏起了一些盔饼。

萧冉想着若是溃兵流民到了这里,见到这里没有了吃食,说不定就会恼了。

这事情就是这样,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一件暴露人类本性,却无法琢磨的事情。

想着明日就要围堵那些人了,不管是萧冉,还是其他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做起事来就忙手忙教的。

萧冉紧张,是因为自己这边已经无粮了。为了让那些人还有点气力走到这里,萧冉动用了缁重粮车上的粮食。

其实,萧冉也不是没想过,既然那些溃兵流民已经气力耗尽,不如就在东边官道上堵住他们。可想到困兽犹斗,两边一言不合再打起来,而那里又无法像口袋一样把他们装起来,萧冉就放弃了提前行动的想法。

自家手里又没有能让他们听话的粮食,萧冉觉得还是把他们堵在这里较好。这里状若口袋,只要把两头扎紧了,一个人也跑不出去。

就算自家这边粮草迟迟不到,那些人也没有气力翻越两旁的高山,逃离这里。而且,此处极好控制,不至于让他们一窝蜂的冲出来,把自家这点人马踩死。

一座露天监狱,困住这些困兽的露天监狱。萧冉看着弯弯曲曲进入山中的官道想着。

明日,见了他们该说些什么?可不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手中已经无粮了。

想到这里,萧冉把周继叫过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周继俯首抱拳说了句“是”,便匆匆走了。

郡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身上还插着羽箭的兔子。她见了萧冉后高兴地说道:“公子,那处山后有很多,是不是让我等这种手下过去,猎一些当做明日的吃食?”

萧冉接过那只兔子,笑着对郡主说道:“还挺肥的,就别等明日了,今日还饿着呢。”

郡主一听,就赶紧喊扎木合过来,然后让他把兔子带到河边去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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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沙场冷月衣甲寒

这山中的兔子并不像郡主说的那么多。百十多人在山里游荡了许久,眼看天要黑了,不过只猎得了几十只兔子而已。倒是那个扎木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山里回来时,两只肩膀上分别扛着一只麋鹿。

萧冉觉得自家这些人的狩猎水平比起扎木合来差太多了,虽是在草原十年,只练了一个击地鼠的本事。不过,自家这些人还练就了一个本事,那就是耐饿,虽是两三天不吃也能忍住。

可萧冉知道此时挨饿这事,怕是不止两天三天,而是要好几天。看到扎木合正在收拾那两只麋鹿,萧冉便走过去说道:“兄弟,怎么弄到的?”

扎木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给我十个人,明天再给你弄几只来。”

萧冉一听就说道:“给你一百人,明天给我弄几十只来。”

扎木合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那里人多无用的。”

萧冉觉得奇怪,就连忙蹲下身子,对他说道:“扎木合,你知道军中除了石校尉的前军那里还有一点粮草,这中军后军,就是那辎重队都已经没粮了吗?”

扎木合点点头,指着那只已经剥去毛皮的麋鹿说道:“只靠这些,怕是不顶事。”

萧冉说道:“我知道只靠这些不行。所以,我想让你带些人去这山中专门打猎。能打多少是多少,总比每日吃土好吧?”

扎木合抬起手臂指着一座黑黢黢的大山说道:“我倒是在那处山洼里发现了一群麋鹿。只是他们甚为机警,那里又没有树木遮挡,它们便总是在弩箭的射程之外。我只好在后面拼了命的追赶,想用套马索套那么一只。可没想到这两只麋鹿慌了神,竟跑到了一处乱石堆处,掉入石缝中卡住了,我这才得了这么两只。”

萧冉知道,要想猎麋鹿,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藏在麋鹿出没的地方,等他们靠近后数箭齐发,这是在山中时常用的办法。第二个就是在平坦一些的地方了,倚靠马儿的速度和人数众多,围猎它们。

这两个办法在扎木哈说的那个没有树木的地方显然都用不上。

萧冉想了一会,又对扎木哈说道:“只是把它们赶到那些石缝处卡住,全凭的是运气。你能确定那些麋鹿还会去那里吗?”

“那处有一眼山泉,那些麋鹿是去喝水的。”

“没有结冰吗?”萧冉想着天寒地冻的,那眼泉水怎么还在淌水。

“那眼泉水很奇怪,流出的水是温的。”扎木合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温泉?这里竟然有温泉?”萧冉看向先前扎木合指着的方向。

“萧公子,什么是温泉?”扎木合问道。

“就是这近处有火山,或者是------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明日早一些,你带些人去------”

扎木合听萧冉说完后,脸上顿时乐呵呵的样子,连连点着头说道:“我知道了,只这一招,定能得几十只麋鹿。”

从扎木合这里离开后,萧冉又向那些府军住的地方走去。看到萧冉过来,那些烤火的府军纷纷站了起来。

萧冉看到火光映照在那些府军所穿的甲胄上,隐隐现出寒光,心里就有一种“沙场冷月衣甲寒”的感觉。

“萧爵爷!”府军齐声喊着。

“诸位兄弟辛苦了!”萧冉抱拳说道。

“萧爵爷言重了,只这一声兄弟,我等便受不起。”张十七郎向前一步抱拳说道。

萧冉看看他,又看看另外那些看不清模样的府军,笑着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吗?就是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

众位府军将士显然都没有听说过这话,都默然摇了摇头。

萧冉接着说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啊,这战场上,只有大家如亲兄弟一般,才能齐心合力打胜仗。而这带兵的将军,就要视手下为亲儿子,也就是爱兵如子。只有这样,我军才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萧冉话音刚落,就听那些府军喊道:“萧爵爷,我等必然如兄弟般齐心合力,也视你为父。”

萧冉一听就有些懵,心说是自家没有说明白,还是这些人的理解能力太差?

于是,萧冉便说道:“我还小,算是你们的小兄弟,以后大家要和咱们在草原上时一样,陌刀指处,便是你等弩箭射向的地方。”

张十七郎再次抱拳说道:“萧爵爷,这个不用说,府军之职责,李将军在我等加入时已经说的明白。”

“府军,战死!”萧冉说道。

“对,府军,战死!”众位府军将士喊道。

萧冉摆摆手,说道:“我不要你们为我战死,要死大伙一同死,要生便一起生。即使我是爵爷,大家也是一样的,也断没有比你等性命金贵的道理。”

众位府军将士是第一次听到萧冉说这种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朝贵胄,不比自家这种人金贵,那还做的哪门子贵胄啊?

生而有命,爵爷的儿子世袭爵爷,皇帝的儿子做皇帝,不就是这王朝的天理吗?怎么到了这萧爵爷这里,竟成了大家也是一样的了?

若是一样的,大伙与这萧爵爷便是兄弟一般了。

众位府军将士胡乱想着,一时间有些蒙圈了。

萧冉知道他们想不明白,就对他们说道:“大家在草原上牧羊时,那羊群牛群,还有马群都有头羊头牛头马,对不对?”

这些人都是做过牧羊奴的,于是都点了点头。

萧冉又说道:“咱们都是人,你们把我想成是与那头羊头牛头马一样领头的就行了,以后我便带着你们有什么吃什么,没得吃便一起饿着。”

众人一听都明白了,原本不就是这样吗?你萧爵爷领着我们杀出草原,进镇西关,击杀盗匪,我等早已奉你为领头的,今夜不用你多说这些,这道理我们也都明白。

只是,他们却有些纳闷,不知道萧冉今晚是怎么了,为何要这样说。

萧冉看到他们有些疑惑的表情,心说这时候该把那些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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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抱团取暖

“众位兄弟,大家都知道我早已接到旨意,要去永安城面圣。只是,走到这并州城,遇到那些事才有了今日之事。”

众人点了点头,夜色里,他们的脸面忽明忽暗,却都透出一股恭敬的神色。

萧冉又接着说道:“当初接旨时,我心里还想着或许是好事,便想着早早赶到永安面圣后,带着大伙回封地,好好的过日子。可他么的南诏王反了,他手下的骑军骑着的就是咱们从西胡带回的那些马匹。”

说到这里,萧冉看到那些府军的神色都变了。

是个人都明白,若是此事被金銮宝座上那位知道了,萧爵爷去面圣,就是去送人头。

那可是四千匹战马,组成骑军便是一支骁勇之师。并州军前军近三千人马,就是被四百骑军从阵中杀了几个来回后,便把一支队伍冲的七零八落,还波及到后面的队伍,这才成了溃兵。

众位府军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萧冉。萧冉却冷笑了一声,又说道:“想是他们都忘了,我等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从来就没把自家的命交予别人过。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那些府军顿时眼神坚毅,凝望着萧冉。

“所以,我准备面圣的时候,不再是带着三五随从,而是要带着一支军队去。”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府军顿时又都紧张起来。萧冉与他们站的很近,只从他们的一呼一吸之间,便已经感觉到他们此时心里定然是波澜起伏,紧张不已。

这话听上去怎么跟那位沼南王做的事一样,像是要造反的节奏啊!那些府军都是这么想着。

“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不想再像在草原上一样,那些领主狼兵想杀就杀,想砍我等的脑袋便来砍,不把我等当人来对待。”

这些府军当初都在西胡做过牧羊奴,现在被萧冉这么一说,顿时都气愤填膺的纷纷喊道“我等再也不做像那牧羊奴一样的人了------”

篝火燃的正旺,在加上众人的喊声,萧冉觉得气氛已经到了,便高声喊道:“当初我等能活着回来,靠的就是齐心合力,现在要想不做牧羊奴一样的人,还是要齐心合力。”

那些府军一听,顿时跪在地上喊道:“我等发誓,今后唯萧爵爷马首是瞻,誓死不渝!”

鸟儿无头不飞,就是每年秋日,南飞的雁儿还要有领头的呢,别说这许多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带着大家,大家又死心塌地的跟着的人,在这王朝好像也不好活下去。

孙将军、孙驿长、梁州牧,只是这些人倒也罢了,不过是一些拦路狗,但是那座永安城里,说不定就是吃人的豺犬了。

抱团活下去,才是最佳选择。

这道理自从萧爵爷出现在土城中便已经证实了。

看到众人都跪在地上,萧冉示意他们站起来,然后说道:“从今日开始,我等事先说好,以后见了我不准下跪,只抱拳行礼便可。你等身着甲胄,便是军人,这说跪就跪,就没了军人气概了。”

众人一听,轰然笑了起来。张十七郎便抱拳说道:“萧爵爷,我等也只是跪你,别人就是拿刀架子我等脖子上,我等的膝盖也不带弯一下的。”

“好,敬你等是条汉子!”萧冉抱拳大声说道。

“敬萧爵爷!”府军们也抱拳高声喊着。

萧冉知道,自己手下的近卫随从算是搞定了。这支府军当初是独臂汉子从那些从西胡回来的人里面挑选的,年纪都比萧冉要大很多。若是放在军队中,便都是老兵。

老兵难缠,萧冉很明白。但是,若是他们肯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出力,那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以一当十。张十七郎就是例子,他只是先前做过边军中的斥候,萧冉让他重新做了斥候,并让他自己挑选自己的手下。张十七郎遇此伯乐,心里大为感动,不但为府军建起了一支精干的斥候小队,还成了萧冉的情报顾问。

在下口这处地方堵截溃兵流民,就是张十七郎最早建议的。

萧冉看过此地的地形后,更是连声说好。

五十府军,五十老兵,便是萧冉现在的核心军力。

下一步,萧冉把目光看向了那五百手持斩马大刀,身背柳刀的步卒身上。

这些人,萧冉觉得有一个人去把自己的这些话说出来,比自己去效果更好。

因为,这五百人都是自愿跟着自己、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为了表明自家的心愿,把分给他们的钱也交回到老何那里了。

府军中,尚有本事好,且想去往别处的,独臂汉子便说服他们留了下来。而这五百人没一个说过要离开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和陆良等人一样,想做爵爷府的人。

可问题是,他们也想不到爵爷府的人也要打仗。此时,若是萧冉去和他们说那些话,就有了强迫的意思。

萧冉就想到了那位无品的带兵将军——独臂汉子。反正自己刚才动员府军的时候,他就站在身后,自然明白自己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不等萧冉把话说完,独臂汉子就抱拳说道:“那五百执锐之士,必是小爵爷依仗。”

还没有去说,独臂汉子就有这般把握,萧冉自然不信。

“小爵爷,若是想让他们为我等真心出力,我等必然要真心待他。”独臂汉子饶有深意的说道。

“我难道不够真心吗?刚才------”萧冉指指远处篝火旁的府军。

“府军自然知道抱团取暖的道理,至于那些人,可是听了你当初那些话才跟着你的。”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大家一起回东土过好日子的那话?”

独臂汉子右手一拍大腿说道:“对了,就是这话。当初没人相信我等能回来,可我等回来了。当初也没人相信能拿着钱回家,可他们拿到钱了。就是那喝一顿羊汤的话,小爵爷也做到了。这小爵爷先前说的,几乎都做到了,他们自然就愿意跟着你。”

“可我没说过跟着我就要打仗的话啊!”萧冉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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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骑马的家丁

独臂汉子却笑着说道:“无妨。只要对他们说,有人不想让咱们过好日子,他们自然会听小爵爷的,与那些人不死不休。”

“人老鬼,姜老辣。这是我------我从书中看到的话,果然不假。”萧冉原是听那一世的老妈说的,话到嘴边就成了从书中看到的了。

“嘿嘿,小爵爷,莫要小瞧了那些老人,他们随便说出些什么,就是万世千代的经验。”独臂汉子面带得意之色的说道。

萧冉看看只有四十多岁的独臂汉子,说道:“你老吗?婆娘还没娶一个就老了吗?”

“不老吗?”独臂汉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问道。

“不老,还有几十年的府军统领可做。”萧冉认真的说道。

独臂汉子一听这话,差点就掉下泪来。小爵爷这意思不就是说,自己要老死在爵爷府吗?

虽是自从跟了萧大将军,就没有想到过要离开萧家,可小爵爷这不是承若的承若,却真真的给自己吃了一个定心丸。

自此以后,我李破城生就是萧家的人,死就是萧家的鬼。不管小爵爷今后做什么,自家只拼了命去做。

独臂汉子看着萧冉越走越远的身影,在心里暗暗想着。

五百步卒,其实早就把萧冉的爵爷府当了自家。虽说,这处爵爷府还远在千里之外,可这些人的心里,早就把自己当做爵爷府的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这领头的做什么就不必问了,只要跟着做就好。所以,不等萧冉把独臂汉子教的那话说完,那些步卒便纷纷喊着“萧爵爷的刀指向哪里,哪里便是我等冲锋陷阵之处------”

萧冉有些感动,可终究不想做强人所难之事,所以,这些话还是早一些说在明处比较好。既然府军和步卒都已说定,那就只剩石校尉和仇校尉带领的前军。

可所有人都知道,前军这一百骑军,个个都是萧冉亲自挑选的。当初萧冉想的是,自己手中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匹马,而府军就要用去五十余匹,所以,组建这近百人的骑军队伍,就要好生挑选才行。

萧冉挑选这些人的时候,说的是爵爷府需要一百骑马的家丁。这些家丁平日里做的虽是巡查田地,协助何管家管理爵爷府各项大小事情。但是,却要会使刀使弩,骑马冲杀的本事要高。

这样一来,就有些不像是挑选家丁,而是在挑选府军了。所以,那些想做府军,而没有被独臂汉子看中的人,便纷纷报名,想做这后备府军。

萧冉说,萧家的家丁虽不姓萧,却是实实在在的萧家人。你们若是做了这骑马的家丁,就要以萧家为重,唯萧家人为重。若是做不到,就没有必要报名了。

就这样,萧冉在那些报名的人当中,挑了些骑马射箭功夫强一些的,做了这骑马的家丁。可明眼人都明白,说是家丁,却与私军无异。

一百骑军,不用萧冉去说,必然是萧冉指哪打哪,毫无二言。

此时他们跟着石、仇两位校尉,不过是重新感受行伍中的那些事情。

那些该说的话,萧冉都与那些将要跟着自己去做事的人说了。离开并州城时,他们只知道此去只是随着萧冉这位巡察使代州牧巡查,处理溃兵流民之事。

可萧冉真正想做的事情却是,收编那些溃败的并州军,然后组团去永安城,以勤王的名义去面圣。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看那位当今圣上怎么做了。

想着明日就要面对那些溃兵流民,萧冉和其他人一样,心里都有些紧张。近一万的溃兵,实际上就是一股洪水猛兽,发起飙来,自家这点人还不够他们踩踏的。

能让他们安定下来的就是粮食,可偏偏自己手中最缺的就是粮食。除了让谭家、杜家和郭家出点血之外,萧冉还让张十七郎告诉老何一个办法,那就是发动并州城的百姓筹粮,来解救这些并州士卒。

不过,萧冉对自己这个在行军路上想出的办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并州城中的百姓,只知道这些并州士卒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并州城来了,所以,他们希望萧冉能挡住他们。

可萧冉觉得这救人有好几种办法,就如大禹治水一般,疏堵结合才是正经。枣儿那日当做自己带着这些人是去拼杀的,哭着喊着不想让自家去,直到自己说自家带人去救人的,枣儿才不哭不闹了。

那时,萧冉便琢磨着如何救这些并州士卒。不仅仅是让他们吃饱饭活下来,还要让他们的精神也活下来。

这近万人,才是自家能与金銮王朝朝堂上那些人讨价还价的砝码。

什么钱粮使、巡察使,到了朝堂之上,顶不住一句助南诏王逆反的罪名。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送人头的。

不只是自家的人头,还有那些愿意跟随自己,自愿成为萧家人的那些人。

说到底,这还是一次保命的行动。就像在西胡草原上时,为了不被胡人砍头,只好一路杀回东土。

不好混啊!萧冉就想不明白了,在西胡做牧羊奴难混也就罢了,怎么到了这王朝做了爵爷,还是这般整日里为了活命打算?

自家是穿越错了吗,怎么就这么难混?萧冉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便向自己的宿营地走去。

郡主还没有睡下,此时站在这处唯一的一座小毡房前,真等着萧冉回来。看到萧冉大摇大摆的回来后,郡主朝他招招手,示意萧冉到她那边去。

萧冉让独臂汉子先去休息,自己便朝郡主走去。

郡主穿着甲胄,没有戴头盔,却戴了她从西胡来此时,戴的那顶貂皮帽子,整个人看上去不但俊俏且带着几分英气。

看到萧冉走到跟前后,郡主背着的右手伸了出来------

萧冉看到郡主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烤熟的麋鹿后腿,知道这是扎木合为郡主备下的,就摇头说道:“郡主,我不饿,你留着明日吃吧。”

郡主将鹿腿朝萧冉怀里一塞,说道:“顾大嫂说,但凡有一口吃的,你也会记着留给我。岂不知,我也亦然。”

说完,郡主便转身钻进了那顶小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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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围猎

第二天,天色才刚刚放亮,石校尉派来的人就报告说,那些溃兵流民向这边来了。

萧冉揉揉睡眼,心说那些人这么早就开始赶路,想必是饿急了,想早点赶到吃饭的地方。

可看看自家这边铁锅中煮的,不过是清水而已。萧冉把郡主昨夜给他的那条鹿腿拿出来,交给了一名府军,让他把鹿腿给大家分一分。

郡主在一旁看到了,默默地转身招呼扎木合和另几名府军向山中走去。今日不猎得三五十只野物,想必就连公子也要挨饿了。郡主一边在前边走着一边想着。

萧冉与众人草草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束甲顶戴,做着大战前的准备。虽说,自家这些人不是来与那些溃兵流民打仗的,可那些溃兵手中有兵器,且脾气极为不好,说不定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所以,该做的准备一定要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周密了。

萧冉将战袍的系带扎好后,看到独臂汉子早已在周继的帮助下,将那副精甲穿戴整齐,且将代表自家是带兵将军的战袍也披上了。

萧冉看着须发皆张,自带威严的独臂汉子,心说若是自家有了千军万马,定然为他绣一面“李”字大旗,让他做一次真正的带兵将军。

不多时,五十名府军都已经披挂整齐,列成两队站在自己的马前,就等着萧冉下令了。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说道:“李将军,步卒由你带领,请你即刻上马领军!”

独臂汉子回了一声“是”后,单手扶住马鞍,一个翻身便骑在那匹黑色的马上。黑马长嘶一声,便向站在府军后面的步卒大队去了。

五百步卒在这条不宽的官道上列为三队,每个人都是都是一身轻甲,斩马大刀靠在左面,后背上斜背着的一把柳刀。

独臂汉子走到近处后,独臂一挥,那些步卒便瞬间变阵,变作五人一排,将本就不宽的官道堵得死死的。

“小爵爷,此处风可过,水可过,人过不得!”独臂汉子朝萧冉喊道。

“风可过,水可过,人过不得!”五百步卒的喊声惊飞了山中的宿鸟。

萧冉看到初升的太阳照在那些斩马大刀上,眼前便是一片寒光。心里便想着只这如林刀阵,让那些溃兵见了也先自胆寒吧?

想着,萧冉调转马头,从那些府军面前打马走过,率先向前走去。

此时,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下,一股温泉冒出的氤氲之气如附在那些石头上,让此处看上去如仙境一般。

一群麋鹿,看上去有三四十只的样子,正在那头鹿角乖张,看上去甚为雄健的头鹿带领下,慢慢靠近那处不结冰的温泉。

虽是每日都来此喝水,可温泉边多起的十几处枯木堆也没引起这些机警敏捷的麋鹿注意。就在这些麋鹿从枯木堆旁经过的时候,突然一声凄厉的唿哨声响起来,只见那些枯木堆瞬间便散开了,从里面跳出一些手持腰刀弓弩的人来。

他们不等那些麋鹿反应过来,手里的腰刀和弩机已经对着麋鹿便是一通乱砍乱射。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后,那些没有被砍到和被弩箭射到的麋鹿开始四散逃跑------

那些人像是知道自己跑不过那些麋鹿,倒也不去追赶,只是将弩机对准那些四散逃跑的麋鹿,趁机又射倒了几只。

而那些逃走的麋鹿刚刚躲过那些藏在枯木堆里的杀手,迎面又看到一些张牙舞爪的人堵在它们的去路上。

麋鹿又调转方向,向另一处跑去。可就像是早就被人算计好一样,它们又看到几个人从石碓后面跳了出来------

这些麋鹿一次次受到惊吓后,像是已经慌不择路一般,竟然朝着乱石坡上奔去。

这时候,一位漂亮且英气逼人的女子站在山坡下,看着那头头鹿领着鹿群上了乱石坡后,便笑着对身边的一个黑脸少年说道:“喊上几声,让它们跑的快些。”

那人一听,却不声不响的拿出一面锣来,对那个女子说道:“萧公子早就想到了,让我带了这个东西来。”

咣咣咣的锣声响起来后,那些麋鹿像是疯了一样,哪管前面山石纵横,且那些大块的山石上,都布满了尺宽的裂缝,它们也是纵身一跃,想着逃出人们的围猎。

等那些跃起的麋鹿落在那些早已风化的石块上后,四蹄已经开始打滑,便如落网的鱼儿一般,掉进那些石缝中------

石缝只有尺宽,麋鹿掉进去后,肥硕的身子便被卡住了,只留着一个脑袋和后背在外面。远处那些人见了,顿时高兴的欢呼起来。

呼声将残余的几只麋鹿赶向了更远的地方,而那处怪石嶙峋的地方,只剩下那些卡在石缝中的麋鹿无助惊恐的呦呦叫声。

那位俊俏且英气逼人的女子,看着远处卡在石缝中的麋鹿,又转脸看看温泉边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的那些麋鹿,微微笑了笑,心里想着有了这些野物,想必萧公子今日可以吃顿饱饭了吧。

“扎木合,你带人把这里收拾好,我先回去了。”女子对那个黑脸少年说完后,便带着两个人下山了。

郡主在心里早已默默算了一下,温泉边那些士卒只一顿乱砍乱射,便猎得二十余只麋鹿。而被自己带人围堵,把麋鹿逼上乱石坡,让它们掉进石缝中卡住的,也有十多只。

如此一来,现在军中就有了三十多只肥硕的麋鹿。对于已经粮草殆尽的这支队伍来说,这不亚于雪中送炭。

虽是你萧公子出的主意,让那些人夜里便带了枯木枝来,躲在里面等着那些来此喝水的麋鹿。可自家这个围堵的招数,也让那些逃走的麋鹿再次进入圈套。

这样想来,自家的狩猎本事也丝毫不差于你。

郡主一边向山下走去,一边想着,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想是心里也是得意的很。可就在这时,郡主突然听到山下传来接连三声牛角号发出的沉闷声音。

郡主一愣,心说不是不打仗吗,怎么还会吹响这进军的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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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戴校尉

萧冉带领五十名府军,骑马慢慢走进这处他形容为口袋的地方。此时,他面对这只硕大的“口袋”,等着那些正向这里涌来的人。

在那些人的心里,这处应该和前两日一样,地上摆着糜粥盔饼等着他们的。

这几日虽说大多数人都没有吃到吃食,可他们总想着或许今日就可以抢到一碗粥,或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盔饼。

希望就在前面,奔跑吧!虽是走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可他们还是极力向口袋里冲去……

可等他们冲到尽头后,虽然看到有一群骑马的人站在那里,可却没有看到这两天摆在路上的粥碗。

一名冲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把带鞘腰刀,光着脑袋,头盔却挂在腰间,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看看地上,又看看骑在马上的萧冉,有些纳闷的喊道:“吃食呢?吃食在哪里?”

萧冉看着他没有做声,而是转头朝着周继点了一下头。

周继催马向前,来到了距那大汉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周继冲着大汉喊道。

那大汉有些纳闷,心说前两天吃饭并不用报名,怎么今日改规矩了?可想到那些吃食,大汉还是说道:“小姓戴,在家中排名老大,故叫做戴大郎。”

周继听了后,赶忙回头看看萧冉,看到萧冉面色依旧十分平静,就转头对他说道:“你就是那个并州军前军校尉戴大郎?”

大汉一听,顿时满脸的惊奇模样,他看着周继,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萧冉,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问你话呢,为何不答?”周继喊道。

大汉顿时有些慌乱的说道:“我、我是并州军前军校尉……”

不等他说完,周继就说道:“是你就好,现在站你面前的是并州府巡察使,兼并州府库钱粮使,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萧爵爷,你可以叩拜了。”

说完,周继打马向一边闪去,将萧冉闪了出来。

那大汉有些懵圈,想不明白怎么就在这里碰到了一位爵爷。看这爵爷的样子,像是专门守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正犹豫着,就听周继猛地喊道:“你怎的还不下跪,只在那里迟疑什么?”

那大汉听了这喝声之后,双腿一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周围那些破衣烂衫的人也听到了周继那些话,看到大汉跪下了,有些也跪了下来。也有些只是看着,一副漠然的样子。

萧冉看看这群人,还有后面依然向这里涌来的人,心说后面那些人可能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吃食,还如潮水一般涌来。等他们知道这里的状况后,可能就会乱做一团,到时踩死几个也是现成的。倒不如此时不等这里人多,便将他们镇住,或者是把他们留在原地,这样或许就不会乱了。

“周继,牛角号!”萧冉下令道。

周继想也不想,从腰间抽出号角,放在嘴边鼓气吹着,三声悠长低沉的号音顿时在山谷中回荡着……

果不其然,近三万溃兵流民听到这平日里并没听过的号音后,顿时都慢了下来。他们相互看着,脸上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这时候,这些人当中有人喊道:“不要动不要动,想是前面有了事情,我等都停在这里,等等看再说。”

这些喊着这话的人虽是这么说着,可他们自己却穿行在众人当中,像是要把这些话让每个人都听到一般。

这些人喊得极大声,再加上那些人口口相传,不多时,这些溃兵流民大多数竟然都听到了这话。于是,原本拖拖拉拉的队伍竟停了下来,好像都在等着有人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支松散无助的队伍,能坚持这么多日没有散架,其原因无非是从众心理。此时若是有人站出来做主,他们便会把他们当做主心骨。

这本就是一个自然法则,不过现在很适用于这一群身心早已麻木的人身上。

萧冉看到原本黑压压的朝着这里过来的人群慢慢停住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亏自己事先让许多人混进了溃兵流民的队伍里,不然,让这条蠕动着的长龙停下还真不容易。

自己不让五百步卒站在前面,为的就是不让这些人心生疑虑,以为官府派人来抓捕他们。自己只带着这五十府军,看上去与他们前两日看到的那些士卒差不多的人数,他们就不会多想,还以为自己这些人是给他们备饭的。

他们只要有所求,自然就会听话些。

萧冉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悔恨。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也要多带些粮草来。这些人此时看到吃食,自己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

说什么去并州府衙要个说法,等你饿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说出的话就是“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看到那个大汉还在跪着,萧冉说道:“戴校尉,我看你还带着腰刀,想必是还记得自己是行伍中人吧?”

戴校尉抬头看着这个只是隐隐约约在远处见过一面的爵爷,抱拳说道:“萧爵爷,我等虽是一路狼狈来此,却没敢忘了自家是并州军将士。”

萧冉冷笑了一声,说道:“记得就好,你等一路劫掠来此,我还以为你等已经做了盗匪呢。”

“萧爵爷,我等怎可能真心想做匪,实在是不见了万将军,自家又不知何去何从,故而想返回并州城,求一条生路。”

“死了万将军,还有张将军杨将军,你等怎么就敢擅自做主,折返并州城?”

并州军一万人马,有数百名带兵的将军校尉,萧冉想不明白的是,万将军自己通敌,怎么那些将军校尉也不管事,任由这些士卒如一窝蜂一般,来到了这里。

那曾想萧冉刚刚说完这话,戴校尉便是一脸的嘲笑神色。他放下手说道:“萧爵爷,你且瞧瞧我身后,可有一名品秩高过我的将军校尉吗?”

萧冉看看他身后那些破衣烂衫,早已看不出是人是鬼模样的那些人,心说听你这意思,你就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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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清水热汤

萧冉看过戴校尉身后那些人后,就问道:“戴校尉,你是说,那些将军校尉都不在你们当中?”

戴校尉点点头,说了声“是”后,就左右看看,似有什么隐情不便说的样子。

萧冉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戴校尉定然知道并州军溃败的真正原因。于是,萧冉低下身子,伏在马背上说道:“戴校尉,这一路上你等辛苦了。只看你遭此大难,尚知自己是军人,还没有丢盔卸甲,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萧冉说的极为轻柔,让戴校尉瞬间便如沐春风,说不出的暖和。可他的委屈也瞬间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接着就发泄出来了。

“萧爵爷啊,哇……”

七尺大汉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样子,那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

萧冉轻轻摆手,示意手下不要打扰他,就让他先哭着。再看看大汉身后的人,虽是一脸悲凉,可却没有戴校尉这般委屈模样。

这就有些奇怪了,萧冉再次看向胡子拉碴,一脸鼻涕眼泪的戴校尉,心说这人是怎么把这些人带到这里来的?难道就是对他们说,给他们找条活路吗?

自己派进溃兵队伍里的人报信说,溃兵是跟着一名姓戴的校尉回来的。可那名姓戴的校尉好像也不管事,只是凭着身强力壮在前面跑着,那些人便尾随着。

那些斥候混进溃兵队伍也不过几日的工夫,而那些溃兵又不愿意多说话,或者是无力说话,所以,他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状况,再多的内情也打听不到了。

戴校尉还在哭着,只是嚎哭声已经小了许多。

萧冉极有耐心的等着,现在只要没有人和他要粮食,萧冉心里就正常的很。看到戴校尉终于哭不出声来了,萧冉便跳下马来,朝他走去……

周继等人一见,也想跳下马来,却猛然看到萧冉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摆了几下。

周继等人跟着萧冉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赶紧端坐在马背上,又将连发弩抓在手里。

萧冉走到戴校尉身边,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戴大哥,我代州牧巡察并州,实际便是来此处置并州军之事,有权便宜行事。若是你有什么想说的,尽可大胆说,我给你做主。”

戴校尉泪眼模糊,看了萧冉一眼,想必是看到萧冉一副年少模样,又是世袭的爵爷,心里便想着不过是一个仰仗自家先辈萌阴的纨绔子弟,虽是说话细声慢语,听着很受用,可却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便说出如此狂妄之话。你能做主,只怕这事就是州牧听了,也要头疼吧。

“萧爵爷,糜粥何在?”戴校尉不想和萧冉啰嗦,想着先吃点饭再说。

萧冉一愣,想不出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画风突转了。

“糜粥……”萧冉说出这两个字后,这才反应过来,这货是在管自己要饭吃。

萧冉不敢说自己手中已经没有糜粥了,就骗他说“今早柴草湿了,还没有做就”。

戴校尉倒也不疑,一屁股便坐在地上等着了。不是他想在爵爷面前失礼,实在是没有气力了。本来奔到这里,已经是使尽了全力,又被这位爵爷三句两句就哄哭了,实在是耗费心力。

看着闭目坐在地上,腰刀横担在大腿上的戴校尉,萧冉站起身后,淡淡的说了一句话,“那糜粥想是要等些时候了”。

戴校尉只当是夜里有寒露,把柴草打湿了,就想着多晒些时候就可烧饭了,也没有多言。

萧冉走到追风旁边,上马后便调转马头,向西去了。

转过那个慢弯后,独臂汉子便迎了过来,说道:“小爵爷,怎么样了?”

萧冉知道独臂汉子问的是什么,就说道:“那个戴校尉是关键所在。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实情。”

独臂汉子哦了一声又问道:“可曾要吃食?”

萧冉一听就毛了,嚷嚷着说道:“本来想让他想些别的,自然就忘了吃食之事,可那家伙哭了一番后,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食。”

“竟然是这样?”独臂汉子皱眉说道。

“你去会会他吧,只要说柴草湿了,饭食要晚一些,别的你随便说。”

“小爵爷,这饭食晚一些,又能晚到何时?”

萧冉叹口气,说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我变不出糜粥来。”

独臂汉子笑了笑说道:“小爵爷变不出糜粥来,郡主却可做出肉汤来。”

萧冉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可接着又做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淡淡的说道:“几只麋鹿当的了什么事。”

萧冉知道郡主一早就带人去打猎了,心里想着就算自己想出的那个伏击麋鹿的计划,又能猎得多少麋鹿,不过是比扎木合强一些罢了。

“几只?小爵爷,那可是四十只啊!”独臂汉子面带惊喜的说道。

“四十只?”萧冉心里也是一惊。

可想到管自己要饭吃的是三万多人,这四十只麋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萧冉又泄气了。

“小爵爷,将麋鹿切碎了,锅中多放些水,这肉汤……”

不等独臂汉子说完,萧冉急忙说道:“不,不要切碎,每只碗中放上铜钱大的一块,多放青盐,弄它百十碗来。”

“小爵爷,这……”

“你不要问,去做就是。”萧冉催促道。

独臂汉子赶紧催马走了,萧冉回头看看身后,心里想着自己那个损招,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周继见了,便问道:“萧爵爷是听到我肚中咕咕的叫声才发笑的吗?”

萧冉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他们也饿了,是不是也可以分一碗带着铜钱大小肉块的肉汤喝。

萧冉脸色一沉,对他说道:“你肚中叫了吗?早上的清水热汤就数你喝的最多。”

周继一听就急忙说道:“萧爵爷,不提此事便罢,一提此事我等就冤,明明只是滚开的水,爵爷非起名叫做清水热汤,岂不知喝了此物,只是解渴却不顶饿……”

正说着的周继看到萧冉看着他的眼神似是变了,便赶紧闭住嘴巴不说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吃了几顿饱饭,就全然忘了我等挨饿的时候,真正的忘本了。”

听了萧冉的话后,后面那些原本就憋着笑的府军再也忍不住了,就拍着周继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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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钱粮使也挨饿

独臂汉子让士卒将整整一百碗肉汤摆在官道上后,想着做这些肉汤不过才用了一只麋鹿,就觉得自家这小爵爷果然鬼精鬼精的。只是这样做法,那些麋鹿还可以用很长时日。

可萧冉知道后,却对他不客气的说道:“剩下的那些麋鹿,每三十名士卒分一只,让他们自家当做两日的口粮。”

独臂汉子听了后先是一喜,可细细一算,自己这边骑军步卒和府军,还有后面辎重队伍的人,加在一起有近千人,那些麋鹿再肥硕,分到每人手里也不过只是几条肉丝而已,顶不了什么事,心里便没那么高兴了。

“多喝汤多喝汤,知道吗?”看到独臂汉子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萧冉便冲他嚷嚷着。

独臂汉子瞅了他一眼,心说你那个清水热汤撒过两泡尿后,与没喝过一样,也幸亏你想出来这样的招数。

一百碗肉汤,整整齐齐的摆在官道上后,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别说远处那些饿狼一样的人见了,就是萧冉等人见了,鼻子里闻到了肉汤的味道,肚子也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萧冉一挥手,五十名府军就像保护萧冉一样围在那些汤碗旁边。

萧冉独自一人向那些人走了过去。走近后,他对着那些两眼冒光的人说道:“先前你等见了吃食便如狼似虎,也不想着为后面的那些袍泽兄弟留一口。今日,那里摆着的不是糜粥,而是肉汤……”

萧冉话还没说完,那些人就开始骚动起来。只见萧冉一举手,身后便发出刷刷刷的拔刀声。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这明显是谁先上去谁死的节奏,做什么也不能做这出头的椽子啊。

萧冉看到他们只是骚乱了一阵,就安静了下来,就对他们又说道:“你们先前早已知道,我们没有这许多的碗,所以,这饭食便只有这么多。”

身后有些府军听了萧冉这话,心里顿时都在腹诽着,你是只有这些碗吗?你是没有这么些粮食。不过,这些府军都挺佩服萧冉的厚脸皮的,生生的把粮草不足说成没有吃饭的家伙事,所以便只能做这么多饭食。

后面的人是什么模样,萧冉没有看到,不过,眼前这些人听了他的话后,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吃惊的举动。

只见那些人伸出双手合在一处,做出碗状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萧冉心里一惊,赶忙说道:“汤热,不能用手捧着。”

不过,萧冉心里明白,若不是饿得糊涂了,谁会用手捧着汤来喝。

“你等自家商量一下,让谁来喝这些汤。若是此事做的不公,这些汤我们自己就喝了。”萧冉说完后,便走回摆着汤碗的地方,等着那些人自己做决定。

说是弱肉强食,那只是森林法则而已。这些人是王朝士卒百姓,就是不识字,也有人告诉他们那些礼仪道理,所以,他们该懂的谦让才是。

自己此举,无非是让他们身上前些日子失去的人性复活,也捎带着让那个戴校尉看看,自家是如何做事的。

区区一百碗热汤,前面这些人已经闻到了味道。后面那些人不知道前面在做什么,也无力挤过来看一眼,就这么的,三万人被萧冉堵在了口袋中。

没有这一点吃食诱惑,他们必然会继续前冲。星星点点的希望,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戴校尉已经扶着腰刀站了起来。先前萧冉说他还是一个军人的话,想必已经影响了他。他转身看着那些溃兵流民,实在不知道该让谁过去喝那口救命的肉汤。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该让那些饿得爬不起来先喝……”

不等戴校尉有所作为,他就看见原本站着的一些人瞬间便倒在了地上。不但倒在了地上,还无力地举起一只手臂摇晃着。

戴校尉回头看看说出这个主意的萧冉,心说这可咋整,现在都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萧冉也有些懵圈,也没想到那些人如做戏一般,装作倒地不起的样子。说实话,能走在前面的人,大多还不是很糟糕,至少要比走在尾处那些还好一些。

萧冉看到戴校尉正在看着自己,便指了指眼前这些人的后面,说道:“想是后面那些人更需要吃东西。”

戴校尉一听对啊!那些人之所以走在后面,就是因为体力不支,才缕缕抢不到吃食的。

于是,戴校尉分开眼前那些人,向后面走去。

前面这些人眼看没了希望,都心有不甘的看着地上的汤碗。可他们看到那些府军手里的腰刀后,又失望的垂下了头。

萧冉站的地方离他们很近,这些人的表情他都看的真真的。说他心里不难受是假的,他此时恨不得手中有万钟黍,让这些人吃的饱饱的。

可眼下自家府军和骑军步卒都在挨饿,哪里还有余粮让这些人吃饱喝足。

该死的梁州牧,好好一座府库竟被你弄得空空如也,让这些士卒在此挨饿受冻。

知道不能指望并州府库让这些人吃饱饭了,萧冉就想起自己想出的那两个主意。

若是只有一个凑效,便能救了这些人。可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老何还没有消息传来?

看着那些人的可怜样子,在加上心中焦躁,萧冉竟起了回并州后杀人的心思。

这时候,一帮看上去比前面这些人还要惨的人,相扶相帮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了。

萧冉压下想过去扶他们一把的心思,而是向一边闪开,让出来通向那些汤碗的道路。

这些人就是戴校尉找出来的更应该进食的人。只看他们的穿着,这些人就都是并州军士卒,里面并没有一个百姓。

萧冉忍了忍没有开口,想着自己只有这些吃食,就是百姓吃了,不过是士卒挨饿罢了。现在自己最该想的,是如何弄些粮食来。

否则,不但这些人要饿死,就是自己那些府军士卒,也要失去战力。

钱粮使,管一州之府库中的钱粮,竟然和自己的手下一起挨饿,说出来谁信啊?只想一想便是笑话,萧冉狠狠地将一块碎石踢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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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待援

在府军的监督下,那些溃兵摇摇晃晃的走到汤碗前,有些便顺势坐在了地上。那些府军原本怕他们看到这些吃食后疯抢,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大敌的样子。

现在看到他们都是这般样子,倒也挺讲规矩的,就连忙让他们拿起碗来。

他们端起碗后,便再也把持不住了,不等那些府军说什么,只见他们一仰头,手里便只是一只空碗了。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不但萧冉有些愣了,就连那些府军也看傻了。

此时,戴校尉却走到萧冉面前,抱拳说道:“萧爵爷,下一顿在哪里吃?”

萧冉想也没想的说道:“还是在这里。”

“这里?”戴校尉愣了。

“对,就是这里。”萧冉指了指脚下说道。

不等戴校尉接话,萧冉又指着那些摇摇晃晃走回去的士卒说道:“你等士卒加上百姓,近三万人,这两天能吃到吃食的有多少人?怕是不足一成吧?”

戴校尉扭头看看那些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这一路上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明白。这些人若不是如蝗虫过境一般,把能吃的东西都抢来吃了,怎么又能走到这里呢?

吃饱是不可能的,不管是什么吃食,只要每天都能吃几口,这些人就能活下来。

可要坚持着走到并州城,恐怕这些人中,能有二成走到就不错了。

“萧爵爷,并州府衙是作何打算的?”戴校尉知道,这样走下去定然不成了。

“先前府衙派来的官员是如何对你等说的?”萧冉知道并州府和沿途县衙都派人见过这些溃兵流民。

“那些人见了我等,连马都没下,只是说让我等等着,不要前行,自有官员来处置此事。”

萧冉哦了一声,又说道:“我就是来处置此事的官员,可你不相信我啊!”

戴校尉倒也不否认,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你是萧大将军的公子。”

“这样你就信我了?”萧冉笑着说道。

戴校尉摇摇头说道:“大将军是大将军,公子是公子,怎可相比较。”

这个戴校尉倒是有点自己的主见,不像某些人似得,一听到萧冉是萧大将军的儿子,便是满脸的媚态。

萧冉一听这话,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高兴的说道:“你说这话就对了。我爹纵然是英雄盖世,我要不争气也只是玷污了他的名声。所以,我不会跟我爹比较,只想着把那些该做的事情做好。”

说到这里,萧冉顿了顿又说道:“尽力,尽力把事情做好。”

可能是戴校尉没有在萧冉身上看到那些纨绔习气,再加上萧冉说的挺实在,戴校尉脸上就没了先前的抵触情绪。

“萧爵爷,是不是你也没粮了?”戴校尉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萧冉刚想否认,可看到戴校尉脸上的忧虑神色,萧冉就不想瞒着他了。

于是,萧冉说了一句模凌两可的话,“我军中只有一些麋鹿。”

有多少麋鹿萧冉不说,戴校尉也就摸不着壶底了,只想着怪不得今日的吃食不是前两日的糜粥,而是这肉汤。

想到这肉汤里只有铜钱大小的一块肉,戴校尉又失望的说道:“没粮,这些人只能在这里等死。”

“向前走也是个死。”萧冉不客气的说道。

戴校尉常年在军中,只看到萧冉这些府军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些人不但骁勇善战。而且,这些府军的装备甚是精良,连并州军都比不上,若是起了冲突,自己这些人定然不是对手。

就算是仪仗人多冲出山口,可谁又知道这位爵爷是不是只有这一支府军。况且,前两日给他们吃食的,都是身穿轻甲的骑军,与这些精甲府军明显不是一拨人。

想想冲过去已是不可能了,戴校尉便又问道:“将我等留在此地又能如何?”

萧冉看着他,许久才说出两个字,“待援”。

戴校尉先是一愣,接着便说道:“并州无粮,无援可待。”

萧冉知道并州军出发前,为了军饷粮草一事差点耽误了行程。此事不但军中那些将士知道,就连城中百姓中也传的沸沸扬扬的。戴校尉是并州军前军校尉,自然知道此事。

既然人家知道的事情,再瞒着就没必要了。萧冉点点头,说道:“我这个府库钱粮使,手里确实无钱无粮。”

“既然如此,请爵爷放行。”戴校尉突然单膝跪地说道。

萧冉不为所动,摇着头说道:“戴校尉啊,你等还要祸祸多少百姓才肯住手啊!”

“我等回了并州城,那些百姓自然就不会遭殃了。”

萧冉看着他,正色说道:“既然我已经堵住了你等,就不会放你等西去。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就说。”

“那些话只能见了梁州牧才能说。”

“你还不知道吧?梁州牧已经接到圣旨,令其闭门思过,现在的州牧一职是郑郡守所代。”

戴校尉听了后愣了好一会,好像他心里所有的希望瞬间都被萧冉的话击碎了。

他原本单膝跪地,这会则顺势坐在了地上。

“不应该啊……”他喃喃自语着,脸上也是一副失神的样子。

“戴校尉,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吧。不过,你放心,我等也陪着你们。”

萧冉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只要再熬两日,这戴校尉就会竹筒倒豆子一般,找着自己说话的。

这两日,自家这边可以捕猎为生,这些溃兵流民能维持生命的就只有希望了。萧冉既不能让他们继续西行,在路上继续祸祸百姓,也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可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咬着牙这样做,把他们连同自己都逼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对戴校尉他们来说,进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他们可能就会拼死一博。而对萧冉来说,杀不杀那些冒死冲关的人,就是最难的选择。

萧冉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觉得此事只有一味解药,那就是粮食。只有粮食才是打破僵局,保住那些人和自家这些人的性命。

不过,眼下怕戴校尉鼓动溃兵流民冲关,萧冉觉得还是未雨绸缪,先给他敲一下警钟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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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只喝汤不吃肉

“戴校尉,看你也是饿了,在那边还有一点吃食,是我专门为你留出来的,你可随我过去,先垫垫饥可好?”萧冉突然拍了戴校尉一下说道。

听到萧冉说有吃食,戴校尉先是眼睛一亮,可看到萧冉指着的方向,他又有些犹豫了。萧冉指的地方是在那些府军的后面,到了那里,这些溃兵流民就看不见那里的事了。

萧冉知道他的意思,就笑着说道:“你且放心吧,你我大小都是王朝官员,还不至于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戴校尉一听便也释然了,就朝萧冉指的那处走去。

走过那些府军遮挡住的那处山口后,就来到了独臂汉子奉命把守的地方。戴校尉突然看见那些一眼看过去如密林般排列的步卒,心里顿时一惊。

与他想的一样,这位爵爷带来的兵马不仅仅是那些穿精甲的府军,和穿轻甲的骑军。只在此处手执斩马大刀的步卒,少说也有五百人。

不对,斩马大刀,怎么这些步卒用的是这笨重又不常用的斩马大刀?

戴校尉瞅着那如林刀阵,一时有些糊涂了。

“戴校尉,怎么不走了?”萧冉拍了他一下。

“哦,走,走,这就走。”戴校尉朝那处放着几只汤碗的地方走去,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些步卒。

萧冉为这位校尉准备的饭食也是麋鹿肉汤。不过,在这碗汤里,却有婴儿拳头大的一块肉。

“戴校尉,请用饭。”萧冉指着那碗肉汤说道。

说完后,萧冉自己也端起了一碗肉汤,然后便是一饮而尽。萧冉知道自己不先吃,这戴校尉必然不肯先吃,所以,就先把那碗汤喝了。

戴校尉也端起碗,先把汤一口喝干后,又用手拿起那块麋鹿肉,放进嘴里嚼着。嚼了几下后,戴校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突然停住了,怔怔的看着萧冉没有说话。

萧冉看到他不吃了,就问道:“怎么,那肉煮的不熟?”

戴校尉摇摇头,嘴里含着那块肉含含糊糊的问道:“你碗中无肉?”

萧冉一笑,说道:“我早已下令,校尉以上官职者,只喝汤不吃肉,我也不能例外。”

戴校尉一听,就要把嘴里的肉吐出来,萧冉不等他吐出来,就说道:“咽下去,你不在此列。”

戴校尉无法,将那块还没有嚼烂的鹿肉费劲咽下去后,抻了抻脖子说道:“萧爵爷如此对待手下,定然不会像并州军中那样,将帅与士卒间隔心隔肺,等事情来临时,各跑各的,谁也不管谁。”

萧冉没有多说,只是指着地上的另几只碗说道:“这些都是那些带兵将军校尉的,过会他们就会来吃。”

说话的时候,独臂汉子和张十七郎等几个头目过来了。他们对着萧冉行过礼后,又对着戴校尉点点头,便端起地上的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们便与萧冉行礼作别。

戴校尉站在一旁看的明白,那些校尉吃饭时极为自然,并不像是先前商量好的做戏给自己看。

想着自己带着的那些溃兵碗中尚有铜钱大的一块肉,而这位爵爷和他手下的军官竟然只喝汤不吃肉,戴校尉眼睛便有些湿了。

在并州军中,别说此时逃难了,就是平常日子,有了肉食也是那些将军校尉先吃。自家也是这样,没少做多吃多拿多占的事情。

这萧爵爷带的队伍竟然是这样,难道那些人不是并州士卒吗?

于是,戴校尉便问萧冉,他手下这些人是不是府衙的府兵。

萧冉指着那些步卒说道:“这些都是自愿跟着我,愿意做萧家人的人。还有你看到的那些精甲,是我的府军。而前两日给你等备饭的轻甲骑军,是我府上的骑马家丁。”

戴校尉一听,心里先是一惊,随后便明白了,这位爵爷带来的都是自家人。可即便是自家人,这先让下人吃饱饭的规矩,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萧爵爷,此为公干,为何不带并州士卒来此?”戴校尉又问道。

萧冉看了看他,说道:“并州府衙一时调不齐这许多士卒。况且,你等东去后,并州留守军队并不多,还要为镇西关的边军做后备军。所以,我只能带着自家人来了。”

戴校尉听了后,肃然抱拳说道:“萧爵爷辛苦了!”

萧冉笑了笑,说道:“辛苦自然是辛苦些,可想到你等还在挨饿受冻,我等这点辛苦又算什么?”

戴校尉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双腿一曲,便跪了下来。

“萧爵爷,若是这并州的官都如你这般,今日我等何至于如此啊!”说完,戴校尉便嚎啕大哭起来。

萧冉摇摇头,心说你这么壮实一条汉子,说哭就哭是什么毛病。

可萧冉还是蹲了下来,拍着戴校尉的肩膀说道:“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受不了的罪,你心里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戴校尉却突然停住不哭了,看着萧冉说道:“万将军通敌一事,想必爵爷已经知道了。”

萧冉点点头。

“可萧爵爷定然不知道,万将军带我等东去,原想着是助南诏王攻打永安城,我等不愿意,故而才哗变的。”

这事萧冉倒是想过,可从戴校尉嘴里说出来,定然是真的了。可还有一个疑问就是,并州军前军是被南诏王的四百骑军冲散的,不知此事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万将军想要助攻,怎么还会让南诏王的骑军把并州军前军冲散?

“前军的带兵将军是杨将军,我为他手下校尉。万将军通敌一事事先我等并不知道,在壶关遭遇叛军后,杨将军请示万将军,请求上山扎营,以避叛军骑军其锋。可万将军说不用,却让我等在山下扎营。”

听到这里,萧冉眉头一皱,心说步卒遭遇骑军,上山扎营固守是首选,这是军事常识,怎么那个万将军却不准?

不但不准,还让他们在山下扎营,这不是故意把那些步卒往骑军刀刃上送吗?

想到这里,萧冉厉声问道:“杨将军是如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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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白马

戴校尉突然看到萧冉怒气冲冲的样子,便急急说道:“杨将军先是抗命不从,可随后便被万将军用令牌招到中军去了。”

“如此说来,你等与叛军骑军相隔不远的时候,军中并无主将?”萧冉皱紧了眉头。

戴校尉低头回道:“是。”

这就清楚了,军中没有主将,叛军骑军几个来回冲杀,便将他们冲散了。

看来,万将军可能是看到杨将军不肯随他叛敌,就干脆让叛军把前军干掉了。

“杨将军怎样了?”萧冉觉得这杨将军定然下场不妙。

“事后,听中军的弟兄说,杨将军知道前军溃散后,自知难逃一死,就撞壁而死。”

“看来,他定然是没有答应万将军,去投靠南诏王。”

戴校尉摇摇头,说道:“他定然不肯,杨将军是并州河西郡人氏,家人都在并州城,若是……”

萧冉知道并州百姓的性格,都是爱憎比较分明的。若是知道杨将军投敌,怕是他的家人就会被乱棍打死。

“你等的家人是不是也都在并州城。”萧冉问道。

戴校尉点了点头,说道:“即使不在并州城内,也都在县治。”

萧冉知道万将军的家人早已不知踪迹。前几日张十七郎回并州城时,已经打听过了,万将军的家人前些日子便已经失踪了。也就是那时,萧冉断定壶关县令的血书上说的是真的。

“还有谁随着万将军投敌了?”萧冉想着并州军中将军校尉甚多,不知道像杨将军这样有骨气的有几个。

戴校尉摇了摇头,脸色苍白的说道:“详情不知,只知道没有随他去的,都被杀了。”

“万将军带走了多少人马?”这是萧冉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这事萧冉一直都在纳闷,自从知道万将军通敌,又知道溃兵有近万人后,萧冉就琢磨着万将军投敌图个什么?

没有带过去军队,也就没了混事的资本,就是做了南诏王的手下,又能怎样?说不定还不如做并州军的统兵将军呢。

戴校尉望望东边,似乎也搞不明白自己身后怎么就跟上了这近一万人。

只看他的样子,萧冉就知道万将军没带多少人过去。看来,这些士卒还是恋家情节很重的。

“戴校尉,你见了梁州牧就是想告诉他这些事吗?”萧冉突然问道。

戴校尉一愣,心里就想着告不告诉这位萧爵爷,自家见梁州牧,是为了告诉这位并州最大的官,那些叛军骑军在冲杀这些并州士卒时,喊得那些气人的话。虽是气人的话,可内中定有隐情。

正犹豫着,戴校尉看到周继牵了追风过来,想是让萧冉骑了去别处。戴校尉盯着那匹马,越看心里越害怕,好像是又看到那些骑着这样高头大马的叛军骑军挥舞腰刀,将自己的手下砍得血肉横飞的样子。

而那些叛军中最为骁勇的那位将军,骑得也是和这匹马几乎一样的白马。

想着自己身边那位与自己如亲兄弟一样的校尉惨死的样子,戴校尉失声喊道:“马,白马……”

一直盯着戴校尉看的萧冉,早已看到他的神情变化。此时听到他的惊恐叫声,萧冉便觉得这戴校尉心里定然落下了病根。而这病根必然和马儿有关。

娘的,怎么什么事都能和那些宛地良马扯上关系。

不过,想到这戴校尉看到府军骑着的那些马时也没出这个样子,只是见了周继牵着追风过来就这样,萧冉又觉得与自己卖出去的那些马又没什么关系了。

看到戴校尉好像失了神的样子,知道再问他也是无益,萧冉就让周继把戴校尉带回他们那边去,自己骑了马独自向缁重队走去。

郡主已经被编入缁重队,专事捕猎之事。现在她手下已经有了几十人,都是原先保护辎重队的那些士卒。

不过,她手下最为厉害的人却是扎木合。

昨夜做出此决定的时候,萧冉就把扎木合单独叫到一边,专门做了交待。捕猎时,扎木合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郡主。

其实就是萧冉不说,扎木合也明白这事。况且,现在郡主已经能自己上下狮子照了,失去脚蹬功能的扎木合,便以保护郡主为专职。

萧冉到了缁重队那里时,却没看见郡主在这里。喊过一个人来一问,才知道郡主带了人又进山了。萧冉想着肯定是郡主知道那些麋鹿已经消耗殆尽,就又进山找那些野物的麻烦去了。

看看远处的群山,再看看已经闲着无事的缁重队,萧冉就问那位武备司武库的库头在哪里。

那人左右看看,指着远处河边说道:“定是捕鱼去了。”

萧冉凝目看去,果然看到河边有几个人影闪动。萧冉便打马朝那边走去,片刻之后,就看到库目邵三郎大冷天的挽着裤腿,带着三四个人站在河里,正在围堵那些鱼儿。

萧冉不想坏了他们的好事,就停在远处等着。这时候,萧冉看到邵三郎与一个人手里扯着的是一张渔网,而另几个人正把鱼儿往他们张开的渔网那处赶……

自小随着爷爷抓过鱼下过海的萧冉,见了他们的样子,顿时有了兴趣。于是,萧冉跳下马来,蹑手蹑脚的向邵三郎那边走去。

萧冉走的同时,还将甲胄慢慢解了下来。等走到河边,那些人正在大呼小叫的把鱼儿往张开的渔网那边赶。

可能是看到不深的水中鱼儿不少,所以,他们就格外的兴奋。

萧冉悄悄下到水里,顿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小腿处传来。于是,他就赶紧在水中跑了起来。这一跑搅起的哗哗水声,顿时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他们一边扭头看去,一边还有人喊着“那处有大条……”

等他们看清楚是萧冉后,顿时都愣了。

萧冉眼尖,看到一些鱼儿正从邵三郎手中松开的渔网上方游过去,就急忙喊道:“跑了、跑了,赶紧张起网来。”

喊着,萧冉不顾乱石硌脚,几步就跑到网边,把渔网向那些鱼儿兜去……

渔网落水后,萧冉也没站稳,只听哗的一声,他与旁边的邵三郎一起摔倒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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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自力更生

郡主从山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河边站着几个人。初时,她以为是那些士卒在此取水。可走近后,却看到了几个衣衫皆湿的人。

而那些人看到郡主后,竟然都朝着一个人的身后躲去。再仔细一看,那人竟是萧冉。

萧冉只穿着一件粗布衣服,裤腿还挽着,身上正在滴滴答答的滴水。

“萧公子,这是怎么了?”郡主失声喊道。

萧冉指着渔网中的鱼儿说道:“捕之,失脚,湿之。”

郡主看着萧冉等人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让扎木合赶紧拾些柴草,烧着后给萧冉等人取暖。

好在这河边夏季发水时,从山里冲出来不少木柴,此时都散落在河滩上,扎木合等人一会儿便拢起了一处火堆。

萧冉招呼邵三郎等人一起烤火,他们却笑着不肯。直到扎木合又烧起一堆火后,他们才在那堆火旁蹲了下来。

这处火堆旁,便只坐了萧冉和郡主两人。

扎木合甚是利索,没一会就将猎得的一只野兔收拾好了,穿在一根木柴上,架在火堆上烤着。做完这些后,扎木合便去捡拾萧冉脱下的甲胄去了。

萧冉缩着身子,一手翻烤着那只野兔,一边等着身上的衣服干了。

“公子有闲心来此捕鱼,定然是已经把那些人安置妥当了。”郡主一边添柴一边说道。

“妥当说不上,至少不会再向西行了。”萧冉闻着烤野兔的香味,咽下了一口唾沫。

“你饿了吧?”郡主有些心疼的说道。

“能不饿吗?两顿饭两碗清水热汤,不过只是有些肉味而已。”萧冉有些不忿的说道。

郡主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能怨谁?只那些肉都让给了士卒,自家饿的前心贴后心的。”

萧冉从兔腿上撕下一块肉,尝了尝生熟,然后说道:“不如此待他们,我心中不安。”

郡主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从里面倒出一些青盐说道:“洒在上面,要好吃许多。”

萧冉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那清水热汤中放盐甚多,我现在还齁的慌。”

郡主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柴,打了萧冉一下,说道:“都是你的主意,说什么青盐放的多些,那些人喝了汤后就会多喝水,便不觉得饿了。”

萧冉嘴里嚼着肉丝,也不躲闪,只是嘿嘿笑着。可能是这兔腿不放盐确实无味,萧冉又把郡主手里的青盐接过来,洒在了野兔上。

“公子啊,那里有那些人,你就不着急吗?”郡主瞅着萧冉没心没肺的吃相说道。

“着急有用吗?还不如你多猎些野物来,让我等吃顿饱饭有用。”萧冉头也不抬的说道。

说到捕猎,郡主顿时来了兴致。她兴高采烈的对萧冉说着自己带人今日猎得了多少野兔,多少锦鸡------

萧冉虽不吭声,却在心里默默算着郡主这些猎物可以支撑那些溃兵流民多久。

“公子,要是在草原上就好了,这三万人不过是千百只羊儿的事罢了。”郡主最后幽幽的说道。

萧冉抬起头来,看着郡主俏丽的面容,轻声说道:“郡主是不是想家了?”

郡主一只手托着下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呆呆的瞅着火堆。

只看她的样子,萧冉就知道她想草原了。于是,萧冉说道:“等此间事情了结了,我就带你回草原。”

郡主先是一喜,接着便又做回了原样。

说什么回草原,那草原上的人都恨死你了。

“郡主啊,我不是为了哄你高兴才这样说的。你想想,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萧冉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郡主想了想也是,这个萧公子虽说时常说些大话,可也都落在实处了。

“你不怕我家狼主吗?”郡主笑着问道。

“怕。”

“那你怎么还敢回去?”

萧冉指着扎木合拿回来,摆在一旁的甲胄和陌刀说道:“我已是王朝男爵,就是心里再害怕,这亲事也总要亲自去提吧?”

“亲事?”郡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啊,王朝男儿要想娶妻,必然要先去提亲啊。”萧冉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听到娶妻二字,郡主顿时脸红了。她喜怒参半的看着萧冉,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喊了一声“滚”后,跳起来跑了。

萧冉看看日以西斜,就转头看向邵三郎他们。这时候,一阵烤鱼的香味传了过来。

“你等吃的是烤鱼吗?拿过来,咱们一起吃。”萧冉对着他们喊道。

那些人早已眼馋萧冉手里的烤兔,听到萧冉叫他们,便一起围了过来。

吃着香喷喷的烤鱼,萧冉问了邵三郎,这渔网是哪里来的。邵三郎告诉萧冉,是他这几日无事,看到河中鱼儿甚多,便用麻线丝线做了这渔网,今日是第一次用它。

萧冉让人把渔网拿过来,看到这渔网甚是简单,并不像自家那一世用的那渔网一样,就对邵三郎说道:“我给你派一件差事,多找些麻线丝线,去那些溃兵流民中间,教会他们结网。”

“萧爵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们该自力更生了。”说完,萧冉站了起来。

邵三郎等人也赶紧起身,帮萧冉将甲胄穿戴整齐,然后便说道:“我等这就回去寻些麻线,明日一早就教会他们捕鱼。”

萧冉点头说道:“好,这河水蜿蜒曲折,顺着官道流向远处。适才我看到里面鱼儿甚多,就是不用渔网,只是人捞也能捕些鱼儿。让你等这样做,无非是告诉他们,不要等不要靠,诸事要靠自己解决。”

邵三郎一听有事可做,心中已是高兴的很。现在知道萧冉是让他带人去启发那些溃兵流民想办法吃饱肚子,更是兴奋异常。

于是,他抱拳说道:“萧爵爷,我等定然让那些人懂得,这饭食从来就是自己挣得的,而不是要来的。”

“对,这要来的饭吃着没尊严,只有自己挣来的,才吃的香甜。”

萧冉心里想着若是给那些人灌输这种想法,说不定自家这边的粮食压力就会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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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竭泽而渔

大凡饿了许久的人,心里都不会想太多的事情。除了能支撑着他们走下去的那个信念,他们整日里想的就是如何吃点什么。其它的不能想,也无力再想。

等邵三郎带人来到那些溃兵流民中间,告诉他们这河中有鱼,可以结网捕之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不亚于看到了放在嘴边的吃食。

狩猎捕鱼,本就是王朝先民遗留下来的传统,这些人怎么会忘记呢?在西行路上的时候,他们也下河抓过鱼,进山狩猎过。可这些都不如去抢那些百姓得到的东西多,也简单的多。

所以,随着渐行渐远,他们脑子里就只剩下去哪里抢些什么的想法,而把先祖留下来的最原始的生存手段忘了。

现在听邵三郎等人这么一说,他们不但瞬间便想起来了,还无力的拍着自己的脑壳说,想是饿迷糊了,怎么就想不起去这周围的山里河中寻点吃食呢?他们瞅瞅那条结冰的小河,再看看自己早已冻得青紫的小腿,随之,脸上就现出惧色。

可也有人早就想到了去河中捕鱼,去山中狩猎一事,只是他们已经没什么气力去做这些事了。

邵三郎看看这些想跟着自己去捕鱼,却走几步就像是要摔倒的人,咬咬牙,带着自己那些人又去了河边。好在这河中鱼儿甚多,且都集中在水深一些的地段,邵三郎第一网就捕到了百十条鱼。

看着上下牙打架的那几个人,再想想那些溃兵的凄惨模样,邵三郎虽是也咬不住牙了,却又狠狠心的说道:“只、只这点,不顶事,去、去那处再、再捞一网……”

等邵三郎等人嘴唇发紫,面色发青的背着那些鱼回到溃兵队伍中时,那些溃兵再也忍不住了,脸上都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此时天色甚早,天寒地冻,河中还覆盖着一层薄冰,想要捕鱼,就要先砸开很大的一处河面,然后下到没到腰际的水中才行。这些连那些饿的快要死了的溃兵都惧怕的事,而萧爵爷的手下却为他们做了,怎么能不感人?

溃兵赶紧将夜里取暖的火堆又燃了起来,邵三郎等人一边烤火,一边烤鱼。等烤鱼的香味冒出来后,这几处火堆旁几乎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邵三郎瞅着这些把自己围的喘不过气来的人,这时候才想起来为何萧冉说,捕了鱼儿后,只可烧汤不可再烤着吃。

这鱼汤每人可分几口,这烤鱼一人一口……

好在奉了萧冉命令来送铁锅的士卒已经到了。邵三郎狠狠心,把手里的烤鱼和那些还没烤的,都放进了锅中。

“再忍耐片刻,每人都可喝几口鱼汤暖和暖和。”邵三郎对围在周围的那些人喊道。

这是那些溃兵流民被堵在这里的第二天。在邵三郎鱼汤的诱惑下,那些人再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只一个下午,离溃兵流民最近的这段河中,鱼儿几乎被捕捞殆尽。

大自然的馈赠总是丰盈的,这些溃兵流民第一次每人都吃到了吃食。官道旁的篝火彻夜不息,鱼汤的味道也随风飘散着。

萧冉站在山口处,闻着浓重的鱼腥味道,看着像有一条火龙在此盘踞着的官道,心里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等邵三郎来告诉他,此时是枯水期,河水本就不流动,这一段离得近些的河中已经无鱼可捕的时候,萧冉便对他说,从溃兵流民里挑选些体力好一些的人,组成捕捞队,顺河而上,继续捕鱼。

邵三郎问,可带多少人?

萧冉说,千人。

萧冉已经看过他们捕鱼的方式,他们根本就不想先结网再捕鱼,而是依仗人多,把一段河水两边堵了,然后将这段河水尽数泼尽,那些大小鱼儿就在河底挣扎着任由他们捕捉了。

对这种竭泽而渔的捕捞方式,此时萧冉很是欣赏。这是在河中,只要来年风调雨顺,河水就不会干枯。上游的河水流下来,此处依然会鱼儿满河,且生生不息。

只有上千人,才能围堵更长的一段河水,才能得到更多的鱼儿。

今日的鱼汤不咸,因为萧冉没有让邵三郎往那些锅里放一粒盐。即使如此,那些饿得两眼发花的人,喝汤的时候也是如饮甘露。

不过,萧冉知道,等他们略微缓过来一些后,就会想起盐这种东西来。此时,则能省下一点是一点,谁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萧冉知道,在这处呆多久自己说了不算,只有那个在并州城中吃得饱饱的老何说了才算。所以,今日情形缓和一些后,萧冉又把张十七郎派了出去。

“见了何大爷就对他说,我在这里喊他一声大爷了,别的都不用说。”

张十七郎听了萧冉的话后,一脸懵逼的走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萧爵爷,还会说这样的话。想是急大了,才说出这样的话吧。

想着,张十七郎又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那匹黄骠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如风一样朝着并州城的方向去了。

并州城外,老何看着来送行的老秀才说道:“先生留步,我见了萧爵爷,定然将先生的话带到。”

老秀才拱手说道:“何管家,一路保重。”

老何正待上马,又听见枣儿喊道:“何大叔,见了公子哥哥,把这个交给他。”

老何接过那只小小的包裹,不用打开看,也知道是枣儿晒好的那些枣干。

老何将包裹放进马鞍上挂着的袋子里,对枣儿说道:“枣儿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顾大嫂又将一只包裹交给了老何,对他说,这是给郡主的,还让老何带话,让郡主多保重身体,不要惦念他们。

老何一一回复后,便翻身上马,抱拳对老秀才等人说道:“我等离开此城后,你等要居家简出,万事小心。一切都等萧爵爷回来再说。”

老秀才等人连声说着让他放心的话,然后便看着他打马东去。在老何前面,一只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已经出了并州城,走出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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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筹粮

一路赶往并州城的张十七郎,傍晚时分在大树驿外面看到了一支浩大的运粮队。一打听,带队的果然是老何。他见了老何后,就把萧冉让他带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

老何听了后,顿时便是一脸懵圈的样子。这萧爵爷看来是真的急眼了,连这等让自家寻死的话都说出来了。

于是,老何对张十七郎说道:“你且速回,禀报萧爵爷,粮队七日、不,五日内准到。”

张十七郎也不多话,对老何行过礼后,就急忙打马走了。

剩下老何站在原处,瞅着这支庞大的运粮队伍开始犯愁。大树驿离下口尚有几百里路,先前说的七日,已是不易赶到。自己想着萧爵爷都说出何大爷这种话了,便逞强改为五日。

想了一会,老何觉得五日似也多了,萧爵爷听了后,说不定就会喊出何爷爷这种话来。只是,带话的张十七郎已经走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老何看看夜色下的运粮大队,又瞅瞅远处那些谭氏掌门送的厚礼,便唤过来一名随从,低声交待了几句。

其实,老何一直都在纳闷,那个谭氏掌门怎么就那么听话,不但以救助并州士卒的名义捐出了大批粮食药材,还在城中低价甩货,普惠百姓。

那个郑州牧得知谭氏掌门的善举后,欣然下令,原先谭家货物不得出城的禁令解除,从此以后,货物可以出城运往外地销售。

低价且已无禁令限制,顿时让杜、郭两家急眼了。谭家所屯货物巨多,若是那些商贩此时低价囤积谭家的货物,来年自家这些货只能过期变质,或者是以更低的价钱甩货了。

杜、郭两位掌门赶忙找到谭家,想让谭氏掌门收手,不要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那曾想谭氏掌门对他们当初见死不救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见了他们自然没有一个好脸色。

不但如此,谭氏掌门还变着脸说,并州子弟远在千里之外忍饥挨饿,你我作为城中大户,岂能坐视不理。

这话虽说的在情在理,可那两位听到是从谭氏掌门嘴里说出来的,便在心里都狠狠地骂了一句“假善人”。

假善人也罢真善人也罢,看着自家囤积如山,一天天贬值的那些货物,这两个人都傻眼了。

没办法,知道并州府库正在用抵押的方式购买粮食等物后,这两位咬了半天牙的家伙也去了衙门,将自家一部分粮食卖给了并州府库,拿到了若是并州府衙不能按期付款,则将钱粮库那处地方抵给杜家,武备司武库那处则抵给郭家的两张凭证。

这两个家伙根本就不相信,若是来年并州府衙不能按时支付买粮的钱,会真的把这两处地方给了他们。

郭氏掌门年纪较长,他抖着那张凭证说道:“武备司的武库,这是常人镇的住的地方吗?”

两人站在府衙外,看了看府衙的高墙大院,叹了口气后,无精打采的走了。

有些许的希望,总比把那些货物放烂在自家仓房里要好些吧。此时卖出去一些,将来的损失也会小一些。

这两人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骂着那个假惺惺的谭氏掌门。

老何虽然在并州城耽误了些时日,可毕竟筹到了大批粮食。等这三家大户的粮食出的差不多后,老何又根据萧冉让张十七郎上次来时,告诉自己的那个法子,在城中广贴告示。

告示上面的内容无非是并州军中的士卒,都是并州百姓的子弟。这自家子弟遭难,自然家人就要救助。城中富户都已捐钱捐粮,百姓怎可坐视不理?难道你等忍心让自家孩子在外面忍饥挨饿吗?

告示上说的简单直白,让那些百姓看了,顿时生出羞愧之心。而那些家中有在军中服役的,更是喊着叫着的把粮食往府库中送。

府库中的官员倒也不多收,每家送来的粮食只留一半,另一半说什么也不要了。不但不要了,还发给一块上面刻有“急公好义”字样的牌匾。城中读书人看了,便一眼认出这是郑州牧的字体。

就这样,老何又筹到了一批粮食。有了粮食,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郑州牧开始派发徭役,征召百姓往萧冉那里运送粮草。诸事办妥后,离萧冉离开并州城已是十多日以后了。

现在,老何知道萧冉那边快要顶不住了,心里顿时便是火烧火燎的。可这是运粮队,都是些牛车马车,哪里能快的了?

若是再用自己那个连夜赶路的办法,不说那些百姓,就是这些牛马也盯不住。想来想去,老何就想到了谭氏掌门送给萧冉的那一百多匹马上。

这些马看上去好熟悉啊!与萧爵爷带着众人从西胡回来时,骑的那些宛地良马一模一样。如此神骏,这个谭氏掌门是怎么弄到的?怎么又会如此大方,送给了自家萧爵爷?

若是为了拍马屁,这下的本钱也太大了些吧!老何一边嘲笑着,一边看到自己手下那名小随从跑过来了。

“何管家,遵照你的吩咐,那些精粮都已放在了马背上,就等你下令了。”

老何看了看这名办事机灵的小随从,点点头说道:“我今夜就带着那些马儿去往萧爵爷处,此处就由你暂且照应着。你可能行?”

“何管家放心,我就是不吃不睡,也要看好这些粮食,五日内一准把它们送到你手中。”

“好,若是此事你做好了,我就禀报萧爵爷,让你做一名骑马家丁。”

那小随从一听,赶紧跪在地上朝着老何就磕了几个响头。

“何管家,你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啊!不仅从死人堆里救了我,还让我做了这萧家人,今生今世我就是你的儿子……”

老何看着这个自己那日一早,从往城外拉死人的牛车上救下的这个少年,说了一句“莫说那些好听的话,进了爵爷府,想着做个好人就是”。

那少年听了,又磕了几个响头后,诅咒发誓说,“我若是做了半点对不起萧家的事,任凭众人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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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胡话

这日一大早,萧冉就站在一处高处,瞅着官道看着。自从此处出现那些兵马,再加上是冬日,这条官道就几乎没有来往的人了。就是偶尔有几个行人,知道前面是那些溃兵流民后,也赶紧捂着褡裢掉头而去。

一条空荡荡的官道会有什么看头?可不管是谁见了萧冉这个样子,都知道他是在等什么。

张十七郎前日夜里就回来了,他禀报萧冉,老何弄到粮食了。不但弄到了,且数量还不少。只是,老何说要五日内才到。

萧冉知道路途遥远,且粮车走不快,可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眼看每日捕到的鱼儿越来越少,就连郡主带人进山狩猎,带回来的也不过是几只不够塞牙缝的锦鸡。

这处地方,凡事能吃的东西已经被这些人吃的差不多了。想必多年后,这里的生态才能恢复正常。

萧冉看着官道远处,又看看远处的大山河流想着。

郡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的粗麻布包着一只鸡腿。萧冉一早就起来了,此时肚子正饿着,接过鸡腿后,就吃了起来。

“刚才碰到邵三郎,他说,若是想捕到鱼儿,就要去那里。”

萧冉瞅瞅郡主指着的地方,只能依稀看到一处远山的模样。

“只走到那里,就要大半日的工夫。”接着,萧冉又说道:“邵三郎前日下河捕鱼,被划伤了腿,若是再下到冰水里,那条腿就保不住了。”

“我已告诉他,没有你的军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

萧冉一听,就笑着对郡主说道:“行啊!可以帮我当家做主了。”

郡主作势又要打他,看到萧冉一点也没有躲闪的意思,也就作罢了。

“公子,你那最后的储备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

萧冉咽下最后一口鸡腿,说道:“没有,没有最后的储备。”

郡主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萧冉藏在扎木合那里的十几只盔饼,扎木合每日都要细心的看过后,然后把装着盔饼的干粮袋缠在腰间,任谁问也不做答。

郡主知道这是萧冉给她留的吃食。只是,这吃食不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萧冉是不会动用的。

自己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有几名士卒瘫坐在地上,想是又冻又饿,今早就站立不稳,只好抱着斩马刀坐在了地上。

这自家士卒都已是这个样子了,那些溃兵流民可想而知。所以,郡主便想着是不是拿些盔饼给那些站不稳的士卒。

萧冉知道自己这边还好,在那些溃兵流民里,每天都有扛不住冻饿死掉的。可萧冉也只能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三万人,天知道他们每天能吃掉多少东西。只要是步行能走到的地方,几乎已经寸草不留了,可那些人还是饿肚子,还是不断的死去。

萧冉想着,不说那些并州军士卒,只说那些盲从的百姓,若是他们知道此时是这个样子,还会不会去并州城,去讨要个说法?

此事的罪魂祸首不是并州军,也不是投敌的万将军,而是那个想做皇帝的南诏王。你们要的说法,应该是他来给。

“郡主,草原上的百姓不知王朝那些礼节,只听自己领主的,想来也挺可怜的。”

郡主没有想过此事,只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些领主要人便给人,要羊便给羊,说去打仗就上马去打仗,那些牧人都已经习惯了。现在萧冉说他们可怜,郡主想了想,觉得那些饿死的溃兵流民好像更可怜。

萧冉看到郡主顽冥不化,就又说道:“郡主,你想过没有,若是草原上没有领主,那些牧人都有自家的草场牛羊,缺什么就拿羊儿马儿来换,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领主,自家草场……”郡主也想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她却知道,若是牧人缺的东西无处换,他们就会起兵掳掠。

“总是打来打去的,不过是多死一些人罢了,什么事也解决不了。”

听到萧冉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郡主猛地想起顾大嫂嘱咐的那些话,“萧公子若是说些你听不明白的话,十有是又发烧了。你只要让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看这样子,萧公子定是又发烧了。于是,郡主便让萧冉下山,回营地歇息。

萧冉不想下山,就摆手说道:“山下都是找我要吃食的人,呆在此处还清闲些。”

“公子,你不发烧吗?”

“发烧?”萧冉顺手摸了一下额头。

这一摸,萧冉觉得自己真的发烧了。

可发烧就能躺下吗?带病坚持工作才是王道。

“不要紧,想是昨夜在风中站的久了,受了些风寒。”萧冉轻描淡写的说道。

郡主一听萧冉真的是发烧了,就想着刚才他说的定又是胡话。可在回东土的路上,他也说过一些胡话的,最后竟也成了真事。

郡主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着萧冉。

萧冉看到郡主这么看他,躲了一下说道:“我脸上是有花吗?你这般盯着看。”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不是胡话吗?”郡主小心地问道。

“我何时说过胡话?”萧冉不满的嚷嚷着。

“你受伤发烧,却又冷的不行时,说出的话就是胡话。”

萧冉知道郡主说的是那次被狼兵的骨箭所伤,最后靠着郡主出的主意,靠着两张新鲜羊皮,和追风与狮子照的体温保暖,自己才活下来的事情。

“那日我说什么了?”萧冉也好奇自己那个时候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说,你要回家,去他么的望远镜,还有------我不记得了。”郡主像是在努力回想着。

胡话?那他么的是胡话吗?那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虽是这么想的,萧冉却笑着说道:“是胡话,真正的胡话。”

听萧冉这么一说,郡主笑了一下,随后说道:“府军中有医者,我把他叫来。”

萧冉想起那名军医给人治伤的样子,顿时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吃了鸡腿,肚中已是不饿,这点小病,自然就能抗住。”

“你莫要逞强,此处不比城中,还是小心些好。”说完,郡主拉着萧冉就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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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大爷终于来了

萧冉拗不过郡主,便只好答应随着她下山。临走时,萧冉又向官道远处看了一眼……

郡主正拉着萧冉的手一齐走着,猛然觉得萧冉停住了,就回头看去,却看到萧冉盯着远处,如同看痴了一般。

郡主有些奇怪,就也向那边看去,就看到远处天际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郡主自小在辽阔草原长大,这种极目楚天舒的机会常有,所以,郡主立即想到那里是有一骑向这边来了。

“公子,走吧,说不定是你派出的斥候回来了。”郡主转身欲走。

“今日我没有向那边派出过斥候。”说话的时候,萧冉的眼睛还盯着那处黑点。

“不管来的是谁,我们去山下等着,不是更好吗?”郡主刚说完,就见萧冉立马转身向山下走去。

郡主被他扯了一下,只好紧走两步才跟上他。萧冉知道那不是斥候,也不是行旅商人。那匹马跑的很快,除了是来此送信的驿卒,就是那个逼得自己叫他大爷的老何,或者是老何派来的人。

而下意识里,萧冉觉得是第二个,就是那个老何。

下到山坡下后,萧冉就连声喊着“周继、周继”。喊了几声后,就看到周继从那处用木柴临时搭就的窝棚里跑了出来。

不等周继行礼,萧冉就对他喊道:“备马。”

周继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撞撞跌跌的向栓马的那处跑去。

“掌旗官,掌旗官。”萧冉又喊着。

喊周继的时候,几乎整个营地的人都听到了。所以,那些府军都已经竖起耳朵等着了。听到萧冉喊杨氏兄弟,这两人就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你等带上我的大旗,随我去迎接我等的大爷。”

两人听了虽是一愣,可也赶紧去牵马了。

郡主看到萧冉这样子,心里不放心,就让扎木合也把马牵了过来。

萧冉上马后,看到扎木合还在抓着狮子照的缰绳,就说了句“兄弟,跟紧了”。

扎木合笑着说道:“放心,不定谁跑得快。”

萧冉呵呵两声,心说自小在草原上追逐野马长大的家伙真心惹不起。想毕,萧冉催动追风,箭一般的朝西而去。

在他身后,杨文撑着大旗,杨武护旗,紧随其后。周继和郡主也跟在大旗后面。而他们后面,就是那个跑的如风一样快的扎木合。

那个萧冉和郡主看到的黑色影子确实是老何。两天,整整两天,老何如胡人一样,马上吃马上睡,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这里。

想着那些托着精粮的马匹还在自己身后,离这里还有大半天的路程,老何又有些担心了。

等萧爵爷见到自己,而没有见到粮食,会不会真的管自己叫声“大爷”?

若是这样,自己还不得羞愧至死啊!自家只想着早些见到他了,却忘了此时粮食是最重要的。

正想着呢,就看前面官道上扬起一道烟尘。再一细看,有几匹马向这边来了。两边相对而行,很快双方便相互看清楚了。

老何远远看到那面赤色的“萧”字大旗后,打马又跑了几步,便勒住马缰绳,跳下马来跪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

老何在爵爷府中身份特殊,此时不跪下已经觉得自己过不去了。

很快,萧冉等人就过来了。

萧冉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何,一脸平静的问道:“粮食呢?”

“禀报萧爵爷,在离此不到百里之地。”

萧冉一听,就打马继续向西跑去……

等周继等人也骑马过去后,老何眯着眼睛,看着烟尘滚滚的官道,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起来向自己那匹马走去。

想来无事了,刚才萧爵爷话语虽是平静,可自己与他相熟已久,早已听出那丝压抑着的喜悦了。

老何一边想着一边跨上马来,也催马向西追去。这时候,一道黑影从他身旁飞速的跑了过去……

老何适才已经看到郡主和萧冉在一起,就知道刚才跑过去那人定是扎木合。

“跑的够快啊!我若是有你这般脚力,何至于催着自己这匹马往死里跑。”

老何一边嘟囔着,一边狠心抽了那匹马一鞭子。那匹马顿时嘶鸣一声,甩开四蹄朝前奔去。

可毕竟已是奔跑了一天一夜,这匹马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只见它的颈部毛发中,慢慢的渗出一些血红色的汗珠。

即使如此,这匹马依然在官道上拉起一道尘烟。

说实话,萧冉今早听到府军报告,说昨夜发现那些溃兵流民竟然在偷偷吃那些死了的人,萧冉便差点将黄疸水吐出来。

就是在西胡那等艰难的日子里,也没听说有食同类的,怎么那些溃兵流民就能做出这等恶心的事情来?

可萧冉知道这事自己没法管,手里没粮,说话也没了底气。戴校尉那厮自己也不想见他,每次见到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必然是“爵爷可曾有粮食了”。

有粮我能自家藏着不给你们吃吗?萧冉在心里骂着,也就没了见他的想法。

为了不想再听见看见那些惨事,今儿一早,萧冉就往山坡上去了。上山的时候,萧冉竟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收拾老何一顿?既不能弄死他,还要让自己出了气。

想来想去,萧冉觉得把老何拖在马屁股后面,跑个十里八里就比较好。

在看到那个天际边的黑点以前,萧冉一直是这么想的。可真正看到老何跪在那里,一身尘土,嗓子嘶哑的样子,萧冉就没了半点火气。

都在尽力做事,可事情不由己,怎么能惩罚做事的人呢?

再说,张十七郎是两天前在大树驿遇到老何的,他说五日内粮食必到。这只是第二日,他就到了,该是有赏才对。

先去看看那些粮食,让自己高兴高兴再说。不到百里,自家这些战马跑起来,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

想着,萧冉快马加鞭,将跟着的几匹马甩在了后面。

萧冉身后,风卷大旗,杨氏兄弟等人也听到了老何的话,他们心里此时都是欣喜若狂,恨不得赶紧赶到运粮车那里,看一眼那些救命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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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不够吃啊

一路狂飙,只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萧冉等人就看到在前面官道上,一队众多马匹组成的长队正在迎面走来。

马队的人远远看到萧冉等人后,便将马队停在官道上,像是在等着他们过来。

萧冉在心里估摸了估摸距离,觉得在此处应该能看到老何说的那些粮食了。

可粮车呢?那支浩浩荡荡的粮车大队呢?正想着的工夫,已经到了那些马的前面。

萧冉勒住马儿,看着那些站在马前对着自己抱拳行礼的人。

“萧爵爷,我等正在赶路,看到你来了,故在此等候。”一人说道。

萧冉扭头看看自家的大旗,然后回头看着说话这人。萧冉认出此人是自己留在车马店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粮车呢?粮车在哪里?”萧冉问道。

那人赶紧说道:“粮车还在后面,离此------约莫还有三天的路程。何管家已经先行东去找爵爷报信,萧爵爷没有看到他吗?”

听到粮车还在后面,萧冉就放心了。

于是,他看着那些马匹和马背上托着的干粮袋说道:“这些马儿就是谭氏掌门送的那些吧。”

那人回道:“正是,一百单八匹,与我等从西胡带回来的是一样的马儿。”

说话的时候,扎木合已经两眼放光的走到了马群里。他看看这匹,摸摸那匹,像是见到了宝贝一般。

萧冉知道这些马儿的来历,可他不能说出来,就对着扎木合喊道:“那些可都是宛地良马?”

扎木合转过头来,一脸惊喜的说道:“不但是,还熟悉的很。”

萧冉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这些马匹,就赶紧说道:“不用多说,赶紧带着他们出发。”

那些人本就正在赶路,只是因为看到萧冉等人来了,才停在这里的。现在萧冉下令东去,那些人赶紧上马的上马,驱赶马儿的驱赶马儿,顿时忙了起来。

一时间,官道上人喊马嘶,热闹的很。

这时候,周继凑过来说道:“萧爵爷,我自家数过,也问过他们,此处有一百匹马儿背上都托着干粮袋,每匹马所托着的都是五十袋。他们八个人各骑一匹,赶着这百匹竟也走的不慢。”

萧冉一听,顿时觉得老何这办法不错。只这一次快速运输,就带来了五千袋干粮。

萧冉让人制作的这种干粮袋,长达五尺,将那些用细麦面压实烤制的盔饼掰碎后,放进干粮袋里,一次就可以装进去二十多只盔饼,足够一个成年人三四天的食量。

萧冉曾经亲自实验过,不吃别的东西,只是吃这些带咸味的碎盔饼,一只干粮袋所装的量,他吃了五天才吃完。而另外选出来的几个府军,只吃了四天左右。自愿参加试吃活动的郡主,整整吃了七天后,干粮袋里还有拳头大的一坨,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一百匹马,每匹马托着五十袋干粮,加在一起,那就是五千袋,足够两万多人饱饱的吃一天了。

可他么的等着吃饭的是近三万人,这些也就是够他们吃一天的。就是省着点吃,也勉强能支持三天。

“不够吃啊!”萧冉自言自语着。

这时候,从东边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老何真心不想再向回跑了,不说他自己已是坚持不住,就是他骑的那匹马也快要跑虚脱了。

可看到萧冉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老何还是咬牙和马儿又坚持着跑了一趟。

看着几乎要摔下马来的老何,萧冉又气又急的说道:“你就在那处等着不行吗?何必再跑这一趟。”

老何喘着粗气说道:“想是有些话,爵爷会问,我便来了。”

“无话问你。要说有话,也是好话。你做的很好,想出这法子,先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辛苦了,何管家。”

“萧爵爷……”老何差点哭出来。若是萧冉说出的是“何大爷”,今日老何便不活了。

萧冉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自家先缓缓,还让扎木合把老何那匹马牵到官道一旁,把那些血红色的汗珠擦洗干净。

看看日头,再看看马队行走的速度,萧冉算着天黑前,这些马儿就能赶到下口。于是,他就和郡主等人不紧不慢的骑马跟在那些马儿的后面。

老何的马已经没劲了,萧冉就让杨武留下,陪着他歇过马后,再赶过去。

萧冉等人离去的时候,老何只是看着萧冉,似有千言万语无处说的样子一般。

他什么时候见过萧冉这个样子啊,又黑又瘦不说,还胡子拉碴的,没了先前的俊朗模样。就是在黑河土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不是这般模样。

想来这次出来,萧爵爷受累不少。也幸亏自己想出这个用单骑运粮的办法,不然,萧爵爷还要再挨几天饿。

想着,老何索性躺倒在官道旁,看着上空的蓝天白云。

真惬意啊,老何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萧冉看着前面走着的那些马匹,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欢喜。高兴的是,别看只有这些吃食,那可是顶大事了。

有了这些,自己就可以让溃兵归位,流民回转家乡。

而欢喜是因为那个谭氏掌门还真听话,只这些日子,就将藏在各处商栈的马儿弄回并州城,交给了老何。

这是又多了一百骑马家丁啊!萧冉高兴的差点笑了出来。

郡主与他并排走着,早已看到萧冉脸上的喜悦神色。她看了他好几眼,萧冉都没有觉察到。郡主就在心里想着,这萧公子定是一高兴,就忘了自己发烧的事情了。

“公子,高兴吗?”郡主笑着问道。

“高兴。”嘴里说着,萧冉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马和马背上的干粮袋。

“还发烧吗?”郡主又问道。

“发烧?”萧冉扭头看了她一眼,看到郡主的笑脸,就知道郡主是在逗他。

“发什么烧?等后面的粮车到了,就该那些作死的发烧了。”萧冉虽是笑着说的,却是十分的认真。

郡主不知道他说的那些作死的是什么人,反正看到萧冉高兴她就高兴,一行人马走在官道上,就有了阵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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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冲关者死

萧冉等人回到下口时,已经是傍晚了。将马队安置在辎重队那里后,萧冉等人就来到了山口处。

到了山口后,萧冉只看了这处一眼,就知道出事了。

只见那些步卒双手握着斩马刀,都紧张的盯着山口东面。

知道萧冉等人回来,却一直没敢离开这里的独臂汉子,一见到萧冉后,就急急地说道:“今日下晌,溃兵冲关。”

萧冉一惊,心说他们一直挺安生的,怎么今日却要冒死冲关?难道是真的饿急眼了吗?

“死了几个?”萧冉想先知道战况如何。

“七人,都是溃兵士卒。”独臂汉子面色凝重的说道。

“谁带的头?戴校尉吗?”萧冉想着那个已经两天没见到面的戴校尉。

“不是戴校尉,只是一名伍长。”

“他人在哪里?”

“已经被弩箭射死了。”

萧冉没说话,向那处府军把守的山口走去。

过了山口后,萧冉一眼就看到在虎视眈眈的府军前面不远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七具尸体。

萧冉看了一眼,他们身上都是中的弩箭。只是,离防线这么近,想必那些府军也是犹豫了一会才放的箭。

不过,好在并没有短兵相接,厮杀在一处。自己早先就已经下过军令,若是溃兵冲关,就先射带头的。若是流民冲关,就让府军骑马用木棍驱散。若是溃兵流民一起冲关,斩马大刀伺候。

溃兵手中有兵器,如果让他们靠近了,自家这边说不定会吃亏。所以,用弩箭把那些带头的干掉,其余的也就不敢近前。

流民无兵器,若是冲关,让府军用木棍驱散就行了。而溃兵和流民一起冲关,就要严阵以待,格外注意。

因为他们一起冲关,人数众多不说,还定是商量好了,要齐心从这里冲过去。若是有阻挡他们的,他们定然不会客气。所以,只要见到他们合力冲关,不用问,对那些寻死之徒只管用斩马大刀招呼就行。

这只是萧冉做的备用方案而已,看没想到自己只今日不在这里,他们就用上了。

萧冉当初虽是对自家队伍这样说的,可内心还是不想死人。于是,在见到戴校尉后,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让他转告那些溃兵流民,冲关者死!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挡住他们寻死。萧冉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看到萧冉站在两军中间,那些府军就想过去挡住他。毕竟一个半时辰以前,这里还是弓弩击发,惨叫声此起彼伏的。

萧冉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自己转身面对那些站在离此处不远处的那些溃兵。

“为何要这样?”萧冉指着那些死了的溃兵说道。

没人回答,想必知道答案的都已经死了。

“实话告诉你们,我今日亲自去押运军粮了,他们只是白死了,死的没有丝毫道理,也没有任何价值。”

萧冉想起被战场上最后一颗子弹打死的那个说法。

那些人听到军粮二字,顿时一阵骚动。

萧冉看到他们对这些人的死并不是那么关心,反而对军粮的兴趣更大些,心里就放心啦。

萧冉害怕今日射死这些溃兵士卒后,那些活着的会对自家有成见,说不定还会恨自己。

如果是这样,必然对自己今后的打算不利。现在看到他们这样子,萧冉不但放心了,还在心里感叹的说了一句话,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是粮食能解决的。

“戴校尉、戴校尉在哪里?”

有了粮食后,萧冉就不怕那家伙了。

过了好一会,戴校尉才从人群后挤了出来。他看了看地上那些人,一脸悲切的摇了摇头。萧冉知道他是做给自己看的,下晌打仗的时候,你怎么不出面制止,这会儿倒是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样。

可萧冉不想再在冲关一事上纠缠。要是一味追究下去,对溃兵和自己这边都没什么好处。所以,看见戴校尉后,萧冉就说道:“并州百姓为你等筹集的粮食到了。”

戴校尉一听,险些摔倒在地上。

萧冉又说道:“不过,那些百姓让我带话给你们,吃了并州的粮,莫忘了做并州的汉子。”

并州民风属于既淳朴又彪悍型的,他们若是遇到让他们心软流泪的事情,展现的就是淳朴的让你不好意思的一面。若是遇到让他们气不平的事情,那就是直接发飙,一点折扣也不打。

就像并州军这次哗变一事,就是并州人的性格使然。所谓带兵要知兵,那个万将军定然是脑子进水了,才做出通敌之事。

萧冉在并州城已经呆了许久,所以,这并州人什么性格,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况且,他手下就有并州人氏。

那个戴校尉一听到并州汉子这话,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冉面前。

“萧爵爷,小的该死。他们冲关的时候,已经知会过我,我看到此处已经开始吃那些死人,我就……”

“你想让他们寻条活路,可却把他们送进了鬼门关。”

“小的该死。”戴校尉喊着便低下了头。

“起来吧,也是我没有想周全了。若是早一些把军粮就要到了的消息告诉你等,他们就不至于死了。不过,戴校尉,不是我说你,这两日你总躲着我做啥?有话都没法和你说。”

戴校尉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萧冉,心说我何时躲着过你?先前每次见到你,还能混点吃食,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会躲着你?

就在他发懵的时候,就听萧冉又说道:“今日之事,全都怪你。”

戴校尉听到萧冉把事情都怨到他头上,也不敢反驳,就只好点头说着“是是是……”

看到那些溃兵士卒好像也认可了自己的话,萧冉就对他们说道:“只这一晚,你等再忍耐一下,明日一早,就会吃上真正的粮食,并州父老为你等烙的盔饼。”

那些溃兵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便“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萧冉不敢夜晚给他们分发粮食,害怕他们见了那些粮食就会没命的争抢。天黑人多,不出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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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均分口粮

其实,萧冉有很多话要问老何。可等他真的见到老何时,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再加上萧冉心里想着那些粮食,又有心事,也就没有多问,只想着等到粮食运回来后,两人再慢慢细谈。

所以,回到营地后,萧冉便一直等着,等老何和杨文回来。这一等就到了下半夜,也没见他二人回来。

萧冉有些担心,就想着是不是派出斥候或是府军,去找找这二人。

陪着他一起熬夜,实际上也想听听并州城筹粮之事的独臂汉子便说道:“不如抽出五十骑军,让石校尉带着,去找找老何等人,顺便护送那些粮车来此。”

萧冉点点头,说道:“再将张十七郎所部派出去,沿路侦缉,以此配合石校尉的骑军。”

独臂汉子得令后,就赶紧起身去布置了。

萧冉想不出老何和杨文能出什么事情,若是有事也应该回来一人报信吧?就在萧冉惴惴不安的时候,东方已是晨曦初现。

萧冉吐出一口气,起身面向东方,看着那一线光亮慢慢变大。

按照事先说好的,戴校尉一大早就来见萧冉了。行过礼后,戴校尉说道:“遵照萧爵爷的吩咐,属下已将粮食派发一事告知所有人。”

萧冉看了看他,略带嘲弄的说道:“是所有人吗?”

戴校尉知道萧冉话里的意思,前两天下河摸鱼的时候,有士卒抢劫流民所摸之鱼,引起争斗后,这戴校尉做了护犊子的事。

所以,萧冉怕他不将平均分发粮食一事告知流民,故有此问。

“萧爵爷,你已再三说过此事要平等,不管是士卒还是流民,均是十人一袋,所以,属下不敢欺瞒那些流民。”

萧冉看到他说的恳切,又想到自打自己手里有粮食后,这货便一口一个属下,将自己奉为他的主官,俨然已成了自己的麾下,就也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要知道,民为军之本,以后若是再有冒犯百姓之事,杀!”

“是是,属下知道了。”

“只你知道不行,要让那些士卒都知道才行。”

戴校尉又是一连声的“是”。

分发粮食的办法,萧冉早就想好了,那就是均分口粮。五千多袋干粮,自家这边只留二千袋备用,其余的都分给这些溃兵流民,十人分一袋,当做两日的口粮。

只半日的口粮当做两日的自然是不够吃的,不够吃的也没办法,只有这么多了。况且,即使够吃,萧冉也不想让他们一次吃饱了。那样,说不定会撑死一些人。

不过,让人觉得萧冉腹黑的是,萧冉还觉得,让那些溃兵流民一次吃饱了,说不定就会生事,也不会听话了。

天色微明,那些溃兵流民突然看到原本堵在山口处的那些府兵和步卒突然撤防了。

想着昨日还有人不要命的冲向那里想跑出去,可今日让这些人走出去也无人肯走,便想着那些人真是死的活该。正如那位爵爷说的那样,死的没道理,也没价值。

戴校尉看到府军和步卒已经开始列队,便按照事先萧冉交待他的,挥着他的那把腰刀,冲着那些溃兵流民喊着“避让、避让……”

那些溃兵流民倒也听话,就看见他们如翻倒的麦浪一般,从山口这边向东依次蹲坐在官道两旁。

看到前面官道已经全部让开后,萧冉轻轻一夹马肚,追风就慢慢顺着官道向东走去……

萧冉身后,赤旗飘动,呼啦啦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这些人,安静些不要动,更不要打那些从他们眼前经过的粮食的主意。

跟在大旗后面的,是独臂汉子带着的府军。而府军后面,就是一百匹托着干粮袋的骏马。这一百匹骏马两边,则是五百手执斩马大刀的步卒。

戴校尉昨夜已经告诉这些溃兵流民,有敢抢粮的,杀无赦!

不过,同时他还说了,那位萧爵爷说了,保证每人都有,甚是公平。

说完这话的时候,戴校尉想着那个只喝汤不吃肉的萧爵爷,便想着此次分发粮食必不用抢,定然人人都有。

萧冉虽是看着前方,可蹲坐在官道两旁的那些人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前些日子没少观察他们,可今日再看,与前几日相比更是惨不忍睹了。面容枯槁,衣不遮体,虽是想看一眼自己,却随后就将脑袋低下来,让萧冉看到的是他们黑乎乎的脖颈儿。

而那些流民的状况更是凄惨,竟有半数是趴在地上,连蹲坐的气力似乎也没有了。

萧冉看着他们,就想着他们还有没有力气回转家乡。但愿那些盔饼能让他们增些气力,再加上回家的,可以支撑他们返家。

去并州城讨个说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县太爷早已死了,而真正的罪魂祸首正在你等的家乡东边,做着千秋大梦吧?

萧冉冷笑着,催动追风小跑起来。

分发粮食的地方,就在这处口袋的尾端。

仇校尉看到萧冉过来了,紧跑几步迎了上来。石校尉一早就带兵去寻找老何了,此处只有仇校尉带着五十名轻甲骑军驻守。

“萧爵爷,前军整队完毕,请爵爷示下。”

萧冉看着排成相对两队的骑军,说道:“依照昨日告诉你等的,好生注意,但凡他们沿途有做坏事的,杀无赦!”

萧冉说的是,如果那些领了粮食的人,在回去的途中依然做那些劫掠百姓之事,就当场斩杀他们。

流民与溃兵均分吃食,前提条件就是,流民回家。当然,有向西去的也不拦着,只是,不再供给吃食。而且沿路郡县早已得到郑郡守的命令,但凡发现有扰乱辖地的流民,均送入大牢治罪。

那些流民也不傻,原先是跟着并州军祸祸百姓,没了并州军,只是他们这些流民,谁还会怕他们。所以,萧冉发布的各项指令传达到他们当中后,没一个人不敢不从。

只是那些体弱多病的人,在心里想着自家还能不能走回去。一时气极,竟然便是离家千里,怎一个惨字可说?

他们回望东方,只见那里朝阳生起,霞光四射,绚丽而夺目。而那面赤色大旗,正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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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军民有别

流民队伍开始缓缓的向东走着。他们经过那处重兵把守的关卡时,每十个人便拿到一只干粮袋,然后就在关卡的另一侧,打开干粮袋,将里面的碎盔饼均分了。

然后,这些人将分得的盔饼揣进怀里,慢慢向东边走去。

前面有已经上路了的流民,后面还有等着领取干粮的流民,官道上便是长长的一队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

流民有近两万人,为了不出现意外,萧冉只让用这一个办法。虽是慢点,却无遗漏和重复领取的。

快到午时时,萧冉看到流民已经有大半都上路东去,就喊过仇校尉来,令他率领骑军,沿路查看,有没有拿了干粮又去劫掠沿途百姓的。

仇校尉带人走了后,萧冉让人把戴校尉找来,让他领人来此领取干粮。

戴校尉原想着那些士卒定然也会像这些流民一样,每十人走过这处发放干粮的地方,便领走一袋。然后去到一旁,在府军的监督下均分那些盔饼。

现在,萧冉让他自己带人来一次性领走,他竟然有些懵了。

萧冉看到戴校尉在发愣,就说道:“你们是并州军,军中有军纪,这点事还做不好吗?”

戴校尉一听,赶紧说道:“萧爵爷既然如此信任我等,我等定然将干粮分配均匀,不使一人遗漏,也不让一人多得。”

萧冉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我就说你能做好此事吗。”

戴校尉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着别说那些士卒了,就是自己也早就没了校尉的样子。这萧爵爷还想着自己这些人都是军中士卒,还把他们当军人看待,心里莫名就有些感动了。

若是真的回到并州城,只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那些给自家献出吃食的父老乡亲该是如何想?

戴校尉正在懊悔的时候,就听萧冉突然说道:“还不快去?”

戴校尉赶紧抱拳行礼后走了。萧冉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此人是并州军的步卒校尉,而自家这边缺的也是这等能带兵打仗的人,就想着若是他能将分配军粮一事做好,就将他留在自己手下。

此人虽然是一副颓废样子,可腰刀从没有离开腰间。能把自己的兵器看的如此重要的,就是一名好军官。

不过,也说不定这货是怕别人害他,才刀不离手的。毕竟,那些饿极了的人,除了土,是什么也想吃的。

流民领了干粮,就必须东去,而并州军士卒则不准离开此地。

戴校尉问为何不让离去时,萧冉冷冷地说道:“军民有别。”

萧冉与郑州牧当初说定的就是,劝流民回家,将并州军重新整军齐备。至于齐备后做什么,郑州牧没有说,萧冉也没有问。

说不上彼此心照不宣,却是各有所想。郑州牧想的还是勤王一事,而萧冉想的却是收编并州军。

不过,说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萧冉可以收编并州军后去勤王,顺便也把面圣一事了了。

此次筹集粮食,虽说很多事是萧冉预先安排好的,可郑州牧配合的几乎是天衣无缝。像不失时机的撤销谭家货物不许出城的禁令,还有向沿途郡县发布发现流民,即刻抓捕送进大牢治罪的告示等事,都是郑州牧得知萧冉已经将溃兵流民堵在这里后,一道道实时发布的,对萧冉的计划实行帮助甚大。

不过,让萧冉奇怪的是,郑州牧发布这些命令的时候,时机总是把握的那么好!

这让萧冉不能不怀疑那个仇校尉有什么报信的手段。不过,想到那些命令对自己无害,且帮助甚大,萧冉也就懒得去想那些事了。

只要不是害自己和自家那些人的,你等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并州水深,爵爷无意趟这趟浑水。

太阳偏西的时候,萧冉就看到已经没有多少流民过来领取干粮了。

萧冉觉得奇怪,心说近两万流民,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从自己面前过了一遍?

正待起身看看,就见几位穿的比流民还破烂的流民走了过来。

他们没有走向分发干粮的地方,而是径直向萧冉走来。一直站在萧冉身后卫护萧冉的独臂汉子等人,见了那几人只是笑了笑,并不出手阻止。

那几个人很快就走到萧冉面前,然后抱拳说道:“萧爵爷,我等归队。”

萧冉看看这几个被派进溃兵流民队伍里的斥候,笑着说道:“你等做的很好,过后必有重赏。”

那几人谢过后,就想离去,萧冉又把他们叫住,说道:“这几日你等与那些溃兵流民一起吃一起喝,受了不少罪,吃了很多苦,甚是辛苦。我已告诉郡主,让她为你等做了肉汤,你等去往她那里吧。”

那几人一听,顿时感动莫名,都齐刷刷的行礼说道:“我等本就是并州人氏,做的是本分里的事情,如何敢受爵爷和郡主如此礼遇……”

萧冉不等他们说完,就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去喝肉汤吧,我早就看到你等当中有人流口水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很早就混入溃兵流民队伍里的斥候,都是张十七郎根据萧冉的命令,从府军中那些并州人氏里选出来的。

他们混在溃兵流民中,便能知道溃兵流民的想法和打算。

昨日溃兵冲关,本来人数众多,幸亏这些斥候敲边鼓说,只要过去必死无疑,等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着的话,让很多人打消了冲关的念头。

而那些寻死之徒在冲关前,独臂汉子等人就已经知道了,便提前布置,选了那七个挑头加扇火浇油的,一次齐射就解决了他们。

“走了,喝肉汤去了,爵爷和郡主赏了肉汤------”那几名斥候如同炫耀般的喊着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萧冉看到分发干粮的那里,已是没有一个流民了。那些管着分发干粮的府军也有些奇怪,也如萧冉一样,转脸看着西边官道。

官道上有人,且人还不少。只是,萧冉等人看到那些人不是向这里走来,而是趴在地上,慢慢地向这边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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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知耻而后勇

萧冉鼻子一酸,起身便向那些人那里跑去------

独臂汉子等人见了,也赶紧向那些爬向这里的人跑去------

纵是那些斩杀胡人狼兵眼都不眨的府军和轻甲骑军,见了那些面目黝黑、弯曲着十指在地上爬着的人,也是眼眶发湿,心酸不已。

出娘胎时都是带了腿来的,却如那些兽类一样在地上爬,且爬的如此不堪,也如此倔强,也就是这些遭了兵难的并州百姓了。

萧冉扶起一人,对他说道:“且在这里等着,我让人把你等的吃食拿来。”

那人一把抓住萧冉的胳膊,泣声说道:“萧爵爷,带我等回家------”

“萧爵爷、萧爵爷,带我等回家,我等就是饿死,也要死在自家里,我等不想做这荒郊野鬼啊------”

喊着说着,随后就是泣声一片。

萧冉顿时蒙了。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些所谓的流民,跟着并州军劫掠的流民,内心里的真正想法。

虽是家园被毁,心里不平,赌气般的随着溃败的士卒向他们心里那个能讨个说法的地方涌来,可被堵在这里后,又饿了这么久,生命垂于一线的时候,他们就想起了那个家。

可那个家已是一片焦土,就连你们的县太爷也看不过去,要找这并州最大的官告一状。你等这些直接的受害者,心里该是更是气愤吧。

这等不平事,出在堂堂王朝,礼仪之邦,罪不在那些并州士卒,更不在这些流民身上,而是在那个沼南王身上。

为了一己之利,便起兵戈,连累这众多百姓不得安生,就算你就是那个真正的真命天子又能怎样?靠起兵造反夺来的皇位坐着就那么舒服吗?

你就不想想,那个金銮宝座下,垫着的是累累白骨,你坐在那里就不瘆得慌吗?

今上虽说施政有瑕,可好歹百姓的日子还过的去,还能安居乐业,承欢膝下。只要把那些起了坏心的官吏好好整治整治,这王朝还算的上是王道乐土。

历朝历代,总会出几个不长人心眼的劣官,那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想当初,他们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时候,不也是读的圣贤书,学的是经世治国的道理,练得是保家卫国的本事吗?

至于他们最后为什么坏了心眼,忘了为生民立命的初衷,那是王朝对他们太宽容了,少了监督和督促。

只要让他们如当初求取功名一样,谨小慎微,勤学苦练,把他们置于监督之下,他们还是能做个好官的。

你沼南王不想想这些,只是为了那道谁也说不明白的“矫诏”,就将王朝大地万千子民置于兵火之下,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你是不是太轻率了些?要不,咱俩见一面,聊一聊这件事。

想起那位李校尉站在镇西关关城上指点江山的样子,萧冉就来气,就越发打定主意,要和那位“李校尉”见一面。

能谈则谈,不能谈打一仗也无所谓。

可眼下这些已经无力走回家乡的人,成了萧冉最头痛的事。明摆着,这些人不可能像已经走远了的那些人一样,踏上回家的路了。

“你等不必着急,只在这里等着,我这就让人为你等发放吃食。等粮车到了以后,你等就随着辎重车队与我等一起东去。”

萧冉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坐卧在地上的人就要跪下给萧冉磕头,萧冉赶紧转过身去走了。只是,回过身子的那一刻,萧冉擦了一下眼睛。

独臂汉子对着那些府军交待好萧冉刚才的命令后,便紧跑几步朝着萧冉追去。

“小爵爷,我等真的要东去吗?”

“勤王的旨意是下给并州府衙的,现在并州军就在我等的手中,此事就由我等来做。”

独臂汉子一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倒不是他害怕打仗,而是觉得并州军此时还是一盘散沙,就是跟着萧冉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见了那些叛军顿时就作鸟兽散。

若是是边军那样的队伍,说不定还能和沼南王的叛军一争高低。

独臂汉子这么想着,便试探着说道:“并州军新败,已是没了士气。若是边军------”

“边军不归并州府衙节制,况且,他们戍守边关,一刻也不敢松懈,更不能离开防地。”

独臂汉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正在快步走着的萧冉却突然停下来,对着前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该是知耻而后勇的啊!”

“小爵爷,你说的是那些并州军士卒吗?”独臂汉子站住后说道。

“李将军,现在有一个能让你统兵的机会,你有没有兴趣?”

“若是小爵爷是让做那些并州士卒的将军,我倒是想试一试。”

独臂汉子想着,反正自家小爵爷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别人的话定然也不肯听,倒不如自家受点累,把那些士卒好好操练一番,到时到了战场上,也不至于区区四百骑军就冲垮了近万人的队伍。

只是,时日已拖到此时,自家还有时间操练他们吗?

“整军。利用路上行军的工夫和歇息时的空暇,让他们恢复信心,重塑斗志。”萧冉严肃地说道。

“这倒好办,只要告诉他们,打败叛军,扰民之事便既往不咎。”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摇摇头,说道:“只这样还不够,要让他们知道,若是不能快些消灭叛军,这场仗就要一直打下去。无论是军还是民,都要被此事所累。说不定,他们的家人就会把最后一口吃食送到这里来,他们最小的儿子,说不定几年后也要披甲上阵。”

“小爵爷这招可是够狠的,只这样一说,他们必然会奋勇杀敌,不让自家的家人受此连累。”

“他们一战便败,我听说后军连叛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溃散了。此事虽是万将军等人暗中掣肘,可那些士卒心里必定不服。不知你看到没有,那些士卒大多都没丢弃兵器,有的无事时还在嚯嚯磨刀,想是还想再战。”

独臂汉子点点头,说道:“小爵爷没见戴校尉那把刀,亮的都能照出人影来。”

萧冉笑了笑说道:“告诉他们,知耻而后勇,不失为一位好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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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软硬兼施

并州军之彪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军营中经常有顶撞上司的事情发生,再就是他们不服气的人,定然做不了他们的将军。

可话说回来,若是带着他们的是他们从心里信服的人,他们也是十分服从管教的。

万将军是两月前从永安派到并州军中任职的,他先前的职务是右武卫将军,负责永安城南边的防卫。可不知为什么,被派到并州军做了领军将军。

只来此两月,就出了勤王之事。并州军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下匆匆东去,等那些低级的校尉和士卒知道万将军投敌后,哗变是必然的事情。

这些事,萧冉知道,也通过那些混进溃兵中的斥候得知,那些士卒至今还在忿忿不平,总想着怎么就打了败仗一事。

并州军士卒骁勇善战,那是整个金銮王朝都知道的事情。现在被区区四百骑军竟然就冲垮了,就连有些随着大队人马一起溃败回来的士卒也不太相信。虽说并州军都为步卒,可自家近一万人,就是每人朝他们砍出一刀,那些骑军只招架也会活活累死。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其实都没有见到过叛军的影子。而真真看到过叛军,并和叛军交过手的,戴校尉算一个。

所以,萧冉和独臂汉子一合计,就让人把戴校尉找了来。

萧冉见了戴校尉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戴校尉,我不管你回并州城见了州牧想说些什么,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就在戴校尉脸色突变的时候,萧冉又说道:“我就告诉你,你和那些并州士卒有了新的领军将军,你等就要转回身去,做那些该做的事。”

戴校尉一听就蒙了。回不去并州城倒也罢了,竟然还要东去,这爵爷只是年少气盛,不知道这打仗也不是闹着玩的。

“这并州军的领军将军该是有兵部和吏部的公文-------”

萧冉不等他说完,就一脸嘲笑的说道:“那万将军倒是有正经手续来此任职的,看你看看他都干了什么?”

戴校尉一想也是,这正牌的将军都投敌了,自家一个小小的校尉管什么闲事,这萧爵爷不但手里有粮食,还是代州牧巡查东部的巡察使,他说怎么就怎样吧,自己和那些士卒总不能一直这样干耗着。

“萧爵爷请自管安排,属下照做就是。”戴校尉抱拳说道。

“好,从今日起,这位李将军就是你等的领军将军。今后并州军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主。”

戴校尉倒也识趣,对着独臂汉子便是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并州军前军校尉戴九见过李将军。”

独臂汉子看了萧冉一眼,然后让戴校尉站起来,对他说道:“我也不瞒你,十年前我便是萧大将军的府军统领,正七品的致果校尉。”

戴校尉是并州人氏,十年前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有些事情他自然记得。

“将军是萧大将军的手下?”戴校尉有些吃惊的问道。

“正经镇边军出身,如假包换。”独臂汉子说道。

戴校尉一听,顿时觉得这并州军跟着此人肯定错不了。当年的镇边军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啊,只可惜鬼谷一战,三千精甲尽数殉国。

而那三千精甲里,竟有大半数是并州人氏。

“戴校尉,现在我以并州府衙巡察使的名义,整备并州军,你等可做好准备。”萧冉在一旁说道。

“是,萧爵爷,李将军,属下这就去安排。”戴校尉抱拳行礼后走了。

“李将军,若是此人能堪大用,将他升为副将也可。”

“小爵爷说了算。”

“还有,把我先前说的那些话告诉他们,这一仗要是打不好,太平日子就到头了。”

“小爵爷,先前你说的那些话必然管用。这些士卒都有家人,想着若是连年争战,家中必然粮食尽数上缴,男丁也要披甲上阵,这家就不是家了,他们定然会听从小爵爷的。”

“不是让他们听我的,现在你是他们的领军将军。”

“他们听我的,我听小爵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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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军中的那些士卒得知有了新的领军将军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戴校尉。

于是,戴校尉说道:“此人曾是镇边军萧大将军的手下。”

那些士卒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戴校尉看着这些伍长哨长之类的老兵油子,就在心里想着,这些人年纪比自家轻很多,定然不知道镇边军和萧大将军之事。

就是听说过,怕是也不如自家这般记在心里吧。

“过会他来时,你等还是要做出见上官的样子的。”戴校尉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些伍长哨长还是那般样子看着他。戴校尉剁了一下脚,去迎接萧冉和独臂汉子去了。

伍长哨长,在军中都是班长之类的人物,被那些军事大才称之为军中之父母。可见,这些人在军中的重要地位了。

萧冉明白这个道理,独臂汉子更是知道。所以,为了对付这些老油条,两人想出的那个办法,就是软硬兼施。

软的无非就是给他们封官许愿,若是他们有了战功怎样怎样的------

重点是在那个硬上。并州士卒彪悍,想要驾驭他们,就要比他们还彪悍才行。

所以,说过那些软话后,独臂汉子一指自己那根残臂说道:“你等都看见了,我已是无法拉弓放箭。所以,我只能让手下与你等比试一番。你等有那些厉害的手下,可过来一试。”

那些伍长哨长中,有人的射箭功夫是很厉害的,也就不找手下士卒了,而是自己走出来要跟独臂汉子的手下比试。

独臂汉子看看那人,就喊过一名府军来,对他说道:“你且大胆发箭,莫想其它的。”

那名府军点点头,抽出弓匣里的那把弓。

这时候,就见独臂汉子伏身将头盔放在地上,然后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后,起身沿着官道走出了三十多步。

“就这般远近吧。”说完,众人就看见独臂汉子将石块顶在了脑袋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那名府军早已弯弓搭箭,就听“砰”的一声,便向独臂汉子发出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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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军中无戏言

就听见“叮”的一声,独臂汉子头顶上的石块中箭后掉落在地上。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独臂汉子大步走回来,捡起地上的头盔戴在头上。

“诸位,我因臂残不能引弓,只有一份胆量与你等相较。现在,看诸位的了。”独臂汉子说完后,便挎刀傲然而立,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那些伍长哨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懵逼的样子。这种比较射箭的方法,这些人还是第一次见。

箭射的好的人有的是,可敢做独臂汉子这种靶子的人,却没有。那名要和独臂汉子比试箭法的伍长看看他的同僚,又朝那些看热闹的士卒看去。看了一圈下来,这伍长就知道,没人肯做这事。

明罢着,大家对他的箭法虽是有信心,可若是拿自己的命来证实就没必要了。百步穿杨也罢,射穿铜钱也罢,自家的命不是拿来做这事的。

那名伍长先是有些尴尬,随后就带着怒气扫视着那些士卒。可看到他这个样子,那些士卒都退后了一步。谁不知道这射箭的弓手发箭时要心若止水,心情来不得半点波动。这伍长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已是没了状态,必然失了准头。

就在那些士卒和那名伍长斗眼时,只听见独臂汉子突然说道:“多大点事啊,我便再做一次吧。”说完,独臂汉子就要脱去头盔。

一直站在一旁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的萧冉,却突然伸手拉住他那只独臂,气定神闲的说道:“慢着,此事该由我来做。”

独臂汉子猛然一惊,急忙说道:“小爵爷,你疯了吗?”

萧冉却微微一笑,对他说道:“你去做就不是疯子吗?”

说完,萧冉已经解开头盔的系带。

两人说的话,还有萧冉此刻正在做的事情,那些伍长和哨长都听到了,也看见了。看到一名府军跑过来接过萧冉的头盔,那些伍长哨长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戴校尉急眼了,紧走两步挡在萧冉面前说道:“萧爵爷,本就是军中嬉戏之事,不可做此事。”

萧冉正色说道:“军中无戏言。他两人已是结成赌约,就必须见个高低。那伍长无人肯为他做靶子,就由我来做。”

戴校尉荒神了,忘了萧冉对他说的披甲即可不跪的规矩,“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冉面前。

“萧爵爷,我来做这人靶。”戴校尉大声说道。

萧冉看了他一会,说出了两个字,“也行”。

现在,开始轮到戴校尉懵逼了。那话是他急眼时说出来的,他心里并不想给那名伍长做这人肉靶子。那人倒是箭无虚发,可真要是给他做人肉靶子,就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在关键时候抖那么一下,自己就把自己送到箭矢上去了。

这时候,他听到萧冉咳了一声。

戴校尉赶紧站了起来,俯首抱拳说道:“军中无戏言。萧爵爷,我这就去了。”

萧冉听着他有些悲凉的话,心说你怎么就这么对自己手下那名伍长没信心啊!再看一眼那名伍长,虽是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箭,却像是早就忘了这射箭的方式一样,傻傻的看着这边。

萧冉心里顿时生出这戴校尉完了的想法。要知道,这人肉靶子不同于那些木靶,不但发箭的人要技术好,这做靶子的人心理素质更要好。

现在这两位,一样都不占。所以,不是那伍长射不中目标脱靶,就是戴校尉挨这一箭。

“戴校尉,走好!”萧冉没心没肺的说道。

戴校尉一听,似要哭出来一般看了看萧冉,又扭头看了看那位伍长,说道:“过会发箭时,你手上要稳一些,我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子。”

他这样一说,饶是这些脸皮极厚,平日里混不吝的伍长哨长也挂不住了,纷纷喊道“戴校尉且慢,我等服了就是”。

“你等真的服了?”戴校尉不太相信这些人的话。

“服了服了,只自家做靶子一事,就是我等做不来的……”那些伍长哨长七嘴八舌的说着。

“既然服了,你等为何还站在那里?”戴校尉又说道。

那些人一听,赶紧走到萧冉和独臂汉子面前,齐齐跪下后喊道:“见过萧爵爷,见过李将军。”

萧冉和独臂汉子对视一眼,眼光里的意思就是已经不错了,即使这帮家伙只是口服也行。

戴校尉看到那些伍长哨长跪下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里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感觉。

就这么着,独臂汉子做了有近万人马的并州军的领军将军。

说是近万人马只是这么一说,其实,并州军此时一匹马也没有。有马的军官士卒早就骑马跑了,谁还会与他们在一起磨蹭啊!

登记造册后,并州军此时无伤无病的士卒还有七千多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了。最有意思的是,这么多人里,竟然只有戴校尉一名校尉。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说,此时戴校尉就是并州军的最高指挥官。

萧冉知道并州军中将军和校尉职衔的人很多,戴校尉自己也说,只前军就有品秩不同的将军三人,校尉近百。

并州军遭遇变故后,这些将军校尉要么死了,要么跟随万将军投敌,要么就抢了马儿独自跑了。

只剩这位戴校尉,因平日里那位亲如兄弟一般的同僚就在自己身边被叛军砍了脑袋,叛军又在战场耀武扬威的上喊着那些气人的话,就一门心思想回并州城,想对州牧亲口说出战场上的所见所闻。

而他最想告诉州牧的是,并州军之败,不在士卒不战,而是那些将军和官员通敌在先。

不过,戴校尉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他断定,这位爵爷定是要带着他们东去永安,与叛军再次较量一番。

若是这样,那些本该对州牧说的话,似乎告诉这位代州牧巡察的萧巡察使也可以。

打定主意后,戴校尉四下里看看,然后走到独自站在一处,捧着那本花名册看着的萧冉面前,俯首抱拳说道:“萧爵爷,属下有要情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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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萧冉三问

萧冉暼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若是军中之事,你不必来找我,只要告诉李将军就好。”

戴校尉赶紧说道:“此事算不得军中之事,可能与并州……”

“慢些。”萧冉制止他后,然后看看周围的人,又说道:“戴校尉,你想说的是不是前几日你不想告诉我的那些事?”

戴校尉点点头,说了句“正是”。

“若是那些事情就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萧冉又埋头看着名册。

戴校尉顿时愣了,心说你都知道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等了好一会,萧冉才抬起头来,看到戴校尉还站在这里,便说道:“那人穿着一身银甲,披着白袍,骑着一匹与我的追风有些相似的白马,只带着四百骑军,就把你等三千人杀的四散逃跑。”

戴校尉低下了头。

“不仅如此,那人一边砍杀你的士卒,还和那些手下喊着,你等是并州军,今日我等骑的马就是从并州得的。他还说,你等死在他的手中,该死的心服口服才是。我说的对不对啊?”

看到戴校尉还有些愣怔,萧冉又笑着说道:“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我这般得意的口气啊?”

戴校尉不知道,自打他见了萧冉那匹追风后现出惊恐万状的模样,萧冉就命混入溃兵流民中的斥候多方打听,早已搞清楚当时战场上发生的事了。

果然,戴校尉说道:“萧爵爷,他和他的部下就是这样喊的,一字不差不说,就连着口气------也如此相似。”

萧冉想着那个李校尉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又说道:“你等听了这话后,是不是心里想着并州有马,却不给并州军用,还私下里给了叛军,定然是有人和万将军一样,与叛军有交集。”

“萧爵爷所言极是,这统兵将军通敌,府衙中也有人通敌,不管我等如何拼命死战,又能如何?”

萧冉没有说话,将名册收好后揣进怀里。然后,指着西边官道说道:“戴校尉,你等打仗是为了什么?”

戴校尉随口便说道:“建功立业,封妻萌子。”说完,还绕有深意的看了看萧冉。

萧冉知道他想的定是自己袭爵一事,就想着自己问的不太妥当,让他想到别处去了。于是,萧冉又说道:“这是自然,谁不想升官发财啊,对不对?”

不等戴校尉回话,萧冉紧接着又问道:“你等想过没有,为谁打仗。”

戴校尉觉得这问题甚是简单。为谁打仗?不就是为那些将军和府衙里的那些官员吗?说的再远点,就是为皇上打仗了。

这道理戴校尉觉得自己还是懂的,这军饷粮食都来自官府,这仗自然是为那些官员打的。

不过,戴校尉觉得萧冉问的这话有些多余。虽是他平日里并没有想过这问题,可在他心里,当兵吃粮打仗,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些将军下令后,自家只管着带着士卒朝前冲就是,谁还管为谁打仗啊!

“我等打仗,不就是为你等这样的官员将军吗?”戴校尉壮胆说道。

萧冉摇摇头,说道:“不是。你该想想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来自于什么人,就知道是为谁打仗了。”

戴校尉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等位卑,不该想这些事情。”

萧冉笑了笑,说道:“这该是人人都该想的事,想明白了,就知道你等是为谁打仗了。”

戴校尉顿时有些迷糊了,心说自己想的不对吗?这军饷粮草都来自官府,我等不就是为官府打仗吗?

你萧爵爷是王朝贵胄,又是官府中人,竟然说我等不是为你们打仗,是不是不想出钱出粮了?

这时候,他又听到萧冉慢悠悠的说道:“官府中人又不从事农耕,何来的粮草?我等又不织布纺麻,何来的衣甲?”

戴校尉想了想,萧冉说的也是,可这话和他心里所想的出入太大,于是就犹豫着说道:“可那府库中……”

不等他说完,萧冉就义正严词的说道:“那府库中的每一粒粮食,每一缕丝麻,都是并州父老乡亲的心血。虽是以赋税的名义收在府库中,可那些父老乡亲才是我等真正的衣食父母。”

直到这时候,戴校尉才明白萧冉问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于是,他说道:“萧爵爷的意思是,我等拼死打仗是为了那些百姓?”

“对,是为了和那些今日刚刚离去的流民一样的百姓,也是和你等的父母一样的百姓。”

戴校尉愣了,自打进入军营里,就从没有人说过打仗是为了那些百姓的话。这萧爵爷是将门之后,娘亲还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竟然心里想的是为百姓打仗。

戴校尉有些想不通了。

“不仅仅是并州的百姓,而是天下的百姓。”萧冉看着远方,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戴校尉抱拳行礼后离开了,估计是萧冉给他灌输的理论过于震撼,他甚至离开时都忘了说一声“属下告退”。

萧冉也不指望戴校尉明白这些道理,觉得只要给他种下这颗种子就好。其余的,让他慢慢发酵吧。

独臂汉子告诉萧冉,萧冉的那个狠招,就是这场仗如果不能尽早打完,而是一直拖下去,说不定那些士卒家里最后一粒粮食,最小的兄弟都要上战场的话,十分管用。那些士卒知道厉害后,都想着再回战场,早日将叛军消灭。

并州靠近西胡,若是百姓性子弱一些,早就被西胡吃了。所以,并州士卒一旦认准的事情,做起来就是雷厉风行。

那些原本很难缠的伍长哨长,自从与独臂汉子比试箭法服软后,内心怎么想的无人知道,嘴里却是对独臂汉子和萧冉的胆量一百个佩服。

虽然萧冉并没做这人肉靶子,可人家贵为爵爷,敢说这话已是了不起的胆量了。

而就在这时候,军中却流传起一个说法。士卒打仗,是为了百姓,与自家父母兄弟姐妹一样的百姓。保护那些百姓,就是保护自家的人。

想到萧爵爷说的这仗要早些结束才好,不然,必会波及到千千万万士卒的家里。那些士卒便明白了,这仗不是为那些将军打的,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王朝百姓打的。而这些王朝百姓里面,就包含着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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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何管家的随从

重新编队组军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一天的工夫,并州军新的前军、中军、后军又编成了。萧冉授意独臂汉子,让戴校尉做了前军的领兵将军,而仇校尉就做了前军的领兵校尉。

萧冉带着那些府军加入中军,与独臂汉子统领的中军一起活动。后军则交给石校尉和那五十名轻甲骑军。

“只打了败仗没有逃走,还带着众军回家,此一功便是感天动地,功不可没。若不是戴校尉不约束部下抢劫,弄得自家屁股后面跟着一帮百姓,别说是从五品的带兵将军,就是五品的统兵将军,我也要照样具本保奏。”

已经有了具保权利的萧冉,对独臂汉子是这样说的。

这话通过独臂汉子的口传给戴校尉后,戴校尉听完后顿时哭晕在地上。醒过来后,戴校尉喊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萧爵爷,戴九此生当以一命回报爵爷。”

这话萧冉听了后,就让独臂汉子又转话说,“我不要你的命,你就记得你的命是那些衣食父母给的就行了。”

三军虽已排定,可粮草却迟迟未到。不但粮草未到,就连统领后军的石校尉和那五十轻甲骑军也没回来。

人没回来就不说了,就连萧冉派出去的张十七郎和他手下的斥候,这两日也没有音信传过来。萧冉顿时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可最让他揪心的还有,老何和杨文到此时都没有回来。

只这点路,就是爬也爬回来了。这么想着,萧冉再次召集手下,准备亲自去找人。

独臂汉子看看正在操练的士卒,心里想着这里有戴校尉和仇校尉也就够了,就让人牵了马来,准备和萧冉一起去。

萧冉想着并州军刚刚整军完备,正处于磨合期,若是这统军将军都走了,显然有些不妥。于是,萧冉交待了几句话后,就带着府军走了。

独臂汉子不放心,就把另外五十名轻甲骑军也给萧冉派了去。萧冉也没有拒绝,就带着一百骑军向西去了。

张十七郎手下有七八名斥候,除了前些日子派出去的那些,他带去的还有三四人,已经过了两天了还没信传过来,必然是没找到老何和杨文。

迷路了,还是遇到狼群了?萧冉越想越担心。

迷路显然不可能。此处只有这一处官道,让那些牛马车走,赶车的人都不用费心,很是清闲。

既然不会迷路,有可能是遇到狼群了。此处晚上行军时,经常能看到山梁上那些发光的狼眼。想到这里,萧冉转头让杨武过来。

“你俩是孪生兄弟,都说一方有事,另一方就会心有所感。你去找个安静地方,看看能不能感觉到你兄弟有什么事。”

“萧爵爷,不必找地方了,昨夜睡着后,我突然惊醒,感觉我那兄弟此时正在与人恶战,且情形危急。”

“你怎么不早说?”萧冉吼道。

“我怕萧爵爷不信我所说的,认为我是在胡说------”杨武辩解道。

“什么胡说,这叫心灵感应。算了,以后再说。”

萧冉赶紧快马加鞭的朝前赶去,没跑出多远,萧冉又转头朝着杨武喊道:“那里是哪里?”

杨武有些懵了,心说我也就是一时所感,哪里知道那里是哪里?

萧冉也就是急了,随口这么一问而已,所以不等杨武解释,就又转头继续纵马狂奔。

老何那日歇息过后,看到日头快要落山了,马儿也吃饱喝足了,就打算和杨文赶去下口。可就在跨上马背的时候,老何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意乱。

“杨兄弟,你自家回去吧,我要赶往粮车那里。”老何看着落日的方向说道。

杨文一听哪肯独自回去,就说道:“何管家,爵爷让我陪着你,自然是想着让我护送你。若是你不肯去下口那里,我也只能与你同去。”

老何原本想让杨文回去说一声,可看到天色已黑,自己去粮车那里确实有些打怵。不说夜里难走,就是那些夜夜嚎叫的狼群也不好对付。既然杨文不肯回去,一起去粮车那里也好。

老何还想着,若是遇到东去的驿卒或是行旅,让他们给萧冉捎个信即可。就这样想着,心里牵挂着粮车安危的老何,带着杨文又向西去了。

老何与杨文西去后,下口这处,只两三个时辰以后,萧冉派出的五十轻甲骑军,和张十七郎带着的四名斥候,也相继出发,向西而去。

而粮车那里,老何收的那名随从,正握着一把腰刀,与运送粮草的人一道,护卫着那些粮车。

与他们对峙的,是一些蒙面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是为了那些粮车而来的,所以,他们就想着只要杀光这些护卫,粮车就唾手可得。

可没想到,几个回合下来,自己这边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老何留下的这些人,都是萧冉留在车马店里,护卫陆良等人的人。老何出发时,老秀才看到粮车甚多,而府衙派出的府兵又不多,就擅自做主,让老何将那些人也一同带走。

“粮车为重,这车马店中倒是不甚要紧。”当时老秀才是这样说的。

老何犹豫了许久,想到萧冉急着要粮,就将这些人也带来了。不曾想,此时竟管了大用。那些府兵看到有人劫粮,竟先自逃跑了。

粮车周围,只留下老何带来的那些人,和一些并州府衙征用的夫役。那些夫役虽是官府征用的,却是并州的百姓。这些丁壮知道这些粮食是给并州军士卒救命用的,就做出拼死护卫状,倒也帮了老何那些人的大忙。

不过,最让那些蒙面人头疼的是,那个看上去岁数不大,可打起来却不要命的少年。

那少年明显并没有练过什么刀法,可打起来的时候,他将两把府兵丢下的腰刀用麻绳捆在双手上,见了那些黑衣人只是玩命的砍,丝毫也不知道躲避。

这种玩命的打法,竟让那些蒙面人一时间只有招架的工夫了。所以,这次交手,两边都没赚到便宜,也都没吃什么大亏。

黑衣人的首领看着这些玩命护粮的人,想到天已经快要亮了,就打了一声唿哨,带人遁入夜色中。

看到劫匪走了,那少年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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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陷马坑

少年只有哭的气力了,且哭的声音极低,旁边的人听了,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小郎,你这拼命的打法是跟何人学的?”一个汉子倚靠在粮车的车轮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少年又抽泣了两声后才说道:“无人教我。”

汉子笑了笑,又说道:“那些盗贼天亮以后还会来的,你怕不怕?”

少年咬咬牙说道:“不怕,已是死过一次,命是白捡的了。”

汉子摸着受伤的手臂,又问道:“那你哭什么?”

“何管家答应我,求萧爵爷收我为骑马家丁。我便想着自家用功些,早晚做了府军。现在想来,怕是没机会了。”

那汉子听了这话后,惨然一笑,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爵爷府的府军是那么好当的吗?我自家已是过了两关,最后却没过了骑射一关,只能做了这护卫。不过,我看你行,只这不怕死的样子,便强过许多人。”

少年没有吭声,估计是一夜鏖战,此是已是累极了,就那么倚靠着粮车睡着了。

天亮后,粮车大队继续东行。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盗匪还会来,可所有人都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就好像昨夜的那场激战没有发生一样。

粮车行进在官道上,隆隆车轮声如滚滚雷声,一路东去。

少年走在车队前面,手上依然绑着一把把腰刀。那些护卫都神色严肃地走在粮车两旁,中间赶车的就是那些手拿木棍木铲之类东西的夫役。整个车队看上去虽是浩浩荡荡的,可那些府兵跑了以后,这押车的就显得少了很多。

好在老何出发前给粮队的人那些护卫都备了兵器,而这些护卫又都是打过仗的,所以粮队昨夜没吃什么大亏。只是,他们都在担心,若是盗匪今日来的人再多一些,想必就有些麻烦了。

并州本就荒凉,此时车队行进到的地方更是没有人烟,满眼看上去都是荒滩野坡。那些护卫看到此处时,心里顿时都是一惊。他们都想着,若是有人想劫取粮车,这里就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早已跑到一处高坡上,向四下里看去……

车队依旧前行,在车队两旁护卫的那些人,走到近前后都看着站在高处的少年,看到他迟迟没有示警,便都放下心来了。

少年看看已近午时,就想着走出这片荒蛮地方后,再歇息也不迟。可就在这时,北面隐隐约约出现一片黄色的烟尘。

少年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就朝着下面的人喊道:“北边,有骑马的人朝这边来了……”

几名护卫听到喊声后,急忙也跑到高坡上,朝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去。

官道在西边,那些骑马的是从北面来的,定然不是来帮忙的,只可能是盗匪。几人站在高坡上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商量了几句后,就跑下来,催着那些粮车快些行进。

不多时,粮车大队就到了那几人商量好的那处地方。

这是一处两道相隔不远的黄土丘陵的中间位置,把粮车赶进去,只要守住进口这里,那些盗匪就无法劫走粮车。看着两边丘陵上被风吹起的黄土,少年想着老何临走时说的那话,“你可能行”?

想必何管家走的时候也是不放心,嘱咐过自己后,又嘱咐了众人,唯恐这些粮食有失。昨夜盗匪不过就四五十人的样子,自家这边上阵的护卫和夫役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多人,打起来还不算吃亏。

若是今日他们来的是骑在马上的盗匪,这就有些麻烦了。想到这里,少年走到一辆马车前,问那名车夫,这马儿最怕什么?

马车夫想了想,说道:“生病,这马儿生病最是麻烦。”

少年看看这马夫帮不了什么忙,就走到那些护卫设防的地方,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萧爵爷说,骑军冲锋,最怕的是阵前挖坑……”

那人刚说完,就看到少年跑到两道丘陵前那处开阔的地方,用牙咬开手上的麻绳,然后用腰刀在地上掘了起来……

此地开阔,必然是那些骑马盗匪冲锋时的必经之路。只要在这里挖出一些如麻脸一样,密实一些的深坑,定能悬住那些马蹄。

那些马儿跑的飞快,一旦突然被这些深坑别住马蹄,那……

少年一面想着那个人仰马翻的情景,一边飞快的挖坑。其余那些护卫见了,也赶紧跑了过来。那些将粮车安顿好,拿着木棍等物件的夫役见了,也跑了过来帮着挖坑。没多久,几百个深达一尺,脑袋般大小的坑就挖好了。

不但挖好了,上面还盖着杂草和细土,西风一吹,与原先这里没有什么两样。

“适才我试了一下,马儿只要有一只蹄儿踏进去,必然是翻倒不起。”一名用自家小腿试过陷马坑深浅大小的马夫说道。

“那是自然,萧爵爷想出来的办法,那是没得说的。”一名护卫说道。

众人都颔首称是,却不知道这办法是萧冉在西胡草原时,看到草地上有地鼠挖出的洞口,将马儿的前蹄陷住后,疾跑着的马儿就会翻倒在地上,这才想出这个对付骑军大队的办法。

“若是萧爵爷在这里,那些连发弩也在我等的手中,这一仗,啧啧……”刚才说话的那名护卫有些遗憾的说道。

“你废什么话,萧爵爷若在这里,那些盗匪肯来吗?只这萧字大旗一打,这百十里内必然是太平的。”说话的是昨夜与少年坐在一处的那名汉子。

站在一旁又在往手上绑腰刀的少年听了,心里顿时澎湃不已,就想着等那些盗匪来了,就使出全力,怎么也要杀死几个敢动萧爵爷粮草的人。

若真的杀死几个盗匪,说不定就不做骑马家丁,而是直接做了府军吧?想着,少年咬着麻绳狠狠勒住那把腰刀。

“贼来,贼来……”站在丘陵顶处放哨的人突然朝着他们喊道。

众人一听,就赶紧按照事前说好的,站成一排,堵在两道丘陵的中间。

一阵狂风吹来,顿时便是黄沙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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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正规骑军

就在那些粮车护卫等着那些骑马盗匪的到来时,从官道东边却先来了两骑。此时粮车队伍已经离开官道进了这处丘陵之间,而这处丘陵离官道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只顾赶路的那两骑就没看到丘陵这边的人,而是继续向西急行而去。

伏身在丘陵顶部观察情况的少年眼尖,早已看见跑在前面那匹黄骠马是老何骑的,看到老何还在向西跑去,就跃起身子,一边喊着“是何大叔、是何大叔------”一边飞快的跑下丘陵,向官道跑去。

正心急如焚,策马狂奔的老何听到喊声,向这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身影脚下扬起阵阵尘土,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老何与众人相见后,虽是满心欢喜,可接着看到那些离此越来越近的骑马盗匪,心便揪了起来。只看着扬起的尘烟,来敌必然人数众多,不会是这些人说的那样,只有五六十人。

“他们是何人?”老何指着远处问道。

“俱都蒙面,天色又暗,我等都没看清楚。”一名护卫说道。

老何看到少年手上绑着的腰刀,点点头说道:“知你甚是英勇,我定然禀报爵爷,为你谋一个府军的名额。”

少年听了后,虽是心里高兴,可看到那片烟尘越来越近,就笑着对老何说道:“谢过何大叔,今日我定要斩杀几名盗匪,给萧爵爷做见面礼。”

老何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光后,又大声对那些护卫说道:“萧爵爷见我俩迟迟未归,定会派出人马找来。我等只要坚守此处,确保粮车无虞,定然有人来救咱们。”

老何说完后,那些护卫顿时信心大增,又想到刚才布下的陷阱,更觉得那些盗匪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只说了些话的工夫,那些骑马盗匪就已经越过官道,向那片开阔地走去。

老何看看那些骑马盗匪,大约有三百多人的样子,就沉声说道:“拿刀来。”

一名护卫递给老何一把腰刀,老何掂了掂刀说道:“等我命令。”

众人回答后,老何又看看站在另一边的杨文,杨文对他点点头,一副早已准备妥当的样子。

盗匪看到早有准备的护卫,就停在那片开阔地的北面,像是等着冲锋的命令。老何这边也是紧张万分,一个是因为自家这边面对的是人数多过自己这边许多的骑马盗匪,再一个就是,怕那些陷马坑此时就暴露了。

风大,一些杂草已经被吹走了。

双方对视了一会后,只见盗匪那边慢慢走出一骑,向这边来了。

老何断定这人定然是来劝降的。虽然军前杀使者有辱军威,可想到自家这边不过是一支辎重队伍,而对方又是一群盗匪,老何便不计较那些军礼之事了。

眼看那人骑马离那些陷马坑越来越近,那些护卫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数百的陷阱,只绊倒这一骑就露馅了,那怎么行?

老何倒是没有慌张,看到那个盗匪还在向前走,就低声喊了一句“杨家兄弟”。

杨文明白老何的意思,手一抬,朝着那盗匪就射出一支弩箭。相距本就不远,那盗匪又没有防备,这一箭就正中他的胸部。

那盗匪“啊”的叫了一声后,便仰面摔倒在马下。那匹马受此一惊,嘶鸣着就向一侧跑去……

他后面那些盗匪见了,顿时骚动起来,可很快他们就安静了。老何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人挥手说着什么,就暗暗记住那匹黑马的颜色,只等着两军打起来后,自己就专门对付他。

骑黑马那人一招手,只见从那群盗匪两侧各跑出数骑,朝着这边冲来了。

老何心里一惊,顿时明白这次怕是遇到厉害的了。这种冲锋阵势,倒是与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正规骑军有些相似。

难道这些人不是昨夜袭击粮队的盗匪?老何的眉头皱了起来。

虽是有些怀疑,可老何也顾不得多想,只是提醒大家要小心些,这些骑马盗匪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众人一听,都是万分小心的握紧了手里的腰刀。

杨文也注意到骑黑马那人。可那人在弩箭的射程以外,他只好先将弩机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盗匪身上。

陷马坑暴露前,这数骑一个也不能冲过来。弩机再次击发,这次那些盗匪早就有了防备,最前面那人中箭后,其余的人顿时都伏在马背上,依旧向这边冲来。

就在这时,盗匪那边又有数十骑向这边冲了过来。老何一见,就赶紧举刀喊道:“散开。”

那些护卫散开后,老何放低身子举着腰刀,就等那些骑马盗匪冲过来,便砍出这一刀去。

骑军打步卒,若是步卒弱些,那基本就是连杀!老何知道自己这些人不算弱,可他知道这些骑马盗匪说不定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骑军。若是那样,只有练过斩马大刀的步卒,才可以和他们一拼。

老何想了想,看到自己和杨文骑来的那两匹马,就喊杨文上马。

杨文接连发出三支弩箭,将一名骑马盗匪射下马后,就与老何一起朝马儿跑去。

这时候,先前冲出的那几名盗匪已经踏进陷马坑那里了。先是一匹马马失前蹄,马上的盗匪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接着,又有两匹马踩进了陷马坑里,都摔在了那里。

骑在马上的杨文瞅着这个机会,接连扣动弩机,将摔下马来的那几名盗匪射死了。

后面那些盗匪心知有异,顿时勒住马匹,看着陷马坑那处。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突然看到一股飞扬起来的尘土朝他们扑面而来。这些人虽然眼睛闭的及时,可那些飞扬着的细土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他们的面罩里。

那些马儿虽是没有被迷住,却是被惊了一下,顿时骚动起来。

老何看了看尘土扬起那处,看到是自己那个少年随从正站在不远处,用一把木锹铲了黄土,趁风向突变便扬了出去。

少年原想着,迷了那些马儿和骑马盗匪的眼睛,他们就看不清前面的陷马坑了。

那些盗匪看到他后,催马便向他冲了过来。少年赶紧抓起地上的腰刀,挺身做拼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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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射人先射马

老何一见就急了。少年挺身而立,正是这骑马之人最为喜欢的斩杀目标。

这姿势,骑马之人纵马冲过来时,只一刀砍出去,刀借马势,马助刀威,那是快的不能再快,只眨眼间,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老何赶紧催马过去,快速向少年站着的地方跑去。而那些护卫看到那些骑马盗匪不肯前行,早就忍耐不住,举刀朝着他们冲去。

一时间,两军就杀在一处。

那些原本站在后面的盗匪,看到前边混战在一处,一部分也都催动战马,朝这边杀来。

狂风四起,尘土弥漫,人喊马嘶声顿时响在了一处。

老何马快,斜刺里冲出去后,正好挡在那名盗匪马前。

老何顺手劈出一刀,并没想着能砍中那人,只想着让少年有时间跑回去。

那盗匪挡住老何的刀后,两匹马就交错而过,盗匪再看那位少年,早已混入混战的人堆里去了。

那些护卫极为聪明,故意引着那些骑马盗匪往陷马坑那里去。那些盗匪眼睛不瞎,早已看到被狂风刮走掩盖洞口的杂草,露出的一个个陷马坑。

可那些马儿却没法躲避,一旦踏入那里,不是马失前蹄,就是拌了后腿。只要马儿有了闪失,马上那人定然就被一顿乱刀砍死了。

其他盗匪想去搭救,可看到地上的一个个孔洞,又都不敢过去了。那些护卫仰仗这陷马坑,倒也没吃什么亏,还赚了盗匪几条命的便宜。

可能是看到自家这边赚不到什么便宜,盗匪首领打了一声呼哨,盗匪便撤回去了。两边再次对峙,谁也不敢先自出战。

老何想着,就这样对峙着也挺好,等萧爵爷派的人来了,那些人定然做鸟兽散。老何看着北面那些盗匪,迎着扑面而来的西北风想着。

可他想着想着,就突然打了个冷战。虽是天冷,老何也不至于冷成这样,竟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气来。

这时候,那名少年走到老何马旁,有些着急的仰头说道:“那些陷马坑……”

老何点点头,说道:“我已看见了。”

西北风卷着沙土,已是将那些陷马坑慢慢填起来了。老何知道,等这些陷马坑被风沙填满了,那些骑马盗匪就会再次杀过来。

老何缓缓抽出腰刀,咬牙说道:“再战!”

盗匪开始冲锋,这次是全部出击,就连骑黑马的那个首领也在冲锋队列里。

老何盯着那人,心想只有快速斩杀那人,才能击退这些骑马盗匪的冲锋。所以,当那些盗匪冲进陷马坑那处时,老何催动战马,率先挥刀向盗匪冲去……

杨文一见,也纵马向那边冲去。那少年见了,也提刀向那边冲去。

骑马盗匪看到老何等人冲过来,就举刀迎战。老何却虚晃一刀,闪过此人后继续向骑黑马那人冲去。

被晃过的那名盗匪正待掉头追老何,杨文却冲了过来,手起刀落,一刀就劈在盗匪的肩膀上。旁边一名盗匪正待冲过来,杨文手臂一抬,一支弩箭就朝那人射去……

那人落马后还没死透,少年几步赶过去,不顾迎面冲来的盗匪,先一刀砍死地上那名盗匪,然后就又朝老何追去。那盗匪正要追过去,就看见一名护卫朝着他那匹马的后腿狠狠砍了一刀。

就这样,在杨文等人的助攻下,老何终于杀到了骑黑马那人面前。

那人勒住马,定定的看着老何。老何突然觉得,这人与自己见过。

这时,有来围攻老何的盗匪,骑黑马那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示意这位我自己来对付,你们只对着那位一同过来的精甲骑军下手就行了。

杨文顿时被几位盗匪围住,乒乒乓乓的打在了一处。等那位少年跑过来站在老何马旁时,温店主就当他不存在一般,看也没看他一眼。

骑黑马那人看着老何,慢慢扯下脸上的蒙脸布。老何一见,顿时就是一惊。

此人正是并州城车马店的温店主。

“何管家,别来无恙啊!”温店主似笑非笑的说道。

“托萧爵爷的福,那处茅厕没有溺死我。”老何想起这人把自己扔进茅坑里淹死,就恨得牙根痒痒。

“萧爵爷!哼,吃了我的,拿了我的,还带人占了我家,这笔账今日就先算个利息。”

“你先莫想别的,今日咱俩先算算账吧。”老何用腰刀指着他说道。

温店主哼了一声,嘴里挤出几个字,“凭你也配?”

老何还没出声,那少年不愿意了,开口就朝着温店主喊道:“你这做盗匪的说话倒是一点数也没有,岂不知我家萧爵爷来了,让你等死的干净。”

温店主故作惊讶的左右看看,然后有些夸张的说道:“他来了吗?”

少年正待说话,老何挥手制止他,然后说道:“萧爵爷会来的。”

“怕是他来了,也只是给你等收尸吧。”

说着,温店主刀指老何,厉声说道:“你等乖乖地赶着粮车跟我走,若敢说半个不字,我定让你等死无全尸。”

老何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的样子,看着远处官道说道:“萧爵爷想必等着这粮食已是心急了,故而派人寻了来。我这个管家做的不好,竟然让自家主人挨饿,真是该死啊!”

“你是该死。这么冲过来,是不是想着擒贼先擒王,先把我干掉啊?”说完,温店主哈哈大笑起来。

“温店主,你不知道这上一句是射人先射马吗?”老何笑着说道。

温店主一惊,接着便想到那个穿着精甲的府军。可看到杨文还在被几人缠斗在那里,于是便放下心来。

正待说话,温店主突然听到一声弩机的击发声。这货甚是伶俐,听到声响后身子便是一歪,一支弩箭便贴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

温店主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步卒衣甲的骑军,正收起弩机打马跑了。

温店主一时有些蒙了,想不出此人是从哪里来的。先前早已看到老何这边只有两骑,此时都在自己面前。这穿着轻甲的骑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到那名骑军已经打马跑了,温店主转过头来,看着老何说道:“你不是说先射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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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擒贼先擒王

温店主说的那句话,虽像是一句笑话,可语气却是那样的阴毒无比。

老何听了后,顿时心肝一颤。看着已是变了脸色的温店主,老何握紧了腰刀。

“既然你已经知道有人来救你等了,那些粮草我也不要了。”说完,温店主打了一声长长的呼哨,那些正与老何的人激战的盗匪便纷纷脱离对手,陆续转回到温店主这边。

温店主看到手下回来后,对他们下令道:“已发现对方斥候,你等快去准备火把,烧毁那些粮车。”

老何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看到温店主离自己不过就是十几步的距离,而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两名护卫已经去追赶那名斥候了,老何便突然催动战马,向他扑去……

黄骠马瞬间发力,只瞬间的工夫便冲到温店主面前。老何朝着温店主虚晃一刀,趁着温店主举刀格挡的时机,纵身一跃,整个人就向温店主压来……

擒贼先擒王,老何想的是只要制住温店主,挟为人质,这样说不定才能保住粮车。

温店主看到老何向他扑过来,倒也没有慌张,坐在马上伸手抓住老何,借着老何的力气一歪身子,顺势便滚下马来。

其他盗匪看到两人在地上滚在一处,并没有上来帮忙,只是打马围着这两人转圈圈,将他两人和那位少年圈在了中间。

而其他那些盗匪,则挡住那些护卫和夫役,不让他们近前。杨文见势不妙,打马想冲进去,可他接着就被几名盗匪缠住了。

被骑马盗匪圈起来的那个圈子里,老何和温店主正在较劲。估计两人力气差不多大小,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人谁也没制住谁。

那些围在周围的盗匪虽是蒙着脸面,看到这两人在地上翻滚着,都跟喝了酒一样兴奋,发出的呼号声也是大的惊人。

老何心急,瞅着一个空挡便砸出一拳,温店主则趁机奋力一蹬,便将两人分开了。老何在地上滚了一圈,接着就站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温店主也站了起来。

接着,他就看到温店主如一只想飞起来的胖鹅一样,在他面前摇晃跳跃着,好像随时就会扑过来。

看到温店主这个样子,老何瞬间就想了起来,这般样子,自己十多年前见过。

“你是北狄人?”老何惊声问道。

温店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瞬间发力就向老何扑来。

可他刚刚起身,接着就觉得被什么扯住了腿脚,将整个力道都卸了去了。温店主低头一看,那少年趴在地上,正死死地抱着他的小腿。

“何大叔,快走!”少年嘶喊着。

几名盗匪早已下马举刀向少年走去,温店主一挥手,指着老何喊道:“抓住此人!”

老何一看,知道控制住温店主一事已经没有指望了,就趁着旁边的骑马盗匪还没防备的时候,一把将他扯了下来,然后重重一拳砸在那匹马的眼睛上。

那匹马突然受痛,顿时便惊了,猛地朝圈子外面冲去……

老何则趁乱跳上自己的马,尾随在那匹惊马后面,冲出了包围圈。

那些护卫夫役看到老何冲了出来,便拼死挡住那些盗匪,掩护老何回到粮车那边。等众人退回来后,老何看了看少了近一半的护卫夫役,忍不住哭了起来。

“何管家,我等也杀死他们许多人。”一名护卫安慰着老何。

老何摆摆手,呜咽着说道:“他们要放火烧粮车。”

众人听了顿时都是一惊。谁不知道这些粮食在自己心里那是比性命都金贵的东西,盗匪竟要放火烧粮车,这比杀了他们都难受。天干物燥,北风呼啸,若是那些骑马盗匪用火攻,想是再也防不住了。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顿时都是一片黯然神色。

“小郎被他们抓了。”老何又说道。

众人都极为喜欢这个腿脚勤快,打仗不怕死的少年,知道他被抓了以后,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到众人沮丧的样子,老何说道:“萧爵爷派来的斥候已经找到我们了。”

众人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了活路。这斥候已经到了,援军定然也不远了。

接着,老何又重重说道:“在萧爵爷的大军到来之前,一粒粮食也不可失。”

众人答了一声是,可心里都知道,此事甚为难办。粮车众多,押运的人手本就不足,河西郡的府兵逃跑后,更是捉襟见肘。现在,近一半人又战死了,纵然活着的这些人生出四只手来,怕是也不够用的。

“将粮车分散开,莫聚在一处。否则引燃一处,整队都会烧了起来。”老何站起身子,指着丘陵间的那些粮车说道。

众人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法子,想到这个主意却也可行,就赶忙一起向粮车跑去。

那些盗匪既然要烧粮车,就不会等很久,只要备好了火把,他们就会攻过来。看到众人离开,杨文走到老何身边说道:“那名斥候是十七郎手下,一击不中定然是回去报信了。只是,不知萧爵爷的人马何时能到?”

老何看着东边官道,慢慢说道:“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杨文知道,斥候既然已经出现了,这里的情况萧爵爷必然很快也会知道,那么援军早晚会来。可问题是,在援军到来之前,只凭这里的这点人马,能不能保住这些粮草。

这些粮草一旦有失,萧爵爷等人挨饿还是小事,那些溃兵流民看到没有粮食,只在下口那里等死,势必会冒死闯关。到时,萧爵爷就会陷入两难的困境。

杨文越想越觉得这些粮草不能有丝毫闪失,便想着即使这里的人都战死了,这些粮食也不能被毁。看到那些盗匪暂时还没有进攻,只在北边做着准备,杨文急迫之下,忽然想出来一个主意。

他将这个主意说给老何听了后,老何顿时点头说“善”。想到自家这边人手太少,老何便赶紧叫人过来,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众人去忙了以后,老何和杨文看着北面那些也在忙碌着的盗匪,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西风萧潇,尘烟飞扬,一个放火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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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我脾气好吗

温店主的手下准备好火把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又派出一人来到两军阵前。

这次,来的这人明显变乖了,他将老何的那名小随从绑在马背上也一起带了来。

那名小随从坐在那匹马上,身后那名盗匪弯着身子,躲在他后面。

“我家主人说了,粮草不要了。你等乖乖离开,或许还能保命。”说完,他将手中烧着的那支火把威胁般的扔在了地上。

老何知道这是温店主怕自己这边的人和他拼命,这才来了个先礼后兵。看着那少年被勒住嘴巴绑在马背上,老何顿时一阵心疼。

“让你家主人自己来说。”老何怒视着他的说道。

那名盗匪笑了笑,躲在少年后面说道:“我家主人没空,你自己去找他说吧。”

说完,他打马向一侧跑出去一段路后,才向北面跑去。

老何知道这家伙是怕后背挨一箭才做出这样子的,就走上前去捡起那支燃着的火把,对着他的背影讥笑道:“学了一点王朝礼仪的皮毛,就做出这样子,真是可笑。”

老何为何要这样说?因为老何从这人的口音里听出了这人的来路。

就这口音,再一次证实了老何的那个判断,温店主是北狄人。虽然温店主早已是一口王朝官话,可他与自己厮打时,最后做出的胖鹅样子,就是北狄人最为看重、也最为常用的跤术。

一个北狄人,在并州城住了这么久,现在又带人出现在这里,究竟何为?老何只是想了这么一下,就顾不得再想了。

杨文想出的那个保住粮草的主意,此时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那些护卫和夫役将杂草树枝收集起来,已在老何身后堆成一道路障。

而在粮车那边,还有一些人正将成袋的黍米倒在一处低洼处。等这里被填满后,那些粮袋就会被覆盖在上面,然后,那些夫役就会用沙土将这里掩埋。

这样做,一是可以防火烧,二是可以……老何与杨文想着,就是自家这些人全部战死,温店主在萧爵爷的大军到来之前,也无法带走、或者是烧毁大部分粮草。等萧爵爷到时,只要将这些黍米重新收集起来,就有了粮食。

这个保住粮草的办法,就是杨文想出来的那个主意。

路障处的柴草越堆越多,老何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因为他知道,自家这边的时刻已经不多了。

老何突然想起那名射温店主一箭的斥候来。那名斥候老何认识,是张十七郎的手下,也是从西胡与大伙一起回来的。

老何与温店主说话时,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名斥候就出现在离温店主不远处。老何看到他时,就说出了自己该死的那话。

也不知那斥候听到没有,反正他没有听自己的话,来个射人先射马,好让自己抓住温店主,以此来要挟盗匪退走。

不过,想到温店主身后骑在马上的那两名护卫随从,老何又想着那斥候做的对。

一箭将温店主射死那不是更好吗?除了这个祸害,这些盗匪必然做鸟兽散。只是没想到温店主甚为机警,只是听到弩机的击发声便下意识地躲闪,正好就躲过了那一箭。老何觉得在并州城没有抓住他,也是这家伙过于狡猾了,才让他跑了的。

北狄人。自己与北狄人上一次交手,已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萧大将军带军北伐,与北狄人在一条冰河旁对峙。

萧大将军看到河面结冰,就让自家这边的士卒除掉衣甲踏冰过河。那些士卒先是不明白,可等过河后与北狄兵交手溃退后,发现跑起来甚是轻快,那些北狄兵一时半会的竟然追不上自己,就想着萧大将军果然高明,竟连逃跑的事儿都想到了。

可随后一想,那些士卒又蒙圈了。哪有这仗还没打,就想着怎么跑的将军?等那些士卒跑过冰河后,冰面已经被数千王朝士卒踏出了裂纹。

那些北狄兵并没有注意到冰面变化,只顾着追赶,还驱马冲上了冰面。已有了裂纹的冰面受不住重,顿时开裂,数千北狄兵就这样掉进了河中。

那一仗,真是痛快啊!当年的步卒伍长老何,就在那些故意溃败,引北狄兵追赶的士卒当中。

今日,就再痛快一次吧!想着,老何看着那道柴草屏障,便想着那时是冰河,今日就是这火海。

温店主知道老何等人不肯就范,派出说客不过是想就近看看老何等人在做什么。那盗匪回来报告说,那些人在用柴草做屏障,估计是想挡住马儿的冲锋。

温店主一听,首先想到的就是拒马鹿角之类防守用的东西。可就这点工夫,你等又能做出多少?

况且,这拒马鹿角是要矛兵和弓手配合到好处,才能挡住骑军的进攻。就你等那点人马,又没有强弓硬弩,也没有矛兵,想要挡住自己这些马上勇士,那是做梦。

想到自己已经带不走这些粮草了,温店主看着那两道丘陵,就想着躲过那道虽说自己不放在眼里的拒马鹿角屏障,从这两道丘陵顶部过去,然后纵马冲下去将粮车点燃。这样出其不意,说不定那些人就没有机会与自己这边的人拼命了。想到这里,温店主得意的笑了。

“主人,你看那里。”一名盗匪指着一处说道。

温店主凝目看去,看到一些人正在丘陵下集结,像是正要上到丘陵上去。

温店主看了一会,确定这些人就是要上到丘陵上去,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心说你等是我肚子里的虫儿吗,这都想到了。

傻子才想不到呢!先前温店主是为了劫取粮草,自然是以杀死护卫为主。现在你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人家要烧毁粮草了,谁也明白,这两边的丘陵就是最好的出击地点。

所以,老何让人把卸掉粮食的那些粮车也赶到了丘陵上面,排成了一道屏障。

瞅着丘陵顶部粮车排成的那道“城墙”,温店主禁不住骂了出来,“狗东西,就这点工夫,你等就做出这事来,是欺负我脾气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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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首战告捷

温店主脾气好不好且不去管他,反正老何觉得自己现在好得很。看着还在不断向丘陵上爬着的牛车马车,老何知道温店主若是想利用这两道丘陵出击,那是不可能的了。

至少上行的马儿是跃不过那道“城墙”的,而那些盗匪要想越过那道“城墙”,那就必须先下马。只要下马,骑兵的优势就荡然无存,而自家这些人就有机会和他们拼命。

唉,还是少了些人,若是自家这边人再多点,说不定利用这些粮食引着这些盗匪,就能将他们尽数歼灭。老何有些遗憾的看着不多的手下这样想着。

上到丘陵上多少牛马车,也就卸下了多少车的粮食。而那些粮车上到丘陵上后,就会卸下拉车的牲口,只将车辆留在那里,当做障碍,也当做那些护卫的防护。而那些牛儿马儿,会回到这里,成为阻挡骑马盗匪正面进攻的另一道屏障。

何为举一反三?只杨文想出来一个主意,老何这些人就又想出了这些办法,这就叫做举一反三。

虽是有了这些办法,老何也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够用的手下,现在就更不够用了。

老何想了想,将那些剩余的护卫分做两班,分别带着一些能打仗的夫役上到了两边丘陵上,那些胆小些的夫役,则守着那些回来的牲口。

而他自己,就和杨文守在正面。

将那支燃着的火把插在地上后,老何笑着说道:“杨家兄弟,你我二人今日并肩御敌,倒是让我想起十多年前,我在镇边军做伍长时,和那些袍泽兄弟一同随萧大将军征战时的样子。”

杨文也笑了笑说道:“今日,你我同为萧爵爷麾下,自然就是袍泽兄弟。要死便一同死,要活便一同活下去。”

“说的好!你我今日就同生共死。”

说完后,两人仰天大笑,甚是洒脱。

温店主瞅着丘陵上的“城墙”渐渐成形,就知道自己这边的骑马优势没有了。仰攻本就被动,若是那些人将那些粮车再推了下来,说不定自己这边就是人仰马翻的结果。

再说,那名射了他一箭的斥候已经跑了,他的那两名护卫随从追了上去后,不但没抓住那斥候,还被那人反手一箭,射死了一个。另一名护卫随从也不敢再追,就牵了那匹马回来了。

想是不能再等了,说不定他们的援兵说来就来。温店主看着已经列队完毕的手下,举刀指着那两道丘陵之间,喊了一句“高山上的勇士们,冲啊!”

然后,他率先便冲了出去。

在他后面,三百多骑马盗匪如疯了一样,向老何那边扑去。冲到离老何那道防线只有一箭之地时,温店主身后的马队突然分出一队,朝着西边那道丘陵去了。

老何看到丘陵上的人已是准备好了,便也没有分心,只是好生注意着那个温店主,时刻准备抵挡他的正面进攻。

那支分出来的马队冲到丘陵半山腰的时候,老何的人将几辆空粮车推了下去。那些骑马盗匪看见粮车冲了下来,赶紧躲避着,可还是有几骑被粮车撞中,顿时就是人仰马翻。

首战告捷,老何等人顿时信心大增。

温店主似是已经想到了,瞅了丘陵上一眼,然后一挥手,身后十几骑就举着火把向老何那边冲了过去。

老何看看杨文,杨文对着他点点头,然后便催动战马,冲了出去。

杨文将腰刀咬在嘴上,双手端弩,接连发出三箭,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盗匪射下马后,就收起连发弩,握着腰刀迎着盗匪冲去。

老何看到杨文砍死一名盗匪后,就被另外两名盗匪缠住打在了一处。而另几名盗匪则继续向这边冲来。

老何面色冷峻,挎刀骑上马去,抽出腰刀后,将刀鞘丢在地上。而他面前,正有一名举着火把的盗匪正向他冲来。老何催动战马,举刀便迎了上去------

“卡次麻太来!”老何突然冲着那盗匪高声喊道。

那盗匪突然听到这一声厉呵,顿时就懵了。就在他懵圈的时候,那匹马已经带着他冲到了老何面前。只见老何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手起刀落,咔嚓一刀就把那名盗匪砍下马去。

卡次麻太来,北狄语,巫师祭祀时必说的一句话,相当于王朝那句“阿弥陀佛”。

其实老何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记得那些被俘的北狄兵常常挂在嘴边。现在突然冒出这一句,无非就是让那名盗匪分神,自己好趁机要了他的命。

而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却是,天神护佑。

那边杨文又砍死一名盗匪后,这十几名盗匪的攻势锐减,温店主的呼哨声又响了起来。

盗匪退!

退走的只是进攻老何和杨文的这些,而西边丘陵上的攻势正在加强,又有几十名盗匪加入了进攻的队列。老何看着西边丘陵上的战况,就想着是不是把没有盗匪进攻的东边丘陵上的人调到西边去。

已经退回来的杨文看看两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进攻西边丘陵的盗匪越来越多,而丘陵上的那些人除了不断地把那些空粮车推下来之外,就是将匆匆收集的石块投向那些盗匪。而那些盗匪硬着头皮还是一个劲的向上冲着。

老何和杨文看到此时刮起的是西北风,对盗匪进攻放火都十分有利,就想着这温店主定是把那里做为主攻方向了。可要把东边丘陵上的人调过来,两人又都觉得不太稳妥。

杨文想起当初在那处荒滩,萧冉以弱对强,将纵兵为匪的孙将军干掉那次,不就是虚虚实实的布了一处疑兵,这才转危为安吗?

这温店主也甚是狡猾,若是将东边丘陵上的人调走,温店主趁机进攻东边丘陵,自己这边必然会顾此失彼。

想到这里,杨文对老何说道:“他们一时半会还攻不上去。我先去东边瞧瞧,若是无事,再做决定不迟。”

老何点头称“善”,然后就看着杨文打马向东边丘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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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再胜一局

杨文骑马走到东边那道丘陵的最北端后,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就想着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就赶忙想回到原处。

就在杨文调转马头时,一阵狂风刮来,杨文赶紧扭头避风。这时,他看到一丛乱草被风卷走后,地上赫然露出一只马蹄印。

此处是黄土地,表面上土质虽是松散,可马蹄踩上去后,如果没有被大风吹过来的沙土覆盖,蹄印一时半会还能看清楚。

估计这处蹄印是被乱草盖住了,就没有被沙土掩盖,故而留了下来。

杨文赶紧下马,仔细看了看蹄印的走向,判断是骑马盗匪从丘陵另一边向南去了。杨文早先看过地形,知道这两道丘陵在南部汇成一处,就好像一个人向前伸出的两只手臂。

至于丘陵最南端的那里到底是什么样,杨文却没看过。

杨文略一沉思,打马就向丘陵顶部走去。上到丘陵上后,杨文看到这里摆着的空粮车虽多,可只有三十余人在守卫。于是,他喊过几个人来,让他们拿了自己的兵器等物跟着自己走。

从这里到那处他们忽略了的丘陵南端不是很远,没多会,杨文等人就到了这里。

看来这处山坡挺陡,从杨文等人站着的这处并看不到山坡下面。于是,杨文挥挥手,示意那几人蹲下来,而他自己弯着身子慢慢靠近坡顶的边缘。到了边缘一侧,杨文先是侧耳细听了一会,可风声贯耳,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于是,他悄悄探头向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杨文险些被惊的叫了出来。

只见南边坡上,一些盗匪腰上别着火把正徒步向上爬来。杨文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些人若是上来了,从这疏于防守的地方朝着这下面丢几个火把下去,那些粮草瞬时就会被引燃。

那些粮草堆积的地方,正是这处山坡的北面。

杨文大致数了数盗匪的人数,然后缩回头来,朝着后面那些人招招手。

那些人过来后,杨文压低声音说道:“五十余盗匪,正从此处向上爬来。”

那些人一惊,杨文眼睛一瞪,又低声说道:“你等莫慌,此处沙土松软,并不好爬,他们一时还上不来。我等守在这里,抓几个先爬上来的再说。”

那几人一听,顿时一脸兴奋,按照杨文的部署准备着。

最先爬上来的那名盗匪探头看了看,只看到这里堆着一些鼓囊囊的麻布袋,却没人守卫,他顿时便放心了。就想着那些人定是人手少,再加上自家主人在北边两处佯攻,那些人就没有安排人守在这里。

于是,他朝后面招招手,示意后面的人赶紧跟上来。因为是先行探查,为了方便,这名盗匪只带了腰刀,而没有带碍事的火把。

这名盗匪发出信号后,看看东面,又看看打的正欢的西边,就爬上坡顶,然后弯腰猫在了那些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后面。

此处风小,且可以藏身,就在这里等着那些带着火把的人,呆会引燃火把也方便些。正想着呢,他就觉得头顶上一黑,自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了起来。他正待喊叫,就觉得脑袋一震,顿时就昏了过去。

杨文和另一人从堆起的麻布袋这边绕了过去,将那名盗匪拖到了这边。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把那名盗匪捆好,又装进了麻布袋里。

刚刚收拾利落,杨文就看见又一名盗匪从那里露出头来。

这家伙爬上来后,没有躲在堆起的麻布袋那一边,而是向这一边来了。偷瞧着的杨文一愣,顿时明白这人肯定是因为没有看见先前上来那人,就以为他躲在这边,向这里寻来了。

就在杨文想办法的时候,那里又有一名盗匪露出头来……

杨文知道自己想抓几名盗匪的想法落空了,就赶紧举刀从麻布袋堆后面跳了出来。那名已经上来的盗匪看见突然跳起的杨文,先是一愣,接着就想举刀应战。可杨文刀快,又是有备打无备,只见寒光一闪,就听咔嚓一声,那把刀就砍在那盗匪的脸上。

另一名盗匪见了,顿时就是上来不是下去也不是,只呜呜啦啦的乱喊乱叫着。一名护卫早就冲了过去,劈头就给了他一刀,这人就惨叫着摔了下去,

既然已经暴露,杨文等人赶忙抬了那些装着沙土的麻布袋,几步跑到坡顶边缘,瞅着那些正愣在山坡上的盗匪就砸了下去……

那些盗匪知道事情败露,转身就想下去。可历来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况且此处是黄土高坡,坡上没有那些可以抓取的东西,那些盗匪没走几步便是连滚带爬的向坡下滚去。

和他们一起滚下去的还有那些麻布袋,被砸中的那些盗匪一路惨叫着滚落了下去。杨文等人站在坡上看着那些盗匪的狼狈相,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已经下到坡顶的那些盗匪好一会没有爬起来,杨文就想着安排两个人守在这里,然后让其他人赶紧回到原先的防地,自己则带着那名俘虏去老何那里。可一转头,看到原先堆积麻布袋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杨文一愣,赶紧向坡下看去,只看到那些盗匪还在山坡底下抱头抱脚的咿咿呀呀着,就恨恨的骂了一句。杨文原想着拿那人把老何的那名小随从换回来,没想到却被这些人顺手也扔了下去。

“你等扔的是过瘾了,何管家想是没办法了。”朝着那几人骂了几句后,杨文独自走了。

留下的这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人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起火来了。直到看到地上那个面目模糊的盗匪后,这几人才猛然想起先前装进麻布袋的那名盗匪。

“哎呀,我等是只想着过瘾了,把那俘虏也丢了下去……”一名护卫喊道。

“这俘虏……”

几人顿时想起那名被抓了的少年。

几人赶紧看向山坡下面,那里还能分清那些麻布袋那只是装着那名俘虏的。他们只看到已经有人牵了马来,把那些已是骑不了马的横担在马上,慢慢走了。

几人数了数,只这横担在马上的盗匪,就有三十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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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绞杀

温店主火了,这次是真的火大了。看到横担在马背上被带回来的那些手下,不等那名小头目说完,温店主挥手就是一刀,将那人劈了。

只是一支押运粮草的辎重队,先前怨自己轻敌,只是带着三四十人去偷袭,没想到竟然没有占到便宜。

现在,自己冒着被王朝军队发现的危险,将这支偷偷进入并州境内的扈从卫队尽数带来,想着夺取粮车后,便将粮草运往一处隐秘的地方,以备将来之用。

可他么的谁能想到,几场仗打下来,不仅没夺到一粒粮食,自己这边还死了这么多人。

特别是自己那个正面侧面同时佯攻,在他们后面放火烧了这些粮草的计策,竟然也被他们识破了,这就有点太打脸了。

温店主越想越气,就把目光落在那名带着人佯攻西边丘陵的头目身上。

那人一看到温店主阴呼呼的眼光,顿时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主人饶命啊!我这就带人再去冲击,若是不能烧了那些粮草,我就------”

“你就怎样?”温店主恶狠狠的问道。

“我就------我就死在那里。”

“滚!”

温店主一脚将他踹翻,接着又说道:“死在那里有何用?不过是让那些人耻笑我罢了。”

那人爬起来后重新又跪在地上,浑身战栗不止。温店主看着他,心里想着自己为何阴不过萧冉,只这手下就比人家的差远了。只一个管家,带着一些护卫,就将自己的人杀死了这么多。若是那位爵爷来了,难道自己只有再次逃跑的份吗?

想到这里,他冲着跪着的那人喊道:“去,将那个小崽子带来。”

老何趁着这两次小胜的空档,赶紧让人进食,以备温店主再次进攻。哪曾想,这吃食不缺,这水却没有多少了。老何看着那些空空的水袋,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是因为昨夜粮队遭袭,今早他们匆匆赶路,故而就没有将水袋悉数灌满。

怕那些护卫夫役坚持不住,老何便对他们说道:“想我等横穿大漠时,不但无水,就连吃食也是不继。萧爵爷便对大家说,这王朝产的杏子,那是酸甜可口,咬一口能酸到心里去------”

老何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喊道:“何管家,你莫说了,这口水都流了出来。”

这人的话一阵轰然大笑。就在众人生噎的时候,放哨的护卫突然喊道:“何管家,你看那里!”

老何赶紧起身向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温店主那些人又向这边来了。

“该死的,就不能歇口气再战吗?”老何扔下只咬了一口的盔饼,将腰刀拿了起来。

这次,温店主是倾巢而出。可走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坐着的却是那名少年随从。

到了近处以后,温店主等人停了下来。杨文看看这距离,便将连发弩端了起来。

温店主前后左右都是扈从,杨文瞅了瞅没机会,就将弩机放了下来。

这时候,众人才都看清楚,那少年身上,和他骑着的那匹马上,都是绑满了火把。不但如此,他后面的那十几匹马身上,也都挂满了火把。

老何看了,知道温店主这是要玩狠的了。前朝有火牛阵,这温店主要给自己这边来个火马阵。

“温掌柜,你意欲何为?”虽是已经明白,老何还是厉声喊道。

温店主这边也不答话,只见一名盗匪骑马向前,将手中燃着的火把凑到少年身上,把那些火把引燃了。

老何大惊,顿时提刀就想冲出去。杨文一把拉住他,对他喊道:“你带人守住这里,万万不可让他们冲过去。”说完,杨文便跳上马去,向那边冲了过去。

少年身上的火把被引燃后,那匹马顿时惊了,撒开四蹄就向老何这边冲了过来。在这匹马后面,那些挂满了火把的马匹也是浑身冒烟,随着这匹马向前冲去。

一时间,呼呼风声中,顿时就是黑烟四散,人喊马嘶。

杨文迎着少年坐着的那匹“火马”冲去。两匹马跑的都是极快,只见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两匹马便狠狠地撞在一起。

两边的人只听见“呯”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是火星四溅,好似两军阵前放了一只烟花。

两匹马相撞的瞬间,杨文已经纵身跃起,抱住了那少年。两匹马摔倒的时候,他两人也一起摔在了地上。此时,那些挂着火把的马匹已经冲了过来,杨文一个翻身就压在少年身上,那些马儿踏着他们便向老何这边冲来。

老何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看着那处焰火绽开,也看到杨文和少年在马蹄下挣扎,可他却没有半点办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

可看着看着,从老何的嘴角就流出一道鲜血。

“起火阵!”双目欲裂的老何声嘶力竭的喊道。

那道柴草堆成的屏障顿时燃起熊熊大火。风助火势,这火顿时便是冲天而起,在那些快要冲过来的火马面前,这就是一道火墙,一道根本近不了身的火墙。

那些火马纵是已经惊了,可看到这道极为可怕的火墙,也顿时调转方向,向另一边跑去了。

老何看到那些马儿已经跑了,挥刀一指,喊了一声“杀”,就冲了出去。那些护卫夫役也紧接着跑了出来,向温店主那边杀去。

温店主看到老何等人被逼了出来,冷笑了一声,对手下下令道:“一个不留,尽数斩杀!”

那些盗匪催动马匹,挥刀向老何等人冲去。顿时,一场混战就展开了。

那些盗匪虽是凶恶,可老何这边却是一副拼命的样子。所以,这一战便是一场恶战,也是一场战力悬殊的绞杀战。

不多时,老何就看到地上躺着好几个自家这边的人。老何咬咬牙,瞪着血红的双眼,再次挥刀力战。

没多久,老何的腰刀因失力脱手了。老何躲过一名盗匪劈来的一刀后,握紧双拳,就想着与盗匪力拼。

这时,他看到温店主打马走了过来。老何微微曲身,就等着他纵马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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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援军至

老何已经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此时,他顾不得多想,只想着就是有一丝机会,他也要把温店主弄死。即使自己战死,也要拉他做垫背的,没商量!

老何凝神聚力,等着这最后一战。就在这时,一阵隆隆马蹄声,夹杂在风声中传来……

初时,只是隐约可闻,没多时,竟如千军万马踏过大地一般。正在激战中的那些人慢慢停手,都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西北方向,一队骑兵正向这边疾驶而来。

这队骑兵横列为一队,看上去有五六十人的样子,而他们后面,扬起的滚滚沙尘遮天蔽日般的冲天而起,好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队骑兵的后面,定是更多的骑兵,多的不计其数。这里是王朝并州境内,在此地出现这么多的骑兵,也只能是王朝军队。

温店主看着那队无旗帜,也无战鼓军号声响,只是朝着这边冲来的骑军队伍,心里一阵发懵。不过,他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那支骑军从上风处出现,就是要占尽天时地利,给自己这边来个顺风攻击。

温店主看看就在他面前十几步远,做扑击之势的老何,再看看都已经停手的双方手下,好像都在等他做出选择一般,就狠狠心,将手指抵在唇部,打了个悠长且婉转的呼哨。

这呼哨声的意思是,撤,急撤,不管不顾的撤!

温店主的人一听到这呼哨声,顿时做鸟兽散。老何看到温店主调转马头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就举起拳头朝他示威般的晃了晃。只可惜,温店主只顾着逃走了,根本就没看到。

在那队骑兵冲过来之前,温店主这帮人跑了,跑的一干二净不说,还将死伤的手下都留在了这里。

老何站直身子,眯眼瞅着那支离这里越来越近的骑军笑了。虽是其他骑军士卒所穿都是轻甲,可为首那人的一身精甲,却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想当初,自家跟着萧爵爷千里回归时,身上穿的也是这样的王朝精甲。

稍倾,那队骑军便挟着一阵风沙冲至老何面前。

为首那人看到血人一样的老何时,勒住战马后抱拳惊声喊道:“何管家?”

老何抱拳朗声答道:“正是鄙人。来将何人?”

马上那人扯下面罩,老何才看清此人是随萧冉东巡的石校尉。

“萧爵爷何在?”老何急忙问道。

石校尉回道:“我等临来之时,萧爵爷还在下口一处。不过,十七郎已经回去报信,此地情景爵爷很快就会知道。”

老何点点头,回望这片战场,只看到烟火四起,地上躺着许多自己这边的护卫夫役。

“石校尉,若非你等及时赶到,此间死的人更多。”老何感激的说道。

石校尉此时已经下马走到了老何旁边,他看着眼前的惨象,心里也是难受得很,便说道:“何管家,若非你等死战,粮草定然不存。”

老何神情恍惚的点点头,说道:“可惜了这些弟兄了,没想到竟死在王朝地面上了。”

说完,老何像想起什么来了,突然朝着南面撒腿跑去。

石校尉觉察有异,也跟了上去。老何走过那些正在呻吟着的伤者时,顾不得安慰他们一句,就又朝前跑着。直到他跑到一处冒着烟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冒着烟火的地方发愣。

石校尉闻到一股不详的味道,便瞪着那处烟火仔细看着。看那处冒着烟火的东西,,分明是两个抱在一起,正在烧着的人。

“天啊!”老何猛然嚎了一声后,就如疯子一样扑了过去……

石校尉手疾眼快,一把就将他抓住,又扭头对着跟来的几位轻甲喊道:“快快灭火。”

石校尉已经看到那身被烧的焦黑的精甲,心里顿时明白那人是谁了。

“杨文,小郎……”老何挣扎着喊了这一句后,就昏厥了过去。

老何醒来的时候,石校尉已经让人将战场打扫完毕了。自家这边受伤的人,已经裹好伤口,都坐卧在一处避风的地方。而那些战死的人,都和杨文与小郎一起,躺在一处低洼处。而温店主那几个受伤的手下,看到温店主跑了后,竟全部自杀了。

老何踉踉跄跄的走到那处低洼地,无声的跪了下来。那些仅存的护卫和夫役也一同跪了下来。

“萧爵爷说过,萧家儿郎战死沙场,要厚葬……”说到这里,老何已是泣不成声。

石校尉知道老何为何伤心成这样,一个是惋惜那位打仗不怕死的小随从为了救他被温店主抓了去,而杨文又为了救那位小随从,也为了不让温店主的火马冲过来,舍身救人,被那些惊了的战马硬生生踩死了。

石校尉不忍再看,转头看向南边,看到粮车大部分都在,而这人手却所剩无几,就想着自家是带着粮队上路,还是就在这里等着萧爵爷的指令。

先前得到斥候报告,说是近三百骑马的盗匪正在与老何等人交战。那斥候看到情势急人,就暗中射了为首那人一箭。不过,那人躲过了这一箭,还派人追赶自己。

石校尉知道对方有三百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五十人,就赶忙命手下骑军向这里赶来。快到之时,石校尉又让每匹马后面,都拖着一小段圆木和一束树枝,然后顺风向这里冲来。没曾想,西风助势,竟有了千军万马奔来的气势。

可石校尉知道,若是逃走的那些人留下暗哨,此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这支骑军不过只有五十人。刚才石校尉已经细细问过,逃走的盗匪还有近二百人。石校尉又细细看过此处被杀死的那些盗匪,便断定对方至少还有二百多人。

这样看来,此时收拾粮车上路,似乎并不明智。

老何悲伤过后,想到这些粮草的安危,就赶紧与石校尉商讨对策。两人都断定萧冉得报后,定然会再派人来。

可这一来一去,就要三四天的时间,怕是不等援军到来,温店主就先到了。他们逃走时虽是二百多人,可谁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昨夜偷袭的时候,不过只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今日就有三百骑马的盗匪。

“这温店主是北狄人,所带人马皆是北狄兵。”老何踢了一脚一个被杀死的蒙面人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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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北狄

只要在金銮王朝从军年头超过十二三年的,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卒,提起北狄没人不恨得咬牙切齿。原因是,这北狄不但是属狗皮膏药的,且还是癞皮狗,只要粘上了不但撕不下来,还偷空咬你几口。

王朝先前屡次征伐,北狄吃亏了就抱着王朝的大腿喊爷爷。但只要王朝兵退,他们缓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犯边。王朝的男人女人他们需要,王朝的粮食很香,王朝的金银也很诱人,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王朝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好的。

不过,北狄与西胡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他们从不向王朝腹地进军,只在边境一线打打杀杀。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攻下王朝腹地的某座城池,他们也无力防守。与西胡一样的是,他们打仗也是依仗马快弓利,做不来守城池这种事。

可频繁且多点犯边这种事是最让人头疼的,特别是金銮宝座上那位,一日竟能收到十几本告急文书,别提有多恼火了。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王朝军队大部竟被北狄牵制在北部边境一线,疲于防守。也就是那时候,不管是镇边军还是州军,很多士卒就有了与北狄兵交战的经历。

可这种交战经历,却是每一名王朝将士最不愿意谈起的。不能提,一提就火大。

火大原因是,那些北狄人看到王朝士卒防守严密顿时就销声匿迹。时间久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等他们看到王朝将士防守放松了,就突然杀过来,捞一把就走。

这种被动的防守态势,一度成了金銮殿上那些文官诟病之事,可王朝上上下下却明白,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因为,北狄人所居之处,夏短冬长,王朝对他们能用兵的时段只有区区四五个月的时日。而北狄地域纵深狭长,每当王朝派兵征伐,他们就拖家带口的赶着牛羊向北部迁徙,沿途还留有大量北狄兵阻击王朝军队。

所以,不等王朝大军追到他们的老窝,就到了天寒地冻,白雪飘飘的季节。而那时,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北狄兵就会全线出击,狠狠地咬那些被冻的缩手缩脚的王朝士卒一口。

数次征讨北狄,出兵或多或少,除了萧大将军利用冰河大胜一次外,其余大都是无功而返。时日久了,王朝便采取守势,不再冒然出击。

可被动防守糜废巨大,时间久了,王朝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就有了那个被王朝士人称之为“王朝之耻”的城下之盟。简单点说,就是花钱买安稳。后来,花钱也不好使了,就有了结亲一事。

现在,这些号称“高山勇士”的北狄人出现在这里,倒是老何等人万万没想到的。而最奇怪的是,那个温店主竟然是这些北狄人的头头。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那几个北狄伤员都已自杀,老何等人没机会详细询问了。

“可惜,阿史那安达尔不再这里。若是他在,倒是可以细细问过他。”石校尉说道。

老何知道安达尔自从在车马店见了那把狄人贵族用的弯刀后,心里就结下了疙瘩,没多久就离开并州城,说是回了北狄。

老何看看正在收拾粮车的那些人,就对石校尉说道:“既然贼人一心要烧了这些粮草,必然还会再来。你我手下甚少,此时上路恐怕不妥。”

石校尉也没有把握就凭自己手下这五十人,能保了粮队平安,就点头说道:“我看此地倒是容易防守,不如就在此处等着萧爵爷派人马过来,到时,再做打算。”

老何回了声“善”,然后两人就如何防守此地商量了一番。

张十七郎带着那名射了温店主一箭的手下,匆匆骑马向下口方向赶去。十七郎不知道萧冉已经带人朝这边来了,他只想着事情紧急,只凭石校尉那些人怕是不够用,就恨不得自己骑的这匹马生出一对翅膀来,好快些见到萧冉,派出人马解救老何等人。

就在张十七郎快要跑死马的时候,他看到天际尽头出现了一道黑影。

做斥候的第一条就是眼睛要好,十七郎只看了看,就断定那处是一支人马。此处人烟稀少,但愿那里的是王朝的军队。十七郎想着,就又抽了马儿一鞭子。

虽是宛地良马,可一直这么跑下去也受不了。那匹马嘶鸣着,尽最大努力朝前跑着。

话说萧冉带兵一路向西,在路上连粮车的影子也没见到。问过路的人,也都是摇头说没见过。萧冉心里着急,想着这路人可能是行程短,那些粮车定然是离这里还远,所以路人才没有见到。不然,浩浩荡荡的一队粮车,怎么会看不见呢?

这样一想,觉得那些粮车还要好几日才能到达下口,心里就更急了。并州军重组,就等着这粮草接济。不然,那些饿极了的士卒就会再次溃散。

就在萧冉想着心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眼能望出去很远的官道上,一骑正向这边跑来。萧冉放慢马速,然后挥手示意后队停下。

来人若是驿卒就好了,他们定然知道粮车的位置。萧冉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骑卒想着。

向萧冉这边跑来到那人正是十七郎的那位手下。十七郎怕他看见的这支队伍,是温店主带来的大队北狄兵,于是就先让自己这名甚是机灵的手下过去,自己则留在远处看着。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若是一旦遇到的是敌兵,张十七郎可以迅速绕道去下口,把粮车之事报告给萧冉。若是两人一起过去,被敌兵咬住脱不开身,就会误了大事。

张十七郎远远的看见自己那名手下靠近那支骑军后,心便悬了起来。可不多时,他就看见那名手下一边纵马朝自己跑来,一面挥舞着手臂……

张十七郎瞬间便明白了,那支骑军不但是自己人,还是萧爵爷的手下。只看那名手下的样子,就是惊喜异常,像是看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若看见的不是萧爵爷的人,他哪有这般热切模样?

张十七郎心中一阵狂喜,就狠狠地抽了自己那匹战马一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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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狄兵

就在萧冉带兵赶往老何那里时,温店主却躲在一处山坳里,瞅着自己那些手下生气。留下的暗哨回来报告说,那支骑军不过只有五十人。温店主听了后,就想打人。

本已经占据上风,眼看就要将运粮队斩尽杀绝了,竟被五十名轻甲骑军唬跑了。温店主恼了,恼大了。

“确实只有五十人?”想到自己也把那支骑军当成千军万马了,温店主看着那名回来的暗哨问道。

“千真万确,只有一目。”北狄军制,一目五十人。

温店主看看自己这二百人,心说对方加上这五十人也不过上百人,还包括那些并不会打仗的夫役。再看看手下腰间的腰刀,温店主就想着自己这次回来怎么就这么不顺。

先是绕道大漠进入并州境内时,本该飘雪的季节,竟接连下了数日的大雨。不但将他们困在一处山中,还让个人所带的弓箭弓弦受潮没了力道。无奈,自己只好安排人躲在一处,一面修理那些弓箭,一面等着弓弦干燥,而这些擅长骑射的手下也只能挥着腰刀,一刀一刀的和对方厮杀。

“那些人并没有离开,还等在那里。”暗哨又说道。

温店主想了想,突然就乐了。没走,说明他们不敢走,或者是等着大队人马来了再走。这大队人马没来之前,还是有机会烧掉那些粮草的。萧爵爷,这粮草烧了,我看你还玩什么?

“去,将那些守着那些弓箭的人都带来,那些弓箭有能用的都取来,不能用的……全部毁掉。”

温店主知道事不宜迟,杀人放火的事情要尽早不尽晚才是。

老何与石校尉再次在丘陵这里布防。这次,两人以王朝军中标准的防御阵势,在这处临时存粮的地方建了一座方阵。上百辆重载粮车排成城墙状,挡在了两处丘陵之间。

石校尉只在这里留了十名轻甲骑军,却留下了二十具连发弩,老何也安排了十人在这里,协助他们防守。

“若是贼人下马绕行,射之。”石校尉对那十名轻甲说道。

“骑卒发弩,你等具装。”老何也对另十人说道。

那十人拿着连发弩,频频点头答是。连发弩虽是可连续射出三支弩箭,可将弩箭装进箭槽却要一点时间,这十人专门装箭,那些骑军只管发射,这打击力就非同一般了。

别看只有十人,可若是接连不断的发射,便可泼出阵阵箭雨。

这边安排好以后,石校尉看着两边丘陵说道:“居高防守,易守难攻,贼人狡猾,说不定会选一处丘陵佯攻,而将另一处当做目标。”

老何点头说道:“贼人先前正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他们选了南面山坡。”

石校尉在心里算了算人手,若是三面防守,这点人根本就不够用,还不如将老何的人抽出大部,重点防御南面山坡和西边的丘陵,而东边丘陵上……

想到这里,石校尉对老何说出了自己的计策,老何听了后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无事,但听我的无妨。”石校尉很有把握的说道。

“只是这夜里……”老何看看落日方向,有些担忧的说道。

石校尉倒是不太在乎,大咧咧的说道:“你我先前与狄人作战时,可曾记得他们夜里打过仗吗?”

老何想了想也是,除了昨夜温店主带人夜袭这次,先前好像还真没遇到过。就是昨夜那次,温店主也只带了很少的人,偷袭不成才打起来的。老何还记得这夜袭之事是王朝军队常用的招数,这狄人几乎从不在夜里出战。

“我先前听萧爵爷说过,胡人和北狄人因视夜间为鬼神出没的时辰,怕冲撞了神明,故而不敢出战。”

“萧爵爷这样说的?”

“我亲耳所听。”

“即是萧爵爷所说,那就没错了。”老何这才放下心来。

温店主夜间没有进攻,并非是他怕夜间遇鬼,而是为了等那些弓箭。而萧冉当初对石校尉等人那样说,是因为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起来胡人和狄人有夜间打仗的战例。

至于是什么原因,可能真的是萧冉的那个鬼神说法吧。不过,萧冉更相信胡人和狄人夜间不打仗,是因为他们几乎全是骑兵,且长于弓射,夜间这两个长项都不占优势。

温店主先前夜袭粮队的时候,也是以步战,而没有呈马战之利,大约是看不起老何的护卫队吧?

还是在王朝呆久了,学会了王朝军队的招数?

不管怎样,反正天色微明时,温店主的骑队又出现了。不但出现了,还俱都是北狄兵打扮,皮袍皮帽,弓刀齐备,已经没了盗匪的样子。

“直娘贼,这是两国交战的阵势啊!”石校尉看着慢慢涌来的北狄兵,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

“这比昨日又多出了百骑,幸亏我等没有让粮车上路。”老何看着那支三百多骑的队伍说道。

“这边军都做什么吃的,让这狄人竟进入到这里?”石校尉满是怨气的说道。

“石校尉,休说这些没用的,你那骑军可准备好了?”老何问道。

石校尉看看丘陵顶部,说道:“今日风势小些,这鼓声定然传的远一些。我这就上到丘陵上,与你上下呼应,共同御敌。”

“善。”老何抱拳说道。

温店主带队来到此处,看着两边丘陵之间的那处用运粮车做成的城墙,心说你等这样子定是要死守此处了。不过,这也说明你等的援军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再看看东西两处丘陵顶部,西边那道丘陵上人影晃动,像是人数不少,而东边那道除了昨日摆在那里的一些粮车,却没看到什么人。

“疑兵阵法?”温店主皱眉说道。

可这也太明显了吧,一边故意显示人数不少,另一边则鬼影都见不着一个,这布阵之人莫不是一个傻瓜,故意让我去攻击东边那道无人的丘陵?

疑兵疑兵,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看着没人说不定就是有人。温店主马鞭指着东边丘陵,大声喊道:“两目人马,攻击那里。”

管你虚实,你等不过才百十多人,西边丘陵上已是占了一部分,这东边丘陵上即使有人,也定然超不过一百。自己两目人马,就是百骑,且已是有了长弓,看你等这疑兵阵法有何办法挡住我的手下?

从温店主身后骤然驶出百骑,向东边丘陵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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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暗箭

东边丘陵上有守军吗?没有。

一个也没有。

石校尉和老何都觉得让人死守在那里,不但分散兵力,还极为被动。自家这边人太少,分兵守卫便都守不住,不如让那些轻甲骑军发挥自身优势,在运动中打击敌人。

这是萧冉在无事时,与他们说过的用兵之法。

“死守一地最是愚蠢,等着别人来打,还不如主动出击,打不过前军便袭击后军,再不济就袭击缁重队,让他们无心专一攻击,这就叫做游击战。”

萧冉说过的这些话,此时仿佛就在他们耳边。

石校尉昨日就布下了这个虚虚实实的阵法后,便想着管他温店主攻击哪处丘陵,反正我就打定主意从后面袭击你,让你顾头不顾腚,以此来拖延时间,等到萧爵爷大军到来。

这就是石校尉告诉老何的那个计策。站在西边丘陵上的石校尉看到温店主分兵向东边丘陵方向去了后,便擂响了那面军鼓。

咚咚咚……鼓声响在高处,声传很远。

不多时,从北面远处便出现一支骑军。

温店主听到鼓声响起来后,就四下里看着,最后他看到来的那个方向,才看到烟尘飞扬处,一支骑军正向这里赶来。

想起昨日那支骑军也是来了这一手,温店主便耻笑道:“故伎重现罢了,想要将我再次吓走,你等是痴心妄想。”

正想再次分兵阻击那支骑军,一名手下突然喊道:“东面那处有埋伏。”

温店主赶紧转头看去,就见攻击东边丘陵的那支骑军刚到山坡下,前面的那些人就像中箭一般,顿时跌落在马下。

温店主心里一阵惊诧,看到丘陵上依然无人,便想着是不是白天遇鬼了。

好在落马的不过只有十几人,其他的骑兵依然向前冲去,温店主便放下心来,准备对付后面来的那支骑军。

可就在这时,那些正在冲击的北狄兵又像中箭了一样,又跌落下马了十几个。温店主看的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看到余下的狄兵犹豫了一会,才再次催马向丘陵上跑去。

温店主突然觉得不好,刚想发信号让他们停下,就看见那些狄兵又中箭了。这次跌下马的最多,有二十多人。

温店主猛然觉得自己将计就计的想法恰恰落入别人的计策里,就赶忙连连发出呼哨声,让那些狄兵退回来。

昨日交战,粮队中的护卫并没有配备弓弩,若是那些狄兵是中箭落马,定然是昨日来的那支骑军射的。可看北面这支骑军,也有近五十人的样子,而东边丘陵上又没看到人,难道自家真的白日遇鬼了?

越想越不对,直到那些狄兵退回来后,温店主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些狄兵遇到暗弩了。

什么是暗弩?就是预先藏在某处设置好的弓弩。那些弓弩早已张开,高低射界也都早已调好,就等着目标触动机关后就发射。

那些狄兵回来一说后,温店主连连锤击脑门,心说自家祖宗可是玩这暗弩的老手了,怎么今日这打雁的反而被雁啄了眼睛?

要破这暗弩也十分简单,就是驱赶一些无人骑着的马儿在前面开路即可。正待组军再次攻击,北面那支骑军也快到了。

温店主看着北面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军,发出了几声狞笑,“只你等会用弩吗?今日就让你等知道射虎勇士的厉害。备弓。”说完,温店主先将自己那张弓从弓袋里抽了出来。

站在丘陵上的石校尉看的明白,知道狄兵想要射箭了,就赶紧擂响战鼓。这次的鼓声与先前不一样了,变得如骤雨般紧密无间。

正在冲锋的骑军听到鼓声后,迅速转向,向官道方向跑了。

这般操作把温店主看的一愣一愣的,看看已经搭好羽箭的长弓,温店主转头又看向西边丘陵。

“去,攻击那处,把那个该死的擂鼓人给杀了。”温店主说完后,近一半狄兵便向西边丘陵冲去,去杀那个该死的石校尉去了。

石校尉看到狄兵向这边冲来,顿时满心欢喜的擂出了一串鼓点。守在粮车城墙那里的老何听了,赶紧对手下那十人说道:“你等上到丘陵上去,赶紧把那些弩机换了地方,重新装箭。”

换哪里?这次直接把弩机换到了丘陵下面,那处狄兵攻击丘陵的必经之路两旁。

石校尉其实最希望的是狄兵攻击这里。这处丘陵上坡道极宽,十分适合骑兵攻击,可也适合用粮车冲击那些仰攻的骑兵。

看到温店主终于派人来攻了,石校尉手下的鼓点也变得欢快起来。战场上顿时洋溢着一股欢快的节日气氛。

温店主在王朝并州呆了多年,听到这显得十分欢快的鼓点声,顿时想到那个该死的家伙没安好心。

想要撤军已是来不及了,只见坡道上滚滚粮车已经冲下来,把已经在坡道上展开冲击的骑兵撞了个人仰马翻。

温店主看到那个该死的心眼极坏,昨日还是空着的粮车今日都装了土石,撞到自己那些人马身上,便是双重的打击力。

这次不用他发信号,那些骑兵就退了回来。近二百人,只回来了一百五六。

温店主有些懵了,只是进攻了两次,近百人就折了进去。温店主想了想,觉得自己让人进攻西边丘陵属于不理智行为。

温店主冷静一下,捋了捋头绪,暂时把那个该死的忘了,觉得还是继续攻击东边那处无人把守的丘陵比较稳妥。他断定那上面没人,只有些陷阱而已。

攻击东边丘陵的人出发了,队伍里还多带了十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这是用来触发暗箭机关的。

带队的头目想着,到了山坡下,就让这些战马走在前面。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到了那处组队出发的地方,便听到杂草丛中,乱石后面接连发出先前听到过的弩弦击发声,不等他反应过来,面门上便中了一箭。

这支箭甚是尖利,整个箭镞都没入他的脑袋里。

温店主在远处看见这些狄兵又跌落在马下,顿时差点被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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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阿史得温绌儿

是自家昨夜没有祈福吗?还是今日是自己的煞日?怎么刚刚开战就死了这么多人?温店主一面咒骂着,一面看着那些狄兵乱成一团。

此时那些狄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而那些隐蔽在沟壑中,杂草丛后面,偷偷来此布设暗弩的人,则在那些狄兵犹豫着的时候,不失时机的朝他们射出了几十支弩箭……

虽然双方离得较远,可这时机选的太好,那些本就心惊胆战的狄兵听到箭矢飞来的穿风声,顿时更慌乱了,有的摔下马来,还有的则伏在马背上乱喊乱叫着。而温店主见了后,就觉得那里定是埋伏了一支人马,正在伏击自己的手下。

眼看无法再攻上那处丘陵了,温店主赶紧发信号让他们撤了回来。

接连的失利,让温店主更加恼火了。他看看那两道丘陵,耳朵里听见的是欢快的鼓点声,让他顿时觉得这不是在打仗,而是自己被人家当猴耍了。

温店主见过王朝有一种艺人,把抓来的猴儿训练了,就能依照艺人的指令,做出一些孩童做出的事情。他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猴儿,被丘陵上那个该死的在耍弄着。

温店主看看自己那些士气低落的手下,又仰头望望苍天,在心里默默祷告了一番后,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说道:“高山上的勇士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阿史得家族没有胆小鬼,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些狄兵看到主人的样子,就强打精神,做出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可现在温店主自己也有些迷茫,这拼命也要找个对手啊,总不能再去送死吧。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试试前面那处粮车组成的城墙时,好巧不巧的是,那支先前听到鼓声转头逃走的那支骑军又出现了。

正在寻找目标的温店主见了,顿时精神一振,挥刀带着手下朝那支骑军冲去。粮草是烧不成了,把这支骑军干掉解解气算了。温店主在心里想着。

那支冲过来的骑军后面,如昨日时一样,扬起的是滚滚风尘。温店主见了丝毫也没有在意,在他眼里,这不过是那些骑军的小伎俩。

怕这支骑军再想先前那样听到鼓声跑了,温店主没有让手下先行放箭,而是迎面冲了片刻后,温店主才抽出弓箭来。此时两军相距已是不远,温店主渐渐地看清楚了朝他冲来的这支骑军……

这穿着打扮有些眼熟啊!

温店主有些愣了,想着昨日来此的那支骑军莫不是刚才换了衣甲?先前他们穿的还是步卒轻甲,怎么这会就成了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精甲?

就这么一愣的工夫,温店主又看到这些精甲身后被他们卷起的滚滚尘埃中,又冲出一群骑军。这些骑军倒是与昨日来此的那些骑军一样,穿的是步卒轻甲。

也就是那么愣了一下,温店主瞬间就明白了,那支运粮队的援军到了。

温店主狠狠地骂了一句,胡乱射出一箭后,就连忙发信号想要逃跑。他手下的狄兵听到他的呼哨声的同时,还听到了一阵密密麻麻响成一片的声音,那声音他们极为熟悉,正是箭矢在风中穿行的声音。

随即,十几名狄兵便中箭落马。温店主伏在马背上,一边躲避那阵弩箭,一边向另一侧打马跑去。

可两军相距太近,从那支精甲骑军后面冲出的那支骑军,已经分为两队,从两侧包围过来。他们的马速极快,没多时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温店主带人朝哪边冲,哪边兜头给他的就是一阵弩箭。冲来冲去,温店主看到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了,便勒住马儿停了下来。余下的那些手下随之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将他护了起来。

看到温店主等人已经不再挣扎,那支骑军就将包围圈缩小了一些。而从温店主对面那队精甲后面,慢慢走出一匹白马来。

温店主看到骑在马上的那位白袍银甲的将军后,也打马从那个小圈子里出来了。

“萧爵爷,别来无恙啊!”温店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温店主,哦,好像这样喊你不对哈!”萧冉用马鞭指指他后面的那些狄兵说道。

“阿史得温绌儿,北狄西育王次子。”温店主傲然说道。

“阿史得……慢着,阿史那家族现在怎样了?”萧冉连忙说道。

安达尔曾告诉萧冉,北狄有两大贵族部落,一个是世袭东育王的阿史那家族,另一个则是世袭西育王的阿史得家族。而北狄的首领大汗,就出于阿史那家族。

安达尔在车马店里看到那把原属于阿史那家族酋长的弯刀后,心里一直十分纠结,最后竟连夜离开并州城,说是回北狄去了。萧冉一直很挂念他,就猜着是不是原本掌权的阿史那家族出事了,才让安达尔惶惶不安的走了。

“北狄现在的大汗是尊贵的阿史得可韵。”温绌儿一脸傲气的说道。

萧冉明白了,北狄出乱子了,阿史得家族篡权了。

“两家打起来了?”萧冉问道。

“多年前便已分出胜负。”温绌儿一脸不屑的样子。

萧冉明白了,安达尔定然是想到自己的族人出事了,从匆匆离开的。他被掳掠到西胡太久了,再加上信息不通,自己的家族出了何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阿史那家族的人怎样了?”萧冉问道。

阿史得温绌儿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萧冉叹了口气,接着便厉声问道:“阿史得温绌儿,你带兵进入王朝地界,可曾报备?”

萧冉知道王朝与北狄有盟约,准许他们的贵族进入王朝地界,可必须要先行报备,获批后并知会沿途官府才能进入王朝地界。

温绌儿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萧冉又问道:“你此次来王朝是纳贡还是出使?”

温绌儿依然没有作答。萧冉问的这些话,在他听来都是废话。可萧冉是官,自然要把这些官话说完才行。

看到温绌儿没有回答,萧冉就说道:“既然都不是这些,那你就是带兵擅自入境,侵犯我王朝,我就要灭了你,必须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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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围歼

温绌儿觉得吧,也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萧冉真心想说的。其它那些都是废话,废的不能再废的废话。双方已经交战两天,死伤已是上百人,还说什么纳贡出使的话,这不是废话是什么?

萧冉看到自己说完那些官话后,又说出灭了他们的话,这温绌儿反而有了表情,就知道他把那些话当废话听了。

自古就有废话不要多说的说法,可这杀人之前总要有个仪式吧?也好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死的明白点。于是,萧冉又说道:“阿史得温绌儿,既然你是西育王的次子,也就是王子殿下了,这北狄就没有先生教给你等那些做人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进别人家要打招呼,别人让你进来,你才能进来。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你连这都不懂吗?”

“在我北狄,我想进那座金帐就进哪座金帐,从来没有打招呼这一说。”

“果然是蛮夷,你忘了这里是王朝,是礼仪之邦。你在这王朝呆了这许久,耳染目睹也该学会点什么了吧?你父母没教你这些,我王朝百姓也没教你吗?”

温绌儿面孔一红,摆出一副废话少说的样子,朝着萧冉喊道:“你们王朝人才最是阴险狡诈,前脚收了我的礼物,后脚就想杀我,真正的两面三刀。”

萧冉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你把我的官家抓去了,还想要他的命,我才收拾你的。”

温绌儿双眼一瞪,接着喊道:“胡说,你是怕我知道了你的底细,才夜袭我家的。”

萧冉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等对我这般感兴趣?”

“你自称是萧大将军之子,可从西胡全身而退不说,还带了数千匹战马回来,谁会相信这里没有蹊跷?而且,西胡的小郡主也在你那里,你还敢说你没做什么吗?”

萧冉愣了一下,惊声问道:“原来夜探驿馆后院的那两人是你的手下。”

温绌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瞪着萧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萧冉不想跟他再废话了,便随口说道:“你一个北狄人,怎么关心起西胡的事情来了?是吃饱了撑的吗?”

温绌儿一听,几乎是喊着说道:“我父王早已与西胡狼主谈妥,来年春天便要和亲,迎娶银铃郡主。”

萧冉一怔,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就赶忙问道:“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谁要迎娶银铃郡主?”

温绌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阿史得温绌儿,西育王二王子,来年春天要迎娶西胡银铃郡主为妻。”

这回萧冉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货要娶银铃郡主。萧冉看着他,微微一笑,心说你死定了!不过,在他死之前,萧冉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王子娶郡主,倒是门当户对,这在我王朝,也属于天作之合。”

温绌儿听到这里,有些愣了。

萧冉接着又说道:“不过,你父与老狼主商谈此事的时候,问过银铃郡主吗?”

萧冉这样说,本是想调侃温绌儿,那曾想温绌儿却说道:“问过。”

萧冉一听,脱口便说道:“你胡说,我怎么不知道?”

萧冉知道银铃郡主先前是许配给花木狸那个糟货的,郡主不愿意,这才动了来王朝的念头。可谁知道,郡主和温绌儿还有这么一出。

“我没胡说,十年前,我与我父王去西胡时,见到老狼主,我父便与他谈到和亲一事,老狼主答应了,还把只有五岁的银铃郡主叫来,让我父王看了。当时便约定,十年后,郡主十五岁时,我便迎娶她。”

“那年你多大?”

“二十五岁。”

“你们可真不要脸,一帮大老爷们算计一个女孩子。”

萧冉真的不想和他废话了,骂过他后,看到自家这边的骑军已经占据有利位置,便振臂一挥。

那些早已等急了的府军轻甲一看萧冉已经下令发射,便一起扳动连发弩的扳机,顿时,上百支弩箭便飞向温绌儿等人。惨叫声伴随着弓弩击发声,还有嗖嗖的箭矢破空声,顿时响成一片……

看着那些狄兵不断落马,也看着那些受惊的战马左右奔突,萧冉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感。

一支数百人的北狄骑兵出现在这里并非是什么好事,这说明王朝边境守卫如同虚设。虽是两国早有盟约,可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终归打的是王朝的脸面。

温绌儿贵为北狄西育王的二王子,竟然在并州城呆了那么多年。不但做了店主不说,还将生意做到了府衙中去,这明摆着是在经营并州一地,所图非小。要知道,西胡与北狄之间,相隔虽远,可要把并州拿下来,两地便可连成一片。到时,王朝西部,就会出现更强大的对手。

西胡一地萧冉早有打算,并已经派人去运做了。这北狄想要插手,那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来多少杀多少,现在,就从这位二王子开始。

温绌儿的手下有二百多人,萧冉只有一百五十人,原本并不容易把他们围住。可温绌儿看到萧冉的府军,和府军后面杀出的上百轻甲后,先在自家心里落下个萧冉大军赶到了的结论。结果,他只想着逃走了,失了斗志的温绌儿和那些狄兵竟然就被这一百多人围住了。

萧冉与温绌儿说了那许多话,不仅仅是些官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的手下做好聚歼温绌儿等人的准备。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包围圈越来越小,小到萧冉那些手下基本上已经是肩并肩了。这时候,萧冉下了那个齐射的命令。

狄兵有甲,只是那甲片很小,只是遮挡在胸部的那一块。萧冉的手下用的都是穿甲箭,两军离得又很近,所以,那些甲片没起丝毫作用。没多久,温绌儿的手下都已经落在马下了。包围圈中,只有温绌儿骑在马上孤零零的一个人立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骑从南面飞驰而来。

“萧爵爷,留下此贼!”马上那人喊道。

萧冉朝着来人高声说道:“没杀他,留着祭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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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贵胄

朝这边急急赶来的那人是老何。只见他打马来到萧冉面前跳下马背后,接着便单膝跪地,抱拳说道:“爵爷府管家何必该死,险些让那些粮草有失。”

萧冉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然后说道:“不怪你,是此贼太坏啦,想坏我大事。”

老何没有站起来,脸上现出悲愤之色说道:“杨文……战死!”

萧冉一听顿时一惊,盯着老何问道:“你说什么?”

这时候,骑马立在萧冉后面的杨武也是一愣,怔怔的看着老何,像是没听清楚一样等着他再说一遍。

“杨文,为救他人,也为了让此贼烧毁粮草的计谋不能得逞,只身冲出去,被此贼的手下用马硬生生的踩死了。”说完,老何已是泣不成声。

萧冉听完后强压悲痛,转头看着已是呆了的杨武,轻轻说道:“去,到那边看看你的兄长去。”

这时,杨武才像醒过来一样,催动战马朝丘陵那边去了。

萧冉看着骑在马上犹自强装镇静的温绌儿,冷冷的说道:“我原想杀了你祭旗,现在看来,把你交给他们更好。”

温绌儿是个典型的装逼货,他故作高傲的说道:“萧爵爷,我是北狄贵胄,金銮王朝与我国有盟约,你不能杀我。”

萧冉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点。温绌儿犹豫了一下,轻夹马肚,走到离萧冉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此时,老何也已站起身来,走到萧冉马旁,怒视着温绌儿。

萧冉又朝温绌儿招招手,一边还说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靠近点说一遍。”

温绌儿知道萧冉早已经听清楚了,可他又不敢不听萧冉的话,只好又催马朝前走了两步。这样一来,萧冉和他只隔着一臂远的距离了。

“萧爵爷,我刚才说……哎呦!”

不等他说完,萧冉挥起马鞭便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你这个不要脸的,让你过来竟敢不下马,装什么大爷。”说着,萧冉接二连三的又给了他几鞭子。

温绌儿一边躲闪着,一边滚下马来。萧冉正抽的兴起,看到他下马了,就催马向前一步,又给了他几鞭子。细股牛皮绳绞在一起编成的马鞭,抽在温绌儿的脸上,顿时就是道道血痕。

温绌儿被萧冉左一鞭子右一鞭子抽的连连哀嚎,早已没了先前趾高气扬的派头。萧冉越抽越来劲,一顿马鞭抽下来,心里的愤恨才略微平息了些。可温绌儿就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说,心里还像是被人抢了老婆一样,感到万分羞辱。

想着草原上那些贵族动不动就拿马鞭抽人,原是极为侮辱人的做法,现在被这个萧爵爷也这样羞辱了一番,这心里的痛远比脸上的疼更难忍。

所以,萧冉一停手,温绌儿就捂着两边脸颊说道:“萧爵爷,你我都是贵胄,你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

萧冉一听,甩手就给了他是一鞭子,“啪”的一声脆响后,萧冉才说道:“狗东西,为了自家逃命,屠妻杀子,抛弃手下,做的都是畜生不如的事,还敢自称贵胄。你等蛮夷,就是这样做贵胄的吗?”说完,萧冉作势又要抽他。

温绌儿双手一挡,急急地说道:“且慢,萧爵爷先不要打,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明白,我想问问你,这贵胄该是什么样子的?”说完,温绌儿又赶紧捂住脸面。

“不明白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萧冉收回马鞭,指着他说道:“何为贵?那是因为此人品格高尚,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能心怀天下,全无私心,以救世济人为己任。

胄为衣甲,代表传承,也就是贵族之后。意思就是让这高尚的品格一代代传下去,而不是依仗先人的功劳,便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你刚才说,你我同为贵胄,我为何要羞辱你?现在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没把你当贵胄。不但没把你当做贵胄,还没把你当人。”说着,萧冉朝他又抽了一鞭子。

“何管家,此兽血臭,我不用他祭旗了,把他交给你了。”说完,萧冉打马朝丘陵处去了。

老何看着一脸血的温绌儿,恨声说道:“自古两军交战,不已挟持他人为要挟,此为王朝战礼中明明白白写着的。萧爵爷说你为兽,我看你的确是这两脚兽。”说完,老何一挥手,一骑轻甲突然发动,纵马从温绌儿身边掠过。

温绌儿只觉得身子一紧,接着就向一边歪去,可没等身子落地,整个人已经飞出去了。老何翻身上马,跟在那名拖着温绌儿的轻甲后面,与大队人马一起朝着丘陵方向去了。

一处墓地建在了西边丘陵之上。每座墓前都竖着简陋的石头墓碑,墓碑上都刻了名字。杨文那座墓在最高处,俯视着北边的官道和这处烟火已经散尽的战场。

老何那名小随从的墓紧靠着杨文的墓,在给他刻碑的时候,老何才想起来这小随从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名字。老何当初问他时,他只说进了爵爷府自然就要姓萧。因为萧冉并不要求手下府军家丁改姓,老何也就没管他,便随口叫他小郎,众人也就这么叫着。

萧冉得知那名小随从作战勇敢,更救了老何后,就对老何说道:“我萧府之人,人人都应有名字。他想做府军已是没了机会,可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府军做的。现在,我给他取名,就叫做萧义军。”

老何一听赶紧单膝跪地,抱拳说道:“谢爵爷赐名!”

安葬好那些战死的人之后,石校尉又带人把那些战死的狄兵埋了,就埋在他们被杀死的地方。那里堆起一座大冢,萧冉让人在那里勒石为碑,碑上刻了两个大字——贼塚。然后,老何等人在丘陵下做了最后一件事后,就赶着粮车上路了。

这件事就是,将已经被战马拖的气息奄奄的温绌儿丢在官道上,然后五十名府军,一百名轻甲,连同缴获的二百多匹战马,依次从温绌儿身上踏过,将他变成了一摊烂泥。随后过来的粮车大队,便彻底将温绌儿碾压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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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壶关

萧冉带着粮车回到下口时,已是五天以后了。看到萧冉回来后,独臂汉子差点就哭出来。

“小爵爷,已是粮尽,无奈,杀牛以充饥……”独臂汉子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萧冉一跳。

在萧冉这支队伍里,挨饿已是常事,所以,萧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而是指着远处列队完毕,迎接自己的并州军问道:“士卒可有逃跑的?”

独臂汉子一脸自豪的说道:“俱在,无一人逃走。”

“那就好,那些牛儿就没白死。”萧冉指着远处浩浩荡荡的粮车又说道:“粮草已到,全军开拔。”

士卒无一人逃走,那就说明这已经是一支有军纪,能打仗的军队。如果是饿了几天就逃走,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指望。被独臂汉子杀了的牛儿原来是缁重队拉车的,车上的粮食早已经吃空了,那些牛儿被萧冉留在这里,原本就是应对不时之需的,被独臂汉子等人吃了,也是物尽其用。

独臂汉子还告诉萧冉,他从步卒里又抽出一百多人,用先前运粮来此的那一百多匹宛地良马又组成了一支骑军。萧冉一听连连说好,那些马儿原来就是自己这些人从西胡带回来的,卖给那个李校尉后,被谭氏掌门勾结盗匪抢了一百多匹去,后来又“送”给了萧冉。

这样算来,萧冉已经有了近三百骑军。等粮队到了以后,萧冉指着从温绌儿手里缴获的那二百多匹马,对独臂汉子说道:“再从步卒里抽出二百人,做为骑军使用。”

独臂汉子算了算,自家这边已经有了五百骑军,还有并州军的七千步卒,已是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了。

“小爵爷,萧家军已是成军。”独臂汉子小声说道。

萧冉笑了笑没有说话,独自打马走了。

萧冉的第一个目标是壶关县。那里没有县令,府衙也被焚毁了,萧冉到了那里以后,看到冷冷清清的县城里没有丝毫生机,就安排大军住进了那些已经没了屋顶和院墙的宅子里。

有一些流民已经回来了,可一时之间想让整个县城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也不容易。所以,萧冉安排手下一边修缮房屋,一边将街道清理出来。

萧冉又让人给郑州牧送信,让他派官员来此管理此地。然后,萧冉就让独臂汉子找些人手,整修加高城墙。

把这里当做进军永安的后勤基地,倒是十分合适。萧冉站在城墙上扫视着四周想着。

壶关,地处交通要地,两面有山环绕,城中如茶壶一般内有乾坤,故而得名壶关,是一个易守难攻,且风景极好的地方。

从王朝腹地去往并州,这里是必经之地。而壶关也就成了保护永安城的一道重要关隘。壶关失守,永安必破。可这说的是从王朝西部来攻,现在南诏王王是从王朝东南部杀过来的,这壶关就不是永安的屏障,而是阻挡西部军队来勤王的屏障了。

好在南诏王虽在此地大败并州军,可并没有占据此地。所以,他们给萧冉留了一座空城。

“南诏王定是以为并州军溃败,已无力再战,所以就把这里放弃了。”独臂汉子说道。

“他们兵力不足,所以才用骑军采用长途奔袭的办法,再加上策反万将军等人,用了最小的代价就让并州军败了,聪明是聪明,可也恰恰暴露了他们兵力不足的软肋。”萧冉站在城墙上,看着不久前的那处战场说道。

“此地地形极妙,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好生经营,倒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萧冉摇摇头,说道:“对南诏叛军来说,这里不是好地方,对萧家军来说,这里同样不是好地方。”

“小爵爷的意思是……”

“前后虎后有狼,你说咱们呆在这里能舒服吗?”

独臂汉子想想也是,这缁重供应仰仗并州供给,若是这里成了萧家军的地盘,这粮草首先就成了问题。郑州牧那人断断不会给一支私军提供粮草的,说不定还会从后面捣乱。

“李将军,我部大多数是并州人氏,只要告诉他们,我们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保并州平安,他们自然会听从命令。至于萧家军一事,现在不急。”

“是,小爵爷,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只在此地修整两日,大军就出发。”

“好,要将大军要去永安勤王一事大肆渲染,弄的这城里城外人人皆知才行。”

“小爵爷,这军机之事保密要紧,大肆渲染似乎不妥吧?”

“你不要管,去做就是。”

独臂汉子无法,只好满面狐疑的走了。

萧冉看着古朴破旧的城墙,还有城墙下的房屋街道,已是到了夜食的时辰,还不见炊烟升起,心里就想着这是一座死城啊!

无人,再好的地方也没有生机。

数百里之外的那场勤王之战打的正酣,以南诏王为首的叛军与各路奉诏而来的勤王之师势均力敌,已是到了胶着状态,现在,任何一支生力军的参战,都能左右战场局势。

而自己这支军队,在南诏王那里早已不存在了。现在,自己让人放出风去,只能等来两个结果,要么是南诏王的骑军,要么就是那些把万将军等人说服了的说客。

萧冉望着满目的苍凉景象,心里希望来的是前者。毕竟,自己和他还有几笔帐没有结清楚。镇南关的孙将军,大树驿的孙驿长,还有那个闭门思过的梁州牧。最为蹊跷的是,那个在此时进入并州境内的阿史得温绌儿。

萧冉伸手入怀,摸到那卷地图,又摸到那只螭龙玉佩,便在心里想着,李校尉,你站在镇西关的关城上,指点江山的样子虽然有王者之气,可你毕竟是王者,而不是九五至尊的皇者。皇位虽是诱人,可皇位下堆积的是累累白骨,你不可以以一人之欲便涂炭万千生灵。那样不对,更不合乎道义。

当今圣上虽是无大治,可就从并州一境看来,百姓生活尚可。要知道并州偏远,又受西胡频频侵扰,百姓还能安居乐业,城中学馆也能施学授业,商贾往来还算熙熙攘攘,这就算不错了。至于吏治不清,你能保证你做了皇上就清了吗?

折腾来折腾去,受苦的是百姓罢了。要是你没野心,我和那些从西胡回来的人卖了马,得了钱,该做爵爷的做爵爷,该当差的当差,该回家当地主的当地主,哪个活的不滋润啊!现在倒好,还要和你这混蛋打仗,害的我回不了青州的封地。

萧冉越想越气,手中的马鞭就狠狠地抽在城墙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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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嫁衣很美

“公子,这马鞭是这样使的吗?”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

萧冉知道是谁来了,也不回头,又狠狠地抽了墙垛两下子才说道:“若是那混蛋在我面前,我非抽死他不可。”

郡主笑了笑,心说他用马鞭乱抽的样子,像极了草原上的那些人。

“公子,那混蛋是谁啊?”郡主觉得浑身散发着孩子气的萧冉极为可爱。

萧冉没回答,又抽了墙垛两鞭子。无辜的城垛子冒出两股灰尘,可随之便随风飘走了。

郡主笑了笑,也不再问,向前一步站在萧冉一侧说道:“顾大嫂托何管家给我带了冬衣,你看好看吗?”

萧冉转头看了一眼,原本想敷衍她一下,可一看之后,顿时惊的嘴巴合不拢了。

这哪里是冬衣啊,分明是嫁衣。红色镶了毛边的长裙,还有同样是红色的袭地长袍,让郡主看上去添了几分妩媚,也多了几分成熟。

“你确定这是冬衣?”萧冉小心的问道。

“是啊!穿上可暖和呐,不必那狐裘差。再说,何管家就是这样说的。”看来郡主极为喜欢这套衣服,说话的时候,还抓着锦袍两襟原地转了一圈。

看着打扮的像一位新嫁妇一样的郡主,萧冉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衣服意味着什么,就顺口说道:“好吧,暖和就好……”

“那包裹里还有你的一件,我已经让周继给你拿了去了。”郡主又含笑说道。

萧冉不用问也知道那件衣服是什么样子,古代状元郎什么打扮,那衣服就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就赶紧说道:“谢谢郡主了,让郡主费心了。”

“你那衣服我看了,颜色也是这般鲜艳,还有一顶插着红花的官帽。”郡主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憋着笑。

萧冉一听,顿时就是一阵头大。心里说着这顾大嫂哪里是千里送冬衣啊,这是送了两套婚服来。

不过,这郡主从老秀才那里学了一肚子王朝文化,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样的新衣不叫冬衣,而是叫做嫁衣。萧冉看看满脸笑意的郡主,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郡主高兴就好。这么想着,萧冉便笑吟吟的看着郡主显摆新衣服。

不是郡主没见过好衣服,而是顾大嫂做的这衣服太好了。不但用料讲究,就连款式也是特意想出的,衣服的镶边都用了白色的羊毛,与胡人的衣服有些略微相似。大约在她心里,只有这样做,才觉得这新衣配得上郡主,也配得上萧冉。

嫁衣很美,郡主更美。萧冉在心里说着。

萧冉又想到老何回来后,不但给郡主捎了这衣服,同时还给萧冉捎了老秀才说的话。

“还记得那晚的血月吗?天下事民为重。”这是老秀才的原话,让萧冉想起与孙将军在大荒滩遭遇的那一晚,天上竟现出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老秀才说此天象预示着刀兵之灾,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天下事民为重,这老秀才的意思是让自己早点消解兵灾,给战乱之地的百姓一个安宁日子啊!

老秀才读书时,便立志为天下生民立命。无奈时运不济,再加上王朝连年征战,哪里还有怜悯百姓之心,故他所学,便成了泛泛之谈。这些事,老秀才对萧冉讲了不止一次,萧冉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有一段时间,萧冉宁愿跟着独臂汉子没遍数的劈刀练武,也不愿意和老秀才呆在一处。

自家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在百姓眼里自然是王朝贵胄,好像了不得的样子。岂不知一个府衙里的小吏都没把这男爵放在眼里,坑自己的时候丝毫也没有忌惮。

萧冉觉得,老秀才对自己的希翼过大,过大则容易失望。

“你想什么呢?”看到萧冉好一会没说话,郡主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萧冉回过神来,指着城下寥寥无几的烟火说道:“郡主,你看那里,已是炊烟升起,想是饭食已好,我与你一道回去,同桌进食可好?”

郡主眉眼带笑的瞅了他一眼,便满心欢喜的拉着萧冉一同向城下走去。

回到那座临时巡察使府衙前时,萧冉看到周继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萧爵爷,郑州牧派的人到了。”周继一见到萧冉便抱拳急急说道。

萧冉一愣,心说这公文刚刚才发出去,怎么这人就到了?不可能啊!

“来的是什么人?”萧冉皱眉问道。

“没见过。”

萧冉更是疑惑了,就问道:“可曾查看关符印信?”

“那人说,我一名小小的随从护卫,无权查看他的关符印信。”

“呵,这么能摆谱啊?他可带有随从?”

“有,都在府衙偏房里喝水。”

萧冉眼珠一转,让周继过来对他低声说了几句。周继一笑,便兴高采烈的跑了。

郡主只看萧冉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憋坏,就拉了他的手臂一下,说道:“那人是郑州牧派来的,莫要失了和气才好。”

“郡主你放心,我会和他结下兄弟般的战友感情。”

“又在疯言疯语了。”郡主打了他一下,就要转身离去。

萧冉赶紧拦住她,朝着另一边喊道:“扎木合,过会这边不管出了何事,你都不能让郡主过来,听到了吗?”

萧冉说话的那个方向明明看不到人,此时却传来一声回答声。

听到隐在暗处的扎木合回答了,萧冉就对郡主说道:“你先回你的后军,等这边事了了,我就去找你。”

“你莫要生事啊!”郡主又嘱咐了一句,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我不生事。如果没人找事的话,我定然比谁都乖。”萧冉对着郡主的背影说道。

“呵呵!”

突然响起的笑声让萧冉顿时一惊,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个隐在暗处的扎木合还没走远。

“顾老三,有本事你出来,别躲在暗处里吓人。”喊过后,四周只传来声声战马的嘶鸣声,并没有人回答他。

“你这个鬼影子,我早晚非让你做了斥候不可。”萧冉嘟囔着朝另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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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监察使

萧冉的临时府衙是一座院墙还没倒塌,屋顶也尚存的破庙。庙不大,正殿供神,偏殿放置杂物。那位郑州牧派来的官员到来时,周继正和几名府军在偏殿里烧饭。

看到那位官员自持是上峰派来的,便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连带着那几名随从也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的,周继便以去请萧爵爷为由走了。等他再回来时,看到偏殿里已是一片狼藉。

那些人不但把周继等人准备的饭食吃了,还把这里祸祸的不像样子。周继心里有气,可也只能陪着小心对那位官员说道:“萧爵爷在城墙上督造加高城墙一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上官来了,巡察使也没空吗?”那位上官阴沉沉的说道。

“这加高城墙一事甚是紧急,萧爵爷已下令,无论军民,只要进了这城中皆要尽数出工出力,两天内必须完工。萧爵爷已在那里呆了一天,做的也是和其他人一样抬石和浆的事。”

“哦?你是说巡察使也亲自动手整修城墙?”那官员的脸上现出狐疑之色。

“正是。不但是萧爵爷,只要这城中有手有脚,能做活的都去了城墙上面。这府衙中只留下我等几个,以应付一些杂事。”

“哦,是这样。这上官来了,他总要来此见一面吧?”那位官员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萧爵爷说,城中发现叛军留下的探子,所以已经将此地列为军事重地,凡进城中者,皆要服从军管。萧爵爷让我通知各位,怕有人打扰上官休息,特命我等为上官守夜。明日萧爵爷自会来拜访上官,在此之前,恳请上官莫要擅自出去,以免发生误会。”

壶关城什么样子,这位官员进城时已经看的清清楚楚的,要说从哪处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扯着他的衣角要吃的,他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乞丐还好,若是冒出一个贼人,或者是叛军的探子来,手里再拿着刀子,那就麻烦了。这萧爵爷不错,虽说有失礼仪,可还知道派兵保护自己,不错不错。

这样想着,那官员就捻着长须点了点头,说道:“只好如此了。”

周继抬眼看了看他,心想果然没有什么急事,想必是来探问萧爵爷这边的情况的。周继知道,虽说萧冉不断派人回并州城汇报情况,可只要他把并州军带走,那些并州官员就不会心安。

所以,这个不期而至,且派头大的很的官员,很可能就是萧爵爷说的那位只闻其名,没见过其人的并州监察使。因为,萧冉已是并州府衙的钱粮使,兼代州牧东巡的巡察使,地位在并州已是很高,除了那位位居州牧之下的监察使,还没人敢让萧冉来见他。

听说此人一年中的多半时间都在并州境内晃荡,很少去衙门办公。萧爵爷说,若真的是此人,倒也不必怕他,只按照说好的做就是。

只是这西门守军,怕是要被萧爵爷责罚了。不经盘问,便将这人放进城来,显然已是失职。

夜深人静,天空无月,除了城墙上连成一道火龙般的火把光亮,城中没有半点灯光。周继带着几个人站在破庙门前,听到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后,相互笑了笑,便朝破庙后面去了……

没一会,一股浓烟便从破庙里飘出来了。冒出浓烟的地方是在庙内,那里取暖的火盆上,压着的是周继专门找的湿柴,那些湿柴压在火上就是这种只冒烟不起火呛死人的节奏。

周继回到庙门前没多久,就听到庙里跟炸了锅一样,紧接着,就听到庙门被砸的砰砰直响。周继忍着笑,又耽搁了一会后才将从外面栓住的庙门打开。

庙门一开,顿时就有几个人冲了出来。周继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只见那位上官只穿着一袭白色长袍,在几名同样是衣衫不整的随从的护持下,连滚带爬的来到外面。

“上官,这是为何?”周继装出惊诧的样子问道。

那官员只顾大口呼气,他手下一人急急说道:“火起,甚是呛人。”

周继看到他暗夜里只一口白牙甚是显眼,就憋着笑说道:“只顾站岗了,未曾见到火起。”

“速救之,我等行李俱在里面……”

不等那官员说完,周继便指着西边街道说道:“上官不必多说,速去那边躲避,我这就带人救火。”说完,周继捂着口鼻就冲进了庙里。

那几人看到身上甚是狼狈,就想着周继指着的地方,定是有人的地方,就相扶相携的朝那边去了。

周继在门后看到他们向那边走了,就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后,周继赶紧捂住嘴巴,向正殿走去。

那五六名随从拥着那位上官向西走出没多远,就看到有一队人向这边跑来。那些随从见到来人,赶紧喊着“在这里,在这里……”

那队人转眼间就过来了。看到这些人衣衫不整,且面目如黑炭一般,那队人中带队的那个小头目就皱了一下眉头,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一名随从说道:“这位是并州府衙的监察使,从并州来此公干,庙中失火,你等赶紧找一处暖和的地方……”

不等他说完,那小头目就问道:“可有关符印信?”

那随从指着破庙的方向说道:“俱在庙中。”

小头目看看破庙的方向,此时那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一点也不像是起火的样子,便厉声呵斥道:“胡说,那处住的是萧爵爷,哪里有失火的样子?你等定是来此做坏事的探子,不然,为何是这般龌龊模样?”

不等那些人辩解,小头目手一挥,说了句“拿下”,那些士卒顿时一拥而上,没几下就把那位上官和他手下的随从捆了起来。

这些人看到士卒冲上来时,也连声喊叫着,可那些士卒甚是凶悍,看到他们谁开口说话便用刀鞘抽他的嘴一下,如此几下过后,就没人再敢喊叫了。

要说这些士卒为何这般火爆脾气,都是因为萧冉去了一趟西门后,以他们把守城门不严,没有严加盘查就让人进城为由,罚他们每人做了两百个俯卧撑。

城中百姓虽少,可这城墙上到处都是干活的士卒百姓,那一阵阵的哄笑声在这些守门士卒听来,比胳膊酸痛还难受。

这会儿,把这帮装大爷的孙子捆的跟粽子似的,还不敢吭声,他们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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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搬砖

人捆好了怎么办?总不能扔在街上吧?那样会被冻死的。

看着瑟瑟发抖的那几个人,那小头目眼珠一转,说道:“这城中除了快死的人,其他众人都在城墙上没日没夜的忙着,你等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只在这里挨冻也是浪费,不如去城墙上,做过搬砖运浆的力工也不错。”

那几人一听刚要出声,就被几名士卒噼啪几下打的不敢出声了。

“直娘贼,不愿意是不是?这萧爵爷在那里也是做的这事,你等这鬼模样,如何做不得?”

小头目这样一说,那上官反而放心了,心说和你们这群士卒无法讲理,到了那里见了萧爵爷定然就能说清楚了。所以,被押往城墙那边时,这上官和他的随从都很老实。

到了城墙下时,那小头目让人给他们松绑,然后指着一堆书本大小的石块说道:“只这样的砖石,萧爵爷一次可搬六七块,你等除了那个年长一些的每次可搬运三块,其余各人每次十块,缺一块就掌嘴十次……”

那上官看看周围的人,都在卖力的干活,对他们的到来丝毫也没在意,就无奈的搬起三块石砖,沿着坡梯向城墙上走去。

但愿那位萧爵爷就在城上,见了他后,定要好好说叨说叨此事。这上官一边走一边想着。

这上官一动手,那些随从便不等别人催促,也纷纷开始搬砖……

这时候,城墙上有一人看着这边笑了笑,便收回头去,然后用一支木铲用力搅动脚下那些灰浆。

“公子,你让那上官做这事,就不怕他恼怒吗?”一位端着水碗递到萧冉嘴边的士卒打扮的人说道。

萧冉喝了一口水,抹了抹嘴巴说道:“适才我看到他没有丝毫不愿意的样子,比他那些随从还要主动,想必他也想为保卫此城出些力吧?”

郡主笑了笑,低声说道:“他就要上来了,若是见了你,不知道要怎样诉苦呢?”

萧冉也笑了,然后指着另一边说道:“带着你的人去那边送水吧,这里就要忙了。”

郡主又嘱咐了一句,然后就带着几名妇女去了别处。

萧冉招手让一人过来,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就放声喊道:“时日已是很紧,这叛军说来就来,要想不让这壶关城再次遭殃,大家就加把劲,多运些砖石上来……”

那上官刚从坡梯上冒出头来,就听到此人这样喊着,等他放下石砖,想要问旁边那人萧冉在哪里,那人却说道:“找什么萧爵爷?好生搬砖就是,无人找借口偷懒。”

那文官一愣,心说我这是找借口偷懒吗?我这是找他喊冤。可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着,竟然没人理睬他,这文官只好又去搬砖了。

这城上城下搬了一次砖石,身上竟然不是那么冷了。想到自己毕竟是并州的官员,这壶关也是并州所辖,自己为保卫此城搬一次砖石,到了百年之后说不定也是一场佳话。

官员军民齐心合力,固我城池,保我黎民百姓,估计这并州府志上怎么也要记一笔的吧?

到底是科举出身,搬了一趟砖石的这位上官竟然开悟了。他心甘情愿的搬砖,手下那些人也无法叫屈,只好脸色难看的如被人掘了祖坟一般跟在他后面城上城下的忙着。

“你等不必有怨言,只这天寒地冻的,若不是做这搬砖之事,恐怕我等会被冻死。”上官说完此话后,那些随从脸上才没了恼怒之色。

无人搭理他们,也无人偷懒耍滑,每个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着。因为他们知道,萧爵爷也在做着这样的粗活。况且,只有在此做活,才有吃食。壶关府库早已空了,想吃饭就要来搬砖修墙,这是城中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而且,修好城墙为的是城中百姓,这一举两得的事情,竟把城中不多的百姓尽数吸引到这里来了。所谓人多力量大,原本要几日才能整修好的城墙,萧冉估计这两日就能完工。

干活时不觉得时间长短,正当那位上官感到腰酸背疼,有些力不能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吆喝“歇工、歇工,进早食……”

那文官领到一碗糜粥和一块盔饼后,坐在城墙根下竟吃的十分香甜。吃着吃着,那文官突然流泪了。

旁边的随从见了,以为是自己的上司受了这大半夜的罪,心里难受才做出这般样子来的,便纷纷嚷嚷着要找萧冉算账。

可他们刚嚷嚷了几声,就看见几位士卒向他们走来。想起昨夜那些士卒的凶残样子,这几人顿时赶紧闭嘴,做出无事的样子。

那几名士卒只是从这里路过,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那上官看到手下人的样子,便拭拭眼角说道:“想我寒窗苦读之时,每次娘亲送来糜粥我也是吃的这般香甜……”

哦,这上司是想自家娘亲了。那些随从都这样想着。

“可这为官十几载,我早就忘了那碗糜粥的香甜,每次进食时竟然食肉也不欢,这是何故?”

你问谁呢?谁不知道肉好吃啊!那些随从有些懵逼的想着。

自己的问题自己知道答案,这上官接着说道:“不是糜粥不香了,也不是肉食不好吃,实乃我忘本了。”

那些这些年来跟着他吃喝卡要的随从们听了后,顿时更懵了。心说这一夜辛劳怎么还让你洗心革面了?不是说好到了此处寻几个由头,好好的敲诈这位有钱的萧爵爷一笔吗?

现在你这样说,是不是这敲诈一事今后就不做了?可不做了,就凭你那几个俸禄如何养活你那一家老小?

“食糜粥!”那上官听了随从的话后,默然许久后咬牙说道。

那些随从明白了,今后的日子不太滋润了。上司要重新做人,下人的日子也难了。

那几名随从相互看看,随之一起跪下后说道:“我等俱有家人养活,只这食糜粥定然活不下去,我等这就告辞了。”

那官员也不挽留,只是说破庙里的行李你等就分了吧。说完这话后,那官员就埋头继续喝粥,打算过会继续搬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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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蓬勃朝气

就在那位官员把那碗糜粥喝得风生水起时,一个年轻人来到他身边蹲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大叔,看你也是劳累了一夜,不如回去休息吧?”

那官员看看年轻人俊朗的脸面,笑了笑说道:“萧爵爷,我那些手下要离开此地,还望你不要难为他们,让他们离开。”

萧冉愣了下,随后就笑着说道:“吴使节见过我吗?”

看到萧冉承认了,吴使节反而没好气的说道:“没有。”

“那你------”

吴使节放下碗,抹了抹嘴巴说道:“这里无一人靠近我,只有你敢过来,你不是萧爵爷又会是谁?”

萧冉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吴使节见谅,昨夜之事冒犯了。”说完,萧冉挥手让一名士卒过来,将吴使节留在破庙里的皮袍拿了过来。

“吴使节,此城中已经军事管制,这夜里------”

不等萧冉说完,吴使节便挥手打断他,说道:“此事不必再提,只是这搬砖之事让我感慨万千,想起了我当初三更灯火五更鸡之时。”

“哦,吴使节是读书人出身?”

吴使节穿上皮袍后,虽然脸上还是烟熏色,可也有了几分当官的模样。他站在城墙下,看着高高的城墙说道:“萧爵爷修葺城墙,亲力亲为,实为我并州官员中的楷模。”

“吴使节搬砖一夜,也是这并州官员中首位,更是晚辈学习的榜样。”

吴使节听了这话后,看了萧冉好一会,最后,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所有的误会和怨恨似乎都消散了。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后,便携手来到城墙上。

“吴使节你看那里,就是当初并州军被冲散的地方。”萧冉指着东边一处空旷之地说道。

吴使节看了看那里,又看向关城那里南面的那处山坡说道:“该是在那里扎营,然后与这城中的守军一起固守,待后军到了之后,两面夹攻,必然可将区区四百骑军歼灭。”

萧冉一听,心说此人还有两下子啊!幸亏自己昨夜没有往死里整他。这么一想,萧冉便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此人留在这里。

“吴使节所言极是,我正想把叛军引来,用此办法破敌。”萧冉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萧冉这样一说,吴使节心里便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他拱手说道:“萧爵爷,但凡有什么吩咐,可直言。”

这监察使是上官,比萧冉的品秩要高一级,他这样说便是主动放低身段,一心想在这次勤王之战中出把力气。萧冉明白他的意思,可对方毕竟是上官,萧冉也不想把他当做部下使用,便客气的说道:“尊使不计前嫌,诚心助我杀敌,可敬可敬。不过,您是上官,这发号施令之事,该尊使来做才是。”

吴使节听了萧冉这些客气的过头的话,心里又气又笑,心说都说这萧爵爷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不服的样子。现在看来,不过是少年气盛罢了,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于是,吴使节说道:“这带兵打仗之事,我从没做过。并州军是萧爵爷收编的,自然听萧爵爷的,这官兵一心才能无坚不摧,这道理想必爵爷是知道的。若是让我带兵,怕是这并州军又要被冲散了。”

萧冉点点头说道:“尊使自愿屈尊,萧冉心里不安。”

“无事,只要一日三餐有糜粥可吃,吴某就是萧爵爷的下属。”

看着吴使节不像是谦让的样子,萧冉便试探着说道:“要不,您把这县令的职责先担起来?”

吴使节愣了下,心说你还真不客气,把一位堂堂正四品的上官一下子就降成了七品官。不过,他自己先前已经说了甘愿当萧冉下属的话,所以,听了萧冉的话后,他接着便痛快的说道:“壶关代理县令吴恙见过萧爵爷。”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面却嘀咕着,自家已经不做县令十几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做了这个见了上官便要点头哈腰的县太爷。自家做这监察使,可是逢官便要高一级的。

“吴使节,这县令一职只是让您先行代理着,等郑州牧一派人来,您就是我军中的军师。不知您愿意吗?”

“是这样啊?吴某还以为萧爵爷看不上我,只拿个小小的县令打发我呢。”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萧冉也在心里嘀咕着,并州府衙中流传着这位监察使的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他极为贪婪,经常想出一些歪事来敲诈那些官员。现在看来,好像传言不实啊!这人还是有几分正气的。

周继在破庙里搜查了此人与他的那些手下的行李,也发现了一些金银之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先前听到他与他那些随从的对话,好像这人并不是那么贪财。

想到自己这边人手极缺,这人又懂一些军事,萧冉便抱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对吴使节说道:“我军中军纪极严,赏罚也十分分明。只昨天没有详查便将尊使放进城中的那些士卒,我便罚他们多操练了半个时辰。尊使今后在我军中,虽是负有监察之责,可若是犯了军纪,这军中职务以外的那些头衔,自然就无用了。”

萧冉的意思是,别管你多大的官,是什么官,只要进了我的军营,就要服我管。这些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若是你犯事,我定然要惩罚你。

吴使节怎么会听不出此话的意思,只见他笑了笑说道:“既然我甘愿做你的下属,自然奉你为上官,这赏罚自然都是你说了算。”

“这样最好,这样你我就是战友,以后在战场上就是生死兄弟。”萧冉一高兴,就随口说出了这些让吴使节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若是这些话让郡主听了,顶多说一句“公子又在疯言疯语了”,可吴使节听了,顿时就想起并州府衙那些官员说的话,萧爵爷有癔症,城中名医也束手无策的癔症。

吴使节看了萧冉好一会,看到萧冉脸上阳光灿烂的样子,心里便说道,你们懂什么,这萧爵爷哪里有什么癔症。他如此说话,恰恰说明他身上有你们身上,也是自家身上早已没了的东西——朝气,蓬勃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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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士卒的信念

两日后,驻扎在城中的并州军并没有出动,只是每天出东门到那处战场上去操练一番后就回城了。如此这样三天,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去,夜色降临后再回来。

城中百姓看到后,都觉得这并州军如此勤于操练,说不定再与叛军交战,就不会像上一次那样一触即败了。况且,他们这几日每天都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传来的隆隆马蹄声,这也让他们心安了不少。那些骑军他们都见过,一个个虎背熊腰的,腰间挎着弓弩佩刀,骑在那些宛地良马上,别提有多威风了。

不过,这个样子就能打败叛军了吗?当初并州军开进壶关城时,虽说也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可与此时的并州军比起来,好像缺了点什么。队伍还是那支队伍,士卒也大多数是那些士卒,看起来就是不太一样。

有细心的百姓想过后,就觉得现在的并州军比先前那次来到这里时,脸上的表情和善了,已经不是上次见到他们时凶巴巴的样子。那些百姓想到这里时,顿时心里就有些疑惑,想着先前凶神恶煞般的都没打过叛军,现在这般和善模样,是不是就更不行了?这样一想,那颗刚刚有些安稳的心又都提了起来。

萧冉此时却十分高兴。因为就在这期间,他收到了一份礼物。那是一份大礼,是从遥远的镇西关来的。当那些连发弩和二千多副精甲从马车上卸下来后,萧冉笑的脸都开花了。

高、韩两位将军的信中还说道,镇边军骑军一部,为给战马养膘,已经开到湟河边上。湟河就是萧冉他们捕鱼的那条河。

不过,萧冉知道这是那两位将军为了帮自己,为出兵找的借口而已。已是深冬,湟河边上也无青饲,到那里去养膘,跌膘还差不多。

兴奋之余,萧冉不但给那两位将军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还给他们捎了一些壶关的特产,用黍米酿的酒。这些酒是萧冉的手下在一处深宅大院里发现的,院主人在壶关被洗劫的那日带着家人跑了,至今没回来。萧冉让已经做了壶关县令的吴恙记住这家,等他们回来便把酒钱送来。

看着被祸祸的破败不堪的这户人家,萧冉想着等他们回来时,这些酒钱正好可以用来整修家园。

当那支从镇西关不惧千里之遥来此的车队慢慢出了城门,萧冉对着他们的背影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此情此义我会永记心间。”

五百骑军已经皆是精甲,萧冉觉得自己又有了看家的本钱。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到关键时候,这支骑军是不能轻易使用的。

每次和那些精甲说话的时候,萧冉都是细声慢语,同时还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让外人见了,还以为萧冉是这支精甲里最小的小兵。

几天下来,丝毫也没有爵爷架子的萧冉就受到了那些精甲的爱戴。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上官是个脾气暴戾的家伙,萧冉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让那些精甲士卒都在心里认定,这萧爵爷看得起自己,好相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个道理那些士卒是明白的,所以,他们心里都对萧冉格外有好感。

其实,萧冉这么做是有私心的。并州府库空虚,这军饷至今还没有送来,可大战就在眼前,想让这些人拼命,就要善待他们,对他们好一些不吃亏。况且,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对待人家,人家就会怎么对待你。

萧冉如此待人,那些士卒的心里便想着,这爵爷看得起自己,自己就要给自己长脸,这到了厮杀的时候,定然不能惜命,做出个样子来给萧爵爷看看。

几乎同时,老何还经常在军中讲杨文和萧义军的故事。每次开头时,老何总是先说萧冉给自己那个小随从赐名的事情,然后,便是那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最后,故事结束时,老何都会说,这府军以战死为荣,杨文做到了,我那小郎也做到了。

那些听故事的士卒听到此处时,脸上都是一副钦佩的神色。而在他们心里,一个厮杀时不畏死,一个肯为他人豁出命去的人,都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们也想做这样的男人。就这样,这些并州男儿的血性就被老何激发了。

萧冉看到没多久,老何讲的那个故事在军中已是人人皆知了。而那些士卒的精气神也有了一些变化,脸上也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萧冉便在心里感叹老何这教化众人的本事还真厉害,该是给他派个差事才行。

在一次闲聊时,萧冉说起这事,便表扬了老何两句。结果,老何瞪着眼说道:“萧爵爷是忘了吗?不是你说的,要让杨文和萧义军的事迹人人皆知吗?我不过是奉命做事,不过,我心里也是真的想他们了……”

萧冉想了想,想起自己是说过这话。那还是在安葬了为护粮战死的那些人后,自己在他们墓前讲的。在追悼词里,萧冉说,何为英雄?战场上不惜命是英雄,为他人而死也是英雄。这杨文和萧义军都做到了,他们便是英雄。我等要让所有的士卒知道,也要让王朝的百姓知道,他们是为谁战死的------

萧冉曾经学过一句话,就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自己的军中,真的需要如杨文和萧义军一般的榜样。

鉴于老何做思想工作的能力不错,再加上自己的爵爷府还远在数千里之外,萧冉就让老何做了全军的行军大总管。

“给我当管家当的不错,那就给全军当个总管家吧。”萧冉是这样对老何说的。

老何谢过萧冉后,就问自己和独臂汉子两个谁管谁?

萧冉笑了笑说道:“他管打仗之事,其余各事都由你管,简单点说,就是各负其责,一前一后。”

老何一听,顿时就有了做了将军的感觉。只是,自家打仗也很厉害,真到了这厮杀的时候,照自己平时与李将军的交情,带一支队伍独挡一面他定然是肯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萧冉说道:“你是知道的,军中缺少带兵的将军,咱们只能一人分为两人用。虽说你是总管,可打起仗来后,人人都是将军士卒,就是我自己,也要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萧冉话音刚落,老何顿时抱拳肃然说道:“但有我等,爵爷必不用涉险。”

萧冉一听,也动容说道:“想当初没有你等,我早已被豺狗吃的渣都不剩了。现在,在我心里早已把你等当做家人长辈。自此以后,咱们在家中另论,在军中,则是生死兄弟!”

老何一听,基本上已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瞪眼看着萧冉,脸上却已是涕泪交加。

他觉得,这时候就是给萧爵爷挡刀,他也会毫不犹豫,心甘情愿的。

此事过去没多久,并州军中就有了一个这样的说法。“同在一军中,便是袍泽,便是生死兄弟。同进同退,共生共死。富贵同享,苦难同当。”

萧冉看着那些每日早上都要宣誓般的这么喊一遍的那些士卒,就在心里说道:没有信念的军队,就是没有灵魂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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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伤心啊

又过了两日,萧冉还是没有等到叛军。望着空旷的城外野地,萧冉不仅对自己那个引狼入室的招数产生了怀疑。

是叛军不知道并州军又回来了,还是叛军已经不把自己这些人当回事了?想了一会后,萧冉就去找吴县令了。

萧冉找到吴县令的时候,他正在组织粮车,准备利用自己监察使的身份,到西北方向的另一个郡县去征集粮草。看到萧冉来了,吴县令便开玩笑说自己省了一趟腿,不用专门去报告他了。

萧冉看着满面笑容的吴县令,顿时就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往死里整他真是万幸。

“叛军不至,恐怕不是不想来,说不定他们是想在我等想不到的时候偷袭我等。”吴县令知道萧冉的来意后说道。

萧冉想了想也是,先前并州军来此,叛军与万将军有勾结,自然敢以最少的人马对付并州军。现在他们这招已经没法用了,又不能派出大队人马,最可能的招数就是偷袭。比如,烧毁粮草这个老套却十分有效的招数。或者是,来收买自己。

“这城中回来的百姓已是越来越多,虽然我命手下详加盘查,又想出了五户联保的招数,可还有一些百姓,以房屋已被焚毁,家人和邻居俱以罹难为由,散居在这城中。若是开战,这些人不知敌我,说不定会背后捣鬼。萧爵爷,此事该想个办法才好。”

吴县令一边调度车辆,一边对萧冉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萧冉从第一天进城开始,就发布了军事管制的命令。规定凡是夜间出行的,被巡夜的士卒抓住,先关起来再说。若是无人具保,就不释放,一直关在牢房里。

现在吴县令说出散居着的那些人,萧冉觉得是个隐患。万一里面有叛军的探子,趁着看守松懈,将这座用以屯粮的府库烧毁,自己那些人就在这里呆不住了。

“此事好办,我这就让仇校尉带些人,把他们集中起来,送到正在城中给百姓修缮房屋的那些士卒那里,让他们也挣口饭吃。”

“这样甚好,一则管住了他们,二则解决了那些人的生计。”

两人谈妥后,又说了些话,然后萧冉就看着吴县令带着运粮车浩浩荡荡的走了。

人是可以改变的,从善至恶,也可以从恶至善。萧冉站在扬起的尘埃中想着。

这天夜里,就在萧冉坐在府衙中冥思苦想,想找出一个引叛军来此的招数时,已经被萧冉临时任命为后军将军的仇校尉来了。

“萧爵爷,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些人里有叛军的奸细。”

原来,仇校尉将城中散居着的那些人带到修缮民房那处后,到了夜间竟有人想跑,被仇校尉抓到后,一顿毒打便招了。

“那探子招供说,只这城中火起,南诏军便至。”

萧冉一愣,心说这事大了。城中火起,叛军就至,这说明叛军离这里不远啊!

可自己每日派出去的斥候回来都说没见到敌军的影子。难道他们藏在某处,那些斥候没发现吗?

想了想,萧冉赶紧让周继去找张十七郎,然后命仇校尉继续严加审问那名探子。

张十七郎来了后,萧冉劈头就是一句,“斥候前出多少里?”

“五十里。”张十七郎赶忙回道。

萧冉想着这一来一去就是百里,再加上盘桓哨探的时间,已是一日中最远的侦察距离。

“都去的哪几个方向?”萧冉怕自己没有交代清楚,斥候有遗漏的地方。

“遵爵爷的将令,我等去的地方是城北,远处山脚下,城东分做三处,皆直出五十里。”

萧冉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便想着是不是这南诏军中,也有精于探查的斥候,知道这斥候最远能到哪里。如果是这样,南诏军应该就在离壶关五十里以外的地方。

“明日你带人亲自去,每人两匹马,只去东边。”萧冉果断说道。

“那北边……”

“北边无事,不必再探了。”

张十七郎领命后走了。萧冉想着北面山中埋伏着近一千并州军步卒,看来隐藏的极好,让十七郎的手下也没有发现。

只是,北山离壶关远了些,那一千士卒隐藏在那里,这里要是真的打起来,他们顶多也就是捡点剩饭吃罢了。

张十七郎走后没多久,仇校尉又来了。

“那探子确实不知南诏军此时在何处,得到的指令只是让他烧毁粮仓,其余事不用他管。这火起南诏军便至,还是他听一位同伙说的。”

“他那个同伙呢?”

“拒捕,被砍死了。”

萧冉瞪他一眼,心说被砍死那位定然级别高一些,知道的事情也多一些。

“萧爵爷,这……”

“你先下去吧,天亮以后,去寻些柴草来。”

仇校尉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又做错事了。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去做砍柴的事情。

看到仇校尉还在发呆,萧冉就说道:“这柴草极为重要,寻到后,就运到粮仓那里。若是把它们伪装成粮草那就再好不过了。”

仇校尉虽然不知道萧冉让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此事定然十分重要。

于是,他抱拳说道:“萧爵爷放心,属下定然做好。”

天色微微亮时,萧冉抓紧时间打了个盹。等他醒过来后,就看到周继站在睡塌旁。

看到萧冉醒了,周继报告说,这城中已是鸡犬不宁了。

萧冉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过是下令一只鸟也不能飞去出,这城中怎么就鸡犬不宁了?再说,这城里还有鸡犬吗?”

周继嘿嘿一笑,说道:“那些百姓一早看到城里城外都是兵卒,就以为是叛军打来了,便慌里慌张的向西门涌去……”

“慢着,那些百姓想离开?”萧冉突然正色问道。

周继回了声“是”。

萧冉觉得吧,自己被伤着了,不容易好的那种。

那些百姓对自己没信心,对自己这支军队也没有信心。这可有点伤人心啊!

给你们修房子,给你们创造吃饭的机会,原想着就是等叛军来时,这城中百姓不用亲自参战,只站在城墙上呐喊助威,给那些士卒一些鼓励就好。

这要求过分吗?萧冉觉得一点也不过分。

可萧冉也知道,这百姓是怕了。不但怕叛军,更怕并州军。

“该是军民一家的。”萧冉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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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民为重

萧冉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接着又说道:“在下枉然身居高位,不能让城中百姓安享太平,不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罪该万死。可我不能现在死啊,叛军还没消灭,我只有做这并州军中一卒,奋力杀敌,以此来报效你等这些衣食父母。”

这句话说完后,不但那些百姓懵了,就连戴校尉那些人也懵了。金銮王朝自打立国以来,还没听说哪个王朝贵胄给老百姓下跪过,更没有听说这爵爷给百姓告罪的,这萧爵爷怕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份。

那些百姓看着一身将军甲胄,腰间挎着陌刀的萧冉,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们中有些人畏畏缩缩的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搀扶萧冉起来,可他们心里又觉得,眼前这人虽说自己是一小卒,可他却是真正官,不但是官,还是这王朝显贵的爵爷。若是在平时,他们连碰他一下的资格也没有。

“萧冉带兵来此,搅扰众位乡亲了,还请各位乡亲海涵。不过,萧冉要告诉你们的是,叛军不灭,王朝定然不会息兵止武。如此下去,生灵还将涂炭。所以,现今之法,就是尽快击败叛军,大伙才能早享太平。”

萧冉说完后,看到那些百姓脸上已是戚戚然的样子,都在那里想着什么。

其实,这道理那些百姓中许多人也懂,可他们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怕这并州军再败了,自家再被祸祸一次。

他们还想着,若是被叛军荼毒倒也罢了,可被并州军祸祸了他们就心有不甘。

“前次兵败,生民罹难,实是并州军中的败类所致。我敢打保票,现在的并州军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做那种事情。”

这些话若是站着说,就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可像萧冉这样跪在地上说,就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百姓依然在沉默着,萧冉挺身跪在地上,虽然眼神真诚,可在那些百姓的眼里,这官员说出的话就这么可信吗?

壶关县令也说过让百姓相信他的话,可那些跟随他去讨说法的百姓,至今还有许多没有回来。

这样沉默了许久,可能是看到萧冉跪的比较实诚,终于有一位老者开口说道:“萧爵爷,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丈,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是轻易不跪的。现在这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有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士卒,都在这里跪着,你等还不相信他们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不是我等不信,实在是这并州军……”老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丈,总要给我等一个以死谢罪的机会吧?”萧冉重重地说道。

话已至此,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了。那老者伸手扶起萧冉,带着歉意说道:“萧爵爷,实不相瞒,我等这次见到并州军时,着实眼前一亮,心里也盼着你等早日尽歼叛军。可今早有人传言,并州军畏缩在此,定是不敢再战。再看到大军频频调动,我等就以为叛军来攻,便想出城逃命。”

萧冉顺势站了起来,在心里想着,这城里肯定还有没抓住的敌军探子,他们放出这样的话来,无非是看到不能出城了,就煽动百姓出城,他们也正好趁机出去。

说了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那就肯定飞不出去。城里城外,士卒密布,就连城墙上也站满了持弓的将士。昨夜发布的军令,到今早已经布置完毕,这并州军确实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萧冉拉着那位老者的手,说道:“我以身家性命作保,叛军进不了城,百姓也定然无忧。”

那老者和其他百姓脸上都是将信将疑的样子,萧冉正待继续说服他们离开,就听到城墙上有人喊道“萧爵爷,这边官道上来了一支车队。”

初时,萧冉还以为是吴县令征粮回来了,可想到他不过是去了才几日,怎么会这么就回来了?

等到那支车队近了一些后,城墙上那人又喊道:“是运送那些百姓的马车……”

萧冉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来的正好。这支车队就是运送下口那些无力回返的百姓的,只是,原本出发时没有这么多人,可沿途碰到那些实在走不动的,就又收留了一些。

现在,这支车队已是人数众多,看上去竟有了数百人的样子。

这些人进城后,西门这处更是热闹了。人们呼爹喊爷的,哭声与笑声掺和在一起,比他们当初闹着出城时更是大声。壶关城本就不大,这城里的百姓不但相互认识,有的还是亲戚。而这些回来的人,除了给城中百姓带来的是劫后余生的惊喜,还有莫名的惊诧。

这些人竟是坐着马车,在并州军士卒的护送下回来的。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萧冉下令,让他们护送这些人回来的。

这下那些百姓真的相信萧冉了,这样好心的一个爵爷,怎么会骗人呢?

所谓说的再多,也不如做一件百姓的关心事。现在,萧冉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了。

看到壶关百姓已经忘了出城这事,萧冉便摆摆手,示意戴校尉等人离开。有百姓看到萧冉等人要走,便喊了一声后,那些百姓便纷纷围了上来。

周继等人大惊,手都摸在了刀把上。萧冉一边挥手制止他们,一边面带微笑的看着那些百姓。

“萧爵爷,请留步。”说话的是那位老者。

“老丈,还有何事?”萧冉拱手说道。

那老者向前一步,伏身拱手说道:“萧爵爷,我等才是该死,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适才萧爵爷与众位将士给我等下跪,现在,请萧爵爷受我等一拜。”

说完,这老者先行跪下了。

他一跪下,那些百姓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萧冉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又看了左右一眼,说了一句话。

“民心不可欺,欺则天打雷劈”。

这话说的极为大声,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听了,顿时便是磕头不止。

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这话都听过,可却从没有人说过欺民会如何?

这萧爵爷却说了,欺则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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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斥候的买卖

斥候张十七郎带着一名手下,双人四马,天还没亮就遵照萧冉的命令出发了。

萧冉说,叛军定然是躲在离壶关城五十里以外,斥候侦查不到的地方。今日他就要多走出些路去,看看那些叛军究竟躲在哪里?

每人多出一匹马,就能走到更远的地方。而且,当日还能返回来。如果只是单人单马,走出去的太远,返回时则要花双倍的工夫和气力。

行百里者半九十,做为一名斥候,这道理他懂。

快马急行了半日后,张十七郎远远的看到官道旁长着一颗奇形怪状、年头甚久的槐树,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先前最远到达的那处地方。先前数次出城侦查,这里就是那些斥候最远到达的地方。

张十七郎停下马,左右看看,看到南面是从壶关城那里绵延而至的群山,而北面就是千里沃野。张十七郎觉得若是叛军真的就是藏在这里,南面山中倒是不错的地方。

于是,张十七郎让那名手下等在这里,将马匹喂饱等着他。而他自己换过马后,径直向南面山中去了。萧冉曾嘱咐他,事情紧急,不管找到找不到叛军,当日都要回来。

现在已经是午时,离太阳落山还有几个时辰,而那处山脉绵延不绝,想要找到一支藏起来的队伍,即使是张十七郎这样的老牌斥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十七郎心里有些着急,就催马快走。一个多时辰后,张十七郎来到了山脚下。看看陡峭的山峰,他放下了爬到山顶上去一览众山小的想法。那山顶上虽看的远一些,可要爬上去,怕是要到夜里了。

再看看山坡上的树林子,虽是到了冬日已经落尽了树叶,可那树林中幽静黑暗,也不像是藏着一支人马的样子。张十七郎摘下连发弩,朝着那片树林里发了一箭------

树林中飞起几只鸟儿,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又落回到树林中。张十七郎收起弓弩,看着眼前连绵的群山,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办法了。

他心里想着,若是顺着山势找下去,只怕是白费工夫,还不如想个办法,让那些叛军自己出来。于是,张十七郎找了一处高一些的山坡,在那里点起了一堆火来。看到火势挺大,烟柱很小,张十七郎就在那堆火上浇了一泡尿……

浓烟冒起来后,张十七郎故意将马匹留在显眼的地方,自己却躲在了一处山石后面。他想着,若是这堆火引不出叛军来,自己就只好再寻一处地方这样做了。

萧爵爷说,叛军离得太远,这城中发出的粮仓着火的信号,定是通过烽火传递的方式告诉叛军的。至于那些放烽火的地方在哪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处连绵不断的南山。萧爵爷已经下令,城中一只鸟也飞不出来。那么,自己在这里升起的这股浓烟,说不定会让那些叛军以为是城中传来的信号。

看着那股冲天而起的烟柱,张十七郎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但愿这个办法可行。不然,今日就是把马儿跑死,自己也不可能从这大山里找到那些叛军。

烽烟已经升起了一会儿了,张十七郎还是没有看到四周有什么反应。他心里越发的着急起来,就想着看来这个法子不行,自己只好另想办法了。于是,他走出藏身的地方,向那堆火堆处走去。

可就在这时,目力极好的张十七郎看到东面山中,隐隐升起一股烽烟。张十七郎怔怔的看着那里,看了一会后,他便笑的歪倒在地上,快乐的打起滚来……

哈哈哈的笑声伴随着烽烟升上空中。张十七郎在心里想着,这是自己从军以来,第一次看到烽烟升起时,心里竟是这般的快乐!

笑过乐过以后,张十七郎便翻身上马,向远处那处烽烟升起的地方奔去。

烽烟尽处,就是叛军藏着的地方。

转过几处山脚后,张十七郎看到又一处烽烟在先前看到的那处烽烟东面升起来。张十七郎知道这是叛军误以为自己燃起的烽烟是从壶关城那边传来的,才做出这烽烟传递的样子。于是,他纵马如飞,继续向前飞驰着……

绕过那处烽烟后,张十七郎看到东边再也没有烽烟升起,便放慢马速,凝神看了看最后一处烽烟东边,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一处从山中流出的小河上。

匆匆打马过去,张十七郎在河边湿地上,果然看到了一些杂乱的马蹄印。他蹲在地上,看着马蹄印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好似乱的不成章法,可在他眼里却是有迹可寻的杂草乱石,没多久就判断出,这里数日前,曾有大批马匹来此饮水。

张十七郎看看这条冬季水流甚缓,如一线溪水般的小河,然后以手为勺,舀起一捧河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张十七郎呲溜一声,便将那些水吸进嘴里咽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让张十七郎精神一镇,他在衣甲上擦干手,看着这条小河想着,此处水流极为缓慢,这处的水却很清,那些叛军的营地定然离此很远。而根据河边留下的马蹄印,和两旁杂草碎石翻动的痕迹,叛军的营地就在这条小河的上游处。

不然,这里的河水不会这么清澈,也不会没有丝毫的异常气味。而大军驻扎,首选有山有水的地方。不是因为这样的地方景色优美,而是因为有山可以依山势驻防,有水则可满足士卒和马匹的饮水需要。

张十七郎看看两旁的山势,又看看天色,心里一时有些犹豫。若是自己顺着小河找过去,肯定能找到叛军的营地。可此时天色已晚,自己贸然深入说不定会与叛军遭遇。

想着萧冉昨夜心急火燎的样子,张十七郎暗暗打定主意,想趁着此时天色还亮,不如就此逆流而上,先看看叛军的大致状况再说。

斥候是做什么的?斥候就是将军的眼睛和耳朵。有了这样的眼睛和耳朵,将军就可以坐在军帐中知晓天下军事,从而决胜于千里之外。

自己身为斥候,就要做这样的眼睛和耳朵。今日自己越是危险,来日并州军的胜算则更大,这买卖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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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爷爷,饶命

打定主意后,张十七郎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包着的是前些日子他带人去永安那边探查战况时,从叛军身上扒下来的甲衣。

南诏军的甲衣与并州军的十分相似,只是甲片后面的麻布衣服的颜色是黑色的,不像并州军士卒穿的那样是青色的。其实,若是不仔细看,在这光线有些昏暗的山中,倒也分辨不出来。

张十七郎将叛军的衣甲换上后,又将一面令旗插在后背上。这样一装扮,张十七郎就成了叛军的传令兵。不过,张十七郎知道,叛军的军营里每日都会变换口令,只这样装扮只是能让自己靠近他们而已。若是想真的走进军营里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在这做斥候都有高于常人的临机处变的能力,十七郎倒也没过于担心此事。收拾停当后,十七郎骑上马,沿着那条被叛军骑军踩出的小道向小河上游走去。

十七郎骑在马上,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他知道,只要前面有叛军的营地,这周围就有他们的游骑哨探,就看谁先发现谁了。

又走了一段路后,十七郎看到地上的马蹄印又清晰了些后,便打马离开了这条小道。叛军的游骑哨探只巡视到这里,若是再向前走,说不定就能遇到。

已经离开小道走在树林里的十七郎看到一处隐蔽些的地方,就跳下马来,将马缰绳虚挂在一根树杈上。这样栓马,若是遇到山里的野兽和生人,马儿只要一挣扎晃动脑袋,就能将缰绳从树杈上脱开,从而自己跑掉。

十七郎又将干粮袋和绳索等物从马鞍上解下来,都披挂在自己身上,然后就快速向前跑去。

十七郎前行的方向是与那条小道平行的,所以,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他能时不时的看见小道上的情况。就这样,又走出了一段路后,十七郎终于听到了马蹄踩在树枝落叶上的声音。

十七郎想了想,然后一拳将自己的鼻子打破,然后大手在脸上胡乱一抹,便将鼻子里流出来的鲜血抹了一脸。

将自己弄的满脸花的十七郎走出树林,来到那条小道上后,就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不过,他躺倒时,还没忘了把那面令旗放在显眼的地方。

十七郎躺在地上,耳朵里传来的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叛军的游骑兵从南面过来时,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这几个游骑兵顿时都愣了一下,便纷纷停住了马。

稍倾,那名伍长模样的士卒定睛看看地上躺着的十七郎,然后挥挥手,示意一名游骑兵过去看看。而其他游骑都抽出佩刀,向四下里看着。

山中甚是安静,风也不大,这些游骑兵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打马散开,只把那位伍长留在原地。

“像是大营派来的传令兵。”那名蹲在十七郎身边,拍了十七郎脸两下,看到他还活着的游骑兵喊道。

“即是大营派来的,怎会躺在这里?”那伍长边说边打马走了过来。

“看这样子,像是糟了什么变故,只是昏迷不醒的样子。”游骑兵又报告说。

那伍长过来后,也不下马,看了一眼满脸血的十七郎一眼,说道:“将他放在马上,带回去再说。”

游骑兵回了一声“是”后,又喊过两人来,将十七郎横担到这名游骑兵的马背上。

“你二人带他回营,其余诸人随我继续前行。”伍长下令道。

十七郎趴在马背上,眯缝着的眼睛已经看到这匹马上带了一些宿营的杂物,心里就想着这些游骑定然是为大军开拔探路的。

叛军已经看到烽烟,肯定以为壶关城中的粮仓已经烧了,所以才大军开进,准备去收拾壶关城的并州军。这些游骑兵有要事在身,来不及详查自己,到了大营后,自己再这么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肯定瞒不过去。自己还是早做准备,快些查明叛军的数量,早些回到壶关报告萧爵爷才行。

这么想着的时候,驮着十七郎的这匹马已经向南走出一段路了。十七郎又偷眼看向那名伍长那边,看到那些游骑也已经向北走出很远了。张十七郎就想着此时动手,将这两名游骑制服。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骑在马上那名游骑兵突然惊声说道:“咦,此人带着的弓弩,与我等的怎么不太一样?”

他这样一说,走在前面为十七郎牵马的那名游骑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看到十七郎腰间挂着的那只弓弩,想着刚才只是注意此人还活着没有,就没有仔细看看他带着的这些东西。现在仔细一看,不光这弓弩有些异常,而且这传令兵带着的东西似乎也有点太多。

这名游骑想了一下,伸手想要把那只连发弩拿过来。就在这时候,十七郎原本微眯着的眼睛突然挣开了,接着便听他说道:“莫动,走矢。”

那游骑被吓了一跳,顿时便呆在了那里。只见十七郎身子一翻,早已横躺在马背上,手中的连发弩已经对准了那名骑在马上的游骑。

“砰”的一声过后,那游骑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十七郎发过一箭后,身子又是一翻,便向旁边那个发呆的游骑扑去……

那游骑看到十七郎向他扑来,顿时下意识地想躲避,可十七郎那只手如虎爪一般,已经牢牢地锁在他的咽喉处……

“莫动,可活。”十七郎低声吼道。

那游骑倒是想不动,可十七郎的身子已经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了。于是,两人便同时摔倒在地上。

那游骑被十七郎那只虎爪手掐的快要死了,倒在地上后只是双腿乱蹬发不出声来。十七郎不敢松手,落地后快速的看了看前后,发现除了那名被他射死的游骑喉间插着一支弩箭,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外,并没有什么人过来。

于是,十七郎便略微松手,对着那名被他压在身下的游骑说道:“想活便不许出声。”

那游骑赶紧眨眨眼睛,从喉间挤出了一句话,“爷爷,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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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狄兵入侵

那名游骑喊出一句求饶的话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脸惧意的看着十七郎,也不再挣扎了,因为十七郎又掐紧了他的喉咙。

“我只问你三件事,若是你好生回答,我便饶过你。”十七郎低声威胁道。

游骑眨眨眼,那意思是明白了。

“你部有多少人?”

“四百余骑。”

“何人带兵?”

“小王爷------”

“啪”的一声脆响,这名游骑的话音刚落,十七郎就给了他一巴掌。

“说名字。”

“李、李霖。”

十七郎皱了一下眉头,心说前些日子去永安探查时,倒是也打听到此人了,只是没想到这位小王爷竟然又来了。

“这小王爷是不是就是上次带兵冲散并州军的那位?”

“正是。”那游骑可怜巴巴的说道。

十七郎看了一眼那两匹战马,又问道:“你等所骑战马,是不是就是李霖从镇西关购买的。”

“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这样的战马,在南诏军中还有数千匹。”

“我再问你……”

那游骑脸上就显出一丝纳闷的样子,心说不是说只问三件事吗?何以没完没了了。我这样被你制着,很难受的。

可难受有什么办法,总比被杀了的好。于是,这游骑便有问必答,不但如数回答了十七郎的问话,还主动交待了那位小王爷为什么敢只带四百余骑,就敢与并州军上万将士死磕。

得知这个最为重要的情报后,十七郎已经没了进叛军军营一探的想法。况且,叛军马上就要开拔,出发去壶关找自家这边的麻烦了,十七郎就想着就是跑死那些马儿,也要把这最为重要的军情报告给萧爵爷。

原想着把这名游骑绑在树林子里,让他自生自灭,可十七郎觉得那样太耽误自己的工夫了。于是,就在那位游骑要坐起来的时候,十七郎的手如闪电般的从他喉间划过,接着一道黑红色的鲜血便从那游骑的脖子上喷了出来……

“对不住了,来世投胎找个富贵人家,莫要从军了。”十七郎边说边收起那把短刀。

将这两名游骑拖进树林里藏好后,十七郎牵过那两匹马,一翻身骑上其中的一匹,急急地向小河下游去了。

张十七郎回到壶关城时,已是半夜时分。萧冉还没睡,一直在等着他。听了他的报告后,萧冉的脑袋顿时就大了。

“北狄大军已经进入并州境内?”萧冉自言自语着。

虽然先前已经和北狄那位贵胄阿史得温绌儿交过手,可得知北狄人其实还有大军已经进入并州境内后,萧冉还是震惊了。

南诏王勾结北狄人,并把他们引进并州做为自己的后援,这他么的明摆着是引狼入室啊!并州一失,王朝西部则毫无遮挡,那些虎狼之师就会纵兵入境,进入王朝腹地,到时,大好河山便是满目苍痍,遍地狼烟。

“萧爵爷,此事千真万确,是那名游骑主动交待的,并非属下所逼问的。”十七郎听到萧冉发问,以为他是怀疑这消息的真假。

萧冉摆摆手,说道:“先前被咱们干掉的温绌儿那帮人,看来是北狄人的前哨。”

萧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悔意。虽说那些北狄兵就像被洗了脑一样,宁肯死也不想被俘。可只要自己这边的人稍稍手下留情,抓住一些活口还是不难的。

到时,自己让人给他们来个十大酷刑,总有几个扛不住的家伙,会老老实实交待的。

可自己根本就没有往北狄会大量出兵并州那上面想啊!

只想着犯我王朝者,虽远必诛了。况且,北狄在王朝东北部,并州在王朝西部,谁会想到与王朝有着城下之盟的北狄,竟然会舍近求远,来窥伺并州?

难道是……

“北狄兵的将领是谁?”

“属下问过他,他也不知。”

萧冉略一沉思,然后说道:“你速速带人,去找吴县令,将此军情告诉他,让他小心一些,不要与北狄兵遇到。然后,你亲自带人去往并州与幽州一线,打探一下北狄人的动向。”

吴县令去征粮的地方,就是并州北部,萧冉怕他与北狄派出的小部游骑遭遇。

张十七郎走后,萧冉连夜把独臂汉子等人找来,召开军前会议。

破庙大殿里,周继带人燃起了数根火把,把大殿里照的如同白昼。萧冉坐在神像下的一只矮凳上,两边是对坐着的独臂汉子等人。

得知北狄兵进入并州境内后,独臂汉子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王朝历来是幽州对北狄,并州对西胡,早已是多年的惯例。这北狄人突然出现在并州,那只说明一个问题,幽州放水了。

若不是这样,北狄人就要翻越雪山,过冰大板,走荒漠,才能来到并州。这行程若是少量人马,倒也可行。若是大军行走,怕是军粮缁重也接济不上。

幽州真的放水了吗?萧冉不知道,也没法知道,这传递消息基本靠马的时代就是这样。况且,现在最为严峻的问题是,叛军骑军已经向这里赶来,而北狄人具体到了什么位置,自己这边一点也不知道。

驿卒早已出发,把北狄人入境的消息传报给并州各处。可萧冉却没有派人去查找北狄兵的位置。

为何?因为并州地域宽广,只派出上百人查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自己也没有收到与狄兵有关的兵报,说明这北狄人一定做了什么手段,让那些郡县都没有发现他们,或者是虽然发现了,可无法将消息传递出来。

为今之计,就是遍地报警,广发消息,让那些郡县做好战争准备。而自己这边,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北狄人入境,既然是南诏王引来做为援军的,自己只要把那个牛逼小王爷打急眼了,他们就会出现。不但会出现,还能让并州其余各地暂时平安。

此计就叫做引火烧身之计,就是把眼下这些危险都引到壶关一地来,以此来保并州其它各地的平安。萧冉看着面前那堆取暖的火堆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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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嘴边的肉

“小爵爷,既然北狄大军出现在并州,那西胡人会不会有所动作?”独臂汉子神色严峻,看着萧冉说道。

“我已经派人赶往镇西关,让韩、高两位将军密切关注西胡动静。同时,还要预防北狄人从东面攻打镇西关。”萧冉回答道。

独臂汉子点点头说道:“总要提防着些才好。”

其实萧冉不太担心西胡那边有什么动作,丁氏少主已经进了西胡,不说他能不能起作用,至少有事情能提前说一声吧?萧冉觉得那人还靠谱些,就想着那边的情况要比这边乐观一些,只需要提前预警就行了。

倒是眼下,叛军正在来此的路上,而狄兵什么时候出现,自己一点也不清楚。南诏王这次勾结北狄,以当今圣上是以“矫诏”坐上的大位为名,联合另外两名王爷起兵造反,看来是势在必夺,一心想把皇上拉下马来了。

你做不做皇帝与我无关,小爵爷我只想保并州平安,做不成青州长邑县男,我就做个并州的钱粮使也成。总之,自己和自己那些人,还有并州的百姓不能把命交给别人。

想到这里,萧冉说道:“西胡那边倒是无妨。只是,明日一早叛军就来了,按照我等先前的部署,只是对付这四百骑绰绰有余,若是狄兵出现,我等的策略就略显不足了,大家总要想出个办法来才好。”

其他人听了这话后,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不好说的样子。也不能怪他们,主要是狄兵有多少,从哪个方向来,此时都不知道。所谓不知敌则无胜算,这样的仗让他们没法打。

看到众人皆无语,独臂汉子就说道:“坐在这里的,都是与狄人打过仗的,缘何都无话可说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仇校尉咳了一声。这下,行军大总管老何,独臂汉子,还有石校尉,戴校尉,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了。

仇校尉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懵,就说道:“看我做甚?我与那狄兵却从未交过手。”

他这样一说,同样与狄兵没有打过仗的戴校尉就有些不愿意了,便嚷着“我等当兵的,和谁人交战还有的选吗?你这样说,像是怕了那些狄兵似的。”其他人随之也附和着“就是、就是,你这样说,定是怕了那些狄兵……”

仇校尉正待辩解,可众人铄口成金,硬生生把他逼得有话也说不出来,一副脸红脖子粗的囧样。萧冉看着他们哄闹也不说话,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既打的那位小王爷肉疼,又让北狄兵在合适的时间来这里。

想了一会,萧冉想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把那位小王爷困住,让他觉得自己死不了,但也活不了,那些狄兵说不定就会在自己指定的时间出现。

如果此计可行,那么在这之前,自己这边只需要留兵预防就可。

可把他困在哪里才合适,萧冉有些为难了。看着众人还在嬉闹,萧冉轻轻咳了一声。

众人虽是说笑着,可时刻都在提醒自己,这是军前会议,千万不能出格。所以,一听到萧冉的咳声,他们顿时闭嘴,同时也坐直了身子。

大殿里,除了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声之外,再无声响。

“诸位,狄兵并不可怕,怕的是他们突然而至,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说到这里,萧冉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看到他们都是一脸默认的样子。于是,他又继续说道:“若是我等能掌握时机,调动他们来此的时刻,那么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来个以逸待劳,想击溃他们也不是难事。”

这话说的就有些玄了,虽说用计谋调动敌兵是打仗时常用的伎俩,可那是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下,才能做的事情。现在,我不知敌,敌却知我,还不知谁牵着谁的鼻子走呢。

看着他们都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萧冉又说道:“狄兵来此,是给叛军做后援的。所谓后援,那就是叛军占了上风,他们则在一旁等着看着,并不出手。若是叛军吃亏了,他们便赤膊上阵,施以援手……”

众人一听,便都觉得这正是此次狄兵来此的蹊跷之处。他们不与王朝军队面对面直接交手,而是要等叛军不行了,他们才上阵。这打仗的方式可有些特别啊!

难不成他们是碍着双方的面子,觉得两边与他们都有交情才这样做的?

“我觉得吧,狄兵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与王朝有那个城下之盟,而是南诏王与他们有了新的盟约。那就是,这并州成了筹码,不管南诏王胜与不胜,这并州在他们的盟约里,都已是北狄人的了。”

萧冉这样分析,是基于张十七郎带回来的情报。若是那名游骑说的是真的,叛军以北狄兵为后援,且叛军不是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北狄兵便不动手。那么,对贪婪的北狄来说,这盟约里的内容,定是与他们的心中所图不十分贴合。

或许,他们出兵的前提条件是要他们梦寐以求的幽州,可南诏王只答应给他们并州。不是并州不香,而是并州多山草原极少,不适合养马。而幽州有着王朝北方最为丰美的水草之地,被那些狄人得了,只这战马就可迅速生养扩大,到时有了百万骑兵的北狄,说不定就有了问鼎中原的想法。

况且,幽州马场是王朝最为依赖的马场,失去此地,无异于自毁军备。

“并州被南诏王私下里许给北狄了?”

独臂汉子等人都愣了。这并州是金銮王朝的并州,一个王爷怎么敢如此大胆,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出卖老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

看到他们都是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萧冉把自己是如何通过那些情报得出此结论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

与狄兵交战过,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的独臂汉子等人,都觉得萧冉分析的有道理。

无所图,何以来此?

所谓无利不起早,还有比得到一块广袤无垠的土地更大的利吗?况且,得到并州,幽州便是掌中之物。两面夹击之下,千里沃野的幽州,不过是人家嘴边的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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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战事赔款

“小爵爷,并州不可失啊!否则,幽州危矣,青州危矣,王朝危矣。”独臂汉子一连喊出的三个危矣,让众人都是一惊。

这时候,他们才想到,这三州一失,王朝便失去了半壁江山。

萧冉听了后,顿时就想到了自己那块封地。

自己的食邑在青州,总不能一天租子没收到,就让狄人抢去了吧?

这样一想,就觉得先前自己想的那个只在这并州为官也不错的想法,就有些尴尬了。

这三州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啊!自己那想法,有点像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了。

求生之道,如逆水行漏舟,不进则船沉人亡,进则早达彼岸。这是无数穿越者奉为圭臬的法则,自己这样的小富即安心理,恰是最为致命的。

自己这官是梁、郑两位州牧保举来的,也就是说,换了一位看自己不顺眼的上官来,也能弹劾自己,也能把自己到手的富贵拿走,甚至能寻个由头把自己送进大狱。要想保自己一世平安,还得继续向上爬,做主宰别人命运的人才行。

正想着呢,一撇眼看到独臂汉子等人都在盯着自己,萧冉便回过神来,脱口说道:“总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这些人当中除了独臂汉子外,都觉得萧爵爷又在发癔症了。

可接着仔细一想,他们又都觉得萧冉说的对啊。自己的命运自己能掌握当然是好的,可想想便是难于上青天。比如,眼下就要开始的厮杀,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下来?

“小爵爷,我等究竟该怎么办?”独臂汉子半提醒半埋怨他说道。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照前些日子商量好的,各自带人与叛军厮杀。只是,为了困住那位小王爷,我打算改变一下策略,把这壶关让给他。”

萧冉一说完,众人都觉得这萧爵爷定是又病了。可病了也不打紧,只是在这节骨眼上病了,这事就严重了。

众人赶紧看向独臂汉子,独臂汉子也觉得萧冉这样说,确实是病的不轻。

“小爵爷,你当真要把此城让给叛军?”

“对啊!不过,要让的巧妙一些,不要让他觉察到我等是在故意让给他的。”

听完这句话,独臂汉子放心了,回头看了其他人一眼,那意思是说的如此有条理,定然不是发癔症。

既然不是发癔症,那就是军令。所以,众人虽是不解,可对萧冉接下来的安排,却是郑重领命而去。

看到天色已经快亮了,萧冉对独臂汉子说道:“今日厮杀,定要用尽全力。让叛军有所忌惮才是。”

独臂汉子大手一挥说道:“小爵爷放心,这轻重缓急我自会把握,肯定让那李校尉不起疑心。”

萧冉笑了笑,说道:“李叔,你还记得那李校尉的模样吗?”

“记得,只那牛逼哄哄的样子,让人看了便不会忘。”

萧冉也没忘记,可他记得更清楚的是,那人上一次在壶关城外喊的那话,“这马儿就是在并州得的,你等该死的心服口服……”

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自己卖马一事,早已不是秘密了,若是这些话被并州百姓知道,恐怕自己以后见到他们,看到的就是一双双白眼,自己脸上就是擦不完的唾沫星子了。

“周继,束甲!”萧冉喊道。

周继赶忙跑过来,给萧冉披上甲胄后,又将一根兽筋漫过后背从两腋下穿过,最后捆扎在萧冉腰间。

这是独臂汉子教给萧冉的。他说,如此捆扎,可将原本略微有些松些的甲胄牢牢搏在身上,厮杀起来后,甚是利落。当年,这还是萧大将军教给他的法子。

这甲胄是按照一定的尺寸制作的,并不一定每个人穿着都合身。萧冉穿的是萧大将军当年的甲胄,穿在他身上就略显大些。如此束甲后,甲胄更为合身,萧冉也显得更是英气勃发。

“总不能在那货面前失了面子。”萧冉挎好陌刀后说道。

独臂汉子看着已是装束停当,威风凛凛的萧冉,也赞许的说道:“就小爵爷这风姿,绝不输给那些王爷。不过,厮杀之时,还请小爵爷只做这壁上观,莫要以身犯险。”

“到时再说。”说完后,萧冉便率先向外走去。

依照萧冉军令,城中夜间不得有行人擅自行走。可此时在府库那里,却是挤满了人。

昨天得到帮忙运粮出城的军令后,那些百姓就被召集起来,今夜都到了这里。他们相信萧冉,也相信这些并州士卒。所以,来帮忙时也不多问,只是背了粮食后,就随着大队出城了。

萧冉站在城墙上,看到府库那边人马虽多,做起事来却井然有序,心里就有些高兴。

想着自己和这些士卒待他们如父母,他们则待自己这些人如爱子。这儿子有求于父母,他们哪里会说半个不字啊!况且,这要求是为了一城百姓,也是为了并州。

“小爵爷,焚城之举……”独臂汉子望着脚下虽是残破,却鳞次栉比的房屋有些担心的说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壶关城早已满目苍痍,只是修修补补已经不行了。这次,就让它和那个小王爷一起化为灰烬,然后在这里重新诞生一座新的县城,这就叫做凤凰涅槃。”萧冉充满自豪的说道。

萧冉还想着,若不是自己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做凤凰城,自己又对那里甚是向往,这新的壶关就叫做凤凰城也不错。

“小爵爷,这钱------”独臂汉子那意思是你有钱吗。

没等他说完,萧冉就接着说道:“这钱自然是由那位南诏王出,他欠下的债务,自然由他来还。这就叫做战事赔款,不给就削他。”

这下子独臂汉子懂了,先前王朝与北狄交战,互有胜负。若是王朝胜了,只是让北狄称臣纳贡,可每次打赏时,那赏钱却要比那些贡品多出上百倍,真真是赢了战争输了钱。

可那朝廷上却有人说,王朝大气在此显现,定能让那蛮夷感知我王朝之气度,和礼教化人的雅量。

可等到这北狄胜了,特别是与王朝签订的那个城下之盟就更气人了。王朝每年给它纳贡百十万缗,北狄只象征性的回贡驽马百匹,羊千只。

这下,那些朝中之人又说,区区这些钱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实乃我王朝之福。况且,有来有往,便如兄弟一般。

独臂汉子虽说是个粗人,可他听说这些后胸中便有一团火在燃烧。你等朝中之人既然如此没脸,让那些在沙场上厮杀的弟兄该怎样想?

还是这小爵爷的办法好,谁打破的罐子谁赔。纵然你争得了皇位,这钱也该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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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模仿秀

壶关已是一座空城。说是空城也不对,具体点说,是一座军城,像镇西关那样的军城。因为此时城里除了那些来去匆匆的士卒外,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

那些百姓背粮进山后,就留在了山里。他们已经知道叛军就要来了,心里也害怕再次遭受兵灾,对并州军这样的安排倒是十分赞同。

萧冉站在城墙上,看着早已布置停当的城里城外,心里边略微有些紧张。这种紧张的心情与在西胡草原上和狼兵交战的时候不太一样,也和与孙将军对决时不一样。

那时候,萧冉觉得自己一定能赢,也一定能把自己那些人保护好。可此时,他却没了十足的把握。

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还是被不知躲在哪里的狄兵闹得。另外,就是自己心里牵挂着去征粮的吴县令。一名正四品的监察使,主动留在了这里,还不计得失做了这小小的壶关县令,萧冉觉得此人可以称得上是高风亮节了。

这样的人自己很需要,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天早已大亮,可萧冉还是没看见叛军过来。斥候也早已派出去了,此时也没有回来的,萧冉就觉得这叛军的行军速度也不怎么样。若是自家骑军,这几十里路,顶多也就是一夜的工夫就可赶到。

正想着呢,就见远处出现一股扬尘。没多时,一骑便出现在萧冉眼里。

“小爵爷,你看那里。”独臂汉子指着远处说道。

“是斥候回来了,叛军将至。”萧冉说完后,就转身对周继说道:“吹号,命前军出城应战。”

周继举起牛角号,呜呜的号音笼罩在空荡荡的壶关城上方,瞬间这里宁静就打破了。整个壶关城顿时充满了大战前的恐怖气氛。

在号角声中,城门缓缓开启,石校尉带着一百骑军,一千步卒快速开出城去。

萧冉在城墙上看着他们出城后很快便结成了阵势,心里就想着,这并州军的基本素质还是好的,只抓紧操练了这些日子,这阵势便练得有模有样的了。

若是假以时日,把他们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师想必也不难。

“这一战,我要把那货打出火来。”萧冉指着远处已经出现的一片扬尘说道。

“小爵爷,我觉得使使劲,这一战就能让他见阎王。”独臂汉子冷眼看着那边说道。

萧冉笑了笑,说道:“那样狄兵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独臂汉子听了这话后,有些惆怅的说道:“想不到啊,竟然又要和狄人作战了。更想不到,竟然是在这里和狄人交战。”

在王朝士卒的心里,幽州那里才是和狄人打仗的地方,而并州,一直是与西胡狼兵交手的地方。王朝北面和西面的这两大祸害,多少年来,一直是王朝和王朝百姓心里的痛。

独臂汉子看看萧冉,就觉得他太可怜了。不过是只有十八岁的一个孩子,不但要面对这两大祸害,还要和原本是王朝的南诏军作战。

这可是三面为敌啊!这么想着,独臂汉子眼里便有了爱怜之色。

萧冉一转头,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一惊,就有些纳闷的看着他。独臂汉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掩饰说,是自己突然想起萧大将军来了。

“想当初,大将军也如你这般,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敌军,面无惧色,胜算满满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独臂汉子仿佛看见站在城墙上的是萧大将军。

敌军至。

数百骑军在并州军东面停下后,也结成了一个阵势。

对王朝军队打仗阵势甚是熟悉的独臂汉子见了,就对萧冉说道:“冲击阵势。想必他们还是想和上一次一样,利用骑军冲垮步卒。”

“那是先前的步卒,现在,我倒是希望他再冲一次看看,看我不打出他的屎来。”

两人正说着,叛军已经整队完毕,在离并州军一箭之外远处虎视眈眈的看着这边。萧冉一直在找那位白袍银甲的家伙,可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来哪个是他。那面“李”字大旗下倒是有一些披着白色战袍的,可离得太远,也看不出来哪一个是那家伙。

“出城。”萧冉转身向城墙下走去。

萧冉从并州军中穿行而过,径直骑马走到了最前面。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这些叛军到底是什么样子。

叛军皆重甲。至少在萧冉的眼里,他们的甲胄不会差起自家这边骑军穿的精甲。再看看他们骑的那些战马,萧冉差点就骂出声来。那些马儿若是被扎木合看见了,少不了又要搂搂这匹马的脖子,拍拍那匹马的脊背了。

正在萧冉觉得自己这是在自作自受的时候,就听见自己骑的追风突然扬起头来,长长的嘶鸣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叛军中那些战马也回应般的嘶鸣着。此起披伏的战马嘶鸣声,让这处战场两边的人听了,都觉得有一些诧异。

萧冉拍拍追风的脖子,低头说了声,“你的这些伙伴回来了,激动吧?”

这时候,叛军阵势向两边分开,从中间走出一匹白马来。

萧冉没有看人,先是仔细看了看这匹与追风有些相似的白马。

“萧公子,别来无恙啊!”骑在马上那位披着白袍,同样是穿着银甲的少年将军说道。

萧冉看着那人,回道:“李校尉,你这模仿秀不错啊!”

李校尉愣了一下,随后就说道:“镇西关一别,不过只是数月而已,你我竟然就在沙场上见了。可见,这造化真是弄人啊!”

萧冉笑了笑,说道:“还真是。当初,我还以为咱们可以做朋友的。”

“萧公子,现在想做朋友也不晚啊!别说是朋友,就是兄弟也成啊!”

“兄弟?你他么的让孙家兄弟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做兄弟这事?”

“误会而已。那时候不过是看到你带着那些老弱病残都能从西胡回来,怕你影响我父王的大事,我便让孙将军等人在合适的时候,把你困住。没想到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好在他们没做成,倒也是成全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李校尉还微微笑着,好像萧冉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劳一般。

萧冉不想再和他费口舌,就从怀里掏出那块螭龙玉佩说道:“这是你送我的,今日若是你退兵回去,劝你父王止戈息兵,咱们还能做朋友。如若不然,今日就是生死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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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斩马

萧冉这番先礼后兵的话说完后,李霖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和,好像萧冉说的这些话都与他无关一样。其实,这两人都明白,今日不可能不战。

特别是李霖李校尉,大老远来到这里,又在山里躲了许多天,怎么能不战呢?

不过,这两人也都明白,这些场面话是要说的。毕竟,两人不但相识,还有一些人情往来。

萧冉初进镇西关时,李霖不但送了萧冉那些人一些吃食,还送了几口铁锅给他们。而且,萧冉请自己那些人喝的第一顿羊肉汤所用的羊儿,就是李校尉出主意从边军那里买来的。

“退兵是不可能退的,倒是萧公子,我惜你是将军之后,又有几分才能,若是能归顺我军,封侯拜将只是早晚的事。”说这话的时候,李霖脸上倒是有几分真诚的样子。

“万将军是不是就是听了你这封侯拜将的许愿,才归顺你的?”萧冉突然想起那个投敌的万将军,便这样问道。

李霖摇了摇头,说道:“他本就是我父王的部下,不过是回归旧主而已。”

萧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心说梁州牧真是混蛋,难道就不知道万将军与南诏王有旧情吗?还派他带兵勤王,这是唯恐并州军死的不干净啊!

就在萧冉暗自腹诽的时候,李霖又说道:“萧公子,降了吧,你只有这些骑军了。”

萧冉看看身后这一百骑军,心说只是在这里有这些骑军罢了。不过,李霖这样说,萧冉便明白李霖还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底细。

“我还有上万并州军。”萧冉炫耀般的说道。

“你吹牛吧?就你带回来的那些人,顶多有七千人就不错了。且他们已经败过一次,如何再战?”李霖觉得萧冉有些可笑,说完这话后,还微微摇了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知耻而后勇,这道理你都不懂,还怎么带兵打仗。”

李霖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一副蔑视眼前这些并州军的样子。

萧冉把手里的玉佩向前一丢,说道:“既然你不听话,咱们就只能打一仗了。”

李霖一听这话,反而有些高兴的样子,似乎心里的负担都放下了一般。他一边让人过去捡起那块玉佩,一边说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萧冉顿时有一种对面这人把打仗的责任推到自己这边的感觉。

还要点脸不?你带兵来此,还不准我们抵抗吗?

萧冉瞪了他一眼,便拨转马头要离开。这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又转头说道:“你真的只是校尉?”

“是啊,朝廷前些年敕封的,陪戎校尉,从九品,发往南诏军中效力。”李霖平淡的说道。

“无爵?”

“无爵。”

萧冉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打马回到本部兵马那边。

见到独臂汉子后,萧冉说道:“弄了半天,这货不是王爵,和我一样,也只是个从九品的校尉。”

看到萧冉有些看不起那人的样子,独臂汉子就说道:“小爵爷,他父是亲王,他若是袭爵,即使降一等也是国公,可不是你那县男能比的。”

萧冉眼一瞪说道:“我跟他比这个了吗?我那意思是,此战不过是两个从九品的校尉打仗而已,不如就我们两人面对面厮杀一番,谁赢了听谁的。”

独臂汉子瞅他一眼说道:“那也得他肯。”

正说着,就听见对面军中突然鼓角齐鸣。霎那间,四百余骑便分做三队,分别向并州军左右中三处冲来。

萧冉倒也不慌,对独臂汉子说道:“开始吧。”然后便打马向后面走去。

独臂汉子独臂一挥,只见那些骑军便集中到中间这里,两边便露出两队手持弓弩的步卒。

“放箭!”独臂汉子大吼一声,随后便是弓弦响成一片的声音。接着,便是漫天箭雨向叛军飞去……

叛军像是已经料到并州军有此一举,只见那些冲锋的骑军纷纷举起盾牌,以此来遮挡那些飞来的箭矢。所以,并州军发出的弩箭虽密集,可真正射中目标的并不多。

两军相距本就只有一箭远的距离,那些宛地良马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冲到了并州军的战阵前。

石校尉见状,腰刀一挥喊道:“矛兵前出。”

接着,就看见数百手持长矛的步卒向前一步,将一丈多长的长矛斜着对准了那些骑军。那些骑军收马不及,瞬间便有数十人被长矛刺了个透心凉。

可后面的骑军也冲了过来,那些矛兵来不及收回长矛,只好弃了长矛,抽出轻薄一些的柳刀与叛军骑军格斗。

萧冉嘱咐说,那些马儿皆是自己从西胡带回的宛地良马。若是被斩马大刀砍了甚是可惜,如果能俘获那些马就俘获那些马。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不要对那些战马下手。所以,这些士卒就弃了斩马大刀,只用轻薄的柳刀与叛军骑军交手。

叛军骑军皆是精锐,与并州军交手时,根本就没把这些步卒放在眼里。所以,他们纵马杀来杀去,在并州军的战阵里来去甚是自由。

倒是那一百轻甲骑军,与百十多叛军骑军杀在一处,不时地有人落下马来。那些掉落下马的骑军即使没死,顿时也就被那些来来回回的战马踩死了。

萧冉骑马立在城门处看的清清楚楚的,不管是自家这边的步卒还是骑军被杀,他都是紧紧地咬紧了牙关。此时,他紧抿着嘴唇,脸色也阴冷的吓人。

叛军的战力出乎他的意料。也不怪一支没有指挥官的队伍被这四百骑军就冲垮了,就看眼前这样,若不是仗着自家这边人多,叛军这四百骑军可以说是来去自由,杀人如挥毫一般自如。

其实,萧冉也知道自家这边这么多人与叛军打成了这样,跟自己那个尽量不伤马匹的命令有关。

眼见这一百骑军和一千步卒困不住叛军,萧冉心一横,对着身旁的独臂汉子说道:“那些马我不要了。”

早已急的双眼冒火的独臂汉子一听,顿时大声喊道:“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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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这买卖合算

独臂汉子喊过这一声后,就纵马冲进战阵,对着迎面而来的那名叛军骑兵挥手就劈出一刀。

那骑兵举刀格挡,可斩马刀沉重,独臂汉子的力道又极大,只这一刀,就将那名骑兵从肩膀处斜着劈成了两半截。

数百名已经换了斩马大刀的士卒顿时精神大震,纷纷嚎叫着扑向叛军。而萧冉所部的那一百骑军此时听到步卒的嚎叫声,顿时也来劲了,与叛军骑兵格斗时,都是不要命一般。

只短短的片刻工夫,萧冉看到战场上的形势就已经大变,心里就想着若是就这样打下去,李霖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

可萧冉不想他此时死,也不想活捉他。所以,萧冉命周继吹号,让并州军把通向南面山中的路让开,放李霖一条活路。

壶关南面山中,仇校尉早已带人等待多时。他看到叛军数百骑向这里退来的时候,不由得笑了。

萧爵爷说过,叛军若是向南面山中后退,你等占据山顶,将他们困在半山腰便是大功劳。

此山并不高,山势也很缓,既不难守也不难攻,在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眼里,属于鸡肋的地位。李霖带领骑兵冲到山坡上时,就看见山顶上飞下来一阵箭雨。

李霖看看后面追来的并州军已经到了山脚下,无奈就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凹洼地带。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并州军将这处山坡包围了。

李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萧冉好像是专门找了这地方困自己。

不过,萧冉为何要把他困在这里,他就想不明白了。

大凡两军交锋,要么一方被击溃逃走,要么两边旗鼓相当,各自离去。可刚才明显并州军占了上风,只要围着自己这些人鏖战下去,最后自己这边肯定是全军覆没。

可适才南边突然出现的缝隙让自己这些人来到了这里。现在看来,定然是有意而为之。

将我等围在这里,是为了逼我等投降吗?

李霖觉得萧冉这样做便是十分的可笑。因为,他不可能投降,也无法投降。他是未来的南诏王,也是未来的太子殿下。这么诱人的锦绣前程在等着他,他怎么会投降呢?况且,南诏王早有安排,即使自己作战失利,也自会有人来救他。

李霖看着山下忙着埋拦马桩的并州军士卒,心里便想着你等只是瞎忙活罢了,等那些铁骑到了,这些都不是事了。

李霖看了看周围跟着自己上山的骑兵,还有那几个与他穿的一样,说是亲卫,也可以说是替身的亲随,然后,便命他们下马设防。

这一战下来,李霖的骑兵被萧冉的人干掉了一百多个。此时,剩下的已经不到三百人了。可在李霖脸上,却没有看到丝毫的慌张神色。

他井然有序的下达各种命令,好似在军帐里一样。等他手下那些人布置完毕,李霖才不紧不慢的让人升起三股烽烟。

只是,这烽烟里定是加了别的什么东西,那烟色竟然是黑红相间,如龙卷风一般直上云霄。

萧冉已经来到山脚下,仰面看着那三股冲天而起的烽烟,心里便想着这定是给援军发信号了。

原想着夜间让士卒松懈一点,好让李霖的人冲出去报信。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小瞧了人家,人家有自己的办法。

“小爵爷,这烽烟放的可有些邪劲啊!”独臂汉子仰面朝天,也看着那三股直直的烽烟说道。

“想是加了什么东西,让这烽烟又浓又直罢了。没什么邪劲的,小聪明而已。”萧冉有些不屑的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独臂汉子低下头来,转眼看着萧冉又说道:“狄兵的眼线定然能看到此烽烟。”

“这般样子再看不到,那狄兵的眼线除非是瞎子。”

话虽这么说,可两人心里都明白,接下来的仗就难打了。北狄军以骑兵见长,早些年萧大将军与他们作战的时候,就甚是棘手。现在,那些北狄骑兵是什么样子,萧冉这边的人一个也没见过。

不知敌,而敌知我,是两军交战时最大的忌讳。所以,看到烽烟升起来后,萧冉一口气派出去了上百侦骑。

早已布设好的战阵摆在了此处,而李霖已经如自己所愿成为诱饵。萧冉知道那些狄兵最终要来这里,可来多少,从哪里来,萧冉觉得还是搞清楚为好。

“小爵爷,狄兵若是来此,想必还要些时候,不如趁此机会,再收拾那位李校尉一次。”独臂汉子指着半山坡上一个穿着白色战袍的人说道。

萧冉看看那人站的地方,就觉得这李霖也太不把并州军放在眼里了。山顶山脚,早已被并州军占据,这货还敢站在显眼处,做出这副眼中无人的样子。

可萧冉只是看了一会,就摆手示意独臂汉子不要意气用事。因为,他看到那人虽是穿着白色战袍,可站在那里少了些玉树临风的气派。

那不是李霖,而是李霖那些亲卫中的一员。这李霖也是狡猾,把自己的亲卫随从都弄成这样,显然是遇到危险时,他自己好跑路。

看到山脚下的拦马桩已经布设完毕,萧冉便对独臂汉子说道:“别看他都是骑兵,可骑兵有骑兵的短处,这拦马桩就是骑兵的克星。”

小腿般粗细的木头一头削尖后,以四十五度角斜插在地上,白色的尖头都对着山上,要是那些骑兵向下冲击,那景象真是是不敢想象。

其实,萧冉打心眼里不想让李霖的骑兵向下冲。因为,他不想让那些宛地良马被这些拦马桩开膛破肚。所以,拦马桩故意架设的这般密集,为的就是让李霖见了后害怕,不敢突围,而不是真的想弄死那些马儿。

刚才那一战,叛军死伤一百多人,萧冉所部也缴获了近一百匹战马。看着那些又被自己缴获回来的战马,萧冉笑的有些不太地道。

先前卖给他,现在再缴获回来,这买卖可是少有的合算啊!

于是,他想到了所有那些被卖出去的马儿。若是都能这样缴获回来,这买卖可就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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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此战无俘

北狄军是在三日后的一个清晨,出现在壶关城东边的地平线上。

看着那里如骤然刮起的风暴一般,并州军上上下下心里都是一沉。

前两天晚上,侦骑报告萧冉,在壶关西面发现北狄军大队人马后,当时萧冉心里顿时就是一惊。

虽说曾在壶关西面发现了温绌儿,可那毕竟只是小股人马,这么多北狄军竟然已经进入并州腹地,这消息还是让萧冉心惊不已。

“幽州放水了,幽州放水了……”见到独臂汉子后,萧冉一脸愤怒的喊着。

独臂汉子得知北狄军是从壶关西面来的后,反应几乎和萧冉一样,都是满脸震惊的样子。

“北狄军出现在西边,幽州定然有事。既然幽州有事,这并州……”独臂汉子没有说下去。

幽州有事,这并州就成了肉夹馍,只等着人家来啃了。东边有北狄,西边有西胡,中间的并州就是肉夹馍里面的肉。

“西胡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吗?”萧冉看着周继说道。

“回萧爵爷,没有。”周继抱拳说道。

萧冉无奈的又在破庙大殿里转了两圈。随后,他定定神后,突然想起并州城前两日还有信使来过,就觉得这北狄军虽然是出现在并州腹地,可没有进攻任何一个地方。

不然,郑州牧的信中早就说了。

这北狄军的目的很明确啊!好像就是帮着来打架的。

不过,依照北狄人的德性,打完架后,他就要连本带利的讨要好处了。想到这里,萧冉觉得此时最麻烦的还是自己这边。

先前那个布置,是以北狄军从东面或者是北面过来计划的。可他们竟然是从壶关西面过来的,一点也不懂的配合。既然你们不配合,那么自己这边就要更改计划,让你们配合一下。

于是,一个时辰以后,原先部署在壶关城东北部那处山中的一千并州军离开那里,向壶关开来。而与那些百姓一起躲在山中藏粮处的士卒,也有一部向城西开去。

所以,当北狄军三日以后开到壶关城西面时,面对的是三千并州军步卒。

不过,这三千步卒只是在城外站了站,不等看清楚北狄军的模样,就一蜂窝的涌回城去,像是见了那些北狄骑兵便吓破了胆一般。

那些士卒进城后,便依序上到城墙上,摘弓搭箭,看着北狄骑兵径直来到城外一箭之外的地方。

此时城墙上还站着萧冉等人,他们看清楚那些北狄军后,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狄军皆是骑兵不说,且军容严整,旗帜鲜明,盔甲兵器也是明光闪闪,一眼看过去,足有上万人的样子。

若不是他们军前羊毛大纛上的狼头图案,几乎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蛮夷的军队。

现在,萧冉觉得这支北狄军不是没人看见,而是那些看见他们的人,都以为这是王朝的军队。与王朝军队相比较,除了那些分别甚大的羊毛大纛,这北狄军就是克隆的镇边军。

“这北狄军可比西胡狼兵……”刚刚说出一半话,萧冉便赶忙住口,觉得这些长对方威风的话,此时还是不说为妙。

“直娘贼,十多年不见,这北狄军竟有了王朝大军的样子。”独臂汉子单手扶着城垛,看着那支黑压压的骑兵慢慢结成战阵,忍不住骂道。

“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今日也不能输了。”萧冉说道。

“北狄兵不善于攻城,不出战,怕是……”独臂汉子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急,先等等,看看李霖那边作何反应。”

萧冉想看看,这北狄军到底有多听叛军的。若是北狄军不着急,那么叛军给他们许下的蛋糕就不会很大。反之,则并州就是他们的蛋糕。

就在这时候,萧冉看到北狄军中升起一股浓烟,那烟色与李霖那里升起的烽烟颜色一模一样,都是黑红相间,直直的冲上云霄。

看到浓烟升起,萧冉等人几乎是同时转身看向城东南面……

不多时,一股同样的烽烟从那边升起来了。几个人又赶紧转过身来,这时候,他们看到北狄军已经开始发动了。

号角声,军鼓声,声声相连。而从阵中冲出来的一支骑兵,正快速散开,向壶关城冲来。

萧冉一看,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并州,说不定还有幽州,怕是都被南诏王许给北狄了。

只这信号一起,这北狄军就迫不及待的出击,没有巨大的利益,这帮无信义之人才不会这么积极呢。

“弓箭手伺候。”

萧冉下令后,两名府军赶忙走过来,将一面盾牌挡在他面前。这盾牌是缴获李霖的,现在都放在城墙上,以遮挡善骑射的狄人射来的箭矢。

城墙上的弓箭手刚刚露头射出第一波箭,萧冉就听见空中传来利箭破空的呼啸声……

“躲箭!”

喊过这一声后,萧冉就被独臂汉子猛然压在了身子下面。

叮叮当当的箭头撞击在城墙上的声音接连不断,期间还掺杂着噗噗的声音,还有中箭士卒的哀嚎声。

奶奶的,这北狄兵打仗竟然这么厉害。萧冉被压的抬不起头来,可只听这声音,他也知道自家这边吃亏了。

北狄军以千骑为一梯队,飞马过来后,射出数箭便走,后面的梯队又冲了过来。如此不断,几次冲锋后,城墙上的弓箭手就被他们压制的无法放箭不说,还死伤惨重。

萧冉虽被独臂汉子等人护着,可也不敢起身,只能硬撑到听不到落箭的声音后,才爬起身来。左右看看,看着到处都是哎呀乱叫的士卒,萧冉恨不得扇子自己几个巴掌。

自己自以为是的以为用弓箭能压制住骑兵,可遇到北狄军这种神一般的射手,只有吃大亏了。三千士卒,都挤在这城墙上,北狄军发出来的箭矢不愁碰不到目标。

萧冉一脸愤怒的看着城外。

那些北狄兵给了萧冉一个下马威后,便在城外开始扎营结寨,全然不理会这边。

萧冉心里有了被人鄙视的感觉,也有了被人打脸的感觉。这些感觉加在一起,在萧冉脸上就是怒火中烧的样子。

“传我将令,此战无俘,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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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难缠的北狄军

与北狄军的第一战,并州军,确切地说是萧冉败了。败的怒火攻心不说,还败的一塌糊涂。

一气之下,萧冉就下了那个杀尽北狄军,不留俘虏的军令。

可这军令下的有点过早,独臂汉子等人觉得,还是想办法打赢他们再说吧。

现在,只要城墙上出现守军,北狄军便兜头给来上一阵箭雨。害的那些瞭望哨都是在地上爬着,然后偷偷看向敌军那边。

萧冉就想不明白了,是自家这边的箭不利,还是弓箭手的准头不好,怎么就会压制不住北狄骑兵的箭矢呢?

先前自己故意示弱,想引北狄军进攻,然后给他们下一场箭雨。可结果竟然是真的很弱,被人家给下了一场箭雨。

“打法不一样罢了。”

全程躲在盾牌下面,一面保护萧冉,一面看着城外北狄骑兵完胜并州军的独臂汉子,看着一脸纳闷的萧冉说道。

“有何不一样?都是发箭压住对方,难不成他们的箭就比我们的厉害?”

“是厉害,发过数箭后便走,后军接着又跟了上来,如此接连不断,就是你有千军万马,也受不住这漫天箭雨。”

萧冉叹了口气,心说北狄善骑射,果然不是吹的。

“如何可制?”萧冉不服气般的问道。

独臂汉子摇摇头,说道:“除非近身肉搏,否则,无法制。”

萧冉撇撇嘴,心说肉搏就肉搏,明日就开城门与他一战。不过,今日受的气也要找补回来。

“去,给仇校尉发信号,让他给那位李校尉也下一场箭雨。”萧冉对着躲在一处墙垛后面的周继喊道。

周继猫腰下城后,萧冉让独臂汉子留几个岗哨,其余人都到城墙下面去。这上面没法呆了,除非建几座角楼。萧冉一边猫腰向下走,一边在心里想着。

仇校尉听到周继的牛角号声后,知道是萧爵爷下令发箭。可他想起萧冉说的那个尽量不伤马匹的号令后,便琢磨着怎么给李霖那些人下这场箭雨。

这三天,李霖已经在半山坡处建了营地。只是,他们连人带马都躲在那处低洼处,从山顶上看下去,只见那里人马晃动,并分不清楚哪里是马儿,哪里是叛军。

仇校尉一心想给萧冉多留下几匹马,就让数十名士卒慢慢向山下摸去,做出要袭击李霖营地的样子。

李霖的哨兵发现这些士卒后,便招呼叛军抵挡。那些骑兵看到山坡虽缓,可骑马则目标太大,容易成了弓箭手的靶子,于是便弃马持刀出来迎战。

哪曾想这几十名步卒只是诱饵,看到上百名叛军冲出来后,他们转身就跑。

叛军追了几步后,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嗖嗖的风声。接着,几十名叛军便被那些埋伏着的弓箭手射死了。

李霖得报后,脸上不惊不怒,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

那日萧冉所部明明可以灭了自己,可他还是露出空档,让自己来到了这山腰上。这三日并州军既不进攻也不撤围,显然是想拿自己钓鱼。

可这位萧爵爷却不知道,只怕他钓来的不是可口的鱼儿,而是能生吞活人的虎狼。

今日看到北狄军升起的烟火信号后,李霖脸上竟出现了这几日从没有出现的笑意。

估计是吃了北狄军的亏,拿自家这些人出出气罢了。想到这里,李霖的脸上现出一丝蔑视的笑意。

“今后再有来骚扰的,不必管,他们不会攻过来的。”李霖对着已经为数不多的手下说道。

那些手下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小王爷何以这般自信。

李霖说过那话后,就微微闭眼,端坐在那里开始养神。此时看上去他是在闭目养神,其实心中却是浮想万千。

自己最终是要执掌天下的。像萧冉这种宵小,不过是挡路的蝼蚁而已,不值一提。

第二日,壶关城西门缓缓打开了,从里面先是跑出一队弓箭手。接着,出来的就是萧冉和独臂汉子。他们后面跟着的是几百步卒。

那些弓箭手个个都是紧张兮兮的样子,出城后便弯弓搭箭,做出蓄势待发的样子。

北狄军这边看到后,便派出一队人马,来到萧冉所部的对面。他们到了后,既不进攻,也派人过来说话,只是立在那里,好像在等着萧冉这边进攻一样。

萧冉又不傻,他知道此时要是进攻,恐怕这些人一个活着回来的也没有。

“李叔,怎么办?”碰到这样的对手萧冉也是无语了。

独臂汉子摸摸生硬的胡茬,说道:“只能骂阵了。”

骂阵。萧冉明白,就是派人跑到对方军前骂脏话。可萧冉也知道,骂阵这事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避战不出,高挂免战牌。

现在是人家出来了,也等着你来打,是你不敢和人家打。若是派人去骂阵,就显得自家这边太下作了。

萧冉觉得自己被北狄人碾压了,碾压的很彻底。

想到碾压二字,萧冉突然觉得下面的戏有意思了。

“李叔,让士卒大声吆喝,就说阿史得温绌儿已经被我军斩杀,并践踏成泥了。”

独臂汉子一惊,说道:“如此刺激他们,必然遭至报复。”

想到北狄军的箭雨确实厉害,萧冉就又说道:“那就告诉他们,阿史得温绌儿已被我军俘虏。”

独臂汉子想不出萧冉要做什么,就满脸狐疑的问道:“小爵爷,为何要使诈?”

“不使诈他们肯进攻吗?进攻的时候就不放箭了吗?”萧冉怒气冲冲的嚷道。

独臂汉子想想也是,若是北狄军知道那个北狄贵胄在这里,说不定就会有所顾忌,进攻时那箭雨就会小一些。

可当那些士卒声嘶力竭的喊出阿史得温绌儿已被我军俘虏,你等若是想让他活着,就放马过来的话后,对面的北狄军却掉头回去了。

萧冉看着那里还没有消散的尘烟,觉得自己又被北狄人伤了。

“这北狄军带兵的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萧冉有些无奈的说道。

独臂汉子也不知道对面的将领是什么人,只是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着,“这北狄军怎么变得如此难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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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忽利台将军

就在萧冉和独臂汉子犹豫着是不是收兵时,只见从北狄军那边出来两骑,高举着一面旗帜向这边来了。

独臂汉子看了看来人,说道“那是北狄派来的使者。”

萧冉一听乐了,心说这阿史得温绌儿看来在北狄还是位重要人物,自己这边只是这么一喊,他们就派来了谈判的使者。

只是,那温绌儿早已化为泥水了,自己让人那样喊无非是想让北狄军进攻时有所顾忌罢了。

“李叔,莫要说漏了嘴。”萧冉对要去与北狄军使者对话的独臂汉子说道。

“小爵爷放心,不过,狄人若是提出要看看温绌儿该怎办?”独臂汉子觉得萧冉把温绌儿这件事往自家这边扯有些不太明智。

萧冉瞅瞅那些士卒,心说自己这边这些人,找出一个与温绌儿长的像些的该是不难

。“你尽管去,其它事有我。”

独臂汉子打马迎着北狄军使者走去,没一会,双方就面对面站在了一处。北狄军使者看到独臂汉子后,右手扶胸,先行了一礼。

独臂汉子也朝他抱拳回礼,然后,就听那位使者说道“统御漠北大地、战无不胜的克勒大汗帐下忽利台将军问萧爵爷好!”

独臂汉子一听,惊的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忽利台?那个被小爵爷一顿搅和,被老狼主赶出西胡的忽利台?

独臂汉子将信将疑,于是就问道“可是西胡的那位忽利台?”

那使者端坐在马上,傲然回道“正是。”

独臂汉子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才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小爵爷在西胡草原的所作所为,现在在西胡已是人人皆知,这个忽利台定然也都知道了。

从烧了他的土城开始,到骗他的牛羊,最后还放火烧了他的大营,这些事忽利台不会不记在心里。

“忽利台有什么话要说?”

“忽利台将军让我转告萧爵爷,忽利台将军大人有大量,西胡之事他已经不计较了。现在,只要萧爵爷退兵,将小殿下,哦,也就是被你等抓住的温绌儿殿下放回,然后,再将南诏王的公子解围,我部就放你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大军铁蹄之下,寸草不留。”

独臂汉子冷笑了一声,对他说道“你回去也告诉那个忽利台一声,先前萧爵爷手下只有那些在胡人眼里不是人的牧羊奴时,尚且把他赶出了西胡草原。现在,萧爵爷贵为王朝男爵,领并州巡察使一职,手下兵多将广,就等他来战。”

那使者面色依常,对着独臂汉子行礼后,说道“将军的话我记住了,回去后我定然一字不差的转告忽利台将军。”

独臂汉子听完他这些带有威胁意味的话后,哼了一声,便调转马头回来了。

萧冉得知对面北狄军的统兵将领是忽利台后,惊讶程度不亚于适才独臂汉子知道此消息时的样子。

“忽利台?那个善于学习的忽利台?”萧冉顿时想起土城,也想起忽利台那座整齐划一的军营。要说这西胡草原上谁是个人物,萧冉觉得忽利台算一个。

这个善于学习,且知道人材比金钱女人羊儿重要的家伙,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温绌儿想必是北狄哪位王公的小殿下,不过,那忽利台未必会在乎他。倒是李霖,说不定他会看的重一些。”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看看北狄军大营的方向,心说斥候已经找到吴县令了,只要今日再守住壶关一日,吴县令的粮队就能绕过北狄军,进入南面山中的藏粮之处。

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北狄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边。照北狄军此时的战力,攻下壶关并不是难事,昨日忽利台无非是给自家这边一个下马威,今日他们不急于攻击,定然是有别的原因。

比如,那个李霖看到自己成了诱饵,心里根本就不着急。再一个就是,李霖来此并非是为了击溃并州军的,而是想办法不让并州军东进,加入到永安那处战场里。说不定李霖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也就是拖住了并州军,正中他的下怀呢!

而北狄军实力雄壮,根本就没把并州军和萧冉放在眼里,觉得想什么时候吃掉这个对手就什么时候吃掉,是轻而易举的事,故而显得不太着急。

萧冉想了想,觉得再拖下去自家这边就被动了。永安那边帮不上忙不说,自己还有被北狄军干掉的危险。

“李叔,只要吴县令他们安全了,就设计活捉那个李霖。”萧冉想着,反正北狄军已经被引过来了,再让那个李霖留在山上已经没多大用处了,不如把他抓在手里做为人质。

独臂汉子回了声“是”后,便去安排了。

萧冉看到北狄军还是不理会自己,就下令回城。

时间已过午时,萧冉等人刚刚用过午饭,就突然听到城墙上响起了报警的锣声。萧冉等人赶紧跑到城墙上,朝北狄军那边一看,就见北狄军那边腾起一片烟尘,像是大军出动的样子。

萧冉只看着了一眼,就高声喊道“布防、布防。”

城墙上顿时乱了起来,那些抬着门板,举着盾牌的士卒涌了过来,没多会就搭起一道简易的掩体。萧冉看到这座简易掩体用的材料大多数是木料,就又让人取水,然后把水浇在掩体上。

没曾想,那些士卒过于紧张,也不想想为何要泼水,只是将水一桶桶的泼在掩体上,全然不顾脚下已是污水横流。

萧冉看到没多会那些水便结了冰,急得连声喊着“住手、住手……”

独臂汉子踏着满地冰碴子走过来,一脸埋怨的看着萧冉说道“小爵爷,这北狄军还没有放火箭,自家这边倒是站不稳脚了。”

萧冉气的想骂人,可想到是自己没有交待清楚,也就不好骂出口了。就在这个时候,北狄军已经卷土而来。

“李叔,只拖到天黑即可。”萧冉看着比先前多出了许多的北狄军说道。

“小爵爷放心,这壶关他们一时半会攻不下来。”独臂汉子站在一面盾牌后说道。

“吴县令等人可有消息?”

“已从北狄军大营西面进山了。”

萧冉点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不过,他知道吴县令带回来的那些粮草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里了。

北狄军已经在城外形成包围圈,将壶关西面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望楼

壶关城东面有南诏王的叛军,西面有北狄军,萧冉觉得自己这些人在战略上已经被敌人包围了。于是,他便想着要想保住自己的根据地,让自己前进后退都有倚靠,就一定要吃掉北狄大军。

可现在的北狄军比昨日已经多出来一倍有余。因为他们的攻城部队赶到了。萧冉看到那些牛马车上的东西,觉得这座壶关城自己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早在西胡草原时,这个忽利台就让人建造攻城机云梯等物,显然和那些抢一把就跑的胡人领主不一样,他更在乎的是攻城略地。

守不住便不守了,反正自己也没想着死守此地。萧冉回望壶关城,看到一片肃杀之气。

“李将军,给忽利台一个面子,等他把攻城机等展开后,只略微抵挡后便退!”

“是,小爵爷。不过,总不能让他们轻易便得了此城去。”

“随你。”

萧冉看到北狄军中,已经到处燃起火堆。一时间,壶关城外黑烟四起,好似乌云压境一般向这边扑来。

“风向已变,利于北狄军进攻。”独臂汉子喊道。

萧冉笑了笑,心说这忽利台学的不错,还知道利用天时了。

黑色烟雾被西风刮向城墙,萧冉等人不但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还觉得眼睛有些生疼。

狗东西,还知道使烟雾弹了。萧冉在心里骂道。

萧冉觉得这些烟雾里也就是和他们发信号一般,在烟里掺杂了些什么东西,倒还不至于致命。所以,他让人将面罩打湿蒙在脸上。然后,让那些弓箭手留下,其余人则离开这里。

萧冉抹了一把眼睛,看向忽利台的大军,在心里想着,从昨日开始,这忽利台就阴招不断。接下来,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花样?

烟雾小了些后,北狄骑兵开始冲锋了……

萧冉看到他们又使出了昨日的招数,就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喊了一声“躲箭”。城墙上的士卒听了,便顿时躲在了那些临时掩体里。

箭矢如风,呼啸声过后,萧冉看到那些士卒躲在掩体后面,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恐惧。萧冉就想着一支军队只有历经战火,才能称得上是一支合格的军队。正想着呢,就听见城门处传来一声声如打雷般的响声。

“萧爵爷,门舂!”一名士卒高声喊道。

何为门舂?城门为臼,撞击城门的圆木一下一下的撞击城门,有如舂米,故而叫做门舂。

萧冉一听赶紧举着一面盾牌趴在墙垛上向城门处看去,只见数百名北狄兵推着一架撞车,正在一下一下的撞击城门。

萧冉看着撞车上那根粗大的圆木,心说这城门早晚会被撞开。于是,一挥手叫过来十几名弓箭手,朝着撞车那里就是一顿猛射……

看到推撞车的狄兵有中箭倒下的,可接着就又有狄兵前来补位,萧冉就想叫更多的弓箭手过来。可突然袭来的一波箭雨,让他和那些弓箭手又无奈躲在了临时掩体后面。

萧冉躲在盾牌下面,想着刚才看到推撞车的狄兵都是穿着重甲,在自家这边的箭雨之下,倒下去的并不多,不如……

想到这里,萧冉大声喊着“邵库头、邵库头……”

不多时,并州武库库头邵三郎扛着一面盾牌弯腰跑了过来。

“萧爵爷,属下来了。”

“邵库头,你听到这声音没?”

“萧爵爷,听到了,是北狄军在撞击城门。”

“好,你给他们用点手段,不要让他们这么嚣张。”

“属下明白。”说完,邵库头转过头去,朝着后面招了招手。

过了一会,又有两名士卒冒着箭雨爬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拖着一只沉重的木头箱子。

萧冉看了一眼那只箱子,说了句“省着点用”。

邵库头回了声“是”后,便带着那两名士卒朝城门上方那座瞭望楼爬去。

萧冉知道,只要瞭望楼那里有所动作,必然会招致北狄军的箭雨。于是,萧冉下令那些弓箭手继续朝撞车那里放箭,以此来掩护邵库头等人。

没一会,萧冉这里又成了北狄军的重点打击目标。萧冉一边用盾牌遮挡羽箭,一边看到邵库头等人已经进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望楼。

邵库头等人爬上瞭望楼后,悄悄探头一看,只见城门处的狄兵又增加了不少,就赶紧收回脑袋,然后打开那只木头箱子,将里面的霹雳火取了一些出来。

邵库头看看那两名正在装引线的士卒,说道“萧爵爷嘱咐说,让我等省着点用。过一会你等莫要图痛快,将这些一股脑儿的都扔了下去。”

“哪敢哪敢,莫说是萧爵爷的将令,就是你邵库头说了,我等也不能那样做。”说完,这两名士卒又拿起几只霹雳火放回到木箱里。

也不怪邵库头这样说,实在是先前试验这些霹雳火时,一名士卒觉得甚为过瘾,一次竟引燃了六七只,直把邵库头心疼的喊娘亲。此次是实战,若是这两个士卒扔的过瘾,说不定就连木箱也丢下去了。

邵库头看到引线已经装好,就掏出火折子说道“只这些,一次便全丢了下去。”

那两名士卒点点头,便两手各拿起一只,将引线凑到火折子上……

霹雳火只有到了用时才能装引线,这是因为每次投掷的距离有长有短,若是引线过短,不等到了目标那里就要炸开,而引线过长,就有被目标踩灭的可能。

萧冉在邵库头等人试验此物时看到霹雳火上都是一般长的引线,就让邵库头按照投掷的距离来安装引线。这样一个是可以节约引线,在一个就是安全一些。

从瞭望楼这里到撞车那里,是一条直上直下的直线,霹雳火上的引线就必须很短才行,而且点着后就要丢下去。所以,那两名士卒手里的霹雳火引线刚刚点着,就从瞭望楼的望孔里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有几只霹雳火冒着火星飞出了望空……

随后,城下就响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邵库头探出头去,看到下面那些推撞车的北狄兵不但被霹雳火炸的哭爹叫娘不说,他们身上和那架撞车上还都燃起了大火,已经在城下乱做一团了。

嘿嘿,嗖……刚乐了两声的邵库头就听见头顶上飞过一支箭。

邵库头赶紧缩回头,对着那两名士卒说道“走,赶紧走。”

三人刚刚离开这里,就听到身后便是乱箭穿入,钉在望楼的木板墙上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不说,整座望楼还摇晃了起来。

就在邵库头等人刚刚冲出望楼,整座望楼竟然就轰隆一声坍塌了------

“娘的,好险啊!”邵库头半跪在地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



第四百二十八章邱先生

萧冉听到撞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北狄兵的鬼哭狼嚎声,就知道邵库头得手了。可他接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看向瞭望楼方向,看到邵库头带着那两名士卒,拖着那只宝贝箱子,正在望楼倒塌扬起的灰尘中向这边猫腰跑来。

看到他们无事,萧冉就又向城下看去。他看到那些推撞车的北狄兵大多已经倒在地上,只有小部分弃了撞车,向自家那边跑去。

看着那些身上还在冒烟,和那架还在烧着的撞车,萧冉心说今日忽利台肯定要恼了。他恼了,就必然要报复。

想到城里已经布置妥当,吴县令等人也已经安全了,萧冉觉得再死守此城已经没必要了。于是,萧冉下令,趁着北狄兵撤回去的这个空当,全军从东门撤出。

不过,并州军离开的时候,把那些东拼西凑收集来的旗帜都留了下来。

忽利台带着手下的将领谋士,一起骑马来到阵前。先前那次进攻,忽利台认为只是自己统帅这支北狄军以来,首次展露锋芒,还用不着自己亲自上阵。

热热身而已,就让萧冉小儿如地鼠见到狐狸一般,躲着不敢露头了。不过,这只是他在撞车被烧毁前的想法。

知道撞车被烧毁后,忽利台大怒,便将带队掩护撞车的那个将领抽了一顿鞭子。

那将领觉得也很冤,明明自己已经压制住城墙上的守军,射的他们抬不起头来了,那座快要倒塌的望楼里怎么就突然落下一阵火弹,将撞车烧毁了?

虽然已经知道是瞭望楼那里飞出的火弹,可自打开战,那里就没见有见到半个守军,对自家这边放箭的并州军,都是在望楼的南面。

大意啊!自己那些手下被并州军吸引到了南边,这望楼上趁机上去了人,放火弹烧了撞车。这样一想,那将领又觉得不冤了。

忽利台看到城墙上旗帜飘扬,就是没看见一个守军,心里也怀疑了片刻,随后又想到,是不是萧冉等人害怕,不敢抬头了?

只昨日到此时,自家这边就已经射出数万支箭,以至于一些狄兵已经换了两次弓弦。如此密集的打击,怕是并州军早已是胆战心惊,全然没了斗志。

“传令,三万火箭,上云梯。”忽利台下令道。

传令兵得令后正要离开,忽利台身边一个五十余岁的人却突然说道“且慢。”

忽利台一听,赶紧转头看着那人,语气恭敬的说道“邱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那人微微点头,指着壶关城说道“将军是不是想今日誓得此城?”

忽利台愣了一下,心说不占据此城,如何解小王爷之围?

他被困城东南山中,若是绕过此城,就要翻越北面大山,没有几十日的工夫,如何到了那里?

“南诏王与大汗有约,让我军协助小王爷。若是小王爷遇险,我等把他救了,并州就可归北狄所有。不攻下此城,萧冉如何会放任我等救人?”

邱先生听了此话后,笑了笑说道“那只是克勒大汗与南诏王的约定而已,与将军何干?”

忽利台一惊,看着邱先生不卑不亢的样子好一会没有说话。这时候,他才真正知道这些王朝人的心思有多深。

想当初自己如叫花子一般到了北狄时,这邱先生利用帮助阿史得家族上位的功劳,不但举荐自己这个丧家之犬做了北狄的将军,还提出了这个纵横之计。那就是联络西胡草原与自己交好的领主,共同举兵吞并金銮王朝的幽、并两州。如此,金銮王朝的万里江山就被北狄与西胡咬下来一大块。

而此次出面联合西胡的最好人选,就是这个忽利台。西胡此时除了那位半死不活的老狼主,最有势力的那位领主与忽利台关系很好。忽利台出逃时,那位领主不但送马送粮,还送了他一包金银。

而凭着这些金银,忽利台迅速与北狄那些贵族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此时,邱先生说那个克勒大汗与南诏王的约定只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忽利台该有自己的打算。或者说,是这位邱先生的打算。

看到忽利台只是瞅着自己发愣,邱先生就说道“南诏王若是胜了,这并幽二州自然是大汗的。可若是他败了呢?将军就情愿一辈子寄人篱下吗?”

忽利台闻听此言,不由得想起在幽州境内的那座大营。在那里坐镇的可是北狄西育王的大王子殿下,手下三十万铁骑,随时可带兵进入并州,或者是永安。

“萧冉让人嚷嚷二王子殿下在他手里,你我可曾看见了?南诏的小王爷被困山上,你可知萧冉为何不灭了他?”

面对邱先生的接连问话,自觉尚算聪明的忽利台觉得脑子又不够用了。于是,他让那名传令兵先下去,然后又问道“先生,依你之见,这壶关拿不拿?”

“掌中之物,哪有不拿的道理?”

“哪为何……”

“萧冉先是求战,后来又避战,定是想拖住我等。先前侦骑回报,下口那处发现镇西关的守军在那里给马养膘。此时已是冬季,何来的养膘一说?定是萧冉让边军以养膘为名,调动边军,等着对我军来个两面夹击。”

忽利台想到边军与并州军不同,都是打过仗的老兵,这战力不可小嘘。若是真的赶到这里,与萧冉一起攻打自己,这两面夹击之下,自己就被动了。

“先生,我这就下令分兵,派出一队人马,先把边军击溃再说。”

邱先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妥。我军进入并州境内,只是行军并没有攻城掠地,就是不想引起并州境内全境抵抗。若是寻了边军主动开战,这战事必然要扩大。我军来此,就是助南诏王的小王爷拖住并州军,让他们不能东去助战。

只要做到这一点,幽州的大王子殿下就无话可说。他自然和南诏王有的说,有的聊。而我等则可趁此时机,与西胡联络,图谋并州。到时,并州与西胡连成一片,将军您就是西胡的狼主。到了那时,这天下三分,就有将军您的一份。”



第四百二十九章萧冉跑了

“好,好,太好了。”忽利台听完邱先生的话后,扶掌大笑着说道。

在忽利台心里,这西胡和王朝之间一直有一条线,一条看似无形,他却无法逾越的线。

他曾经在自家领地试过,可最终他怎么努力,那条线也一直如高墙般横亘在他心里。这条线在他心里就像是男人与女人的分别一样,是他能看见也能想到,就是无法改变的先天形成的线。

而这条线他一直认为就是这个该死的并州,或者说是那个该死的镇西关。

不是吗?过了镇西关,不管是哪一座城池,哪一处乡村,都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那里的人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举手投足甚是雅致。

还有街上的烟火气,和百姓家中炉灶上的铁锅。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让那些城池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王朝那些女人也都是那样温柔可人,不但彩衣飘飘的,说话待人都让人觉得那样的舒服……

在忽利台心里,不是西胡不好,而是金銮王朝太好了,好的让人嫉恨。

并州西胡合为一处,自己做这里的狼主,忽利台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到时,西胡的羊儿可以在并州吃草,并州的女人也能走进每一座毡房,守在架着铁锅的炉灶旁,烹食那些香喷喷的牛羊肉。

想想都要美死了,忽利台的脸上不但充满了笑意,还充满了光彩。

邱先生只看了这张脸一眼,就又看向了前方。

在他眼里,这个忽利台只是一个短视鬼而已。而这种人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时有用罢了。

若不是自己在王朝怀才不遇,谁会大老远的跑到西胡草原上去教化此人?不但教化他,还在北狄为他找了这条后路。

乱世才会出英雄。也只有乱世,自己这样满腹才华之人才有出头之日。

这天下安稳的太久了,该是洗洗人心的时候了。邱先生看着壶关城城墙上那些被西风刮的猎猎招展的旗帜,在心里想着。

“先生,我即刻便命人攻下此城,做为西拒边军,东击萧冉之地。”忽利台说道。

邱先生点点头,说道“此城地势极好,只要守住此地,这并州就是一处孤地,只等西胡出兵,这并州就是将军的了。至于二殿下在不在城里,那要眼见为实才行。”

忽利台想想也是,那个温绌儿主动先行一步进入他甚是熟悉的并州,本身就有抢功的意思。现在他下落不明,自己总不能被萧冉一句话就吓住吧?

没了后顾之忧,且有了为自己的地盘而战的忽利台,瞬间觉得信心满满。于是,他再次下令,向壶关城发起攻击。

攻城的军令下达后,一时间鼓号连连,号角齐鸣,千军万马便涌向了壶关城……

先头骑兵射出的火箭引燃了那座倒塌的望楼,也让那些临时掩体冒起烟火。

从忽利台这边看去,这壶关城的城墙就成了一条火龙。

看到城上无人反击,忽利台发令,“架设云梯,夺城”。

一大队北狄兵脱了甲胄,只穿着贴身衣服,将腰刀咬在嘴里,开始手脚并用的爬上云梯。

观战的忽利台等人看着那些刀兵离城墙垛口越来越近,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了。先前没看见守军抵抗,忽利台就以为萧冉定是准备在那些刀兵爬到云梯上时,再做反击。

所以,忽利台命多准备刀兵,准备拿人命换这座城池。可让他大为吃惊的是,那些嚎叫着的刀兵爬到云梯顶处时,他也没看到有守军反击。

莫不是想等人都到了城上,再做打算吗?

首次指挥攻城战的忽利台心里没谱了。

“萧冉跑了!”邱先生突然说道。

跑了?那个该死的牧羊奴竟然弃城跑了?此时忽利台已经看到自家狄兵上到城墙上,顺手砍倒了几根旗杆。看着向城下飘落的旗帜,忽利台确定萧冉跑了。

“此子只会这一招罢了,想当初在草原上,此子就只知道跑跑跑,竟然被他一口气跑到了这里。”说这话的时候,忽利台也是一脸的无奈。

邱先生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这会跑也是本事。”

“这等本事没有也罢。”忽利台有些不屑的说道。

可话一说完,忽利台便觉得有些尴尬。想当初自己若是不狠心杀马,然后抱着那些狼兵都死光了的想法翻越雪山,自己早就被老狼主喂了豺狗了。

“进城后,不可掳掠,不可杀人,不可放火……”

邱先生话没说完,忽利台便喊道“知道了,若是想长久驻扎,便不可得罪百姓……”话没说完,忽利台早就冲了出去。

这可是自己的龙兴之地啊!此生得到的第一座城池,自己该如何施政呢?

自己是以爱民如子的面貌出现,还是以草原英雄的形象出现在这城中百姓面前呢?忽利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壶关城,心里不但乐开了花,还浮想联翩着。

萧冉确实跑了。不但跑了,还一口气跑出了东门,直到来到了围困李霖那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喘了一口气,如泄火一般朝着山上喊道“李霖,你听着,你的北狄爷爷来救你了,我不跟你玩了。”

萧冉喊完后,那些士卒有样学样,也都大声朝着山上这样喊着。倒是山顶上的仇校尉等人,听见这喊声后,知道该是撤军的时候了,就命手下又给李霖下了一场箭雨。

李霖听到那些喊声后倒是没生气,他知道萧冉肯定挡不住北狄那些骑军,撤退只是早晚的事。倒是这山顶上的并州军,让他甚是气恼。眼看就要撤走了,竟然又射死了自己的几个手下。

想想只这几日,带上山来的近三百骑兵,已经被人零敲碎打的弄死了几十个,差点就和先前那场厮杀死的人差不多了。

李霖还想着,若不是今日并州军撤围,说不定这些手下早晚就被山上的守军全作弄死了。

萧冉,你好歹也是大将军之后,怎么带的兵竟然是这样龌龊啊?

这扰敌疲敌都是策略,两军交战倒也使得。可这些招数到了你手里,你那些手下用起来,竟是这样的不堪。想想这两日受的委屈,李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四百三十章死城

李霖生闷气的原因是那个守在山顶上的石校尉,不但不断地派人来骚扰他不说,手段还十分下作。昨日李霖说的不错,石校尉没有真的进攻他们,不过这种放冷箭,抓舌头的事他可没少干。

昨天入夜,李霖这边为了取暖特意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升起了一堆火。结果,石校尉派人绕到顺风处放箭,硬生生的把那堆火打散了。还有向这里滚石头,夜间让人学狼叫,派人潜伏到周围,看到离开人群去撒尿的单兵就下死手这种事,基本就没有消停过。

好在李霖抱定萧冉打不过北狄兵的信念,只是躲在那里不露头,石校尉一时半会间也没能活捉他。不过,石校尉坚信,再有两日,他一定能把李霖逼疯了,自己走出那里乖乖的投降。

因为,山中无水,李霖所部带的饮水粮食马上就要空了。现在知道萧冉下令撤兵,石校尉就觉得甚为可惜。于是,在撤走之前,就又给李霖所部下了一场箭雨。

可就是这场箭雨,又让李霖的骑兵死了七八个。李霖虽然气的不行,可知道萧冉要撤兵了,也就觉得这两日的气受到值。

况且,有自己和北狄兵守在这里,萧冉也不敢东去勤王,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只出动了区区四百骑兵,竟然两次让并州军的东进计划搁浅了,李霖觉得自己这功劳也是没得说了。

李霖下山了,因为他已经看到壶关城升起了两道红白色的烽烟。而忽利台派来的北狄骑兵,也已经来到了山下。北狄兵将那些拒马桩破坏掉,然后就看着李霖带着残部通过这里向壶关城去了。

李霖一进壶关城,就遇到暴跳如雷的忽利台。

一座空城,府库里没钱没粮,房屋里没人,院子里无鸡无犬,整个城里会喘气的就是刚刚进城的北狄兵。

壶关城里的所有人,全都跟着萧冉跑了。忽利台得到了一座空城,一座什么也没有的空城。

不过,说是空城也不对,毕竟这里还有房屋,那座萧冉当做衙门使用的破庙也还在。再有就是,城中为了过冬储备的柴草甚多,基本上每座房屋外面和院子里都堆砌着一些。

排成两队的北狄兵正在慢慢进城。而先进来的早已寻了住处,升起了灶火开始做饭取暖。

忽利台见到李霖后,板着个脸没有说话。李霖知道他是因为救了自己才做出这个样子,就主动下马拜谢道“承蒙忽利台将军搭救,在下李霖不胜感激,待我禀报父王后,必有重谢。”

忽利台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下来,一挥手说道“为了救你,我的手下伤亡不少,这撞车也被烧毁了。这些你都要如实告诉你父王,好让他知道,我是如何拼尽全力解救你的。”

李霖看着一点也不客气的忽利台,只好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将军请放心。”

忽利台叹了一口气,看看冷冷清清的街道,心说自己想象中的繁华街市怎么就离自己那么远呢?

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忽利台就得报,城西发现王朝的军队。而那个跑了的萧冉,也带兵出现在城东面。

忽利台听完手下的报告后,一点也没惊慌。他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然后就出了破庙。从昨天白天一直到深夜,自己的手下才全部进城。所以,此时城外发现王朝军队,他一点也不慌张。

昨日攻城,今日守城,不过是换个打法而已。忽利台微微闭眼,吸了一口清凉空气,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带人先上到西面城墙上,就看到一支军旗猎猎招展,正向这边驶来的骑兵队伍。只是尘烟太大,一时还看不出有多少人马。

随同他一起上到城墙上的邱先生看了一会便说道“想是马儿养好膘了,就来了这里。”

一听这话,忽利台就想到了镇西关那支以给马儿养膘为名,驻扎在湟河边的那支边军骑军。

“来晚了,昨日到此还能对我部来个两面夹击,今日才到,是想要攻城吗?”忽利台满脸不屑的样子。

“忽利台将军,你怎么就能断定他们此时不是对我等两面夹击?”邱先生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忽利台想了想,东西两座城门都发现敌军,可不就是对自己两面夹击吗?不过想到自己是在城中,且兵马强壮,兵锋正锐,只要自己想突围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忽利台不想走,他想占据壶关城这座要塞之地,做为他称王称霸的起点。

然而邱先生可不这么想。在他心里,占据一座空城就是负担。昨日他也没想到萧冉能把一座城搬的如此彻底,竟然连一粒粮食,一枚铜钱也没留下。

对萧冉这种比洗劫还要彻底的本事,邱先生打心眼里十分佩服。

其实也不是萧冉那些人有这样的“洗劫”水平,实在是一座城架不住被清空两次。先前并州军溃败,这里已经就被洗劫的差不多了。

萧冉下达的坚壁清野的命令后,不过是让这里变得更干净一些罢了。

在邱先生的眼里,一座如此干净的城池,那就是困死人的死城。

不过,邱先生又想了想,然后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此城虽然是一座空城,可此时是寒冬季节,虽说那些北狄兵不惧严寒,在野地里的生存能力极强。可若是长久驻扎下去,还是这里比较合适。

不说别的,就是这城中早已储备好的柴草,就能让这支兵马过一个暖融融的冬天。

另外,不算本部人马携带的缁重,就是从幽州大营向这里运送粮草,也不是十分困难。

看着已经加高了的城墙,邱先生又想到守住此城也十分容易。虽然北狄兵不善于守城,可只要坚守不出,任凭城外风云变化,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出击,倒是也不错。

这样一想,邱先生便觉得那个传说中的萧爵爷也不过如此。虽然用计把北狄军困在一座空城里,可就凭并州军和边军一部,怎么会困死上万北狄军呢?

于是,他指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骑军说道“忽利台将军,只要击溃边军骑兵,打开通向幽州的粮道,这壶关城就可长久守住。至于城东的萧冉,只要拖住他们即可。”

忽利台点点头,心里想着只要萧冉不能东去,北狄就可以从南诏王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而自己这边,定然也可以从北狄、或者是南诏王的金銮王朝得到源源不断的军械粮草。

到时,只要西胡草原有所动作,这并州就是自家的天下。这种用别人的兵别人的粮给自己打天下的感觉,真他么的痛快啊!



第四百三十一章陷阱

在壶关城西面出现的那支骑军,确实是镇西关以给战马养膘为名,驻扎在湟河两岸的那些边军士卒。接萧冉命令,他们今日来此,配合萧冉攻城。

一座城池,即使是壶关这种小城,若想攻下来没有那些攻城器械和大量的士卒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边军带兵的高将军明白,所谓攻城不过是佯攻而已。

至于萧冉为何要这样做,他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他只想着帮萧冉这个忙,同时也震慑北狄军,不要西进打镇西关的主意。

高将军依照王朝战时的规定,将并州发现北狄军一事通报给各郡县和并州府衙。先前萧冉已经通告了一次,再加上高将军这次,整个并州顿时进入战备状态。

高将军已经接到郑州牧的回信,让他堵住北狄军,不要让他们继续西进。而郑州牧也已经向朝廷奏报,说北狄军进入并州,虽无战事发生,可数万人马悍然入境,必然不善。

这样的外事纠纷自然有朝廷处理。郑州牧觉得不管朝廷如何处理此事,既然北狄军已经来了,自己这边该做的战争准备还是要做的。所以,在给萧冉的信中,郑州牧就加上了这么一句话,“并州军大部皆在爵爷手中,保境安民一事望爵爷一力承担……”

萧冉接到郑州牧的信后,心说只凭我一力如何能扛住南诏和北狄两军。你这说的容易,却不知道这真刀真枪打起来有多难。

好在郑州牧答应萧冉,他在后方积极筹措粮草军资等物,全力以赴的支持萧冉。萧冉想了想,郑州牧也就能做这些事了,便把信收起来,顶盔掼甲带兵来到了壶关城外。

攻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萧冉是不会做的,他要做的事是吸引北狄军出城作战。按说北狄军都是骑兵,到了城外开阔地上,他们就会占尽优势,萧冉这样做是正中忽利台的下怀才是。

可萧冉做完战前动员后说道“不让忽利台那孙子觉得有机可乘,他怎么会派兵出城?”

众士卒想想也是,北狄兵不出来,他们就要攻城,那样就更没有胜算了。要知道,自打并州军进入壶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高城墙。

现在城墙是加高了,可壶关城的主人却换了。那些士卒顿时觉得这萧爵爷有点自己做药给自己吃的感觉。

忽利台看到边军来的都是骑兵,也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就知道他们无法攻城。于是,他就命守城的北狄兵多备弓箭,如果边军靠近就开射。布置好这边后,他就带人去了东面城墙上。

到了东边后,忽利台看到萧冉带着数千人都站在城外的开阔地上,就觉得他这是在找死。

这么些人,连一座城池尚且守不住,若是在野地里厮杀,自己这边的骑兵斩杀起那些步卒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于是,忽利台命召集一千骑兵,准备出城作战。

邱先生看到城外只有三四千步卒,想着从侦骑那里得到的消息是萧冉带着近七千并州军回到了壶关,便对忽利台说道“先不要急于出城作战,想是这个萧冉有诈。”

忽利台笑了笑说道“邱先生,这萧冉不过是藏了一支伏兵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将军既然已经知道有伏兵,为何还要出战?”

“既然他有伏兵,我为何不能有?”

说完,忽利台又命令集结两千骑兵,待前一支骑兵出城与并州军打起来后,这支骑兵就绕到并州军后面,给他们突然一击。

布置好后,壶关城的东门打开了。一千北狄骑兵在一名北狄将军的带领下,快速向城外开去。

萧冉看到北狄骑兵出城后,便对独臂汉子说道“成立一支五千人的骑军,至少要有七千匹战马才成。这是我从西胡回来的路上,自己琢磨出来的。”

“小爵爷说的是,胡人骑军一般是一人两马,也有一人三马的。这五千骑军怎么说也得有七千匹战马才成。”

两人又聊了几句,都没有离开战马的话题。看上去他二人对即将发生的恶战一点也不担心,好像他们看到的那些北狄战马,早已经是他们的了。

令人吃惊的是,不但这两人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就连他们身后的那些步卒也没有将要厮杀时的紧张模样,反而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这一切不但站在城墙上观战的忽利台等人看不见,就连那个带领骑兵出战的北狄将军也看不见。

若是他看到他的对手此时是这般模样,打死他他也不会继续往前冲。

一千骑兵蜂拥而至。很快就冲到离萧冉等人只有数百步的距离,也冲到了离壶关城一箭之外的地方。

就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那近百骑兵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平地想起一声声轰隆轰隆的声音,冲在最前面的那近百骑兵便被掀起的尘土遮蔽了。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下,也随之冲进了那股尘烟里------

带队冲锋的那位北狄将军大吃一惊,正要拉近缰绳让战马停下来,可后面如狂风般卷来的骑兵大队立即便撞在了他的战马身上。那匹战马挨撞,于是便瞬间发力,继续向前奔去。可跑了没几步,这匹战马便一头扎进一个深坑里。

一时间,就在并州军的队列前面不远处,犹如突然刮起的大风一般,顿时尘土遮天而起,在两军之间竖起了一道道土墙。

而那些收不住战马的北狄骑兵,一个接一个的扎进了那些尘烟中------

就这样,只是短短的片刻工夫,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就有近五百人马掉进了十几个巨大的陷马坑里。

陷马坑里,那些事先藏在坑壁上掏出来的孔洞里的士卒,等尘烟略微小一些后,看到那些被摔的发蒙的北狄兵,便扑上去一刀一个,不多时便把近五百北狄兵斩杀殆尽。

后面的数百北狄骑兵,看到前军消失的有些诡异,便纷纷勒住战马没有再向前冲。萧冉看到坑中已经陷进去了不少马匹,就下令弓箭手朝那些正在犹豫着的北狄骑兵放箭。

那些北狄骑兵抵挡不住,再加上没了带兵将军,于是纷纷调转马头向壶关城跑去。

萧冉那容他们就这样溜了,令旗一挥,就见石校尉带着五百轻甲骑军杀了出来------

一番厮杀后,北狄军只有一小部分逃了回去。北狄骑兵没了将军指挥,再加上刚才眼睁睁的看到一半人马就那样消失了,他们实在是无心再战。

所以,石校尉带人只一个冲击,就将他们冲的七零八落,被并州军趁机斩杀了大半。

忽利台派出的另外二千骑兵,本想着绕到萧冉的后面,打萧冉一个措手不及。可他们看到这一千骑兵不多时就被萧冉灭了,那带兵的将军就想着前军已经覆灭,自己若是再绕到敌军后面出击,就是正面接敌,已经没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于是就想撤兵回去。

可这时从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牛角号声------

攻击!

那狄兵将军有些蒙了。忽利台竟然让自己继续攻击,难道他是眼瞎的吗?

骂归骂,已经快要绕到萧冉所部后面的这支骑兵,又调转方向,直接向并州军冲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填坑

其实早在这两千骑兵出城时,萧冉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得知他们是向北走后,萧冉就猜到他们是想绕到自己后面,然后袭击并州军。

忽利台的这个计策不错,那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经常用这一招。可问题是他派出的攻击萧冉所部正面的那支骑兵因为轻敌,没等那支骑兵绕到并州军后面就先发动进攻了。这样就给了萧冉所部逐个击破的时间。

两军对垒,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丝毫不能有定点差池。那个一心想抢头功的北狄骑兵将军,从心里看不起萧冉的并州军。

所以,他的骑兵就毫无悬念的填了那些大坑。

萧冉看到正面之敌已经瓦解,便想着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这两千骑兵。看到他们想撤回去,萧冉就命周继吹响牛角号。

昨日一战,周继趴在城墙上,早已把北狄军的号音琢磨明白了。所以,那两千北狄骑兵听到的进攻号声,其实是周继吹的。

忽利台看到那一千骑兵战败,且败的如此不堪,害怕另外那两千骑兵再重蹈覆辙,于是,就想下令收兵。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牛角号声。

他看看周围站着的北狄将领,看到他们也是一脸纳闷的样子,就知道是有人假传号令。于是他赶紧命令号兵吹号,让那两千骑兵回来。

他这边不吹号还好,那些北狄骑兵无非是与并州军大战一场而已,可撤兵的号音响起来后,他们顿时便乱了。而就在此时,独臂汉子带领的数千并州军已经围了上来。

不但围了上来,那些北狄骑兵还惊恐的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步卒手里拿着的都是明晃晃的斩马大刀。这斩马大刀可是当年萧大将军为对付北狄的骑兵,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在北狄军中,这斩马大刀就是梦魇一样的存在。

就在这两千骑兵犹豫着战还是不战的时候,独臂汉子腰刀一挥,指挥全军压了上来。

一时间,此处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声此起彼伏,两军便杀在一起了。

忽利台在城墙上远远看见这里打了起来,便急命第三支骑兵出城。可这支骑兵刚刚从城门处出来,便被一顿乱箭射了个人仰马翻。这些箭矢中,不但有普通的羽箭,还有可穿透甲胄的穿甲箭。

萧冉带着府军和上千步卒接连发箭,直到把那支骑兵又逼回到城里才住手。而此时,围攻那两千骑兵的并州军已经占了上风,正围着那些被分割开的骑兵猛打。

战前萧冉有令,夺一匹战马与杀死一名骑兵的赏格一样,都是百贯钱。所以,这些主动要求围攻骑兵的并州军士卒,便在萧冉本部五百手持斩马大刀的手下带领下,给了这两千骑兵最为致命的打击。

除了那些战马,北狄骑兵基本连活下来的可能都没有。

北狄军虽为骁勇善战,可遇到这帮重赏之下的勇夫,除了抱头鼠窜外,再无战力。不到一个时辰,战场上便复归平静。

独臂汉子看着到处都是牵着战马的士卒,还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北狄兵,心说只此一战,并州军就得到战马如此之多,离小爵爷那个五千骑军,七千战马的目标又近了些。

萧冉看到这边已经发出战斗结束了的信号后,便带着那些弓箭手赶紧撤离了。再不走,等忽利台重新组织好人马,说不定到手的胜利果实就要丢了。

忽利台因为轻敌,根本就瞧不起弃城逃跑的并州军,结果派骑兵出战时谋划不当,让萧冉赚了些便宜。忽利台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会顿悟过来。

况且,一直观战的邱先生已经发现了萧冉所部的弱点。他发现萧冉的人都比较贪,抢了北狄军的战马,拿走了兵器甲仗等物不说,还把北狄骑兵的甲胄扒了去。

如此一支军队,何以成事?在邱先生心里,萧冉的地位再一次降等。

萧冉骑着追风,看着并州军士卒牵了战马,马背上托了北狄兵的甲仗等物,沿着一条便道向北边的群山迤逦走去。萧冉回望壶关,暮色中,壶关城如一只巨兽趴在两山之间,虎视眈眈的看向这里。

这一战,萧冉重创忽利台,让他损失了近三千骑兵。忽利台此次带兵入境,总共带了一万骑兵,加上缁重队有两万多人马。只今日一战,忽利台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骑兵,萧冉觉得忽利台又该恼了。

恼了的忽利台很可怕,自己手下这七千步卒显然不是那些骑兵的对手。所以,萧冉决定带兵进山,暂时避其锋芒。

看着那些从他身边走过,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的士卒,萧冉便笑着问道“今日你等辛苦了,看你等的缴获,可有点发财的意思了。”

那些士卒便都笑了,一个牵着两匹战马的士卒说道“萧爵爷,只我自家便夺了两匹战马,还有这些兵器甲仗,想来这赏钱……”

不等说完,他便嘿嘿笑了起来。萧冉接过他的话说道“想来这赏钱必然少不了。你放心,前面有人专门为你等登记,别说是战马甲仗,就是北狄兵的靴子,只要你拿了来,我也会给你等发赏钱。”

萧冉话音刚落,众士卒便山呼了一声“好”。接着,又有士卒喊道“谢萧爵爷赏。”另外的士卒听了,也跟着喊了起来……

萧冉笑吟吟的看着这些就在前些日子还是一脸秃废之色的士卒,心说只一场胜仗就让你等恢复了士气,可见这并州军也不是怂包软蛋。

萧冉对并州士卒还有一个佩服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会挖坑,挖那种很大很深的坑。并州一地是黄土地,无论盖房还是修渠,都要用到大量的生土。这样就催生了并州的一个职业,那就是专门挖坑取土的人。他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挖出黄土下面的生土,然后运到工地上去。

萧冉知道军中有这个特长的士卒不少后,就让他们在战场上连夜挖坑,然后把坑上面遮盖好,这才让忽利台派出的第一支骑兵填了坑。

萧冉觉得首战告捷,那些挖坑的士卒该是头功。看着那些战马背上托着的各种战利品,萧冉更开心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自相残杀

任谁看见萧冉这样打扫战场,也会和邱先生一样生出萧冉过贪的想法。可萧冉却觉得自己就该这么做,不这么做就对不起忽利台,也对不起金銮王朝。

因为萧冉发现,北狄军的甲胄和王朝军队的甲胄毫无二样,萧冉就觉得这些甲胄自己的士卒也很需要。所以,不但要趴下那些北狄兵的甲胄,就连靴子也要趴下来。

那些北狄兵也有没被杀死的,并州军士卒看到跪在地上求饶的北狄兵,就让他们自己把甲胄脱下来,省的自己费力动手杀他。于是,那些没被杀死的北狄兵便乖乖地把自己扒的只剩下贴身的衣服。

萧冉知道此事后,就觉得那些并州士卒这样做很好。这样做可谓一举两得,这些没了甲胄马靴的北狄兵不但无法再次上马打仗,无形中还成了北狄军的负担。

这些人回去后总要吃粮吧?没了衣服甲胄他们就要取暖吧?这取暖就要生火吧?生火……

萧冉再次看向壶关城。夜幕将要降临,远远看去,壶关城那里看上去是那样的安静。城墙上有火把摇曳,从这里看过去就如鬼火一般。

萧冉收回目光,看到自己身边除了那些府军,大队士卒都已经走过去了,就说了声“走”,然后便打马尾随在大队后面。

今夜该是没有月色的。萧冉在心里说道。

为了等这个一月中最为黑暗的一夜,萧冉可是废了不少事。先是故意拖延时间,怕忽利台起疑,还主动求战。他这样做,无非就是等边军骑军赶过来。

好在高将军带着边军及时赶到了,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一路想着,大队人马便慢慢进到山中,也隐入夜色里。

壶关城里,忽利台十分恼火。如果是在西胡草原上,从来不轻易杀牧羊奴的忽利台,就要杀那些他觉得已经没用了的牧羊奴了。

可这是在壶关城,这里除了北狄兵就是那些随他翻越雪山去了北狄的胡人。最后,他实在找不到发火的对象,便把那些没了衣甲坐骑,光着脚丫子的北狄兵挨个抽了一顿鞭子。

可怜这些家伙,没死在并州军的手里,却差点被这个西胡将军打死。等他们都聚在一处屋子里时,便开始用最恶毒的话诅咒那个忽利台和他手下的那些胡人。

有的狄兵说,若不是接连听到两次截然相反的号令声,这两千人的骑兵大队怎么会败的连衣甲也被人拿了去?

这人一这么说,其他人也接着说道“对呀,对呀,打了败仗是因为号令不对,怎么会怪我们不力战呢?这胡人生吃人肉,也就拿我们不当人。”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就忘了隔墙有耳这句话。没过多久,正在烤火的这些狄兵就被忽利台派来的人一块赶到了院子里。

已是半夜时分,那些没了甲胄马靴的狄兵就是因为冻的睡不着才聚在一起烤火,现在被人赶到了院子里,那滋味就不好受了。

忽利台没有亲自来,他派了一名手下过来。忽利台派谁来也不要紧,可他派来的这名手下是跟着他爬过雪山的心腹,自然也是一个胡人。

这名胡人看着这些冻的缩成一团,却又抖动不止的狄兵,就在心里想着,也不用费力气抽他们了,就这样冻他们一夜就好。

所以,这胡人既不说话,也不动手打人,只是裹紧了皮袍看着那些狄兵。

他这样干那些狄兵可受不了啊!他们一个个冻的此时连身上的鞭伤也不觉得疼了,只是哼哼唧唧的连哈气带抽鼻子,看上去便是可笑。

最后,终于有个狄兵受不住了,对着那胡人说道“你们胡人都没有长心吗?我们只穿着这点,怎会受了这冻?”

那胡人听了也不生气,还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们狄人很是抗冻,天越冷你们越会打仗,怎么只这会就受不了了?”

这些狄兵一听就火了,纷纷嚷道“你这个傻狍子养的,这样说话是不想活了吗?”

这胡人也真是傻狍子养的,平时仰仗忽利台跋扈惯了,看到那些狄兵已经发火了不但不消停些,反而冲着他们喊道“喊什么?你们喊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本就被冻的有些迷糊了的那些狄兵一听造反两字,顿时就喊道“造反又怎的?受你的气还不如反了呢?”

这一喊,事情就大了。那胡人立即喊道“他们要造反,给我杀了他们。”

那胡人带来的手下,有西胡人,也有北狄兵,他这样一喊,那些胡人就纷纷举刀冲了上去,而那些北狄兵却有些犹豫。

那胡人见了,举刀指着那些北狄兵喊道“你等也想造反吗?”

那些北狄兵相互看了一眼,那意思却像是造反不造反两说着,先杀了这个傻狍子养的再说。

那胡人在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事情不妙,便先下手为强,挥刀向一名北狄兵砍去……

就这样,在这个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十几名胡人和几十名北狄兵打了起来。

就在他们厮打在一处的时候,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喊道“胡人杀狄人了……”

早先听到这里有喊叫声的巡逻兵正向这里跑来,听到这喊声后,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可当他们刚刚转过街角,正想冲进那处院子里时,就看见一名只穿着贴身衣服的北狄兵跑了出来。而他身后,正跟着一个拿刀的胡人。

“胡人杀人了!”那名北狄兵看到巡逻兵便喊道。

那些巡逻兵本就对军中为数不多、但是十分嚣张跋扈的胡人有意见,现在亲眼看到他们杀人,哪里还会多想,抽出腰刀就冲了上来。

可没曾想就在此时,突然从黑暗处冲出一人来。不等那些人看清楚这人是狄人还是胡人,那人已经手起一刀就把为首的那位巡逻兵杀了。

杀死那个巡逻兵的时候,这人还喊道“老子就杀你了”。

这话是用西胡语言说出来的。

这下,不但北狄兵愣了,就连那个胡人也愣了。可也就是愣了那么一霎那,这些人就挥刀打起来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奔跑吧,狄兵

这边北狄兵与胡人一打起来,乱归乱,其规模也就是一场小型骚乱而已。胡人本就不多,巡逻兵又都是北狄兵,所以不多时就把那十几个胡人砍死了。

可有一个胡人却十分勇猛,他接连砍倒几名狄兵后,就撒腿朝暗处跑去。

那些北狄兵怎么可能放过他,于是一股脑儿的追了上去。这时候,他们都没注意到,原先关押他们的那处房子开始冒出火来。

不但这里开始冒火,这城中许多地方都着起火来了……

追赶那名胡人发出的动静,惊醒了一些睡着了的北狄兵。他们听到外面的喊声后,也赶紧出来加入到追赶胡人的队列里。

没多时,这支队伍的人数就越来越多,引起的骚动也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他们只是跑着喊着,全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只是盲目的跟着前边的人奔跑。

直到这城中的火越烧越大,照的整个城池连同天空都亮了一般以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这支穿梭了大半个城池的队伍停下来后,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定是胡人放的火……”

这下,这些迷茫的北狄兵终于像找到了一个半夜奔跑的借口一样,顿时纷纷嚷嚷的喊着“胡人杀人放火了,胡人杀人放火了……”

那些没有参与奔跑,被大火惊醒的北狄兵听到这喊声后,就以为这大火就是胡人放的,于是就乱跑乱叫着“胡人放火杀人了……”

一时间,整个城中别提有多乱了。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每条街道上都有胡乱奔跑着的北狄兵。

忽利台被那些喊声惊醒后,就看到外面的天空越来越亮,一时间他竟然懵了,瞅着那个空洞洞的窗口呆了一会后,才意识到这是失火了。

看到对面屋顶上窜起的冲天大火,他险些喊出来。这么大的火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在他发懵的时候,突然一阵火苗从那扇破窗户那里窜了进来,恰好扑在他的脸上。忽利台一闪身,接着就闻到一股毛发被火撩了的气味。

他想赶紧离开这处屋子,可转眼便看到房门那里也着起火来。就在他有些惊慌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噗通一声向屋子里倒了下来,接着就看到几名亲兵冲了进来。

那些亲兵连架带拉的把他弄出屋子后才告诉他,不但这房子周围,整个壶关城都烧成一片火海了。忽利台一听,先是想到了那些缁重和马匹,便赶紧让这些亲兵召集人手灭火。

那几名亲兵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指着从他们身边如鼠兔一般窜过来窜过去的北狄兵说道“将军,这还能召集的起来吗?”

忽利台火了,朝着他们吼道“召集不起来也要召集,没了粮草你们吃什么?没了战马怎么打仗?”

那些亲兵一听这话就赶紧跑了,把忽利台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忽利台看到火越烧越大,脸上身上都有了炙烤的感觉,就向后退去。可他身后那处房子突然发出轰隆一声,便在一片炸起的火星中倒塌了。

忽利台看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就向街道另一边走去。这时候,他看到一队人朝这边跑来。

那些人一边跑一边还喊着“胡人杀人放火了……”

忽利台更懵了,他想不出这些北狄兵为何要这样喊。于是,他怒吼一声,命那些北狄兵停下。那些北狄兵看到一个胡子眉毛都被烧光了的人气势汹汹的挡住了去路,就停住了脚步。

“谁让你们胡乱喊叫的?”忽利台厉声喝道。

那些狄兵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其中一个看看身后,然后就问道“你是胡人?”

忽利台一愣,心说你们他么的是眼瞎了吗?连我也不认识了。

“我是你们的将军,忽利台。”忽利台怒气冲冲的喊道。

那些狄兵一听,不但没有害怕,还满脸惊喜的相互看了看。忽利台一看他们的样子,顿时就觉得不妙。不过,他以为这些狄兵只是找胡人算账,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于是就说道“我命你们速速去粮车那里救火……”

忽利台边说边向另一边走去。刚才他是被亲兵从屋子里拉出来的,腰刀弓箭等兵器都没有带出来,现在真正的是手无寸铁、孤家寡人一个。

看到他要走,那名先前问话的狄兵说道“忽利台,你怎么成这样子了?刚才差点没认出你来。”

听到这熟悉的胡人语言,忽利台先是一喜,可接着就是心里一沉。什么人敢用这口气对自己说话?忽利台慢慢转过身,看向那些“狄兵”。

“忽利台领主,我家萧公子让我带他向你问好。”那名狄兵很郑重的说道。

忽利台愣了一下,知道这人是萧冉的人。可这人明明是一口地道的西胡话啊!于是,他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这时候那名狄兵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我是萧公子的兄弟,爵爷府的马匹总管,银铃郡主的马夫,扎木合。”

忽利台一听,顿时就想起那个整日跟在郡主马屁股后面跑着的草原少年。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也太他么的复杂了。

忽利台顾不得多想,赶忙问道“郡主可好?”

“郡主很好!”

“郡主可在这里?”

“郡主就在城外。”

忽利台点点头,又说道“我与郡主交往的很好,能不能见她一面?”

扎木合知道他是在拖延工夫,好等着有人路过救他。于是,扎木合摇头说道“郡主不想见你。”

忽利台就又说道“我能见见萧冉、不,萧爵爷一面吗?”

扎木合脸色一变说道“萧爵爷说,此战无俘。”

忽利台一听这话,转身撒腿就跑。扎木合等人根本就没想到忽利台跑的这么干脆,愣了一下后才有人赶紧追了上去------

忽利台跑的极快,就这点工夫早已经跑出去几十步远了。

眼瞅着那些“狄兵”已经追不上他了。这时候,就见扎木合不慌不忙的抽出腰间盘着的套马索,在头顶挥了两圈后就甩了出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惊马

此时整条街都已经烧起来了。火势正旺,照的这里一片通亮。忽利台就在这光亮里如一头孤狼一样奔跑着------

众人只看到套马索在空中画了个弧形,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忽利台的脑袋上。

扎木合双手用力一拉,忽利台就向后仰去……

这时,突然从街角那里跑过来几十名狄兵,他们看到忽利台倒在地上,便惊声喊道“将军……”

这些狄兵是忽利台的那些亲兵卫随。他们看到忽利台倒在地上,被人用绳子向前扯,就赶紧跑过来想救他。

与扎木合一起的那些“狄兵”看到那些亲兵后,早已冲了过去,截住他们便打了起来。扎木合则趁此机会把忽利台捆了,然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喊道“让他们放下刀。”

忽利台斜了他一眼,说道“狗奴才,草原上的雄鹰什么时候听过野鸡的叫声了?”

扎木合知道他不会下令让那些亲兵放下兵器,于是就想一刀杀了他。可就在这时,从街道另一边又跑过来一队狄兵。

忽利台也听到了那些狄兵跑过来时的脚步声,就想回头喊人。扎木合一见,便用刀把猛地砸在他的头上。忽利台脑袋一歪便昏了过去,扎木合便冲着为首的那名狄兵将领喊道“胡人杀人放火,被我等堵在这里了。”

那些北狄兵跑过来后看到一个脸上被火撩的黑乎乎的人被捆着,而扎木合穿的又是狄兵的衣服,就有些愣神。

扎木合指着那边正打的起劲的那些人又说道“胡人的卫队就在那边,这是他们的首领。”

那名北狄兵的将领犹豫了一下,就带人向那边跑去。可跑出几步后他又觉得不对,想着刚才那人说的话明明是西胡口音,就想回头再问问。可就在这时,那些与忽利台的亲兵交战的“狄兵”跑回来了,把那些亲兵也引了过来。

忽利台的亲兵卫队这些人都见过,看到这些胡人在追赶“狄兵”,这些北狄兵便顾不得多想,挥刀便冲了上去------

场面顿时大乱。扎木合和那些“狄兵”想趁此机会溜走,可眼看聚过来的北狄兵越来越多,一时间竟没法离开了。

扎木合等人只好把忽利台围在中间,想着万一走不了,手中有个人质也好迫使他们放自己离开。北狄兵甚多,没多会就把忽利台的这支卫队干掉了。

这时候,他们都把目光都落在了扎木合与忽利台等人的身上。

那个想起扎木合说话的口音是西胡人的狄兵将领走过来说道“这是什么人?”

扎木合想了想便说道“这人是忽利台。”

狄兵将领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一脸黢黑的忽利台,倒是也能认得出来。想起刚才扎木合说的不错,此人是胡人的首领。于是,他又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吗?”扎木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那将领瞪眼盯着他,手中的腰刀已经举了起来。

扎木合倒也不慌张,看着那将领说道“我是萧爵爷的部下。”

那将领大吃一惊,挥刀就要砍他。可扎木合指着放在忽利台脖子上的那把刀说道“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的将军。”

那将领犹豫着,看了看昏死过去的忽利台,又看看这些狄兵打扮的并州军士卒,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扎木合一看他这个样子,就又说道“放我等离开,他就死不了。”

谁曾想这句话倒提醒了这位将领。只见他对着那些北狄兵喊道“杀了他们。”

这位北狄将领是疯了吗?怎么全然不顾忽利台的死活要和扎木合等人死拼?

扎木合等人一看事情不妙,赶紧举刀准备应战。

这将领肯定没疯。怪只怪忽利台自己,前两天攻城的撞车被邵库头带人烧了,忽利台心里有气,就把一位负责掩护撞车的将领抽了一顿鞭子。

那位将领就是扎木合眼前这人。所以,忽利台的死活他并不在乎。大不了就说他死在乱军中了,况且胡人杀人放火好像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忽利台做这个北狄将军的时日太短,与那些狄兵还融合的不好。而且为了显示他治军严厉,动不动就抽别人的鞭子。所以北狄军中对他的怨言很大。

这些事情忽利台也不是不知道,可他在西胡草原时就是这样做的,那些狼兵也没多说什么,他也就习惯这样带兵了。这件事说到底其实也怪邱先生那些人,只教给他王朝那些兵道和练兵之法了,可就是没教给他如何做一名爱兵如子的将军。

对忽利台来说,所有的恶果今日要一并吞了。

就在双方正要动手时,所有人都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初时,这声音听上去很沉闷,如远处的雷声。可不多时,那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响,如万马奔腾踏过大地。

众人都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没有失望。他们听到的万马奔腾声音确实是近万匹战马冲向这里时汇集在一起的马蹄声。等众人明白是数量巨大的战马向这边跑来的时候,远处熊熊火光中,已经能看到那些战马的身影了。

脚下的土地已经在微微颤抖,这些长在马背上,也死在马背上的北狄兵顿时意识到巨大的危险正向他们袭来。

街道很窄,战马巨多,通过这里时,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马蹄踩成肉泥。

扎木合熟悉马性,只听这马蹄声就知道这些马已经失去了控制,也就是平时所说的惊马。于是他顾不得与那位北狄将领厮杀了,朝着自己这边的人喊了一声“跑”,便率先向街道另一端跑去------

不跑不行啊!此处两边的房屋都在烧着,他们想躲也没处躲。扎木合等人率先一跑,北狄兵也醒过神来了,跟着也向另一边跑去。

可北狄兵人数太多,人挤人,人推人,顿时就有倒在了地上的。接着,后面的又被绊倒了,一时间就在这里堆成了一个人堆。反倒是最早开跑的扎木合等人,前面无遮无挡,一溜烟就跑出了这条街道。

转过街角后,扎木合才想起来把忽利台留在那里了。

“坏了,那人肯定活不成了。”扎木合有些懊悔的说道。



第四百三十七章天生相才

在那群战马狂飙过的那条街道上,邱先生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有分清楚那些如泥一样摊在那里的血肉,哪一坨是忽利台的。没办法,邱先生只好让忽利台手下仅剩的几名亲随随便拢起了一堆,作为忽利台的残骸火化了。

然后,邱先生让一名亲随背了忽利台的骨殖,让他回到西胡时,把忽利台的骨殖送到阴山下埋了。

做完这一切后,邱先生才觉得自己心里稍安了些,觉得自己如此对待忽利台,也算是报了忽利台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此战中了萧冉的奸计,不能怪忽利台。先前萧冉一再找事,也一再示弱,哄骗北狄军进入壶关城,就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萧冉能让人放火烧城。此时已是深冬,城中四处堆砌木柴草料,自己也以为是并州军和城中百姓早已准备好的过冬之物,哪曾想这是人家为了烧城准备的。

这个萧冉倒是有两下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该舍就舍,该断就断,此良将所为也。那个忽利台虽是肯于学习,也肯于礼待饱学之人,可毕竟是蛮夷,过于横蛮暴戾,不肯把手下当做自家弟兄。

你虽为胡人贵族,与牧羊之人有身份之别,可到了战场上,岂不知这牧羊人就是士卒,就是为你拼命的人。

想着想着,邱先生狠狠地摔了一下衣袖,便向城西走去。到了西门这里时,正好看见那几名北狄将军和狄兵将要发生冲突。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老朽说一句可好?”看到无人答话,邱先生又向双方作揖说道。

那些北狄人都认识这人,看到他一副狼狈像却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便都后退了一步。邱先生抬起身子后,看了看双方,慢慢说道“事已至此,拼命已是无用。不如想想办法,保各自性命要紧。”

“此城已被王朝军队所围,粮草也都被烧了,不拼死冲出去,如何保命?”一名北狄将军说道。

“若是能冲出去最好,可若是冲不出去呢?只需数日的工夫,这城里便没人能走得动了。”邱先生看着那北狄将军说道。

其实不用邱先生说,这里的人都明白,只要并州军多围困一段时间,用不着特意攻打城池,这里的所有人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怎么会冲出去?已经冲了两次了,都被那些边军打了回来------”那些狄兵喊道。

邱先生又转头看着那些狄兵,心说没了战马,这些人连步卒也不如。况且,已经是半日没有吃饭了,肚中无食,战力便是大打折扣。

“此处城门出不去,东面怎样?”邱先生回头问那几名将军。

“先前看那里,火把甚多,估计那位娃娃爵爷又布好陷阱等着我们了。”一位北狄将军有些泄气的说道。

邱先生知道这位北狄将军所带的骑军中了萧冉的计策,损失了大半人马,心里早有的阴影。于是就说道“老朽倒是觉得,那些火把是他故意摆给你等看的,好显示他们人马众多,让你等不敢出城。”

“嗯?”那几位北狄将军顿时都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邱先生说完这话后,苦笑了一下,又说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估计那位萧爵爷现在早已布好阵势,拼死也不会放我等出城了。况且,那些战马已经被他得了去,现在已经是如虎添翼,更是不惧我等了。”

邱先生说完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几位北狄将军和那些狄兵听了他的话后,都像被霜打了一样焉了下来。早间拼死突围尚且有些气力,现在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咕咕叫唤,与那些养足了精神,肚子也吃的饱饱的的并州军死战,恐怕自家这边会死的很难看。

这样一想,北狄军中顿时更无斗志了。不但那些狄兵蔫了,就连那几位将军也丢了马鞭,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邱先生觉得这北狄兵是指望不上了。而且,忽利台已死,自己想辅佐的对象也没了。虽说自己在北狄也有些人脉,可再找一个像忽利台这样看得起自己,也肯听自己话的人也不容易。

“天生相才,日后若遇一明主,定能演绎一段君臣佳话,得以流芳百世-----”这是邱先生的启蒙先生曾说过的话。只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忽利台只算半个伯乐,可就这半个伯乐也没了。邱先生的心里此时生出一股落寞之意。

“看此时情景,死战下去已是无意义,无端多死一些人而已。”邱先生生有些绝望的说道。

那些北狄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先前,包括这次来王朝打仗,在这些北狄人的心里,可一直都是发财的买卖。现在你说死就死,可有谁愿意死在这里啊?

狄兵不愿意了,他们开始嚷嚷起来,那些成分复杂,被当做苦役运送辎重的人也开始喊叫起来------

那几名将军看到这些狄兵比刚才更乱了,喊了几声后,看压不住群情激愤的狄兵,就不再喊叫了,只是瞅着邱先生,那意思是您给想想办法呗,总不能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吧?

邱先生看到自己的戏已经演的差不多了,就挥手示意狄兵安静,然后便说道“此次我等进入王朝地界,无非是与南诏王有约定,他若是得了大位,这并、幽两州便送给北狄。”

说到这里,邱先生有意停了停,看着那些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的北狄将士,心里便有了些许的得意。

“可诸位想过没有,他若是得不到大位呢?我等岂不是白死了?况且,这并幽两州地广人稀,向来都是贫瘠之地,就是得了这两处,与我等何干?你等出战得不到金银女子粮食,如何与家人交代?”

邱先生话音刚落,那些狄兵一听对啊,自己骑了家中最好的马随着大军出战,不就是为了让家中有更好更多的马匹,钱袋里有更多的金银,帐房里再多几个女人吗?

一直把战争当做抢劫手段的北狄兵还想到,若是他们的大汗得了并幽两州,自然是更大的汗了,可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虽说会有赏赐,可若是现在就死在这里了,那赏赐就是个屁啊!



第四百三十八章筹码

看到北狄军的人已经动摇了,邱先生便装作局外人一样说道“我只是一说,诸位是北狄将士,忠于大汗,为他效命疆场本就是份内之事。老朽的命与你等一样,生死在天。”

说完,邱先生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喊道“邱先生,你身为忽利台将军的幕僚,看到他已经死去,就在这里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话是什么意思?”

邱先生转过身去,看到是李霖带了一些手下来了,便笑着说道“小王爷,先前我听说你只带了四百骑便将并州军上万人马击溃,便想着你定然是盖世的英雄。可我来此后,见到的却是被围在山上,等着我等来救援的小王爷。”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邱先生上来就给了李霖一个难看,让李霖那些手下顿时就恼了。不待他们发作,李霖便制止住他们,然后说道“北狄大汗与我父王有约定,事成之后各取所需。今时我等不过是中了萧冉的奸计,只是一时之挫而已,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让他们没了志气。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老朽安的是什么心,小王爷不必操心。老朽这颗心此时所想的是,如何让这些北狄勇士能活着回家,而不是枉然把命丢在这里。”

邱先生这话顿时让那些狄兵站在了邱先生这一边,而李霖听到狄兵的喊叫声后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了。他站在那里,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了。因为,他已经看到那几名北狄将军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像以前那么友好了。

而恰恰就在此时,邱先生看着李霖说道“你父起兵作乱,连带着他们把命丢在这里,你身为王爷之子,怎么的也得给他们个说法吧?”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那些狄兵,他们随后便高声喊叫着。喊的是什么,谁也听不清楚,可听上去他们的火气特别大,好像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都是李霖造成的似得。

那几名北狄将军都知道,王朝战乱起因就是南诏王想做皇上。萧冉带领并州军烧城、与北狄军作战,都是因为这对父子。而南诏王的儿子现在就在他们眼前,所以,眼前这个李霖就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

若是拿了这人,把他当做礼物献给那个萧爵爷,不知道能不能换来这些人的性命?此时,不但那些北狄人这样想,就连邱先生都觉得李霖来的正是时候。

这人可是最好的筹码啊!

萧冉得了此人,便可要挟南诏王。若是南诏王出于舔犊之情、爱子之切,说不定会偃旗息鼓,就此退兵。而萧冉便是勤王的大功臣,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邱先生这么想着,便想出了一个三方共赢的计策。

想毕,邱先生突然大声喝道“各位将军,我等性命就在此人身上,你等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其实不用他喊,那几名将军早有了绑了李霖换条活路的想法。所以,不等邱先生喊完,这几人便冲了上去------

李霖手下的护兵只抵挡了一阵,就被北狄兵全部砍翻了。李霖看着身边的护兵一个个倒下去后,缓缓地抽出腰刀------

“此人要活的,防着他自杀。”邱先生看到不好,赶紧喊道。

那些狄兵一听,也顾不得厮杀了,发一声喊,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向李霖压了过去------

李霖本想死的有尊严些,可这样一来自刎的速度便慢了。那些身手极快的狄兵压过来后,他甚至连腰刀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来,就被那些狄兵人压人的压在了最下面。

等险些被压死的李霖被那些狄兵捆好后,那几名北狄将军瞅着这只“肥羊”,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觉得有此人在手,自家这些人的性命就无忧了。

邱先生看着已经有些半死不活的李霖,在心里想着,此人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筹码。对这些狄兵来说,他就是最好的筹码,而对于自己来说,他就是最合适的筹码。

出城与萧冉谈判一事,自然是由邱先生来做了。那些北狄将军带兵打仗还行,和别人去磨嘴皮子的事,他们不太擅长。看到邱先生主动担当此事,他们都是满脸的谢意。不过,他们也都想着反正这个李霖在他们手里,管他邱先生去说什么,只要到时放一条生路给他们就行。

所以,他们很放心的放邱先生出城了。而邱先生走出那道城门后,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了一般。

想他这一生,辗转西胡数年,又在北狄呆了五六年,虽说那些蛮夷表面上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可一旦发生厉害冲突却没人把他当人。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使尽心机,总想施展一番自己的绝学。可到了此时,不但抱负没有得施,还差点和那些狄兵一样,被困死在这壶关城里。

现在出了城,邱先生有了一种得到自由的喜悦感。这感觉好奇妙啊!先前也没人管着他,来去都是自由的,怎么现在心里反而生出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邱先生觉得很奇怪。他细细的想来想去,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王朝人。不管自己睡过多少顶毡房,也不管自己吃了多少羊,喝了多少奶酒,自己还是一名王朝人。

因为自己的血肉之基,是王朝的黍米稻麦养就的。

邱先生见到萧冉后,看着这个被北狄兵称为娃娃爵爷的少年,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王朝青州北海郡长邑县人氏,邱行道拜见萧爵爷。”

王朝青州北海郡长邑县,那个叫做邱家庄的地方,村中有一颗老榆树,老榆树的下面有一处只有三间茅草屋的小院子。当年,那里面住着一个每日只吃一顿粥,四季只有一件长衫遮体的青年后生。

虽是家贫如洗,可屋中却有书香。有好心人问这后生可曾吃过饱饭,后生便指着那些书说道“食粥无味,读书便饱。”

于是,邱家庄便流传着一个故事,叫做“粥无味,读书可饱”,简称“饱读诗书”,用以激励那些懵懂学童。



第四百三十九章投名状

邱先生的样子没有引起萧冉的格外注意,在他心里,估计那城里的人大多是这副烟熏火燎的模样。倒是邱先生说自己是长邑县人氏,让萧冉多看了他几眼。

长邑县,萧冉的封地就在那里,此人也算是与萧冉有点关系吧。

“既然是长邑县人氏,如何与北狄人混在了一起?”萧冉坐在一只从北狄战马身上得到的马扎上问道。

“先是被胡人所掳掠,后来又去了北狄。”邱先生知道萧冉也曾被胡人掳走,便这样说道。

果然,萧冉听到他也曾被胡人掳掠,脸色变的缓和了些。看到邱先生还在跪着,萧冉便让他站起来说话。

“萧爵爷,早在北狄时,我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萧爵爷果然是少年英雄。此次北狄军兵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冉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完,心说这马屁拍的也太明显了些。不过,开门不打笑脸人,况且此人来这里也正和自己的心意。

“有话你就直说吧,不过,若你是给那些狄兵求情,看在你是长邑县人氏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

“萧爵爷误会了,我怎么会给那些蛮夷求情。我来此,是投靠爵爷的。”邱先生拱手说道。

“哦?你是来投靠我的?那投名状------”萧冉摩挲着刀把说道。

“这投名状自然是有,就看萧爵爷能不能掂量出它的分量了。”

邱先生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黑脸将军冷冷地哼了一声。

邱先生瞅瞅独臂汉子,带着笑意说道“这位就是那个为了自家小主,生生断了自己一臂的李将军吧?”

独臂汉子又哼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是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敌意。邱先生又看着萧冉说道“萧爵爷,您既然带领的是勤王之师,可不能在此地久留啊。”

邱先生一语中的。自打把壶关城围了之后,萧冉就知道北狄军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于是,他想的更多的是就是勤王一事。而且,这座壶关城虽说已经被烧了,可关隘还在,自己也需要这里成为自己的大后方。所以,萧冉觉得不能围困北狄军太久。要是那样,自家这些人也被拖在了这里。

而从永安回来的斥候报告说,数支勤王之师与叛军在永安城外对峙,已经成了胶着状态。此时若是进军永安,无论对王朝还是王朝百姓来说,都是恰到好处。

萧冉没说话,邱先生便知道自己说到了要害之处。不过,此时他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反而是有些佩服萧冉,带兵围成,早已是有了九分胜算,心里却想着永安那边的事情。

“萧爵爷,我这张投名状上,有王朝百姓的福祉,也有萧爵爷您的前程。当然,也有城中数万人的性命,就看萧爵爷如何选择了。”

萧冉看着邱先生黢黑的脸面,还有身上破破烂烂的皮袍,笑了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要。”

话音刚落,邱先生便拍掌大声喊道“好,甚好。萧爵爷乃真英雄也!”

萧冉冷不丁的被他吓了一跳,便有些恼怒的看着这个此时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家伙。邱先生却丝毫也不在意,只是满脸兴奋的说道“萧爵爷,人生在世,当建立不朽之基业。如此,才可不负一世。我在蛮夷之地辗转往复,为的就是寻一个可以为之肝脑涂地的明主。今日与你相见,此乃天意。”

看着几乎疯狂的邱先生,萧冉心说什么天意,要不是把你们围在壶关城里,你说不定对那个忽利台说的也是这番话。

不过,萧冉有自己的打算,还需要这个邱先生去做。所以,萧冉便做出和善的样子对他说道“看你的脸面,我实在看不出你有多大岁数。不过,看你说话的样子,好像与我家先生年纪差不多。”

“老朽已是知天命之人,得遇萧爵爷------”

“好了好了,以后我就叫你邱先生。现在,你说说你那投名状上,是如何给王朝百姓,还有我规划的。”

“老朽认为------”

邱先生说完后,萧冉好一会没有吭声。边上站着的独臂汉子等人也都屏声静气的,怕打扰了萧冉想事情。远处有战马嘶鸣,还有换岗的士卒喊口令的声音,让这处战场看起来有了片刻的安宁。

良久,萧冉看着远处的壶关城说道“狄兵不能走。”

只这一句,邱先生便知道那个三方都赢的计策落空了。

“不许狄兵离开,那李霖他们便不会交出来。”邱先生做出为难的样子说道。

“不交便不交吧,反正他也跑不了。我可以派人去和南诏王说,就说他儿子就在壶关城里,看他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江山。不过,我估计那家伙肯定是想要江山。这个李霖在他老爹心里,不过是只值两个州,还是最为荒凉的并幽二州。”

萧冉说完后,邱先生也彻底想明白了。那个南诏王既然已经起兵,怎么会为一个儿子息兵止戈?他若是连这父子之情都放不下,又怎么能夺的江山呢?

“我先前所说,不过是觉得李霖在爵爷手里,那南诏王便有所忌惮------”

“你回去告诉那些狄兵,只有无条件投降,他们才能保住性命。至于你邱先生,若是能把此事办好,我就让你做我的幕僚,随我一起去永安见见当今皇上,看他能不能给你封个官,如何?”

虽是商量的口气,可邱先生明白,这事就这样定了。看着萧冉又是一副孩子气的笑脸,他在心里便想着这位爵爷还真是难缠,只这脸面便充满了欺诈性。

想到萧冉曾带着数千牧羊奴从西胡一路杀回王朝,邱先生明白,此子虽然年少,可心智早已超过了常人很多。

无条件投降。只这句话,便是那些常年带兵打仗的将军想不出来的。

只是,这鬼差事落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如何去和那些动不动就抡马鞭抽人的北狄将军相商?

看到萧冉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邱先生咬咬牙,准备豁出命去也要把这件差事办好。



第四百四十章邱行道

萧冉看到邱先生先是犹犹豫豫的样子,后来又像是暗下决心了一般,萧冉就觉得好笑。不过,萧冉知道此事很难办。让那些狄兵无条件投降,就是他们肯,自己又拿什么来养活他们?难道要坑杀了他们吗?

于是,他招手让邱先生靠近些,又对他说了几句话。邱先生听完后,脸上便是欣喜异常的样子,转身就向壶关城的方向走去。

“这老儿得了你的计策后,便是这副得意样子,让我等看了不齿。”独臂汉子看到邱先生离开时腿脚很快,就耻笑道。

“李叔,想让马儿出力,就要给马儿吃草。不给他一点好处,这事不好办。若是狄兵觉得没了后路,与咱们拼死一搏,到时还是个麻烦。”萧冉看到邱先生走的虽快,可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肚中无食,走起来就有些摇摇晃晃的,就想着忘了给他一匹马儿,也好让他快一些回到壶关城。

“若是照小爵爷这个计策,我等还要不要留兵在这里?”独臂汉子又问道。

“看情况再说。不过,我觉得即使留兵也不用太多,那城里的人中,狄兵只有近万人,其余都是奴役,都是我等能争取过来的人,到时,这些人都可以为我所用。”萧冉笑嘻嘻地说道。

“小爵爷的计策虽好,可不知道那老儿能不能做好。”

“他能让忽利台这个丧家之犬做了北狄的将军,想必也有些道行吧。”

“对了,小爵爷,这老儿说他叫做邱行道,你又说他有些道行,他不会专门反着做事情吧?”

“这人就是专门反着做事,竟然跑到那些蛮夷那里去施展抱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说到了百姓福祉一事,倒是和欧阳先生告诫我的天下事以百姓为重相符合,只凭这一点,我便收留他,给他一个机会。”

“若是老秀才在这里就好了,这俩人倒是有的争了。”独臂汉子嘿嘿笑着说道。

“争论肯定是少不了,但是欧阳先生与他不是一样的人。虽都是读书人,一个从书里学到的是仁义礼信,一个只是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萧冉也笑着说道。

“小爵爷的意思是,此人贪财?”

萧冉摇摇头,说道“此人并不贪财,这黄金屋放在他身上的意思是,他要的是身前身后的名声,那可比黄金更值钱。”

萧冉这样一说,独臂汉子就明白了。自古有些读书人更看重的是显名于天下,最好是能载入史册,如此才不枉活这一世。当然,这名最好是清名,而不是遗臭万年。

“看不出来啊,这老儿竟然还想流芳百世。”独臂汉子有些不相信似得说道。

“各有所好而已。欧阳先生只想着报答我爹对他的知遇之恩,选择了忠义。你宁肯失去一条胳膊也要换我十年的寿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府军,这不但是忠义,而且还是尽责。这邱行道觉得自己满腹才华,想给后世留一个好名声,也无可厚非。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成全他。”

“小爵爷有此心,便是心存善念。只是,我看难,很难。”独臂汉子不相信一个背弃故土,给蛮夷做事的人还有什么机会流芳百世。

萧冉看着独臂汉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傍晚时分,邱行道回来了。他见到萧冉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北狄六位统兵将军一致让我给萧爵爷带话,他们问萧爵爷好,并祝萧爵爷洪福齐天,长命百岁。”

萧冉看看独臂汉子,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

“这么说,他们同意无条件投降了。”萧冉问道。

“回禀萧爵爷,他们同意了。并且已经商定,明日在壶关城东门外,请降!”邱行道站的笔直,拱手说道。

“来人,给邱先生上酒上饭。”萧冉下令道。

“谢萧爵爷。”邱行道也不客气,迈步走到萧冉侧面坐了下来。

酒饭端上来后,萧冉指着糜粥盔饼说道“这糜粥盔饼,都是并州百姓给我军准备的军粮,你吃一口,看看味道如何。至于那酒,是从北狄那些战马身上挂着的酒壶里得来的,想必你以前常喝,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邱行道谢过萧冉后,没有端那碗酒,而是拿起那只盔饼狠狠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后,他又端起那只盛着糜粥的木碗,喝了一大口糜粥------

萧冉看着他的吃相,默默地点了点头。所谓一粥一饭最能勾起乡情,只看他不顾礼仪的吃相,倒是还没忘了自己是王朝人。

不过,也说不定这人是饿大劲了,才如此狼吞虎咽的。没一会,饭食都被他吃完了,而那碗酒他连碰也没碰。

“萧爵爷,在下失礼了。只是,这粥和盔饼太好吃了,在下一时没忍住,让诸位见笑了。”邱行道说着还打了一个饱嗝。

独臂汉子等人都笑了起来,这里的气氛便好了许多。

邱行道既然已经吃饱,便不等萧冉问他,便把自己是如何说服那些北狄将军的事情说了一遍。

要说这邱行道有点道行,那还真不是假话。他回到壶关城后,对那几名北狄将军说,萧爵爷不稀罕这个李霖,死活让他们看着处理。

那几名将军一听就蒙了,心说绑人是我们绑的,可你不是说我等的性命都在此人身上吗?

邱行道却对他们说道“萧爵爷说了,我等的性命要由我等自家来做主,用不着那此人当挡箭牌。”

那些将军一听更蒙了,就赶紧问他是怎么回事。于是,邱行道便把萧冉对他说的那些话告诉了他们。

原来,萧冉对邱行道说,北狄将士的命,他一个也不想要。只想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壶关城,把这里重新修建好。因为,这壶关城是因为狄兵进占才被烧的,理应由狄兵重建。

至于狄兵需要的粮食等物品,前一阶段由萧爵爷负责垫付,后一阶段等北狄大王子殿下的粮草运到了,扣除前期萧爵爷垫付的,剩下的如数给城中的狄兵。

等壶关城修好,萧爵爷将礼送各位回家。

简单点说,就是萧爵爷不要这些北狄人的命,而是要让他们做苦工。擅自进军王朝,就要受到惩罚。



第四百四十一章生命之刀

比起战死、饿死,如果不考虑骨气和精神之类的事情,好像这惩罚也算不得什么事。

可那些北狄人听了邱行道转告给他们的这些话后,一个个顿时便是怒气冲冲的,嚎叫着要杀出城去找萧冉拼命。北狄人向来脾气不好,暴怒之下,便一起向城外冲去……

不出邱行道的意料,这些乱哄哄的北狄兵刚刚冲出城去,迎头就被并州军赏了他们一场箭雨。看到那些被射死的狄兵,他们冷静了下来。

邱行道还站在原地,看到狼狈回到此处的那些狄兵,便在心里暗暗嘲笑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心眼儿。

虽说要服苦役盖房子,怎么说也比死在这里好吧?

并州军只要围困壶关城数日,这后果不用说谁也明白。

“活着不好吗?虽说辛苦些,可比起打仗来,总要安稳些吧?”邱行道看着那几位重新站在他面前的将军,半埋怨半心痛的说着。

“话虽如此,那娃娃怎敢如此羞辱我们?”一位北狄将军吼道。

“这不是打不过他吗。”邱行道说道。

“唉!大王子殿下总不会不管我们吧?”另一位将军说道。

“哦,此事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等派出的信使被并州军擒获了。不过,那萧爵爷知道他是求援军和粮草的,不但把他放了不说,还给了他一匹马。”

“嗯?怎会这样?”

“你不相信是吧?萧爵爷不但放了他,还让他多带了一封信。那信上说,若是大王子还把你等当做自家人,就赶紧给你们发送粮草。当然,他若是想带兵来解救你等也可,萧爵爷就在这城外等着他。”

邱行道说完这些话后,那些北狄将军都是面面相觑,一副不解的样子。要说萧冉杀了信使,或者是在大王子派兵来此之前就先解决了壶关城里的北狄军都很正常。这给大王子带去一封颇有挑衅意味的信,好像这萧冉根本就没把北狄大军放在眼里啊!

“这娃娃爵爷哪里来的这般自信,敢藐视我北狄铁骑?”一名北狄将军说道。

“铁骑?你等的战马此时都已是萧爵爷的了。”邱行道嘲讽道。

这名将军正待发火,另一人挡住他说道“邱先生说的没错,我们的战马已是那娃娃爵爷的了。”

这话一说,生在马背上死在马背上的这些北狄人都露出一副落寞的样子。战马没了,北狄军赖以纵横沙场的本钱也就没了。那萧冉给大王子去了这样一封信,实则是把这城中的近两万人做了人质。

即使大王子派兵来,估计在大军到来之前,萧冉就会让这城中不留一个活口。若是大王子不送来粮草,那就是北狄抛弃了这些人。

此事若是传回北狄,被困在城中的这些北狄人的部族,说不定就会造反。

那些冷静了下来的北狄将军越想越觉得那位娃娃爵爷太难缠了。这打赢了人家,还要让人家出粮草来养活俘虏,这他么的到哪里去说理去。

权衡再三,这些北狄将军选择了一条最他们认为最合适的路。那就是投降,无条件投降。虽说投降后要做苦工,可谁也没听说过哪家把战俘当做人来养着。相比北狄俘虏了王朝的士卒,这做苦工已是好的了。

他们都记得,以前两地交战时,被北狄抓获的那些王朝士卒,在北狄做的是最下贱的奴隶,且生死都在那些部族首领的好恶之间。

况且,日常抽鞭子,砍手足,把战俘当做猎物一般杀死的事经常发生。那位娃娃爵爷只说是把这座城重新修好,好像已是对这些俘虏宽宏大量了。

就这样,第二天天色大亮后,北狄军在那几位将军的带领下出城投降了。

萧冉看到城墙上那些北狄军旗放倒后,便带人向壶关城东门走去。

受降仪式是萧冉讲给邱行道,并让他连夜回城告诉那些北狄将军的。所以,萧冉在一阵军鼓声中来到那些北狄兵前面时,那些跪在地上的北狄兵便低头捧着自己的兵器,做出投降的样子。

跪在最前面的那几位北狄将军中,其中有两位手里献上来的不是腰刀,而是样子看上去十分珍贵的弯刀。

萧冉看到这两把刀,顿时想起了阿史那安达儿。当初,安达儿就是在温绌儿的车马店里看到自家部族的弯刀后,心里觉得定是部族中出事了,才离开了萧冉等人独自去了北狄。

看到这两把弯刀,萧冉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北狄贵族,说不定还是阿史得家族的人。

一问之下,这两人果然是阿史得家族的旁支。虽是旁支可也不太远,在北狄也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萧冉拿起那两把弯刀,细细看过之后,就对这二人说道“你等既然肯将此物献出,我就当你二人带着这些手下是真心投降了。”

“阿史得思妥。”

“阿史得幕尔,我等愿意投降。恳请尊贵的萧爵爷收下我等的弯刀。”

萧冉以前听阿史那安达儿说过,北狄贵族人人都有一把从出生便由部族首领赐给的弯刀。这把弯刀将伴随此人一生,死去后也会随此人安葬。可以说,这把弯刀就是那些北狄贵族的生命之刀。

这二人肯将此刀献出,已经足以说明他们是真的投降了。

“我曾听人说过,此刀将伴随你们的一生,既是你们身份的象征,也是你等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物件。所以,我不能夺人所爱,这刀就还给你们,你们好生带着吧。以后走到哪里,也会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说完,萧冉将这两把刀鞘上刻画着北狄图腾的腰刀放回到这二人的手上。

这两名北狄将军看到放回到手中的弯刀,顿时有些呆了。倒不是因为萧冉说的这些让他们不太明白的话,而是萧冉竟然把弯刀还了回来。

此刀为部族首领所赐,谁得到谁便是主人。此刀在他们一出生时,便沾了他们的鲜血,这在他们部族中,就是自己的灵魂已经与此刀合为一体了。

萧冉将它们还了回来,那就是将他们的灵魂还了回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冉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或者说,萧冉在他们的精神上已经成了他们的主人。



第四百四十二章尊贵的主人

就在萧冉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一大片跪着,几乎看不到头的人时,那两名北狄将军突然抽出弯刀,就在萧冉旁边的人发出的惊呼声中,他们用弯刀在自己的额头上划了一刀------

萧冉握向陌刀的手停住了。旁边站着的独臂汉子等人冲了过来,正要扑向那两名北狄将军,萧冉却伸手挡住了他们。

“阿史得思妥。”

“阿史得温幕尔,我们愿奉萧爵爷为主人,祈求尊贵的萧爵爷接受我们的祝福。”

说完,这两人匍匐向前,将各自的额头贴在萧冉的战靴上------

萧冉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两人,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两人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邱行道看到萧冉有些愣怔,便站了起来走到萧冉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萧冉听了后点点头,便伏身伸出双手抚摸着那两人的头顶说道“天神在上,护佑阿史得思妥,阿史得幕尔成为最勇敢的勇士。”

萧冉说完后,这二人便扬起脸来,虔诚的看着萧冉。萧冉看着他们鲜血淋漓的脸面,对他们说道“你们是天神送给我的勇士,也就是我最锋利的刀,最锐利的箭。”

“尊贵的主人,今后我们将唯主人之命行事,绝没有二心。”说完,这两人又将血糊糊的额头抵在萧冉脚面上。

萧冉再次看向那些狄兵,发现他们都是额头触地,与这两人的姿势毫无二致。这时候,萧冉心里顿时生出万丈豪气,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支在“萧”字大旗下驰骋沙场的铁骑。

萧大将军,萧夫人,萧冉将纵横沙场,为天下生民打出一片太平盛世,你们的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啊!

“李将军。”

“属下在。”

“立即整编北狄军,自愿加入并州军的,视同我等的袍泽弟兄。不愿意加入的,留在这城中整修房屋。”

“属下明白。”

------

壶关城回到萧冉手中。看着满目疮痍,已经没了一间完整房屋的县城,萧冉便响起浴火重生的凤凰来。

这座城池更大的作用还是关隘,萧冉也不想给它改名了。只是,新的壶关城要有新的样子,不能再是那些低矮的房屋占大多数。这城里应该有宽敞的商铺,独具特色的酒楼食肆。最重要的是那些民房,错落有致,整齐划一的四合院不错,以后这城里就造这种四合院吧。

萧冉画了一张草图。草图上是镇西关那座子爵府的缩略版,他让留在这里代理县令的吴恙找那些匠人,按照此图修造民居。

至于商铺酒楼食肆,还有吴县令的县衙,晚一些修也无所谓。萧冉怕留在城里的北狄士卒闹事,便告诉吴县令,他把北狄军中所有的将军统领等头目都带走,只留下那些不愿意加入并州军的普通士卒,他们没有带头的,就不容易闹事。为了好控制他们,萧冉还嘱咐吴县令,只要管好粮食,那些北狄士卒就会听话。

吴县令为官已是多年,这拿捏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看到萧冉有些不放心这里,就笑着说道“萧爵爷此次东去勤王,吴某年岁已长,添身军中恐怕成为爵爷的拖累。萧爵爷安排属下在此重建此城,正和我意。至于城中所留狄兵,爵爷尽管放心,莫说爵爷留了士卒在此,就是没有他们,我也能让狄兵老实做事,生不出事来。”

萧冉一听就乐了,笑着说道“吴使节屈身做这壶关县令,为我王朝,为我并州,为我东征大军建立后方基地,萧冉在此谢过了。”说完,萧冉抱拳行礼。

吴县令回礼后说道“吴某不认识爵爷时,只听说你是萧大将军的公子,带着数千人返回王朝,心里便想着此人要么是早已变节,要么就是有胆有识的少年英雄。现在看来,能为萧爵爷做事,是吴某的无上荣光,只这为保壶关城周全搬砖一夜之事,吴某便会命人记在县志,不,并州府志上,告诉后人这当官不为民,不如犬。”

萧冉心说这读书人的花样就是多,不过把大家众志成城修城墙保家园一事记下来也好,也好让后世之人知道,这做官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吴监察使说的对,当官不为民,不如犬。犬尚且知道保家护主,这王朝的官怎么能荼毒百姓呢?

整休一夜,天亮后大军集结。

咚咚战鼓声中,萧冉全身披挂整齐,在府军的护卫下出现在早已列队完毕的并州军前面。

骑军,步卒,辎重,各队依次排列。“萧”字大旗居中,两旁是各种颜色的将旗。风卷旗帜,呼啦呼的声音让人听了便是气势满满。

看着已是上万人的军队,萧冉这时候才真正有了做大将军的感觉。

萧冉勒住战马,面对着千军万马。这时候鼓声停住了,偌大的地方除了偶尔有战马的嘶鸣声之外,就是呼呼的西北风声。

“众位将士。”萧冉高声喊道。

喊声随风飘向队列中,几乎每一名士卒都听到了这喊声。

“南诏王起兵,说是为了家事。这皇帝的家事算不算天下事,我也搞不明白。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们的家事该是关起门来自家商量的,可现在弄得那些百姓遭殃,天下生灵也跟着涂炭。不说这壶关城,就在这东边数百里的那个地方,百姓罹难,易子而食,要多惨有多惨。”说到这里,萧冉停住了,想起斥候回来说的那些惨象,萧冉便是一肚子气。

“好没道理啊!他们凭什么为了一己之利就祸祸百姓?”说这话的时候,萧冉的声音并不大,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家说,我等都是七尺的汉子,都是爹娘生的,手里有刀有箭,该不该管这事?”这话萧冉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种战前动员那些士卒可是头一次听到,别说那些新近加入的北狄兵了,就是并州军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独臂汉子等人一直在按照萧冉的授意,给那些并州士卒灌输为谁打仗的思想。所以,那些并州士卒最先明白萧冉这样问的意思了,他们顿了顿后,便如海啸般的吼道“为天下生民立命!”

不用多说,萧冉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那些并州士卒已经知道为什么打仗,为谁在战场上厮杀了。

看到并州士卒已是明白,萧冉便看向骑军那边。

骑军带队的是萧冉的那两名忠心不二的勇士,阿史得思妥,阿史得幕尔。

这二人看到他们的主人在看着他们,便赶紧下马跪在了地上。

萧冉瞅着这两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第四百四十三章妖孽

看他们这样子,萧冉就知道这两人根本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们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他们听话,自己指哪他们打哪就行了。

于是,萧冉正色说道“阿史得思妥,阿史得幕尔,现在我封你二人为全军先锋。你二人为大军开路,遇鬼杀鬼,遇贼杀贼,有阻挡我军前往永安者,杀无赦!”

那二人伏身一拜,然后抬头同时喊道“奴才明白。”

萧冉刚刚想把军中披甲不跪的规矩告诉他们,可想到这二人刚刚归化,还是先杀杀他们身上的戾气为好。于是,萧冉命他们起来,听候命令。

西风呼啸,天气越发的严寒。萧冉想着并州军的士卒和北狄归化的士卒都已习惯这样的天气,反而是南诏王的叛军未必会习惯在这种严寒气候下作战。

自家这可是主场啊,若是让远道而来的南诏军胜了,那可就真的没脸了。想到这里,萧冉恨不得永安那边下一场大雪,若是那样,自己可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出发。”萧冉果断说道。

独臂汉子略微点头,然后便高声喊道“大军,起------”

行军旗猎猎作响,已是并州军前锋的原北狄铁骑率先开拔,向官道东边走去------

萧冉朝着前来送行的吴县令抱拳说道“吴使节保重。”

吴县令拱手作揖,肃然说道“萧爵爷保重。”

萧冉打马走了,吴县令看着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那些府军前后左右护了起来,便朝着大军出发的方向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此去千里戎机,关山重重,百万王朝百姓的性命就系于这个少年将军一身,但愿春暖花开之时,焕然一新的壶关城能迎来它新的主人。

“萧爵爷,千万保重啊!”吴县令起身后泣不成声的喊道。

并州军中,萧冉行军的位置是在中军。“萧”字大旗下,萧冉意气风发,别提有多精神了。如此一来,衬的在他身后的那位同样是白袍银甲的将军就有些蔫蔫了。

作为战俘被萧冉带在身边的李霖看着前面那个身影,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早在来壶关城前,他就知道此次带领并州军的是萧冉。不过,在他的印象里,萧冉还是那个他在镇西关时见到的叫花子模样。

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现在竟然是这般模样,若是自己一早就会料到,说什么也要把他们坑死。可自己不但没坑死他们,还间接地接济了他们。特别是这个萧冉,为了迷惑他,自己把自己父王给自己的螭龙玉佩都送给他了。

镇西关的孙将军没有弄死他,孙驿长也没有刺杀成功,就是北狄的阿史得温绌儿也没有困住他,难道这人有老天相助吗?李霖越想越气,恨不得朝前面那个身影吐口痰。

就在李霖暗自发狠的时候,萧冉突然转头说道“李校尉,你在想什么呢?”

这一瞬间,李霖觉得萧冉就是一个妖孽。他慌了一下,回答道“萧、萧爵爷,在下并没有想什么。”

“无端打了个喷嚏,定是你在骂我。”萧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李霖心里大骇,赶紧说道“天寒,萧爵爷要多穿衣服。”

萧冉看了他一眼,然后招了招手。李霖不明白萧冉是什么意思,正待发问,就听旁边一名府军喝道“还不快些,萧爵爷让你走到他旁边去。”

李霖赶紧催马紧走几步,来到萧冉侧后的地方。

“李校尉,前一次你凭着银子,还有你老爹的人脉,只用四百骑军就把并州军冲散了。这次你明明知道是我带兵前来,怎么还敢只带四百骑军?是不是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

“李霖不敢。此次只带四百骑军前来,实在是因为有北狄军作为后备,觉得有所仰仗,才敢与萧爵爷为敌。”

“是吗?”萧冉冷冷地问道。

看着萧冉满是杀机的眼光,李霖有些怕了。他想到萧冉手下那些极为精干的斥候,便不敢再说瞎话,于是便低声说道“不瞒萧爵爷,我父王实在分不出更多的人马来了。”

萧冉哼了一声,那意思是我早就知道了。李霖说完这话后,心里已是惊恐不已。现在永安那里的战事正是成为胶着状态,哪一边加入新的力量,哪一边的胜算便大些。

看着前面一眼看不到头,扬起的黄土如一条黄龙滚滚前去的队伍,李霖觉得自己把自家老爹坑了。

没有自己从萧冉手中买的那些战马,自家老爹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有把握起兵造反。虽说自家老爹早就起了反心,可这底气是自己给他的啊。

纵观整个王朝,没有一支全部是宛地良马装备起来的骑军。可以说,这支骑军将天下无敌。

而这四千骑军也确实不负众望,只用了十几天的工夫,千里奔袭,将永安城和那位皇上围住了。这如剜心一般的战法,可是自家老爹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千算万算,好像就是漏算了这个原本就没有摆在棋盘上的萧冉。虽说为了掩饰购马一事,对这位萧爵爷用了许多手段,可他不但次次化险为夷,现在还像是一个妖孽一样带着并州军出发了。

想到这里,李霖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

“听你那些手下说,你老爹用我那些马组建骑军,突袭永安城,想趁别人没防备,直接杀了皇上。你知道不知道,此种战法有一个名字叫做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李霖琢磨着这句似懂非懂的话,越发觉得萧冉就是一个妖孽。

“不能不说你老爹很妖,竟然想出这个让天下大乱的办法来。”

“萧爵爷,将一座好好的壶关城一把火烧成灰烬,想出此方法的人不知算不算妖?”李霖刚说完,就听“啪”的一声,接着李霖便“哎呦”了一声。

萧冉看了一眼抽了李霖一鞭子的周继,说道“不准打骂战俘,你忘了吗?”

“属下没忘,只是他出言不逊,属下便把他当做牲口了。”

李霖摸着脸颊,狠狠地瞅了周继一眼。



第四百四十四章走狗

看到李霖瞅着自己,周继便喝道“你瞅啥?”

萧冉听着这句自己只说过一遍,就被周继学了去的话,顿时有些可笑不得。于是,他拿马鞭点了两下,说道“人家好歹也是南诏王的公子,是这王朝贵胄。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和我一样的校尉,你拿马鞭抽人家就不对吗。怎么,人家瞅你两眼你还能把人家的眼珠子抠出来吗?”

周继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只是悻悻然的收起了马鞭。然后,便将腰刀故意摆在了马鞍上。

李霖见了,赶紧便转过头来,看着萧冉说道“是在下说错了话,不怪这位军爷。”

“怎么不怪他?你这脸都肿了。不过,这一鞭子你挨得值。”萧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

“萧爵爷的意思是------”李霖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看看你这打扮,学什么人不好,非要学我。你知不知道我穿的可是我老爹的甲胄,你再学我,这一衣相承,莫不是想做我爹的孙子吗?”

听了萧冉这话,李霖觉得还不如再挨周继一鞭子呢。

“就你做的那些事,砍你十次也不冤。不过,你也帮过我们,我们不是不记恩仇的人,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说完后,萧冉转过脸去再也不想看他了。

李霖到底也是贵胄,为了活命已经隐忍了好久,听到萧冉话里没有想杀他的意思,这会便再也忍不住了,说道“萧爵爷留着我,无非是想要要挟我父王罢了。”

萧冉听了这话后,只是冷笑了一声,便催马走了。

“萧爵爷,金銮王朝已是腐烂透顶,不如你与我父联手。若是事成,你便是我朝第一位异姓王爷,总好过只做这小小的长邑县男吧。”李霖冲着萧冉的背影大声喊道。

萧冉听到喊声并没回头,他向一旁伸出左掌,然后做了个抹下去的动作。负责押解李霖的那名府军见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头套对李霖说道“自家把它戴上,莫要让我亲自动手。”

李霖看到萧冉已经走远了,只好无奈的接过那只面罩戴在了头上。戴在头上后,李霖才发现这只面罩上只有一只眼,还是很小的一只眼。透过这只独眼,李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了。

就在李霖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那名府军厉声说道“好生戴着,若是想着拿下来,便是违抗萧爵爷的军令,按律当斩。”

李霖无法,只好戴着这只面罩赶路。好在他骑得那匹马不错,而且跟着大队行军也走不错。只是他脸上的这只面罩弄不好就把那只唯一能看到事的眼睛遮住,害的李霖需要时不时的拉一下面罩。

“这军中有令,戴着此物则不可说话。若有违犯,斩。”那名府军又阴沉沉的说道。

早已走在前面的萧冉想着自己对李霖也是太客气了,不绑不打不说,还让他骑着自己的那匹与追风很相似的白马。不但如此,就连李霖的空刀鞘和弓箭也都还在他自己身上。

远远看过去,这个蒙着面罩的李霖和自己很是相似。若是把自己这面“萧”字大旗举在他身后,这人说不定就会被别人当做自己。

你整那么一身,明显是在模仿我。现在我这样做,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些叛军斥候都把你当做我,若是有想放冷箭刺杀我的,你就替我受了吧。

想到这里,萧冉也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只面罩戴在头上。

“小爵爷,这无风无沙,戴这东西作甚?”独臂汉子见了有些纳闷的问道。

“天寒,冻脸。”萧冉瓮声瓮气的的说道。

独臂汉子一听,也觉得脸冷,便掏出自己那只面罩戴上了。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拿出面罩戴好了。

十天后,萧冉的大军来到了一处叫做函关的地方。前锋回报,函关已被叛军占领,守城的将军姓万。萧冉听了报告后,脑子里顿时想起那个姓万的将军。

函关离永安只有百十里的路程,先前斥候报告说,这函关还在王朝守军的手里,怎么这才过了两天,这函关便失守了?

想了想,萧冉便觉得定是叛军知道自己带兵赶来,于是便攻下函关,来阻挡自己。为了少些麻烦,萧冉选了这处还在王朝守军手里的函关,作为自己进军永安的路线。这本已经是绕了远路,没想到还是被叛军抢了先手。

不过,叛军的带兵将军是那个万将军,萧冉觉得这远路就绕的值了。

“去,把李霖带来。”萧冉下令道。

李霖知道萧冉让他去做的事情后,便是满脸的不愿意。可萧冉对他说,这种事你做起来很拿手,先前做的不错,现在想必也能做好。

于是,李霖就被人带到了函关下面。

守城的将军果然是原先并州军的万将军。他知道关城下面那个蒙着脸的人是李霖后,便让士卒冲着城下喊道“小王爷,你父王已经知道你被俘,王爷说,他自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话不但李霖听了后惊诧不已,就连萧冉听说后也是惊诧莫名。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南诏王可是比老虎还狠啊!

不过,萧冉想到那些为了皇位可以屠戮子孙的人,便觉得这南诏王这样做也就不奇怪了。萧冉早已经听老秀才讲过,为了金殿上的那个宝座,这金銮王朝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事,几乎贯穿着整个王朝的历史。

想到王朝这种风气,萧冉早就断定南诏王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儿子便息兵止戈,可听到如此绝情的话后,萧冉还是惊诧了好一会。

可以谈条件的吗,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么上来就把后路堵死了?南诏王,你这样做可是逼我啊!

想到这里,萧冉觉得这南诏王够狠,比老虎还狠,今后与他作战时,定要小心才好。

不过,眼下最需要解决的是万将军。因为万将军还说,他奉南诏王之命把守函关,便要与此关共存亡。并州军中的士卒虽曾是他的部下,可若是执迷不悟非要东去,那就不要怪他心狠。

既然他已经表明了态度,甘做南诏王的走狗,萧冉就要让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舔狗没有好下场。

“传我将令,准备攻城!”萧冉下令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函关之战

函关的守军并不多,可它胜在地势险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所以,早已把函关的地形摸透了的萧冉,命所有士卒从一处山坡处取土。

得到命令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萧冉要做什么了。用土堆砌一条坡道,直达函关的城墙,这是攻城战中常用的办法,一般都用在那些地势比较险要,也无法长期围困的城池上。

可这办法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攻城时伤亡比较大。所以,不是赶时间,那些将军很少用此办法。

萧冉用这个办法,并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手下兵多,而是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减少伤亡的办法,那就是挑选军中箭法好的那些士卒,压制城墙上的守军,让他们无法肆意放箭。

诸事准备妥当后,萧冉下令攻城。

一阵战鼓声中,首先从萧冉军中冲出了一队人马。他们个个身披战甲,每人都带着上百只羽箭,胯下战马如风驰电掣一般,转眼就冲到了弓弩的射程以内。

城上的守军见了,便开始擂鼓放箭。那些骑马冲锋的士卒却丝毫不惧,冒着箭雨冲到离城墙只有百十步的距离时,便纷纷放箭,城墙上那些守军顿时就有中箭的。

这些士卒放箭时马速极快,每人只射出十几箭后,那些战马就在城下掉头,又纷纷脱离开战场。城上的守军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些骑军又一次朝城下冲来------

如此几次之后,那些守军只顾得对付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卒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并州军其他的骑军把一袋袋土集中丢在一处,没多久就堆成了一处坡道的模样。

躲在城墙后的万将军见了,便命守军向带着一袋袋土飞奔而来的那些骑军射箭。可那些守军只要一露出身子,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箭雨,。所以,即使万将军喊破了嗓子,那些守军也只是躲在城垛后面不敢露头。

万将军眼看着那处坡道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长,最后离函关城墙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而那些不怕死的并州军士卒还在骑马奔上坡道,冲到尽头后便丢下一袋袋土-------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处坡道便几乎与城墙一般高了。

万将军瞅着那些他原先的部下,心说以前也没有见过他们如此骁勇,怎么跟了这萧爵爷就变得这般神勇了?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工夫想这些了。那处坡道既然已经快要成形了,接下来,就是那些骑军潮水般涌上坡道,如山洪般向城上压来。万将军此时要做的,就是组织守军防御,和并州军在坡道与城墙的结合部死战。

想到堆砌坡道时,有很多并州军的骑军中箭后就顺势掉进坡道前端下面,连人带马都做了前进道路上的垫脚石,万将军觉得与如此悍然不怕死的并州军作战,恐怕自己这边胜算不大。

南诏军虽是凶悍,可断然做不到并州军那样,即使死了也要为攻城出把子力气。

这萧冉到底给这些士卒灌了什么汤,让他们如此的出力?

万将军一边想着,一边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长枪,然后就带人朝那处激战的地方冲去。

萧冉给自己定下的攻城时间只有一天。当然,这一天不能算上为攻城做准备的那些天。在他心里,这座地势险要的函关一定要在一天内攻下来。

不算李霖的那四百骑军,攻打函关是与南诏军的第一战。第一战不能输只能赢,如此,才可以激发士气,才可以压住南诏军的气势。所以,在尽量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萧冉命他的那两位奴才带领手下作为第一梯队,冲上坡道向城墙上攻击。

那二人得令后,便一人手持一面盾牌,挥舞着腰刀,率先向坡道上冲去。他们身后,那些一打仗便哇哇大叫的狄兵也紧随其后,狠命打马顺着坡道向前冲去------

他们一喊叫不要紧,却把万将军吓了一跳。他仔细看了看那些正顺着坡道向他这边冲来的骑兵,心说这些人怎么是北狄兵,难道忽利台反水了吗?

不待他多想,阿史得思妥、阿史得幕尔已经冲到坡道与城墙结合的地方,与守军短兵相接了。

万将军看到自己那些手下一碰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北狄兵,便如柴草般纷纷倒地,就大喝一声,挺枪冲入战阵,与攻上城墙的狄兵厮杀起来------

阿史得思妥看到万将军的装束,知道此人定是守军的将领,于是便大笑着朝阿史得幕尔喊道“不要和我争,这人是我的。”

说完,他丢下盾牌,打马朝着万将军冲去------

萧冉立马站在离函关一箭之外的地方,看着冲上坡道的士卒正慢慢向城墙上攻进,就知道此战自己已经赢了。于是,他命带领第二梯队的石校尉准备好,随时准备冲上去。

坡道并不宽,一次能上去的人马不能太多。不然,不但会很混乱,如果守军反击有力,说不定攻上坡道的人马还会自相踩踏,自己人把自己人挤下坡道。

第一梯队的人都是北狄的归化士卒,而第二梯队的人全是萧冉自家那些人。萧冉此战没有让并州军的士卒打前锋,与万将军短兵相接,只让他们做堆砌坡道的任务。

萧冉这样做不是不相信并州军士卒还惧怕万将军,也不是不相信他们的战力。而是想看看那些归化的北狄兵,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现在看来,这些人好使,很好使。

此时,坡道上的骑军已经全部通过坡道上到城墙上,萧冉便命石校尉带领人马出击。石校尉离开时朝着萧冉点了一下头,两人便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北狄军有破城打劫的习性,萧冉害怕他们即使归化了,也不肯改变这个习性,所以暗中给石校尉下令,若是北狄兵进城后洗劫城中百姓,石校尉便要带人肃正军法。

在萧冉心里,作战勇猛是一回事,不遵守军纪是另一回事。一支作战勇猛却不遵守军纪的军队,迟早会落个可耻的下场。

所以,萧冉宁要军纪,也不要匪卒。



第四百四十六章该不该服气

万将军很能打,一柄长枪竟然舞的水泼不进,让骑在马上的阿史得思妥根本无法近身。

其他狄兵早已听到他喊得那些话,所以也无人过来帮他,其实也无暇过来帮他。南诏士卒凶悍,北狄兵勇猛,正所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边杀的那个惨烈,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城墙上虽宽,可一下子竟有上千人聚在这里厮杀,几乎就是人挨着人,再加上那些战马,便不时地有人被挤下城墙。

按照萧冉事先的部署,一旦攻上城墙,阿史得思妥和阿史得幕尔两人就要沿城墙走向向两边攻击。阿史得幕尔这边还好说,虽然进展缓慢,可毕竟一点点的逼得南诏军后退。阿史得思妥这边遇到了万将军这个猛人,竟然无法前进半寸。

看到万将军长枪凌空劈下,将一名狄兵连人带马打的摔倒在地上,阿史得思妥便急了。他跳下战马,然后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再站起来时就与万将军几乎是面对面了。

万将军刚刚把一位不小心撞进他枪阵里来的骑兵打翻,就看到原先与他对阵的那名北狄将军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反手一抖,长枪的枪杆就向阿史得思妥挡去------

要说这近身格斗,这长枪还真不好使。阿史得思妥看到枪杆向他撞来,猛然大喝一声,手中的弯刀就全力向枪杆上砍去。

万将军只听见呯的一声,接着就觉得双手虎口发麻,两臂也像是遭了重击一般。也是他倒霉,碰到了膂力在北狄数一数二的阿史得思妥,就他用的这把弯刀,也比其他北狄将军用的那些重出一倍多来。

阿史得思妥拼尽全力劈出的一刀将万将军那支硬木杆长枪生生地斩断,万将军毕竟也是万马军中厮杀出来的,他顾不上手臂酸麻,退后一步的同时,刷的一声便将腰刀抽了出来。

阿史得思妥看到万将军出刀,便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对他说道“萧爵爷说了,若是遇到姓万的将军,杀!”

万将军腰刀在手,心里似乎有了底气。他看着眼前这位北狄将军,凛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万?”

“萧爵爷早就打听清楚了,原先并州军中用枪的将军只有你。”说完,阿史得思妥挥舞弯刀就扑了上来。

万将军挥刀招架,可两人过了几招后,万将军就显出疲态来。那阿史得思妥简直不是人,每一刀劈下来都震得万将军两臂如过电一般,如此几刀下来,万将军也不敢硬接,只有闪躲的份了。

阿史得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每一刀的力道,就凭此功夫,他在北狄落下了一个“天生力士”的名号。所以,他从来不怕别人和他对打格斗。

又接连劈出几刀后,阿史得思妥看到万将军握刀的手已经是颤抖不已。于是,他欺身向前,将万将军逼到了城墙边上。

“萧爵爷说,你的人头能换一瓮肉,让我等拿了你的脑袋去找萧爵爷换。”说完,阿史得思妥双手执刀,就要砍下万将军的脑袋。

万将军此时想起那个与梁州牧站在一处,在啸啸风中送自己东征的那位少年将军。虽说他早已听说这位爵爷做的那些事情,可今日他竟然带着北狄兵来进攻函关,还把自己打的如此惨败,让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悲意。

小王爷李霖将并州府库中的钱粮全部借走,为的就是不让并州军出兵勤王。可这位萧爵爷在并州城折腾来折腾去,竟把军饷凑齐了。现在小王爷被他擒了,自己也走到了绝路上,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既然已经随了南诏王,后悔有什么用?

自己选的路,自己终归要走下去的。想到这里,万将军转头看了看函关城外已经列队完毕,就等着进城的并州军,而一面赤色的“萧”字大旗此时看上去格外显眼。

“萧”字大旗下,还可以看到一位白袍银甲的将军骑在一匹白马上,正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这位白袍将军应该就是萧爵爷吧?正想着呢,眼角处的余光就看见一道寒光闪过-------

阿史得思妥随手捡起万将军那支断枪,将万将军的脑袋挑在枪尖上,然后便大声喊叫着“有肉吃了------”

那些北狄兵看到敌军主帅的脑袋已经被砍了,顿时便大声呼叫起来,一时间,函关关城上都是北狄兵的呼叫声。那些南诏军的士卒顿时便没了斗志,纷纷丢下兵器就向城下跑去。

阿史得幕尔呼啸一声,带头向南诏军追去。就在这个时候,从坡道上又上到城墙上一支队伍。领头的石校尉看到南诏军已经败了,便命手下赶紧去开城门,迎接萧冉等人进城。

石校尉看到北狄兵已经追下城去,就赶紧带人跟了上去。北狄兵残忍,他们杀的性起后会全然不顾城中的百姓,只要看到人便会杀。等着杀完人后,就会挨门挨户的打劫。

萧爵爷知道北狄兵的性子,所以安排石校尉在后面监军。如果看到不守规矩的北狄士卒,石校尉可以格杀勿论。

在行军路上,萧冉已经让人把军纪都对北狄归化过来的士卒说了。可萧冉也知道,只是对这些性情残忍的士卒这么一说,断然不会起多大的作用。有些时候,规矩是要拿鲜血来建立的。

果然不出萧冉的意料,进城没多久,石校尉便带着十几名乘机打劫的北狄兵来见他了。

已经将南诏军击败,抓了不少战俘的阿史得思妥和阿史得幕尔跟在这些人后面,也一同来到了萧冉的面前。

萧冉让人问过那些狄兵后,知道他们确实做了抢劫百姓之事,便问他们认不认罪?

这十几名北狄士卒想着以前打仗也是这样干的,不然,谁会拼了命来打仗?就嚷嚷着他们无罪,都是石校尉多管闲事,将他们绑了来。

看到这些北狄兵并不服,萧冉便看着那两位北狄将军说道“你二人心里服不服?”

这两位心里更不服了,在城墙上厮杀了半天不说,还死了许多手下,这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现在就是为了抢点战利品,就被人绑了?

不服,说什么也不服。这两人虽说没有去抢劫,可北狄军中历来的规矩都是狄兵抢了东西,都会分一半给自己的将军。

这会萧爵爷不让他们抢劫了,他们怎么会服气?

可萧冉已是他们的主人,这两人还不至于傻得当面说不服气的话。那样便是违逆主子,主子是可以点他们的天灯的。

这俩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便跪倒在地上说道“主人,我们该不该服气?”



第四百四十七章八条军规

萧冉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服不服你们自己不知道吗?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二人磕了一个头后说道“我等随了主人,便没有心了。”

萧冉有些纳闷,就好奇的问道“此话怎么讲?”

阿史得思妥说道“自打认了爵爷为主人,我等便是二世为人,这心便是主人的,主人想什么时候拿去,便可以什么时候拿去。”

萧冉一听倒是有些愣了,心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规矩?好像不太人性啊!

不过,为了众多涂炭的生灵,自己的规矩更重要。不然,这一路杀过去,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殃。

“好吧,既然你等已经无心,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早在来此的路上,我就让人一遍遍的告诉你们,我军中实行的是军功制。只要你们有了功劳,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卒,我都会让人给你们评功,然后论功行赏。”

说到这里,萧冉仔细看了看那些北狄兵,发现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听到过的样子,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说的奖赏,现在就说说惩处。两军交战,进退有序,一切按照军令行事。我早已让人再三告诉你们,不可屠城,不能趁火打劫,不能残害百姓。难道你们的耳朵里都塞了驴毛吗?只记得奖赏却记不住惩罚?”

那些北狄人没有说话,都暗自在心里想着,若是这耳朵里塞了驴毛,定然什么也听不见,又怎么会只记得赏而不记得罚呢?

“你等说自己已是无心之人,我觉得你们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若是真的无心,怎么还知道抢东西,祸祸女人。你们以后就别说自己无心了,我看你们就是故意违犯军令,让百姓骂我们。”

“主人为何要这样说?”阿史得思妥问道。

“我记得我府上那位老先生说过,许多年前有一次王朝军队北征,大捷,俘获北狄人甚多。可在返回途中遇到大雪封路,便在路上耽搁了许多天,这带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萧冉这么一说,那两位北狄将军顿时想起他们部族里的老人说过的那件事。当时,王朝军队没有粮食吃,只好放了一大批战俘。可这些战俘也无处觅食,只好在北狄境内乱窜,将那些残存的部落祸祸的不轻。后来,就发生了阿史得家族夺权之事,而那些北狄百姓恨阿史那家族的兵卒,就在夺权之战中帮了阿史得家族。

现在这些狄兵明白了,这百姓不能得罪,不然在关键时候,他们就会落井下石。虽然这些狄兵在名义上属于阿史得家族辖制,可他们同时还属于自己的小部落。比如,阿史得思妥和阿史得幕尔,他们就属于阿史得家族旁支的一个部落。

得罪了北狄百姓,北狄百姓就会做落井下石的事,同样的道理,得罪了王朝百姓,他们也会在关键时候从背后下黑手。

道理想明白了,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不等萧冉下令,阿史得思妥就跪着向前几步,对萧冉说自己愿意受罚。

那十几名被抓的北狄兵都是他的手下,所以,他只能代他们受过了。

他一服软,阿史得幕尔和那十几名狄兵脸上挂不住了,也跪伏在地上,请求萧冉处罚他们。

萧冉看到他们确实服了,就板着脸说道“这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一定非要打军棍砍脑袋,你们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在就去被你们祸祸的那些人家,把钱赔了,若是他们原谅你们,我这里只给你们记着。若是他们不原谅你们,你们便乖乖回来,找石校尉领罪。”

话已至此,这些北狄人都觉得这萧爵爷这样处理也是饶过了他们。只是,这士卒去给百姓赔钱,说什么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萧冉看到他们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就说道“是觉得丢脸还是没钱啊?若是觉得丢脸,抢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羞耻?若是没钱,去找何总管,让他在我府上的那些钱里给你们垫上。”

其实,萧冉并不想杀他们。他们虽然打劫,可好歹石校尉发现的早,他们就没闹出人命来。而这军中正是用人之际,萧冉怎么肯杀了这么听话的手下。

不过,萧冉是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过关的。他让人把邱行道找来,然后交给了他一项差事,那就是从今天起,由邱行道负责给那些北狄兵讲军规。特别是那两位北狄将军,要让他们做到能背下来。

邱行道从萧冉手中接过写有军规的纸张后,快速地看了一遍,就觉得这军规制定的有些出乎意料。

“萧爵爷,这不拿百姓一粒粮,一丝麻,如何能做到?”邱行道觉得这八条军规太让人吃惊了。

“怎么会做不到?实践证明,有军队能做到,在我军中也就能做到。”说这话的时候,萧冉便是一脸神游的模样。

“萧爵爷说的是并州军能做到这八条军规?”邱行道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军队能做到这八条军规。

“你不用怀疑,并州军早晚会做到的。你现在就去前军,把这纸上写的读给每一名北狄士卒听,让他们记住了,到时我要考他们的。”

“是,萧爵爷,邱某告退。”行过礼后,邱行道便捧着那张纸出去了。

军规一共只有八条,是萧冉根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编写的。其中萧冉觉得改的最为成功的是不拿百姓一粒粮一丝麻,还有就是善待百姓。

至于不虐待俘虏,萧冉觉得现在还做不到。军中缺人,不但缺能带兵打仗的将军,还缺士卒,而更缺的就是夫役。一万军卒作战,就要有超过一万人的夫役做后勤保障。现在自己有一万多人,可夫役只有不足五千人。为了整修壶关城,萧冉给吴县令留下了大多数俘虏和北狄夫役。

没办法啊,壶关城中百姓太少,根本不够整修整个城池的。

所以,萧冉早就打定主意了,只要抓到叛军的战俘,就把他们送到壶关去罚劳役。

萧冉这样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有打算白养着这些战俘。



第四百四十八章继续东去

即使眼前这座函关有着王朝数的着的大粮仓,萧冉也不想让那些战俘白吃粮食。

要想吃饭,就要付出劳动,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况且,有力气打仗,难道就没有力气盖房子吗?

而且,萧冉决定但凡以后抓获战俘,就让他们去修城盖房。那些百姓的房屋是因为战乱才毁的,自然要由引起战祸的人来负责修理。

这就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带头造反的出钱出命,跟着的小弟出工出力,很公道。

萧冉之所以绕远路攻击函关,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有王朝北部最大的四座粮仓之一——秋仓。

金銮王朝北部有王朝四座最大的粮仓,分别坐落在永安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它们距离永安城大约都在一百里路的样子,是永安城中所有人和王朝数十万将士赖以生存的所在。

现在,位于永安城北面的那座冬仓已经落在了南诏王手中。而东面的春仓,南面的夏仓,都也因为战事阻断了粮道。

就在数日前,函关还在王朝守军的手中时,秋仓的粮食还能运往永安和城外那些勤王之师。现在,秋仓的粮食已经数日没有启运,对于隔几日就需要将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永安城,方可以支撑战事的十几万王朝将士来说,已是到了粮草不继的地步。

萧冉问过那些被关起来的把守粮仓的士卒后得知,原先王朝士卒来此运粮,每运三次,就会有两次会被南诏军劫取或者是烧毁,大约只有一次会顺利运到永安城附近。

两军对阵,互相破坏对方的后勤补给很正常,这南诏军依仗数千骑军便可以突袭运粮队伍,这对那些勤王之师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斥候回报,说永安城中百姓早已经开始吃土,还有的竟然易子而食,好好一座皇城里,已经没人敢单独上街了。因为一旦遇到其他猛人,这人就是别人的盘中餐了。

想到这里,萧冉觉得此时最为重要的是,将一批粮食运到永安。先前那三次中的一次,只可以勉强让那些王朝将士活着,这城中百姓却是一粒粮食也得不到的。

可想要运粮就要想办法对付数千骑着那些宛地良马的南诏骑兵。萧冉所部虽然都已是骑军,可毕竟大部分是由原先并州军的步卒组成的,这战力与那些早已身经百战,且早已训练多时的南诏骑军比肯定要差许多。

不过,若是论步战能力,萧冉觉得不管是南诏军,还是王朝其它军队,能胜过并州军的不多。

萧冉决定运粮,向永安城大量运粮。

运三次粮草,南诏军便会打劫两次,所以萧冉觉得这第一次运送粮草肯定能碰到南诏军的骑军。

想到就要与那些被自己卖出去的战马相遇了,萧冉竟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喜悦。没有那些战马,自己带着那些被掳之人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中原王朝。虽说这些战马现在属于南诏军,可萧冉觉得这些战马一直就在自己心里,只是被别人牵去用了,早晚都会还回来。

现在,就该是把它们还回来的时候了。想毕,萧冉接连下达命令,全军顿时动了起来。

两天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运粮大军在萧冉的带领下出发了。

函关百姓在这两天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大军过处,秋毫不犯。虽然先前有狄兵打劫,可幸亏石校尉发现的早,及时制止住了他们,再加上后来狄兵去赔钱,也取得了百姓的谅解。

不谅解不行啊,那些狄兵把钱往门口一放,然后便跪在地上不起来,嘴里还咕咕囔囔的说着什么,那样子要多瘆人便有多瘆人。生性憨厚的王朝百姓哪里见过这个,只好收了钱,嘴里还说着心里不安的话。

如此一来,萧冉的大军便在函关百姓心里变得不一样了。从来只见过百姓给士卒下跪,没想到这萧爵爷治军如此严厉,竟然让北狄兵给王朝百姓下跪,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啊!

于是,那些百姓四处奔走相告,没多久,这城里的百姓便都知道了这支仁义之师。今日又见到萧冉带兵东去,队伍中旌旗猎猎,骑军威武霸气,辎重队伍浩浩荡荡,在他们心里这支军队又有了威武之师的说法。

这金銮王朝有救了,皇上有救了------

百姓弹冠相庆,函关城里有了久违的喜气。没人愿意生活在乱世里,好好过日子不好吗?白日劳作,夜间歇息,一日三餐,有饭有菜,这便是人间好日子。

看着并州军滚滚东去,函关百姓立于道路两旁都是悄然无声。这些士卒都是从离此很远的并州来的,听说那个萧爵爷还是大将军之后,这带兵东去说是要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想想这并州军士卒在这城里这两天的做派,再想想这个萧爵爷带兵打仗的说法,这些函关百姓觉得这一切都不寻常,不寻常到了这天好像也要变了。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从围观的人群中喊出一句话,“娘亲,莫要拦着我,我要随着萧爵爷去救人。”

众人赶紧踮脚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正挣脱一位妇人的拉扯,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向队列那边跑去------

“哦,原来是三娘子家的秋生,原先在永安的官学读书,前些日子回来探亲,永安被围了之后便回不去了。”一个认识那少年的老者说道。

“看这样子,这秋生是要从军啊!这好好的官学不去,怎么却要做这士卒?”一个中年人说道。

老者带着鄙视的眼光看了那中年人一眼,满怀怨气的说道“南诏王兴兵造反,这官学学堂上哪里还有书桌?你没听说吗,永安城中能吃的都吃了,能烧的都烧了,这接下来恐怕就要吃人了。”

“老丈,我是那意思吗?再说,你怎晓得那城里没有吃人?我听说------”就在中年人正要说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

“孩子,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跟随萧爵爷去打仗,可你走之前总要在你爹的牌位前说一声吧?”那个被人称为三娘子的妇人看到拉不住自己的儿子,便哭泣着说道。

“来不及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三娘教子

母子两人说话的地方,正是萧冉行军时的位置。先前那个叫做秋生的书生看到萧冉骑马过来后,便冲出人群要见萧冉。

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萧冉就已经看到了。现在看到秋生已经站在马旁,而他的娘亲也站在一旁哭啼着,萧冉便停下了马,看着这个昨日去军营中求见自己的秋生。

“又是你啊?不是让你在家好生照顾母亲,不要去掺和这打仗的事吗?”萧冉看着秋生说道。

“萧爵爷,昨日从军营回家后,我想了一夜。你说我当以学业为重,现在只管好好读书,将来定能为百姓谋利。可我想来想去,这将来的事情不好说,眼下就有一个为百姓谋利的事情我却不做,只想着将来如何如何,岂不是舍近而求远吗?”秋生拱手说道。

萧冉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心说就你这小体格,既不能挥刀杀敌,也没气力输送军资,我要你有什么用?

“废话少说,回家去好好照顾你娘亲。等以后学业有成,她也好过几天好日子。”说完,萧冉便要离开。

哪知那个三娘子却突然抢先一步挡在了萧冉的马前。萧冉有些疑惑,看到她有些生气的眼神,心说我让你儿子在家守着你不好吗?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萧爵爷,民妇有礼了。”三娘子说完,便行了一个蹲礼。

“免了,你有话就说吧。”萧冉收起马鞭,骑在马背上说道。

“谢过萧爵爷。”三娘子起身后说道。

萧冉示意独臂汉子先带队前行,不要因为这事误了时辰。独臂汉子看了三娘子一眼,心说此妇人虽是一身粗布衣服,可看上去和普通百姓却有些不一样,先前一定是大家闺秀,或者是官家的妇人。

再看那个叫秋生的,生的眉清目秀不说,举手投足都带着文气,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

于是,独臂汉子低声附耳说道“小爵爷,我看此子甚有教养,留在身边做一书童也不错。”

萧冉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跳下马来。

“萧爵爷,不知你为何不让我儿从军?”三娘子开口便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萧冉一愣,心说我看你的样子是不想让他去啊,怎么成了我不让他从军了?

“你儿年少力薄,不适合从军。”

“年少?世上无人家的孩子生来便是成年。力薄,正可去军中历练,才可成才。至于他不适合从军,想我亡夫十六岁从军,二十一岁做校尉,而立之年来到这函关做秋仓钱粮使,直到一月前押粮去往永安被叛军所杀。我儿已是十八岁,怎么不适合从军?况且,我看萧爵爷似乎岁数也不大,能做这带兵将军,难道是仰仗萧大将军之后吗?”

萧冉不管是前生今世,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和这种少妇打嘴仗。三娘子说完后,萧冉一声不吭,只是示意周继过来。

周继过来后,萧冉指了指秋生,对他说道“陪他回家一趟,等他给他爹磕完头后,就赶回军中。”

三娘子和秋生都愣了,看着萧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萧冉转身上马,便带着府军走了。

周继恭送萧冉离开后,便转身对秋生说道“你会骑马吗?”

秋生一脸喜悦的说道“会、会,在官学学过。不只是这骑马,就是射箭也学得。”

周继又看着三娘子说道“萧爵爷先前说过,他身边缺一个书吏,这秋生很合适。可是,他感念秋生是先烈之后,不忍心再让他从军涉险,断了你家的香火,所以才拒绝了他。你适才那番说道,倒是误会我家爵爷了。”

三娘子一听,顿时满脸愧色,对着萧冉离去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萧爵爷,奴家失礼了,还望萧爵爷恕罪。秋生虽是年少,可奴家平时一直教诲他以家国为重,以百姓为重,不然,他也不会被选去官学。以后此子在你军中为卒,还望爵爷不吝赐教,早日让他成才,以慰亡夫在天之灵。”

周继听她说完后,便想着萧爵爷已经走远了,你这些话大约是说给自家儿子听的,好让他在军中勤勉听话,早日建功立业。

三娘子说完后,转身看着自家儿子又说道“秋生吾儿,先前娘亲已是误会了爵爷,现在你不必回家拜祭你父,你这就随这位军爷前去,若是它日回来,你最好有话告慰你父。”说完,三娘子转身便走进人群不见了。

周继带着秋生追上萧冉后,把三娘子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说给萧冉听了。萧冉听完后,心说这三娘子倒是决绝,既然让自家儿子从军了,就不肯再多看一眼,怕是害怕自己伤心,受不了这种离别吧?

可三娘子说的好啊!她这么说,便是替这个秋生许了愿,若是他不好好干,今后回家面对他爹的牌位时,就会生出愧疚之心。如此教子,倒是比那些唠唠叨叨的说教要管用许多。

“秋生,听说你不但会骑马,还会射箭?”萧冉招手让秋生赶过来后问道。

“回萧爵爷,这骑马射箭八岁时我父便教会我了。去了官学后,教授又加以指点,此技艺便又有所长进。”

“好。我身边正好缺一名书办,你先做着。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这军中分不出来前军后方,到了关键时刻,就连那些夫役也要拿刀上阵。到时,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啊。”

“萧爵爷,晚生在此立誓,若是到了拼命之时,晚生宁死不退。若要做不到,诸人皆可诛之。”

“嗯,不错,像是个做府军的材料。”萧冉笑着说道。

秋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自打看到爵爷军中士卒给百姓担水劈柴,我就知道这圣贤书上说的读书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是怎么回事了。史书上有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说,可岂不知这覆舟之水如何来爱惜。萧爵爷手下士卒所做的琐碎小事,恰好就是惜水之举。”

“说的好。不过,这是你娘亲教的还是你自己悟的?”

“有娘亲所教,也有晚生自家悟的。比如说这惜水之事,娘亲便说这萧爵爷手下的士卒,是真正的王朝百姓子弟兵。”



第四百五十章邱行道的话

王朝百姓子弟兵。萧冉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便想着那位三娘子倒是个明白人。

可他看向秋生的时候,说出的却是,“秋生啊,你知道吗,我是想建立萧家军的。”

秋生听到“萧家军”三个字后,丝毫也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说道“这个自然。若是没有一个别的名号,这王朝百姓只当这并州军是和那些青州军,南诏军一样的军队,做的只是打打杀杀的事情。”

“听你这意思,这军队还能做别的事情啊?”

“萧爵爷军中士卒所做之事,不就是别的事情吗?”

萧冉笑了笑,心说我军所作所为,皆为王朝百姓。虽是今后会叫做萧家军,但是,这是一支来自于百姓,并为百姓谋万世太平的军队。这样的军队,怎么只会打仗呢?

他们应该是种子,是让王朝繁荣不息,天下万世太平的种子。这应该成为信念,成为他们骨子里的信念。

比如说这个秋生,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拿刀的时候拿刀,心里有信念,就可为百姓做事。

行军途中,虽说萧冉一路上都在谈谈笑笑,可脑子里的那根弦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南诏骑军绝不会在你想到的时候来打劫,不然,前些日子运粮也不会大数都被他们毁了。

所以说,只有在感觉最不会出事的时候,恰恰就是出事的时候。

萧冉从除了函关后,便尽量不去凭直觉判断。虽然他知道直觉这事有时候特别灵,可一直依赖直觉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因为有些时候你没感觉。就像现在,已经走出二十多里地了,全军都在忙着埋锅造饭,到处是乱糟糟的样子。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刚刚离开函关还不是很远,那些南诏骑军还不至于跑到这里来打劫粮食。

萧冉也觉得南诏军不会来,要来他们也得是明天。那时候自己这支队伍已经走到永安与函关中间的位置,是南诏军打劫的最好时机。

那样一来,并州军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只有在原地防御,那才是被南诏军牵制住了。萧冉运粮的本意原是想一则可以解救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二则用粮食作饵,引诱南诏骑军前来,好与他们来个生死决战。若是自家反而被牵制在这里前后进退不得,那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这样的傻事萧冉不干。所以,萧冉想的虽多,可一直拿着一张地图在上面点点画画的。秋生对这条路很熟悉,从上官学开始,每年春假和秋假他都要来回两趟,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步行。

所以,萧冉那张地图上没画出来的地方,他都能说的很详细。相比之下,这秋生比萧冉让人找的那些向导还靠谱。

“萧爵爷,你看这里,这里有一处水洼,冬日结冰甚厚,别说是人走在上面,就是骑马也可以过来。只是,我军人马众多,且有粮车牵累,无法从那里经过。不然,从这里赶往永安,要省去二十多里地的路程。”秋生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

可在这张地图上,那里只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而官道为了绕过小河,向南边斜岔出好长一段路。

“这条河有多宽多深?”

“宽达百步,深可没人。”

萧冉蹲下来,手中的树枝开始在地上划来划去------

秋生看到萧冉划出来的都是一些曲里拐弯的字体,就饶有兴趣的看了好一会。可直到萧冉笑着把树枝折断后站了起来,他也没明白萧冉是在做什么。

秋生以为那些数字是符文,可看上去又不太像,于是便问道“萧爵爷,你在求卦吗?”

萧冉没法解释这些数字,就笑着说道“是啊,我在算一算南诏骑军什么时候出现。”

秋生倒也没觉得意外。这王朝将军带兵出征一般都会选个黄道吉日,有时还要斩杀一名降将来祭旗,为的就是求的此战得胜。不过他心里觉得萧冉厉害的是,他自己竟然就会掐算。

怪不得他能从西胡回来,还做了并州的巡察使,原来他竟然有这等本事。

“可曾算出南诏军何时出现?”

“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萧冉很有把握的样子,秋生觉得南诏军明日一早肯定会出现。想到明日就有一场大战,秋生不由得握紧了刀柄。

“你紧张什么?南诏军明天才会来,今日吃饱了休息好,等着明日和他们厮杀就是。”说完,萧冉让周继去把独臂汉子等人叫来。

独臂汉子等人没人怀疑萧冉的话,只有特许列席会议的邱行道觉得萧冉说的南诏军的伏击地点过于精准了。

他觉得南诏军若是有脑子,今夜就应该发起攻击,而不是等并州军走到那处宽敞些的地方。

事情明摆着,那里适合骑军作战,是最好的伏击地点。不但南诏军能想到,被打劫了多次的王朝运粮队也清楚。

而且,先前有数次打劫事件就是发生在那里的。这件事函关的运粮士卒都清楚,邱行道觉得南诏军肯定会想到萧冉的大军走到那处地方不会不防备的。

邱行道还说,南诏军若是知道此次运粮的是萧爵爷的手下,定然会格外用心,精心谋划,在一个所有人都意识不到的地方伏击,或者是突袭。

况且,南诏军不缺粮食,他们只是不想让永安的人得到粮食。今夜突袭这里,并州军若是败了可以退回函关,而粮食却带不回去。如此,南诏军的打算便得逞了,那就是拖延或者是阻挡并州军去永安。

邱行道说的有道理。若是萧冉是南诏的将领,也会在今夜突袭。可邱行道的想法是建立在并州军打不过南诏骑军的基础上,这样一来,邱行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先是独臂汉子等人一脸怒意的看着他,朝他吼道“两军尚且没战,你就想着我军败了,我看今夜用你祭旗、不,祭鼓不错。”

夜间不祭旗,早间不祭鼓,这是军中的规矩,所以,独臂汉子便要拿邱行道祭鼓。

而且,恰好此时军帐外面响起一阵开饭的鼓声------

坐在军帐中的几位将军暗自笑了笑,便相互递了个眼神。

“今夜南诏军又不来,我看还是明早拿他祭旗吧。”石校尉先是不阴不阳的说道。

“我看可以。自打萧爵爷出师,还没有祭过大旗,不如就拿此人开刀吧。”戴校尉也狞笑着说道。

仇校尉则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邱行道看着这些披甲将军的样子,顿时浑身战栗不止。

说好的大家不分伯仲,可以畅所欲言。我只是多说了两句,怎么就要拿我祭旗啊?



第四百五十一章正人先正己

萧冉知道他们是在吓唬邱行道。召开军前会议的目的就是为了多听听大伙的意见,怎么能因为有人说了几句不一样的话就拿他祭旗呢?

不过,让他们吓吓他也好。不然这家伙总是以一副说服北狄军投降,自以为自己是功臣,平日就有些傲娇,一副穷酸文人的样子。

岂不知要不是自己赶时间来永安救人,说什么也要把壶关被困的狄兵饿的哭爹叫娘的力气也没了再说。

所以,看到邱行道被手下将领整治,萧冉就故意作出思考的样子,装作没有看到邱行道看向这边的求救眼光。

邱行道无奈,只好跪地朝萧冉喊道“萧爵爷救命,不是在下胡言乱语,实在是南诏军凶悍,不得不防啊!”

萧冉一看他跪下了,就赶紧一边作势要扶他起来,一边说道“呦,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谁说你胡言乱语了?”

“萧爵爷若是不相信在下的话,可以将李霖喊来一问,就知道南诏军是如何善于千里奔袭,杀敌于不备了。”邱行道依然跪在地上急急地说道。

“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萧冉坐下后说道。

南诏军千里奔袭永安一事萧冉早已知道,所以也就不想把那个李霖喊来问话了。

况且,这李霖自从知道他爹不把他当人后,心中触动极大,这几日都在默默沉思,郁闷的很。

“你怎么就认定南诏军今夜会来偷袭?”萧冉直接问道。

“只是这么觉的,不可不防。”邱行道站起来后回道。

萧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也没有说话,军帐里便是鸦雀无声,静的有些发瘆。良久,萧冉突然说道“好了,你赢了。”

众人都是一惊,包括邱行道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当他们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萧冉时,萧冉慢慢说道“邱先生的话没有说错,南诏军确实今夜便可抵达这里。”

独臂汉子眉头一皱,赶紧转头看着张十七郎大声说道“你手下是怎么做事的?如何没有探知南诏军的动静?”

张十七郎正待争辩,只见萧冉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别争了,此事与斥候无关。先前我说的那个南诏军伏击我等的地方,不是南诏军自己选的,是我给他们选的。”

这话让独臂汉子等人等纳闷了。可他们仔细想了想,先前萧冉确实说的是南诏军会在那处地方伏击并州军,怎么这会又说他们今夜便可抵达这里了?

不等他们发问,萧冉示意邱行道坐回原处,然后便说道“按照南诏军的德行,只要我军一出城,他们就会袭击我军。所以,如果他们一切顺利,今夜就可袭击我们。不信你们看看外面那些人,都觉得离永安还远,南诏军还来不了,就没了警惕心。”

众人想了想也是,不但是那些士卒,就是他们自己不也认为南诏军还远着呢,不会今夜就来袭击。

“邱先生在北狄军混迹多年,熟知骑军的战术,所以他想到南诏军可能回来。”

萧冉话音刚落,邱行道起身来到萧冉面前拱手作揖。萧冉做了个请他回去坐好的手势,然后又说道“兵者,诡道也。这诡道就包含着出其不意的意思。所以,南诏军很可能会今夜偷袭营地。”

独臂汉子正待开口说话,萧冉制止他后说道“不过,今夜他们不会来了。”

众人一听更是纳闷了,心说你萧爵爷虽说能掐会算,可南诏军做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从永安那边抄近路,越过结冰的那条河,就可缩短二十余里的路程。先前我不知道有此近路,只想着我军出发,南诏军最短也要一天后才知道,然后骑军快马加鞭,那些宛地良马只要一天的工夫就可与我军在两地中间地带相遇------”

众人都点点头,这和他们想的几乎一致。

“可今日我得知那条结冰的河骑马可过时,便想到南诏骑兵可能会今夜突袭。”说到这里,萧冉看了邱行道一眼。

只这一眼,邱行道便觉得有了莫大的荣耀,身子坐的更直了,胸脯也挺了起来。

萧冉接着又笑着说道“不过,今夜南诏军不会来了,你等尽可放心。”

独臂汉子实在忍不住了,脱口喊道“小爵爷-------”

萧冉摆手示意他停住,然后一字字说道“我会让他们在我指定的地点等着,还会在我指定的时辰出现。”

众人更是蒙了,心说你是神吗?那些南诏悍卒就这么听你的?

萧冉也不多说,只是给他们安排好差事后,便命他们赶紧吃饭,然后好好歇息,等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

众人虽是满腹疑惑,可也不敢多问,便匆匆离去了。

邱行道是最后一个离开军帐的,他有意走在后面,就是想看看萧冉会不会叫住他,和他说点什么。可直到他半边身子都出来了,才听到萧冉喊他留步。

邱行道赶紧转过身子,就听萧冉问道“这几日你给那些狄兵读军规,他们可曾记住了?”

“都已烂熟于心。”

“好,正人先正己,好生做事,方可不忘初心。”

邱行道走出军帐好久后,脑子里还盘旋着萧冉的话。

何为初心?自己当初三更灯火五更鸡时,脑子里想的是这功名利禄、苟且专营之事吗?

想来想去,他猛然想起自己当初苦读为的是什么了,那就是青史留名!

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功利了?不过是想到南诏军会半夜偷袭,被萧爵爷认可后,心里便沾沾自喜,做出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时候,邱行道有些看不起自己了。又想起以前给那些蛮夷做事,有时还会昧着良心做事,他更看不起自己了。

萧爵爷让我给那些蛮夷读军规,这是变相让我自家教授自己,也好明白道理,达人达己啊!

军规上说,要善待百姓,可自己只想着血洗人心,与自己当初读书明理的初衷背道而驰。

“唉,枉读圣贤书了,还不如一个少年郎明白事理。”邱行道自言自语着。

想明白了的邱行道顿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走起路来也是轻快的很。



第四百五十二章破冰

扎木合带着萧冉的那两位“奴才”,还有他们手下的二千骑军,就在萧冉召开军前会议的时候,已经赶到了那处结冰的河面。

看着并不是很宽,却如一条玉带一样蜿蜒远去的河面,扎木合看了一眼秋生。

秋生点点头,对他说道“就是这里了,你看这里还有被踩乱了的杂草,想是有行人先前走过这里。”

扎木合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看看后面的骑军队伍,看到他们人和马呼出的白气被微风慢慢刮散了,就在心里想着这天也太冷了,几乎和草原上的冬天一个样子。

从这里到大军的宿营地只有三十里路,若是南诏骑军傍晚踏冰渡河,半夜时分就可以到达并州军的营地发起突袭。

想到那些从西胡带来的宛地良马可以帮叛军这么大的忙,扎木合就有些生气。可当初要是不卖马,萧爵爷和那些人就很难办,别说离开镇西关,甚至连一口饭也吃不上。

破冰,萧爵爷让破冰。

为了让南诏骑兵不从这里抄近路去袭击并州军的营地,萧冉命扎木合带人把这条河上的冰面破开。

只是,萧冉一再嘱咐他们,这破冰的时机要把握好,不然,南诏军看到此处过不去,就会绕到别处继续过河。所以,这冰面破的就要讲究些,总要让他们死了半夜去偷袭的心才好。

扎木合看过周围的地形后,然后走到河面上就对跟着过来的秋生说道“这么冷,怕是河冰冻得也厚些。”

“无妨,萧爵爷早就想到了。”秋生说着,拿出一张萧冉草草画就的草图。

扎木合瞅了眼,也没明白那上面画的那些方框是什么意思。

“取出冰块来,堆在那边砌成城墙的样子,然后只留些许士卒防守,南诏骑兵就会知难而退,去往此河的上游过河。”秋生在那张图上指指点点的说道。

扎木合看看南边的山峦沟壑,心说南诏军这一绕路别说今夜去袭击大军营地,天亮后能过河就不错了。

“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吧。”扎木合使劲剁了一脚冰面,除了发出一声脆响外,冰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扎木合,这破冰是要凿的,如山中取石一般,急不得。”秋生笑着向那些狄兵招招手,那些狄兵便呼啦啦的催马上到了冰面上。

他们在冰面上停住马后,一边笑呵呵的开着玩笑,一边从马背上解下一些物件,稀里哗啦的丢在冰面上。其中最多的是一头如十字架一般,另一头则是安了铁矛的东西。

“萧爵爷让我们给这铁冲子加了一道横梁,也不知好使不好使。”阿史得幕尔捡起一个如十字架一般的东西说道。

“怎么会不好使?我觉得有了这道横梁,比我们先前只是握着这铁冲子得劲多了。”阿史得思妥双手握紧十字架一端的横梁,试着在冰面上凿了几下。

“两位将军,既是萧爵爷让做的肯定没错。只是,我要给你等分工,也好早些完工,才不会误了时辰。”秋生晃了晃手里的草图说道。

“定是我等的主人爱惜那些战马,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就晚些动手,让那些南诏骑兵以为冰面还厚,上来后便陷进河里去。”阿史得思妥把冰冲子丢下后说道。

“说这些做什么,主人怎么安排的便怎么做,哪里来的这些废话?难道你忘了那军规上说的,一切行动听指挥吗?”阿史得幕尔冲着他嚷嚷着。

阿史得思妥正待争辩,扎木合赶紧说道“都别嚷嚷了,待会有气力用在破冰上才是。现在听书办的,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两人一听扎木合这么说,便都闭了嘴等着秋生安排。

萧冉让他们来此破冰前,想到狄兵气力大,又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还知道他们冬季用水都是凿冰化水,所以,对于破冰这种差事肯定能做好。

后来,萧冉看到他们随身带着的凿冰工具冰冲子很简单,只是一根粗木棍一头安上了一个和铁矛一样的锐器。这样凿冰也行,可是不能持久用力,所以,萧冉又让他们在另一端绑上了一根横梁,这样双手能用上的气力就大了许多。

只是让那些狄兵来这里破冰,萧冉还不放心,就让心思缜密的秋生一起来,这样自己画的那张草图就可以用上了。

可秋生新近从军,哪里能指使动这些老爷兵,于是就把扎木合也一起派来了。扎木合是半个胡人,又是萧冉府中的人,那些狄兵奉萧冉为主人,扎木合也就是他们的半个主人。而且,扎木合此时的身份还让那些狄兵明白了,只要忠心耿耿的做事,萧冉便不会把他当外人。

有了扎木合坐镇,那些狄兵果然老实了。他们按照秋生的安排,没一会就布满了一大段河面。

那些冰块要凿成数尺见方的一块,用战马拉到西岸,砌成城墙的样子。等那些南诏骑兵来了,见到河面无法通过,而对岸又有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城”,自然会离开这里去往别处过河。

而离此最近的过河地点,就是萧冉说的那片给南诏军准备好的开阔地。

扎木合一声令下,河面上顿时想起铁冲子砸在冰面上的声音。这声音极大,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不说,还震得整个河面顿时也微微抖动起来。

扎木合感觉着脚下的颤动,心说若是晚些凿开冰面,再晚一些河面还会结冰,只是不会冻得这么厚,等南诏骑兵来了后,说不定上到冰面上就会冰面裂开。到时,这南诏骑兵可就完蛋了。不过,那些战马也就完蛋了。

无论是扎木合还是萧冉,此时想的最多的就是那些战马。那些战马可是当初忽利台精心搜集的宛地良马,每一匹都是马中精品。那个群牧使阿史那安达儿当时见了那些马后,嘴角都留哈喇子。

用马奶养大的扎木合更是知道,就是找遍整个西胡草原,恐怕再也找不出这么多,这么好的战马了。

那些战马原本就是萧爵爷的,现在也该是萧爵爷的。扎木合觉得南诏骑兵骑着那些马儿,就是糟蹋了东西。



第四百五十三章冰城

傍晚时分,原本平坦的河岸边,一座“冰城”耸立在那里。在夕阳的照耀下,冰城反射着阳光,让人眼花缭乱的。

看着数千狄兵一番劳作之下,就有了这样的成绩,不管是扎木合还是那些狄兵,都在心里暗暗称奇。

躲在这样的城墙后面,就是有上万敌军来攻也不惧。不管他们是放箭,还是骑兵冲击,有这样的城墙都能挡住。

“娘的,这冰城是应该建在东边的。那样就可以和南诏骑兵打一仗了。”阿史得思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感叹着。

“兄弟,主人说建在那里就建在那里。等回了北狄,我就让人造一片这样的城池,就是不住在里面,只是看也美的很。”阿史得幕尔看着那道银光闪烁、镶着红边的城墙说道。

“兄弟说的不错,我等的家乡有的是冰雪。不打仗的时候,咱们就这样玩。”阿史得思妥想着该让自己的族人也看看用冰块建城该是何等的壮观。

“两位将军,南诏军已经出现在十里以外,我等该离开了。”秋生对着二位作揖说道。

“扎木合将军已经派人回来了吗?”阿史得思妥赶紧问道。

“扎木合将军派来的人刚刚才到,他让我等按照萧爵爷的布置离开,不用管他。”秋生说道。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凿冰的时候,扎木合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离开时,他说是要去探查南诏骑兵的动静,有事情会派人来告诉他们。

既然扎木合说不用管他,阿史得思妥等人便纷纷上马,又看了一眼河西岸那座美丽的冰城,便带队离开了。等他们走后,留下的少数狄兵便一起用力,将最后那处用以通行的冰面凿开,并把凿下来的那块方形冰块揽上绳索,用战马拖到了岸上。

然后,狄兵一起动手,把最后这块冰块垒到冰城的那处缺口上,那座冰城的大门便关闭了。

这座冰城只留下了二百狄兵。他们在这里遍插旗帜,要做出有数千人把守的样子。

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南诏军到了。他们看着只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有些发蒙。不过,更让他们发蒙的是河对面那座冰城。此时那里旌旗招展,还升起一股股浓烟,像是有许多兵马正躲在冰墙后面埋锅造饭。

“这是何故?”

带兵的南诏将军看着眼前这一切着实不敢相信。要知道这处过河地点还是他们从当地人那里偶然得知的,在此之前,他原想着快马加鞭,长途奔袭,和并州军在中途相遇。可知道这里能过河后,他就想着今夜就发起突袭,打并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哪曾想人家早有防备,竟把这里的河面凿开了。

“小的不知,先前走过这里时,这冰面还好好的。”

那个向导也有些晕了,把这么长一段河冰取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南诏将军看看对面的冰城,心说也不用干等着了,就是等到河面重新封冻,对面那道冰墙恐怕也不好攻破。于是,他看了看那些旗帜,发现那些旗帜很杂,也认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想到天色已晚,还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去那处老地方等着并州军吧。只在那一处地方,就两次烧毁运往永安的粮食,那里才是自己的福地。

转眼看到那位主动邀赏,贪钱带路的向导,南诏将军不由有些起疑。都说并州军此时的带兵将领是一位姓萧的爵爷,不但抓了小王爷,还将函关的万将军击败了,想是有些手段。

此人主动来我军中带路,说是为了得些赏钱,可只是大半天的工夫,这河面就是这样子了不说,对面还修了一座冰墙。想是并州军早有准备,派这人引自己前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好来个前后夹击。

想到这里,这位南诏将军一面派人去观察后路,一面抽出腰刀反手一刀便把那向导捅下马去。

“速速离开,莫要中了萧冉的奸计。”喊完,他带头向后面折返而去。

四千南诏骑兵顿时如来时一样,卷起滚滚烟尘一路向南飞驰而去------

尘烟消散后,扎木哈带着几个人骑马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南诏军行进的方向乐了。

“去,告诉冰墙那里的弟兄,南诏军去往萧爵爷说的地方去了。”扎木哈对着一名手下说道。

那名手下回了一声“是”,然后便打马冲下高坡向河边去了。到了河边以后,他燃起火把,然后用火把朝着河对岸画了一圈又一圈。对岸的人见了,也举起火把画了两圈后,便有人匆匆上马,回返大营报信去了。

萧冉此时的大营离这里有四五十里地。就在军前会议结束后,全军人马饱食,装束完备后,萧冉就带队向他说的那处开阔地开拔。

只是,这时候那些粮车和并州军大部已经分开了。那些粮车在老何等人的护送下,向那处冰城的方向走来。

那条路近了许多,萧冉不可能不利用它。辎重车走的慢,有了这条近道可以少走近一天的时间。

既然南诏军对从那里过河已经死心了,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着自家这边和南诏军厮杀完,正好可以和辎重队伍在东面官道上相遇。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该打仗打仗,只是不能耽误了运送粮草。要知道,这些粮草晚到一天,就会死很多的人。

此时萧冉知道南诏军已经向这边来了后,不由得笑了笑。先前老何带着辎重队出发时,还担心和南诏军正好碰上,那样他们就成了送到人家嘴边的肉。

可萧冉很有把握的说,你尽管去,我保证你还没到南诏军就离开了。

于是,老何将信将疑的动身了。事情果然如萧冉说的那样,他在半道上就遇到了给萧冉送信的斥候。

“我等在河边修了一座冰城,火也升起来了,何总管可带人在那里过夜。”斥候匆匆说完,便打马离开了。

“萧爵爷又算计着了,倒是让这粮车少走许多路。”

想毕,老何大手一挥,带着粮车继续前行。



第四百五十四章全军备战

萧冉选中的这处预设战场是一片方圆几十里的开阔地。但凡是带兵打过仗的看到这里,都会将这里作为厮杀的地方。

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正是骑兵最理想的战场。萧冉手下的那些将军看了此处后,虽是觉得萧冉选的地方不错,可心里又在担心自家这边骑兵太少了。

上万人的并州军现在都已是骑军,可骑军和骑军不同,有一开始从军就做骑兵的,平时的训练也是按照骑兵的训练方法,与自己的坐骑也形成了某种默契,打起仗来就得心应手,胜算就大一些。

而萧冉的骑军除了归化过来的二千北狄骑兵外,能当做骑兵使用的就是他先前从西胡带回来的那些人。这两部分人相加还不足一千人,剩下的并州军原来都是步卒,现在也不过是有了坐骑,还不能当做骑兵使用。

用不足三千人的骑军对南诏久经战阵的四千骑兵,只用屁股想也知道胜算不是很大。况且,南诏骑兵的战马还占着优势,只这奔跑和冲锋时的速度就要快许多。

想起那些有如神骏一般的高头大马,萧冉心里就隐隐作痛。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是和镇西关的边军翻脸也不能把马卖了换钱。现在可好,这些战马正在助纣为虐,自己从西胡带回来的那些人也只剩下不足千人了。

萧冉觉得自己做了一次赔本的买起卖马得的那些钱,萧冉更觉得那些从西胡回来的人更有价值。

若是那些人全在这里,就是没有那些宛地良马,只骑了北狄兵的那些寒地之马,和南诏骑兵打起来也未必会输。

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萧冉只能有什么材料做什么饭,好在从函关的武备库中得到了不少兵器,现在的并州军可是武备充足,所以,萧冉细细谋划一番后,觉得此战自家这边还是沾着优势的。

单论人数,自家这边就比南诏骑兵人多出一倍有余。虽说合格的骑兵太少,可那些并州士卒可是王朝数一数二的步卒。

“好地方啊!用来排兵布阵最是合适不过了。”独臂汉子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空场感叹着。

“南诏军在此处已经得手两次,这次我们先赶到这里扎营,估计南诏军便会认为我们傻,是记吃不记打的蠢货。”萧冉只在地图上看到这里像是一马平川的样子,现在亲眼看到了,便觉得那些斥候说的对,这里绝对是一处好战场。

“小爵爷在这里扎营是为了故意让南诏军生出傲娇之心吗?”

“不给他们一点想法,他们如何会乖乖来这里受死。”

“只是我等骑兵太少,不然,此处定然就是纵马驰骋之地,也让我等杀个痛快。”独臂汉子略有些遗憾的说道。

“李叔,我等虽然骑兵少,可步卒要比他们多出近一倍,照样能杀他们一个满地找牙。”萧冉指着那些已将战马留在后面,正匆匆扎营的步卒说道。

独臂汉子看了看那些步卒,顿时豪情万丈的说道“好,就依小爵爷的,我只带着这些步卒也要杀的他们丢盔弃甲。”

“说的好。两军对垒,虽是拼的人数和装备。可这最为重要的却是这一战的意义何在。南诏军来此是为了烧毁粮食,此为恶行。我军是为了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为善行。就这点来说,我军士气便要比他们强。况且,我军挟两战全胜之余威,士气正盛,再加上你等不惧强敌,敢于身先士卒,南诏军指日可破。”

独臂汉子一听这话,就如打了鸡血一般,拍了拍马鞍上挂着的陌刀说道“想当年你父手中也无骑兵,便是带着步卒用此陌刀砍的北狄骑兵鬼哭狼嚎,说是宁愿打猎遇到野猪,也不愿打仗时遇到萧大将军的陌刀大队。明日,我就要让那些南诏叛贼也知道这陌刀的厉害。”

“李叔,那些马------”

独臂汉子知道萧冉的心思,便笑着说道“不用小爵爷嘱咐,我自然会对那些战马手下留情。”

萧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说道“我看还是传令下去,有擒了那些战马的重赏。”

“好,如此那些士卒便会手下留情。”

“-------”

这一夜似乎格外短,萧冉觉得自己还没眯多久呢,就听到军帐外人声鼎沸,接着便想起了一阵唢呐声。

这是萧冉让周继每天清早吹的起床号,此号声一响,就是萧冉也不能再赖在床上,也得赶紧起来洗漱后操练。

萧冉刚刚装束停当,就听军帐外有人喊道“小爵爷,斥候回报,东面发现南诏骑兵。”

“李将军,进来说话。”

独臂汉子一头扎进来后,又将上面那话说了一遍。萧冉扯过那张地图来,细细的看了一会,就笑着对独臂汉子说道“这南诏军原想抄个近路,没想到我让人凿冰破河,逼得他们不得不兜了个圈子才赶到这里。”

“他们已经赶了一夜的路,想必现在人困马乏,此时接敌,对我等甚是有利。”

“李叔说得对,从那里来这里并没有现成的路,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也不敢催马快跑。只是不知道张十七郎那名手下现在在不在南诏军中。”

“小爵爷说的是那个装作奸细,带着南诏骑兵抄近路的那人吧?”

“对,正是他。南诏军看到我军在河边早有准备,说不定会怀疑他。”萧冉有些担心的说道。

“这做斥候的都甚是机灵,他看到河边有我们的人把守,说不定就会猜到事情有异,肯定会想办法脱身的。”独臂汉子这样说是不愿意萧冉再为此事担心。

“唉,怕走漏风声,我没让十七郎把凿冰破河之事告诉他,说不定他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会来不及做出反应。”萧冉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小爵爷,大战在即,不可为此等小事操心。就是他被南诏军杀了,只要我等奋力杀敌,他便死得其所。”独臂汉子凛然说道。

萧冉想想也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他是为了正义之战而死,他便死的有意义,有价值,他的生命便重于泰山。

想到这里,萧冉冲着军帐外喊道“传我将令,全军备战!”



第四百五十五章半个将军

南诏骑兵的那位带兵将军此时心里窝火的不行,虽说那名有细作嫌疑的向导已经被他一刀捅死了,可他觉得心里的火还是没有发泄出来。

黑灯瞎火的在山脚下那些树林里转来转去的,不但没有路不说,还时不时地被低垂着的树枝抽的脸疼。好不容易从山林中转出来了,人困马乏不说,天色还已经大亮了。

想着突袭之事已经没有指望了,这名将军便想着只能凭借骑军优势和并州军一战了。南诏王有令,一粒粮食也不能运进永安。离永安城只有十几里路远,聚集在一处的那些勤王之师,因为函关前几日被攻占,也即将面临缺粮的危险。只要南诏军再坚持几日,那些勤王之师就会不战而退,而被南诏军围困很久的永安城里也会竖起降旗。

自己带的这四千骑兵是南诏军中精锐里的精锐,被派到这里来断粮,可见此战已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萧冉,原王朝镇边军大将军萧继业之子。听说数月前带着数千人马从西胡一路杀了回来,然后在镇西关将这些战马卖给了小王爷。现在做了并州的钱粮使兼巡察使,带着那些散兵游勇又杀了回来。

不过,不能轻敌啊!有探子回报,北狄军被他干掉了。那北狄军甚是骁勇善战,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萧冉干掉了?听说是整座城池都被烧了,想来这萧冉也是心黑手辣之人。

这名将军带着手下骑兵从河上的一座石桥上走过时,突然觉得这萧冉也就是有些小聪明而已,算不得有大谋略。不然,他在此处埋伏一支人马,在自己的骑兵经过这处小桥时突然发起袭击,自己这支骑军便会被从中间截断,然后分而击之,势必胜算就会大些。

想到这里,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副将不知道他为何发笑,就有些纳闷的看着他。这名将军笑过后,对他说道“这萧冉知道破冰阻挡我军,却不知道在此处设伏,也就算半个将军吧。”

那副将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甚是空旷,便也笑着说道“此处不是设伏的好地方,倒是我等身后南面那处树林,倒是可以埋伏下千军万马。”

那名将军回头看了看,见到自家的骑兵已经有半数都过河了,就笑着说道“想那萧冉凿破冰河,不过是为了迟滞我军前来,他好有工夫好排兵布阵,与我军从容厮杀。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定然在前面等着我等,想乘着我军人困马乏之际占个便宜。不在此地设伏,是因为他无兵可分,想着集中兵力全力与我军一战。”

那副将想想也是,根据探子的哨报,萧冉虽说手下都是骑兵,可这骑兵和骑兵不一样,萧冉手下那些也就是一些骑马的步卒而已。要想伏击南诏骑兵,没有上万步卒根本不管用。萧冉手下只有万人,若是分兵设伏,便是顾此失彼,两边都是力量不足。只是,前两次劫粮时都在这里,萧冉不会不知道,若是真的在自己身后埋伏下人马,倒是断了自家的退路。

“将军,待我军全部过河后,可否就此扎营,将并州军挡在此地?”那副将想着小心些总没大错。

那将军却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说道“永安战事甚是紧张,那容得我等在此扎营等待。全军过河后,赶紧喂马进食,然后全军发动,烧毁粮车后便返回永安。”

那副将一听,也不多说,赶紧向身边人如此交代下去。然后,他就看到那些骑兵依次从石桥上走过------

等手下骑军全部过河后,那名将军指着官道两旁说道“就在此处歇息。”

命令传下去后,这些南诏骑兵纷纷下马,一边揉着臀部一边骂着昨夜走的都是什么路,这骑兵什么时候成了钻山林子的野兽了。

他们一边骂着,一边赶紧从身上拿出干粮,然后就看到有人去河边取水饮马。这些骑兵行军时都带着水囊,可战马饮水就要从河里取了。那些骑兵又从马背上取下草袋,然后将里面的马料投出来喂马。那些战马看到草袋里倒出来的干苜蓿,便大吃大嚼起来。

那些去河边取水的骑兵看到河面冻得结实,用腰刀砍了几下后,冰面上只留下了几个白茬,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南诏天气四季如春,到处都是水流潺潺的,哪里见过这么厚的冰面?一时间,这些根本不习惯在北地作战的南诏骑兵都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在他们想着怎么才能取到水时,突然一名骑兵指着冰面说道“这处像是冰薄一些。”

那些骑兵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看到原本白茫茫的冰面上有一处地方竟然如透明一般,只是,那下面好像黑乎乎的,像是有什么东西。

这些骑兵看了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可那些战马的嘶鸣声却声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这战马已经走了一夜,不喝水怎么能行?

于是,他们顾不得多想,捡来石块一通乱砸,便将这处薄冰砸开了。看到冒出来的水甚是清澈,他们更不多想了,便纷纷拿了水袋装水-------

不到一个时辰,这支南诏骑兵便是人马倶已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列队完毕。

那名将军看到大军已经整顿完毕,便骑马站在军前说道“今日我军便要与并州军交战。此战胜败关系甚大,诸位当努力杀敌,我这里自会为众将士记功请赏。”

已经做过许多次劫粮之事的南诏骑兵根本就没把并州军放在眼里,先前无论是函关守军运送粮草,还是那些勤王之师派人押运,哪一次不是想让他们在哪里倒霉便让他们在哪里倒霉。

就是函关那位钱粮使亲自押运那次,算得上是精心策划,还真真假假的弄了两支运粮队,等南诏军烧了第一支离开后,那位钱粮使则趁机押着第二支运粮队想蒙混过去,还不是被掉头回来的南诏军碰上了,不但烧了粮草,还把那位钱粮使杀了。

那位萧爵爷被自家将军称作半个将军,总不会比那位钱粮使还狡诈吧?

那些南诏骑兵觉得这次劫粮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四百五十六章卧槽

等这支南诏骑兵看到萧冉这支粮队的时候,越发觉得这次劫粮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他们看到萧冉只带着少数骑军和众多的步卒护着一支粮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支辎重队的车辆不少,有些是牛车,有些是靠人推着,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在南诏骑兵面前出现了。

就在南诏骑兵准备发起进攻时,他们突然看见眼前的运粮队队形大变,不多时就用那些粮车围成了一座方阵。

“车阵?”那名将军略微有些惊讶的说道。

“将军您忘了,此人是萧继业之子。”那副将说道。

“对了,此车阵是萧继业西征时所想出来的,此子肯定得了真传。”那将军故作聪明的说道。

可他就没有想一想,萧大将军战死时,萧冉仅仅只有八岁,从哪里得到的真传?

“这车阵后面是弓箭手,可笑这萧冉竟然想用弓箭阻挡我军。”

那将军笑了笑后,又说道“传我号令,分三队从东西南三面进攻。”

也不怪这将军看不起萧冉的车阵,南诏军自从得了这些宛地良马后,知道这些战马力大无比,那些骑兵便一个个都是重甲。

重甲骑兵冲锋时虽说速度慢一些,可不太惧怕那些弓箭。

这样一来,难题便出在萧冉这边。即使车阵中发出的羽箭如飞蝗,且还夹杂着可破甲的穿甲箭,对那些骑兵作用不大不说,最倒霉的可能是那些战马。

战马虽说中箭后不可能接着便死,可最后得到一些遍体鳞伤的战马也是萧冉不愿意的。

所以,虽说布了车阵,可萧冉压根就没想着用弓箭对付这些南诏骑军。北狄的阿史得思妥曾对他说过,北狄大王子为了感谢南诏王的慷慨,给南诏王送了数千套骑兵重甲。而能承担了穿了重甲的骑兵的战马,就是这些宛地良马。

萧冉不想对这些马匹下死手,这车阵的作用也就不大了。

可车阵是对付骑兵最为有效的手段,萧冉还是按照计划将车阵布好了。只是,车阵后面严阵以待的不是弓箭手,而是拿了长矛的步卒。

步卒对阵骑兵,这长矛可很管用。特别是步卒人数多时,几名步卒围攻一名骑兵,手中的长矛就是最为有效的兵器。

萧冉只有一万多人马,显然就是每人都拿了长矛和南诏四千骑兵打,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人数太少,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把战阵打乱,到时别说围攻骑兵了,就是能逃命就不错了。

眼前的局面看起来对并州军并不利,那位南诏将军一脸得意之色,看到自己这边的骑兵已经分为三队,就等着自己一声号令后便发起冲锋,便举起了一只手------

可就在这位将军将要下令时,那些本已经整装待发的骑兵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那将军眉头一皱,正待发作,就觉得自己也开始晃晃悠悠起来------

“怎么------”不等他喊完,他胯下那匹战马就像是软了一般,慢慢地趴倒在地上。

那将军就在马儿快要趴下时,已经跳了下来。看到马匹卧在了地上,这将军急了,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便挥鞭向马儿抽去。

“将军------”那副将刚喊出一声,就觉得自己骑得那匹马也开始晃悠了。

那将军听到喊声,看到副将的马儿也卧倒了,便有些吃惊。随之,他便赶紧看向周围的骑兵,发现他们当中也有些战马开始卧倒了。

“卧槽、卧槽、卧槽------”那将军只是一叠声的喊着,脑子里顿时是一片空白。

可不是卧槽吗?南诏骑兵的战马一片片的开始卧槽,直把那些骑兵惊得连声喊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顿了一会儿后,那将军开始猛地挥鞭抽着那匹战马。看到他这个样子,另外的那些骑兵将士也开始发疯了一样的抽那些战马------

皮鞭声响成一片,可不管他们怎么抽,那些战马还是卧在地上,好像那皮鞭根本没抽在它们身上,如同没了知觉一般。

可不是没知觉吗,饮了掺了麻沸散的河水,怎么会有知觉呢?

当初萧冉想出这个办法来的时候,先是从自家军中选了几匹战马,反别把麻沸散兑了不同的剂量做了个试验。试验结果表明,麻沸散对马也有效。剂量多了,马儿饮了后便长睡不醒,少了则腿脚无力,站不起来。

虽然知道麻沸散对战马起作用,可怎么才能让那些马喝了这药水,却让萧冉费了一番脑子。

人渴了要喝水,马儿渴了更要喝水。会养马的扎木合明白,每次马儿长途奔跑后,不能急着饮水,还要给马儿洗鼻。

萧冉又让人试了试,只给马儿用药水洗鼻,这麻沸散便没有那么大的药力。于是,萧冉就想着怎么才能让南诏骑兵不着急赶路,而走到结冰的河边时,正好人困马乏需要修整。

想到南诏军看到那处近路无法通过,肯定会再绕回官道上去,萧冉算着他们如果掉头回去,再按照原路进军用时则太久,就算是他们急行也来不及在这处空旷处堵住自己。

于是,萧冉便暗暗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南诏骑兵定然会从被挡住的地方掉头向南,穿过山间林地,好在这里堵住并州军。

因为若是他们来晚了,萧冉带队过了河,再去往永安可就不是一条路了。到那时,只要萧冉将粮队分为几队各自择路前行,那南诏骑兵顶多也就是有时间烧毁一队,另外的则会趁此机会去往永安。

老天帮忙,萧冉赌赢了。南诏骑兵不但向南走了,还走的不急。其实也没法走的太急,那里没有现成的路,黑灯瞎火的不说,林间杂木还甚是碍事。

就这样,他们走过石桥时正好天亮不说,还正是人困马乏需要修整的时候。这时候,人要喝水进食,那些马儿也一样。

等那些南诏骑兵从结冰的河里取了水,给那些战马饮了后,药力便会慢慢发作,直到这如此关键的时刻,它们给了南诏军一个大大的“卧槽”。



第四百五十七章以战止战

真正给了南诏军一个“卧槽”的,其实是扎木合那帮人。

他们赶在南诏军的前面,先来到了官道石桥处,然后选了一处地方破开了一处结冰的河面。

河里水多,就是把扎木合带来的所有麻沸散倒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顶不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只破开了一处两张卧榻般大小的冰面,将那只十几张羊皮缝在一处呈锅底状的东西放在了水里。

等河水慢慢灌满这个大锅底后,扎木合闭目祷告,然后便将盛在十几只水囊里的麻沸散全部倒进这只大锅底里。

萧爵爷说,做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计策甚是狗血,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可扎木合觉得这计策太妙了,简直是妙不可言。那些不习惯在冰天雪地里作战的南诏军肯定不会像北狄兵那样,随身带着破冰的家伙,看到这里冰面薄些,一准会从这里取水。

只要他们从这里取水,就是从放了麻沸散的药罐子里取药,给那些战马饮了,自家这边就等着瞧好戏吧。

所以,就在那些南诏骑兵在那里取水时,扎木合躲在对面山林中瞧见后简直要乐翻了。可他却没有办法去告诉萧冉,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萧爵爷梦里也想着的那些战马,怕是要回到他身边了。

此时那位南诏将军又狠狠地抽了那匹马一鞭子后,便喘着粗气将马鞭丢在了地上。不过,毕竟是打过仗的将军,虽说没了战马也不能等死吧。

只见他怒气冲冲的抽出腰刀,然后对那名副将喊道“想是指望不上这些战马了,命全军下马,与并州军步战。”

其实不用他下令,此时几乎所有的战马都已经开始卧槽了。那些骑兵看到那些战马这个样子,都恨不得抽出腰刀杀了它们。

可这些战马甚是金贵,平时都像是对待大爷一样好生养着的,他们怎么敢杀它们呢。

下马步战的军令下达后,那些骑兵有些慌了。他们身上的甲胄太重,步战时肯定要吃亏。所以,不等那些带兵的头目多说,许多骑兵便开始卸甲。

看到手下士卒卸甲,那将军也不多说,只是将原先的三队分为两队,从正面和侧面开始向那座车阵进攻。

早已下马躲在车阵后面的萧冉等人看见南诏军的马匹都那个样子了,顿时乐的连声笑开了花。

独臂汉子笑着拍了一下萧冉的肩膀说道“小爵爷,看来扎木合等人得手了。”

“得手了,得手了,那些马儿是我们的了。”萧冉高兴地说着。

“只是此战要快一些,不能等那些马儿活过来------”

不等独臂汉子说完,萧冉便一连声的说道“知道知道,时间久了药力便过去了。”

看到南诏军开始进攻,萧冉又高声喊道“先前军中有士卒说,南诏骑兵甚是凶悍,遇到了便是一场恶战。可你等现在也看到了,老天爷让那些战马都得了软骨病,南诏骑兵现在只能下马打仗了。这没了战马的南诏骑兵还叫骑兵吗?我看就是一群废物罢了。”

众军士听了后都笑了起来。萧冉等笑声停下来后,又说道:“和一群废物打仗,想必你等不用害怕了吧?”

一名士卒喊道“萧爵爷,这老天爷都帮着咱们,这一战我军必胜。”

“对,我军必胜。自打我军成军以来,数战皆赢,现在南诏骑兵已经成了步卒,就是送到我等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这一战,不能放走一人,要悉数尽歼。”

萧冉知道,眼前这支南诏骑兵是南诏军中最为精锐的队伍,只有把他们灭了,才能震撼南诏王。

“萧爵爷放心,步战是我等的长项,不是我吹牛,纵观整个王朝,步战之利首选我并州军。”

喊话的是戴校尉,此时他正握刀在手准备停当,就等着萧冉下令出击呢。

“戴将军说得对,并州军以步战见长,那些南诏士卒与你等步战纯粹是找死。所以,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萧冉说完后,看到南诏军已经逼近,便下令戴校尉带兵出击。

战鼓声生,号角连绵,并州士卒争先恐后的从车阵里冲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石校尉、仇校尉带着数百骑军也从车阵后冲了出来------

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那处战场上顿时就是烟尘四起。

萧冉所部的骑军先是冲进南诏军中将他们分为两段,接着并州士卒便冲了过来,与南诏军接阵后便厮杀起来。

南诏军有四千士卒,虽然个个都久经沙场,打起仗来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可毕竟架不住并州军人多,除了来来回回冲杀的骑军,那些步卒一个个也是杀红了眼,手里的腰刀长矛也是不要命的朝南诏士卒的身上招呼。

萧冉看了一会后,便知道南诏军早晚要玩完。他们虽然凶悍,可真的打不过已经被萧冉用战争论武装起来的并州军。

在那些并州军士卒的眼里,这些南诏军都是祸害,就是他们搅扰的天下不宁,让老百姓没有安稳日子的。如果不把他们杀了,他们就会继续为害,早晚会祸害到并州,把自己的亲人也会祸祸了。

事实证明,越是简单质朴的道理,越容易深入人心。现在与南诏军作战的士卒,早已经是懂道理的士卒。相比之前,他们打仗往小里说,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往大里说,则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现在虽说这些观念还在,可已经是第二位的了。此时在这些并州士卒心里,打仗便是以战止战,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用打仗。

这可是质的升华啊!萧冉看到并州士卒奋勇杀敌的样子在心里感叹着。

可他又看了一会儿后,便神情落寞的坐了下来。独臂汉子看到他的样子,便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就赶紧问道“可是哪里难受?”

萧冉指指心口处说道“这里难受。”

独臂汉子大惊,赶紧蹲下来问道“是否叫医者?”

萧冉摇摇头,说道“死了那么多人,我难受。”



第四百五十八章炮灰

听萧冉这么说,独臂汉子便放心了。不过,看到萧冉此时的样子,他又有些生气。

从你砍了花木狸的手脚开始,这一路上死的人还少吗?先前遇到狼兵劫匪等人,你恨不得一刀一个杀个痛快,此时怎么见了这杀阵便是这般没出息的样子了?

“不死人如何救人?”独臂汉子没好气的说完后便站起来又看向那处杀戮场。

“李叔,原本可以不死这么多人的。”萧冉低声说道。

独臂汉子听到这句可怜巴巴的话,闻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味,叹了口气说道“此时鸣金收兵,便不能尽歼敌军了。”

萧冉一听便嚷嚷着说道“我说收兵了吗?我说收兵了吗?”

“那小爵爷的心口不疼了?”独臂汉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更好吗?”萧冉如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小爵爷说的轻巧,想着兵不血刃便可让敌军屈服,是想学邱行道那样,只凭嘴说他们就放下兵刃了吗?”

“怎么,不可以吗?壶关城里的狄兵不就是被他说服的吗?”

“壶关城里的狄兵若不是被那把大火烧的死心了,那邱行道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们也不肯投降。”

“说的也是,那南诏王此时已经围了永安,心里便觉得自己离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近了许多,说什么也会坚持到底的。”

这时候,独臂汉子才明白萧冉想的是永安那边。可能是觉得这样打下去杀戮太重,他便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少死点人,让这场战争的损耗小一些。

“这人一旦起了贪欲,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不到最后时刻便不会死心。”独臂汉子说完后,转眼看向那处战场。

萧冉想了想也是,南诏王处心积虑想做皇上,就是眼前这支南诏骑兵死光了,他也不会就此住手。说不定他会变本加厉,派出更多的军队来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萧冉站起身来,指着那处血肉飞溅的战场说道“要想让南诏王止兵息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他赖以仰仗的这些士卒尽数歼灭。”

“小爵爷这样想就对了。这善心大发,也要看是什么时候,两军交战,带兵的将领不能起丝毫善心。这邱行道有事没事就往小爵爷的军帐里跑,早晚把你教的只会念经,不会打仗了。”

“邱行道?今日我怎么没看见他?”萧冉环顾四周,有些纳闷的问道。

“我怕他再去烦你,今儿一早就打发他去了后军,让他去给那些夫役念经去了。”

“哦,昨天吴县令来信,说是那些盖房子的狄兵干活的时候不太安心,估计是想家了,待会你让人告诉邱行道,让他回壶关城给那些北狄兵也念念经。”

两人说话间,战场上胜负已定。剩下的百十多名南诏军被并州军围在一处,却没有丝毫想投降的样子。

“投降,可不杀!”并州军士卒大声吆喝着。

可那百十多个南诏士卒根本没有投降的意思,他们把那名南诏将军围在中间,瞪着血红的双眼,依旧做垂死抵抗状。

“萧爵爷有令,投降可不杀。”戴校尉喊道。

萧冉和独臂汉子早已得到报告,此时便骑马跑了过来。看到萧冉过来了,并州士卒闪开一条路,让萧冉和独臂汉子来到了最里面。

萧冉看了看那些南诏士卒,心说这南诏军凶悍果然不是吹的,就刚才来的路上,自家这边的伤亡也不小。

“你就是郭将军吧?”萧冉对那个满身是血,甲胄也断了系带耷拉在身上的那名将军问道。

“你又是何人?”郭将军腰刀横着,一脸警惕的神色。

“我姓萧,单名一个冉字,敕封王朝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

“哦,萧爵爷,你就是那个从西胡回来的萧爵爷。”

“正是,你军已败,为何还要做这无意义的抵抗?”

“我军之败,败在军马突发恶疾,非我将士不能战。”

萧冉瞅了他一眼,然后示意旁边的士卒闪开,给这位郭将军一个视野。

郭将军从闪开的那处地方看过去,看到并州军有人牵了那些战马,正向那座车阵的方向走去。

郭将军大惊,失声喊道“这是为何?”

萧冉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军无义,就是这战马也不肯为你所用。”

郭将军正待反驳,就在此时,萧冉座下的追风突然一声长鸣,紧接着,就听到那些药劲已过,早已能站起来的战马接二连三的嘶鸣起来。

萧冉面带微笑,等战马的嘶鸣声停息后,对郭将军说道“你等所骑之马,是李霖从我手中骗买去的,而我座下这匹追风,正是那些马的头马。它们知道追风来了,怎么还会帮你等打仗?”

郭将军并不相信萧冉的话,可他也搞不清楚这些战马是怎么了。他看着萧冉,咬牙说道“萧爵爷,此战我军已败,可你想让我等投降却是痴心妄想。”

“你非得找死是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南诏王给你们吃了什么药,你等要这样为他卖命。”

没想到听了此话后,郭将军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腰刀握的更紧了。

萧冉已经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便猜到他有难言之隐,于是就说道“是不是南诏王以你等的家人作为人质,若是你等不死战,他们就要受连累。”

“萧爵爷既然已经猜到就不要多言了,放马过来吧。”

萧冉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最烦这种人了,打仗就打仗呗,干嘛非要拿手下的家人当做筹码?难道这样他们就心甘情愿当炮灰了吗?”

“炮灰?”郭将军愣了一下。

“对啊,炮灰。就是说你等死的丝毫没有价值,和那些灰尘一样,死了就死了,没人会记得。”

郭将军手中的腰刀垂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落寞。可随之他又说道“我等是炮灰,你手下那些被我等杀死的难道就不是吗?”

萧冉冷笑了一声,对他正色说道“这死和死不一样,为百姓的利益而死,便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为某人的一己之利而死,便是生的龌蹉,死的难看。你等是弃暗投明还是和地鼠一样死去,你选择吧。”



第四百五十九章诱饵

郭将军自打出了娘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他愣愣的看着萧冉,手中的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滑落到地上。

愣了好一会后,他抬眼看着萧冉,凄惨说道“我四千骑兵如今只剩下这些,我何来的颜面苟延残喘?”说完,他一把夺过身边那位副将的腰刀便刎颈自杀了。

剩下的那些士卒一看主帅已死,便将腰刀丢在地上,纷纷跪了下来。那位副将看着郭将军的尸身,愣了片刻后便嚎啕大哭起来。

萧冉摇摇头,心说真是死的不值得,原想让他和李霖做个伴,现在看来不行了,那个李霖只好继续郁闷吧。

“收了他们的兵器甲胄,放他们走。”说完,萧冉打马离开了。

这是第二个在萧冉面前自刎的将军,先前的孙将军也是不想让萧冉难为他的家人自杀了,这个郭将军怕南诏王对他家人不利也自杀了。所谓无情未必真豪杰,长使英雄泪满襟,王朝一场罹难有多少人做了这炮灰啊!

那些残兵回去后会把这里发生的战事报告给南诏王,接下来就看那位鬼迷心窍的南诏王会怎么做了。若是他还有一点人性,那就赶紧退兵自保,求的余生平安。

虽说金銮殿宝座上的那位不会放过他,可念在他能幡然悔悟的份上,萧冉愿意保他一条活路。

“小爵爷,你给南诏王的信已经让那名副将带着了。不过,他们想要一架粮车,好把郭将军带回去。”独臂汉子赶上来说道。

“郭将军也算是条汉子,给他们一架马车。”

萧冉给南诏王去的是一封劝降信。信上说,此仗胜败已定,若是南诏王此时回头,尚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这样一封信肯定不会让那位抛弃儿子,不拿手下士卒的命当回事的南诏王回头,只能换来他更为更为惨烈的报复。

“要打大仗了。”萧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无惧,那些战马已经回到我等手中,只要挑选数千弓马娴熟的士卒,便可成军。”独臂汉子凛然说道。

“李叔,说起这事来我倒是有个想法,你看是不是趁此机会来一次考校,从那些士卒里选出一些人,组成一支骑军?”

“小爵爷,这样好,如此小爵爷就可有一支精兵。”

“好,既然你已经同意,就通过考校,把那些骑、射、刀术,还有能背过八条军规的士卒选出来,建立一支精锐骑军。”

“小爵爷,五千人,就叫做萧家军可否?”

萧冉看着苍茫大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战死的士卒,再看向遥远的东方,沉声说道“告诉那些士卒,萧家军是一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若是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就不必参选了。”

“明白,此军将为正义而战,为王朝百姓而战,虽死而犹生。”

傍晚时分,考校结束。萧冉看着独臂汉子等人选出来的五千士卒,心里一阵阵的激动。从不到一万人中选五千人不太容易,好在先前一直给他们灌输为谁而战的理念,所以,这考选的要求和办法公布后,几乎是全军报名,都想成为萧家军中的一员。

萧家军只是一个称号,和并州军、幽州军、青州军、甚至是南诏军一样,就是一个为了区分他们的称号。虽然独臂汉子等人一个劲的解释,可那些士卒却说,不管是什么名号,只要这支骑军是萧爵爷,他们便是战死了也心甘。

独臂汉子等人原本还想让那些归化的北狄兵回来参选,可萧冉说,他们早晚还要回北狄,就不从那些人里面挑选了。

这时候,独臂汉子才明白,虽然那两位北狄将军带着手下真心做了萧冉的奴才,可萧冉并不想奴役他们。或许打完这场仗后,萧冉就要打发他们回家了。

“小爵爷,五千人马,都是从壶关便跟着你杀过来的。”骑马站在萧冉侧后的独臂汉子说道。

五千人马,萧冉想起了从西胡回来时所带的那些人。那时,自己带着近四千人马,马是好马,人却都是年长的,现在这些士卒则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生龙活虎的样子。

“掌旗官。”萧冉喊道。

“萧爵爷,属下在。”杨文手执大旗回道。

“此旗自今日起,便是萧家军的军旗,你知道该如何做吗?”

“回萧爵爷,属下明白,人在旗在,人不在旗还在。”

“好,归列。”

萧冉说完后,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又高声喊道“众位将士,军旗所在之处,便是我所立之处。军旗不倒,则萧家军不倒。”

萧冉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喊道“萧家军,死战!”

顿时,军中想起如雷般的吼声,“萧家军,死战------”

萧冉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了萧大将军的风采。

三千精甲可死战不退,自己这五千骑军同样会死战不退。

与此同时,扎木合带着那两千狄兵已经和老何的辎重队会合,正在秋生的带领下,沿着一条较为偏僻的道路向永安进发。

老何的辎重队在冰城那里等了一天一夜,直到河面结了冰,可以通过粮车后才再次上路。而扎木合按照事先的约定,带着北狄兵在半道上和老何碰面了。

老何押运的那些粮车上,除了少量的苜蓿外,其余全是粮食。萧冉说,这粮食才是永安百姓最为缺少的。而萧冉带着的那些粮车上,则大部分是苜蓿,只有少量的粮食。

萧冉军中战马众多,自然需要马料,也就是苜蓿。不过,在外人看来,这些粮车上装的是粮食还是马料,他们也分不清楚。

萧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秋生说起他父亲押运粮草时,用了一个虚虚假假的计策,可最后还是被南诏军识破了。

于是,萧冉便把粮队分成两帮,一帮由老何带领走那条近路。而他自己带着的这一帮,则大张旗鼓的走官道,为的就是把粮食安全的运到永安。

为了运送粮食,萧冉把自己这支队伍当做诱饵,引南诏军来袭。

不过,这诱饵有毒,南诏军吃了便会如上钩的鱼儿一般,成了萧家军的菜。



第四百六十章二十里铺

萧冉与南诏骑兵打仗的这处离永安并不算远,只有五十余里的路程。萧冉把那些残兵放掉,南诏王的注意力便被集中到了这里。不但是南诏王,就是永安城外那些勤王之师的眼光也开始关注这里。

更有心细的王朝将军,命手下将一封奏折用箭射进了永安城。于是,金銮殿宝座上那位也知道并州军在萧冉的带领下,一步步向永安来了。

没用多时候,这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在永安城里城外流传开来。

萧冉是谁?并州军不是还没出并州境内就被南诏军击溃了吗?现在来的并州军是怎么回事,那个叫做萧冉又是谁------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挂在那些王朝百姓脸上,也挂在那些远道而来的王朝将士嘴上。

就这样,萧冉还没到永安,他的大名已经是妇孺皆知,而王朝上上下下的官员则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不但把萧冉说的神乎其神,还把萧大将军夫妇的事迹整天挂在嘴边。

永安城里已经到了吃土的地步,就是这些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谁不想着萧冉赶紧来到,至少可以让久已僵持不下的战局有个改观。

最让永安百姓和官员士卒兴奋的是,萧冉是带着粮草来此的。萧冉能带来多少粮草且不说,至少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希望。于是,他们在吃土的时候也在想着,只要萧爵爷到了就好了。

可萧冉什么时候能到,那就谁也说不准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南诏王控制着永安周围的道路,他不但把永安围住了,还用永安为诱饵,把那些勤王之师也围困在永安周围。

永安城里的官员看到永安城周围环列的那些军营,惧怕那些士卒进城后闹事,不但不开城门,还每日站在城上发号施令,让那些勤王之师出战,将南诏军击溃。

可他们就不想一想,南诏王既然敢把他们捆在困在这里,就有困住他们的能耐。

南诏王当初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么多王朝军队被困在这里,战不可战,走又走不了,用不了多久,就把他们拖垮了。而这些勤王之师垮了,城里那位今上就会服软。

这只是他想的,可没想到那些勤王之师看到与南诏军在这里僵持起来后,便拼尽全力打通了永安往函关一线的道路。然后,从函关运粮以供永安城中和军中所用。

初时,南诏军想再次截断粮道,可南诏王看到为了运粮,那些勤王之师付出的代价甚大,便改了主意,故意不掐断这条生命线,而是时不时地派人打劫粮草,让那些勤王之师运粮也不是,不运粮也不是,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城中那位今上可不管这些,几乎给每一支勤王之师都下过圣旨,命他们运粮救命,弄得那些勤王之师恨不得希望南诏王再次掐断这条粮道。如此,他们就可以摆出一副要饿着大家都饿着,谁也别指望谁的模样。

直到前些日子南诏王为了阻挡萧冉,真的派兵攻下了函关,那些王朝将军才松了一口气。在他们心里,这皇上的一道道圣旨给他们的压力,竟然比饿肚子还可怕。

眼看这仗没法再打下去了,如此僵持下去,那南诏王必然是最后的赢家。在这种态势下,已经有一些王朝的将军私下里对南诏王暗送秋波了。

如此情景之下,南诏王觉得自己当初想出的这个主意甚妙。那就是对永安围而不攻,等那些勤王之师到了,再把他们一股脑的装进这个包围圈。

这样,只此一战便可决定胜负。若是自家败了,那就是流寇。若是自家赢了,那就是威仪天下的皇上。况且,这种一局定天下的豪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省的自己上位后,哪个州郡有不服气的想起兵发对,也无兵可用了。

在那些残兵没有回来之前,南诏王断定自己赌赢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初登大宝该用什么年号,是不是把皇宫后院那些美人都据为己有------

可现在萧冉要来了,南诏王的心便悬了起来。

北狄军没有挡住萧冉,自家还搭上一个儿子。万将军没有打败他的老部下,自己还战死了。现在,南诏军精锐里的精锐只剩下这点残兵败卒,郭将军也自刎了。

那萧冉是神吗?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

南诏王在军帐里转来转去,想了好一会后,命手下调集二万人马,他要亲自去会会这个萧冉。

永安城向西的官道上,有一处叫做二十里铺的地方。这里本身是一座驿站,因为来往的人很多,这里就成了一处乡镇。

因为战事,这里除了那些残破的房屋之外,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萧冉的大军就是在这处地方与南诏王的二万人马碰上了。

南诏王看着远道而来的这支军队,在心里不由得也是暗暗赞叹不已。

只见萧家军这边旌旗猎猎,队伍严整,一点也没有远道而来的疲惫感。

萧冉看到南诏王的这支军队时,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南诏军以黑色为尊,所用的旗帜皆是黑色,远远看去,那里就如一片黑森林一般。

这该是一场硬仗了。萧冉在心里想着。

“小爵爷,扎木合派人来报,只待这边打起来,他就带人撕开包围圈,将粮食运进永安城。”独臂汉子说道。

萧冉点点头,心说此战就是为了吸引南诏军的注意力,好让扎木合把粮食趁机运进城中,就是自家这边打败了也没关系。

“李叔,此处有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二十里铺的字样,想必这里离永安城只有二十里了。”

“小爵爷说的对。当年这里有一处驿站,我与大将军去永安时,就是在此歇脚的。”

“我记得你说过,那次你随我父去的是一处王爷的府上,还在门房那里喝了水。”

“嘿嘿,小爵爷还记得这些,我都快忘了。”

萧冉又慢慢说道“李叔,我有个想法,想让永安城里的那些王公贵胄来这里迎你,把你请进永安城。”

独臂汉子顿时瞪起眼来了,说道“小爵爷,这怎么可能?”

“李叔,你记住,这里叫做二十里铺。”

说完,萧冉下令道“周继,吹号,全军备战。”



第四百六十一章以卵击石

既然这里叫做二十里铺,自然前面就有一处叫做十里铺的地方。

十里铺现在在南诏王手里,他把这里作为进攻萧冉的后方,不但屯集了大量人马,还将军帐设在了这里。

萧冉一声令下,牛角号呜呜吹响,并州军闻令展开,分做左右中三军,只待萧冉下令后就要如同猛虎下山般扑向南诏军。

南诏军上万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并州军的这致命一击。

在永安城北面,扎木合看着前面高高的城墙,又看看太阳的方向,然后低头指着前面南诏军的营帐说道“时辰差不多了,萧爵爷说,骑军分为两队,左右护卫粮车,无论死多少人,也要将粮车护送到城下。”

“属下明白。”那两位北狄将军齐声喊道。

萧冉根据斥候的情报,知道永安城北门外没有勤王之师,所以,南诏军的大部分军队都聚在城南和城东,围住了那些勤王之师。而在北门这里只有围城的少数人马。

萧冉在二十里铺处发起攻击,一个目的是为了在那里与南诏王过过招,另一个目的就是吸引南诏军大部,让他们对北门这里放松警惕,这样,扎木合等人说不定就可以将粮食运进永安城。

如果不这样做,萧冉所部一旦和那些勤王之师一样,被南诏军牵制在城外,城里的人看到解围无望,用不了多少日子,城里的人就会主动求降。

两军僵持不下,城中的人每天都要饿死很多,求降是早晚的事情。

南诏军的士卒都是从穷山恶水之处来的。他们从小便好勇斗狠,再加上他们整日里在山林间穿梭求生,个个都练就了一副好身板,打起仗来凶狠不说,还极为干净利落。先前与郭将军的骑兵作战时,萧冉的手下就领教了他们的厉害。他们打起仗来,那是真的不死不休啊!

对于这样一支军队,即使萧冉手中有近万骑军,也不敢保证能打赢这场仗。所以,想办法先把粮食运进城去,先让城中的人心里有了希望,就不会主动求降了。要知道,他们一旦求降,城外的勤王之师没了斗志不说,反过来还会被南诏王所用,与南诏王的军队一起对付萧冉。

真的到了那时候,萧冉的处境便十分的尴尬了。不但架不住群狼不说,还因为人家圣上已经求降,萧冉等人却成了叛军,成了整个王朝的众矢之的,而且还背了个抗旨的罪名。

但是想要让萧冉投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说萧冉是一名穿越者,就是为了这好不容易才建立的萧家军,萧冉也不可能投降。另外,他还清楚,就是自己投降了,那个李霖也不会放过自己。到时,不但自己倒霉,就是跟着自己的那些人也没好果子吃。当初萧冉等人怎么收拾李霖的,李霖就会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萧冉想来想去,便想着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只能带着萧家军西去,然后占据一州或者是一城做个山大王了。

费了一番心血,最后落个做山大王的结果,萧冉无论如何也不肯服气。况且,这山大王的日子并不好过,如做贼一般,每天就是琢磨着怎么活下来,那太累。

要想不落到那般境地,当今之计,就是要让城里的人安心,特别是那位今上,不要生出投降的想法来。

只有这样,萧冉才师出有名,先前所做的努力才没有白费。而跟着萧冉的这些人,才有一个好的结果。

萧冉知道那些勤王之师根本就不是南诏军的对手。王朝已经多年没有战事,那些士卒也都没了士气,奉旨勤王不过是不得不来罢了。要不然,数十支的勤王之师总兵力也有二十几万人马,怎么会被南诏军就这么轻易围住了。

虽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勤王之师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毕竟杵在那里,南诏王就要分兵看着他们,自己这边的压力就小一些。

萧冉一直觉得就是二十几万只狗,也要汪汪几声吧。可萧冉得到的所有情报里,说的都是他们力战不敌的话。就是他们最具战力的时候,也不过是和南诏军打了个平手。

等到南诏军的后续人马赶到,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了。现在,他们被困在永安城下,和城里倒是能互通消息,可就是相互之间已经没有食物等物质可分享,这日子过得也很惨。

萧冉觉得,永安的形势危矣,王朝危矣。

只要再过些时候,南诏王早晚会逼得城里那位今上服软投降。

而此时南诏军与其他两位王爷带领的兵马有近四十万,兵强马壮不说,而且因为胜利在望,士气也都是如日中天,根本没把这支小小的并州军当回事。

除去围城和包围那些勤王之师的,南诏王手里还有近十万人马可随意调用,萧冉所部的一万骑军南诏王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这会,南诏王心里十分狠萧冉。

此仗胜败已定,若是南诏王此时回头,尚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小小年纪,竟敢给本王写这样的信,老虎不发威,你当是我吃饱了啊!南诏王想着萧冉那封信里的内容,觉得这萧冉就是在找死。

不过,小兔崽子,想是你来晚了。先前两军战事正酣的时候,你若是带着这些人马赶到,本王尚且会思量一二。此时那些勤王之师早已疲态,其中一些王朝将军已经暗中派人来求见,与本王早已是暗通款曲。此时你萧冉带兵前来,便是不自量力。

所以南诏王觉得,此战并州军和他们带来的那些粮草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只要他发一声喊,并州军这一万人马就是他的箭下之鬼。

于是,看到萧冉所部已经摆开进军架势后,南诏王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命弓箭手先行准备,执矛士卒押后。

萧冉小儿或许还不知道吧?纵观整个金銮王朝,善使战阵者非本王莫属。你以骑兵冲击我阵,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在胡地长大,看到胡人纵马为患,便以为这骑兵是最为犀利的。殊不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打仗靠的是临机应变,处置得当。而不是一成不变,不知变通。



第四百六十二章马上陌刀

也不是南诏王老奸巨猾便这样说,实在是二十里铺这里废弃的房屋太多,萧冉的骑军在这里确实展不开,倒是对步卒作战较为有利。

南诏王得知四千骑兵的战马在战场上突然间便倒地不起,而最后竟然成了并州军的坐骑,南诏王便猜到那些战马定是被萧冉的人下了药。为了防备萧冉再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南诏王除了下令严加戒备外,还特意交待军中的食物饮水都要从十里铺那里运来,绝不可在战场四周打野食。

现在,地形对萧冉的骑军不利,南诏军吃的喝的萧冉也没法派人动手脚,南诏王觉得此战自家这边已是稳操胜券。

于是,等萧冉那边擂响进军的鼓声后,南诏王也下令擂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遍四野,战马嘶鸣,蹄声如重锤敲响大地,二十里铺这里顿时烟尘四起,所有人都意识到,这里马上就有一场恶战了。

进军的鼓声擂响后,并州军前军三千骑军如洪水般向南诏军的军阵冲去。带队冲锋的是石校尉,此时他冲在最前面,高举着寒光闪闪的腰刀,有如恶神一般。

看到席卷而来的大量骑军,南诏王食指微动,从牙缝里挤去两个字,“放箭”。

站在他身边的一位校尉手中令旗挥动,紧接着便是漫天箭雨向那些骑军飞去------

三千骑军面对箭雨毫不畏惧。他们迎着箭雨继续冲锋,身后卷起的遮天尘烟,竟让这些骑军像是从黑风暴中冲出来一般。

羽箭落处,不断有骑军掉下马来。可那些没有中箭的,依然继续冲锋,不多时,他们便冲到了两军的中间地带。

南诏王站了起来,旁边的一名随从赶紧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南诏王戴好头盔,翻身上马后看着那股越来越近的尘烟,便命矛兵向前。

漫天箭雨之下,那支骑军丝毫不退,南诏王觉得就是他们只剩下一人一骑,恐怕也会继续冲击。可此时战场上的情景已是大为出乎意料,数万支羽箭之下,那些骑军竟然还剩大半。想来是穿了那些战死的南诏骑兵的甲胄,不然何以能抵住如此密集的箭雨。

南诏王虽是面色凝重,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知道,就是那不到两千骑军冲过来也断然不会将自己这边的军阵击破,那些等待多时的矛兵就是那些骑军的克星。

矛兵对战骑兵,非数人不敌。说的就是矛兵和骑兵对战的时候,好几个人才能收拾了一名骑兵。所以,骑兵冲入战阵后,千万不可让矛兵缠住,一旦被缠住失去了速度之利,那些矛兵就会把骑兵连人带马都捅死。

石校尉带领的骑军已经冲过中间地带,离南诏军的战阵越来越近了。

南诏王已经能看清楚那些骑军的样子,只是他们个个蒙面,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

故弄玄虚,这萧冉也是不把士卒的命当命的人。南诏王想着的时候,看到那些骑军已经突入南诏军的战阵。

此时,传令官手中的五色旗招展,接着就看到南诏军的战阵变化有序,那些弓箭手已是退后,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执矛士卒。

石校尉带着不足两千骑军突入南诏军中,可他接着就看到自家的麻烦来了。那些黑色的旗帜后面,还有拒马鹿角后,冲出来的是一队队手执长矛的南诏士卒。

石校尉发一声喊,带头冲向那些士卒。只见他双手执刀,左砍右劈,没几下周身便是鲜血飞溅,惨叫声不断。而其他骑军也是一样,双手执刀连劈带剁,几乎每名骑军周围都是一片片飞起的血沫,那些矛兵的惨叫声竟然让人觉得地狱就在眼前。

南诏王愣了,看着眼前的惨象竟然一时呆住了。

这样的骑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在刚才他还想着,要好好看一看那些骑军被长矛洞穿身体,嚎叫着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样子。可现在,除了满眼是自家矛兵的残臂断肢,就是耳边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是何故?”南诏王失声喊道。

他身边的几位南诏将军被他这一声喊也惊醒了过来,他们转脸看着南诏王,脸上也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为何如此?”南诏王又喊道。

“想是他们的刀------”一位略微看出点端倪的将军欲言又止的说道。

“他们的刀?”

南诏王细细看去,只见石校尉等人双手挥舞着的是一种长把宽刃,两面刀锋的兵器。那些骑军个个都是气力极大,将那把看上去分量很重的大刀舞的呜呜生风,那些南诏士卒不管是手里的长矛还是他们的身子碰到那刀锋,瞬间便是分做两段。

“此兵刃------莫不是陌刀?”南诏王喃喃自语着。

“末将没见过此刀,但听说萧继业与北狄作战时,使用过一种可劈马的两刃大刀,这萧冉是萧继业之子,会不会------”一位年长些的南诏将军说道。

“陌刀,萧继业的陌刀。”南诏王惊声喊道。

只是他就不明白了,原本是步卒用的兵器,怎么会出现在这些骑军手里。

要说这南诏王也是自我感觉良好。先前他腹诽萧冉不会打仗,不懂得变通,只知道派骑军死命冲锋,却不看看地形和对手的实力。

现在萧冉变通了,把原本步卒用的十分顺手的陌刀给了骑军,而且是精挑细选的骑军,每个人不但骑术高超,而且个个力大无穷,重达几十斤的陌刀在他们手里,竟然玩的如此顺溜不说,而且做到了遇到则伤,碰到则死,把那些南诏长矛兵直砍的哭爹叫娘,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跑路。

那些矛兵一跑,南诏军的军阵就不稳了。而就在此时,传令官过来报告,北门守军来人报信,说半个时辰之前,永安城北门外出现一支骑军。守在北门外的南诏军看到他们是北狄人,不知道他们来意,就想先行禀报再说。

那些北狄骑兵先是答应等待,却冷不防突然袭击,对南诏军痛下杀手,没多时竟然把进城的道路打开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獠兵

南诏王觉得该撤军了,这萧冉在这里摆开架势与自己恶战,说不定为的就是让那支装扮成北狄军的军队进城。城中的局面他很清楚,那些主张求降的官员现在已经是占了多半,还有一些就是墙头草,不值一提。

那支军队若是进了城,这萧冉------

南诏王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甚是蹊跷。他害怕萧冉抢先一步进城,便可依仗手中握有重兵,再加上函关的秋仓此时掌握在萧冉手中,便可左右朝廷的局势。

到那时,朝廷看到了希望便不求降,自家这边一时半会消灭不了萧冉的并州军,那些对自己暗通款曲的王朝将军便会改变主意,和萧冉合兵一处,与自己缠斗下去。

“那支军队有多少人马?”南诏王急忙问道。

“信使报告说,大约有两千骑兵,后面却有数百辆粮车。”传令官赶紧回道。

“胡说,萧冉的粮车就在那边,你等不是也看见了吗?”南诏王指着萧冉那边呵斥道。

那传令官愣了一下,心说那些粮车我等是看见了,可你怎么知道那些想进城的粮车就一定是萧冉的?

看到这传令官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南诏王挥了一下手,示意他闪开。传令官走开后,南诏王看着萧冉那边,心说难道这萧冉用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让我等以为那些粮车都在他军中,而真正的粮车却去了北门,此时正在进入永安城?

如果是那样,这城里的人便有了希望,而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便要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南诏王突然虎躯一震,凛然下令道“后撤!”

那些南诏将军一听此话,顿时便是一怔。此时两军正缠斗在一起,陡然下令撤军,接下来便是兵败如山倒的态势。到那时,自家这边的损失便是不可估量。只如此还好,就怕并州军乘胜追击,就会连累那些围城和围困勤王之师的军队。

“王爷,两军相争,此时不可冒然撤军。”那位年长些的南诏将军赶紧说道。

南诏王久经战阵,怎会不知道此时撤军便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他看着那些处于劣势的矛兵,心说今日你等便是交待在这里了。

“弓箭手再后撤二百步,等我号令。”

听到南诏王的这道命令后,那些南诏将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先前那近万名弓箭手已经后撤二百步,此时再后撤二百步,这------

“王爷,末将愿意带兵堵住这些獠兵,王爷可即刻离去。”说话的还是那位年长些的南诏将军,他不愿意看到那些长矛兵死在自家箭下,便主动请缨留下断后。

南诏王看了看这位将军,想到那些长矛兵就是此将的手下,便说道“有累老将军了。”

说完,南诏王打马回转,他要去城北亲自看看那些北狄兵在搞什么名堂。他断定那些人是萧冉的人,虽说报信的说那些人都是北狄人,领头的还是西胡人,可南诏王知道,那些蛮夷素有来往,军中相互有对方的人并不奇怪。

北狄军在壶关城失利一事,他早已知道。可他不相信那些素来蛮横的北狄人会为萧冉打仗。虽说他们打的旗帜是北狄的,也说不定是萧冉让人装扮的,为的就是靠近城墙,好突然发动,打那些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南诏王边走边想,路过那些弓箭手站立之处时,他猛地勒住缰绳回头看了看。自家军阵那边的旗帜已乱,接下来萧冉就要全军进攻了。他知道那位主动留下的将军不可能挡住萧冉的虎狼攻势,就刚才这一战,那些南诏将军就将萧冉的骑军称为獠兵,可见,他们心里已是惧怕。

南诏王想到这里,招手让那位带领弓箭手的将军过来。那将军过来后,南诏王低头对他说道“待我离开后,你便下令万箭齐发,将那处------”

南诏王没有说完,便打马离去,留下那个摸不着头脑的将军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直到一位校尉模样的人碰了碰他,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已经离去,将军可下令了。”那名校尉握着刀柄说道。

那将军认得此人,此人是军中的军法官,是南诏王留下监督他的。

那将军无法,转身走到大旗下,从随从手中拿过了一面令旗------

主动留下断后的那位年长些的将军看到南诏王离开后,便带着十几名护兵纵马冲进战阵。他知道,此战败局已定,纵然是他亲自上阵也挽不回来了。

八千矛兵,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这些来自于烟瘴之地的山民,平素甚难管教,若不是南诏王以厚利相诱,他们怎肯来此作战。

这些士卒善使长矛,而那些长矛所用的藤杆皆出自于南诏山中,因色泽黝黑,故此兵又被称为黑杆兵。

可真的没想到啊,一向所向披靡的黑杆兵碰到这些獠兵,竟变得这般不中用。

山中一百零八寨,寨寨有人在此。看今日情景,这八千黑杆兵中大数已经不能回家,而自己这个总寨主如何回去面对那些苦主?

“南诏王,你害了我们。”一声大喊后,这位将军便跃马冲进战阵。

几乎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尖利的的呼啸声-------

这声音极大,一时间那些正在酣斗着的人都看向了天空------

黑压压一片,几乎遮蔽天空的如蝗羽箭,让这些正在殊死搏斗的士卒顿时愣了。

跃进战阵,正挺枪待刺的那位将军听到羽箭飞来的声音后,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扭头看向天空,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了声“南诏王------”

不等他喊完,几名随从便跳起来把他扑下马去。

这时候,不管是那些獠兵,还是黑杆兵都清醒了过来。他们顾不得打斗,赶紧往那些战死的人身下钻。

石校尉等人知道箭雨的厉害,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纷纷自家寻找躲避箭雨的地方。

这时候再打就是傻子了。这两军交战尚且有一方可活下来,这漫天箭雨之下,哪里能分出獠兵还是黑杆兵,通通都是无区别击杀。



第四百六十四章箭雨之下

箭雨之下,无敌无友。南诏王的这一狠招,让战场上发生了最为诡异的一幕。

只见那些刚刚还打得你死我话的人,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再战,而是各自寻找躲箭的地方。

可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怎么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呢?所以,一些黑杆兵也不分地我了,一头便拱进那些骑兵的马肚子下面,想让那些战马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石校尉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发愣,可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只好和那些骑军一样,依仗自己身上的甲胄,舞动陌刀拨打那些羽箭。

箭如密雨,还是有许多的马匹中箭后开始疯狂窜动。这样一来,那些骑军就也有些落马的了。战马跑了,躲在马肚子下面的南诏士卒便无处躲避,看到掉下马来的骑军,他们便一头扎进那些骑军的身下,想着让那些骑军再做他的遮挡物。

那些骑军开始还拒绝,可等他们中箭后便只好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了。倒是那些沾了光的黑杆兵,瞅空对他们说道“我身上有上好的刀伤药,过会给你涂了,便可止血------”

那些甲胄间隙处中箭的骑军听了,也不再挣扎,只好乖乖的任由那些黑杆兵躲在自己身下。

一刻钟的工夫过后,箭雨停息。再看这处战场,到处都插满了羽箭,如地上下了一场白毛雪一般。

石校尉双手无力垂下,看着眼前这处战场一阵阵发蒙。这他么的哪是打仗啊,简直是屠杀。萧爵爷说,这打仗和打仗不同,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靠着无尽杀戮得胜,即使胜了也是败了。按这说法,这南诏王已是败了。他不但嗜杀,还不分敌我,这样的人断然不能成事。

箭雨下存活下来的那些人,此时从马肚子底下,从那些骑军的身子下,一个个的都爬了出来。他们看到羽箭如白色的花一般开满血色大地,心里都是震惊不已。而那些骑军此时也放下了陌刀,看着那些死在羽箭之下的袍泽和战马。

这样的仗他们第一次打,也是第一次见到。南诏王这个狠招算是把他们震住了。

此时这里安静的如同黑夜一般,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卒,还有身上插着羽箭的战马,也没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噗通一声,石校尉一头栽下马来的时候,才有士卒赶紧跑过去喊道“石将军、石将军------”

“我无事,只是力不能支。”石校尉说完后,眼角竟然有泪水滑落。

那些围在旁边的士卒见了,也悲声撼哭起来。不是战士无泪,只是没到伤心处。

刚才石校尉已经细细看过了,他带领的这三千骑军,此时只剩几百人了。还有那些萧冉当做心头肉的战马,剩下的也几乎个个带伤。此战打成这样,石校尉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去见萧冉了。

并州军这边一哭,那些黑杆兵也忍不住了,他们在那些死人堆里找到自家的弟兄,一个个也都捶胸顿足的嚎哭起来------

山中一百零八寨,这些寨子年年有争斗,直到那位总寨主把他们联合起来,这才如兄弟一般。可此时,战死的弟兄多达数千,而其中被南诏王的羽箭射死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怎么能不哭?

在战场一角,有七八个死去的黑杆兵摞在一起,他们身上羽箭密布,早就被扎成了筛子一般。看那样子,像是箭雨飞来时,他们根本就没想着躲避。几名黑杆兵走了过去,看到这些人都是那位总寨主的护卫。

正当他们惊讶的时候,那些人竟动了起来------

这些黑杆兵赶紧动手,将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兄拉开,最后看到那位总寨主从那些人身下露了出来。

众黑杆兵赶紧将他扶了起来,他站起身后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也呆住了。虽说这一路都是打仗过来的,可这样的惨象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在看看周围死去的士卒,这位总寨主顿时差点背过气去。

完了,全完了,一百零八寨的多了数千寡妇不说,还几乎家家出殡,户户号丧。就是自己这个总寨主也没脸回去了。

“唉------这如何是好?”说完,他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箭雨之下,死伤过半。无论是黑杆兵还是并州骑军,此时已经没了生死较量,有的只是悲切,和对南诏王的痛恨。

双方的人马一边救治着那些伤员,一边还相互帮助着,好像刚才拼死厮杀的不是他们。

“兄弟,此药三年为药,七年为宝,这伤口上用了,可解痛止血------”

一名黑杆兵将手里的药壶放在一名并州骑军的手里后便离开了。

那名并州骑军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了句“谢过了,兄弟”。

而更多的士卒在那些倒成一片的人堆里扒拉着,不管是黑杆兵还是骑军,只要有活着的,他们便抱出来,摆在一处空地上救治。这一刻,没人是敌人,也无人再拿起兵器。

一场箭雨,竟让和平降临了。

萧冉带着府兵骑马站在不远处,看到这里已是这个样子,心里便莫名的有些感动。可随之,他心里便是一阵阵悲伤。

这一路走过来,死伤无数,只是看到这个景象,他心里才有了新的希望。他相信,南诏王无道,即使他还有几十万大军,最后必将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下场。

有人看到了萧冉,便赶紧找到石校尉通报。石校尉得知萧冉来了后,将一名背部血肉模糊的黑杆兵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在身上胡乱抹了两下,便向萧冉那边走去。

来到萧冉面前后,石校尉不顾军令,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属下死罪,请萧爵爷发落。”

萧冉看着满身鲜血,已经没了人样的石校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有何罪?”

石校尉抬起头,双眼含泪的说道“损兵折将,战马死伤过半,此战已是折了。”

萧冉看着他,慢慢摇了摇头,说道“自打我军离开并州,我一直在想谁能建立首功,是火烧壶关的扎木合还是运粮的老何?仰或是你们这些不惧死的将军?”

石校尉不知萧冉想告诉他什么,只好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现在想来,那些事虽是重要,可都比不上此战的功劳。”

萧冉话音刚落,石校尉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四百六十五章为了和平

萧冉接着又说道“我等以命搏命的打仗是为了什么?”

石校尉早已被灌输了那些打仗为百姓的理念,便赶紧说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说的对,我等拿命换的就是这个。可历战下来,只有你这一战做到了。”

“萧爵爷,这------”

“你看那里,哪是敌人,哪是我们自家人,你能分出来吗?”萧冉指着那处战场说道。

石校尉扭过身子,看着那些忙碌的士卒,觉得虽是穿着不同,可他们在一起做事的样子还真的像是一家人。

“萧爵爷,南诏士卒痛恨南诏王的绝招,再加上躲避箭雨之时,我等并没有嫌弃他们,让他们躲在了我等马下身后,所以,他们此时已经不与我们为敌。”

“石校尉,你做的对,做的好。虽说死去的是我并州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卒,死的那些马也是最好的战马,可这一战,你真正实现了战争的最终目的。”

“萧爵爷,此话怎讲?”

“打仗,这杀戮只是手段,从来就不是目的。打仗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和平,也就是你适才说的太平。”

石校尉明白了,他眼中带泪,颤声说道“萧爵爷,我知道了,这就是您先前说过的,化敌为友,共享太平,上上策也。”

“明白了就好,站起来吧。”

萧冉说完后,看着远处,心里想着扎木合那支运粮队。眼前这一战非打不可,不打扎木合等人就无法进城。而不进城就不能让那位今上知道自己的目的。

而那个目的,才是王朝太平之基。所以,即使这里的损失再大,死再多的士卒,折损更多的战马,也是值得的。

“石将军,带我去看看那些弟兄。”

黑杆兵的带兵将军,也是他们的总寨主,就是那位年长的南诏将军,看到萧冉后,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笑脸,只是呆呆的看着萧冉,一句话也不说。

萧冉通过各种手段搞来的情报上说,黑杆兵是南诏王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南诏王知道骑兵厉害,故而专门去了山寨,以厚利相诱,让山中一百零八寨的总寨主答应带着那些善使长枪的寨兵出兵,可现在南诏王所作所为与畜生无异。不过,他这样做却是间接帮了萧冉,从此以后,萧冉的骑军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不过,这个结果大大出乎萧冉的意料。他原本精心挑选了三千壮汉,以陌刀为兵器,专门来对付那些黑杆兵。

此时那位总寨主看见萧冉后无话可说,就是因为萧冉的马上陌刀把他的黑杆兵砍的太惨。

“韦将军。”萧冉主动抱拳说道。

“萧爵爷。”韦将军胡乱抱了一下拳。

“今日一战,两败俱伤。韦将军千里跋涉,可曾想着带他们回家?”萧冉指着那些看向这里的黑杆兵说道。

“回家?”韦将军喃喃自语着,眼神也变得迷离。

“对,回家。我军打仗是为了和平,韦将军打仗,是为了求利。南诏王已经抛弃了你们,你等可回家了。”

萧冉的话虽说有些诛心,可却是实话。韦将军听了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落到这般地步,他怎么带着这些人回家?且不说那些死去的寨兵,就是这些活着的两手空空的回家,他也无法交代。

“韦将军,我军中还有一些钱粮,只要你等回家,不再掺和这里的事情,我就将这些钱粮送与你,你也好回去有个交代。”

萧冉说完后,便盯着韦将军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等着他做决定。

韦将军听了萧冉的话后,心中那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先前两军还打的你死我活的,现在却要拿了这人的钱回家。

这算是怎么回事?韦将军越想越觉得面子上受不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萧爵爷的心意我等领了。只是,这八千寨兵此时只剩下这些人,我已没了退路,回不了家了。”

“韦将军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难道这做错了事的孩子就永远不回家了吗?”

“孩子?”韦将军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对啊,韦将军就是活到了上百岁,也是那些寨民的孩子。他们养育你,滋养你。你虽为总寨主,可这吃的喝的都是他们供给。你以为你是他们的父母官,这只是你自家以为的,实则我等不过是领头的,他们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韦将军被萧冉这篇大论弄得有些迷糊,可他细细想了想也是,自己可不就是倚靠那些寨民供养么。又想到萧冉说的并州军是为了和平而战,而自家却是为了厚利而战,韦将军就觉得今日之败不是那么丢人了。

这位少年爵爷绝不是如南诏王说的那样,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已。他又大智慧,是这个王朝所有人没有的大智慧。

想罢,韦将军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看了看周围的士卒,转而对着萧冉凛然说道“听了萧爵爷一番话,让老夫受用不浅。这家早晚是要回的,可不能就这样回去。”

说着,他又看了看那些士卒,大声说道“为了死去的这些寨兵,还有山中一百零八寨的乡亲,我等要找南诏王讨了血债再回去。”

那些黑杆兵一听,顿时高声喊着“讨血债、讨血债、讨血债------”

萧冉看到此情此景,顿时心里便乐了。他知道这些寨兵先前自相残杀的时候便是这样,一个寨子里的人吃亏了,其他寨民便要不死不休的为他讨回来。

现在,这么多的寨兵死在这里,还是死在南诏王的箭下,这个血债讨起来便有点意思了。

不过,这不是看热闹的事,萧冉摆正心态,正色说道“为了天下太平,为了那些生民不再遭受兵灾,为了今后大家有好日子过,韦将军,这血债------讨就讨吧。”

“萧爵爷,你这意思是------”

萧冉目视前方,凛然说道“你等为了这些冤死在南诏王箭下的寨兵讨血债,我要为天下所有遭受兵戈的罹难百姓讨血债。”

韦将军一听赶紧说道“既如此,我等合兵一处可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合兵

听到韦将军合兵一处的话,萧冉觉得可以把这事理解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大家团结在一起,争取更大的胜利。

只是,自家所谋甚大,而韦将军所想不过是一己之私。要让他脱离狭隘的利己主义,把他拉到大道上来才好。

“韦将军,这合兵一处之事,是不是可以------从长计议?”

瞅着萧冉略带狡黠的眼神,韦将军明白,这合兵之事不是说说就行的。

自古以来,这打仗从来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黑杆兵和并州军合兵一处,这粮草之事怎么说?

韦将军想了想,狠狠心说道“若是萧爵爷答应合兵,我军所用粮草算是借萧爵爷的,待从南诏王那个老儿处讨还血债后,加倍奉还。”

萧冉眨眨眼,突然说道“若是你没打过南诏王呢?”

“若是没打过------”

说实话,韦将军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把事情都建立在和萧冉合兵上了,觉得有并州这些悍兵强将,这仗必然会赢。现在萧冉这么一问,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过了一会,他便咬牙说道“若是没打过,我等也要让那南诏老儿知道,我等不是好欺负的。”

萧冉一听却笑了,说道“韦将军啊韦将军,看在你和我父年纪差不多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叔叔。这要强是好事,可却不能拿人命置气,您说是不是啊?”

韦将军又气又乐,心说这位少年爵爷哪里来的这些道道,这打仗自然就是拼命的事,不拿命填拿什么填?说我置气,你并州军死在这里的人还少吗?

“萧爵爷,在下不敢高攀。先前没见到萧爵爷的时候,觉得萧爵爷定然和那些王朝纨绔子弟一样,是一个架鹰牵狗之人。现在知道爵爷的本事了,心里便觉得有了主见,就想着若是能合兵一处,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其实,这就是这位总寨主的真心话,也是服软的话了。他这么大一把年纪,总不能跪下求着萧冉合兵吧。

萧冉倒不是不想合兵,可这位韦将军和别的将军不一样,他是被南诏王雇来的,不算是南诏王的手下,也就不是王朝的将军。他身上必然有些山野习气,若是合兵一处,他们不肯遵守军规,将来出了扰民之事,就会连累萧家军。

可韦将军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以为萧冉吝啬那些粮草,或者说看不上余下的这些寨兵才不肯答应合兵的。

萧冉听到韦将军半是祈求半是拍他马屁的话后,心里已经很受用了。自己只有十八岁,这样难为一位大叔不好。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好事,那就要做才是。”

韦将军一听大喜过望,刚想开口道谢,又听见萧冉说道“只不过------”

韦将军豁出去了,不等萧冉说完,便拍着胸脯说道“若是萧爵爷答应合兵,我等便唯萧爵爷之命为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带眨眼的。”

“好。”

萧冉要的就是这句话。

接着,萧冉又正色说道“我不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要上也是萧家军先上。萧家军死绝了,才轮的上你们。”

韦将军服了,彻彻底底的服了。现在别说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吃屎他们也愿意。

“我只想让你们记住,萧家军中军规极严,不能有丝毫违犯。若是犯了,那就是死罪------”

现在这些对韦将军等人来说已经不算事了。既然吃屎都愿意,还怕那些军规的约束吗?

“我会派人去往你军中,将军规细细讲给你和你手下的人听。过段工夫我还要亲自考校,只有考过了的士卒,才可以列入军册------”

萧冉一边说着,韦将军一边点头,那情景就是萧冉有一百个要求,他也会照单全收。

等萧冉都说完了,韦将军嘿嘿笑着说道“萧爵爷,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冉愣了,有些纳闷的看着他。韦将军又说道“自今日起,我等奉你为山中一百零八寨的总寨主。”说完,韦将军先跪了下来。

那些黑杆兵见了,也不多想多问,也跟着跪了下来。

萧冉心里虽是惊讶,可面上却丝毫不漏。看到那些黑杆兵如木偶一般听话,萧冉心里便有数了。

看来这斥候打听来的都是真的。先前斥候告诉萧冉,这黑杆兵奇怪的很,将自家寨主奉为神明,这总寨主自然就是更大饿神明。神明的话,他们断然不敢不听。

萧冉只看那些黑杆兵问也不问一声就跪下了,就知道那个说法真实可靠。可这总寨主一事,萧冉觉得还是不做为好。

因为,若是遇到该是显露神迹的时候,萧冉就该抓瞎了。自己不过是一名穿越者,可是没有那些招神弄鬼的本事。

“韦将军,总寨主一事就算了吧。”

“萧爵爷看不起我等是山民。”

“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爵爷嫌弃我等粗鲁。”

“韦将军,我没有嫌弃你们。”

“萧爵爷不愿意让山民过好日子。”

“你------”

“萧爵爷说话不算数。”

“你------好了好了,你起来吧。”

“萧爵爷答应了?没答应我等继续跪着。”

萧冉一变脸,说道“怎么,总寨主的话也不听了?”

韦将军等人闻言一愣,可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总寨主万寿无疆,总寨主吉祥”的呼喊声------

萧冉心里那个乐啊,一扫先前看到自家骑军死伤过多的阴霾,总算有了好心情。

白捡了一个总寨主当,还是这些黑杆兵的总寨主,萧冉能不高兴吗?山中一百零八寨,寨寨有兵,人人能战,做了这总寨主,岂不是多了一处根据地吗?

高兴归高兴,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不管是萧冉的精锐,还是黑杆兵,此时都已折损大半,若要再向前攻击,已是没了战力。

南诏王这个损招厉害啊!一场箭雨就把萧冉的军队堵在了这里。

十里铺,那是南诏军的第二道防线。

那里防守更是严密,萧冉算了算,自家全部人马,再加上这二千多还能打仗的黑杆兵,萧家军也拿不下十里铺一线。



第四百六十七章功该封爵

十里铺,是萧冉所部驻地通向永安城的必经之地。顾名思义,那里离永安城只有十里路,快马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就能赶到。

因为十里铺离永安城太近,所以南诏王就在那里布下重兵,成了南诏军为了堵截并州军而设下的第二道防线。从二十里铺退回去的上万弓箭手此时就回防在这里,再加上南诏王调派过去的人马,那里总兵力已是到了三万多人。

萧冉得知十里铺现在已是重兵把守,想要攻破那处防线极难,便想着是不是能想出一个法子,以最小的代价攻下那处防线。

二十里铺这里已经成了萧冉的驻地,害怕南诏军偷袭,萧冉让士卒利用那些残破的房屋构筑防线,还让后面的辎重队赶过来,利用粮车结成了车阵。并州军一同忙活后,大半天的工夫就把这里变成了一座军阵。

萧冉看着遍插旗帜,随处可见执锐之士的军阵,心说此处若是攻防得当,至少也能抗住上万人的攻击。

而在一处只有半个屋顶的房屋里,萧冉让人设置了一座大堂,把这里当成了帅帐。几名府兵把地上清扫干净后,又铺上了十几张羊皮作为坐席,然后在中间升起一堆火,暂时作为萧冉等人议事的地方。

看到独臂汉子、石校尉、韦将军等人来齐后,萧冉便招呼大家坐下烤火,还特意让韦将军坐在自己旁边。韦将军是第一次与萧冉等人议事,看到他们就是这样随意的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觉得有些暖心。

在南诏王那里,每到议事的时候,别说是他这种被“雇佣”来的,就是那些南诏将军也是站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听南诏王咧咧。还是这里好,萧爵爷没架子,让人觉得舒服。

看到韦将军稍有拘谨,但很快也坐了下来,萧冉便笑了笑说道“天气寒冷,先烤暖和了再说。”

众人都笑呵呵的伸手在那处火堆上烤着,一边还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众人中,韦将军只和萧冉还有石校尉熟一些,这两人不主动找他说话,他便插不上嘴,也只是笑呵呵的听着别人的玩笑话。

萧冉面部带笑,虽是在盯着眼前的火堆,可余光却一直落在旁边的韦将军脸上。

这时候,独臂汉子等人的话题落到了石校尉身上,说是要恭喜石校尉了,自今日起,他便是真正的前军将军,以后见了,就要喊他一声“石将军”才行。

石校尉隔着火堆看了看韦将军,看到他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后,才笑着对独臂汉子说道“我记得咱们离开并州城时,萧爵爷就有话,把我等都称为将军。李将军今日才改口,算不算是大不敬啊?”

独臂汉子一听便嚷嚷道“那日我也是将军了,怎么就没见你们喊我将军?若是说不敬,也是你先不敬的。”

仇校尉、戴校尉等人听了,也一起喊了起来,都说自家也被萧爵爷升为将军了,除了那些士卒喊自己将军,别人还是称他们为校尉。这别人自然就是指的是独臂汉子、石校尉等人。

众人正嚷嚷着的时候,萧冉突然转脸对着韦将军说道“看看,你看看,都是一帮官迷,没出息。”

韦将军自然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听到萧冉这样说,便转脸笑着说道“总寨主手下都是精兵强将,区区一个校尉哪能配得上他们。”

“你说得对,他们十多年前便已是校尉,前些日子我自家做主,把他们都升为将军了。现在我想了想,只这将军的名号还不够,该是给他们封爵。”

说完这话后,萧冉才发现那些原本说闹着的人都已经安静了下来,在仔细地听他说话。

“萧爵爷,此话不可乱说。”独臂汉子一脸严肃,称呼萧冉也不是小爵爷,而是比较正式的萧爵爷。

萧冉知道独臂汉子的意思,王朝封爵是有规矩的,只能敕封,而不是一名小小的男爵可胡乱说的。而且,就刚才萧冉的话已是死罪,忤逆的死罪。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只有木柴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萧冉不看独臂汉子,突然笑嘻嘻的说道“怎么,你等不想封爵啊?”

众人不知该怎么回答,相互看了看后,独臂汉子便说道“建功封侯,男儿志也。可这不是说说------”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就问你们建功没有?”萧冉一摆手说道。

众人迟疑了一下,便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你说你们,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功劳,自家都不好意思说。是不是我把老何找来------哦,差点忘了,老何已经进城了。”

老何手里有一本功劳簿,上面记得全是个人立下的功劳。

“功劳簿的事以后再说。我认为,你等都该封爵。”萧冉又说道。

众人一惊,随后独臂汉子小心地问道“小爵爷,我等的功劳够封爵的吗?”

萧冉伸头看了看隔着火堆的独臂汉子,然后说道“这里除了韦将军,还有戴校尉,哦,叫错了,是戴将军,其余的人还记得大漠里救了我等一命的那口水井吗?”

那哪能忘了,当初若是没有那口水井,这些人就不会回来。看到独臂汉子等人都连声说着“记得、记得”,萧冉便指着西北方向说道“你们说,那口水井的功劳大不大?”

众人有些不明白了,这水井是救了大家一命。若是它是个人,自然功劳甚大,封爵也不是不可以。

可它是水井,一件东西,这怎么论功行赏?

“大是大,可这水井如何赏赐?”独臂汉子皱着眉头说道。

“想当初,那口水井救了我等。我看到大伙绝处逢生,心里便感激它,对它许愿说,你功该封爵,然后,就在水井旁写了三个字,沙井侯。”萧冉说完,依次看了看众人。

众人默不作声,都在心里琢磨着萧冉说这件事的意思。

良久,独臂汉子突然抱拳说道“萧爵爷,你此时说起此事是不是要告诉我等,只要建功立业,必可封爵?”

“正是。一口水井,我尚且记得为它讨一个爵位。你等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有了功劳,就该封爵。”

萧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肃然,让人看了便觉得这话是真的,是许下的诺言。



第四百六十八章韦将军的礼物

韦将军坐在萧冉身边,萧冉说的每个字他都听的真真的。此时,他心里震惊万分,觉得自家这位总寨主的胆子比天还大。

封爵这种事都敢许愿,就是想做皇帝的南诏王恐怕也不敢把话说的这么死吧。

就在他惊讶的时候,看到萧冉突然转过脸来,一脸严肃的对他说道“韦将军,你想不想封爵啊?”

韦将军一听差点晕过去。

封爵?

做了几百辈子山民的韦将军就从来没想过这事。不但他没有想过,估计山中一百零八寨里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是那些山民不求上进,可你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想着这一辈子也从这山中走不出去,你就什么想法也没了。

韦将军想着就是自己这个将军名号,还是南诏王看在他带领那些寨兵参战的份上,临时赏赐给他的。

南诏王说了,此战过后,赐给黑杆兵大量金银粮食,然后就让他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山民愚钝,不敢想这事。”韦将军小心翼翼的回道。

“嘿,你好歹也是做将军的,怎么这点想法都没有啊?”萧冉打趣着。

“属下这将军------”

“我知道,是南诏王临时委任的,要的就是让你们为他卖命。”

“总寨主知道就好。”

“好什么好?你带人为他打仗,他连个正经名号都不肯给你,什么东西啊?”

不知是心里紧张,还是烤火的缘故,韦将军只觉得自己满身是汗,额头上也冒出汗珠来。

萧冉看到他的样子,又说道“韦将军,现在你已经是萧家军的人,以后有了功劳,自会有人为你记着。不但是你,就是那些寨兵也一样,最后都会给你们一个公道说法。”

韦将军现在不但是流汗,眼泪也流了下来。

“总寨主,萧爵爷,父母之恩啊!”

韦将军泣不成声,这句话也就说的有些问题。

萧冉也不在意,看到众人都在频频点头,就说道“好了,不说此事了。现在,我们仪一仪攻打十里铺一事。”

众人赶紧收敛笑意,坐正了身子准备议事。可就在这时韦将军却突然说道“十里铺一事不难,不必费心再议。”

众人大惊,心说这韦将军是不是在说胡话,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的轻飘飘的?

于是,众人的眼光都落在韦将军身上,可他们看到韦将军的脸色很正经。

“韦将军,十里铺有三万南诏军。”萧冉提醒道。

“我知道。”韦将军面色不改的回道。

萧冉皱皱眉头,又说道“我只有六千人马,你也只有二千寨兵了。”

韦将军盯着萧冉,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知道。”

萧冉看向众人,眼里那意思好像是我也没得问了,你们来吧。

独臂汉子咳了一声,正待说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民,就见韦将军一招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寨兵出山打仗,那南诏王说的漂亮,给钱给粮。初时也是这样,可到了此处之后,南诏军便不把我手下寨兵当人了。”说道这里,韦将军脸上现出愤怒之色。

“怎么,南诏王那老儿嫌弃你们吃的多了?”独臂汉子插话道。

众人都纳闷的看向独臂汉子,他却是满不在乎的看着韦将军,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样子。

其实独臂汉子没有说错,事情确实是这样。先前有斥候回报,说是看到南诏王的手下训斥那些黑杆兵,说他们只是干吃饭,不做事。而且,吃饭时独臂汉子也看到了,那些黑杆兵个个饭量惊人,是并州士卒一倍多的饭量。

吃的这么多,南诏军肯定不会高兴。

这倒也不怨那些黑杆兵能吃,十万大山产出甚少,每季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的。所以,有限的能耕种的土地就十分珍贵,这才引发各个寨子之间的争斗。平日里,寨民所食皆是山中野果野物,终年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来到南诏军中后,看到粮食甚多,这肚皮也就放开来吃了。

可供应一万黑杆兵的粮食就能养活近二万南诏士卒,南诏军中的专管粮食押运和分配的将官就不愿意了,平时话里话外就透出了怨气,看到那些黑杆兵来领取粮食,言语上就不太客气,讥讽嘲笑是常有的事情。

后来,那些管着粮草的南诏将士竟然有意克扣黑杆兵的军粮,韦将军知道后很生气,可想来想去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自家手下饭量大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打仗。于是,他想来想去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南诏军是嫌弃寨兵吃得多,他们运粮的次数就要多些,那么我自家派人运粮,不再连累你们这总行了吧?

于是,南诏军专事运粮的辎重队里多出了二千多黑杆兵。他们随着辎重队去永安城北面的冬仓运粮,所运粮食就直接供给黑杆兵本部食用。这样一来,那些南诏士卒的怪话才少了些。

就这样,两千多黑杆兵现在还在南诏军中。

韦将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后,不但是萧冉,围坐在火堆旁的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韦将军的意思。南诏军中有二千多黑杆兵,只要他们现在没有被南诏王干掉,那就是在南诏军中留下了两千多火种。

这两千火种足以烧的南诏军焦头烂额。

“韦将军,今日一战,你军剩下的士卒并没有回去,南诏王已经知道你与我部合兵一处了,说不定会对那些寨兵严加看管,也说不定------”萧冉没有把话说完。

韦将军知道萧冉的意思,很有把握的说道“总寨主放心,我自家派寨兵运粮一事,南诏王并不知道。那些管着押运粮草的南诏士卒看到我们主动帮他们,心里乐的不行,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把这事告诉上官。”

“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计策,只是,谁能潜进南诏军中与他们联系?”萧冉又问道。

韦将军突然站了起来,躬身抱拳对萧冉说道“总寨主,属下亲自前去。若是计策得逞,就当是属下与这些寨兵送给萧家军的礼物。”



第四百六十九章孽缘

萧冉知道,这事只有韦将军去才合适。二千寨兵本就是他的手下,而且,也只有他去萧冉才放心。

萧冉站起身来,独臂汉子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韦将军,你这就去准备,临走之时来见我。”

韦将军回了一声“是”,然后便匆匆走了。

独臂汉子看着韦将军离开后,对萧冉说道“万一此人不回来了,怎办?”

萧冉有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都是山里的汉子,本性淳朴,如何会做这般狡诈之事?况且,有本总寨主在这里,他们敢!”

独臂汉子嘿嘿一笑,说道“小爵爷做了这总寨主,那山里的一百零八寨可都是您的了,恭喜恭喜。”

萧冉心里高兴,可嘴上却说道“废话少说,赶紧议事。”

众人又都坐了下来,萧冉挨个看了他们一遍,然后便让斥候头目张十七郎先去做准备,顺便把邵库头喊来。

十七郎离去后,萧冉便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然后便分派独臂汉子等人依计行事。众人领了军令后,便各自离去了。

不多时,韦将军和邵库头前后脚都到了。萧冉让他们走到近前来,低声对他们面授机宜。两人听完后,都抱拳行礼,然后便离开了。

萧冉独自站在火堆旁,看着火苗发了一会呆。他想着远在壶关的郡主,也想到了更远处的丁家少主,心里默念着但愿诸事能顺利。

沉思片刻之后,萧冉喊道“周继,束甲。”

周继快步走过来,将萧冉的甲胄扎紧,然后将陌刀挂在萧冉腰间。

------

十里铺,南诏军大营外。

守在军营大门处的十几名南诏士卒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不过夜色太深,他们虽是听到脚步声是向这边来了,可却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一名士卒赶紧找来值夜的校尉,指着远处说“是否要示警”。

那校尉敛住哈欠,细细听了听便赶紧喊道“敲锣敲锣------”

咣咣咣的锣声敲响后,接着便是一阵阵更紧密的锣声响了起来,不多时,鼓声也响了起来,南诏军的大营中顿时沸腾起来------

没过多久,一位南诏将军便骑马带着手下来到了大营门口处。停住马后,他厉声喝道“可有敌军来袭?”

值夜校尉抱拳回道“报告将军,远处有兵马奔跑声,听声音人马数不少。”

此时军营内锣鼓喧天,想要细听已是不能,那将军凝目看去,还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此夜甚黑,说不定敌军会来偷袭。速调弓箭手来,准备御敌。”

值夜校尉回了声“是”后,便带人飞快地跑了。就在这时,那将军听到了夜色中传来的脚步声。

这位南诏将军大惊,心说敌军此时来攻,正是利用此夜无月光,想趁黑偷袭,殊不知这军营中人不卸甲,马不歇鞍,早就防备着了。

“来的正好。”

那将军叫了一声好,便命手下做防御阵势。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夜里传来一声喊声,“韦将军回来了------”

韦将军被带到了南诏王面前。

南诏王看看韦将军,又看看跟随他一同回来的几十名黑杆兵,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名穿并州军衣甲的士卒身上------

“砍了。”

南诏王一声令下,几名南诏士卒便向那名并州军士卒扑去------

“蠢货,把他砍了。”南诏王指着韦将军喊道。

那些士卒一愣,接着便转身向韦将军冲去------

那些黑杆兵不干了,纷纷挡在韦将军前面,握拳做拼命状。南诏王见了,便阴深深地说道说道“怎么,你等想造反吗?”

韦将军拨开挡在前面的手下,对他说道“王爷,若是我等想反何必回来?”

“不过是使诈而已,以为本王是那么好骗的吗?”南诏王冷笑着说道。

“属下骗不骗你你自家知道,不过有一个人你不该骗的。”说完,韦将军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南诏王一看,看到那东西甚是眼熟,便命手下去取了过来。

“他说,此物还给你,自当了结这段父子孽缘。”

韦将军说完后,便带头跪了下来。

南诏王拿着那件螭龙玉佩,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虽说虎毒不食子,自己比虎还毒,自从知道李霖被俘后,便下令全军不可受此子被俘一事挟制,就是李霖死在乱军之前,也自当是死了普通一卒。

南诏王不得不这么做,若是萧冉用李霖来胁迫他,他便是骑虎难下。

可看到螭龙玉佩后,南诏王心里便难受了。李霖是他最为喜欢的儿子,不然,先皇赐给他的螭龙玉佩他也不会送给李霖。

作为王爵继承者,或者说是将来的皇位继承者,李霖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不但是嫡长子,还是几个儿子里最为能干的。

可他竟然被萧冉俘虏了。南诏王觉得李霖就是战死了,他也不会这么难过生气。

“此物是我儿的,如何会在你手里。”南诏王颤声问道。

“属下被俘后,与小王爷关在一处,此物是他交给我的。”韦将军说道。

“他为何没逃回来?”

韦将军瞅了他一眼,心说你是聋了吗?没听见我先前说的那句话啊?孽缘已断,还回来做什么?

看到韦将军这个样子,南诏王就生出父子断绝关系的伤悲。可他只是伤悲,却没有生气。此事是他无情在先,怨不得别人。

南诏王只是伤心了片刻,他定定神后说道“孽子还说什么了?”

“属下不敢说。”

“但说无妨。”

“他说,王爷必败,萧爵爷必胜-------”韦将军将萧冉教给他的话说了出来。

“混账东西。”南诏王怒气冲冲的喊道。

“属下该死。”韦将军赶紧俯首说道。

南诏王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滚”。

就这样,韦将军又回到了南诏军中。南诏王使毒招,让弓箭手无区别射杀黑杆兵和萧家军,本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韦将军再回到南诏军中,南诏王肯定会怀疑他另有企图。

可萧冉利用那个被俘的李霖,编出了一套父子恩怨的话,成功的将南诏王的注意力转移了。这样,韦将军等人也暂时安全了。

只是,那名穿并州军衣甲的士卒被留在了南诏王的军帐里。



第四百七十章烧营

将这名并州士卒留下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南诏王想知道自家儿子的现状,另一个就是他想知道韦将军等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得知这位并州士卒就是负责看押自家儿子的,南诏王盯着他看了许久。

最后,亲情还是占了上风。南诏王略带紧张的问道“我儿怎样了?”

那名并州士卒抱拳回道“小王爷一切甚好,就是想念你。”

“嗯?”

南诏王有些愣了,心说刚才还说要了断孽缘的,怎么还会想念我?

“小王爷虽身在并州军营中,可心中无时不刻想念着王爷,盼着王爷能早日打败并州军,也好将他救出囹圄。”那名并州士卒说道。

“此话是他对你说的?”南诏王半信半疑的问道。

“正是,自打小王爷被萧冉所擒,就由我来看管、哦,是伺候。这时日长了,我俩也就无话不说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自从李霖被擒获,萧冉便让后军的邵库头带人看管他。并州军中有两个人经常与李霖打交道,一个是张十七郎,另一个就是这名并州士卒打扮的邵库头。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李霖想躲着不见又不能不见,而另一个则每日里都想看见。张十七郎每次找李霖,为的是打听南诏军中的情况。李霖不想说,可又不能不说,张十七郎虽说不打他骂他,可会像熬鹰一样熬他。时间一长,李霖便怕了十七郎。

邵库头则不同,每日里见了李霖都是笑眯眯的,整个一个憨憨的样子,且衣食上对他多有关照,时日一久,李霖便把邵库头当成了亲近之人。可他不知道,就他平日里,特别是得知南诏王抛弃他后,他怨声载道的说出的那些话,都被邵库头听了去告诉了萧冉,萧冉听后,竟觉得这样得来的信息比十七郎如熬鹰一样熬来的信息还要有价值。

一明一暗,一文一武,李霖便被这两位扒了裤衩子。

现在,无论南诏王怎样问,邵库头都能对答如流,俨然是李霖的心腹一般。

南诏王不能不信邵库头的话,最后,竟带着感激的心情对他说道“我儿让你协助韦将军逃脱,你做的甚好。我现在就封你为校尉,等我儿回来,让你做我儿的护卫亲随。”

邵库头赶紧磕头谢恩,南诏王便命人带他去换衣甲,然后就留在军中听用。而邵库头换了南诏军的衣甲后,便迅速找到被送往后军的韦将军等人,准备行事。

等那些黑杆兵将身上藏着的霹雳火全拿出来后,邵库头便嘲笑道“也是他们该死,看到你等衣甲不全,手中又无兵器,便搜也不搜就让你等进来了。”

韦将军拿着一只拳头大的霹雳火说道“只这般大小,就是揣在怀里,他们见了也不过是当做我等带的干粮罢了。”

邵库头笑了笑,说道“此物味道腥膻,倒是像是吃食。”

说话的工夫,邵库头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见他左右看看,看到无人注意这边,便又说道“此时正好,韦将军,你我按照萧爵爷说的,分头行事。”

韦将军点了一下头,便带着一些黑杆兵走了。而邵库头则带着一些人向军营另一边去了。

按照萧冉所定之计,韦将军负责带着留在南诏军中的那两千黑杆兵报仇,邵库头则负责放火,不但要烧了南诏军的粮草,还要烧了南诏军的大营。

今夜无月色,又刮起了西北风,正是放火的好时机。天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此天时也。

萧冉带领手下全部人马离开二十里铺后,就趁着夜黑风大悄悄前行,早已来到了离南诏军大营只有两三里外的地方。看着远处时隐时现的火把光亮,萧冉命全军准备,只待南诏军大营烧起来,就直扑那里,将南诏军十里铺这处防线攻破。

凤啸啸,人马皆无声。寒夜里,甲胄铮铮有声。萧冉看着隐在夜色里的大军,心中生出一股豪气。

此战必胜,必胜。

下半夜,军营处火起。

萧冉拔刀在手,振臂高呼“杀”!

如平地惊雷,萧家军如狂飙一般席卷而去------

南诏军大营中,先是堆积在一处的粮草烧了起来,就在营中乱哄哄的救火之时,那些连成一片的营帐又烧了起来------

那些南诏士卒只看见一团团火光猛然炸开,便听到轰轰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那些营帐杂物便烧了起来。

谁放的火,不知道。那些炸开的火团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他们只是有人看见,一帮南诏士卒在军营里窜来窜去的,还不时地扬手将什么东西扔出去。

正待有人想去问问他们,可他们又不知窜到哪里去了,而那些火团和轰轰的响声,又在远处响了起来。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整座军营就成了十里火场,照的天空都亮了。

南诏王站在自己那座也烧了起来的大帐外面,心里也是纳闷的很。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着起火来,还把整个军营烧着了。

南诏王喊着来人,可除了几名护卫随从在他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来。整个军营都乱套了,士卒窜来窜去,哪里还能分清楚谁是谁啊?

所以,当一帮士卒跑过来的时候,南诏王只当是来听命的,便等着他们近些再说。直到看到这些士卒都握着长矛,而为首的那位将军手里,也是一支黑杆长矛时,南诏王就知道这把火是怎么回事了。

只看他们这副样子,就是来找自家寻仇的。

“山夷,你等果然没安好心。”南诏王呵斥道。

“我等为你卖命,你竟让弩兵杀我等,没安好心的是你。”说着,韦将军挺枪便刺。

一名护卫挺身向前,手中腰刀磕开了韦将军的长矛。可他接着就被一名黑杆兵刺中腹部,叫了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

南诏王趁机后退,又有几名护卫挡了过来。可现在的情景就是来上几百名护卫也没用了,此处已经被两千多黑杆兵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南诏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几名护卫又被黑杆兵捅了个透心凉,便从腰间抽出了腰刀。



第四百七十一章破营

萧冉带兵杀进这处火势熊熊的军营后,便如如无人之境,纵马杀穿了大半个军营。

那些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的南诏军,在萧家军的快速袭杀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萧冉的骑军却杀的兴起,切菜砍瓜一般,直把那些南诏士卒杀的哭爹叫娘。特别是那个石校尉,不,石将军,为了一报被南诏弩兵射杀了大量手下和马匹一事,杀起那些南诏士卒来格外很,手中那柄长把陌刀左劈右剁,沾着他的没有不死不伤的。

萧冉周围都有府军护持,真正能砍杀人的机会不多。那些府军在出发前,独臂汉子曾交待过,萧冉少了一根头发,他们也要拿一条胳膊来赔。那些府军知道独臂汉子曾拿自己的胳膊为萧冉换来十年的命,也就知道独臂汉子不是说说玩的。所以,不管萧冉如何使劲,那些府军也黏在他周围。

一路杀过去,又杀了回来,这座大营便几乎废了。

萧冉转眼看到一根高高的旗杆也烧了起来,便纵马向那边跑去,数千骑军便也跟着又向那个方向杀去。

骑军所过之处,又是一路血途。

就在南诏王拔出佩刀,准备和韦将军来个了断的时候,萧冉到了。

韦将军看到萧冉来了,便收回长矛说道“禀告萧爵爷,此人便是南诏王。”

萧冉看着这个有五十多岁,头发胡须皆乱,但身上锦袍华贵,有些富态的南诏王,心说终于见面了。

而南诏王看到一位白袍将军骑马过来时,竟然一时有些恍惚。在他的心里,这般穿着骑白马的,只有自家那位长子。

“南诏王。”萧冉一字字说道。

南诏王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萧冉”。

萧冉瞪了他一眼,说道“败军之将,还敢如此无礼。”

南诏王冷笑了一声,说道“将死之人,谈什么礼数。”

萧冉呵呵一笑,说道“既然你不讲礼数,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南诏王一怔,就看见萧冉一挥手,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名府军就向他扑来------

南诏王佩刀在手,并不是想和韦将军拼命。他知道他打不过韦将军手里的那杆长矛,所以拿刀是为了自杀的。

这样多少体面些,不然被那些山夷把自己捅的和筛子似得就难看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悄悄摸过来的几名府军却出其不意的扑了上来。

南诏王手中的佩刀很没等举起来,就被一名府军狠狠一掌砸在手腕处,他手中的佩刀也就掉在了地上。

那几名府军也不管他是不是王爷,将他摁在地上后,拢脖子板胳膊没几下就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的。

捆好后,一名府军怕他咬舌自尽,还从南诏王那件华丽锦袍上扯下一块来,团在一起塞在他嘴里。

南诏王趴在地上,一身泥土不说,还披头散发犹如鬼魅。他嘴里呜呜啊啊的,也没人理会他。

萧冉看着南诏王,心说这也是王爷,这个金銮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就这么狼狈的趴在地上,狗都不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萧冉摇摇头,接着便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不要紧,那些骑军和韦将军等人也都笑了起来------

“此战我们赢了。”萧冉大声喊道。

众人紧接着便喊了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以此处为中心,外围其实还一直打着。现在这里大喊大叫着赢了,那些原本想来护卫南诏王的士卒也都没了斗志。

他们愣了下,接着便转身纷纷跑了。

萧冉看着周围那些兴高采烈的士卒,脸上挂着笑意,心里却明白的很。此战是赢了,可还有下一战。

与南诏王一同起兵的还有两位王爷,根据情报,他们一个正在围着永安城,而另一个则围着那些勤王之师。

南诏王的兵已是败了,不知那两位王爷识不识时务,肯主动求降?

不过,萧冉觉得他们主动投降的可能性不大。他们手里有兵,即使知道南诏王被擒了,顶多也就是撤军,然后回到老窝负隅顽抗。

投降,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的,最终都是一死。

王朝制,谋逆者诛九族。虽是皇亲也不可免,只不过不是诛九族,而是满门抄斩。

萧冉不想放过那两位从犯,可手中没有足够的人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处事情已经了结,萧冉害怕另外两位王爷派兵来救南诏王,便下令放弃这处军营,返回二十里铺。

萧家军把这里能带走的全带走了,带不走的便烧了。点齐人马后,大军便向回开拔。萧冉骑马走在前面,看到天色已经亮了,只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他又看了一眼永安城的方向,看到那座古老的饿皇城在远处若如暮色里的老者,没了生气,也没了活力。

萧冉转回头,心里想着那座皇城的北门,还有百十里地以外的那座冬仓。

“韦将军。”

“总寨主,何事?”

“我琢磨着另外两位王爷得知南诏王兵败后,肯定会撤兵。只是,他们临走时,肯定要烧毁春仓和夏仓。”萧冉有些担心的说道。

“总寨主,这事不好说。他们跑都跑不及,哪里还会想到烧了那两处粮仓。”韦将军觉得那两位王爷现在恐怕早就跑了。

“你再想想,他们会不会烧毁粮仓。”

韦将军只好又细细想了想,最后,他也觉得那两座粮仓不保了。

“总寨主,那两位王爷若是逃回封地,一个正好路过春仓,一个正好路过夏仓,这烧毁粮仓是顺手的事啊!”

“所以,不能让他们走。”

韦将军觉得这事难办了。那两位王爷手中还有十多万士卒,再加上南诏军中逃过去的,现在怎么也有二十万人,就凭萧家军这点人,怎么能挡住他们?

“总寨主,我们人马太少,不足以挡住他们。”

萧冉微微一笑,说道“要想挡住他们,一人就够了。”

韦将军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说谁能挡住他们,萧爵爷您吗?

萧冉又说道“只要下雪之前他们没有动身,此事就算成了大半。”

韦将军抬头看看天,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下雪是什么样子,就想着既然萧爵爷这么说,那就一定会下雪,事情也一定会成。



第四百七十二章冬仓

萧冉不能让春仓和夏仓毁了。这两座粮仓一旦被毁,来年无种子可下种,是会饿死人的。

因为此地的战事,周遭百姓早已家破人亡,活下来的也是流离失所,无不聊生。萧冉从斥候那里得知,那些百姓家中往年存下的粮食种子也早已被征用,当做粮食被士卒吃了。方圆数百里,开春所需的种子,只有仰仗这两座粮仓。而秋仓和冬仓里的粮食,能让这里的人熬过这个冬天和来年春天就不错了。

何为春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所以这春仓夏仓里储存的不但是能果腹的粮食,还是连年的希望。

萧冉不想让王朝百姓最为基本的希望落空,就要想办法保住这两座粮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萧冉是那两位王爷,看到南诏王被擒了,没了主心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跑,而逃跑时顺手放一把火烧毁粮仓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要想挡住王朝大军,让他们不能放心追击叛军,最为有效的招数就是烧毁春仓夏仓。这样,王朝大军便会有缺粮之忧。即使王朝大军不管不顾追击叛军,赢了此战,可来年没有种子下地,便是一幅千里饿殍的景象。

此时如果有人下令追击叛军,萧冉觉得那人一定是疯了。眼看以后饭都吃不上了,还想着打仗,那不是疯了是什么?

眼下若是逼得叛军烧毁了粮仓,就是灭了叛军此战也是输了。

萧冉觉得,不管从哪方面想,也不能让叛军逃走。他们不逃走,粮仓就安全,百姓来年就无冻馁之虞。

可是,这两位王爷会想到烧毁粮仓一事吗?

萧冉觉得他们会,而且一定会。等到把南诏王提来一问,果然如此。

南诏军一路杀到永安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住了春仓和夏仓。他们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不让那些勤王之师从这两处地方得到补给。另一个目的就是控制住着两座粮仓后,便就控制住了将来。一旦南诏王上位,这两座粮仓里的粮食就能让王朝百姓和士卒服服帖帖的。

这王朝历来是谁的手里有兵听谁的。可士卒需要吃粮,战马需要马料,所以,这粮仓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南诏王说,若是战败,将这四座粮仓一烧,那位今上就要头疼许多年。此地无粮,百姓变流民,会把整个王朝搅得不得安生。

到那时,这乱子比王爷造反还厉害。

可现在的问题是,四座粮仓,只有一座秋仓掌握在萧冉手里。剩下的那三座,春仓和夏仓被叛军掌控着,而那座冬仓------

萧冉看向永安城的北面,心里想着也该来个信了。

就在南诏王坐在大帐中听邵库头述说他与李霖只见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谊时,两名黑杆兵趁人不备,偷偷潜出了军营。他们顺着河沟跑出一大段路后,看到四下无人,便调转方向,向永安城北边跑去。

天快亮时,他们看到前面树林里有一支人马。不过,这两名黑杆兵看到这些人时,脸上便是满满的笑意。

两人和那些人合为一处,一齐向冬仓的方向走了。

冬仓。

看守粮仓的南诏士卒远远地看到一支队伍不紧不慢的向这边来了,又看到队伍中有粮车,就想着定是来了运粮的队伍。

等那支运粮队走近后,站岗的士卒看到这些人全是黑杆兵。领头的那两位倒也认识,先前来过许多次,听说黑杆兵能吃,故而来的次数比较多。

“一帮吃货。”守门的士卒懒得问他们,嘟囔着命里面的人打开院门。

那两名领头的黑杆兵走到门口时,少见的没有和往日一样,看到这些南诏士卒便是点头哈腰的,而是一副蔑视的神情。

守门的南诏士卒愣了一下,正待要呵斥他们几句,就看见一名黑杆兵走了过来------

令守门士卒惊奇的是,这人手里拿的不是那支标志性的黑杆长矛,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腰刀。

“噗嗤”一声,不等那名士卒开口,那把腰刀已经捅进他的脖子里了。

“杀!”那名黑杆兵挥着腰刀回头吼道。

他身后那些黑杆兵顿时发力,挥舞着腰刀便冲进了这处要地。守卫粮仓的南诏士卒虽多,可突然遭此袭击便是自顾不暇。他们没头苍蝇一般四处躲避着,还有人狂喊着“山夷反了、山夷反了-------”

看守粮仓的那位南诏将军此时还没起床,听到外面乱成一团,便将昨夜跑出去很远才掳到的一名村姑一脚蹬下床去,然后便胡乱抓过衣服来。可还没等他穿上衣衫,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

“此人便是此处的将军。”一名黑杆兵指着他喊道。

那名将门口处的岗哨捅死的黑杆兵向前几步,先是把那名将军的佩刀打落在地上,然后便将腰刀抵在他的咽喉处。

“借你的头一用。”

说完,黑杆兵手中腰刀前送,那名将军的喉间便喷出一股黑血。

那将军的脑袋果然有用,等一名黑杆兵用长矛挑了那颗脑袋,站在高处喊了几声后,那些乱跑乱窜,还有些正在拼死抵抗的南诏士卒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伏地,免死!”众黑杆兵纷纷喊道。

看到那些南诏士卒放弃抵抗,纷纷跪在了地上后,杀死那名将军的那名黑杆兵对身边一人说道“速速返回报告萧爵爷,冬仓已在萧家军手中。”

等那名信使走后,一位带路的黑杆兵走过来说道“韦将军有令,得手后让我等看守此处,听从张将军的号令。”

黑杆兵打扮的张十七郎点点头说道“萧爵爷也有交待,若是得手,就将此处粮草运往永安城北门处,那里有人等着呢。”

那名黑杆兵抱拳回道“是,我等这就安排人启运粮草。”

“还有,这些被俘的士卒不能留在这里,可将他们作为夫役使用,这样也好多运一些粮草。”张十七郎又说道。

那名黑杆兵看了看那些南诏士卒,有些担心的说道“张将军,这办法好是好,我正愁人手不够用呢。只是,我等只有两千人,还要留下人手看守粮仓,此地被俘的倒是有五千多人,万一在路上-------”

“不妨,我自有办法。”张十七郎笑着说道。

第四百七十三章带俘校尉

张十七郎按照萧冉教给他的,从那些战俘里找出一些伍长,当场将他们升做校尉,而且是带俘校尉。

带俘校尉是做什么的?简单点说就是管理那些战俘的,在简单点说就是自己管理自己。

就这样,原先要分心管理五千多人的事情,变成了管理五十余人。张十七郎把这五十名带俘校尉叫做一处,将责与权划分了一下,那就是他们手下有闹事的或者是逃跑的,这带俘校尉便要吃军棍,严重的就要掉脑袋。

当然,作为回报,张十七郎会尊重这些带俘校尉,至少让他们吃饱穿暖,夜间睡下后,也不收取他们的衣服和鞋子。天气寒冷,没了衣服鞋子,你就是让他们逃跑,他们也不会走。

伍长,平时管着十几名士卒,有管理经验,且对校尉一职有想法,所以,张十七郎这个办法正对他们的心意。

张十七郎还说了,若是有人表现的好,定然禀报萧爵爷,到时有赏赐不说,还能做个有委任状的正式校尉。而且,张十七郎还说了,不要再想着南诏军了,南诏军必败,到时树倒猢狲散,还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就跟着萧爵爷,定然有好前程。

那些伍长想了想,黑杆兵都已经降了,看来南诏军前途不妙啊!

于是,在张十七郎连哄带骗之下,他们做起事来也甚是用心。等到南诏王被擒获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再看见张十七郎的时候,脸上便是一副谄媚的笑容,做起事来也更加卖力了。

就这样,张十七郎只带着几百黑杆兵,与五千多战俘一起,将数百车粮草运到了永安城北门外。

他们到达此处后,看到接应他们的人是萧爵爷派来的那位韦将军。

“萧爵爷有令,粮车暂时停在此处,先不要进城。”韦将军骑在马上,表情严肃的说道。

张十七郎看到北门外围城的南诏军已经被韦将军带着的那些黑杆兵杀散了,而永安城的北大门依然关闭着,便一边疑惑的看着韦将军,一边下令让粮车停下。

“韦将军,萧爵爷可是有别的安排?”

“什么安排我不知道,我等遵令便是。”

张十七郎明白了,这韦将军也不知道萧冉要做什么,便又下令,命那些运粮的战俘城外扎营,做好过夜的准备。

这时候,就听见北大门咿咿呀呀的敞开了,接着从城门里走出一队人来。

韦将军看到为首那人虽是满脸菜色,但身上的官服却整洁如新,一看就是一名王朝大官,便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抱拳等着那人过来。

张十七郎看到那人后,也学着韦将军的样子做行礼状。

那人走近后,看着眼前这两位战将,拱手说道“敢问两位将军可是萧爵爷的部下?”

两人齐声回道“我二人正是萧爵爷的部下。”

那人颔首说道“好、好,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看两位将军的虎姿,再看你等带着的这些士卒,便知道萧爵爷带兵有方。”

两人听了这话后,转脸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别说是韦将军的黑杆兵了,就是张十七郎带来的那些人与萧冉也不搭边。

“这些都是战俘,我奉萧爵爷之命,让他们运送粮草。”张十七郎说道。

“我所带士卒,皆为南诏山中的山民,是昨日才跟了萧爵爷的。”韦将军也说道。

那位大官一愣,脸上的表情接着便复杂起来。

先前城门上的士卒回报,说是有一支队伍打着并州军的大旗来到城外,将那些围城的南诏军杀散了,北门外已是没了叛军。接着,又有士卒来报,说是来了一支运粮的队伍,只是,不知道是哪方的。没旗帜,所穿衣服也甚是奇怪,说不上是那支队伍,反正不是王朝士卒所穿的衣甲。

不明究竟的这位大官只好来到城门上,最后看到这两支队伍原来是一家的,便命人打开城门,带人出来了。

可第一个马屁竟然就拍歪了。一队战俘和一队昨日才跟了萧冉的叛军,此时就在城门外,这位大官莫名有些恐惧。

“好好,你等且在这里,本官先回去了。”这位大官一边有些尴尬的说着,一面想转身回城。

“慢着。”张十七郎突然说道。

那位大官身躯一震,然后便看着张十七郎说道“这位将军还有话说吗?”

张十七郎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他身后那些人说道“他们快饿死了吧?”

那位大官看看那些随从,心说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我自己也快饿死了。可他为了面子,还是对着那些随从咳了一声。那些随从听到咳声后,便收回了直勾勾的眼神。

那些战俘得到扎营的命令后,便开始修整吃干粮,那位大官带来的随从见到后,便盯着他们手里的干粮不放了。

“苟且活着,让将军耻笑了。”

说完,那位大官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回城。

“慢着。”张十七郎又喊了一声。

那位大官又转过身来,两眼无神的看着张十七郎。出城时还想着求他们将粮草运进城中,可知道这些人都是战俘和先前的叛军时,他心里也没底了。

“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让你们吃一顿饱饭再回去。”张十七郎说道。

“什么?”这位大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俗话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岂不知,这饱汉子先前也是饿过的。想当初在西胡草原时,萧爵爷和我等一样,都曾饮雪含毡,在西胡挨过饿,知道这挨饿的滋味。所以,他不止一次的说过,遇到挨饿的人,即使我等手中只有一张盔饼,也要掰下半块来给他。”

说到这里,张十七郎招手让一名带俘校尉过来,让他拿出一些盔饼来,送给这些从城里出来的人。

那些人连感激的话也顾不得说了,一个个捧了盔饼低头啃着,还不时地被噎的咳几声------

张十七郎走到那位用衣袖遮着面部,却一个劲的啃着盔饼的大官身边,说了句“慢着点慢着点”,然后递上一只盛满水的皮囊。

“这位上官,昨日此处不是有粮车进城吗,怎么你等还会饿成这样?”张十七郎趁着此人停下喝水的空档问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神一样的人物

张十七郎不问还好,一问此人脸面再也挂不住了,顿时一脸怒意,嘴里喷着饼渣,顿足指着永安城的方向吼道“蛮夷不知礼数,只管把粮食送与百姓,竟然置君臣于不顾,真是该死------”

“行了行了,这盔饼你也不用吃了,回城去吧。”说着,张十七郎伸手夺下他手里的半块盔饼。

盔饼被抢走后,这位官员便清醒了过来。他眼巴巴的看着张十七郎,将手伸向那块盔饼。张十七郎心中不忍,觉得一位官员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可怜,就又把盔饼还给了他。

“吃完后就回去吧,莫要在此逗留。”说完,张十七郎便走了。

那位官员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然后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盔饼。别说是他没饭可吃,就是朝中一品二品的大员不也是饿着吗?

昨日粮车进城,是兵部杨尚书冒着天大的风险一手操办的。当日从城外射进一箭,箭杆上绑有书信,是城外带着并州军来此勤王的萧爵爷所书。可能怕城里人不信此书信是萧冉所写,那封信上不但盖了萧冉的男爵印信,还有函关的库印。

那封信上说,北门有粮车进城,到时城中守军看到粮车后,就开启城门,放他们进去。这封信不亚于地震,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混乱。那些大臣得知信中所说后,先是摇头不信,后来便挨个拿着那封信勘验上面的印信。

掌管金印的官员看过后,告诉他们印信是真的,并没有仿制的痕迹。这下那些官员中有些人便高兴了,可还有些却说这印信没错,会不会是南诏军中有人得了这些印信,故意写了这么一封信,想要赚开城门。众人想想也是,先不说那颗长邑县男的印信,就说函关的库印就可疑,谁不知道前些日子这函关已被南诏军占了,这库印自然也就落到了南诏军那些人手中。

一时间,此信的便是真假难辨,众说纷纭。那位今上也没了主意,他希望这封信是真的,若是真的,城中缺粮的状况便可缓解一二,至少自己和这些大臣能吃饱肚子了。

可要是假的,开启城门后进来的是乔装打扮的南诏军,那么自己的皇上位置便危矣。

就在那位今上左右为难,而那些大臣争辩不下的时候,兵部杨尚书拿过那封信,再一次细细看了起来------

突然,杨尚书高声说道“此信是真的。”

众人一惊,想不明白杨尚书是如何分辨真伪的,就纷纷住嘴,看着杨尚书。坐在金銮宝座上那位也如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

“此信是真的,是萧冉所书。”杨尚书再次说道。

众人还是盯着他看,可杨尚书却没话说了。

“杨爱卿,所言何故?”那位今上再也忍不住了。

“圣上,此信确实是萧冉所书。”杨尚书低头回道。

那位今上顿时便不高兴了,心说你是没听懂我的话,还是今儿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杨爱卿,我问你的是所言何故,你为何所答非问?”

“圣上息怒,此信上-------”

“此信上如何?”

面对皇上的逼问,杨尚书无法,只好念出了信上所写的两句诗,“西凤起,助我归家路,西风落,满眼黄沙埋忠骨”。

这几句诗刚才被王朝那些诗词大家笑话为稚嫩,现在杨尚书念出来,他们便是一脸的不屑。

这几句诗皇上已是看过,所以,杨尚书说的时候,他只是盯着杨尚书,一副等着他解释的样子。

“圣上,这诗句且不说,只这西风二字,便是此信为萧冉亲书没错。”杨尚书俯首说道。

“西风?”皇上慢慢说道。

“正是,西风。”然后,杨尚书便把当年与萧大将军谋划一事说了出来。

最后,杨尚书还说道“只此诗句来看,这西风谍司定是助萧冉回返王朝,而他已是埋骨荒漠了。”

朝堂上寂静无声,那位今上虽是信了杨尚书所言,心里却还是觉得不踏实。若是进来的是南诏军,或是有异心的将士,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城中因为缺粮,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

“臣以全家上下七十余口家人的性命担保,此信为萧冉所书,城外的粮车就是他的一片忠心。恳请圣上下旨,命粮车进城,解救这一城饥馑。”杨尚书突然跪地喊道。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些大臣顿时也跪地请奏。既然此信是真的,送来的那些粮食必然自家也会有份。所以,他们跪地请旨意的时候,都是满脸的恳切之色。

那位皇上看着满朝一脸菜色的文武大臣,沉吟片刻,最后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恩准”。

可等那支粮队进城后,亲自操办此事的杨尚书也傻眼了。这是萧冉的部下吗?怎么一个个的全是蛮夷啊!

西胡长大,只有一半王朝血统的扎木合,还有实打实的那些北狄人,进到永安城里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和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这里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惨。

扎木合根本不理会杨尚书的问话,只是一个劲的吆喝着“萧爵爷有令,进城后不准乱跑乱窜,只管小心做事,别事不问。”

杨尚书在扎木合这里碰了个软钉子,也只好回去如实复命去了。只要这些人不是敌军,他的脑袋,还有全家人的脑袋就算保住了。

至于那些粮食怎么使用,既然人家早有萧冉的军令,自家这边就是抬出那位圣上来恐怕也不管事了。

只看这些蛮兵的样子,恐怕这城中已经饿得站不起来的那些士卒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随他们吧,他们带来的粮食他们做主。

就这样,不但是那位顿足大骂蛮夷的那位官员没有吃到一口粮食,就连那位今上也没有看到一粒粮食。

倒是这永安城里的百姓,几乎人人都知道萧爵爷派兵给他们送粮来了。

一时间,萧冉在永安城百姓当中,已是神一样的人物。

而这城中所有的文武大臣,此时都是狠的牙根痒痒,恨不得这萧冉就死在城外。

“杨尚书,当年你与萧继业谋划西胡之时,可曾准他以三千精甲为饵,诱骗西胡狼主上当?”

杨尚书看到十年前的旧账又被人翻起来,就知道定是这些朝臣没有吃到那些粮食,故而才生事的。

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粮食是萧冉运进此城的,给谁吃他说了算,你等就莫要纠结此事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杨尚书心里也觉得萧冉做的有些过分,再怎么说,看在自己与萧大将军是故交的面子上,说什么也要给点粮食吧。

自家院子里的那些大树,此时都已是没了树皮,成了光秃秃的样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为谁讨说法

杨尚书饿着肚子回到家中,没想到一进院门,便有家人便跑了过告诉他,适才听到院中有动静,家丁出来看到院子里有两只粮袋,里面全是黍米,也不知是什么人扔进来的。

杨尚书看了看那两只粮袋,心说还能是什么人,除了那些蛮夷兵,此时城中谁还有粮食?况且,院墙甚高,只有那些骑兵才有这纵马隔空扔物的本事。

“故人之子的一番心意,好生收起来吧。”

说完,杨尚书径直去到书房,亲自研墨,然后铺开一张洒金纸,拿起一支狼毫疾书起来……

永安城外,萧冉得知东仓那边已经得手后,便让周继取了名刺,然后写了两张拜帖,派人送往南诏军那两位王爷处。这时候,天气越发阴沉,眼看一场大雪就要落下来了。

那两位王爷都是郡王,在这金銮王朝是和西胡银铃郡主一样的品秩。他们的老爹都是亲王,这两位降等袭爵后,不想着建功立业,却跟着南诏王起兵造反,也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中了南诏王的毒。

萧冉决定把南诏王再提过来,好好问一问。南诏王被带过来后,萧冉看到他还是一副叫花子的模样,就让周继给他找一件衣服换了,把妆容也整理整理。

人家好歹也是一位王爷,虽说做了囚徒,可这般样子被外人看见了,会说萧冉虐待人的。

被周继打理了一番的南诏王再次被带进萧冉的军帐里,萧冉看了看他,说道“有点人模样了。”

南诏王一听,脸上便是怒气冲冲的。

“锦袍玉食之时,不想着做人,穿了粗布麻衣倒是像位慈善老者了。”萧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南诏王脸色顿时变得寥落,眼神里也透出一股悲意。

萧冉示意给南诏王看座,等让他坐下后,萧冉又说道“今儿没外人,咱俩好好聊聊。”

南诏王抬抬眼皮,没有说话。

“南诏王啊南诏王,你说你糊涂不?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做反贼。现在落到如此下场,何苦来哉。”

南诏王看了萧冉一眼,把眼睛闭上了。

“你别不服气,我是王朝男爵,又领并州钱粮使兼巡察使,带兵平叛本就是份内之事。你与我之间没私仇,也无旧怨,我打你纯粹是为了王朝百姓。”

南诏王双眼睁开,说道“好一个为国为民的爵爷。”

“对啊,我自小便立志要做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对吗?”

“哼。”

“你有什么可不服的?我家先生平日里对我谆谆教导,授业与我,我的府军统领李将军每天督促我练刀百十遍,你爷俩输在我手里不丢人。”

南诏王盯着萧冉看了好一会,才一字字的说道“你比你父当年如何?他不也落了个埋尸荒野的下场吗?”

南诏王一说起此事,萧冉顿时想起阴山中那处石塚。萧大将军夫妇埋骨阴山,萧冉在回归之时,曾被郡主有意带到那里,算是祭奠了一番。现在南诏王提起此事,萧冉便是心潮澎湃,胸中似有火气要喷出来一般。

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萧冉强忍住怒火说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做将军的,死在卧榻上便是耻辱。当年之事不必再提,你倒是好好想一想,你自己能不能落个好死。”

“不提当年之事,怎有今日之战?”南诏王却像是要故意激起萧冉的火气。

“你这混蛋,给你脸你不要,你是不是要说你起兵造反是为了给我爹讨个说法啊?”萧冉拍着书案喊道。

原想着南诏王会被镇住,哪知他却仰头说道“虽非为萧大将军讨个说法,却是为天下死去的将士讨个说法。”

萧冉不吃他这一套,指着他喊道“你少胡言乱语,你起兵造反的理由是矫诏一事,哪里是为了战死的将士讨说法。”

南诏王冷笑了一声,说道“矫诏一事确实有,但本王还不至于为这事兴兵,你太小看本王了。”

萧冉觉得这人太不要脸了,敢做不敢当,败了便胡找借口掩饰自己的丑恶嘴脸。

“这么说,我打你还打错了,把好人当成了坏人?”萧冉嘲讽道。

“萧将军确实错了,不过你尚且年少,又从西胡回归不久,这王朝之事你知道的少些倒也不怪你。”南诏王一脸和善的说道。

萧冉暗暗笑着,心里想着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看到自己年纪小,就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哄骗,岂不知这世上有人小鬼大一说。

“我年纪是不大,来这王朝的时日也不长------”

南诏王伸长脖子听着,以为自己的那份说词已经说动了萧冉,便满怀希望的仔细听着。

可萧冉接下来说道“可我不傻啊!要说做的唯一一件傻事就是把战马卖给了你儿子,让你才有了起兵造反的本钱。你这一造反不要紧,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万千家人阴阳两隔。就算你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将士讨说法,可谁又为这些百姓来讨说法?”

南诏王翻翻眼皮,不想再说话了。萧冉拍了一下书案,故意大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给他们讨说法的人。”

南诏王闭着双眼,慢慢说道“你我要讨的这些说法,都该去找那位今上。”

萧冉一听乐了,便笑着说道“你将我的军是不是?你以为我不敢吗?战死将士的永业田一事,我早在镇西关时便已经听说过。不过,王朝已是数年没有战事,这事想要办也不难。可你以此事为借口,在这里杀来杀去,死去的将士又何止上万人,这件事办起来便难了许多。”

南诏王猛然睁开眼,急急地说道“这有何难?若是我做了皇帝,一道旨意便可让那些战死将士的家中安享永业田。”

萧冉一呵呵一乐,说道“看把你能的,还一道旨意便可做成此事。我就问你一件事,在此处战死的并州军,还有其他勤王之师中的士卒,能不能尽享永业田?”

“这个------不能吧。”南诏王觉得这些人都是与他为敌的,肯定不能得到永业田的待遇。

第四百七十六章清官不断家务事

先不说王朝历年战死的将士,就此处战场来说,南诏军和那些勤王之师这些日子里连番恶战,战死的又何止成千上万。假如南诏王上位,战死的南诏军将士每人可得一份永业田,而那些与他为敌的王朝将士死了便白死了。

南诏王这样想倒也无可厚非,给与自己为敌的人授田,除非他脑子坏了。可接下来萧冉说的话就让他觉得此子的脑子确实是坏了,而且还坏的不可救药。

萧冉说,所有战死的王朝将士,不管是南诏军的还是那些勤王之师里的,只要是战死了,还有家人的都该得一份永业田。

南诏王定定的看着他,要不是他此时是阶下囚,像萧冉这样脑子有病的人,早就被他砍了。

“萧将军为何要这样说?”南诏王说话时虽是恭恭敬敬的,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咄咄逼人之势。

萧冉睥睨着他,语气不屑的说道“你傻啊?换位思考懂不懂?如果你是那些勤王之师,战死便白死了,他们的后人一旦遇到和你南诏王这样有野心的人,是不是又是一场战事啊?”

南诏王一想也是,他起兵时不也是这样忽悠那些士卒的吗?

同样的道理,只要留下战争后患,这战事就没有完结的时候。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南诏王一脸落寞的说道“即然如此,这杀来杀去还有什么意思。”

萧冉哼了一声,说道“有意思啊,怎么会没意思?赢了你就是九五至尊,想做啥就做啥,想杀谁就杀谁,那多爽啊!”

南诏王一听脸面就挂不住了,指着永安城的方向喊道“当年我皇兄能够位居九五,确实是矫诏,他仰仗自己是长子,便勾结黄门刘邕,擅自更换传位诏书,这才位居大统。”

萧冉白了他一眼说道“他早就死了多年了,你此时起兵,就是欺负自家侄子,被天下人耻笑。”

南诏王不以为然,愤愤然的说道“所谓大位,有德者居之,此子胸无点墨,任用奸人,弄得民不聊生,我故而才讨伐他。”

萧冉一听就有些头大,这些事先前他就搞不清楚,再加上他一直在偏远的并州,消息闭塞,甚至连眼前的南诏王都搞错了。要不是和李霖交战,他还以为南诏王就是李霖呢。

那位今上的老爹和南诏王是兄弟,人家做了皇帝,死后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也没错。你现在说上一代皇帝就不合规矩,是耍手段当上的,除了那些跟随你造反的,谁还会信啊?

老子欠下的儿子还,也要看是什么事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萧冉也不想和他理论这些说不清楚的事情,就对他说道“说一千道一万,反正今日你是败了。你还是想想下一步吧,难道你真的想被永安城里那位灭你满门?”

萧冉这样一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南诏王顿时蔫蔫了。虽说起兵时也想过万一败了会怎样,可看到手下的千军万马,还有那些被他忽悠的群情激愤的士卒,他便不愿意想这事了。

可现在不想也不行了,只要萧冉把他往永安城里一送,自己的死期就到了。紧接着,远在南诏的家人也会死的一干二净。

南诏王想了一会,便肃然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都做了,有何可惧?”

他说的坦然,萧冉却听出了几分不甘心的意思。于是,萧冉说道“我听说你起兵那日,你的小老婆给你生了一个男孩,你给他起名字时,说是要记住这一天,故而给他起名叫做功成,是不是取功成名就之意啊?”

南诏王一怔,心说这李霖到底吃了什么药,怎么什么都说啊?岂不知,这件事还是邵库头和李霖在一起时听来的。

李霖自打知道南诏王下令全军不可受他被俘一事所挟制,他死在阵前与死一小卒一般这件事后,精神便倍受打击,一时间竟然郁闷了。除了平日里见了表面如憨憨一般的邵库头,与其他人几乎毫无话说。

就在南诏王难受的时候,萧冉又不失时机的说道“你家中幼儿的模样你还记得吗?想不想抱抱他,用你的长胡子在他脸上挠痒痒啊?”

大凡是个人,听了此话后,心里也会生出一股温情。南诏王虽是心狠,可那日初生幼儿在襁褓中的样子他还是记得的,现在被萧冉刺了一下,顿时便拿不住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南诏王哭了,萧冉便乐了,心里想着得亏是儿子,若是你孙子你更早些时候就软了。

等南诏王哭够了,萧冉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那两位跟着你造反的郡王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跟着你起兵?”

南诏王抹了一把老泪,说道“这二人先前不愿降等袭爵,被圣上训斥后心里不服,与我书信往来的时候,便多有怨言。后来,他们的封地被收回一部分后,这二人便随我反了。”

萧冉想了想,觉得降等袭爵这事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不如此,那些王朝贵胄就会不思进取,早晚成了王朝的累赘。至于封地被收回一事是怎么回事,倒要问问这位南诏王了。

南诏王告诉萧冉,收回封地一事与永业田有关。先前朝中有人提议,王朝拖欠历年战死士卒永业田甚多,可田地无增,只好从降等袭爵之人手中收回与他们爵位不符,多出来的田地,然后封给那些士卒家人。

这二人原本就对降等袭爵一事不服,现在又要收回田地,顿时就火了,南诏王趁机笼络他们,他们便起兵反了。

萧冉听到这里,顿时明白那两人就是一对憨货。你们为永业田一事造反,可最后还要用永业田一事打发那些跟着你们造反的士卒,里外里就是一回事,造反不过就是为了出气,还有南诏王许下的亲王爵位罢了。

就在萧冉连连摇头的时候,南诏王又说道“这二人中有一位北海郡王,他起兵却是与萧将军有直接关系。”

第四百七十七章王朝子爵

第七百七十七章王朝子爵

南诏王话音刚落,萧冉便斜眼看着他,一副吃屎被噎住了的样子。

怎么什么事也能扯到我身上,就连北海郡王造反一事竟然也与我有关,难道是我让他反的吗?我认识他是那颗葱啊!萧冉又狠狠瞪了南诏王一眼,那意思是他根本不相信。

“萧将军不信是吧?”

“信才见你的鬼呢。”

南诏王笑了笑说道“本王已是朝不保夕之人,没必要骗你。”

萧冉一听也是,就说道“说说看。”

“请问,萧将军的封地可是在北海郡?”

萧冉点点头,说道“具体说是在北海郡长邑县。”

“那就是了。长邑县原本是青州王,也就是北海郡王之父封地的一部分。萧将军袭爵后,朝廷颁下旨意,将长邑县田地封与萧将军。此事你知道对不对?”

“我知道,早在镇西关时便知道了。”

“可这件事在北海郡王眼里,就是从他身上割肉,他如何会高兴。”

“他不高兴便要造反,岂不知我不高兴是要杀人的。”萧冉虎着脸说道。

不是吗?你已是郡王,除了该得的那份,就不能多吃多占了,就该把多出来的田地归还朝廷,用来奖赏其他有功之人。

你老子的田地是朝廷赏的,朝廷也能拿回来。你硬占着不还,本身就是抗旨。食王朝俸禄而不忠于王朝之事,该杀!

南诏王又说道“这金銮王朝权贵占地不还,本就是常态,遇到朝廷下旨命让出田地,大部分都是阴奉阳违,与当地官员串通一气,并不真的归还朝廷。所以,遇到萧将军这种实封地,当地的官员也不好为他们打掩护,他们才会耿耿于怀,遇到本王,根本不用多费口舌,他们就起了反心。”

“原来是这样。”萧冉喃喃自语着,觉得那两位郡王看了自己约谈他们的信,怕是不会轻易赴会。

除非自己把那只饼画的再大点,也更香一些才行。不然,只凭信上说的谈判一事,他们定然不肯上当。

想到这里,萧冉干脆的说道“南诏王,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死?”

南诏王一听就迷糊了,心说这事还由得我选吗?可看到萧冉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又觉得此事可选。只是愣了那么一下,南诏王便做出了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选择。

“我想活。”

萧冉一听便痛快的说道“那你就听我的,我保证你能活下来。”

南诏王眼睛瞪得如牛铃般大,“本王这可是灭门的罪啊。”

“怎么,你不相信我啊?实话告诉你,别说你是灭门之罪,就是诛九族的罪,我也能保住你等的命。”

南诏王懵了,觉得这萧冉比自己还狂,简直狂的没边没沿了。可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南诏王没得选择,于是,他站起来后接着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对萧冉说道“若是萧爵爷保我一家大小平安,我便是为你做牛做马也肯。”

萧冉看他一脸真诚无比的样子,然后便笑了。

现在萧冉同时忙着两件事,一个是与永安城北门外的粮队密切通信,一个是筹划与那两位郡王的会面。

粮队那边几乎一刻也不消停,那位京城府尹回去后,把粮队不肯进城一事说了,也没忘了炫耀自己吃了一顿饱饭的事。

粮队不肯进城,难受的是那位今上,可想到昨日进城的粮队一粒粮食也不肯给朝廷官员和他这位皇帝,他便想着不进城便不进城吧,省的这些官员再次失望。

可杨尚书却上书道粮车不进城,非萧冉不想让粮车进城,实乃这城中官员多有腹诽萧大将军之言,那萧冉得知后,便心生失望,不肯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位今上想想也是,你等没有吃到昨日进城的粮食,便多有逊言。更有甚者,还上奏折要寡人追究萧继业当年全军覆没之罪。你等就不想想,那萧冉就在城外与叛军周旋,若是知道你等做的这下三滥之事,那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这位今上觉得还是杨尚书这奏折上的好,给萧冉升官进爵才是最明智之举。

“敕封萧冉为并州领兵将军,晋爵一等,封长邑县子。”

然后,出城宣旨的差事就落在了杨尚书身上。

杨尚书领了圣旨后,便想着城外虽是战事已经消停些了,可叛军依然势大,还在围着其余三处城门和那些勤王之师,能出城的地方只有北门。

可他来到北门外后,却看到一帮手持黑杆长矛的士卒早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了。杨尚书说明来意,那些黑杆兵便请来了一位将军打扮的人。

那位将军就是张十七郎,他看看杨尚书,便问他出城何事?

杨尚书便把奉命宣旨一事说了。

可不知杨尚书是为了能顺利出城,还是为了讨好萧冉的这些手下,他看似无意的把圣旨上的内容说了出来。

“恭喜啊!你家爵爷已是从五品的带兵将军,也是王朝子爵了。”

张十七郎一听,便握着刀柄在城门口来来回回走了数趟。最后,他站在杨尚书面前说道“萧爵爷统兵上万,且在并州时便已是正五品的巡察使,怎么今日倒是降了一品?”

杨尚书听后也不惊奇,只是淡淡的说道“并州府衙的公文已是多日没见了,想是战事一起,这驿路便断了。既然将军这样说,待我回去禀明圣上后,再做决断。”

“快去快去,没事不要出城,遇到叛军你等就完了。”

随后,张十七郎就把这事派人快马报告给萧冉。于是,萧冉下令,粮车继续停在城外,若是扎木合等人来要粮,则如数给予。

张十七郎得到命令后,甚是机灵的他略微琢磨了琢磨,就把萧冉的意思想明白了。于是,他看着永安城高大的城墙,在心里说道怎么着也得给个王爷做吧!

就凭萧爵爷做的这些事,哪点不比那些整日里养尊处优,且不思为国为民的寄生虫强。

寄生虫这词是萧冉讲给他听的。萧冉说,寄生虫就是终日无所事事,靠吸别人的血为生,不高兴了还折腾别人的人。

那些造反的王爷不就是寄生虫吗?这寄生虫都能做王爷,萧爵爷如何做不得?张十七郎觉得是时候给萧爵爷讨个王爷当当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不是单刀赴会

萧冉站在军帐外,仰头看着天空。独臂汉子见了,就说道“这雪早晚得落下来,你着急也是没用。”

萧冉知道独臂汉子在西胡落下了关节炎的毛病,一旦遇到要变天就会有反应,他说能下就一定能下。

可这雪不快点下下来,那两位郡王就有充足的时间逃跑了。拿着萧冉名刺送信的信使已经回来了,不但没有带回来回信,还差点被人家宰了。

两位惊恐不安的郡王一点面子也不给,这倒是萧冉没想到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场大雪快些下下来,才能让那些叛军不至于快些撤军。

萧冉一再想着,若是兵力充足,直接干他们就是,还用得着费这些工夫。可他想到自己只有近万人,若是与那两位死拼,就算最后拼赢了,自己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到那时,城里那些睚眦必报的大官,不但会再次提起自家那位争议甚大的老爹,还会连带着报自己不给他们粮食吃的仇。

这世界自古就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特别是这金銮王朝,你手里无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所以,萧冉不想和他们死拼,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南诏王的信送出去多久了?”萧冉让南诏王给那两位也写了一封信,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可也好过干等着。

“小爵爷,你已是问了数遍了。这时辰,该是信使快回来了。”独臂汉子瞅着远处说道。

独臂汉子话音刚落,萧冉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次,那两位郡王比较给面子,给萧冉回了一封信。信上说,南诏王没骨气,被抓了便降了,枉费他们一番心血……最后,他们还警告萧冉,若是敢出兵攻击他们,他们就将那两座粮仓烧毁,让这里的人都饿死。

“反了反了,简直没逼数了……”萧冉看过信后便跳脚喊着。

独臂汉子乜了他一眼,说道“他们可不是反了吗?”

萧冉停下来,心说可不是吗,他们早就反了。

“周继,吹号,让所有将军都来军帐议事。”

周继拿出唢呐,昂头便吹了起来。

等号音落下后,独臂汉子才说道“小爵爷,你命人射进那些勤王之师大营里的信件可有回信?”

“那是些混蛋,这时候了还不信南诏王已经被擒获。我让人去南诏王那处被烧了的营帐去找了,若是找到那些东西,那些混蛋就死定了。”南诏王告诉萧冉,勤王之师中有许多将军与他有书信往来,并暗通款曲。

独臂汉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众军无帅,即使人马再多也无济于事。若小爵爷能总领帅印,统帅这些勤王之师,只要下令便可,哪里还用这般求着他们。”

萧冉一听就不愿意了,有些恼怒的说道“李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道圣旨上封了我一个从五品的带兵将军,郑州牧不是说,只这并州巡察使便已经是正五品,怎么到了那城里,这不升反降呢。”

独臂汉子对萧冉处理那道圣旨一事不满意,便说道“你那巡察使是并州府衙保荐的,这从五品将军可是朝廷敕封的,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正五品带兵打仗,从五品便不用了吗?”

萧冉这样说,独臂汉子也没法说什么。不过在他心里,这从五品将军已经就不错了。况且,萧冉已经与萧大将军一样,都已是子爵,独臂汉子觉得自己这条胳膊值了,也对得起死去的大将军夫妇了。

“当年,你父比你难多了……”

“所以,我才不想落到他那般做事难,不做事更难的地步。”

独臂汉子愣住了,他觉得萧冉说的有道理啊!

这时候,听到号音赶到这里的石将军,仇将军等人到了。萧冉一见到他们便说道“出了点麻烦,那两位郡王连南诏王的面子也不给了,正在忙着准备撤军。他们不但威胁我要烧毁粮仓,还说要杀了我的人。”

几位将军一脸纳闷,都相互看着,想不明白是谁被叛军抓去了。

“这人确实是我的人,不慎被叛军抓了。此人你们都认识,就是阿使那安达尔,那个王朝群牧使,也是我的马官。”

几位将军一听,顿时惊的嘴都合不拢了。安达尔早就离开他们,独自一人走了,说是要回北狄,怎么会被叛军抓了呢?

“详情不知,只知道那两位郡王知道我甚是看重他,所以,用此人来要挟我等,不向他们发起攻击。”

“投鼠忌器,投鼠忌器……”石将军连声说着。

“萧爵爷有何计策?”仇将军问道。

萧冉看看众人,然后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我亲自出马,挡住他们的退路……”

不等萧冉说完,独臂汉子等人就齐声喊着“萧爵爷不可……”

萧冉一变脸,说道“等我说完你们再说行不行?”

“行行,你说吧。”众人无奈的说道。

“单刀赴会这种事,我肯定是不会做的。可要是带人去,他们又会觉得我没有诚意,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那些人一听都是愣了。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你们都没办法,那就听我的。”

那些人心说什么时候不是听你的,这事还用你说嘛?不过,他们连连点头,都答道“是、是------”

“我只带周继一人前去------”

众人一听,这不是单刀赴会又是什么?所以,他们顾不得那些军规号令,顿时一起跪了下来喊着“不可、不可------”

萧冉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也懒得去拉他们,就等他们喊够了后才说道“我只带周继一人前去,到了他们撤军的必经之路上后,你等依照这牛角号声行事,听明白了吗?”

众人傻乎乎的看着萧冉,直到萧冉又问了一次才连声说道“明白,明白------”

于是,萧冉将计划细细说给他们听了,众人想着现在也无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众人去做准备后,萧冉独自望着越来越阴沉的天空,心里祷念着这大雪快些下下来,不然,这事情就麻烦大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三岔口

沿着永安城东面的那条官道一直走,就可到达地处王朝东部的青州。而沿着城南那条官道向东南方前行,只要走三天就可到达王朝北方最长的河流——北河。

北河上有一处渡口,这里不但是平时人们乘船渡过北河的地方,还是南粮通过旱路北运的必经之地。

那两位没了主心骨的郡王此时正在争论不休,争论的焦点是到底是哪边撤军。按照北海郡王的意思,是向王朝东边走,那边是他的根据地,地头熟悉,回去后也好踞城固守,以图后事。

另一位郡王则说,向南走,渡过北河,然后据险固守,再做打算。

北海郡王不愿意了,心说那边是你的老窝,我等到了那里还不是诸事都要听你的。而另一位郡王也是这样想的。

有人说了,既然争论不下,何不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这两位一听就更不愿意了。

分兵?就凭萧冉干掉南诏王的手段,分分钟能把两边逐个击破。

还是抱团取暖的好,至于向哪边走,可以抓阄嘛!

这两位纨绔子弟,平日里便是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家伙,跟着南诏王起兵,无非是看到南诏王势力大,再加上自以为受了王朝的欺负,便集结了一些不良之徒掺合进来了。现在,没了南诏王这个主心骨,这两位脑子就不够用的了。可再不够用,杀人放火这种事却玩的很溜。

而萧冉怕的正是这个。烧粮仓这事很缺德,萧冉曾看过一个战例,交战的双方围绕一座粮仓如拉锯一般展开争夺战,这座粮仓数次易手,可哪一方也不烧毁粮仓。

为什么?因为无论敌我都要吃饭,没了粮食,这兵就没法带了。试着想一下,数万人同时进食时是何等模样,就知道这粮仓里的粮食有多重要了。

可这两位郡王却不管这些,竟然以烧毁粮仓威胁萧冉,让他不敢发起攻击,也不能趁他们撤军时,从背后偷袭他们。

萧冉会被他们吓到吗?那肯定不能啊。不过,萧冉不会正面进攻他们,因为人马不够。也不会趁他们撤军时从背后攻击,因为萧冉就没打算让他们撤军。

所以,萧冉只带着周继一人,快马加鞭赶到了永安城东面。

这里有一处三岔路口,不管那两位郡王怎么走,这里都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只是,此时萧冉还不知道那两位的抓阄结果是向永安城东边,也就是北海郡王的封地走。

萧冉看看周围,看到这里很安静,没有行人,也没有来往的士卒。萧冉明白,南诏王兵败,让那些叛军消停了下来。现在,他们都龟缩在大营里,估计正忙着准备逃跑呢。

萧冉看到此处地形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多人马,不然就在此处堵住他们,大战一场便可了结战事。

顺着这处岔道分别前走,就可以到达春仓和夏仓。那里现在有叛军驻扎,冒然去攻打,那些叛军急眼了说不定就会纵火烧了那里。

保住粮仓是重中之重。不然,来年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萧冉甚至觉得只要那两位郡王答应不烧毁粮仓,放了安达尔,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可人家不谈,萧冉就没办法了,只能等在这里,堵着他们谈。

周继已经抱来了一些干枯的树枝,不一会就升起了一堆火。萧冉从马背上拿下一只包裹,打开后露出一些切的如棋子般大小的羊肉块。

周继拿了那些肉块,一块块串在树枝上,穿好一串后,便架在火堆旁烤着。没一会,火堆旁就散出一股股香喷喷的味道。

此时是晌午时分,按照独臂汉子的估算,这大雪要在傍晚时分才能下下来。萧冉想起天气预报这事来,不过,独臂汉子一向对下雨下雪这种事估算的比较准,萧冉就想着只要拖到下雪,最好是拖到明日,等大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那些叛军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即使走,被缁重粮车所累,就成了一处活动靶子。到那时,骑军便可分为小队,不断地骚扰袭击这队活靶子,不等他们走出多远,保证让他们哭爹叫娘。

这种付出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果实的事,萧冉还是乐意做的。

就在萧冉一边想事情,一边将一根肉串放进嘴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从东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周继也听到了,他放下肉串,快速将连发弩掏了出来。

“吃吧,只有一骑。”萧冉说完撕下一块烤肉来。

周继也听出来的是一骑了,便将连发弩放在身边身子能挡住的地方,然后说道“像是传令的。”

“唔。”萧冉回了一声继续吃肉。

没多会,一匹马便跑到了他们近处。骑在马上的人看到这里在路中间燃起一堆火,两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披甲人坐在火堆旁吃东西,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奇香,那香味顺着鼻子钻进脑门里,顿时就让他的口水流了出来。

这时候,骑马人看到那两位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丝毫没有恶意不说,还招招手,晃了晃手里的吃食,那意思是让他一起来吃。

骑马人觉得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这里一直是南诏军控制的地方,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王朝的军队,心里便放轻松了。

这么胆大,敢跑到这里来烤肉吃的王朝士卒他还没见过呢。除非是那个萧冉和他的手下,不过听说他抓了南诏王后便撤回二十里铺去了。

这两位披甲人虽是看着眼生,从穿着上也分辨不出是谁的手下。可南诏军是杂牌军,不但有两位郡王的士卒,还有黑杆兵等诸多队伍。所以,叛军的这名传令兵虽是有些疑心,可还是把萧冉和周继当成叛军中的了。

于是,他下马走了过来说道“你等是哪位将军的手下,怎么在这里生火造饭?”

萧冉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拿了一根烤好的肉串递给了他。

周继则微微笑着说道“我等是萧家军,这位就是萧爵爷。”

正接了肉串往嘴里塞的传令兵“哦”了一声,起初好似没在意似的,可接着他就愣了,怔怔的看着萧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了。

第四百八十章过期不候

“吃啊!干嘛不吃,我烤得不香吗?”萧冉用手中的羊肉串指指他。

“哦……”那人像是回过神来了,赶紧将肉串塞进嘴里。

萧爵爷,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萧爵爷。不都说他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善使一口大砍刀,遇人杀人,遇鬼杀鬼吗?

怎么看着不像,倒像是军中那些小卒啊?

“这羊肉要想烤得香些,什么时候放盐是关键。最好是青盐,从西胡来的青盐。”萧冉就当那位传令兵不存在一样,边吃边说着。

周继吃的满嘴流油,“唔唔”的应了了两声,也没人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那位传令兵看到他两人这个样子,虽是味道鲜美的烤羊肉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可他不敢多说话,也不敢跑,更不敢动手。只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镇人气势,就压的他不敢多动,甚至不敢多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萧冉和周继都已经吃饱了,擦嘴的时候看到那名传令兵还在撕咬着肉块,两人对视一眼,周继便说道“好了好了,你吃的比我等都多,别再吃撑了。”

那人一听赶紧放下肉串,转眼间就跪了下来朝着萧冉磕头不止,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萧爵爷饶命啊,萧爵爷饶命啊……”

萧冉擦干净嘴角的油渍,说了句“起来吧”。那人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磕头喊着。周继便伸脚蹬了他一下,说道“萧爵爷让你站起来,你怎敢不站起来。”

那人一听,顿时如惊兔一般站了起来。

萧冉抬眼看着他,随口问道“你是谁的手下?”

“回萧爵爷,小的原是是北海郡王的府军,来这里后便做了传令的勾当。”

萧冉一听这人竟然是府军出身,就好奇的问道“这么说,你是青州人氏了?”

“回爵爷的话,小的是北海郡长邑县人氏。”

萧冉看了周继一眼,眼里那意思是遇到家乡的人了。接着,他又问道“你家郡王在青州的名声怎样?”

“这……”那人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周继咳了一声,那人便赶紧说道“郡王在青州的名声,比起老王爷来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萧冉问道“哦,那你说说这天上的什么样,地上又是什么样。”

那名传令兵看到萧冉说话和和气气的,并不是传说中那个动不动就挥刀砍人的凶神,就一五一十的把老青州王活着时青州是什么样,北海郡王袭爵后是什么样子说了一遍。

萧冉听完后,心里就有了大概的印象。简单点说,就是老王爷尚能体谅民心,灾年也知道施粥济民。等北海郡王上位后,所有恶少能做的事他都做,那些恶少做不出来的他也做。地方官拿他没办法,数次上书朝廷也没下文,北海郡王就更是嚣张了。

等他说完后,萧冉便想着怪不得北海郡王跟着起兵呢,原来是个没底线的家伙。但凡有点不顺心意的事,就不管不顾的要讨回来。岂不知,你这次惹下大祸了。

“看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萧冉问道。

“回爵爷,郡王派我去夏仓那里送信,信已送到,此时正要赶回去。”

“什么信?”

“小的不知,小的不识字。”说着,这人低下了脑袋。

萧冉一听觉得这北海郡王还有点小聪明,找一个不识字的送信,倒是不容易泄密。

“回去后你能见到北海郡王了?”

“回爵爷,小的回去后要向王爷复命。”

“好,你这就赶回去,见了你家王爷后告诉他,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他,与他见上一面。不过,你要对他讲清楚了,我只等他到明早日出时,过期不候。”

说完,萧冉站了起来,顺手将陌刀抱在胸前,一副见不到北海郡王不算完的样子。

“这……”传令兵瞅瞅萧冉那把十分扎眼的陌刀,有些犹豫着。

“还不快走?”就在传令兵犹豫着的时候,周继猛然喝了一声。

那人赶紧转身向马儿跑去,可能是心里紧张,竟两三次都没爬上马背。

传令兵走后,周继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们今日不一定就非要走,爵爷却让人去叫他来,若是他真的带着兵马来了,到时怎办?”

萧冉呵呵一乐,对他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周继一听便是满脸黑线,心说若是比吹号发令,我倒是谁也不惧。可这一人便要杀破千军万马,怕是你萧爵爷也没有这本事吧?

萧冉此时却想着,那名传令兵去夏仓送的什么信?调运粮草,都要撤军了,还往那边运什么粮草。通知那里的人撤退?这个倒是有可能。可夏仓是另一位王爷控制着,北海郡王派人去送信,这就不太正常。

萧冉想的不错,这事确实不正常。北海郡王与另一位郡王的抓阄结果是,向东走,去青州。

北海郡王将另一只纸团扔进碳盆,说了句“是你自家选的,怨不得别人”。

那位郡王心说怎么会这么背运,两个纸团就选了写着东面两字的。慢着,两个纸团?这两个纸团可都是青州郡王写的,团起来的时候,自己可是没多注意的。

可眼看着碳盆里的纸团已经化成灰烬,他就是心里怀疑也说不出来了。

在抓阄一事上耍了个心眼的北海郡王,看到没人和他争论了,就下令全军准备开拔,向青州方向撤军。同时,他还派人去给守卫夏仓的人送信,让他们走时放把火,把夏仓烧了。

北海郡王为什么要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他想出口恶气,再就是夏仓一烧,那位想过河的郡王就没了退路。夏仓一直是那位郡王控制着,现在烧了,就是黄泥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至于夏仓那些守军,历来知道这位北海郡王横行霸道惯了,经常做这种越俎代庖之事,现在又替自家郡王下令,他们一定会照办的。

所以,只等明日一早,他们便可放火烧了夏仓,然后,便按照约定赶往官道与大队人马会齐。至于去哪了,信上没说。

第四百八十一章打雪仗

那位传令兵一路快马加鞭,如风一般回到了叛军大营。他喘着粗气向北海郡王复命时,就犹犹豫豫的把在路上遇到萧冉一事说了。

起先,北海郡王根本不信,以为是有人冒充萧冉。后来,传令兵说他看见了一把刀,一把让人看一眼就会永远记住的刀。等他连比划带说明的把那把刀的样子说清楚后,北海郡王便相信那人是萧冉了。

北海郡王平日里胡闹归胡闹,却有一点是比较专注上心的,那就是收集历代的名刀名剑。萧冉的陌刀原本是萧大将军的,是王朝传世的宝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可虽是听说过,却没有真正见过,只在王朝名刀录上看过图画。

王朝有名刀,曰斩马------

传说中,此刀分筋断骨如切豆腐一般。这样的宝物北海郡王可是做梦都想弄到手的。可他打听来打听去,只打听到那把宝刀在萧大将军鬼谷一役时被胡人得了去,他也就死了心了。

现在,斩马宝刀就在离此不过几十里路的地方,被那个萧冉拿在手里。

不过是一个男爵罢了,况且还是我北海郡属下长邑县的男爵,那配有这样的宝物?若是放在北海郡地面上,他早就该乖乖地把宝刀送来,然后陪着笑脸请我笑纳才是。

不过,北海郡王也没有混了头,就这样去找萧冉要刀,那是纯粹找死。南诏王刚刚兵败,连他自己都做了俘虏,这会去惹萧冉就是找不痛快。

“想阴我?那里肯定早已布好埋伏,等着我上当呢。我偏不去,让他等在那里好了。”他指着东边喊道。

就这样,本已经整装完毕,就等他一声令下就走的叛军,就因为北海郡王觉得萧冉让他去会面是个圈套,便又停了下来。

另一位郡王得知后,赶紧过来找他,问他为何要朝令夕改,难道不知道等那些勤王之师反攻过来,自家这边就有麻烦了吗?

哪知北海郡王哼了一声说道“姓萧的一再想见我,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兵力不足,无法与我军抗衡,这才提出谈判一事。现在他在那处等着我,无非也是想见到小王。我就那么不值钱吗?他说想见我就见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位郡王知道他又开始犯浑了,就赶紧说道“那里也是我等东去的必经之路,走到那里时,就是见他一面又如何?我等人马众多,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北海郡王想想也是,就乜斜着眼睛看着那位郡王,说了句“那就去见见他?”

就这样,出发的命令再次下达。那些叛军士卒刚刚把行李卸下来,现在又听到要走,心里就一个劲的骂娘。特别是另一位郡王的手下,他们知道这都是那位北海郡王又在任性妄为,就拖拖拉拉的不愿走,觉得跟着这位纨绔去青州,日后定然也没好日子过。

可军令如山,在那些校尉的淫威下,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将东西收拾妥当,开始列队出发。这一折腾,眼看天色就暗了下来。众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觉得这夜里行军太险恶了,万一有人偷袭,这黑灯瞎火的还不乱套了。

可北海郡王却不觉得,他反而觉得这样更好。此时出发,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些王朝军队也定然没有想到他又要出发。

与北海郡王并排骑马前行的那位郡王看到他一脸得意之色,就提醒他说,要多派出去一些斥候,一旦有事也早做准备。

北海郡王呵呵一笑,说道“这等寻常事我早已想到了,不劳多说。”

那位郡王叹了口气,心说要不是怕自己独树难支,说什么我也不会随你东去。正想着呢,突然觉得脸上一凉,伸手抹了一下,竟然湿漉漉的。他心中一惊,赶紧抬头看去,就见天空中已是零零散散的落下了雪花。

“哎呀,不好!”他失声喊道。

北海郡王也正瞅着掌心的雪粒子发愣,被他一声喊吓了一跳,就抱怨说“没见过下雪吗?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位郡王还真的没有下过雪,他自小生在江南之地,只在那些诗画中知道有下雪这回事。在他的想法里,这下雪就如撒盐。现在看到真正的雪了,他便有些好奇。

北海郡王则不同,先前在封地时,每每到了下雪天,他都是聚集一伙纨绔,去酒肆楼上暖了酒,煮了肉,隔窗看街上的人滑倒摔跤,然后他们便纵声大笑,搂着那些美人纵情声色,别提有多爽了。

可眼下,大军十多万人马走在冷风雪中,别提有多萧瑟了。

回想过往日时光后,北海郡王裹了裹身上的暖裘,有些辛灾乐祸的对另一位郡王说道“那萧冉守在那里,怕是也快冻死了。

那位郡王瞟了他一眼,心说他冻死没冻死不知道,我却快要冻死了。

雪越下越大,没多久四周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了。那些初始见到下雪还有些兴奋的士卒,现在开始叫苦连天,一个劲的骂开了。刚开始那些校尉还呵斥他们几句,让他们住嘴,可等几名校尉也滑倒在地上,惹得那些士卒大笑不已的时候,他们也开始骂娘了。

而那些江南士卒就更火大了,骂骂咧咧的说这那是人走的路吗,一步三滑,就是水中行舟也不会这般不稳。一整支队伍里,顿时就满是骂声叫声,乱哄哄的如溃兵逃亡。原先尚能勉强跟在后面的那些缁重车辆,现在也慢慢落在了后面,没多久,他们离前队人马就离着很大的一段路程了。

在三叉路口处,萧冉如一棵大树一般站在官道中间,雪花飘落的时候,他仰面朝天纵声大笑着,一边笑一边还喊着“李叔啊李叔,你就是陆地神仙啊!”

旁边的周继见了,心说你是没在冰天雪地里呆过吗?怎么见了这下雪,竟然乐成这般模样,全然没了爵爷的风度。

看到雪越下越大,萧冉抓起一团雪就向周继打去。周继愣了一下,也抓起一团雪打向他------

就这样,两人在漫天大雪中打起了雪仗。

第四百八十二章礼节很重要

一夜大雪,整个天地间都是银装素裹。北海郡王从那座临时搭起来的军帐中钻了出来时,看着白茫茫的四周,北海郡王竟有些恍惚,我怎么会在这里?

可他接着看到眼前全是在原地踏步的士卒,更是蒙了。那些士卒双手抱肩,在原地蹦蹦哒哒的,有如夜鬼昼行。北海郡王晃晃脑袋,这才想起昨夜雪大看不清道路,自己这才下令就地扎营的。

娘的,许是自己冻懵了,昨天的事情竟也想不清楚了。他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一夜那些露天宿营的士卒怕是要遭罪了。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看到那些士卒冻成那样,就觉得更冷了。这缁重车辆落在了后面,军帐木炭等物都没有,夜里也只好挨冻了。

北海郡王叫了几声,喊过一名随从来对他说道“缁重车辆还没到吗?”

在风雪中冻了一夜,险些冻死的这名随从哆嗦着说道“回、回王爷的话,缁、缁重车辆、没来。”

北海郡王眉头一皱,又说道“可曾派人去找了?”

那人哈出一股白气说道“去、去了,还没、回来。”

北海郡王挥挥手,将他赶走了。

看来还不甚要紧,哈出的气还是白色的,定然一时半会还冻不死。在王朝北方长大,每年都要看到几场大雪的北海郡王觉得自己这些手下天然就有抗寒冷的能力,这场雪还不至于把他们怎么样。

裹了裹身上的暖裘,北海郡王细细想了想,想起昨天发生的更多的事来。萧冉在那处三叉路口等着自己,还说只等到日出时分,也不知道他是冻死了还是早已经走了。

想到这里,北海郡王觉得自己该去赴约了。此处离那里不远,多带些人去,不吃亏。

北海郡王召集了一些手下,大部分都是他府上的府军,还有平日里随着他作恶的那些不良之徒。然后,便一齐骑马向东边去了。

害我冻了一夜,说什么也要找你算账。北海郡王骑马东去的时候,在心里恨恨的想着。

萧冉昨天傍晚时分看到下雪了,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他觉得叛军这次死定了,不但走不了了,还正好被搁置在官道上。这官道周围因为战事,早已没了人家,那些村落房屋也被焚毁了。叛军不能前行,只能就地扎营,这一夜风雪,但凡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等斥候来报告,说叛军的缁重车辆已经尽落萧家军之手,而且去夏仓的骑军也得手了,萧冉更觉得叛军死定了。

斥候还说,夏仓守军天亮时,已经点燃了粮仓。但是一夜大雪,那火烧起来就没有那么凶,骑军到后,先是杀散了那些守军,然后便扑火,夏仓百十座粮仓,只烧掉了十几座,大部得以保全。

萧冉听后,心里便想着幸亏昨日派人去了那里,不然夏仓不保。然而,萧冉更清楚,是昨夜下的这场大雪帮了自己,所谓天佑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这里,萧冉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头也深深地埋了下来。

“感谢苍天,感谢大地,助我平息叛乱,此乃王朝之幸事也。”

萧冉这一叨念,周继和来报信的那两名信使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

等萧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官道西边腾起一片茫茫白雾。

北海郡王早已看到官道上有几个人影,他哼了一声,心说你萧冉果然不是只带着一个手下就等在这里。不过,小王我也不怕,现在随我来这里的,都是肯为我拼命的,你就是想阴我怕也不那么容易。

萧冉看到白雾中现出的那些人马,猜着是叛军来了。他朝周继使了个眼色,周继便将牛角号握在了手里。此时,将夏仓之敌杀散的那支骑军,已经在石将军的带领下,就在不远处候着,只要牛角号声响起,他们便会杀过来。

北海郡王带人越来越近。最后,他们停在了离萧冉百十步远的地方。

一名信使向萧冉抱拳行礼后,便大步向北海郡王等人走去。

“来者何人?”走到两边中间位置后,那名信使大声问道。

北海郡王一招手,一名随从便打马走了过去。

“你等又是何人?”那名随从走到信使面前问道。

“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领并州钱粮并巡察使,萧爵爷便在那里,你可以下马跪拜了。”

骑在马上那名随从冷笑了一声,说道“青州北海郡王殿下就在那处,你也可以跪拜了。”

那名信使一听,就朝北海郡王那边抱拳高声喊道“王爷,萧爵爷有令,披甲不跪。在下在这里给你行礼了,望恕罪。”说完,信使转身便回去了。

剩下那个北海郡王的随从愣怔怔的看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等他回去后,北海郡王猛地一鞭子抽在他脸上,恼怒的喊道“你已是输了一局,小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朝是个繁文缛节很繁琐的地方。按照王朝礼仪,信使给比萧冉爵位高的人先行行礼,是规矩。可那位随从也应该给萧冉行礼,不能因为你的主人比人家爵位高,你就以为你也比人家高一等。所以,没有行礼的随从便被把这些东西看的很重的北海郡王抽了一鞭子。

现在,萧冉可以不动,只管等着就是。礼节这东西,讲究的是有来有往,即使你位高权重,该回礼还要回礼,哪怕只是哼一声,也算是回了。

现在的局面是,萧冉这边有礼,北海郡王那边连哼也不哼一声,已是没了规矩,无形之中,萧冉已经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萧冉端坐在马背上,白袍白马,周围是无垠白色大地,不远处的北海郡王见了,顿时有些泄气。只这气势,放在青州地面上,没有那个贵胄可比。

当然,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比一下的。鲜衣怒马,风流少年,该都是一样的人,不如……

想到这里,北海郡王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来,觉得这萧冉若是听了后,肯定感兴趣。

于是,他也不管面子不面子了,一边催马向前,还一边喊着“世兄世兄,不要放箭,兄弟有话要说。”

第四百八十三章谁能说服谁

萧冉看着雪地里突然冲出的那匹战马,右手不由自主的握在了刀柄上。周继看到只是一匹马冲过来,就端起连发弩,瞄向马背上那个穿暖裘的人。

近些以后,马上那人的喊话声也渐渐能听清楚了。

不过,世兄又是怎么回事?萧冉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这样喊。

北海郡王停住马后,抱拳对萧冉说道“世兄,劳你久等了。”

萧冉瞪眼看着他,说道“我认识你吗?”

北海郡王一愣,接着便说道“是小王我啊!我来赴约了。”

萧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我还以为是哪位叛军首领呢,原来是北海郡王啊!”

北海郡王顿时被噎住了,心说这怎么聊下去?

萧冉看到他的囧样,便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为何此时才来?”

北海郡王赶紧说道“这不是急着赶路,却遇到大雪难行,故而来晚了。”

萧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也不算晚,还不到早食时刻。”

“是不晚,是不晚……”

“说吧,你有何事?”萧冉说道。

北海郡王也是冻的脑子不好使了,刚才还说是赴约,这会倒成了他有事找萧冉,整个倒了过来。先前他看见萧冉一副贵胄样子,就以为这萧冉也和他是一样的纨绔。却忘了他为何被冻在半道上,这萧冉两次要见他是为什么。

听到萧冉问他,他便打马向前一步说道“你我都是王朝贵胄,何不联手为自己讨个前程。”

萧冉一听差点笑出来,可看到北海郡王的样子挺认真的,就说道“你是王爷,我是爵爷,还还不算有前程吗?”

北海郡王一听,就觉得这萧冉定然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这王朝的险恶。于是,他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对萧冉说道“世兄初来乍到,只知道袭爵的荣光,却不知道这荣光的背后,要受多少的委屈。”

萧冉一听就更乐了,心说你还受委屈了,我听说的可都是你让别人受委屈。

北海郡王怕萧冉不信,就把王朝是如何对待这些贵胄的说了一遍。未了,他还说,这封地要走也就罢了,这王府也要腾出来,这可就是被他们抄了家啊!这哪是袭爵,是他么的让别人看笑话。

萧冉早在镇西关时就听说过此事,降等袭爵后,原先的府邸要腾出来,王朝会让地方官盖一座和你爵位相符的府邸让你住。这事好像也没什么,毕竟总是躺在老爹的功劳薄上混吃等死也不对。

可那些权贵子弟不会像萧冉这样想,他们和这位北海郡王一样,袭爵后能拖就拖,那些地方官也不敢得罪他们,此事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现在,北海郡王这样说,无非是告诉萧冉,王朝这些规制不好,你虽是袭爵了,以后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要想子孙后代永享富贵,你我当联起手来,共求前程才是。”北海郡王最后说道。

萧冉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完了?”

“世兄,我说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萧冉笑了笑,说道“不怎么样。”

“世兄为何这样说?”

“你可能不知道吧?历来都是守业难于创业,你就算是不降等袭爵,若是哪一世出了个纨绔,就是有再大的家业也不够祸祸的。”说到这里,萧冉别有深意的看了北海郡王一眼。

北海郡王不以为意,正待想继续说服萧冉,就见萧冉一摆手,对他说道“你不是来赴约的吗?现在说完了,也该我说说了。”

北海郡王一怔,这才想起先前萧冉让人带信的事来。他面色突变,可想到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来的,也就强压住惧意,满脸堆笑的说道“世、世兄,你说吧,我听着呢。”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自家那些人马。

“别看了,你现在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萧冉一句话就把他打入了无底深渊中。

“世、世兄,你不是说谈判吗?这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况且,小王还是一军的统帅------”

不等他说完,萧冉便眼一瞪说道“我说杀你了吗?”

“那------”北海郡王指指周继正对着他的连发弩。

“你听话些,那弩就不会击发。”萧冉笑着说道。

北海郡王无法,只好端坐在马背上,乖乖地听萧冉数落他。

萧冉说,刚才我说的那纨绔,说的就是你。你别不服,你老爹遇到这样的天气,尚且知道给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在庙中拢起一堆火,然后煮一锅粥。而你呢?只知道纵酒作乐,取笑那些百姓,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白瞎你老爹的好名声了------

数落够了,萧冉开始给他讲道理。这道理很简单,那就是作乱便要伏诛。

北海郡王听到这里,白生生的脸庞开始抽抽了。他觉得这萧冉就是一头狼,一头想把他连骨头都要吞了的狼。

北海郡王不傻,他看到手下一夜便冻成那样,就知道那些弓箭的弓弦也完了。没了弓箭,还拿什么和人家拼命?

数万士卒没吃没喝,又一夜不得安睡,这时候,只要这位萧冉的骑军一个冲击,自家人马不崩溃才怪。

所以,他主动找到萧冉,想以前程为诱饵,诱惑萧冉与他合作,与王朝争个高低。这样,再不济也不会败在当下。

可没想到从西胡回来,看似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且低爵位的萧冉竟然是王朝的忠实拥趸,不但不为所动,还让他在这里挨了半天数落。

打,看来是不能打了。现在的情景,这头狼未必会放自己回去。北海郡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就是一头猪,怎么就轻易自己送上门来了。

许是冻懵了,这才胡思乱想吧?北海郡王晃晃脑袋,像是要自己清醒一下似得。

“你不用害怕,我现在不杀你。你按约定来谈判,我杀你便是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这句话对北海郡王来说,那就是绝处逢生。不过,他也猜到了,萧冉定然是有条件的。

“世兄,你说吧,想让我做什么?”北海郡王知道眼下死不了了,便又露出纨绔的样子。

第四百八十四章马前卒

萧冉瞅着这货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暂时打消了弄死他的念头。这位北海郡王能拉起一支数万人的队伍,肯定有他的道道。只是,他的道有些下作,连蒙带唬,随意许诺,萧冉早就已经知道他的那些手段了。

现在,他做出这副爽快的样子,无非就是讨好萧冉,不吃这眼前亏。萧冉也不想让自家骑军做无谓的牺牲,若是真的去击杀那些冻得半死的叛军,虽说有十足的胜算,可他们不是木头人,反抗是一定的。

北海郡王的手下很多是贪生怕死、品行不端之徒,他们趋利性恶,此次跟着南诏王起兵造反,以为能赚到什么便宜。若是按照萧冉以前的性子,这会就派兵过去,来他个秋风扫落叶,将他们逐个击杀才对。

可现在的萧冉已经不是在草原上的那个少年,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已经学会不单一想事情,遇事知道综合考虑了。

“第一件事,你先把我的人放了。”说着,萧冉将陌刀横在马鞍上。

北海郡王看到那把陌刀,眼睛都直了。他一边嘴里“啊、啊”的应着,却呆呆的看着萧冉面前的陌刀。

“我就等在这里,一个时辰后看不到他,你以后就没机会叫我世兄了。”

这时候北海郡王才回过神来,他好像没听明白萧冉的话,傻乎乎的看着萧冉,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阿史那安达儿,王朝群牧使,也是我萧家军的军马总管,简称马官。你不放他,便是与我为敌,萧家军就是战致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与你拼到底。”萧冉义正言辞的说道。

“世兄言重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这事啊?放,放,我这就派人回去带他来。”北海郡王急忙说道。

萧冉冷笑了一声,便盯着他,一副我就在这里等着的模样。北海郡王转头招招手,那边便有一骑向这边跑来------

阿史那安达儿,在并州城那处车马店看到那把属于自己家族族长的弯刀后,心里便如灌铅。北狄贵族一出生,家族里的族长就会赐给他一把弯刀。所谓人在刀在,刀在人在,一位狄人就与这把弯刀结下了不解之缘。在壶关城时,萧冉再次将弯刀赐给了那两位“奴才”,他们便把萧冉当做了主人。可见,这弯刀在北狄那些贵族心里是何等的重要。

安达儿心中有事,便辞别萧冉等人,独自回了北狄。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进入北狄境内,就被已经夺了大汗之位的阿史得家族的人抓了。

本来他已经难逃一死,可事情巧就巧在他被忽利台看到了。那时,忽利台已经做了北狄的将军,正准备带兵出发,侵入并州地界。早在西胡时,忽利台就得知安达儿懂马经,是养马识马的好手。所以,忽利台将安达儿放在了黑河土城,为被萧冉等人用麻沸散干掉的那三千精锐狼兵养马。

突然在这里见到了一位熟人,忽利台也是有些意外。他赶紧找了北狄大王子殿下,将安达儿暂时保了下来。不过,他可不是为了救安达儿,而是为了搞清楚黑河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达儿也不丛当好汉,反正那些事情不需要保密,就把萧冉等人在西胡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忽利台听后有些蒙圈,心说那个牧羊奴就这样就把自己的心血毁了不说,还弄走了自己的三千多匹宛地良马。越想越生气,越想也越心疼,忽利台差点便当场吐血。

后来,得知萧冉已经把战马卖了,而且还是卖给了南诏王的人,忽利台便生出一个主意,一个讨好北狄大王子的主意。

将这个知马懂马的安达儿当做礼物送给南诏王。南诏王得了那些战马后,也正好急需一个懂这些战马习性的人,大王子将此事说了后,南诏王高兴万分,便把并州一地也许给了北狄。

不过,安达儿到了南诏军中后,日子却并不好过。说的明白点,就是和囚徒没什么两样。那些战马没病是因为马好,长了病便是他没有尽心照看,里外都赚不到好。

南诏王对萧冉说起安达儿时,萧冉越听越生气,差点就给南诏王几巴掌。我的人在你手中受这样的委屈,杀了你都不解恨。

“世兄,不知这第二件事是-------”

把安达儿带来还有一段工夫,北海郡王便问萧冉,让他做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萧冉则干脆的说道“等我想起来再说。”

北海郡王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然的说道“世兄,我等着便是。”

萧冉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眼光又落在陌刀上,就抬起陌刀说道“你认识此刀?”

北海郡王一听便摆手道“世兄说笑了,此刀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哪里有机会认识此刀。倒是在王朝名刀录上,有此刀的画图。”

“你倒是识货,想细细看看吗?”萧冉一脸笑意。

“啊?”北海郡王愣住了。

萧冉看了他一眼,左手抓住刀鞘,右手缓缓将陌刀抽了出来------

旭日东升,雪后大地天空明净无比。阳光照在陌刀上,顿时精光四射。

要说这把陌刀平日里萧冉打理的却是很好,干干净净能照出人影不说,还锋利无比。刀刃处一点刺眼的光线,随着萧冉舞动陌刀,也如水银般在滑动着------

“神刀,神刀,在下开眼了。”北海郡王失声喊道。

“刷”的一声,陌刀入鞘如神光收起。

“既然开眼了,你就不虚此行。等安达儿来了后,你就回去吧。”

“回去?世兄是让我回青州吗?”

“你想的美,犯上作乱,好好的郡王不做,非要做反贼,还想着回青州,回去干什么?继续鲜衣怒马祸祸百姓吗?”萧冉板着脸说道。

“不敢不敢,只要世兄看得起我,我就是留在世兄身边做个马前卒也不是不可以。”北海郡王突然觉得身上不知冷暖了,脸上被冻得生疼,身上却冒汗了。

“算你明白事理,以后,你就做我马前一卒,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保你性命无忧。”

北海郡王一怔,随后喃喃说道“做这马前卒好是好,就是以后不能再喊你世兄了。”

“那倒不至于。当年你爹在永安城时,我爹带着府上的府军统领去你家,你家门房给了他一碗水,让他坐在那里候着。这府军统领现在又做了我府上的府军统领,他可是记得此事呢。”

“还有这事?”北海郡王觉得自己一上来就喊萧冉世兄算是误打误撞上了。

“你以为你一见到我就喊我世兄,我为何随着你没有阻止你?缘由就在这里。”

“如此说来------”北海郡王不等说完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雪地里。

第四百八十五章天机不可泄露

萧冉收了一名纨绔做小弟,这件事让骑在马上,全程目睹的周继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既然萧爵爷说了保那位郡王性命无忧,那就肯定能做到。可萧冉为何要保这位头脑有些不清楚的郡王性命,他就猜不出来了。

安达儿是骑着一匹马随着那位随从来的。先前,他一直住在一所囚笼里。囚笼放置在马车上,由一匹驽马拉着。南诏王的骑军被萧冉用计消灭后,传到南诏王那里,就是那些战马突然倒地不起,这才让骑兵失利,战马也尽数被萧冉所获。南诏王觉得问题出在战马身上,这养马的安达儿就脱不了干系。只是,没等他处置安达儿,他自己也被萧冉擒获了。

北海郡王将安达儿关在了囚笼里,并不是不想杀他,而是觉得此人是北狄人,若是日后王朝呆不住了,往北狄跑,身边有一个对北狄甚是熟悉的人说不定会用上。这样,安达儿才保住了一条命。

安达儿见到萧冉后,不等说话便嚎啕大哭起来------

萧冉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知道离开大伙不好混了吧?以后好生跟着我,别没事动不动就说离开。”

安达儿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说道“萧爵爷,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等了,死活都要与你等在一起------”

萧冉一乐,说道“这就对了嘛,我现在有上万匹战马了。宛地良马,还有你家乡的北地马,还有王朝的杂交马,只一个扎木合已经是忙不过来了。况且,现在他也能做大事了,这马官的事情只有你来做了。”

安达儿收住声,看着萧冉说道“马儿的事情我管,可我也是能做大事的------”

“目前先做这事吧。以后有了合适的事情,自然会想到你。”

“上马杀敌我也是可以做的,领兵打仗,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不等他说完,萧冉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

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北海郡王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在心里暗暗说道的亏没有杀了此人,不然,萧爵爷说的即使战致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与自己拼杀到底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我军中还有数千匹战马,虽比不上那些宛地良马矫健,却也是世兄说的那些杂交马里的上品,以后,也都拜托给群牧使了。”北海郡王讨好般的说道。

哪知安达儿回过脸来,“呸”的一声便朝他吐了一口痰。

“我为王朝群牧使,还兼领着萧爵爷军中的马官,你一叛贼,也敢让我给你养马,你脑袋被马踢了吗?”

北海郡王脸色一变,正待露出纨绔的本色,可看到萧冉站在一旁只是笑着,便强压下怒火,换做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群牧使不知,我家与萧爵爷家是世交,我已经随了萧爵爷,也是萧爵爷的人了。”

安达儿一愣,随之便看着萧冉。萧冉微微点头,算是给了北海郡王一个面子。

安达儿一看,知道萧冉已经收了北海郡王,便高声说道“你那些二流马竟也敢说是上品?那天下便无下品马了。”

北海郡王一听就不愿意了,急忙说道“那些马儿都是我从官家马厩花大价钱买来的,如何不是上品?”

就这样,两人为那些马儿就争论起来。萧冉不想和他们争论此事,而且心里还想着另一位郡王,若是北海郡王归顺了,那人不知会做什么?

就在萧冉准备让周继吹号,让石将军带人前来,一起去叛军宿营地时,从官道西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初时,只有几匹马的样子,等看到那几匹马后,接着就传来一阵轰隆声。

这几个人顿时神色大变,赶紧纷纷上马。就连北海郡王带来的那些人也驱马过来,躲在了萧冉等人的后面。

“娘的,该不是那家伙知道了,杀了过来吧?”北海郡王一脸惧意的说道。

萧冉瞪了他一眼,心说你派人回去带安达儿,就没想着把此事做的隐秘些吗?

马队轰鸣而来,在离萧冉等人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娘的,还真是这货。”北海郡王在萧冉身边说道。

马队停在那里,虽是人数比萧冉这边多出百倍,可他们像是正在犹豫着什么,既不进攻也不出来答话,旁人看过去,只看到那些马儿鼻子喷出的股股白气,如晨雾一般飘散着。

“马前卒,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萧冉如恶作剧般的说道。

“这------”北海郡王的身子向后缩了缩。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说完,萧冉作势要催马前行。

北海郡王知道,如果此时萧冉先出去了,以后自己怕是连马前卒也做不成了。于是,他一咬牙,一狠心抢先一步催马向两军之间跑去------

“兄弟,你来晚了,小王已经先你一步与萧爵爷媾和了------”

萧冉在这边听见了,差点就命周继给那货后心来一箭。媾和?你还能说的好听点不?

也是怪了,对面军中听到北海郡王的喊声后,顿时有些乱了。等北海郡王停在两军中间的位置后,一匹黑色的战马从对面走了出来。

安达儿在萧冉旁边说道“这位就是那个郡王。听说在南地时,名声就不好,狡诈的很。”

萧冉一乐,笑着说道“你以为咱们这位名声就好嘛。”

“那萧爵爷让此人前去,是不是想让他说服他?”

“有这个意思,你没听说恶人得要恶人磨吗?”

“以恶制恶?”

“那位郡王跟着起兵,前有南诏王领衔,后有北海郡王凡事都走在前面,他自己却不声不响的发大财,十足是一个阴险的人。王朝此次遭难,总要几颗人头作为教训吧?不然,那些手里有兵的王爷州牧等人,想反就反,这王朝还不乱套了。”

“萧爵爷说的有道理。可你为何还要留着北海郡王,是此时不是杀他的时机,还是想利用他做别的打算?”

安达儿刚刚说完,萧冉便笑着说道“刚见面的时候,你说你还能做大事,现在我信了。”

安达儿一听眼睛就瞪了起来,赶紧说道“这么说------”

萧冉微微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走着瞧。”

第四百八十六章王朝的铁律

叛军的辎重车对因为雪地难行落在了后面,这样就被萧冉的人把辎重车全部劫走了。辎重车上除了粮食军帐等物,最多的是金银珠宝。

这些金银珠宝是谁的?除了南诏王、北海郡王的一部分,剩下的全是那位郡王的。

这位郡王有一个外号,叫做铁手指,意思是没有东西能从他手里逃过去,凡是经手的东西都能抓住,且抓的还死死的。

这一路作乱而来,南诏王指挥士卒一路拼杀,北海郡王在旁边呐喊助威,不时地还帮把手。只有他,只要经过的府郡县,钱粮库没有不被他扫荡一空的。

如此一来,这支叛军便是南诏王出力,北海郡王出声,这位铁手指得实惠。至于最后有没有命花这些钱,他从来不想,反正看到那些金银之物装进他的辎重车里他便高兴。

说他贪财,那是小看他了。他最大的本事却是极有心机。可能是他对自己的这个本事比较自信,认为北海郡王这样的纨绔玩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便被北海郡王钻了空子,在与王抓阄的时候,就被北海郡王耍了,且耍的极没有技术含量。

北海郡王知道,只有在最简单的事情上,这位铁手指郡王才会不注意,容易被骗。其余的时候,若想骗他,除非长着两个脑袋才够使。

铁手指带人杀过来,而萧冉的骑军还没有赶到,这拖延工夫的事情便落在了他身上。

北海郡王先喊出那句媾和的话,就是让那位郡王知道,这里的谈判已经有了结果,你可以不用动用刀兵了。

可铁手指就是铁手指,听到北海郡王的喊声后,他就觉得自己被耍了,又一次被这个纨绔耍了。

背着我私自见这位萧冉,还说与他媾和了,不会是私下里出卖了我,换取自己的性命吧?

自打知道自己收集的那些金银珠宝被劫走后,这位郡王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找地方出出气。想来想去,他想起北海郡王和他说的与萧冉有约这事。而北海郡王又不见了,直到有人带了安达儿走了,他就更确定北海郡王来见萧冉了。

将安达儿交给萧冉,这就是你所谓的媾和,你糊弄谁呢?

想到这里,铁手指催马走出来,慢慢走到北海郡王面前,对他说道“既然你已经与萧冉媾和,是不是让他把辎重车辆还给我等?”

北海郡王确是没有想到辎重车的事情。他回头看看萧冉,看到萧冉这边甚是安静,丝毫没有过来帮他的意思,就只好回头对铁手指说道“这事总得和他商量吧?别的不敢保证,这粮草他是一定会还给你的。”

铁手指冷笑道“粮草我是不指望了。既然那个安达儿已是还给他了,你又从他那里换了什么东西?”

“命,你我的性命。”北海郡王十分干脆的说道。

铁手指眉头一皱,说道“一人换两命,那个蛮夷如此值钱吗?”

“他值不值钱我不知道,反正萧爵爷见了他后便是亲热的不得了。”

“萧爵爷?你这郡王难道已是不值钱了吗?”

“还提什么郡王一事,你我起兵之事,王朝便下旨昭告天下,说我等是反贼,削爵罚籍不说,还要满门抄斩。实话告诉你吧,这萧爵爷说可以保住我等的性命,我这才从了他。”

北海郡王越说越兴奋,还把他老爹和萧大将军曾有交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铁手指冷着脸耐心听着,直到听到萧大将军和北海郡王的老爹有交情的话后,才勃然大怒的喊道“你骗我去往青州,原来早就知道萧家与你家有交情,他不会害你,却把我往火坑里带。”

北海郡王一听也不高兴了,嚷嚷着喊道“去青州是你自家抓阄抓来的,与我何干?萧家与我家有交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怎么好说是我把你往火坑里带呢?”

“抓阄一事------”铁手指无话可说了,北海郡王刷手段自己有没有当场拿住他,这会说这事倒是显得自己没风度了。

“我说你也别计较了,干脆投降算了。这士卒冻了一夜,没吃没喝的怎么打仗?辎重车就权当是送给萧爵爷的见面礼,以后也好得到他的照应。”北海郡王劝道。

铁手指那个气啊!说好要共进共退,与王朝周旋到底的,怎么才过了一夜,这货就变成这样了?

萧冉以为他保命相诱,那不过是骗他的。一个男爵,就算是挽救王朝于危难,皇帝会给他几分面子。可这保叛乱之人性命,却是犯了王朝的大忌。就是皇帝当时应允了,以后也会找个借口杀人。

不但杀这些叛乱之人,还会杀那位自觉不错的爵爷。

该死的不死,最后便要连累那些本不该死的一起死去。

这是王朝的铁律,是万世不可改变的铁律。

铁手指无奈的看看那名纨绔,又看看对面萧冉那边。那里虽说有百十人的样子,可看上去那里多数是北海郡王的人。只是,在向这里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呜呜”的,时短时长,不知是不是那个萧冉刷什么手段。

眼前这个纨绔倒是不惧,只要萧冉被杀了,他就会自己转过头来求自己,这种墙头草见得多了。

“萧冉带了多少人来?”铁手指突然问道。

北海郡王一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说道“他虽是只带着一名随从,两名信使,可看他的手段,肯定早有准备。”

铁手指一听更是信心大增。这两军交战以斩对方将帅最为重要,即使你有千军万马,只要首要将军被斩了,这仗也就败定了。

军中无帅,万事皆空。铁手指不是北海郡王,他读过几本兵书,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萧冉只带三人就敢来这里,这不是送死是干什么?至于他早有准备,这空旷原野茫茫白雪,哪里见到一个人影了?

想到这里,他厉声对北海郡王说道“让你的人走开,我要取萧冉的狗命。”

北海郡王觉得自己又掉进坑里了。眼前的情景显然是萧冉处在下风,手中无兵,单枪匹马,怎么也打不过铁手指的数百人马。而自己倒是有百十人,可这关键时候该帮谁?

帮萧冉,两边加起来也肯定打不过铁手指。帮铁手指,好像就算是帮他杀了萧冉,最后死在这里的肯定也有自己。与萧冉媾和一事,已经和心机甚重的铁手指翻了脸,他怎么会放过自己?

想来想去,这家伙最后说道“你们打你们的,我两边都不帮。”

第四百八十七章雪地伏兵

北海郡王打定主意哪边也不帮。若是萧冉赢了,哦,他好像也赢不了,只有几个人说什么也打不过数百人的。若是铁手指赢了,估计肯定是他赢,北海郡王就会第一时间逃走。

不逃走,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北海郡王打马向一旁走去,铁了心要做吃瓜群众了。

铁手指看到他闪开了,抬起右臂,他后面的人马便纷沓而来。

萧冉看的明白,知道铁手指要动手了,正待对周继说什么,就看见原本躲在自己这边,北海郡王的那些人打马离开,走到了北海郡王那边。

好像有些失败啊!就在不久前,北海郡王和自己还如亲兄弟般热络,这会就抛弃自己,做了吃瓜观众。

可见,任何时候势力都是第一位的,那些附和自己的人,出于义者自己要格外珍惜。出于利者,则不必讲什么道义。

也就是转眼的工夫,萧冉这边只剩下周继、安达尔和他自己了,看上去要多孤单就有多孤单。那两位信使也已经离开,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了。

“萧爵爷。”周继叫了一声,然后缓缓拔出腰刀。

萧冉却嘿嘿一笑,说道“拔刀做什么?唢呐,王朝将士西征曲。”

周继一听,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只是此时他顾不得多高兴,便赶紧抽出腰间的唢呐,然后将手指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热乎了热乎,就鼓气吹起了那首王朝将士西征曲。

明净天空,四野茫茫,旭日照射,再加上激昂的西征曲调,骑马伫立的萧冉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北海郡王在一旁见了,心里暗暗称奇,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有些不仗义了。说实话,他感觉要倒霉的是铁手指,而不是萧冉。

所谓气势,或者说气场,就是能感觉到也似乎能看到的东西。萧冉此时气场强大,不是快要倒霉的样子。倒是那位铁手指,怎么看怎么没气场,若是有,也是一副衰落的样子。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铁手指该是走下坡路了吧!北海郡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就是脑残。

看到自己那些随从手下也过来了,这家伙便一顿马鞭抽过去,嘴里还喊着“小王在这里站着是有事情,你等过来却是做什么?回去,回去……”

那些随从无端被打,就一边躲避一边打马回去了。北海郡王鬼啊!把这些人赶回萧冉那边,死了他不心疼,再见到萧冉也好有话说。

萧冉此时已经和铁手指相隔不远了。萧冉没有拔刀,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铁手指。这样,反而是铁手指在心里打鼓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害怕,倒像是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铁手指四下里看看,确实没看到有人,就咬咬牙准备发令攻击。

萧冉此时却说道“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自家作死怨不得别人。”

“我作死?怎么死?就凭你身后那些墙头草吗?”铁手指不屑一顾的说道。

萧冉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记住,杀你者萧家军带兵将军,石雎。”

铁手指一愣,石雎的大名他听过,一把陌刀神出鬼没,斩杀了不少叛军,现在萧冉说起此人,难道是吓唬自己吗?

再看看四周,除了那个看上去紧张兮兮的纨绔,确实没什么外人。铁手指放心了,一脸坏笑的学着萧冉的语气说道“你也记住,杀你者本王也……”

几乎就在他的话音刚落时,突然官道旁雪地里蹦出一道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被他卷起的白雪如风沙扫过,只瞬间就到了铁手指马旁------

还不等众人看清楚,就听见一声大喝,“大胆反贼,竟敢如此讲话。”

好可惜啊!此话铁手指只听见了一半,他就被一把陌刀斜劈成了两半……

转眼间,一片血雾散开了,几乎所有人都傻了。

确实是傻了,刚刚还在颐指气使的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成了两半截,不管谁见了,也是胆战心惊,惶恐不已。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官道两旁的积雪突然开始翻腾起来……

随后,一些手持陌刀的步卒从那些雪窝里跳了出来。他们足有上千人的样子,不一会官道两侧便是密密麻麻的人。

人数虽多,但多而不乱。他们瞬间排成队列,然后就将铁手指的手下四下里合围起来。一刀便将铁手指劈成两半的石将军一声令下,陌刀步卒开始墙推。

什么是墙推?就是人与人之间密排前行,如墙壁般向前推进。

铁手指的人慌了,打马想跑都来不及,有碰到那堵墙的,瞬间便被砍落马下。他们只好后退,最后被挤压在一处,缩成了一团。

“伏身,免死!”陌刀步卒齐声大喝,那些人中有人受不了这气势,竟然跌下马来。

再挣扎下去有意思吗?其实铁手指被一刀两断后,那些人就死心了,觉得这日子今天算是到头了。陌刀步卒一围攻,他们就想着磕头求饶,可那时候下马跪下,肯定会被乱马踩死。

现在好了,他们已经喊出伏身免死的话,那些叛军士卒便纷纷下马,向外面挤着。不挤出去不行啊,跪在马群里人家看不见,便显得自己没有诚意。

萧冉看到战局已定,便看向北海郡王那里。北海郡王一直再看那些陌刀士卒推进,看的是胆战心惊不说,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和萧冉开战。若是不知好歹的开战,说不定自己也落个尸首两段的下场。

谁他么的能想到雪地里竟然有伏兵,还是相当生猛的伏兵。正心惊着呢,他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而且那眼光还很冷。

北海郡王连忙转头,看到萧冉对他招了招手。他一阵心惊,便想着过去还是不过去?

可不过去不行,过去便没有好果子吃。刚才自己闪到一边,虽说没有帮着铁手指,可也没有回到萧冉那边。在萧冉看来,自己就是临阵脱逃了。

北海郡王想了想,干脆跳下马,俯首跪在了雪地上。跪在地上还不算,他还双膝挪动,向萧冉这边一步一步跪行过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道之所达

北海郡王这顿操作让那些看见的人顿时愣了。他们都在心里想着,这纨绔就是纨绔,为了活命什么事情也能做出来。

一步一趋,中间还滑倒两回。没多会工夫,北海郡王就到了萧冉马前。

北海郡王抱拳说道“萧爵爷,我来了。”

萧冉暼了他一眼,说道“看到了。”

北海郡王听萧冉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不像生气的样子,就赶紧说道“萧爵爷,适才我也劝他归顺你,可他不愿意啊,非要寻死。我估摸着爵爷您肯定早有准备,故而闪开让您痛痛快快的揍他,事后看来,果然如此。”

萧冉知道这时候放他一马比收拾他一顿更好,就笑着说道“若非你还有点良心,让手下回来了,此时你与那人就是一样,咔嚓两半。”说着,萧冉以手为刀,凭空划了一道。

北海郡王面色大变,接连磕头不止。萧冉说了句“起来吧”,他这才又磕了几个头后才起来。

活着不好吗?什么骨气不骨气,两眼一闭就全玩完了。接着,他又看着已是两半截的铁手指想着,干嘛与这头狼对着干,纯粹自找死路。

“留你一条命,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现在你就回去,将那些士卒带回原先的军营。你能做到吗?”

北海郡王此时恨不能离开这里,听萧冉一说,就赶紧连声应着“能能……”

“还有,这些人也交给你,一并带了去。”萧冉指了指那些俘虏。

北海郡王应承着正待离开,萧冉又说道“还有一事,你回去后,将你军中武将伍长校尉以上,文官从九品以上,全部集中起来,送到二十里铺那里去。”

北海郡王一听,心里就想着这萧冉果然狠毒,那些人尽数被调走,这军中便是一盘散沙,我就是起了异心也诸事做不成。

我一个光杆王爷带着数万士卒,身边连个商量事的人也没有,如何带兵?

交待完后,萧冉命石将军等人骑了铁手指手下的那些马,列队向永安城方向去了。后面的北海郡王等人目送他们离去后,便垂头丧气的也向西边走了。

永安城里,扎木合与老何等人又从北门外运进城里一批粮食。这些粮食被运到了一处寺院外,那里支起了数十口大锅,锅里熬着糜粥。

这里的百姓虽多,却是极有秩序,一个个排着队,依次从大锅旁走过。那些北狄兵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极为认真。

因为他们若是稍有些触犯规矩的事情,那两位北狄将军就会抽他们。体罚士卒本就是军中常态,那些士卒也已经习惯了。可他们搞不明白的是,那两位将军怎么会性情大变,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

一位狄兵就是呵斥了一位来此领饭的百姓,阿史得思妥就像疯了一般死命的抽他,最后竟弄的那位百姓跪在地上为那名狄兵求情。

这样的事情传开了,城中百姓中就流传着萧爵爷的手下爱民如子,不肯让百姓受半点委屈的传说。

老何得知后,便在功劳薄上记了一笔,某年某月,阿史得思妥为维护萧家军名声,鞭打呵斥百姓的士卒,有治军严格之功。

萧冉派这两位北狄将军带兵进城时曾对他们说过,北狄军的名声在王朝百姓中一贯不好,现在你等已是跟了我,若是再做戕害百姓一事,被百姓在背地里骂娘,便是骂我娘亲,那位王朝诰命夫人。

萧冉这样一说,那两位北狄将军就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了。骂主人的娘亲,此人便应割去舌头。可要是因为此事是自己手下引起的,那就不是割舌头的事了。

所以,自打进城以来,两位将军就整天瞪大了眼睛,没事就敲打那些手下,不要做冒犯百姓一事。真有不小心犯了的,那马鞭便抽的啪啪的,不抽他个皮开肉绽不算完。

军纪哪支队伍也有,那些管的严的,自然违犯军纪的事情发生的就少。之所以有乱兵如匪这种事,大都是那些带兵将军根本就不管,也不想管。

杨尚书家的院子里又被隔空扔进两袋黍米。他看着那两袋粮食,便想着该去那处寺院看看了。他叫了一名随从跟着,然后便步行向那里走去。

原先他也是有车有轿子的,可拉车的马已经被吃了,抬轿子的人因为没力气也抬不动了,他就只好走着去那里了。好在这几天有了那些黍米,家中人又格外照顾他,都是让他先吃,所以,他身上已经有了些气力。

听那些百姓说,城中那些蛮夷兵甚是和善,经常做些好事。那日是自己将他们带进城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竟然全是北狄兵,倒是让自己揪心了许久。

现在看来,这城中秩序井然,百姓也安顿了,这些与那些北狄兵都有很大的关系。

走到一处水井处时,杨尚书看到水井旁站了几名北狄兵,还有一些百姓在那里。他心生好奇,就站在一旁看着,想知道这里在做何事。

一名北狄兵将水桶放入井中,提出一桶水来后,便走到一名老者面前,示意他带路,要帮他把水送回家去。

那老者摆着手,好像不敢的样子。这时候,一名王朝话说的很好的北狄人走到他旁边说道“我等虽是狄人,可现在跟了萧爵爷,这萧爵爷爱兵如子,也常常教导我等,要善待百姓,要像善待自家父母那样善待百姓。今日给你送水算什么?若是你有难事,我等也会帮你。”

他这样一说,那老者便心安了,满面笑容的说道“当年萧大将军便是勇猛异常,这萧爵爷更是知书达礼,我金銮王朝有福气啊,出了萧爵爷这样的人材。”

站在不远处的杨尚书听了,先是有些惊奇,接着便是频频点头,心说这萧冉果然所图甚大,小道理做成了大事情。

这军纪原本普通,可做到这个地步那就是道了。这道就是人心,人心所向便是道之所达。

厉害啊厉害,萧继业啊萧继业,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儿子,可是羡慕死老夫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圣旨不得出城

发了一通感慨的杨尚书也不去那处施粥的寺院了。这水井处都已是如此,那里肯定做的更是得人心,不看也罢。

先前上奏,圣上敕封萧冉五品将军,并晋爵一等。只是这圣旨没出永安城,就在北门外便被萧冉的手下堵了回来。堵回来也好,老夫也觉得这官封的小了些。

这也不怪那位圣上,萧冉原先不过是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如此越级提拔已是开了先例。只是,这越过的级别少了些罢了。

想到这里,杨尚书加快脚步,向家中急急走去。他要再次上书,告诉那位圣上,萧冉乃栋梁之才,堪当大任也。

萧冉回到二十里铺后,与独臂汉子坐在一处烤火。独臂汉子告诉他,萧家军从叛军那里劫来的缁重中,金银珠宝竟占了三成。带着这些黄白之物打仗,累赘不说,还耗费运力。

萧冉说,他们要跑,肯定不能扔了这些东西,真是要钱不要命。想到铁手指的为人,萧冉又说,那货每到了一处地方,别的事情先不做,只寻了府库把那里搬个一干二净。现在倒是便宜了我等,这饷银一点也不缺了。

独臂汉子听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他瞅着外面感慨道“得亏这场大雪,少死了许多弟兄。”

萧冉点点头说道“若非下雪,咱们一刀一枪的与叛军拼命,最后便是胜了,这支队伍也废了。”

萧冉的担心是对的。永安城外,王朝集结了近二十万人马,他们或许打不过叛军,但打一支残军怕是不成问题。到那时,萧家军才真正的出力不讨好呢。

南诏王叛乱,给王朝敲响了警钟。那些手里有兵马的一方大员,以后定然会被召回或者是异地再封,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手中掌兵,做一方诸侯。

萧冉还想到,自己带兵前来,这王朝初时会感念自己劳苦功高,以后,便会死盯着自己,怕再出一个南诏王那样的人。

真要是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也与自己的初衷背离。自己想的是消弭战争,让王朝百姓永享太平。可一个没兵没权的爵爷想做成这种事,恐怕比登天还难。

“照小爵爷吩咐的,南诏王父子我已派人送往壶关城,将他们交给邱行道,让他教授他们你定下的那些规矩。”独臂汉子又说道。

萧冉微微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他已经兵败,城里那位等着砍他的脑袋,把他放在这里就没了周旋的工夫。”

萧冉想起那爷俩每天面对邱行道听他“念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北海郡王一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独臂汉子对萧冉把一名纨绔留在手下甚是不解。

“北海郡王,留下他有用处。现在还不好说,只能先给他保住性命再说。”萧冉已经让人带了铁手指的脑袋,连同一本奏折一同送进城去了。

奏折上说,北海郡王有反正之功,将铁手指引到三岔口处,所以才被萧冉的伏兵灭了的。这样写也没什么不妥,事情确实是北海郡王先归顺了,将安达尔还给萧冉才把铁手指引到那里的。

只是,这些是无意间做成的,论功劳也不能算到北海郡王身上。况且,那些伏兵原本是为了对付北海郡王才设下的。

可萧冉笔头一转,北海郡王就从反贼变成了反正之人。这样,保下他的性命是铁定的了。

“叛军中的官员已经尽数来此,这北海郡王有兵无将,怕是只能替小爵爷做个照看孩子的婆娘了。”说完,独臂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萧冉带兵有些日子了,所以深知带兵的难处。吃喝拉撒睡,行军操练打仗,哪一样都让人头疼。军中那些伍长校尉,看着不起眼,起的作用却很大。

那个那个谁不是说,伍长是军中之父,也有人说伍长是军中之母,可见那些军头的重要性。萧冉把叛军中这些人尽数弄来,就是要让那位纨绔头疼。

他只要头疼,就不愿意带兵,到时萧冉只要派过去几名校尉将军,就能掌控这支队伍。不要以为叛军败了,他们就肯听话,想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败军才格外难带,他们心里有怨气,必然是嘴服心不服。

处理败军最好的办法是拆散他们,或者是尽数坑杀。可萧冉想用他们做事,就要做出以诚待人的姿态来。所以,保持叛军完整,只把军头等人调出来,然后给他们办个学习班,让他们重新做人就可。

“可惜啊!邱行道不在这里。若是他在,这洗脑的本事无人可比。”萧冉乐呵呵的说着。

独臂汉子暼了他一眼,心说邱行道已经尽得你真传,把你那一套教化人的本事学了个透彻。要说这洗脑的本事,还是你最大,就连一心想血洗人心的邱行道都服了。

就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的时候,一名府军来报,张十七郎派人来了。

萧冉赶紧让那人进来。那人是张十七郎手下的斥候,见了萧冉后便说道“今日有圣旨出城,张将军不敢擅自做主,故而差我来问问,爵爷对三品将军,北海郡伯是否有兴趣。”

斥候刚说完,还不等萧冉作何表示,旁边坐着的独臂汉子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同时还高喊着“上天了,上天了……”

萧冉不为所动,只是盯着眼前的炭火发呆。独臂汉子喊了几声后,看到萧冉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就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

他知道,自家小爵爷又犯病了。犯了不知好歹,贪得无厌的病。

“小爵爷……”

萧冉一挥手,打断他说道“赵甲,张乙,顾老二,你身后那人,杨文,何管家的那位小随从,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每天夜里都会入我的梦……”

独臂汉子看看放在一旁,已经背了数月的那只包裹,便喊了一声“李成”。

世间已无桑落酒,这回家的第一步,却是刑徒李成拿命换来的。

“去,告诉十七郎,圣旨不得出城。”这次,不等萧冉放话,独臂汉子便替他做主了。

第四百九十章兵谏

就这样,杨尚书又一次被挡在了城内。这一次,他觉得萧冉有些过分了。那个上一次把他挡在城内的将军知道圣旨的内容后,虽是脸上有些失望,却也是犹豫了好一会。

那将军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自己就替萧冉做主了,而是让他等了好一会,然后就派人去禀报萧冉了。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位将军虎着脸又将他挡在了城内。

三品的将军,北海郡伯,在这王朝已是天大的富贵,这个萧冉难道还不满足吗?那个南征北战,戎马一生,为王朝四处征战,开疆拓土,靖边守门的萧大将军又怎样?不也是死后才追授二品吗?

杨尚书又想到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恩科进士,十年议事郎,十年侍郎,这须发皆白了才做了三年的尚书,秩从二品。你萧冉只有十八岁,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何必计较眼前这一品半品的不如意!

生气归生气,杨尚书心里还是挺佩服萧冉的。因为,就在他出城前,萧冉已经派人将反贼的脑袋已经送进了永安城,并且摆在了金銮殿上。

王朝勤王之师近二十万,与叛军对峙数月,损兵折将不说,还中了叛军围城断粮的计策。弄的城中百姓吃土度日,就连那些朝廷重臣也无隔夜之粮。萧冉带兵前来,一战便剿灭叛军深为倚重的骑兵,二战收服那些打仗不要命的黑杆兵,三站擒获南诏王,这最后一战,就把一颗郡王的脑袋送来了。这仗打的好,也打的巧,与萧大将军相比较,此子谋战的工夫更胜一筹。

杨尚书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边走边想着。没多久,他就走到了皇宫前的那条大街上。

宽达十几丈的南北大街,连同它北边高大的皇宫,是这座皇城最为显赫的地方。杨尚书看着眼前的大道,竟想起了十多年前王朝将士在此献俘时的情景。那时,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萧大将军,而陪在他身边的,就是自己。

那时是何等的风光啊!

而现在,自己却被那位大将军的儿子逼得来来回回的跑腿儿。想到这里,杨尚书不由得苦笑起来。

金銮殿内,铁手指的脑袋被放在一只木箱里,由一名殿前侍卫端着依次走过那些大臣面前。那些大臣有认识铁手指的,看到他的脑袋后便指点着说,正是此贼!

金銮宝座上那位看着下面大臣的脸色,心里却是起伏不定。这颗脑袋只是一名从犯的,真正的罪魂祸首是南诏王,自己的亲叔叔。他也不知道如果这颗脑袋是那位反贼叔叔的,他心里会作何想?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面上气定神闲,一副藐视天下的样子。

都说深宫情淡,比不得乡野那般有情有义,可那位叔叔自家小时候见过,还行过晚辈之礼。想了一会,这位今上又在心里说道,不过是一反贼,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不过,萧冉奏折上有言,罪酋南诏王已被押解壶关,去和擅自进入并州境内,已被全数擒获的狄兵对质去了。想来这萧冉是发现了南诏王勾结北狄的事情,想要将此事弄清楚吧。如此也好,这满门抄斩的圣旨就可过些日子再说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些。南诏王一定会被处斩,他家中所有人也一定会死,可这话不用自己来说,自有管事的大臣上奏后,自家只需要说两个字,“准奏”即可。

弑父杀兄,原本就是王朝深宫里的平常事,只是做起来便有些纠结而已。可这纠结仅仅限于被史官记在史书上,传于后世不好听罢了,与亲情无关。

杨尚书回奏,圣旨没有出城。

那位今上看着他,眼神里的意思是,这次难道还和上次一样,是萧冉手下那些士卒为主子鸣不平吗?

杨尚书又躬身说道“萧冉下令,圣旨不得出城。”

杨尚书话音刚落,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那嗡嗡声极大,杨尚书听了后就微微皱眉,在心里想着,你等还是不饿,还有这般气力喧哗。

宝座上那位咳了一声,旁边的宦官赶紧捧过来一只金痰盂。他摆摆手,宦官便退回去了。

大殿里却已是一片安静。

圣旨不得出城,这皇权……

没人再敢想下去。再想下去,萧冉就是比南诏王还坏的反贼。而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就成了只有这一座城的皇帝。

昭告天下,恩施海内,靠的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一道道旨令。圣旨不得出城,只此一句,萧冉可杀!

“杨爱卿,萧冉还有何话?”今上问道。

“并无他话。”杨尚书回道。

今上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没有别的话,这可就是翻脸了。是寡人给他的恩宠不够吗?还是此子是狼子野心,想要学那位南诏王,吞下这万里江山?

杨尚书已经看到今上的脸色不好看,他低下头又奏道“圣上,那萧冉虽无别的话,可我从他手下那里看到,似乎他也是身不由己,难办的很。”

“哦,此话怎讲?”

“萧冉带兵前来,所持身份为并州钱粮兼巡察使。可官籍上所记,除了先前圣上恩授的长邑县男和陪戎校尉以外,只有一个临差,就是并州钱粮,并无巡察使一职。”说完,杨尚书看了一眼站在他左侧,号称天官的吏部尚书。吏部尚书随之奏曰,杨尚书所言属实,吏部官籍名册上确实是这样记载的。

今上看了杨尚书一眼,于是他又说道“城外战事一起,城中与外界的书信往来便断了,这萧冉并州巡察使一职也就没有记在官籍上。”

“那又如何?”今上觉得记与不记此时还有意义吗?那家伙可是三品将军,一等伯都没看在眼里的。

“这五品的钱粮使统兵过万,虽是萧冉谋略得当,英勇过人,可手下若是没有那些得力的将军相助,怕也是不能成事。”

这时候,那位今上才明白杨尚书的意思,也想到了这可能也是萧冉的意思。若是那些将军自持功高,萧冉也肯定确实为难。说不定就是他的那些手下的人逼得他说出“圣旨不得出城”的话。不过,这种事情在王朝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兵谏”。

第四百九十一章叔侄相见

兵谏这种事王朝曾发生过数次,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半个月前,城外一支勤王之师被饿掺了,竟逼着他们的领军将军撤军。

后来,还是杨尚书站在城墙上宣读旨意,给他们许下了一些富贵,并将永安城中所有能杀的牲口,包括皇家马厩里的御马都杀了,给他们当做军粮,才将此事压下来。

这种兵谏还是轻的,这位今上还知道,前皇在世时率军北征,命萧大将军为前军将军。初时王朝军队进展顺利,北狄军便向北方逃窜。萧大将军看到严冬将至,故而请旨撤军。哪曾想前皇看到胜利在望,而明年再次出兵便力有不逮,故而不准他们撤军,并下严旨命萧大将军挥师北进。

结果,前军几万将士陷入冰天雪地之中,前进无路,后退不能。而北狄军看到王朝军队陷入困境,也尽出兵马从四面杀了过来。

眼看全军就要覆没,这时候,北征军的将士发起兵谏,让皇帝下旨撤军。如果不准,他们就要劫持萧大将军,不再为王朝打仗。

至于以后为谁打仗,他们没明说,可很多人都猜着,说不定他们会聚啸山林,做一方割据势力。说的不好听一点,可能就是拥萧大将军为山大王,他们做打家劫舍的匪类。

当时朝中也有人说,北征军前军或许会投降北狄。那位前皇却说道“萧继业断不会降,他不降,则北征军也不会降。”

事实果然如此,就是因为前皇不相信萧大将军会降,他不降则北征军也不会降,撤回来的北征军才没有受到重罚。除了领头的那些将士被砍了头,其他士卒一律解甲归田,北征军就此解散。

萧大将军主动请罪,可兵谏的那些主谋筹划此事时,就早已故意与他撇清关系,萧大将军只落了个带兵无力,罚俸一年的处罚。

后来,萧大将军便被调去镇西关。从此以后,王朝再无北征军,只有边军。

此次圣旨不得出城一事,虽然没有明说是兵谏,可也与明说无异。

“众位爱卿,可曾收到萧冉的上书?”说话的时候,那位今上是看着那位天官的。

“回禀圣上,吏部并无收到萧爵爷的请功折。”天官回道。

皇帝又看向杨尚书。

“回禀圣上,兵部考功司也没有收到萧冉的上书。”杨尚书也回道。

军人立功请赏,文书都要报到这两处,现在他们都没收到,那就是萧冉根本就没报。没报,那些将士肯定会着急,搞个兵谏也不奇怪。

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皇帝不相信。

他不相信,面色已是好看了许多的杨尚书就要再跑一次腿。

张十七郎似乎预料到杨尚书还会回来,看到杨尚书官衣简从,只带着一名随从向这边走来,张十七郎便让人牵过两匹马来。

杨尚书看到那两匹甚是健壮的骏马,也不多说翻身便骑上马去。

张十七郎看着那两匹越跑越远的马儿,自言自语的说道“萧爵爷说你会去见他,你果然就去了。”

萧冉知道杨尚书来了后,便与独臂汉子等在家的几位将军迎了出去。

杨尚书是第一次见到萧冉,看着这位俊朗且英武的少年后,先是在心里称奇,随后脑子里便浮想联翩。

自家有一位尚未出阁的小女,模样配这萧冉倒也合适。他又想到自己与萧大将军已是多年的故交,这两家联姻该是天作之合。

萧冉可不知道杨尚书在想什么,只是看他看着自己发愣,便想着是不是自己脸上脏了,或是穿着有什么不合适的。看看旁边的独臂汉子,发现他也有些纳闷的看着杨尚书,萧冉便咳了一声。这时候,杨尚书才醒过神来。

“世叔一向可好?”萧冉主动拱手说道。

杨尚书一听这话,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虽然因为隔墙扔粮食一事,他已经知道萧冉知道了他与萧大将军的关系。可这一声“世叔”,让他顿时觉得这萧冉与他就是一家人。

不过,这只是他一时之间觉得而已。初见萧冉的激动,再加上那声“世叔”,让他有些过分激动了。

“世侄……”千言万语瞬间涌上心头,杨尚书竟然有些哽咽了。

“世叔,先不说了,这外面冷,里面说话。”

将杨尚书请进军帐后,萧冉并没有做出主人的姿态,而是以晚辈自居,将杨尚书请到了上座上。杨尚书推辞不过,只好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便以为是萧冉的座位,就对萧冉说道“世侄也坐吧。”

那曾想萧冉笑着说道“我哪敢坐那里。”

杨尚书一愣,心说这里还有谁有资格坐这里?

这时候,他就看见萧冉面对那位只有一条胳膊的将军说了声,“李叔,您请上座”。

虽是十多年没见,杨尚书也认出这位只有一条胳膊的汉子,就是原先萧大将军的府军统领。一位府军统领,被萧冉称为“李叔”不说,还待如长辈,竟然要与王朝堂堂的兵部尚书并处上位,这萧冉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杨尚书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独臂汉子说道“萧爵爷抬爱了,属下怎敢忝列上位,与杨尚书同席。”

这几句文绉绉的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杨尚书也就当真了。可这话是从一位十几岁便投身行伍的武人嘴里说出来,若说没人教他,打死他他也不信。

杨尚书想看看萧冉到底要做什么,就笑着说道“李将军也是老相识了,坐在这里并无不合适。”

一听这话,独臂汉子二话不说,几步走到杨尚书旁边就坐了下来。萧冉看到独臂汉子坐下了,就走到杨尚书左侧那张桌旁坐了下来。众人随后落座,萧冉对面坐着的则是陌刀大神石将军。

桌是矮桌,众人便是席地而坐。军帐里炭火通红,倒也不觉得寒冷。萧冉对着站在一旁的周继点了一下头,周继便“啪啪啪”连拍三下手掌。

随后,就有人将饭食端了进来。

第四百九十二章冒领军功

饭食说不上丰盛,可有肉有饭,对杨尚书来说,这就是珍馐佳肴。

初始他还端着架子,可看到萧冉等人甩开腮帮子大口朵颐,丝毫也没有谦让的意思,他也就不管不顾的没了吃相。

萧冉等人的吃相极恶,就好像多日没有吃饭一样。这是因为他们在西胡时便养成了这样吃饭的习惯。后来,军中也是如此,有饭就赶紧吃,说不准下一顿还有没有。

军帐中无人说话,只能听见一片吧嗒嘴的声音,而且,杨尚书发出的声音格外大。如果是外人见了,就会觉得这杨尚书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吃几口羊肉的。

大吃了一阵后,萧冉才抬头对杨尚书说道“世叔,这羊肉可还鲜美?”

杨尚书嘴里塞满了羊肉,萧冉突然发问,他便“捂捂”的回着,有些慌乱起来。

“世叔,慢些吃,那里还有的是。”萧冉笑着说道。

杨尚书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羊肉咽下去,赶紧回道“足矣足矣,只这些老夫就够了。”

“世叔,您是吃美了,家人就不管了吗?”萧冉看似认真的问道。

杨尚书一愣,说道“这……”

“世叔,我已让人备了两只宰杀好的羊儿,等您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

“世侄,这怎么好意思?这吃了不说,还要拿着,本官……”

“哦,我倒是忘了,世叔是王朝官员,怎么能收礼呢?是小侄唐突了,望世叔见谅。”

萧冉看他还在拿着官架子,就如此说道。

杨尚书愣住了,原想客气客气,这萧冉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了。

“好,好……”杨尚书说着,连他也不知道这好是什么意思。

萧冉偷偷笑了笑,然后就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到他们都已经是吃饱了的样子,就正色说道“今日杨尚书来此,该是我等置酒备菜热情招待才是。可战事刚息,这战死的士卒还没安葬,我等在这里大吃大喝便是无情无义。”

说到这里,萧冉别有深意的看了杨尚书一眼。

杨尚书久经官场,这点事怎么会不明白。只见他点点头说道“萧爵爷所言极是,战事初息,诸多事情都要打理。这战死的将士都是为王朝、为圣上而死,理当厚葬。”

萧冉点点头,看了那些将军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下了,那些战死将士的安葬和抚恤都要这王朝来承担了。

杨尚书倒是没在意这些,他看到那些将军听了厚葬的话后,都微微点头的样子,就断定这萧冉也挺难的。就像当年他父亲一样,面对兵谏将士时,那种两难的境地。

杨尚书觉得自己该保护这位故人之子,至少不要让他两头为难。所以,他看着那些将军说道“本官奉皇上的旨意而来,一是慰问犒劳三军,二是看看诸位将军可有什么要求。”

慰问犒劳?那些将军心说没见你带东西来啊?

杨尚书笑了笑,面对众人疑惑的眼光说道“因为圣旨不得出城,故而,这宣慰圣旨本官就没能带来。这犒劳之物与这圣旨是一起的,所以也未能带来,还请各位将军海涵。”

说完,杨尚书拱了拱手。

萧冉一听,就在心里说了句“老官油子”,只几句话就把皮球踢到这边来了。萧冉不说话,别人也不会说的。他们看向萧冉,眼里的目光都有些迫切。

萧冉明白,这里除了独臂汉子,恐怕没人不会对那些官帽金银不感兴趣。不过,这些都是他们该得的,萧冉想的是,尽量让他们得到的多一些。所谓多多益善,就是这个道理。

“世叔,这犒劳之物,只要与北门外的将士说明白,他们自会让您出城。”

“好,本官回去后,尽快办理。”

“至于这些将军的要求,他们生性腼腆,必然不好意思说,我这里写了一本奏折,还请世叔回去后,面呈圣上。”

说完,萧冉一挥手,周继过来将一本折子送到杨尚书面前。

杨尚书接过后,打开折子看了一眼,只见第一页上写的是,张甲,赵乙……他抬起头有些纳闷的问道“这张甲赵乙是军中的将军吗?我记得这些人好像是萧大将军府中的”

“世叔好记性,还记得这些府军头目的名字。”

杨尚书笑了一下,说道“大将军府军初建时,以天干地支分队,正是本官建议的。哦,这事李校尉、哦,李将军该是记得。”

杨尚书转脸看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独臂汉子。独臂汉子只是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杨尚书转过头来,看着萧冉说道“他们已是将军了吗?”

萧冉面色凝重,肃然说道“他们早已长眠于阴山脚下。”说这话的时候,萧冉仿佛又听见吱呀吱呀的牛车行进的声音。

“哦,原来如此!”杨尚书明白了,这萧冉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他觉着手中原本轻飘飘的折子开始沉重起来。不但沉重,还变得有些烫手了。这折子送到那位今上面前,定然会惹得他大发雷霆。这事往轻里说,是冒领军功。往重里说就是挟兵自重,漫天要价。

萧冉啊萧冉,你怎么总是做这让今上,也让朝廷为难的事情?

“世叔,这奏折不妥吗?”看到他不说话,萧冉便冷不丁的问道。

杨尚书一怔,呆呆地看着萧冉说道“世侄,你觉得妥吗?”

萧冉一乐,说道“有何不妥?妥的很,不信你问我家李叔,还有诸位将军,他们都觉得很妥。”

杨尚书一听就有些生气,心说你这是逼迫老夫吗?这里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自然会觉得妥当。而且是妥当的不能再妥当了。

杨尚书顿了顿,然后压抑着火气说道“诸位都是在军中之人,可知这冒领军功是什么罪名?”

冒领军功?众人一愣,接着就不管不顾的吵吵着说道“我等拼死厮杀,你等即使没看见,定然也听说了,这一刀刀砍出来的功劳,何来冒领一事?”

说着,石将军等人竟然站了起来,向杨尚书那边走去。看这架势,杨尚书不把话说清楚,今日就出不了这军帐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羊肉的力量

杨尚书一句话,把军帐里的那些将军刺激的不轻。先不说戴将军这半道上跟着萧冉的,就说石将军等跟着萧冉一路杀过来的这些,个个都是气愤填膺的样子。

冒领军功,这些人哪一位刀口上没有沾血?哪一个不是在漫天箭雨下捡了一条性命?

萧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对着杨尚书吵吵嚷嚷着,就好像没有看见杨尚书看向他的求援目光。

抡吵架杨尚书那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个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的武人根本就没把他这位尚书看在眼里,竟然连直娘贼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

这时候,杨尚书才明白过来,这里只有萧冉把他当回事。至于萧冉出于什么目的,他猜着或许是念在自己与萧大将军还有几分情面,或者是萧冉比这些人更懂的那些规矩。

萧冉看到杨尚书已是招架不住了,便暗暗朝也是一直没说话的独臂汉子使了个眼色。独臂汉子会意,便突然喊道“你等嚷嚷个什么?怎的这般没有规矩?杨尚书是朝廷派来的,他若是回去说了,那朝堂上的人还以为是萧爵爷带的兵没有规矩呢。”

众人顿时噤声,讪讪然的走回到坐席那里。

“杨尚书啊,我等是武人,每日里刀尖上舔血,这性子就急了些,您莫拿怪啊?”独臂汉子转头说道。

杨尚书此时就是有怨言他也不敢说出来,就转头对着独臂汉子说道“不怪他们,若是他们性子绵软,便失了武人的气势,这仗也就打不赢了。”

“杨尚书是个明白人,不怪他们就好。”说完,独臂汉子坐直了身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杨尚书暗自叹息,心说自己白做这兵部尚书了,连这些没有官籍的武人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杨尚书正暗自腹诽着,萧冉突然说道“世叔刚才说,没了他们这仗就打不赢了。想来世叔这个兵部尚书倒也没有白做,也是懂一些领兵打仗的事情。”

杨尚书一听,差点就哭出来,心说你是傻子吗?难道王朝这兵部尚书是让那些书呆子来做的吗?

不等他说话,萧冉又接着说道“既然是懂的人,就该是知道这兵难带,将难领吧?”

杨尚书明白了,他将那本奏折揣进怀里,就要告辞。

萧冉说了声“且慢”,然后便起身来到他身边,伸手要回那本奏折。萧冉拿回奏折后,快速翻了几页,然后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杨尚书,别的都好说,但是此人你不可不用心些。”

杨尚书看着奏折上的那两个字,顿时便是呆住了。

西风。杨尚书又一次看到了这两个字。

先前萧冉命人射进城中的奏折上出现过这两字。可那上面没有明说,只是意会。杨尚书也就是凭着这两个字,断定要进城的是萧冉的人,而不是叛军的计谋。现在看见的却是实打实的名字,而且是出现在报功奏折上。

虽然这名字根本就不是那人的真实名姓,可杨尚书心里却一直记着这个无名谍司。拿回奏折的时候,杨尚书便觉得这奏折厚了些,也沉了些。

来时两人两骑,回去时依然如此。只是,那名随从骑的那匹马上,挂着两只宰杀好了的羊儿。这该说的话要说,该送的礼要送。只不过,这羊儿是萧冉这位世侄送给世叔家人的礼物。

朝堂上,若不是那些大臣个个一脸菜色,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杨尚书还真的怼不过他们。支持杨尚书的也有,可他们也没气力反驳那些朝臣。

最后,杨尚书倚靠羊肉带给他的热量气力,终于在争吵中占了上风。

朝堂议事,说的好听见那是商量事。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结帮互怼。直到哪一帮怼赢了才算完事。当然,也有打平手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那位今上一锤定音了。

今日,那位今上坐在宝座上,开眼看了一次杨尚书舌战群儒的戏码。他也没料到最后竟是单人匹马的杨尚书最后赢了。

赢了,那就照办呗。况且,今上知道,那些反对的群臣就是吃饱了撑的,不对,是没有吃到萧冉运来的粮食气的,故而才对那本奏折上过多的人名挑出那么多的毛病。

看到那些没有怼过杨尚书的朝臣依然不服气,只是干瞪眼的看着杨尚书,那位今上便随意翻了翻那本奏折,突然指着一个名字说道“这西风是不是就是爱卿前些日子说的那位孤身入胡,为我朝打探胡人消息的谍司?”

“正是。”杨尚书回答时依然中气十足,竟然没有丝毫倦意。

“这奏折上边注,此人救了数千人,该是不世之功。杨爱卿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皇帝这么一说,那些输了的大臣都瞪起眼来了。

杨尚书俯首回道“此事我细问过萧冉,得知这谍司西风利用黑风暴,一次便坑杀数千狼兵,狼兵所携带的军粮饮水等物尽落入萧冉等人之手,萧冉等人这才得以穿越荒漠,回归我朝。”

那位今上“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一次便尽杀数千狼兵,又救了数千王朝赤胆忠心之人,诸位爱卿,这样的人该不该是不世之功啊?”

众人没有回声,大殿里落针可闻。宝座上那位眼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尚书身上。

“杨爱卿,此人现在何处?”

“回禀圣上,此人下落不明,连那萧冉都不知道他的生死。”

今上微微点头,心里已是有了主意。若是这人此时就在萧冉军中,他便派人去接了他来,给他一个天大的富贵,让这王朝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王朝不会亏待那些为王朝出力的人。最重要的也是让那位萧冉知道,王朝不曾亏待过谁,你那般矫情,就是你的无理。

粮食就在城外,且每日迟迟不断的运来,北门外的粮草已是堆积如山,可你就是不让那些士卒运进城来,这不是挟粮自重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朗声说道“来人,笔墨伺候。”

第四百九十四章西风亭

一面一尺见方的黄色锦缎在皇帝面前铺开。他拈起一只狼毫,在上面写了起来。此谓御笔亲书,在王朝已是天大的恩赐。那位今上就是要让众人知道,那些为王朝出力的,即使默默无名,他也会格外恩典。

圣旨写好后,旁边伺候着的太监拿起玉玺帮皇上用过印,这圣旨就有了天大的效力。

“诸位爱卿,西风一事,是我朝千年未有之事。此人虽是无名,可事迹足以彪炳千古,永为后人记。”

他说完后,那个捧着圣旨的太监便高声喊道“恩旨已下,杨尚书出城宣旨。”

杨尚书一听就懵了,心说这差事离了我就不行吗?虽是这么想着,他早已是跪地接过了那道圣旨。

皇帝看到杨尚书俯首接旨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猜到杨尚书脸上的神色,那该是吞了死苍蝇的模样吧。

圣旨不得出城,朕倒要看看,这道旨意能不能出城。皇帝脸上竟然现出一丝捉挟神色。

张十七郎看到杨尚书又是捧着圣旨匆匆而来,就想着是不是报功一事已成,杨尚书赶着来报喜了。于是,他便迎了过去……

没一会,杨尚书又骑了马朝萧冉的大营去了。张十七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可怜这位老人了。

“西风神勇妙算,襄助我士民回归王朝。潜身胡地,虽身贵而不忘王朝,实乃我朝之骄傲……饬令在永安城西门外,建四面亭一座,赐名西风亭。亭中书西风所做所为,并昭告天下……”

圣旨上写的不少,简单点说,就是在皇城西门外,建一座八角亭子。皇帝给这座亭子赐名“西风亭”,让每一位从永安城西去,不管是出使西域,还是进入胡地的人都记住,莫忘王朝,莫忘王朝之恩。

圣旨宣读完毕后,萧冉觉得这样也对得起那位谍司了。不管他是死是话,反正这王朝的人都记住了他,也把他当做传奇了。

萧冉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接那道圣旨……

哪知杨尚书却说道“萧爵爷,这圣旨不是给你的。”

萧冉一听就火了,他赶紧站起来,冲着杨尚书便喊道“既然不是给我的,为何要让我接旨?”

“萧爵爷不知道吧?圣上有口谕,命你听我宣读圣旨,你也该跪的。”

萧冉这才知道,那位今上只是让他知道,这西风尚且得此殊荣,那些只要有战功的,定然一个也不落,都有封赏。

不过,杨尚书告诉萧冉,这西门处还驻扎着叛军余部,若要建西风亭,那些人就该让出那里来。

萧冉倒也利落,说道“那好办,我这就让他们挪地方。既然是敕建,就该用最好的工匠。”

“这个不劳爵爷费心,自有工部的人守着。”

奉旨建造,这就是王朝工程,自然由专事营造修建的工部来管。萧冉多说了一句,便被杨尚书趁机怼了回来。

杨尚书走后,萧冉在军帐里转了两圈,然后对独臂汉子说道“竟然给我来这一手,倒让我无话可说了。”

独臂汉子哭笑不得,对他说道“你自家想的太多,怎好埋怨别人。”

“我想的多吗?我一个少年郎,整天想着怎么活下去,不但自己要活下去,还要让你等也活下去,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是我想的多吗?”

独臂汉子说不过他,只好连连应声着躲到一边去了。

萧冉觉得无趣,就让周继去告诉北海郡王,将那处大营向西挪动,把西门让出来。

周继走了后,萧冉看着独臂汉子说道“李叔,该是粮车进城的时候了。”

独臂汉子瞅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人敬我一尺,该是还他一丈的。”

永安城北门。张十七郎得到运一部分粮草进城的军令后,赶紧安排人手准备启运。可萧爵爷还说,运粮一事要弄的热闹些,最好让这满城的人都知道才好。

这倒有些难为张十七郎了,偌大一座皇城,怎么通知这城里的人,让他们都赶到此处瞧热闹?

除非让扎木合等人在施粥的时候告诉那些百姓。可这也来不及啊,等这人传人传遍整个皇城,怕是天都黑了。

想来想去,张十七郎想到了周继,便赶紧派人将他找了来。

周继一听原委便说道,这好办,瞧我的吧。然后,萧家军中大半的军鼓和响锣就被调集到了北门城墙上。

周继知道,只是敲锣打鼓,不但不会把人招过来,还会惹出事来。

什么事?这永安城四周都是兵,北门有萧家军,西门处是北海郡王带着的那些士卒。南门东门都在那些勤王之师手中,可他们进不了皇城,城中也不理会他们,他们只好很尴尬的存在着。

因为他们没粮草,就是想回去也走不成。春夏秋冬四座粮仓此时都在萧冉手里,萧冉每次只给他们三天的粮草。所以,他们走也走不成,留也留不住,就这么看着萧冉的脸色活着。

不要怪萧冉不义气,没有同僚之义,实在是那些勤王之师里有些将军太不像话了。他们与南诏王暗通款曲的事情,萧冉都已经知道。

只是因为火烧南诏王的大营时,把那些书信也烧了。这没了证据,萧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这样对待他们,发发心里的恶气。

说远了哈,回头再说军鼓响锣一事。只要这里军鼓响锣一起响起来,这城里就会大乱。百姓会以为是那支军队又做了南诏王做的事情。

所以,周继想的是,军鼓只响一通,响锣只敲三响,等那些百姓凝神静听的时候,他的唢呐就该上场了。

哪支曲子呢?周继想了想,百鸟朝凤,非百鸟朝凤不可。

一想到百鸟朝凤,周继便想起郡主来了。前两天,萧爵爷遥望西方,对自己说,壶关是不是也下雪了。

当时自己愚钝,没想到这是萧爵爷想那位郡主了。今日,就将这百鸟朝凤吹个透响,让萧爵爷听了,心里也欢喜欢喜。

想毕,周继抬脚站在城墙上一处高一些的地方,面向皇城,吹响了那支让人听了便钻心的唢呐……

第四百九十五章粮车进城

皇城里的百姓这回算是开眼了。初时一通震天鼓声响过后,便是三遍锣声,他们便转脸看向北门这边。就在他们胆战心惊的以为南诏王又回来了时,一个他们从没有听过的声音传来了------

那声音顺着耳朵钻进心里,又钻进脑门里,顿时便让他们如沐春风,好似置身于百花丛中……

听着听着,他们便是心生欣喜,没来由的觉得快乐起来。周围的街巷房屋依旧,可看上去竟比往日漂亮的许多。还有平时看着不顺眼的人,此时也看着顺眼了。他们相互看着,脸上带着惊喜,却是都不发一声。

这永安城里前些日子太苦了,苦的现在没人愿意再提起那些惨事。自从萧爵爷的兵进城后,他们才觉得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现在这唢呐声就像是一剂发酵剂,让他们心中刚刚升起的丁点快乐顿时膨胀起来。

“北门,北门那里……”也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声,那些站在原地凝神静听的百姓突然便爆发了。

他们向北门跑去,一路上跑的飞快不说,嘴里还随着那人喊着“北门,北门那里……”

整个皇城都震动了,涌向北门的人越来越多,通向北门的大街小巷也变得拥挤起来。

周继微闭双目,把那支唢呐吹的出神入化,就连他自己都觉不出这城墙上西风正烈。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轻,最后随着这曲声在皇城上空萦绕盘旋。

张十七郎此时也站在城墙上,他看到了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这人流似乎无穷无尽,还不断地有溪水继续汇入。

“启运!”张十七郎看着城外的粮队喊道。

随着喊声便,第一辆粮车启动了。早已到达北门的扎木合等人骑在马上,看到粮队入城后,便左右护持着粮队向城内走去。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这批粮食去皇宫。此时他们一个个甲胄在身,身上的弓弩腰刀也披挂的格外整齐。萧冉说了,没准那位皇帝会站在皇宫高处看你们,你们一定要穿戴整齐拿出精神来,不要让他觉得你们不如王朝将士。

那两位北狄将军一听,比扎木合还要上心。他俩挨个检查了每位骑兵,还让他们把自个骑的那匹马洗刷了一遍,把马儿散乱的鬃毛理正整齐,马尾也编成了马辫。这样一打理,这支骑军不但威武霸气,还显得格外不同,与王朝那些骑军至少有很大的不同。

在万千百姓的围观下,军容严整的这支骑军护送着粮队向皇宫方向缓缓而行。金銮宝座上那位早已得到报告,说是城外的粮车进城了,来的方向正是这边,好像是给皇宫里送粮。

虽然是皇宫,虽然是王朝中枢,在叛军的长期围困下,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御园湖水中几乎已经看不到鱼儿,饲养珍禽异兽的鹿苑也早已没了叫兽,就连皇家马厩里的那些御马,在前些日子也被当做军粮安抚城外的勤王之师了。皇宫总管太监刘邕还下令,放一些宫人出宫来减少这里的负担。想是太难了,难的连皇帝也要操心宫中有没有吃食。

粮车奔此而来,那就是说那个萧冉松口了,看来西风亭一事朕做的不错,他便给了寡人一个面子。

“走,去看看去。”

皇帝与一大帮子随从登上了望楼,看到那支粮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出现在那条通衢大街上。他先是盯着那支缓缓而行的粮队看了好一会,随后,他的眼光就被护行在粮队左右的那支骑军吸引住了。

随着离得越来越近,粮队和骑军也就看的越来越清楚。这不是王朝的骑军。那位皇帝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这时候,杨尚书气喘吁吁的登上了望楼。

“杨爱卿,这骑军就是你说的那些夷兵吧?”

“回禀圣上,正是。”

“看他们这样子,与那传说中的蛮夷似乎大不一样啊!”

“回禀圣上,这些夷兵都是萧冉在壶关所收服的,萧冉命人对他们加以王朝教化,故而他们才成了这般样子。”

皇帝早已听说这些北狄兵在城中的所作所为,现在再看到他们一个个精神焕发,威武霸气的样子,不由得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赏!”

粮车和骑军自然不能进入皇城,所以,粮车走到通衢大街北段时便停了下来。周围的百姓不敢离皇宫如此之近,便停在了远处朝这边看着。

粮队停下后,老何骑马向朝天门走去。在离这座宫门只有十几步远时,老何跳下马来,抱拳对着城门上的士卒喊道“奉青州北海郡长邑县男,萧爵爷之令,并州军行军主管何必,押运粮草来此。”

城门上无人作答,老何的话音落下后,此处便是一片寂静。老何抬头看着上面,身子站的笔直,大有没人出来他便这么一直站下去的样子。

远处的百姓,还有稍近些的粮队里,此时都是鸦雀无声,好像这城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钟声。人们都知道,这是施粥处的那座寺院每天三次都要响起的祈愿钟声。自打永安被围,那里便每天早午晚三时响钟,祈求战乱早些过去,天下早日太平。

钟声响过后,老何面前那扇高大厚重的宫门也开启了……

这次出来宣旨的不是杨尚书了,而是那个头发和他一样白的监首刘邕。

“圣上有旨……”声音极尖,且穿透力极强,不但老何听了赶紧跪下了,后面的粮队护卫,还有远处的百姓,都呼啦啦跪了下来。

“萧冉一片忠心,朕领了,圣上还说,你等护粮来此的将士皆都辛苦,赏!”

说完,刘邕一招手,几名小太监抬着一些黄白之物,还有锦帛等物出来了……

望楼上,皇帝看着跪倒的夷兵百姓,心里莫名舒坦了些。纵然你萧冉在这皇城中名声大噪,可现在跪在这里的,都依然是朕的臣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你回来了,为臣为民就是朕说了算。

估计萧冉挟粮自重一事让这位今上有些不爽,他心里竟生出把萧冉削职为民的念头。不过,当他看到护卫粮队的那些骑军看着那些恩赐从身边抬过,却依然在战马旁站的笔直,好像都没有多看那些东西一眼,他心里又凉凉了。

什么人能带出这样的士卒?是什么人又能让这些倚靠打仗来获取金银的夷兵视金银如粪土的?

萧冉,你是神还是鬼啊?王朝有你是幸事还是祸事?

“启禀圣上,萧冉主动运粮进城,实乃圣上之幸,城中百官之幸也。”

皇帝一怔,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尚书好久说不出话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视金银为粪土

毕竟是皇帝,喜怒不显是功夫。可他面上没什么表示,不代表他心里没事。杨尚书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让他醒过神来。

杨尚书说的不错,粮车进城,确实是自己的幸事,当然也是那些朝臣的幸事。他早已看到就在粮车周围,早已站满了满朝文武。他们不是百姓,自然可以离这皇宫近一些。

看他们此时的样子,一个个对着那些粮食垂涎三尺,恨不得从粮车上扛一袋就跑。皇帝看着他们,不管心里有没有怨气,他都知道萧冉帮了他。明日上朝,这些大臣就不会再拖着双腿,做出那无力说话的样子了。

做臣子的做到这个份上,估计也就是本朝才有的事吧?可南诏王叛乱,你等就丝毫不知,浑然不觉吗?

“把那些粮食分了吧。”说完,皇帝便转身走了。

杨尚书恭送皇帝离开后,转眼看着停满粮车的大街,心说今日这城中大街两旁那些深宅大院里,该是升起缕缕炊烟,有了人气了。

皇帝的赏赐被几位宫人抬着,依次走过长长的粮队。让每一名送粮食的士卒都看到隆恩,这是那位今上特意交代的。那些宫人抬着那些金银锦缎小步急走着,不一会便是满头大汗。

可他们不敢停下,甚至连擦擦汗也不敢,他们知道皇帝就在望楼上站着。

那些站在马旁的狄兵看到他们走过来后,眼睛便眨也不眨的平视前方,好像那些宫人抬着的不是金银,而是粪土。

不要以为他们做出眼里看不见这些东西的样子,他们就真的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其实,他们心里都在默默算计着,这些东西最后能落入自己手中的有多少。

那两位北狄将军就跟在那些宫人身后,经过那些骑兵时,他俩的眼神便扫向那些骑兵的脸。那些骑兵视金银如粪土的样子,就是在这眼神之下做出来的。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两位知道,只有这样那些骑兵才会做到萧爵爷所说的“莫贪财,就连贪财的样子也不能有……”

那个负责记录军中将士功过的老何就在军中,他看到他俩是这样管束那些骑兵的,定然会报告主子。主子听了后一定会高兴,他高兴,我等奴才就高兴。

想到这里,那两位北狄将军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

老何与杨尚书就在这处大街上办了粮食交接,然后就带人走了。那些百姓看到朝廷的官员今日才有粮食,而自家早几日便已经食粥,还有的领了粮食回家的,他们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这世道怎么不一样了?想来想去,他们觉得还是这萧爵爷不一样。城中读书人说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萧爵爷定是读书破万卷之人,不然,这书上的道理他怎会做的如此之好。也有人说道,萧爵爷八岁便被掳走,此次从西胡一路杀回来,历经千辛万苦,可以说这一路上是九死一生。若说读书那一定是读过,可萧爵爷是天生的将才,又得萧大将军在天之灵的护佑,这才救王朝于危难,拯救黎民于水火……

最后,那些百姓说着说着,不知道就怎么说到为萧大将军和萧冉祈福一事上了。他们也不管别的了,便又一齐向施粥的那座寺院跑去……

从这天起,这处寺院一天三次的祈愿钟声变成了两个时辰一次。城中有富人啊,百姓也肯布施,寺院的出家人也得到老何等人的照顾颇多,所以,这两个时辰一次的钟声便响的更久,传的更远。

这些事那位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有些恼怒,心说前皇驾崩,这钟声也只是一天七次撞响,怎么现在这些吃了萧冉运来的粮食的人,竟让寺院两个时辰便响钟一次,这样算来,可就比前皇要多出许多了。

僭越,这就是僭越。他越想越气,便派人去告诉那些出家人,每日少撞几次钟。可派去的人回来说,功德箱里的布施已是装不下了,这钟就得撞。况且,这撞钟声闻着皆有功德,此时城外已是太平,也该是祥瑞普照大地,君民同庆之时……

回来的人说了许多,总之一句话,钟要撞,而且是一次不少的撞。皇帝又觉得自己败给了萧冉,西风亭那事上赚来的脸面又还了回去。

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萧冉那本请功奏折还在他手里呢。只要萧冉有求与他,他就有扳回局面的机会。

第二天正好是朝会的日子。

宣礼的太监声音也大了些,那些大臣走路也不是拖拖拉拉的样子了,满朝文武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来的这样齐整,将宝殿站的满满的。

皇帝坐在宝座上看了看,看到那些请假的王爷,生病的国公也都到齐了,就知道他们家中昨日都分到了粮食。

皇帝看着他们的时候,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他想着他们平日里一个个都是美酒佳肴尚觉无味的人,被饿了这么久,不过是被糜粥添饱了肚子,这精神头就来了。看来,饿饿他们也是好的。

“今日所仪之事,便是萧冉所上的请功折。皇上有口谕,臣仪。”宣礼太监喊完后便退了回去。

宝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没有人先开口,也不会有人先开口。因为这里有个机关,那就是先开口者要么升官,要么倒霉。原因是这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说出的话未必合那位皇上的心意。若是说了他想听到的话还好,说不定就会因此升官发财。若是说了他不想听到的,那这人离倒霉就不远了。

皇帝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先开口说话,这王朝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头铁的大臣了,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最后一名头铁大臣,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说话的了。

老惯例,没人先说就点名。皇帝第一个看了看杨尚书,可看到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皇帝又对他不感兴趣了。

这人不用说也是照单全收,只要是萧冉提出来的,他定然支持。对杨尚书这种萧冉的忠实拥趸,皇帝心里还是有数的。那些羊肉能让你舌战群臣,今日你就不必说了吧!

接着,他转脸看向那位吏部尚书,也就是号称天官的那位。

“庞爱卿,萧冉所奏你已看过,此事吏部可曾仪过?”

官员奖惩考评都是吏部的职责,可萧冉上报的人都是武将,按照惯例,应该是兵部考功司先行核对过后,再报到吏部才行下一步。

“回禀圣上,抄录的奏折已经看过了,可兵部并无行文来此,故没仪。”

天官心说幸亏兵部的人懒,没有把行文送来,不然今天就是自己第一个开口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皇帝很生气

皇帝听了天官的话后有些奇怪,心说这杨尚书不可能不抓紧办事啊?先前他一次次为萧冉说话,怎么该办真事了,他倒不急了。

皇帝又看向杨尚书,这时候,杨尚书不能装死狗了,他拱手说道“回禀圣上,兵部确实没将核查文书送到吏部。”

皇帝向龙椅靠背靠去。他知道,今日杨尚书又要搞事了。说话这般中气十足的,肯定是早有准备。说不定这一大早他吃的就不是糜粥,而是羊肉。

这时候,一阵钟声传来。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了,那位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有站的与他极近的那位监首看到了。

“圣上,萧冉所报人员极多,且还有许多死在西胡的,考功司无法核实,故而没有行文吏部。”

杨尚书鬼啊!皇帝刚刚表彰了西风,而且西风亭也开工建造了,他便提出报功折上有死在西胡的人,这里面就暗含玄机。

要么照单全收,要么西风亭也不用建了。

“张甲赵乙,为了护我就死在我眼前,马夫老顾明明可以不死,也为我死了。还有阴山山脚下那些石碑朝向东方的坟茔,他们虽然不是因我而死,可他们是王朝人,是王朝的游魂野鬼……”

这样的话萧冉对他说过很多很多,所以,杨尚书也觉得因王朝过失被掳走的王朝人,都该有一份补偿。

杨尚书知道要补偿的话直接说出来,今日自己的官也就做到头了。所以,以西风之事为底,慢慢达到萧冉的目的为最好。

果然,一提到西胡,皇帝就想起西风一事。那人也是没有经过核查的,自己就下了圣旨,还是自家御笔亲书的,这可如何收场?

这种事还用皇帝自己打圆场吗?只听杨尚书又说道“那些人名虽多,可细细看来,大多都是普通士卒和百姓,还有发往镇西关效力的刑徒。所以微臣便是这样想的,那些能查到家人的,则按照阵亡将士抚恤。”

说到这里,杨尚书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面无表情,不过他这个样子正是杨尚书想看到的。

于是,他继续说道“那些不能找到家人,或是已无家人的,将士便由朝廷依照旧例立牌位于忠烈祠,永享祭祀。百姓则请寺院念经超度,做一法事,以安人心。”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可表情已是缓和了许多。杨尚书这样处理那些死在西胡的人并无不妥,王朝也能接受,况且,以前也有先例。只是,那时进忠烈祠的都是将军而已。

杨尚书又说道“至于那些刑徒……”

刑徒以身犯法,都是经过三堂会审的,这些人明显就不是杨尚书这个兵部尚书能处理的。所以,他看着皇帝,等他来决定。

“那些刑徒免罪,一并昭告天下。”

“圣上英明。”

皇帝略微点下头,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杨尚书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他发现这事太顺利了。多年的廷争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必定难办了。

果然,在说到萧冉手下那些原本是校尉,现在明显做的是将军之事的人时,杨尚书与那些反对的大臣出现了争执。

这次,杨尚书没了舌战群臣的优势。那些早上灌了一肚子糜粥的大臣,好似报复似的朝着杨尚书就下嘴了。那些人的人数明显比杨尚书这边人多,一时间,杨尚书便处于下风。

杨尚书有些急了,心说你萧冉早不送粮晚不送粮,偏偏昨日送粮,把这些酒囊饭袋喂饱了,好今日与我为敌。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看着那位天官唾沫星子横飞,说的正是起劲儿的天官。

“那萧冉不知为何,在这请功折上竟列了一口水井。诸位同僚,王朝立朝以来,谁曾听说过给一口水井这样的死物请功?”

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那些有看过奏折的大臣,看到那本奏折甚厚,就连细看的念头也没了。现在一听奏折上竟有这事,便忍不住出声了。

王朝六部,吏部为首,所以这天官说起话来便是生猛的很。杨尚书听了后也是暗暗叹气,觉得自家的口才不如他。

那日要不是这货饿得没有上朝,自己也不可能落个舌战群臣的“美名”。

“萧冉持功自傲,把这死的活的,连那水井都讨了封赏,那朝廷该如何封他?”

天官就是天官,一语中的,把事情的厉害说了出来。

皇帝心里也在腹诽,先前两次敕封,萧冉都没让圣旨出城,若是那些校尉一级的擢级提拔为将军,这萧冉该怎么封?

还有那口水井,先前自己也没细看,这会才知道上面还有这么个东西。

杨尚书瞅了个空当,突然说道“天官所言差矣。那水井虽为死物,却救人无数。我朝尚有封禅五岳一事,为何不可封一口救人无数,且还是救了你等的恩人的水井。”

这话狠啊!狠的得罪了几乎所有人。叛军前几日便已败了,可城中无人能出去,粮草也不能运进城来。虽是百姓都吃饱了肚子,可皇宫中,还有这些大臣和他们的家人呢?不过是昨日才吃了第一次饱饭而已。况且,那些粮草本就是王朝官仓的,你萧冉据为己有是何用心?

人就是这样,饿肚子的时候,整日想的就是怎么能吃饱肚子。这一旦吃饱了,就开始讲道理了。所谓仓廪足而知礼节,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众大臣的指责声此起彼伏,好像要把这些日子受的罪都一次发泄出来。可他们过于愤怒了,竟然忘了这里是朝堂,是天子面前议事的地方。

“肃静肃静”,宣礼太监喊道。

可喧哗声太大,前面的人听到了,后面那些还在嚷嚷着。这一下,皇帝不愿意了,他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皇帝都走了,后面那些大臣还在嚷嚷着,直到有人喝止他们,他们才知道皇帝被他们气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皇帝生气是大事,况且这位皇帝平日里还是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皇帝。

第四百九十八章恩准

皇帝生气了怎么办?哄啊!

怎么哄?找那些他喜欢的人,做一些他喜欢的事。

这差事就落在了杨尚书和那位天官身上。这可是皇帝平日里最为倚重的两位大臣,可倚重不一定喜欢。比如这位杨尚书就是这样,皇帝离不开他却也不喜欢他。

那位天官就不同了,皇帝很喜欢他,喜欢到了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的地步。

找这两位去,一个是哄皇帝,另一个则是负责给皇帝解决那些难题。这就跟吃中药一样,讲究个疏泄结合。

在众臣的一片阿谀奉承声中,这副药向后宫走去。走到后宫门前时,依照惯例,庞天官从怀里掏出一只玉蝉给了看门的小太监。杨尚书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仰头看着天空。

要说皇帝怎么喜欢这人呢,人家会察言观色不说,还把皇帝身边的人都打发的舒舒服服的,每天都说这人的好话,皇帝能不喜欢他吗。

杨尚书就不同了,每日颈着个脖子,很少有看见他对别人低头的时候。别说这些太监,就是朝臣中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小太监接了玉蝉后,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藏进衣袖中,然后笑着对庞天官说道“天官稍等,我进去看看再说。”

没多久小太监出来了,对庞天官说道“皇上在看那份奏折,面平。”

两人一听都明白,皇帝已经恢复原样,表面看气已经消了。果然,没一会就有人来叫他们进去。

皇帝面前摆着的是萧冉的那份奏折。两人进来后行过礼后便站在一旁,等着皇上问话。皇上生气这种事常有,可当堂就拂袖而去这种事不多,所以,那位天官心里也在打鼓。倒是杨尚书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觉得这人心里肯定是有底了。

“可曾争出个什么?”皇帝头也没抬的问道。

两人都知道,这会要说那事还没结果,皇帝肯定就当场怒了。不要以为现在看着他面平,实际上他那是装出来的,这事庞天官最是清楚。

所以,庞天官一听到问话,就赶紧回道“此事已有结果。”

杨尚书瞪了他一眼,心说就在来这里的路上,两人为此事还争论不下,怎么这会就有了结果?真真的睁眼说瞎话。

可皇帝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了。

庞天官看着杨尚书,意思是该你说了。杨尚书一脸蒙圈,眼看着庞天官当场就给他挖了一个坑。

跳是不跳,这是个选择。杨尚书略一沉思,心说已是如此,不如就把自己想说的说了吧。

“回禀圣上,我觉得此事照本办理就是。”话一出口,杨尚书又有些后悔了。

可皇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就连庞天官也没有出声反对,好像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一样。

杨尚书细细一想,这时候他才明白过了,皇帝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而庞天官知道,不管杨尚书怎么说,这事都怨不到他头上。

因为庞天官来此的目的就是让皇上高兴,至于皇帝怎么选择都不要紧。你杨尚书怎么说,整个朝堂的人都清楚,而皇帝又在细细看那本奏折,想必是心里放不下此事。可若想放下此事,那就是照本办理,这才不留后患。

萧冉已经控制了永安城周边,就连那些勤王之师也要看他的脸色吃饭。这些事情皇帝知道,庞天官也知道,就更不用说每日无数遍接到那些勤王之师文书的杨尚书了。

杨尚书主管兵部,那些勤王之师归他调派。而萧冉城里城外都有人马,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这两人和南诏王起了一样的异心,南诏王没有做成的事情,这两人就能做成了。或者说,只萧冉一人就能做成。

这局面是那位皇帝早已经就想到的。压着萧冉的奏折不办,非要弄到朝堂上去廷议,无非是告诉萧冉,这王朝办事有王朝的规矩,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永安城已是这个样子,作为一位皇帝,也就只有这点尊严了。

杨尚书又要出城宣旨了。这道旨意上只有两个字,恩准。不管是谁知道这圣旨的内容后,都是唏嘘不已,在心里感念着皇帝的不易。

这道明显带着几分怨气的奏折到了萧冉军中后,那些将军士卒都是乐了。

萧冉看到自己那道奏折皇帝准了,便拉着独臂汉子的衣袖说道“李叔,这下我对得起所有人了。”

已是并州军行军大总管的独臂汉子还有些发蒙,这个十年前的七品校尉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然就成了四品的领军将军。

“大将军在世时,三品。我,四品。”说着说着,独臂汉子哭了。

萧冉也是激动不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苦战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

独臂汉子慢慢止住哭声,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似得说道“小爵爷,那奏折上没有你的名字。”

萧冉笑嘻嘻的回道“对啊!我自家写的,怎么会不知道。”

独臂汉子顿时有些糊涂了,说道“我等已是四品将军,你这------”

他的意思是,只有比四品高出许多的品秩,才能率领这些动辄就是五品四品的将军。

“李叔,你忘了吗?上一道圣旨上,我就已是三品将军,北海郡伯。”

“可那道旨意被我挡在了城里,你并没接旨啊?”

“所以说,还会有一道旨意来的。”

萧冉这样一说,独臂汉子顿时明白了。这好饭不怕晚,迟些来的圣旨上,小爵爷说不定就是二品大将军,某某侯了。想到这里,独臂汉子又想哭了。

不易啊不易,当初自己拿一条胳膊换来的人,此时不但救王朝于危难之中,还做了侯爷。若是萧大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了,那该是多高兴啊!

就在独臂汉子泪水涟涟的时候,他听到萧冉细声慢语的说道“那口救我等性命的水井已是沙井侯了。”

独臂汉子一听,心中顿时一惊。当时他听萧冉说,那口水井该当封侯,还在水井边写了沙井侯三字,没想到今日竟成真了。

这沙井都封侯了,小爵爷------

独臂汉子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当场哭晕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书信

其实独臂汉子还是不明白金銮王朝,或者说不明白那位皇帝。给一口水井封侯对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事,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而已。那口水井远在大漠,就连给它立一座亭子的事情都免了。这种顺水人情皇帝向来不吝啬。

皇帝将萧冉奏折上所说之事尽数恩准,这就给了萧冉天大的面子。而这圣旨上寥寥两个字,却透出皇帝心里无数的委屈。至少在那些大臣们看来,萧冉是逼着皇帝答应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萧冉得了民心,却成了朝臣的公敌。

独臂汉子等的那道旨意迟迟没来,他便有些急了,觉得这所有人该封的封了,该赏的赏了,唯独小爵爷什么也得不到,他便有些生气。

“该不会皇帝把这事忘了吧?”独臂汉子有些担心的说道。

正在看军报的萧冉头也没抬的说道“李叔,早间的军号声你听到了吗?”

独臂汉子回道“听到了啊!我便是听了号音后起床的。”

“今早十七郎回来说事的时候,说起城中撞钟一事,你可听到了?”

“我就在旁边,自然听到了。”

萧冉不说话了,继续仔细的看着那些军报。独臂汉子想问却又不敢打扰他,就想了想刚才两人的对话,突然就明白了。

依照军号声起床、吃饭、训练、歇息,这是萧家军的规矩。这些规矩还在执行,那就是萧家军还在这里,且越来越是壮大。而城中两个时辰便响起的钟声告诉永安城中所有的人,有一位萧爵爷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你们都要记住他。这两件事凑在一起,那就是萧冉有实力,皇帝不能装憨。

看来,这圣旨早晚会来,是自己心急了。独臂汉子笑了笑,看了一眼专心做事的萧冉后就出了军帐。

萧冉手中的军报是那些斥候从幽州那边送来的,此处离幽州很远,比去青州还远。所以,军报来回一次便要花费二十多日。

萧冉研判过这些来之不易的情报后,眉头皱了起来。他沉思片刻,然后就拿过身边的另一摞军报。这些是从镇西关高将军等人那里来的,看过后,萧冉嘴角上扬,脸上有了笑意。

然后,他又拿起下面那份,看过后也笑了。这份是从壶关来的,写信的是郡主,一手秀气的小楷写在信笺上,让萧冉心里直呼真的是字如其人啊!

郡主说,壶关一别,你说不多时就会派人去接她,怎么这些日子了,还不见有人来?是不是你进了永安,便有了新欢?

新欢?哪里有什么新欢,这里因为打仗,连一匹母马也见不到。萧冉在心里嘲讽着,然后掐指算了算,可不是嘛,离开壶关已经一月有余,自己也很想她,该是给她回封信了。刚拿过纸笔,萧冉又停住了,便把周继喊了进来。

交待完事情,周继便走了。萧冉想着扎木合被自己从郡主身边要了来,郡主还挺挂念他,现在永安城里秩序井然,供需正常,而那个秋生因为在官学上学的缘故,城里的事情也甚是熟悉,城里的事情大可交给老何和他办理,而扎木合和那些北狄兵也可以回来了,算是给那位皇帝个面子吧。

想罢,萧冉继续看军报。函关那里来的军报和往常一样是报平安的,并州城来的驿报萧冉仔细看过后,便认真回了一封信。信上说,得知并州钱粮库在城中谭家杜家等大户的帮助下,已经赋廪充足,本使心中甚安。本使因此间事多,恐怕一时不能回去,今后度支钱粮一事,还请州牧多多用心……

这封信实际上就是告诉并州郑州牧,别指望我回去给你干活了,你自家干吧。萧冉离开并州城前,压榨谭家杜家等大户,将大批粮食等货物低价赊销给州府衙门,然后让州府衙门以税抵账,就把府库充实起来了。

郑州牧很感激萧冉,来信中一再致谢不说,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萧冉军中所需,他会全力支持。另外,他还告诉萧冉,萧冉留在并州城的那些人,他会极力照顾,让萧冉不必分心挂念。

萧冉看完信后,心说这就是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这下自己就放心啦。萧冉看的最后一份军报是邱行道来的,他告诉萧冉,南诏王父子在他的敦敦教诲之下,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问萧冉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接回去了?

萧冉看完这封信后,心说接什么接,好生在那里待着吧。他们只要一回来,城里那位就会要他们的脑袋。

萧冉给邱行道回了一封信,信上说,只这些日子,他二人就已经洗心革面,看来你教导有方啊!可是你不要忘了,南诏王原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自小便是养尊处优,怎么会短短一月就会知人间疾苦呢?

信写到这里便停住了,萧冉知道邱行道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邱行道信上说的另一件事,却引起了萧冉的注意,这件事和先前看到的斥候送回的军报上说的事情有关,那就是北狄大王子没有给壶关的北狄兵送粮。而斥候军报上说,北狄大王子的缁重车辆一月前就离开幽州,向并州方向去了。

这就怪了,当初萧冉让北狄俘虏回幽州送信,信上说,壶关城里的人都是北狄人,你要是不送粮食来给他们,他们就要饿死……

这种抓了对方的人,还让对方出粮食养人的事情,说实在的有些不要脸。可萧冉知道北狄兵是北狄各个部族的人组成的,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这样一封信就能让那些部族族长们难为那位大王子。

不送粮食,他会失去一些部族的支持。看来,大王子为了平息矛盾,一个月前就发出粮车了。壶关没看见粮车,那就是粮车半道拐弯去了别处。

萧冉扯过地图,手指顺着幽州向前划着,最后停在了一处地方。

“周继,吹号,命各位将军来这里议事。”

进来的却是独臂汉子,他说道“周继去做事了,我派府军去通知他们。”

萧冉回了声“好”,便想着这周继也该带几个徒弟了。

第五百章一只虎

没多时,已是五品从五品的那些将军都来了。除了张十七郎继续把守北门,石将军,仇将军,还有并州军的戴将军等人都来了。

萧冉看了看他们,先是说了几句闲话,无非就是这做了有官籍的将军了,应该好好的庆贺庆贺,可后面的事情很多,比如永安城的西门那里,因为建造西风亭,北海郡王把大营向西挪了,将西门露了出来,这城里的人便来去自由,对眼前的情况甚是不利。

而东门南门那里就好多了,那些勤王之师驻扎在那里,将两处城门堵的水泄不通,城里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和张十七郎把守的北门一样严实。

最后,萧冉嘱咐他们平日少喝些酒,多去那些地方转转,看到有不合适的便管一管。

这些将军听了后,便是连连答应着,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是他们疏于巡逻,这才让萧爵爷费心说这些事了。

萧冉看到他们这样子,接着又说,五品从五品,不过是最为低级的将军,这男子汉大丈夫该有封侯之志才对。这话萧冉是开着玩笑说的,可那些人听了,都没觉得萧冉是在说笑。

说了一阵闲话,萧冉看到这些在王朝官籍上已是有了名号的将军确实还认自己为首领,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萧冉自打带兵以来,最为困顿的事情就是手下能带兵的人太少。所以,他时常在军中转悠,看到有些出色的士卒他便让他们从伍长哨长做起,若是再有了军功,就提拔成校尉。这次上请功奏折,那些人也成了有官籍的校尉。

比如邵库头,现在已经是七品校尉。还有秋生,在东进途中出力不少,进城后积极协助老何与扎木合等人办理粮食一事,老何数次在萧冉面前说起他,每次都是十分赞许。

萧冉想起老何那个战死的小随从,就默许他在老何手下做事,这次也一并保举他做了从九品的校尉。

萧冉想起自己那份请功奏折就想笑,但凡老何功劳薄上记了名字的,这次都保举了。可自己是什么人?若说在官籍上,自己也是三品将军,一等伯,保举一事并无不妥。可一次保举数百人,这事确实有些过了。

过了就过了吧,都是出过命的人,这些富贵不算多。

闲话说过后,便进入正题了。萧冉扯过那张地图,摊开在众人面前,把北狄大王子派出粮车,但壶关没见到粮车一事说了。

众将听了后,说出了十几种可能,比如粮车还没到达壶关,还有粮车在路上遇到意外等等。萧冉等他们说完,指着幽州那里,然后一路西行,在一处叫沙洲的地方停住了。

“忽利台的大军就是从这里进入并州的。”

众将不明白他的意思,忽利台从那里进军并州他们已经知道啦,可这里和那支缁重队有什么关系?

“此处归幽州管辖,幽州被北狄占据后,这里不久也失陷了。忽利台从这里进入并州后,这里只留了少量的人马,这个情况各位都已经知道。”

众人点点头。萧冉继续说道“我让俘虏带信给大王子,无非是想激怒他,让他知道染指并州的后果,那就是人财两失,既损兵还要出钱出粮养着那些被俘的人。”

“萧爵爷此计妙啊!”一位将军说道。

“妙什么妙,和大王子的梁子越结越大了,现在他要偷袭我的后方!”

独臂汉子瞅瞅那里,说道“小爵爷多虑了吧?忽利台的大军刚败不久,北狄一时半会的还没有抄我等后路的兵吧?”

萧冉指点着沙洲那处说道“不是我多虑,那里原本就是军镇,是幽州驻军的地方。只要粮车先行进入那里等着,等北狄调集好人马赶过去,那里就是出击我等后方的大本营。”

众将一听都明白了,这出门打仗,最难办的事情就是粮草。前军走快了,粮草跟不上,最后前军因为缺粮被灭了,缁重被劫的事情在王朝战争史上屡见不鲜。所以,在最安全的时期把粮草先行运到前方,然后大军突然出击,就解决了前方和缁重之间的矛盾。

现在北狄大王子好像也是这样想,或者说是这样做的。把粮草以送往壶关养自家被俘的人性命为由,却把粮草运进沙洲这座军镇,只等他调集好人马,便可千里突袭,把萧冉经营的壶关,并州城,甚至是函关通通扫荡一番。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大王子行军打仗的事情懂的不少啊!”萧冉摸着下巴说道。

独臂汉子看他一眼,心说你懂的也不少啊!

“萧爵爷,给我一千人马,我去把沙洲的粮草烧了。”石将军抱拳说道。

“给你两千人,四千匹马。斥候回来说,幽州西线聚集了大量人马,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了。你要赶在他们前面,把那些军粮烧了,他们就死心了。”

石将军回了声“是”,萧冉又对众人说道“这里的事情了结后,萧家军全军北征,收复幽州。”

独臂汉子等人一听顿时看着萧冉愣了。北征,岂不是战事又起,这刚刚来的太平日子岂不是又要泡汤了?

萧冉看到他们一个个呆头鹅一般,就笑着说道“怎么,一听打仗就熊了?”

说实话,这些将军不怕打仗,怕的是没完没了的打仗,总有一天会丢了命。所以,他们没有回声,默然低下了头。

萧冉明白他们的心理,都是有了富贵前程的人,便开始惜命了。于是,萧冉站了起来,指着北方说道“那里蹲着一只虎,只要我等放下腰刀,他们便要吃人。吃你,吃我,吃这王朝所有的人。”

众将抬头看着萧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萧冉却不说了,只是让石将军赶紧准备,早一些出发。

沙洲离这里甚远,一人两马打个来回怕是也要半个多月。所以,早一天出发,说不定就能赶在北狄军的前面。若是晚了,少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第五百零一章史官

幽州丢的太冤了。她是被南诏王当做棋子间接送给了北狄,而朝廷则是直接把她放弃了。

南诏王起兵后,北狄军便开始进攻幽州,等南诏王把永安城围了,幽州也被北狄占了。当初两边的节奏把握的很好,让金銮宝座上那位顾头便不能顾腚。

发兵幽州,则永安危矣。解救永安,则幽州失。最后,幽州便被皇帝放弃了。

幽州守将战死,所部上万人全军覆没,城中百姓尽数被掳往北狄,那里已成了北狄的军镇。换句话说,那里已经是一座军营,一座攻防兼备,储备丰富,驻扎有大量人马的军镇,不,准确的说是军城。

萧冉走出军帐,向北方望了望,心里想着那一城军民面对北狄铁骑的时候,慷慨赴死该是怎样一种悲烈。想了一会后,他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便叫上周继,朝着安达尔住的营帐走去。

安达尔在北狄吏部的官籍上还是王朝的群牧使,只是他在他的名字下面又多了一个官职,那就是并州军军马总管,简称马官,正六品。

他只有东归之功,壶关和函关战事他都没有参见,可念在他忠心耿耿,且有专业技术的份上,萧冉也保举了他。

当初,安达儿作为萧冉的代理,将战马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萧冉虽是后悔卖马,可安达儿当时确实做得不错,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不说,还摆脱了孙将军的纠缠。

安达儿得知自己也升官后,为了感谢萧冉,他到了军中后就开始医治那些生病和受伤的战马,一连十几天做下来,那些战马好了不少,他却累病了。

安达尔看到萧冉进来了,就想起身坐起来,萧冉让他别动,就躺着说话。这时候,安达尔的随从进来了,看到萧冉后先是给萧冉行了个礼,然后将水碗放在安达尔旁边后便倒退着出了军帐。

萧冉知道这随从是北狄人,是安达尔为了做事方便,从后军中挑选来的,就问安达尔这样的北狄人多不多。

安达尔被萧冉问愣了,就说道“两位阿史得将军手下,还有缁重队里面,都是这样的人。”

萧冉知道是自己问的有问题,就又说道“我是说阿史那。”

这下安达尔明白了,萧冉是问与自己一族的人多不多。两位阿史得将军那里自然是没有的,他俩的兵之所以打仗厉害,且比较听话,就是因为两位阿史得不但是他们的将军,还是他们的族长,自然他们都是阿史得家族的人。缁重队那里就不一样了,几乎所有的夫役都是阿史那家族的。

主子打败了,族人便做了奴隶,这在北狄和西胡是很普通的事情。安达尔的随从就是他从那些运送辎重的夫役里找来的,虽是一族,却不是一个部落。

安达尔的家族是前皇族,战败后几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不然,阿史得温绌儿也不可能手里有安达尔家人的弯刀。

安达尔说完后,萧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说眼前这位马官可就是北狄前皇族唯一的火种了。

这样一想,萧冉觉得让他做马官似乎有些对不起他,最好是把他养起来,留作它用。

萧冉把这个想法一说后,没想到安达尔却急了,嚷嚷着说道“我就做这马官,就在这军中养马,我哪里也不去……”说的急了些,他便咳了起来。

萧冉给他拍拍后背,心说都说人家是蛮夷,我倒是觉得他们比那些人有情有义多了。

金銮宝殿里,萧冉说的“那些人”又在臣仪。臣仪的内容是萧冉又上的一份奏折。

那奏折上说,他要带兵收复幽州。按说这事没什么可议的,你愿意去你去就是了,你手里兵多将广,还有四座官仓可以支配,整个王朝没人比你更合适去收复幽州了。

可要是真的这样还用臣仪了吗?诸位肯定猜到了,萧冉是有条件的,而且这个条件又揭了某位的逆鳞。

萧冉说,并州军连连作战,已是疲惫不堪。所以,这收复幽州一事,就要有劳城外那些整日吃饱饭便无所事事的勤王之师了。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朝廷,萧冉在打那些人马的主意。

大殿里争论不休,皇帝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实则在打鼓不已。这王朝的兵都给了你,是不是自家这皇位……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看着那些在痛骂萧冉的大臣,觉得今日这里虽是吵了些,但吵的好,吵的痛快。若不是自己是九五之尊,有失体统,该也跳着脚骂那位不知廉耻的人一声“直娘贼”。

就在他们顿足大骂的时候,撞钟声突然响了起来。大殿中顿时安静了,这时候,他们都被这钟声惊醒了。

他们刚才跳脚骂的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传了出去,这官声必然受损。

就在这些朝臣有些尴尬的时候,皇帝说话了,“今日所仪,就不要记了。”

可令人震惊的是,坐在大殿角落里的那位史官头也没抬,依然在奋笔疾书。众大臣急了,纷纷看向宝座上那位……

宝座上那位面色不改,轻轻说了声“拖下去”。几名侍卫立即扑过去把史官拉了起来,拖到了外面。可让那些朝臣更为惊奇的是,原先史官旁跪坐着的那名年轻人接着来到矮桌前,捡起那支掉在地上的狼毫接着书写起来……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心说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一家子说不上有多少代人都是做这个,被砍了脑袋的又不知有多少,这倔脾气就是不改。为此,不知从哪一朝开始,他们来上朝时竟然是两到三人一起来,为的就是被砍了一个接着就有人顶上。

没办法啊没办法,一顶世袭的史官官帽被你们戴到这份上,怕只是这金銮王朝才有的事情吧!

其实,在那位自动添位做了史官的年轻人心里,这顶官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史于后人,真正的史。

臣仪时,众官皆怒于萧冉,唯杨尚书一言不发,怒视众臣……那日史官是这样记载的。

第五百零二章做人要厚道

大臣们都骂萧冉,是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也想骂萧冉,他们骂的越狠皇帝就越高兴。管皇帝要兵,还是数州的兵马,皇帝能高兴吗?那肯定的骂啊!不骂就对不起皇帝,不骂就对不起自己的乌纱帽。

可他们忘了,萧冉说的是收复幽州。

自打永安之围解了,皇帝就想起了那座被他放弃的州城。可这刚刚战事平息,他不相信那些表现拙劣的勤王之师能收回幽州。即使是萧冉这么说,他也不相信。所以,他也想骂萧冉,认为他是在趁机打劫。打劫王朝的军队,打劫他的江山。

骂过后,他们才想起来,萧冉救了大家,而且是为了王朝去收复幽州。不管他以后有什么野心,至少眼前的理由不是找骂。

大殿中只有一位大臣没有骂萧冉,那就是史官记在史册上的杨尚书。看到大殿中已是鸦雀无声,杨尚书出班奏道“启禀圣上,萧冉该骂。”

众人顿时都看向他,心说你是疯了吗?皇上已是难做了,你还要往这件事上扯。

“萧冉无知,胆敢妄言收复幽州,岂不是拿着王朝万千将士的性命当做儿戏吗?只此一条,他就该骂。”

杨尚书说完后,各位朝臣都定定地看着他,心说刚才骂的时候你不出声,这会你倒是来劲了。

杨尚书手指着北方,面色苍然的说道“幽州,近万将士,一城百姓,在北狄铁骑的马蹄下,惨遭蹂躏。我听说幽州将军战死时犹自面朝南边,虽死而不跪-----”

说到此时,杨尚书已是泣不成声。那些朝臣沉默了,他们此时才记起来,那位幽州将军就是杨尚书的长子。

幽州被围时,杨尚书曾接到过报急文书。可他那时一门心思的在调派人马保卫永安城,再加上皇帝已是放弃幽州,他也是力不从心,无法救援幽州,最后便接到了儿子战死的消息。

那一夜,杨尚书爬上城墙,面对北方苍然泪下------

失幽州之痛胜过失子之痛。杨尚书觉得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该是悬梁自尽的时候了。可他知道,若是他死了,局面更无法收拾。自此以后,他便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到萧冉带兵在函关取胜的消息传来,他才看到了一线希望。

收复幽州,非萧冉不可。那些朝臣痛骂萧冉,无非是看到萧冉仅仅只有十八岁,便做出这么多他们一辈子也做不出的事情。

嫉妒,因嫉生恨,你等那是为朝廷着想,为皇帝着想,你等就是为了自己的富贵,为了自家世世代代的富贵,才嫉妒英才,唯恐别人爬到你们的头上,拿走你们的富贵。

杨尚书走了。他止住哭声后,眼神冷漠的看了看那位圣上还有那些大臣,一甩衣袖走了。

皇帝不说话,谁也不敢吭声。大殿里的君臣就这样看着杨尚书离开了。

那一日,史官在王朝本纪中写道,杨尚书痛幽州丢失,力主萧冉北征,然满朝文武痛责之,杨尚书悲失爱子,漠然离去------

萧冉的军帐中,炭火烧的正旺,萧冉的额头上点点亮光,已是沁出汗水。杨尚书坐在萧冉对面,正拿着西风画的胡地地图的看着。

出了金銮宝殿后,杨尚书就径直来到萧冉这里。他把朝中对萧冉收复幽州一事争议很大的事情说了,萧冉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只带一州之兵去收复幽州,皇帝说不定会来个十里相送。可要是把数州之兵都带走,皇帝心里就要打鼓。

萧冉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把西风给他的西胡地图拿出来,交给了杨尚书。

“有了此图,便可灭胡。”杨尚书看过地图后说道。

“灭谁也得有兵才行。”萧冉不客气地说道。

“唉------朝中的事情难办啊!”杨尚书将地图还给了萧冉。

萧冉将地图仔细收好,看着精神头欠佳的杨尚书说道“难办也得办啊!此时西胡还好说,幽州却是拖不得。”

没人比杨尚书更挂念幽州了,且不说他在那里死了一个儿子,就幽州的重要性来说,那就是整个王朝的北大门,丢了那里,王朝就危矣。

杨尚书犹豫了一下,说道“世侄,并州军------”

“别、别打并州军的主意。来这里时,我好歹凑了近万人,几场仗打下来,已是不足八千人了。这还是算上了那些伤病,说什么我也不会把这点家底都糟蹋了。”

杨尚书不说话了。他知道,就是并州军齐装满员也收复不了幽州。他不过只是这样想一想,万一萧冉看在他难做的份上,一冲动答应了呢。

答应肯定是不能答应的,萧冉这点数还是有的。北狄在幽州陈兵十万,皆是骑兵不说,还有数千重甲骑兵。那些重甲骑兵的战马都是披甲的,刀箭皆不能伤,是北狄大王子手中最为精锐的人马。

让并州军去和这样的对手打仗,萧冉觉得凶多吉少。一则自己的人马太少,二则是真的打不过。重甲骑兵不善于长途奔袭,却利于两军对阵。除非自己手中有数倍于他们的兵力,然后靠人命来换他们的命,否则这仗绝对打不赢。

萧冉把上面那些想法和杨尚书说了后,杨尚书一脸鄙视的说道“王朝将士的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钱吗?”

萧冉一瞪眼说道“那您说怎么能打赢那些重甲骑兵?”

杨尚书一听这话就心如刀绞。自己的长子就是幽州城破之时,被重甲骑兵所杀,然后面朝南面死去的。

“杨将军身中数十箭,已是力不能支。北狄骑兵命其跪下,将军面朝南面,哈哈大笑,骑兵如山推进,将军卒------”

这是杨尚书收到的守军从幽州带回的唯一一封信件。写信的是杨将军的随从,写完这封信后,他命人拼死冲了出去,然后自己便力战身亡了。

“该是有办法的、该是有办法的------”他喃喃自语着,然后便站起来离开了。

萧冉没有出去送他,只是让周继将他送出大营去。杨尚书离开了,却留下了一封沾满血迹的书信。萧冉没有动那书信,只是盯着它看了许久------

是啊,该是有办法的。自家老爹不忍心看邵库头父亲等人做九死一生的地躺手,就想出了陌刀劈马的主意。自己却只想着拿王朝将士的命去换那些重甲骑兵的命,这好像不是很厚道啊!

老秀才常说做人要厚道,如此才能厚德载物,才能称之为君子。虽然那些勤王之师打仗不怎么样,吃的又多,可这不是他们该做炮灰的理由。

萧冉想来想去,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第五百零三章犬

杨尚书告诉萧冉,自打北狄有了重甲骑兵,他就让自己那个驻守幽州的儿子训练了一支专门对付重甲骑兵的队伍——勾刀队。当时北狄与王朝之间尚无战事,可北狄有了重甲骑兵总不会是为了打猎用的吧。

未雨绸缪,杨尚书就让自家儿子训练了这样一支队伍。这次北狄军南犯,那支勾刀队就派上了用场。

第一战,因为北狄战马只有马腿膝盖以上披甲,勾刀队便趁着他们冲进自己这边军阵的时候,用勾刀攻击战马的小腿。勾刀如长矛一般带有长杆,只不过矛尖是一把镰刀状,勾住战马的小腿后用力一拉,战马便废了。所以,那次对阵北狄重甲吃了不小的亏。

第二战时,北狄军变得鬼了,他们不再冲进幽州守军的战阵,而是依仗弓箭之利,抵近幽州军的战阵后便弓箭齐发。幽州守军回射,无奈北狄骑兵甲厚而伤其不能,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这边的人中箭身亡。那些勾刀队的人因为无法靠近北狄骑兵,有劲使不出来不说,还大多死在北狄军的羽箭之下。

杨尚书将此事讲给萧冉听,无非是告诉他北狄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些重甲骑兵。而先前那个用勾刀对付重甲的办法缺陷太大,那些勾刀手只有舍命靠近那些重甲骑兵,才能施展开来。

这个办法和萧大将军之前用地躺手对付骑兵的那个办法有些类似,都是王朝士卒拿命换命。在萧冉看来虽说算不上蠢,起码属于不厚道。

他想来想去,想起来自己在大荒滩与孙将军对决之时自己用的那一招。于是,萧冉快速写了一封信,然后叫过一名府兵来,命他快马送去函关。

函关只有数百守军,都是萧冉攻下函关后解救出来的原函关守军,萧冉离开函关时,便命那些人里的一位校尉暂时代理函关令,处理函关的一切事物。萧冉派人数次去函关运粮,那名校尉都积极协助,做起事来也麻利干练,萧冉便在请功折子上也写了他的名字。

那位已是七品校尉的函关令感念萧冉的知遇之恩,接到萧冉的信后虽然对信中所写之事十分纳闷,却也二话不说就准备去了。

仅仅六七天的工夫,那名函关令就亲自带着一队粮车来到了二十里铺。

不过,这些粮车上装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只只与车厢一般大的木头笼子。这支车队一走进大营,就惹得那些士卒纷纷钻出军帐朝车队看着。

那些士卒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粮车在缓缓而行。而粮车上发出的声音让他们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冬天吃狗肉。

莫不是萧爵爷觉得冬日寒冷,就让人送来了这么多柴犬?

于是,他们兴奋异常,都想着也是该打打牙祭了。

萧冉听到外面传来的狗叫声后,便知道他让函关令准备的那些柴犬到了。于是,他走出军帐,看到函关令亲自领着粮车,在周继的指引下来到军帐的前面。

函关令看到萧冉后,命车队停下,然后快速跑到萧冉面前抱拳说道“萧爵爷,前些日子接到您的军令,命我寻一千只半岁至一岁口的柴犬,这里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只,皆是农人所养的,我从他们手中购得的。”

萧冉说了声“辛苦你了,吃过饭后就回去吧”。那人回了一声“是”,却并没有离开。萧冉看他好像有事的样子,正待问他,就见他突然转身飞快地跑到车队那里去,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萧爵爷,这只犬------”他拉着一只黄色柴犬的狗绳说道。

萧冉看看这只狗,身量不大,毛色发亮,看上去很有精神的样子,那只柴犬看到萧冉,仰头看着他,张着嘴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这只犬怎么了?”说着,萧冉蹲下身子,摸了摸这只犬的脖子。

“我去乡间收犬时,看到此犬在村口处带着一群犬,好似那些犬的头目,便找了他的主人,想要收了它。可他的主人告诉我,此犬不过才三月大,并不是萧爵爷要的半岁至一岁口。”

“哦,只有三月大,是小了些。”说着,萧冉又摸了摸它的后背。

那只犬被萧冉摸得十分受用,竟拱到萧冉的怀里摇起了尾巴。

“我在村口看到此犬与其它犬打架时甚是凶猛伶俐,与他人在一起时又甚是温顺,就自作主张将它买了下来,送与萧爵爷玩。”说完,函关令俯首将狗绳送到萧冉面前。

萧冉也很喜欢这只犬,便接了狗绳说道“它的主人可愿意卖它?”

“萧爵爷只说买犬,并没说做什么用途。所以,我便说是函关秋仓需要守夜的犬,他便愿意了。”

“没有强买?”

“请萧爵爷详查,并无强买。那老农曾见到爵爷带兵出函关,又知道秋仓已是萧爵爷大军所需粮草之地,所以,他连钱也不肯要,将此犬送与我了。”

萧冉说了一声“好”,便拉着那只柴犬走了。刚走了没多远,迎面就碰到了戴将军等人。他们看到萧冉后便乐呵呵的说道“谢过萧爵爷了,知道这天气寒冷,便弄了这么些柴犬来给我等御寒。”

“御寒?”萧冉愣了一下。

“是啊,吃犬肉御寒。”

“吃、吃、吃什么吃?你等的战友你也想吃?”

戴将军无端被戗,顿时就傻乎乎的看着萧冉,不知道这战友一事是怎么回事。萧冉也不多说,径直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里是二十里铺北面的一处宽敞空地,此时这里已经被一顶顶军帐围了起来。戴将军看到空地上立着一些马匹,皆披着重甲静立在那里,如稻草扎的一般。

戴将军没有看错,那些披甲战马确实是草扎的。

此时独臂汉子带着一些士卒正牵了那些豺犬来到这里。那些豺犬一进入这处空场后,就撒腿飞快的在这里嬉闹起来。一时间,犬吠声响成一片。

“从今日起,戴将军便是军犬队的将军。”

萧冉看着那些满园撒欢的柴犬,对那些目瞪口呆的将军们说道。

第五百零四章犬将军

军犬队领兵将军,简称犬将军。萧冉看着一脸懵逼的戴将军差点笑出来,心里还暗暗说着,你就要在王朝史上留名了。不知那些史官会怎么写,犬将军戴,还是戴将军犬?反正那些史官干练简洁的文笔会把这事载入王朝史册。

最后,萧冉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破北狄在此一举,拜托了!”说完,他牵着那只黄犬扬长而去。

戴将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不明白萧冉这话的意思,就只好走到正在乐呵呵的看着那些柴犬撒欢的独臂汉子旁边问道“萧爵爷所说犬将军一事做何解?”

独臂汉子一听便转过身来,面色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爵爷将如此重任交于你,可见你深得小爵爷信任不说,还给了你立此大功的机会,可喜可贺啊!”

戴将军更糊涂了,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功劳从哪里来?看到独臂汉子说完这话后,又和那些士卒吆喝那些豺犬,戴将军就又说道“李将军,昨日扎木合从城里回来,给萧爵爷带了一些绿蚁新醅,我正好就在他军帐中,爵爷就赏了我一些……”

不等戴将军说完,独臂汉子就喊道“那些酒小爵爷自己都没舍得喝,都让人带往并州老秀才那里去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有。”

戴将军便一脸得意的说道“凑巧而已,凑巧而已……”

“今日我去你军帐中吃饭。”

“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傍晚时分,独臂汉子独自一人来到戴将军帐中。戴将军早已准备了一些羊肉,还把酒也温好了。两人寒暄几句后,便坐下来大吃大喝起来。不多时,一坛酒就见底了。

趁着酒酣耳热之际,戴将军让在一旁伺候着的那名随从退了出去,然后靠近独臂汉子身边说道“萧爵爷让我做的这军犬将军,到底是做什么的?”

独臂汉子放下酒碗,抹了一把嘴说道“这绿蚁新醅到底是比不上桑落酒啊!”

戴将军暗暗白了他一眼,心说那会酿桑落酒的人今日你怎么没背出来。

估计几碗酒下肚,勾起了独臂汉子的伤心事。他习惯性的摸摸胸前,却没有摸到那个包裹结,这才想起来包着李成骨殖的包裹没有带来,还在自己的军帐里放着呢。

“娘的,这背习惯了,一日不带在身上,竟有些不习惯了。”

戴将军知道李成的事,就一脸讨好的说道“李将军重情重义,戴某甚是敬佩。”

独臂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欠了他的酒钱,只好这般做了。”

说完,独臂汉子醉眼迷瞪的看着戴将军又说道“今日喝了你的绿蚁新醅,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于是戴将军赶紧把犬将军一事说了,独臂汉子摸着一脸的胡茬说道“这事你若是不问我,我也要找你。”

戴将军看了看那只空酒坛子,再看看独臂汉子,心说我问了啊,你不说我这才搭上了一坛上好的绿蚁新醅的。

独臂汉子又说道“犬将军一事,外人听来似有辱没将军之意。岂不知小爵爷说了,犬在军中所用之长久,所能做之事,胜过战马许多。不过,小爵爷还说了,这只是这么说,它们各有用处,各有专长,谁也替代不了谁。”

戴将军一听更惊了,心说这犬怎么比战马能用的更为长久,还能做的事更多?军中一日不可没马,这犬儿虽是可守夜护主,随军警戒,可到底没有战马重要。

独臂汉子早已猜到他会这么想,因为萧冉与他说起柴犬一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这军中确实离不开战马,可最后这犬儿却与人的关系最为密切。这是小爵爷说的,若你不懂,就去问小爵爷吧。”

其实,他也想问问萧冉。问是不可能问的,萧冉动不动就搞出一些别人看不懂,最后却甚是有效的东西,所以,军中早已经习惯照他的话做就是,问什么问,问也没用。

此次戴将军确实是太懵逼了,所以才舍得拿出一坛酒来贿赂独臂汉子。

“李将军,你就告诉我怎么做就是,戴某定然会尽力做好。”

“这犬将军你肯做了?”

戴将军说道“不做行吗?”

独臂汉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对他说道“小爵爷说了,犬将军虽是不好听,却只能这样做。如此,才能迷惑那些探子。”

戴将军一听就如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是啊是啊,如此叫法,旁人听了虽是惊讶,却定然不把我当回事。”

“对啊,他们此时轻看你,最后必然要吃大亏。”

戴将军点点头,又问道“可萧爵爷到底要让我做什么?”

这时候,独臂汉子才收敛笑意,一脸严肃的对他说道“萧爵爷要破北狄重甲,所以,才让你做这犬将军。”

破北狄重甲,与自己做犬将军有什么关系?戴将军盯着独臂汉子,等他继续往下说。

独臂汉子说到这里后却不明说了,只是告诉戴将军,事关重大,明日跳一些机灵些的士卒,然后进驻犬营。至于以后怎么做,到时他自然会知道。

说完这些后,独臂汉子也不回去了,在戴将军军帐中倒头就睡,一时间鼾声如雷,搅的戴将军更没了睡意了。无奈,戴将军只好轻手轻脚的站起来出了军帐。

月色皎洁,远处犬营那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声,戴将军听了,竟如置身于深山老林一般。蓦地,戴将军灵关一现,便想着自己既然这犬将军的差事是做定了,何不就把这柴犬当做狼一般,以后自己带着这狼队说出来也好听些。

想到这里,他觉得远处传来的嚎叫声也不是那么瘆人了,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明日一早,我便挑选上千岁数小一些的士卒,最好是家中养过狗的,随我进驻犬营。犬将军虽是不好听,那我就把那里变成狼穴,自家就做那狼主。

狼主?戴将军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这军中有许多人,包括萧爵爷都是从西胡回来的,自己做这狼主,还不得被他们打死。

想到这里,戴将军哆嗦了一下,赶紧钻进那座酒气冲鼻的军帐。

第五百零五章亲如兄弟

“军犬队戴将军所部,配属骑军一千五百人,皆配硬弓强弩,制式腰刀。战马两千匹,犬一千只,分属各位士卒,视同军卒,军粮供给一视同仁……”

萧冉的这道军令下发给戴将军后,戴将军觉得自己真的受到重用了。经过安达尔的不懈努力,萧家军的战马又到了一万匹左右。只是此时军中只有六千匹,一下子就给了他二千匹,让他吃惊不小。

特别是那些柴犬被视同军卒,这军粮供给与士卒毫无二致,甚至还比士卒多出一些羊肉,这就让戴将军对自己将要承担的使命更加重视了。

最让他觉得自己这支队伍与其他将军所带的队伍不同的是,他们进驻犬营后便与外界断了关系。别人不能来,他们也不能出去。

萧冉命人对他宣布这道军令的时候是这样想的,自己建立军犬队,虽然消息做不到丝毫也不泄露,可这些军犬最后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只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晓。

将那里与外界隔断联系的另一个原因是,上千只军犬聚在一处,容易得传染病。犬营已经被士卒里外撒了石灰水,外人不进来,那些犬便不容易得病。在西胡时,牧羊奴每日做的一件事就是在羊群里寻找那些眼角流泪,异常掉毛的羊儿,然后把这些生病的羊儿单独关在一处,以隔断传染源保证大部分羊儿的健康。

这个办法萧冉也告诉戴将军了,还说发现有疯了的犬儿,便立即射杀掩埋,万万不可贪吃。

戴将军一听,便知道这犬将军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过,萧冉也说了,自己会每日来此,与戴将军一起做这些事。戴将军听了就更紧张了,每日都和萧冉在一起,这还怎么放的开手脚?

萧冉却很享受这里,耳朵里听着乱哄哄的犬吠声,周围除了那些军帐就是空荡荡的一片,好像是站在草原上一般。

各项军令下达完毕后,萧冉命戴将军挑选出的那一千年纪小一些的士卒挑选自己的犬。一声令下,那些士卒就向那些犬儿跑去……

这些士卒年纪小,便喜欢与犬儿一起玩耍。他们此时最想要的,就是抢到自己喜欢的那只犬。一千只犬,体型有大有小,毛色也不相同,那些士卒就有些挑花眼了。看着这条黑犬不错,可那只花犬也很喜人,就在犹豫的时候,身边的黑犬便被人抱走了。赶紧去抓那只花犬,花犬也成了其他士卒的了。

最后也不管什么颜色了,那些士卒抓住一只便带在身边,然后便饶有兴趣的看其他人撵着那些犬儿满处里跑。半个时辰过去后,一千名士卒都有了自己的犬儿。他们或是抱着,或是牵着,与那些犬儿亲昵着。

军中平时不打仗的时候甚是枯燥乏味,现在多了这些活物,那些士卒一个个都是满脸笑开了花。萧冉脚边蹲着的黄犬此时也不安分了,挣脱着想扑过去。

“赛虎,老实点。”萧冉喝道。

萧冉身边站着的人闻声都看向他。

萧冉笑嘻嘻地说道“昨儿给它取了个名字,赛虎。怎么样,霸气吧?”

独臂汉子心想萧冉曾将北狄比做一只虎视王朝的虎,现在他把自己的犬儿叫做赛虎,就朝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够霸气。”

萧冉又对戴将军说道“戴将军,告诉那些士卒,也给他们各自的犬儿取个名字,以后叫着也方便些。”

“得令。”戴将军一抱拳,然后便向那边去了。

“另外五百士卒已经布置在这周边,只要发现可疑之人皆格杀勿论。”独臂汉子靠近萧冉小声说道。

“好,此地偏僻,行人和农夫并不来这里,出现在此地的定然就是居心叵测之人,见到即杀没冤枉的。”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戴将军回来了,说道“萧爵爷,有些犬儿认生,并不肯与士卒玩在一处。”

“很正常。它们被函关令买来时已是成年,恋旧主很正常。除非自小便在这里,那就认这些士卒为主人了。”萧冉看了看赛虎说道。

“萧爵爷何不下令让函关令买些奶犬,那样也好调教。”

戴将军话音刚落,独臂哈子便吼道“若是买些奶犬,长到这般大时已是半年以后,到那时,诸事皆耽误了。不仅如此,这些犬儿每日都要吃肉,此处肉食甚少,士卒尚且吃不上,萧爵爷为了让这些犬儿有肉吃,已经发文函关、壶关、并州一线,让他们代为购买羊儿。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从今日起,军中校尉以上官职者皆不得吃肉,省下羊肉供给这些犬儿。”

被行军大总管戗了一顿的戴将军一听,便连连认错,一脸先前不知上意多有得罪的样子。

独臂汉子吼完后,萧冉又说道“这些犬儿是大了些,可不肯轻易认主的犬儿都是好犬,这好犬吗……”

独臂汉子和戴将军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萧冉顿了顿接着说道“好犬就得好好待它们,只要饿它们几顿,它们便肯认那些喂它们吃食的士卒为主人了。”

那两人一听,都在心里说着此法甚好,不过,还是你牛,真牛,这饿上几顿饭,别说是犬儿,就是那些人也肯服了。

萧冉又说道“若要那些犬儿听话,先要让它们认主,等与主人的关系密切了,这些犬儿便会照着主人的话去做。”

就这样,犬营里那些竖起的柱子旁,便被栓上了数百只不肯认主的犬儿。那些士卒都离得远远的,只是偶尔给那些犬儿送去一点水,好让它们干嚎时不至于过于干渴。等它们的干嚎声小了后,萧冉命一些士卒牵了那些温顺些,肯认主的犬儿,从那些颇有气节的犬儿面前招摇过市,以此来刺激它们的内心。

戴将军看到萧冉的这些操作,心里便想着若是萧爵爷不在这里,此事定然搞不成。

到了天黑些的时候,那些犬儿中就出了软骨头,看着那些来送水的士卒摇尾巴了。就这样,不过只过了三天的工夫,一千只犬儿除了十几只就是不肯低头的烈犬,其余的都有了新的主人。

戴将军请示下一步如何做,萧冉告诉他,接着玩。让那些士卒和狗儿尽情玩耍,吃住都在一处,亲兄弟间能亲密成什么样子,他们和犬就该是什么样子。

戴将军又一脸懵逼的在犬营里忙开了,而萧冉坐在一处军帐里,摸着赛虎的头说道“赛虎啊,幸亏你还小,不然过些日子你就掺了。”

赛虎好似听懂了萧冉的话,哼哼了两声便钻进萧冉怀里。

第五百零六章是狼是犬

那些犬儿与士卒蜜糖般的日子只过了十来天,就又开始挨饿了。先前饭食足备,有米有肉,那些士卒即使自己不吃也要照顾它们先吃,这才过了多久,那些士卒就不把犬儿当兄弟了吗?

那些犬儿不明白,可无论它们怎么讨巧,那些士卒也不肯给它们吃食。不但不给它们吃食,就连那些士卒好像也没了吃食一样。

整个犬营就好像断粮了,可断粮了怎么又会嗅到羊肉的香气?

于是,那些犬儿在营地里嗅来嗅去,快要急疯了一般。

萧冉和独臂汉子,还有戴将军躲在营外的一处空地烤肉吃。函关令送来的羊儿已经到了,虽说数量少了些,可他说过些日子还会送来,萧冉便恢复了军中日常所需。

“那些犬儿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体格已是健壮不少。下一步就开始训练它们。”萧冉边吃边说道。

戴将军说道“萧爵爷,那些训练的法子我已经细细琢磨透了,此间诸事都不方便,您是不是……”

萧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怕我抢你的功劳吗?”

戴将军赶紧说道“军中所获诸多功劳,哪一项不是爵爷尽心所得?我等只是砍砍杀杀,出些气力罢了。”

萧冉一笑,说道“戴将军自打做了这犬将军,越来越会说话了。”

戴将军嘿嘿一乐,说道“只跟在爵爷身边这些日子,我便长了许多见识。”

萧冉咽下一口肉,说道“好吧,既然你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了,我就回去了。说实话,我一直挂念着石将军他们,这些日子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萧爵爷但请回营处理军务,此间的事情若是我做不好,便提头见你。”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萧冉便想着吃完这顿肉便回去,就说道“赛虎留在这里,到时你做的如何,我一试便知。”

萧冉回营暂且不表,就说说戴将军看到那些犬儿已是饿得快要吃土时,便开始着手准备下一阶段的训练。

等夜晚犬儿进人军帐歇息后,戴将军带着士卒忙了整整一夜,然后便坐等天亮后,开始真正的训练。

天色大亮,那些饿得没了精神的犬儿被带出了军帐。那些士卒也好似没吃饭一样,牵了这些犬儿在营地里转悠着,好似在找东西吃一般。

突然,一条犬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然后便朝着营地里的那些披甲草马叫了起来……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犬儿开始朝着那些草马吼叫着……

戴将军看到时机成熟,就命士卒放开狗绳。那些犬儿疯了一样扑向那些草马,到了草马下面后,它们嗅了嗅,便吼叫着开始撕咬那些草马的肚子。

没一会,那些草马的肚子就被它们剖开了。剖开的草马肚子里掉出一块块羊肉来,那些犬儿抢食着,撕咬着,露出了畜类的本性。

戴将军一声令下,那些士卒冲过去拉起各自犬儿的狗绳,将他们带离了这里。

如此数日下来,那些草马已是破碎不堪,已经不能再用了。而那些犬儿性情也已大变,只要看到那些草马就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去撕咬。

戴将军禀报萧冉,“那些犬儿已是有了狼性,是否可用真马试一试?”

萧冉回道“羊肉换成生的,最好是鲜血淋漓的,草马肚子蒙上生羊皮,每日三次喂食那些犬儿羊骨头,但骨头上不能带一丝肉。如此十日后再报。”

戴将军便依照此法继续训练那些犬儿。过了两日,外围巡逻的士卒射伤了一名路人,看到那人没死,一名士卒便抽出腰刀要砍了他。那人想要活命,就祈求士卒带他见管事的将军。

士卒看这人说话时甚是镇静,就知道这人定是有来头,就把他带到了戴将军那里。

那人进到犬营里,听到那些犬儿的叫声后,便喘着粗气对戴将军说道“我有一事不解,此处养犬做甚?”

戴将军瞟了他一眼,说道“吃人。”

那人自然不信,就摇头说道“将军不肯说吗?我自知活不了了,若是将军肯告诉我,我也好做个明白鬼。”

这人别看他表面一脸镇静,其实他心里已经崩溃了。做为北狄探子,自打知道这里养犬后,便百般打探却无任何消息。

无奈,他冒险抵近,可谁知又被巡逻的士卒发现,想跑又被一箭射在后背上,虽是没有当场死了,可离死也不远了。

戴将军才不肯和他废话呢,就虎着脸说道“我已告诉你养这些犬儿是为了吃人,你不信便不信吧。过会儿,你自然就信了。”

那人看着戴将军的脸色,突然间就崩了。他知道,无论那些犬儿在此处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不是真的吃人,反正自家怕是要被吃了。

戴将军大手一挥,几名士卒将他拖了出去,然后便丢在了空场上。

已是吃了两日的生肉,今日就看看那些犬儿是不是已是嗜血如命。

这么想着,戴将军大喝一声“放犬”!那些饿了大半天的犬儿便扑向那人------

估计那人的味道与那些每日相处的士卒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在那些犬儿的眼里,他就是生人,是闯进此间的侵入者。

于是,这人就成了猎物……

戴将军将此事报给萧冉后,萧冉吃惊的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犬儿本是人类的忠实伙伴,怎么到了这里就如狼一般,竟把那人生生咬死,还给吃了。

这他么的是狼是犬?最后,萧冉便想着一旦事情了解,这些犬儿一个不留,尽皆杀死。

萧冉不知道,函关周围皆是大山,山中虎狼豺豹皆有。山民养犬本就是放养,这样就有犬有与山中狼交配,生下了狼犬的事情。

函关令所购买的犬儿中,有很多就是这种狼犬。它们本身就有野性,嗜血吃人也就不奇怪了。而萧冉甚是喜欢的赛虎,上面两代都有与狼交配的历史。若说这赛虎是犬,不如说它是狼更确切。

撕咬那名北狄探子时,就数赛虎咬的最凶,竟是上来便咬住了那人的咽喉,真真的狼攻击人的狠招。

第五百零七章沙洲军镇

沙洲军镇。

石将军带着二千人,四千匹战马,千里奔袭,在沙洲守军丝毫也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那夜正好风大夜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石将军那些陌刀骑卒趁着军镇外城开门换防的机会,尾随回城的狄兵,将外城城门拿下,然后便占了外城。

石将军进了军镇外城后,发现这处军镇和他曾呆过的军镇并无不同,就没有急于攻打内城,而是命士卒将内城通向外面的那两道城门封死了。

北狄兵看到外城丢失,虽是惊慌了一阵,可想着内城中有吃有喝,况且前些日子运来了大批的粮草军械,倒也没有特别害怕,便想着只要坚守住内城,等北狄大军一到,王朝军队必然会自行离去。

可他们小看了石将军,石将军命人将城门封死后,便选了上风处开始向内城射箭,而且射的是火箭。内城中不久前刚刚运来的粮草都在露天存放着,突如其来的火箭落下后,那些粮草就被引燃了。

北狄兵连忙扑火,可风助火势,再加上沙洲一地本就干旱,那大火着起来就别说有多凶猛了。不到半个时辰,不但大火没有扑灭,就连那些狄兵也被呛得受不了了,纷纷从内城的城墙上向下跳。

所以,石将军这支骑军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就将沙洲军镇夺下。大王子命人运来的那些粮草被烧毁了十之**,石将军看着剩下的那些粮草,突然冒出个想法。

于是,他命人快速回去向萧冉报信,说此处粮草甚多,且箭弩兵器也储备甚多,自己要带人驻守此处。

萧冉收到信后,顿时心里一惊,赶紧扯过地图看了又看,还拿了一小节树枝在上面比量了一会,然后抬头对独臂汉子说道“石将军危险了。”

独臂汉子不明所以,就赶紧问道“小爵爷何以此说?”

“沙洲军镇是并州通往幽州的一处要地,军镇被石将军所占,恐怕北狄大王子并不知道,那些想抄我后路的北狄军十有**已经在路上了,这样一来,军镇那里……”

独臂汉子一听就明白了,他急忙说道“小爵爷可速速下令,命石将军等人离开那里。”

萧冉拿起石将军那封信说道“石将军信上说,他固守军镇,可牵制北狄一部分兵力,还能让北狄无法抄我等的后路。我觉得石将军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堵死北狄向王朝西北方向进军的路线,简单点说,他就是要为王朝看守西北门户。只是,这道门户已经不是外面的大门,而是通向卧榻的最后一道门。”

独臂汉子嘬着牙花子说道“石将军这是急眼了啊!这卧榻都要被人掀了,那不是整个家都全完蛋了吗?”

“说的对,沙洲军镇是并州的最后一道防线,那里失了,北狄军想什么时候进攻并州就什么时候进攻,我等就被动的很。石将军冒险据守,便是大义凛然,做了一名将军该做之事。”

独臂汉子点点头,又无不担忧的说道“只有区区两千人马,想是守不住那里的。”

萧冉看向西北方向,许久没有说话。独臂汉子不敢打扰他,就盯着那张地图细细看着。

萧冉心中思绪万千,他一则佩服石将军的勇气,二则也觉得沙洲既然已经夺回来了,就此放弃实在是可惜。

北狄军到了那里,看到军镇已失,也就会放弃抄萧家军后路的想法。可他们断然不会放过石将军等人,一定会拼死报复,不把军镇夺回来不罢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支援石将军,可自己手中只有六千可用的人马,其中还有两千是北狄人。这样算来,只有四千人马可用。

可是,如果此间军力尽发沙洲,这里的局势定然有变。那些朝臣只要向那位今上多上谄言佞语,那位本身就不愿意自己手中有如此兵力的今上就会趁机下旨,要么命自己放弃兵权,要么就是命那些勤王之师转头与自己为敌。

如果是那样,王朝就会战火再起,百姓也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些都是萧冉不想看到的,谁会喜欢战争?除了疯子以外,没人会喜欢。每一次大战下来,士卒死伤累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纵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忍直视,别说是那些心存良善之心的人了。

萧冉认为,仗只有非打不可之时必打,人只有非杀不可之时必杀。否则就是嗜战嗜杀,皆非正常人类所为。

想到这里,萧冉突然说道“驰援沙洲,谁可为将?”

独臂汉子站直了身子,昂首说道“新任并州军行军大总管,四品领军将军李破城,愿领此命令。”

“李叔,这里能给你的人马不多啊!”萧冉感激的说道。

“兵在精而不在多。”独臂汉子凛然说道。

萧冉点点头,心说我倒是想到了一支可用之兵。

萧冉走到马圈那里时,看到安达尔和他的那名随从正在马圈门前忙着。几名士卒也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帮他们一把。

安达尔此时正做的事情,是给那些战马钉马掌。萧冉曾画了一张图,上面是一只马掌的模样,可要制作这样一只马掌,那就不是萧冉能做到的了。好在军中就有铁匠,照葫芦画瓢的打制了几副马掌,安达尔便给几匹马钉上了。结果效果好的出奇,安达尔就开始给全军战马钉马掌。

看到萧冉来了,他把工具交给那些士卒,让他们跟着那位随从继续干活。

“萧爵爷,只这马掌一事,王朝就该给你一个尚书之职。”安达尔边擦手边说。

“尚书那是人干的活吗?你看看杨尚书,两头受气的老鼠罢了。”

“那是那是,还是做一个逍遥爵爷比较好。”

“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你准备怎么办?就在我军中钉一辈子马掌吗?”

安达尔一脸诧异的看着萧冉,说道“这样……不好吗?还是……不行吗?”

萧冉笑了,笑的比较阴险。安达尔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萧冉无事来这里,定然没什么好事。

“爵爷,你说吧,又想让我做啥子?”

第五百零八章归化军

萧冉告诉安达尔,有一件事情怕是要麻烦他了。

安达尔看看萧冉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比给战马看病钉马掌要难做许多。不然,萧冉不会是这个样子。

萧冉说道“后军缁重队里,与你一族的人甚多,我让人算了算,只青壮就有近万人。他们原先都是跟着忽利台大军后面的,为忽利台的大军运送给养的,在壶关被我擒获后,便做了我军中的夫役。”

安达尔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啊,我那随从就是我从那里找来的。”

萧冉又说道“你那随从既然肯听你的,其他族人不知会不会听你的?”

安达尔笑了笑,说道“但凡是我族人,必然听我的。阿史那家族是前皇族,大汗之位一直是由我部族之人所据。阿史得家族叛乱,他们被我部族所累,这才做了夫役。但他们心中无时不刻想着重新夺回汗位,只是……”

萧冉盯着他的眼光越来越严厉,安达尔知道事情不妙,便不再说了。萧冉也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废皇族的遗少,竟然还这么受到那些夫役的看重。

阿史那家族,所部有大小几十个部落,与皇族的关系有远有近,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团结?

萧冉觉得后背在淌汗,心里便想着得亏这安达尔没有异心,否则,这近万北狄夫役闹起事来,可真的够自己喝一壶的。

好在现在自己已经知道此事,而先前想到的那个主意也可以一举两得。于是,萧冉换了一副面孔说道“想不到啊,你安达尔在这军中还有一呼百应的本事。”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让安达尔瞬间就是汗流浃背。他赶紧拱手说道“安达尔但凡有丝毫异心,必不得好死。”

“说啥呢,说啥呢?好好的说什么死,我还打算让你登上汗位,做北狄的皇帝呢!”

这话让安达尔更是恐慌了,他嘴角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安达尔,我且问你,阿史得家族的人灭了你家人,你狠不狠他们?”

“虽梦中也恨不得食其肉。”

“我再问你,如果你家族不遭此巨变,你可有登上汗位的机会?”

安达尔摇摇头,说道“丝毫也无。”

萧冉当然知道这个无论是排名还是抡勇猛程度都挨不上号的安达尔,肯定没机会做北狄的大汗,不然,他也不会跑到金銮王朝来做群牧使了。

“若是,我是说若是你面前有这样一个机会,既可以为你家人报仇,又可以重新夺回汗位,你愿不愿意做?”

萧冉心里想着,若是他不愿意做,以后就把他留在这里,一辈子给自己养马。

安达尔听了萧冉的话后,眼神瞬间变得坚决。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属下若是得此机会,定然奉萧爵爷为主人。”

这句话狠啊!恐怕天下已经没有比这句话更能表达他内心想法的话了。为了报仇,为了夺回汗位,安达尔愿意做儿皇帝。

这句比诅咒发誓更可信的话打动了萧冉,他赶忙拉起安达尔来,对他说道“主人不主人的就算了,只要你以后知道,是这王朝的人帮助了你就行。”

这句话已经虚的不能再虚了,安达尔岂有不懂的,他连忙说道“帮我者,萧爵爷也。”

“行了行了,以后你我二人要如兄弟般亲热才好。不如这样吧,我们就此结为兄弟,以后两边也好有个照应……”

以后要怎么做,做什么事还没说,两人已是勾肩塔背如亲兄弟一般了。不过,萧冉心里确实是把安达尔当兄弟的,这件事不是虚的。

“安达尔兄弟,你们北狄男人是不是和胡人一样,都是上马可战,下马为民啊?”

“爵爷兄弟,你只说对了一半。”

“哦?另一半呢?”

“北狄的女人也是如此。”

“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

两人说笑着,便把组建北狄军的事情谈妥了。

缁重队中所有可以上马作战之人,皆编入北狄军。想到北面北狄的军队也叫做北狄军,怕以后混了,萧冉又给这支队伍重新取了一个名——归化军。

归化哪里?萧冉表面上说是归化中原王朝,实则所有人都明白,是归化萧家军,或者说是归化他萧冉。

安达尔没有丝毫异仪。他没有异议,那些北狄夫役也就没有异议。这样,归化军就正式成军了。接下来,萧冉就要为归化军配备装备了。

弓弩腰刀自然是不能少的,最为头疼的是战马。北狄与西胡一样,都是马背上生马背上死的人,没有马就没了灵魂,怎么能缺了马呢?

可萧冉算来算去,自己这边最多只能给他们三千匹战马。这就少了些,人家有近万人呢。

萧冉不缺钱粮,可王朝缺马,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萧冉想了想,还是觉得在战争中武装自己这句话最靠谱。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杨尚书。他是兵部尚书,掌管天下武备,萧冉想着先从他那里榨点油水再说。

杨尚书接到萧冉的信后,双手顿时哆嗦起来。不过,他不是激动的,而是气的。皇帝正在为萧冉拥兵自重,不肯给朝廷面子,还控制着永安城的进出和治安生气,你现在再管王朝要武备,这不是给那些朝臣给你上眼药的机会吗?

你说你是为了收复幽州,可整个朝廷大大小小近千名官员,除了老夫哪个肯信?世侄啊世侄,你是真的不懂这为官之道,还是有意如此?仰或,你就是为了为了为难我这个世叔吧?

思虑再三,杨尚书决定出城一趟,亲自找萧冉谈谈。那曾想他刚走到城门处,那个虎着脸的将军就把他截住了。

“萧爵爷说了,他正在谋划收复幽州一事,这空着手去见他的,就是耽搁他的工夫,无异于谋财害命。”张十七郎冷着脸说道。

杨尚书那个气啊,恨不得当场骂萧冉几句。可他看到张十七郎瞪眼竖眉的样子,硬是生生的憋出来一句话来,“大礼在别处,此间哪有?”

第五百零九章大礼

杨尚书所说的大礼,实际上也是他在接到萧冉的信后,在脑中一闪念想到的。那就是萧冉所要的那些武备,甚至是军马,都在一处地方有,那就是离永安五百里地的白马原。

不过,杨尚书也拿不准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幽州被占,那里离幽州不远,想来也得不着什么好吧?

白马原是王朝的养马之地。先前为了那处地方,王朝与北狄打过仗几次仗。所以说北狄不会不知道那处地方,说不定早就被北狄占了去了。

这些只是猜想,驿路中断,这消息就乱七八糟不可靠了。所以,换句话说,杨尚书的这份大礼有些虚。

可除了这地方,杨尚书也实在想不出哪里能堵住萧冉的狮子大嘴。信上罗列的那些弓弩腰刀,军器甲仗,还有战马,哪一样自己手里也没有。所以,只好画只盔饼来充充饥吧。

杨尚书当面对萧冉说了这些后,萧冉顿时想起白马原之战,那里也是独臂汉子跟随萧大将军走向战场的地方。那次幽州之战,皇帝被围,萧大将军突围成功,就连跟着他的独臂汉子也因为军功做了校尉,所以,萧冉对那里有极深的印象。

“白马原那里还有武备?我记得……”

因为那里先前屡屡受到北狄人的骚扰,王朝曾放弃那里,把军马迁往大江以南饲养,这件事萧冉听说过。

“先前没有,可前些年因与北狄交好,再加上大江以南天气潮湿多雨,那些军马不能适应,多有生病,故而北迁回了白马原。”

“哦,原来是这样。白马原最近可有驿报来此?”

“数月前曾接到过驿报,我记得那上面说,他们曾收到朝廷群牧司调马去江南饲养的公文,可后来就没下文了,故而来文问一问,此事还做吗?我当时也甚感奇怪,兵部并没有行此公文,他们却是收到的哪里的公文?后来,战事一起,这事就丢到脑后去了。”

萧冉想了想,觉得这是南诏王和朝中某位大臣搞出来的事情,或许是李霖买到马了,而调军马南行动静太大就放弃了。以后见了他再问一问就是。

想罢,萧冉说道“那里此时是什么样子,派人一看便知,你这就回去,把调用军马和武备的公文准备好,一旦得知那里无事,我这里做事也好方便些。这朝中做事拖拖拉拉是出了名的,我可没工夫陪着你等耗费时日。”

萧冉只顾的说了,却没有看到杨尚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虽是手中有兵,那也是王朝的兵,你岂能狭公器而谋私利?”

“谋私利?”萧冉愣住了。

“不是吗?你军中有马,武备也是全的,你为何又要这些?难不成,你另有所图?”杨尚书厉声说道。

萧冉顿时哭笑不得,对他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我要收复幽州,收复幽州,收复幽州。朝廷不肯给人就算了,要你们点军备还要我自家去取,还不一定能取到。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我自当他们是放屁,世叔这样有远见卓识的人也这样说,我这里便会痛,很痛。”

说着,萧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萧冉这样一说,杨尚书就觉得自己是在给他的心口上捅刀子。于是,他便就略带歉疚的说道“非我猜疑,只是那些朝臣最近颇多闲言碎语,有说你威慑朝堂的,还有人说你纵情声色,养马斗犬,露出纨绔子弟的本色。”

萧冉一听就来气了,愤然说道“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明日我就给他们断粮。还有,世叔你看,这里可有**吗?告诉你吧,这里的老鼠都是公的……”

还没等说完,看到杨尚书又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萧冉就笑嘻嘻的说道“只是说说而已,这种得罪小人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杨尚书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样最好,总要留几分情面,见了面也好说话。”

萧冉撇撇嘴,心说小人害人不浅,若有机会该整治整治他们。杨尚书走了后,萧冉把独臂汉子和安达尔都找了来,对他二人说了杨尚书说的那些事情,然后便说道“先不说杨尚书这份大礼实不实诚,就说这里能给你们的,我是全都给你们了。你等到了白马原那里,那里要是还是王朝守军,你等就拿了兵部的公文,还有李将军的大印,领取战马和武备,然后就直接去沙洲那里。若是那里已经被北狄所占,安达尔,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安达尔拱手说道“安达尔明白,若是白马原落入敌手,归化军便拼死夺取武备马匹,就此成军。”

“说得好,没战马没兵器就从敌人手里抢,这是萧家军的光荣传统,希望归化军活学活用,在打仗中壮大自己------”

萧冉侃侃而谈,把独臂汉子和安达尔听的一愣一愣的。两人都想着,这萧冉能到今天不就是这么干的嘛。从胡人手里夺马,从并州府衙那里得并州军,还有许许多多赚便宜的事情。虽是聪明才智使然,可换句话说,这不是巧取豪夺又是什么?

两人虽是这么想,可他们知道在一个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地方,萧冉做的无可厚非。而且,他们也想做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独臂汉子突然说道“小爵爷,你先前讲的那个什么什么适者活着……”

安达尔打断他说道“什么适者活着,萧爵爷说的是适者生存。”

“对,适者生存。我等是不是就要去做这适者生存的事去了?”

萧冉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样说也行。你等出兵救援石将军,已是援兵,若是遇到紧要状况,我这里再也无法分兵去救,你等只能靠自己。”

两人同时抱拳说道“请爵爷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好。你等若是成功了,沙洲就是进攻幽州的另一处出击地点。你我两军遥相呼应,以后收复幽州,破北狄阿史得大王子,便是指日可待之事。”

“属下明白。”两人高声说道。

第五百一十章小娘子

张十七郎,原是萧冉手下的斥候头目,因屡立军功,做事甚是干练,深得萧冉喜欢。所以,此次报请军功,十七郎和原先那些校尉一样,都做了将军。

现在,这位将军奉命把守永安城北门,这处唯一可以出入的城门。永安城四座城门,西门那里是原叛军的地盘。除了为给谍司西风立西风亭,他们闪出了一处地方外,萧冉又下令命他们原地不动,于是,他们又像钉子一样扎在了那里。

说实话,那里就是让人走恐怕也没人敢走。叛军还是叛军,并没有因为败了就蔫了。北海郡王奉萧冉军令,每日督促士卒跑步。可除了跑步之外,他们任何事情也不许做,更不许动刀动枪。

所以,那里整天尘土飞扬的,人马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从那里经过。

东门和南门驻扎的是那些想走走不了,想留也留不下的勤王之师。萧冉以军粮控制他们,还在他们的大营外拉了一道警戒线,不许他们越线不说,每天还派人过来巡视。一旦发现有越线行为,军粮减半。

萧冉说,他们是来拱卫京师的,就好好守在那里,做条看门狗吧!

那些勤王之师里的将军颇有怨言,还曾上书朝廷告萧冉的状,结果萧冉只是派人去说了一句“南诏王还没死呢”,他们便消停了。

其实,他们与南诏王暗通款曲一事,萧冉只有人证而无物证,他们给南诏王的那些信已经化为乌有,而南诏王是叛贼,他的话没人愿意相信。即使是这样,可架不住那些将军心虚啊,他们以为萧冉手里有他们通贼的证据,所以,那道警戒线就成了他们向萧冉示好的方式,并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这两处城门便被他们堵的死死的,老鼠也过不去一只,别说是客商行旅和百姓了。

就这样,北门这里就成了进出永安城的唯一通道。随着战事消停,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萧冉下令,除了朝廷官员外,行人百姓倶可自由出入。

张十七郎每日做的,就是给那些来往的人辨别身份。这事张十七郎做起来十分顺手,他本身就是斥候出身,善于察言观色不说,还能从那些细节上看出出城的人是百姓还是官员。

昨日,一名胖子独自来到城门处,想要出城。士卒看这人的打扮和脸面都是平常百姓模样,就要放他出来,站在不远处的十七郎见了,就走了过来围着胖子转了一圈,然后问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胖子说,他是城里的教书先生。看这人知书达礼的样子倒是也像,十七郎便随口说道“你是私塾的先生还是官学的先生?”

那人说都不是,他只是收了几名学童,做他们的启蒙先生。张十七郎读书很少,基本上属于没有读过书的那种人,所以对那些教书先生很尊敬。可眼前这人他无论怎么看,也觉得和老秀才那样的教书先生不太一样。

心里疑惑,他就多问了两句,“学馆可是在庙里”?第二句是“束脩可是丰厚”?那人说,学馆只是一间四面透风的屋子,收入只是饿不死人罢了。

这人说完后,十七郎便大喝一声“拿下”。最后一查,这人果然是教书先生。不过,这位教书先生有些特别,是朝中一位大臣的私家先生,平时除了教那位大臣的几个孩子读书,还负责给那位大臣打理收租买卖等事宜,算是半个官家吧。

十七郎为何断定此人撒谎?因为此人身上有檀香的气味。这檀香不是老百姓能用的起的,而这人说他是在一处很破烂的房子里教书,收入也不多,如何学那些雅人焚香抚琴?所以,拿下没错。

可今日他面前站着的这两个人,张十七郎拿不定主意了。那两个人都是步行,一袭暖裘下露出里面穿着的彩衣。

张十七郎知道她们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属于非富即贵的人家。可她们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一味做出要出城的样子,张十七郎也犹豫了。

若说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十七郎问也不会问就会放他们出城。这富贵人家的……萧爵爷也没说啊!

就在十七郎和那些士卒有些犹豫的时候,只见一位女子款款前行,走到十七郎近处行礼说道“这位将军,我家小娘子想要出城,请将军和各位军爷行个方便。”

人漂亮,说话也好听,十七郎和那些士卒顿时都觉得挺受用的。十七郎虽是觉得这丫鬟挺懂事的,可也没忘了自己的职责,问两句还是要问的。

“姑娘和你家小娘子要去哪里?”战事不过才停息一月,两个姑娘出去毕竟不是很方便。所以,十七郎的语气里就有了关心的意味。

“回将军的话,我们要去萧爵爷那里。”

十七郎一听就愣了,便问她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去萧爵爷那里去。这位落落大方的丫鬟告诉他,后面那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是杨府小千金,今日得空便想去看看那位传说中的萧爵爷。

十七郎一听更拿不定主意了,这杨府就是杨尚书家里,这小千金就是杨尚书最小的女儿,她去看萧冉,自己该不该放她出城?

不过,毕竟是斥候出身,这点事还难不住他。于是,十七郎先是很客气的说道“萧爵爷的大营远在二十里铺,要去那里,你俩非骑马坐轿不可。不如两位姑娘在此一候,待我寻了马匹轿子来再说。”

十七郎原想着趁此机会给萧冉报信,所以才这样说的。哪想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位小娘子说话了,“将军不必麻烦许多,爹爹说,此处就有马匹,可借与我二人去那里。”

十七郎一听,顿时如闻天音。这声音太好听了,再细细看她暖裘帽子里露出来的脸面,十七郎顿时觉得这小娘子不但说话声音好听,人也更美。

十七郎呆了呆,觉得自己此时面临一个选择,这马儿借是不借?借给她们,违犯军令。不借给她们,很明显这小娘子是杨尚书让她们来的。不,是让她们去找萧爵爷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郡主来了

遇到这种小娘子找萧爵爷的事情,张十七郎不敢再自作主张了。不过,在等着牵那两匹马过来的时候,十七郎已经派一名得利的手下先行一步,赶往二十里铺那里报告萧冉了。

两名女子骑上马后,便向官道方向走去,十七郎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啧啧嘴说道“竟是比郡主也差不了多少。”

萧冉得知杨府小千金要来的消息后,发了一会呆。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人,就连杨尚书也没有对他说过这个小女儿。可那女子知道在十七郎那里借马,定然是与杨尚书有关。

想了一会,萧冉自嘲到道不过是一名小娘子带着丫鬟来拜访,自己在这里纠结什么?热情接待就是了。

没多久,府军进来报告,外面来了两个女子,说是要见萧爵爷。萧冉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让她们进来吧。

两人进了军帐后,萧冉站起身问道“两位是何人,找我做什么?”

那两位进来后也不回话,只是打量了打量萧冉,过了一会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才说道“你就是萧冉?”

萧冉翻了一下眼皮,说道“我就是萧冉。”

那位说话很好听的女子又说道“先前爹爹说起你,说你如何如何英俊神勇,现在一看……”

萧冉暼了她一眼,她又继续说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萧冉拉下脸来,心说这杨府丫头好像不会聊天啊!

可那女子接着又说道“不过,比起城中那些公子,萧公子也算是人中翘楚了。”

萧冉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说道“这军帐里暗,有些东西就看不清楚。就像小娘子你,这会我也没看清楚你到底什么样子。”

那女子微微一笑,将暖裘的帽子拉倒脑后,然后说道“杨真真拜见萧爵爷。”说着,屈身行了一礼。

萧冉回礼后说道“杨真真啊?杨尚书并没说起过你。”

杨真真莞尔一笑,说道“他自然不肯说,十八年前的约定让他说出来,他哪里会好意思。”

萧冉一听赶紧说道“慢着,十八年前的约定?什么约定?你把话说清楚了。”

于是,杨真真不紧不慢的说出来一个指腹为婚的故事。

萧冉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这事情独臂汉子没说过,老秀才是在镇西关跟了萧大将军的,恐怕就更不知道了。况且,这两人离的都很远,也没法问他们。

大约是看到萧冉不太相信,杨真真落落大方的说道“萧公子不必纠结此事,此事虽是家中长辈所约定的,可愿不愿意在我、哦,还有你。你说是不是啊?”

萧冉沉吟片刻,说道“原来你今天是来相亲的啊!”

萧冉一句话,把杨真真弄了个大红脸。她有些羞涩的偏过脸去,看着萧冉放在那里的陌刀和弓弩。

萧冉看她一脸羞红的模样,就笑着说道“真真姑娘,你爹可曾让你带话来?”

杨真真转过脸来,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爹说,伴君如伴虎……哦,这里有封信给你。”

旁边站着的那个丫鬟向前一步,将一封信交到萧冉手中。萧冉只看字体就知道是杨尚书所写,便细细的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军帐前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就是有人向这里走来的声音。萧冉听到站在外面的府军说了句“郡主来了”,便猛然抬起头来。

这时候,军帐的门帘已经被掀开了,从那里闪出一张俊俏的脸来……

萧冉看着那张脸呆住了,军帐里的那两位女子看到这张脸后也愣住了。萧冉发呆,是因为现在的郡主好像更漂亮了,有些漂亮的不像话了。真是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的话。

而那两位女子发呆,是因为她们看到进来的这位漂亮女子径直走到萧冉面前,满脸含笑的说道“想我吗?”

纵是杨真真生长在永安城,见过一些世面,可看到郡主如此的直白也是大吃一惊。

看到萧冉只是愣愣的看着她,郡主又说道“想的你心里发慌,这路上就走的急了些,倒是把那些你派去接我的人落在了后面。”

萧冉张张嘴,看看郡主,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杨真真,然后就喊了一声“好”。

郡主看到萧冉这个样子,就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这时候,她才看清楚站在这里的那两个人是女人。

郡主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就变了,喊道“你让人捎信给我,说你这军营里连老鼠都是公的,这两人……”郡主指指杨真真和那位丫鬟。

萧冉已经恢复了平静,便笑着说道“她们不是外人,是来这里串门走亲戚的。”

“什么亲戚?”郡主问道。

杨真真也盯着萧冉,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萧冉便说道“这位是杨尚书家里的小娘子,这杨尚书与我父是世交,两家就算是亲戚吧。”

“那她……”

“别急,听我说吗,你没进来之前,她是我没见过面的媳妇……”

还没等萧冉说完,郡主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我说你怎么迟迟不来接我?原来真的有了新欢,还是两个……”一边说还一边打着。

萧冉一看不好,躲得比兔子都麻利,几步就跑到了军帐门口那里,回头喊道“郡主,有话好好说,打人做什么?”

郡主哪里肯听,一边向这边跑来一边喊着“在路上时你是怎么说的?怎么这才分开了这些时日,你就有了这些花花肠子?”

萧冉一看郡主不依不饶的,就又闪身向军帐另一处跑去。他不敢跑出去,怕那些士卒见了以后当笑话讲。家事还是在家里解决的好,这样想着,两人就在偌大的军帐里绕起了圈圈。

杨真真先是惊的瞪眼看着,看了一会后就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郡主只有十五岁,虽是来了王朝后如雨后春笋般的长了起来,可性情处事还是个孩子。

追打了一会后,看到萧冉躲闪的时候还不忘了提醒她注意脚下,别绊倒了,就有些泄气了。她气嘟嘟的站住了,喘了一会便朝着军帐外喊道“扎木合,扎木合------”

第五百一十二章郎才女貌

“起来,挖坑去!”

随着话音,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岁的男子身上。男子卧在一床草席上,正在梦回前世。

被凭空踹了一脚的男子猛然惊醒,只见他从草席上一跃而起,冲着那个站在草席边的人喊道“你谁啊?凭什么踹我?”

“嘿嘿,小将爷,我看你是贵人多忘事啊!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找打是不是?”那个脸色黝黑,一张嘴露出满口白牙的人说道。

挨了一脚的男子看清那人的脸面后,瞬间感觉全身无力,没了脾气。

忘了自己已经穿越了!男子在心里说道。

……

七月流火,蝉声躁人。

只上了两天补习班的肖冉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球随着一个动来动去的身影转来转去……

“被查了是你们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错。我只想知道,钱,到底能不能退?”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肖冉母亲的火更大了。

“一对一,一个小时300块钱,我预付了6000,现在你告诉我钱不能退,让我自己联系补课老师,我知道他是哪路神仙啊?”

“……”

“什么?我儿子知道,我……喂、喂喂?”

肖冉母亲的眼睛看向瘫坐在沙发上的肖冉。

正享受葛优躺带来的舒适感的肖冉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清楚那位给自己补课的老师是哪路神仙。

那位老师倒是说过,本来就对那个补习中心带有抵触情绪的肖冉跟本就没上心记。

因为有同学对他说过,有一些老师是正规高中的,他们在这里挣外快的时候,用的都是假身份。

那家补习中心现在被查了,假身份的老师不知道会不会原形毕露?

看到肖冉万事随便的样子,肖冉母亲恨恨地说了声“废物”,又开始狂打电话……

废物就废物吧,被吵得有些心烦的肖冉转头看向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耀眼,就宅在家里不是也很好吗?

“你们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什么?威胁?我就威胁你了怎么样?钱,老娘不要了,给你们买药吃吧!”

“啪”的一声,手机被扔在茶几上。

“回房间学习去。废物!”一头蓬松秀发被染成栗子色,横眉瞪眼活像一头母狮子的女人朝着肖冉吼着。

高考落榜,准备复读,老妈心里着急自己也能理解,可你总不能相信街头的小广告吧,名师指导,一对一,地点还在城乡结合部的农家院里,一看就是野鸡补习班。

也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回来?老妈这脾气自己真的吼不住。想到这里,肖冉拿起手机给老爸发了条微信老大,我妈疯了!

肖冉原本以为这条信息还是和对话框里的那些信息一样没有回应,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条信息竟然秒回儿子,你妈才是家里的老大。

肖冉喜出望外,赶紧写道老大,你回来了?

ok,外加一个笑脸。

……

高速公路服务区。

给汽车加过油后,那个肖冉心里的老大又走进超市去买饮料。车停在角落里没有熄火,肖冉觉得这种天气,在车外面呆三分钟就能让自己变成一条干巴鱼,就跟午饭餐桌上的那盘一样。

肖冉斜靠在座位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小兄弟,望远镜要不要?军用的。”

肖冉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自己明明看着窗外,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只见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件、一件疑是迷彩服的上衣,脸色黑黝黝的,露出一口白牙。肖冉向他身后看去,没看到什么涂着迷彩色的越野车。

老骗局了,别看我足不出户,只要有机会就死宅在家里,也知道你们这种骗局。下面你该说望远镜是你进军需仓库干活顺手顺出来的吧?

肖冉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烈日下的黑脸男人。可那家伙只是笑着,晃了晃手里那望远镜。

肖冉也笑了,心说你穿的这身有点像陆军迷彩服,手里却拿着一架涂装海军迷彩的望远镜,你这是跨军种偷啊!

估计是肖冉的笑让那人觉得有机会,他朝肖冉伸出两个指头,“200”。

肖冉一脸坏笑,带着一副有本事你进来打我的嚣张样子,也伸出食指和无名指朝他晃着……

那人有点迷茫,小伙子,你这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啊!

嗡……肖冉将车窗玻璃落下来,“20,卖不卖啊?”

20?那人的笑脸僵住了,心说你这么调皮是遗传的吗?不过,三秒之后,那人脸上又是满满的笑意了。

“卖!”说完,那架做工蹩脚的望远镜递到了肖冉眼前。

肖冉懵了,原本只是觉得无聊开个玩笑,人家却当真了。

“不要。”肖冉向车外推那架望远镜……

可推了两下没推动。肖冉急了,自己有十几架望远镜,都是通过各种手段弄来的真货,眼前这架连仿真都算不上的渣子货,别说20块,白送都嫌碍眼。

可那人却不依不饶,不管肖冉如何用力,望远镜始终就在肖然的脸前。

肖冉有点火了,强买强卖这种事可是违背公平法治精神的,于是肖冉不再推那架望远镜,而是打算下车直接理论。

我有一个道理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喊道“什么情况?”话音沉稳有力,震慑力十足。

车里车外的两人都看向那个双手掐着几瓶饮料,个子不算很高,却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

肖冉和那人都安静了,看着买东西回来的肖冉爸爸都不吭声。肖冉爸爸看着这两人,再看看那架望远镜,“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看手中的望远镜,讪笑着说道“讲好价了,不买。”

肖冉爸爸看着肖冉,“是这样吗?”

肖冉也正在为自己的调皮任性后悔,看到爸爸有些严肃的眼光,只好点了点头。

“给他钱。”肖冉爸爸正色说道。

“什么?”

“你没钱吗?早上你妈往你钱包里放钱,我看见了。”

肖冉无奈掏出钱包,拿出一张20的送到那人面前。那人接过钱后,把那架望远镜交给肖冉。

“拿瓶水喝吧。”肖冉爸爸又对那人说道。

那人愣了,犹豫了一小会儿,伸手从那几瓶饮料上拿起了一瓶。

“再见!”说完,肖冉爸爸把手里的饮料一骨脑地塞进肖冉怀里,然后向车的另一侧走去。

车驶离停车场的时候,一直盯着外面看的肖冉突然看到那个卖望远镜的人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肖冉转过头,心里想着那人的军礼挺规范啊!可他转头看到左手边和那些饮料放在一起的望远镜,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这就是地摊上的玩具好吧,老大干嘛逼着自己买下来啊?

车里的气氛一度有些沉闷,肖冉爸爸拿眼角暼了一眼肖然,“有情绪啊?”

肖冉心说能没情绪吗?

“儿子,过了今天,你就18岁了。在咱们老家,18岁就是男人了,说出的话就是板上的钉。”

肖冉撇撇嘴,心说这就是你逼我买玩具的理由啊!

“还有,我知道是你打的举报电话,就是不想上补习班是不是?”

肖冉扭头看着老爸,看来知子莫若父,此话不假。

“老大,这就是你把我送到爷爷家的原因?”

“我怕你妈打死你呀。”

“嘿嘿,谢老大的救命之恩。”

“先不说这事了,我问你,我书房里的那些书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在你房间里。你高考失利和这些书没关系吧?”

肖冉不说话了。

“儿子,你将来想干什么?就是理想,你有理想吗?”

肖冉撇撇嘴,反问道“老大,你有理想么?”

肖冉爸爸笑了笑,说道“当航空母舰的舰长,算不算理想?”

“嘁,你还是先从水里钻出来再说吧,况且,东北号航母已经有舰长了。”

“当不上东北号的,我就当齐鲁号、巴蜀号、湘赣号的,总之,我早晚要当上航母的舰长。”

肖冉看着专注盯着前方的老爸,心说你一个潜艇艇长的野心不小啊!

前方出现一条隧道,隧道口上方写有“龙山隧道”四个字。肖冉爸爸每次开车进入这里时,都有指挥潜艇潜入汹涌大海深处的感觉。

肖冉看到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口时,心里莫名兴奋起来。

长达47公里的隧道直直地穿山而过,车一驶进隧道,肖冉便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远处那轮半圆形的光亮。

随着车子的行驶,那处光亮越来越大。就在这时,肖冉也不知怎么想的,顺手拿起那架玩具望远镜放在眼前……

肖冉的动作引起了肖冉爸爸的注意。他拿眼角瞥了一眼,发现望远镜的前镜头盖竟然没打开。他正待提醒肖冉,就听见肖冉突然发出的惊讶声……

“咦?”

望远镜没有把前面的洞口拉到肖冉的眼前,他看到的,是一片璀璨星空。

无垠星空中,慢慢地出现一个旋转着的黑洞。那个黑洞越转越快,在肖冉的眼里,就像无底深渊……

“怎么会……”话没说完,肖冉瞬间就被吞噬进那个黑洞里……

……

昨夜肖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银河当空,还看到身边围着几个“野人”。这几个野人围着他,露出一口口白牙……

“妈呀!”肖冉狂喊一声,却把那几个野人吓得一跳。

安静了片刻后,一个野人又凑近了肖冉,“小将爷,你怎的睡这里了?”说话的这个野人语气甚是轻柔。

“这里……是哪里?”肖冉坐起来,慢慢向后退着。

说话那人看看另几个野人,然后伸手摸向肖冉的额头。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肖冉一边喊着,一边胡乱拍打着那只手。

那人收回手,看向身边那个胡子很长的野人。胡子野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跪下,双手合掌,朝着远处喃喃自语着……

而称呼肖冉小将爷的那个野人则呲牙一笑,抖了抖衣袖。

“啪”的一声脆响,肖冉便被一巴掌抽的眼冒金星。

“啪、啪啪……”

“我打你个邪呦,敢上小将爷的身。”

“啪、啪啪啪……”

这货一口一个“小将爷”叫着,一边猛抽着肖冉的耳光。最后,还将装在一只皮囊中,散发着浓浓膻臭味的汤汁灌进“中邪”了的肖冉嘴里……

在晕过去之前,肖冉的脑袋里突然涌出一片记忆——将门之子,被掳掠到西胡已经十年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白马原

郡主是带着顾大嫂给她做的嫁衣来的。这意思就很明白了,她要嫁给萧冉。可萧冉想来想去,觉得此时不是娶郡主的时候。幽州还没收复,何以为家?

当然,这是萧冉公开说的理由。因为用不了多久,这几句话就会传到皇帝和那些朝臣耳朵里。私下里,萧冉对郡主说的是,老秀才等家人还在并州,李将军和其他人俱以出征,自己在这里娶媳妇,好像就有些不合适。

郡主听了后觉得萧冉说的也是,萧冉视为长辈的两个人都不在眼前,此时成亲确实不妥。不过,好在萧冉说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生死都在一起。

这样一说,郡主心里就比吃了蜂蜜还甜。

这一日,萧冉一直等着的那个消息终于来了。独臂汉子和安达尔联名来信,白马原已被北狄所占。不过,那里依然是养马之地,而武库中王朝所储备的兵器甲仗等物大多也还在,看来,北狄也把那里作为补给的地方了。

萧冉看着那封信,越看心里越沉重。信中还说,安达尔要带领族人血拼白马原守军,以夺取武备马匹,武装归化军。独臂汉子和安达尔手里有三千上马即可作战的北狄兵,还有七千步卒。若是抡兵力,白马原守军肯定不是对手。

但是,这打仗有打仗的规律,一般攻方数倍于守方时,方可围而攻之。而且,攻方的伤亡要远远大于守方。

现在安达尔面对的就是这种状况,虽是有近万人,可这一仗打下来,究竟还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萧冉想着自己这里剩下的兵力中,只有那两位奴才带领的北狄骑兵算是精锐。可他们不能去白马原,也不能去沙洲军镇,因为他们都是阿史得家族的,命他们与自家族人作战,萧冉不忍心难为他们,也怕他们不会真的出力。

戴将军忙着犬营那里的事情,张十七郎更是不能动,而仇将军还要负责每日去巡视永安城东、南、西三座城门,也是无法离开,萧冉就觉得自己这里有些捉襟见肘,没人可用了。

想到自己早已告诉安达尔,自家这边已经无兵可援,诸事都要靠他们自己,萧冉就理了理心思,暂且将此事放下。

沙洲军镇石将军那里昨日就来信了,他说军镇东北方向百里之外已经发现北狄大军。因为萧冉上一封信告诉他,虽是军镇已在你手,但不可易帜,还要将北狄军的军旗插在原处。

故而,北狄大军派出前往军镇的信使被石将军的人诱捕了。

萧冉又看了看两封信的发信日期,觉得这会只能等着了。该血拼的早就血拼过了,该拼死苦守的估计和北狄军已经交手了,这往来一封信就要七八天的工夫,还要跑死几匹马才行。

什么消息到了自己这里,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这通讯手段也是无语了。萧冉无奈的摇摇头。

郡主看到他皱眉的样子,就笑着说道“何事不开心啊?”

萧冉指指北方,“安达尔……”

安达尔确实是拼上了。他命手下打起阿史那家族的熊罴大纛,亲自挥刀带着骑兵就冲了过去……

一番厮杀后,北狄守军虽是伤亡惨重,但是安达尔这边也没赚到什么便宜。两族之间本就有芥蒂,再加上两边带兵的将军都是狠角色,这仗打的就连独臂汉子也看不下去了。

独臂汉子命安达尔暂且撤军,再想想还有什么其它办法。

安达尔已经杀红了眼,指着守军的城寨说道“阿史那一族之存亡,在此一举……”

独臂汉子便吼道“你等都死光了,还谈什么存亡?”

这样,安达尔才带人撤下来。清点人数,已是战死了两千多人。

安达尔差点就哭出来,他咬牙切齿的指着守军城寨喊道“阿史那安达尔发誓,必将杀尽此处敌人!”

独臂汉子在一旁说道“好了好了,看你平日给战马医治时甚是耐心,没想到你这拼起命来竟也这般狠。”

“李将军,下一步怎么办?”安达尔已是冷静下来。

独臂汉子看了看不远处那条小河,又看看那些马匹,就命人将一名北狄俘虏带来,对安达尔说道“你刚才厮杀的时候,我看到此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河边那里,就将他抓了。他说他是来寻你的,你自家处理吧。”

那人过来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安达尔面前,额头紧贴着地面,随后喊道“主人,救救我们……”

安达尔面对那处城寨笑了。他先是命全军后撤二十里,做出无力再战的样子,以此来麻痹白马原守军。白马原守军以为安达尔败了,虽是不敢出去追击,可也放下心来了。

知道安达尔的军队已经到了二十里路以外后,守军的将军便下令将战马从城寨里带出去,去河边饮水。

安达尔和守军从清晨杀到傍晚,那些战马便一整日没法出寨饮水。到了傍晚时,那些战马的嘶鸣声已是吵的整个城寨里的人无法安心做事。

那北狄将军只好派出警戒骑兵,然后将战马赶出城寨,去往河边饮水。

白马原原先就有王朝饲养的数千匹战马,北狄人将这里占了后,又将一些备用的北狄寒地马送了来一同放养。现在这里已是有了上万匹战马,将此处马厩挤的满满当当的。

那些马出了城寨后,顿时就向河边跑去。

独臂汉子和安达尔躲在一处低矮处,看到那里万马奔腾,尘土蔽日,心中都是一惊。

这些战马都是自家的就好了。两人都是这么想的。

看到战马已经到了河边后,安达尔转身对那名俘虏说道“成败在此一举,看你的了。”

那人伏地磕头后,便带着一些人匆匆去了。

入夜后,战马饮过水后,就被那些养马奴驱赶着往城寨去了。可如果有细心的人清点一下回来的养马奴人数,就会发现多出来不少人。

这些人进入城寨后,等人们都安歇以后,便从藏身的马厩里出来,在那名俘虏的带领下,将草场上储存的草料点着了。

风助火势,顿时整个城寨都烧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勇士无敌

冲天大火就是信号,安达尔看到火起,知道是那些人得手了,便带着全部人马向城寨杀来……

独臂汉子抓获的那人,是沦落为养马奴的阿史那家族的族人。他看到城寨外的熊罴大纛后,知道是阿史那家族的人来了。于是,他悄悄潜出城寨,见到了安达尔。

安达尔得知这里的养马奴都是本族人后,便和独臂汉子定下了这个让手下混入马群进入城寨放火的计策。

那名族人说,城寨中的马儿每日都要去河边饮水,今日打仗,马儿不能出寨,可上万匹马儿的饮水非是人力所能及。所以,只要安达尔退兵,马儿一定会出寨。

现在,城寨中已是火起,安达尔要做的就是杀尽城寨里的狄兵。一夜混战,城寨中已是大乱,到处都是死伤累累的马匹和士卒。

安达尔看到城寨里已经没有人反抗了,就命手下收集马匹,把那些没死的狄兵也一同送到城寨外面。最后,安达尔的手下得到了七千多匹战马,还俘虏了数百北狄兵。

安达尔看着那些狄兵,然后一挥手,说了一个“杀”字。独臂汉子不愿意看到杀俘一事,可眼前这事是北狄人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以清点兵器甲仗为借口离开了。

安达尔将俘虏尽数斩杀后,便命那些养马奴并入自己的归化军中。这样一来,安达尔手中就有了八千装备齐全的骑军。

独臂汉子看到归化军已经成军,便下令全军西进。他们的目标是沙洲军镇,那里传来的消息是,石将军和北狄大军已是鏖战了数日。

这一日,独臂汉子和安达尔联名给萧冉写的信上说,归化军整军齐备,八千骁骑全速西进……

萧冉回信,我心甚慰,石将军之围可解也。

安达尔接到萧冉信的时候,归化军已经到了沙洲军镇东边能望见军镇的地方。

安达尔看完信后,抬头看着向自己这边扑来的一支骑兵,对独臂汉子说道“萧爵爷对我军希冀甚大,只说石将军之围可解,并不多说,看这样子萧爵爷认为我等是稳操胜券啊!”

“安达尔,你这是在怀疑萧爵爷的判断吗?”独臂汉子目视前方,不冷不热的说道。

“属下哪里敢怀疑萧爵爷。自打你我在沙坑里一起躲避黑风暴,后来不打不相识起,属下就跟定了萧爵爷和李将军,觉得这王朝、不,就是算上西胡与北狄,再也找不出像萧爵爷和你等这样的人才了。”

独臂汉子呵呵一笑,说道“小爵爷说,安达尔这人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人,只要他知道他的使命了,定然会全力以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先前白马原一战,我看你打仗之时的气势,便觉得小爵爷说的对。安达尔,小爵爷对你有知遇之恩啊!”

“李将军,属下怎会不知萧爵爷的良苦用心?我就怕自己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这才拼死厮杀,以报答萧爵爷的知遇之恩。”

“知道就好,萧爵爷收复幽州的第一战便在这里,我等当奋勇向前,死战不退!”

那支挟着滚滚风沙而来的骑兵已是越来越近,安达尔缓缓抽出弯刀,目视前方喊道“阿史那的勇士们,杀!”

没有遮天的箭雨,也没有成列的战阵,八千骁骑如狂风般卷向敌军……

风沙弥漫,战马嘶鸣,喊杀声如雷贯耳。两军接敌后,兵器相碰的叮当声,还有中刀士卒的惨叫声,夹在在潇潇风声中飞向远方。

安达尔的骑军都是先前战败做过夫役和养马奴的,心里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们认定安达尔就是他们的汗,是带着阿史那家族重登辉煌的神。

所以,熊罴大纛下,阿史那勇士无敌!

一番厮杀过后,那支骑军向北面败退。安达尔挥刀指向沙洲军镇方向,不用多说,这支骁骑就奔向那里。

石将军带着两千人守在沙洲军镇里,第一天尚好,北狄军三次进攻受阻后,便没再进攻。石将军清点人数,看到伤亡并不是很大,受伤的士卒多是被箭矢所伤。

他重新调整部署后,便来到了地牢里,对那些先前便关在这里的北狄夫役说,北狄军来攻,若是军镇有失,你等就会回到阿史得族人的手里,继续做夫役。若是你等肯帮我守城,今后断然不会再做奴。

那些夫役看着这位王朝将军,有些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是在骗他们为他卖命。石将军又说道,萧爵爷已经派兵来救援这里,带兵的人是阿史那皇族仅存的一位王子,名字叫安达尔。

这些北狄夫役一听,瞬间眼睛就亮了。那位生性喜好游荡,不肯留在北狄的王子他们都听说过。不过,这位王朝将军这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他们依旧默不作声。

石将军无法说动他们为自己效力,就重新关闭地牢。就这样,石将军带着两千人,一直苦守到今天。

北狄军人数众多,看到军镇被石将军占了,知道已经无法进攻并州一线,就把这里当成了一处出气的地方。每天派出数千骑兵,朝着军镇里射出一阵箭雨后就离开。就在军镇里的石将军和士卒刚刚歇口气的工夫,第二波骑兵又来了,接着又是一阵漫天箭雨……

就这样,石将军和他的这两千人被北狄军折腾的苦不堪言,伤亡也逐日增多。就在石将军打算拼全力和北狄军一拼的时候,他遥遥望见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骑军。

那支骑军出现的方向是东北方向,石将军便觉得这定然是援军来了。他惊喜异常,喊叫着让手下把地牢里的北狄夫役带一些上来。

等那些人上到城墙上后,石将军指着远处那支骑军说道“好生看看,你等的大汗来了。”

初始,那些北狄夫役只是看着那边发愣,等那支骑军高举着熊罴大纛,如狂风一般向这边冲来的时候,那些夫役愣了片刻,接着便呼喊了起来……

有些过于激动的夫役竟站起了身子,刚想欢呼跃雀便被飞来的羽箭射了个透心凉。

第五百一十五章家有喜事

石将军蹲坐在墙垛后面,看着被射死的那几名夫役摇了摇头说道“你等至于这么激动吗?”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激动。萧爵爷信上说,援军由李将军和安达尔带领,如果一切顺利,李将军就是沙洲军镇这里的总管,节制石将军的陌刀骑军,还有安达尔的归化军。

石将军不知道这归化军是怎么回事,便猜着是不是萧冉手下的那两位北狄奴才的狄兵归了安达尔。现在,他看到那只熊罴大纛,又看到那些夫役的激动样子,就想到这安达尔绝不是萧冉信中所说的那样安达儿只是北狄遗留皇族,对他大可放心那么简单了。

眼见为实,那面熊罴大纛已是到了城外,这大纛之下的人正在和狄兵拼死厮杀。而这些北狄夫役不用石将军多说,从石将军手下那里领了刀枪弓弩后,就一窝蜂的冲出了军镇……

里外夹击,再加上突然出现的数千北狄夫役,北狄军顿时支持不住,只好撤军走了。

沙洲军镇既然已经稳固,独臂汉子便命人去给萧冉报信,接着就以并州军行军总管之名,发文沙洲附近各郡县,让他们向这里运送军粮武备。

先前沙洲军镇落入北狄军手中,北狄军只把这里当做进攻并州的后备之地,在这里囤积军粮器械等物,并没有对周边郡县实施攻击。

所以,军镇收复后,独臂汉子的行文发到那些郡县后,他们便赶紧向这里运送军粮等物质。

何为军镇?集军士武备粮草于一地之地,周围各郡县就有专事补充此地武备人员的责任。

萧冉得知沙洲军镇已被独臂汉子等人控制后,高兴的抱起郡主来转了好几个圈。

郡主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便说道“公子多日的忧愁今日一扫而空,该是庆贺一下才是。”

萧冉放下她说道“怎么庆贺?”

郡主看着他不说话,眼光却越来越是温柔……

家有喜事,萧冉便要请客。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没有和郡主成婚,可也与成婚无异。军旅之中没那么多讲究,你情我愿便是人间良缘。

不过,萧冉跟所有人说的都是,请客是为了让杨尚书帮忙做事,并没有别的意思。可萧冉身边的人看到萧冉穿了那身一直没穿过的从九品官衣,还有郡主穿的那身新嫁娘的衣裳,他们便觉得这请客吃饭一事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周继等人不等萧冉吩咐,就把这处军帐里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说,还以郡主在此,总要装饰一下为好,给萧冉的军帐里里外外都披了红挂了彩……

萧冉见了也不多说,只是笑呵呵的乐着。郡主见了却是高兴的很,跑来跑去里里外外看着,比那些做事的府军还忙。

萧冉派人拿着自己的名刺和请柬,赶了几架马车去了杨府。杨尚书看了萧冉的请柬后,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杨真真说道“既然是萧公子请客,说什么也要去的。”

杨尚书看看这个小女儿,说道“不是不去,是这请柬上说,让我带着家眷赴宴,这……”

杨真真一听,就让自己那名丫鬟赶紧帮自己打扮……

杨尚书带着家眷去赴宴了。他只带了一名家眷,就是那个杨真真。下了马车后,杨尚书便被萧冉这顶披红挂彩的军帐惊住了。

除了缺一台喜乐班子,这明明就是喜宴的样子嘛。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唢呐声响了起来……

喜盈门?杨尚书更觉得自己来赴的是一场喜宴了。

他定定神,转头看了一眼从另一架马车上下来的杨真真,心说是你自家闹着要来的,待会见了闹心的事情可别怨我。

萧冉和郡主已经迎了出来,杨尚书没见过郡主,此时这里突然出现一位穿着新嫁衣的美人,他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恭喜世侄贺喜世侄。”杨尚书抢先说道。

萧冉乐呵呵的说道“同喜同喜。”便拉着杨尚书向军帐里走去。

杨尚书得空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位美人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做出甚是亲热的样子。

小女有事瞒我。他在心里想着。

这顿饭就比先前那顿饭丰盛多了,因为永安城里已经通商,再加上周继等人尽力操持,所以,桌上摆的虽算不上山珍海味,也称得上美酒佳肴。

杨尚书坐下后便看着坐在萧冉身边的郡主。萧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杨真真回家后没有说起郡主来此一事,就说道“这位是我府上欧阳先生的养女,也是帮助我等从西胡回来的恩人,叫做欧阳玲儿。我与她在回归路上便已约定,生死一处。”

别的不用多说了,这种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结成的伉俪,那就是天作之合。

杨尚书说了句“可喜可贺”,便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杨真真。那日你闹着来此,回去后便是一言不发,想必那日你就已经知道这欧阳玲儿了。

“世侄,老夫不知是喜事,带的这贺礼……”

“世叔见外了,今日你就是我的长辈,说什么贺礼一事。”

这时候,杨尚书总算是明白了,萧冉这是把自己真正的当做长辈了。他有些激动了,站起来说道“萧大将军和夫人不幸早亡,杨某与萧家先前过往甚密,今日便忝列虚位,做你二人的长辈吧。”

萧冉和郡主赶忙跪在他面前,向他叩拜了大礼。

至此,礼成。

吃过饭后,郡主和杨真真坐在一处说着悄悄话,萧冉便与杨尚书走出军帐,站在一处说话。萧冉告诉他,沙洲军镇已在他手中,白马原那里已经被自己手下烧毁了。

杨尚书大吃一惊,看着萧冉许久没有说出话来。现在,他坚信萧冉是真的要收复幽州。

先前让杨真真给萧冉带信,说伴君如伴虎,意思是让萧冉不要在难为他了。如此下去,自己说不定会被那位皇上砍了脑袋。

现在,杨尚书有些后悔,早知道萧冉如此坚定,自己就是掉了脑袋又算什么?于是,他决定给萧冉补上一份礼物,一份真正的大礼。

第五百一十六章以死明志

金銮宝殿上,杨尚书脸色通红,双手执着笏扳,躬身于天子脚下。有细心的朝臣看见,杨尚书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皇帝端坐在宝座上,虽是身子挺得笔直,可他自己心里却觉得此时弯腰的不是杨尚书,而是自己。

一个时辰前,杨尚书奏报,萧冉已经成婚。皇帝倒也没多想,依照惯例赏赐就是。不过念在萧冉平叛有功的份上,这赏赐就丰厚了许多。

杨尚书又接着奏报,萧冉派兵已经夺回沙洲军镇,并将已经被北狄占据的白马原烧毁了。皇帝听了后只是微微点头,“哦”了一声。

虽是他面色平静,杨尚书也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萧冉用兵,没有走程序,所以皇帝不太高兴。随后,杨尚书又奏报,请皇帝下旨,命萧冉北征。

皇帝再也忍不住了,可也只是心里忍不住,面上却是丝毫也看不出来。杨尚书心里更是翻腾不已,自己接连奏报的三件事情,皆与萧冉有关,且一件比一件让皇帝难以接受。

那位皇帝暗暗挺了挺身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稳住一样。幽州失陷,连带着周遭郡县皆失,而且,北狄还打通了进攻并州的路线,皇帝当然知道北狄要做什么。不过,现在南诏王已败,他便想着北狄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吧?

况且,让他不自在的是城外那个萧冉,而不是北狄。他看着杨尚书,就那么盯着他看,心里说了句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位天官庞尚书。他突然出列奏道“圣上,幽州失陷已久,为我王朝心头之痛。那萧冉既然已经在沙洲和白马原得手,不如让他挟余威北进,一鼓作气收复幽州。”

皇帝愣了,心说你也不知好歹了吗?怎么今日帮着他人说话了。

众大臣虽是心惊,却丝毫不敢发出声响,这种领班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见的多了,所以也就知道怎么办了。不掺和,不表态,就是被皇帝点了名也要想办法和稀泥。

大殿里寂静无声,皇帝和两位尚书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皇帝身子动了动,说道“萧冉所部的北狄兵可还在城里?”

两位尚书都愣了,心说此事早已奏报过,莫不是皇帝忘了?

皇帝怎么会忘了呢?那些北狄兵在城里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安睡,如何会忘了他们已经出城了这事。既然没有忘记,此时说起此事,那就是别有它意。

两位尚书愣了一下后,随之都知道皇帝为何要问起此事了。

杨尚书抢先奏道“圣上,萧冉所部的狄兵早已出城,这城里早晚巡察的已是武卫司的人。”

皇帝没理他,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庞尚书又奏道“圣上,那些狄兵确实早已出城。圣上可下旨,命萧冉率领本部人马,收复幽州。”

杨尚书瞅了他一眼,心说你这借刀杀人的办法太阴险也太明显了吧?萧冉本部人马,不就是并州军和他收服的那些狄兵和黑杆军吗?

皇帝听了庞尚书的话后,心里稍稍安顿了些。自己所想也是如此,收复幽州可以,萧冉只准带本部人马去,若是有人再提将城外那些勤王之师交与萧冉的话,斩!

在今日进入大殿之前,杨尚书就已经想到今日所奏之事的结果外乎这几个,要么是皇帝下旨准许萧冉北征,要么就是干脆拒绝,就这样和萧冉耗下去。而最坏的结果是,皇帝下旨命萧冉带本部人马北征。

如果是那样,萧冉完矣。

北狄在幽州陈兵十万,还有铁甲重骑那样的精锐,就凭萧冉那点人马,恐怕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所以,庞尚书话音刚落,杨尚书就说道“萧冉北征,是为我王朝北征,非私利也。北狄重兵俱在幽州,非萧冉一力所能破。”说到这里,杨尚书便不说了。

皇帝有些失望,心说你怎么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你这颗脑袋就是你自己送给我的。

庞尚书看了看杨尚书,心说你可够精的,就是不往坑里跳啊!

“圣上,杨尚书此言差矣。若说萧冉无私利,为何派兵把控四座粮仓,这城里城外都要看他的脸色吃粮?非一力所能破,南诏叛军近二十万,他不也破了吗?难道这北狄军要胜过叛军许多?”

两人争执不下,就在朝堂怼了起来。

皇帝希望庞尚书能把杨尚书压下去。这样,让萧冉带着本部人马北征,和北狄拼个两败俱伤,最好全军覆没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朝仪的结果,而不是这位皇帝有意而为之。

今后有人若是骂,也只会骂那些大臣,而不是一贯英明的皇帝。角落里坐着的那位史官所记载的也只是朝臣的所说所仪,而不是皇帝的过失。

皇帝看向那些随风草一样的朝臣,发现他们出奇的一致,竟然都没有掺合到两位尚书的争执中。

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些大臣都哑巴了吗?

就在皇帝有些搞不明白的时候,就听庞尚书怒气冲冲的说道“王朝大军已在这城外鏖战数月,兵乏马困不说,又被萧冉以粮草所胁迫,走不能走,留不能留,士气低落。即使圣上有旨意,他们也是不情愿跟着萧冉北征的。”

杨尚书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庞尚书话音刚落,杨尚书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本折子,高声说道“王朝各州将士,得知萧冉要收复幽州一事后,便纷纷发文兵部,愿意随萧冉北征,以雪国耻。”说完,杨尚书将折子打开,众人一看那折子上的字竟是黑红色的,好像是用血写成的。

杨尚书扫视众人,朗声说道“我王朝将士一心报国,便写了这血书求战。”话音刚落,大殿里顿时就是一片哗然。

最为惊讶的是那位史官,他在这朝堂上见过以死明志的,也见过顿足流涕哭着喊着向圣上表忠心的,可就是没见过用鲜血写就的求战书。于是,他奋笔疾书,在史册上写到,王朝将士为表收复幽州之决心,刺血为书……

“圣上,微臣已在城南棺材铺定下大小四十余口棺材,若是萧冉有异心,微臣全家四十余口甘愿服诛。”杨尚书话音刚落,大殿中顿时寂静无声。

第五百一十七章为陛下着想

杨尚书是个狠人。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将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当做赌注抛了出来。

杨尚书丝毫也不怀疑萧冉收复幽州的能力,他怕的是萧冉真的起异心。

权力这个东西很怪,若是没有也就罢了,可一旦手里有了,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就会让人割舍不下。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诏王,身在边陲之地,平日里与土皇帝毫无二致,他也会反,也会觊觎最大的权力。

从小官一步步做起来的杨尚书更为明白这权利的诱人之处,所以,他怕萧冉也一步步变得野心更大,最后步南诏王的后尘。

皇帝怕的也是这一点。说实话,萧冉若是真的反了,就是把杨尚书全家剁成肉泥又有什么用?所以,皇帝还是没有发话,只是盯着杨尚书举着的求战书发愣。

庞尚书急了,突然顿足喊道“蛮夷无信,那萧冉虽是生在王朝,却长在西胡,整日与胡人在一起,早已与胡人无异。”

“庞天官,你这是在骂青州郡伯是蛮夷吗?”杨尚书冷冷的说道。

庞尚书一愣,瞬间明白自己已是犯了大忌。萧冉是朝廷命官,不管他是从九品的校尉,还是三品的并州将军,他都是王朝的官员。而最为重要的是,萧冉是子爵,不,此时在王朝贵胄名册上,他是青州郡伯。

庞尚书虽为天官,位居二品,可也不能谩骂一位王朝贵胄。现在别说那些朝臣了,就连皇帝也觉得庞尚书过分了。

杨尚书并没有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而是拱手说道“圣上,虽是蛮夷也可教化。想这城中施粥的,还有为百姓做事的那些人,不就是被我等称之为蛮夷的人吗?他们在这城中这些日子,圣上,各位同僚,可曾听说他们有冒犯百姓之事?”

众人没有吭声,都在心里说着那些狄兵冒犯百姓之事没听说过,倒是他们做的那些被人称道的事情听说了不少。

“所谓蛮夷者,无非是我王朝礼教未曾滋润之人。萧冉所为,就是告诉我等,蛮夷可教化也。”

说这话的时候,杨尚书昂首挺胸,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众臣无语,皇帝更是无语。

萧冉听完杨尚书说的朝仪之事后,歪着脑袋说道“棺材铺子一事可是真的?”

“并无虚言。”

“真真姑娘可只有十八岁啊!”

“我正要与你说起此事。我膝下至亲只有这位小女了,大郎战死幽州,此仇便托付世侄为我报了。二郎前年奉旨出使北狄,至今下落不明,唉……”

萧冉看到杨尚书似乎苍老了许多,原先挺直的腰身也弯了些,心里便有些可怜这位老人。

“世叔的意思是……”

“小女就托付与你了。”

萧冉一听就呆住了。半晌他才说道“我家中已是有了……”

“你为她兄,以后诸事由你做主。”

萧冉放下心来,心里嘟囔着你这是讹上我了。一旦我有了异心,害死了你全家,这杨真真就会和我拼命。而且,我这一辈子都要背着无情无义的骂名。

不管是于王朝万千百姓计,还是面前这位老人计,这造反不合算啊!

想罢,萧冉眨眨眼,一脸狡黠的说道“世叔,那鲜血写就的求战书效果如何?皇帝和大臣们都怂了吧?”

杨尚书一听就乐了,说道“如你当初所言,此血书震撼人心。”

笑过后,杨尚书话锋一转,盯着萧冉问道“你又对那些将士做了何事?不然他们怎肯这般听你的?”

萧冉用军粮控制那些勤王之师一事,杨尚书清楚的很。在他案几上,那些将军的告状信已是很厚一摞。

萧冉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只不过让人去对他们说,南诏王病的不轻,萧爵爷没心思管他的那些破事,只想收复幽州,与众位王朝将士共建功勋。”这些话就明明白白的告诉那些心神不定的王朝将军,只要你们跟着我去收复幽州,你们和南诏王之间的破事我就权当不知道好了。

“就这些?”杨尚书不太相信。

“就这些啊。不过,血书一事是我让人教给他们的。”

杨尚书虽是不信,可也无奈的笑了。

三日后,皇帝下旨,命萧冉为北征军大将军,统领九州十五万人马,收复幽州。那圣旨上没有敕封一事,所有人便明白,萧冉是以并州军三品将军,青州郡伯的身份领北征军大将军之职的。

皇帝下的另一道圣旨是给杨尚书的,命他遥领幽州州牧,一旦萧冉收复幽州,他便要去上任。在这之前,杨尚书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皇帝说,镇守幽州,非杨家之忠心不可。

就这样,杨尚书兵部尚书一职就被免了。免了就免了吧,杨尚书倒也没觉得什么,那日在朝堂一顿咆哮,事后肯定要付出代价的,他自己晓得。

萧冉没有在乎是几品的将军,领了圣旨后,他先是命人分别去往永安城东南西三处城门那里,命那些王朝将士和北海郡王的手下,从今日起开始集训。

什么是集训?就是由萧冉军中派出得力之人,去往他们军中训练挑选士卒。萧冉觉得,兵要多一些,更要精一些,这样打仗时才能得心应手。

等军营里的事情安排好后,萧冉便着手准备进永安城面圣谢恩一事。

萧冉心里是感慨万千啊!自打在镇西关接到面圣的圣旨,自己就一路紧赶慢赶的朝着这永安而来。可结果不是遇到这事就是遇到那事,愣生生的是一路杀了过来的。结果,真到了这面圣的时候,自己反而不着急了。

可惜老秀才、独臂汉子等人都不在这里,不然,他们要是能随着自己去看看二十里之外的那一城繁华该是多好。

萧冉真的有些想他们了。

“萧爵爷,城中诸事已是打点妥当,爵爷可还有其它吩咐?”专门从永安赶回来,帮助萧冉打理面圣一事的老何说道。

萧冉想了想说道“郡主那里……”

“萧爵爷放心,司礼监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秋生也等在了那里,爵爷尽可放心。”

皇帝虽是没有加封萧冉,可为了显示皇恩,说要诰封郡主。

皇帝是这样想的,既然没办法把你萧冉捏的死死的,我就加恩再加恩,让你和这天下人都知道,寡人不负你,若你辜负寡人,必遭天下人所唾弃。

萧冉知道这是皇帝的伎俩,想着反正那些三品两品的官秩这王朝有的是,皇帝愿意给,自己和郡主接着就是。这样,那位皇帝也会安心些。

我这可是都是为你着想啊!皇帝陛下。萧冉看着远处的城墙在心里说道。

第五百一十八章善战者

永安城南门。驻守在这里的那些王朝士卒早早就爬起来,将昨日清扫了无数遍的那条道路又清扫了一遍,然后又洒了一些水在上面。

仇将军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沿着这条道路走了几个来回。今日萧冉就要从这里进入永安城,仇将军昨日就钉在了这里,指挥那些现在已是属于萧冉部下的王朝士卒把这条进入皇城的官道打扫的干干净净。

旭日东升,仇将军听到司更鼓声已是报了卯时,便命那些士卒披挂整齐,在官道两旁列队警戒。这里的士卒都是从那些勤王之师里挑出来的,按照萧冉的命令,老弱病残,还有家中是独子,上有老人下有孩子需要抚养的士卒,不管已经在军中服役多久,一律发给遣散费令其回家。

按照这个标准挑选过后,原本近二十万的大军,现在只有十万多人了。然后萧冉又下令,从这十多万士卒中再挑选出三万善战者。负责集训这些王朝士卒的仇将军和戴将军有些为难,单从那些士卒体格上挑选,这事不难。可萧冉说的是“善战者”,这就有些难办了。所以,这两人找出了五万多人高马大,身体强健的士卒后,就再也没办法从里面优中选优了。

何谓“善战者”?简单点说就是打仗动脑子的士卒。萧冉深知这些王朝士卒,不,就算上自己手下那些士卒也一样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打仗时只知道听那些领兵的将军的。这领兵将军只要被人干掉,他们虽是处于优势也会溃散。

士卒听从指挥是本分,可本分到如此地步那就是愚钝。萧冉认为,一名合格的士卒不应该是机械式的,而是能在战场上审时度势,做出正确选择的人,这样的士卒就是“善战者”。他们弓马娴熟,在战场上遇到难事的时候,能够勇于担当,为打赢谋。

萧冉对着二人解释了好一会,这两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按照挑选斥候的标准来挑选这些“善战者”。

萧冉想了想觉得也行,就把张十七郎从北门处叫来,帮着他俩一起做这事。

张十七郎来了后,把那些士卒集中起来,然后便问他们一个问题,带兵将军阵亡后,你等怎么办?

士卒中有人说道“听校尉的。”

张十七郎斜眼看着那人,又问道“校尉也死了呢?”

“听伍长的。”

张十七郎又问道“这伍长也不见了呢?”

那士卒心说这仗该是打成什么样子,能把这当官的全打死了。可他嘴里说的却是“我自家做伍长,有不从者斩”。

张十七郎看了看萧冉,眼神里的意思是这货看上去还行。

萧冉看了一眼那名士卒,说道“将此人升为伍长。”

那些士卒顿时哗然,都觉得这士卒如此胆大妄为,自己给自己封了一名伍长,竟然就真的做了伍长。

站在一旁的几位将军大声呵斥着,那些士卒复归于安静。

萧冉又说道“士卒效命沙场,以死报国是为本分,可这死也要死的明白才是。先前我在打仗时看到,明明那一方已是沾了优势,可一旦这带兵的将军被杀了,他们顿时就作鸟兽散。岂不知如果有人此时出头,带着他们继续打下去,未必会输。”

说到这里,萧冉停了停,然后指着张十七郎说道“张将军虽是斥候出身,比一般士卒伶俐许多,可他这将军却是凭着临机决断、以取胜为最终目的行事挣来的。”

现在不但是仇将军和戴将军,就连那些士卒也明白了,萧爵爷要的“善战者”,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军中那些出头鸟,或者说,勇于担当、有能力担当者。

萧冉又说了,刚才那位升做伍长的士卒说的对,将军在听将军的,将军没了听校尉的,校尉也没了就听伍长的。若是伍长也没了,自己就做伍长,带着弟兄们继续厮杀。

说到这里,萧冉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只是万一之中的状况,两军交战时,其实那些校尉和伍长的伤亡要比将军大一些。所以,这带兵将军就有了临机处置之权,可以战场任命校尉和伍长一级的军官。可若是真的杀到将军、校尉、伍长都死了的地步,你等就要勇于担当,带着弟兄们继续杀敌。不管打胜打败,原本是校尉的升为将军,原本是伍长的升为校尉,而若是普通士卒做了挑头的,打胜了便是将军,打败了也升做校尉。”

萧冉这句话不亚于投石如水,顿时便掀起一片波澜。那些士卒眼里冒光,恨不得现在就上战场,最好真的遇到那些惨的不能再惨的厮杀场面,这样,自家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就在他们眼冒蓝光的时候,戴将军说道“你等不要盼着我等这些将军校尉都死光了,你等好大显身手,回来后也做将军校尉。你等记着萧爵爷这话就好,可你等最该记住的是,我等有临机处置之权,可在战场任命校尉伍长,所以,你等都要瞪起眼来,一门心思用在打赢上,这样我等也好发现你这个人才,也就是萧爵爷说的善战者。”

萧冉对戴将军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呵呵”一乐。自己已在这些悍卒心里埋下了**的种子,以后不怕它不发芽。

有了**的士卒才称得上悍卒。而只有悍卒才能面对北狄铁骑时不胆战心惊,望风而逃。王朝将士多年已是不经历战事,一个南诏王带着一个纨绔再加上一个不习寒地作战的铁手指,就把他们硬生生的钉在了这里,战不能战,跑不能跑,真真的一窝草包。

戴将军说完那些话后,转眼看着萧冉。萧冉笑了笑说道“说的不错,这做将军的就是要知人善用才对。不然,就凭你们几个,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够用的。”

戴将军嘿嘿一笑,说道“我等也想长出三头六臂来,如此萧爵爷也好省心些。”

萧冉眼一瞪说道“戴将军,你最多的时候带领过多少人马?若是我没记错,你除了领着近万溃兵回并州那次,最多的时候也就是领着三千人吧?”

戴将军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回并州一事,并非我带领他们,是他们尾随着罢了。”

“那好,就不说那次了。现在我给你一万人马,你能不能带了?”

戴将军一愣,随后就说道“萧爵爷,若是真的给我一万人马,这前军先锋戴某就一力担承,必将首战告捷。”

“好,戴将军,三万善战者,你领一万,就做这开路的先锋。”

“属下遵令!”

第五百一十九章披甲进城

萧冉骑马踏上了这条的官道。这条官道通往永安城的那个方向此时整洁一新,两边站满了护卫士卒。官道上新撒了水,所以虽是有风,却并没有扬起尘土。

先前萧冉只在远处看过这条通往永安城南门,正南正北走向的官道。那时,他心里对面圣一事甚是忐忑,便想着要是自己能从这条官道入城,然后通过那条城中最宽的通衢大街,进入皇宫,那么就不用害怕什么了。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萧冉觉得来这里面圣就是给人家送人头。城里那位皇帝陛下下旨让自己面圣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杨尚书也不清楚。萧冉想着自己在荒草滩逼死一位五品将军,且还是边军守将,又擅自将一位八品的驿站驿长砍了,还自家做主做了几天边关守将,最要命的是卖给叛军马匹一事,这一件件事情加起来,再加上那些朝臣渲染扩大,皇帝不找自己算账才怪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圣旨上说南门入城,按照杨尚书的话来说,那就是非殊荣不得。在王朝历史上,这道南门除了皇帝进出皇城开启过之外,再就是那些远征的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凯旋回来受封,还有献俘时开启过。

萧冉看着前面高大的城门,觉得自己已经不必担心什么了。萧冉旁边那匹马上坐着的是郡主。今日她穿的还是顾大嫂为她做的红色嫁衣,狮子照是一匹白马,郡主一袭红衣就显得格外艳丽。

相反,萧冉穿的是萧大将军那身精甲。沉重的甲片随着追风的走动铮然有声,而那领沾有黑红色血迹的白色战袍已是陈旧不堪,披在萧冉身上,竟然让萧冉有一种百战之将的模样。

那日随着圣旨一道送到萧冉面前的,不但有大印虎符,还有正三品将军的官衣,和郡主面圣时应穿的朝衣,也就是霞冠凤披。

萧冉看了看那些衣服,最后不顾老何的一再劝阻,决定就穿甲胄入朝。而郡主尚在新婚,萧冉一句按照习俗,这新嫁衣应是多穿一段时日的,她便十分高兴的穿了这嫁衣,而把那些繁琐的朝衣弃之一旁了。

原本杨尚书怕郡主不懂这朝衣的穿着规矩,而萧冉军中都是些汉子,想必也无人明白,就把杨真真派了来。可杨真真到了大营萧冉军帐里后,看到郡主早已穿好嫁衣,就等着与萧冉一同进城了,就一脸惊呆着看着他们就这样骑马走了。

萧冉披甲面圣,就是要告诉那位皇帝,幽州还在北狄手中,北部并不安宁,此时不是庆功宴飨,更不是歌舞升平的时候。幽州军民被掳掠到北狄的成千上万,他们过的是何等日子,做过牧羊奴的萧冉一想便知。既然天下子民都是你皇帝的,你就该心系他们,早日把他们解救回来才是。

郡主脸上却是笑意满满的,她想着终于能看到这座繁华似锦的京城了,这座书中所说的里坊次弟,行人如织,笙歌阵阵的都城,可是她很早就想看到的地方。

杨真真说,城中有楼,可登高望远,这一城烟雨便是人间美色。郡主想了又想,便觉得那该是何等的美景,和草原春色该是两样的吧。

萧冉和郡主后面,是举着“萧”字大旗的杨文。他骑在一匹黑马上,面色冷峻,将沉重的旗杆牢牢地抓在手里。与他并排走着的是周继,牛角号和唢呐如兵器一般,也是挎在腰间。再向后,就是排成三列纵队,每队五十人的护卫府军。

按王朝制,郡伯府军可置一百五十人,步卒。也就是说,府军不一定是骑军,可萧冉不缺战马,那些府军不但都是骑军,还清一色的都是黑色的战马。

这些府军皆是精甲在身,腰刀箭弩也是披挂齐整。与萧冉那身穿着形成极大反差的是,府军衣甲皆整洁如新,就连那些战马也是梳洗打扮过,鬃毛也是剪齐整了,一个个走在官道上,别提有多威风整齐了。

一百五十名府军,都是黑色面罩蒙面,只是露出头盔下一线的眼睛。他们经过时,两旁看着的那些人都是感到了浓浓的杀气。

这些都该是百战之士吧?那些站在两旁的士卒都这么想着。

那处城门越来越近,萧冉看到两旁护军尽头那里站着的是仇将军。他看着萧冉,然后抱拳行礼。萧冉朝他点了一下头,心说这仇将军现在也是和戴将军等人一样,满脸胡子拉碴的一副狰狞模样,早已不是在镇西关时唯唯诺诺的随从样子。

我总算是也对得起你的家人了,把你锤炼成了一条汉子。萧冉想着,又看了他一眼。

城门下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是武卫司的一名武官。他看到萧冉等人过来后,冲着萧冉俯首抱拳后,便闪到了一边去了。

萧冉扫了他一眼,丝毫也没放慢速度,就从那处门洞下过去了……

面前就是永安城通衢大街,数里开外就是巍峨的皇宫。萧冉直视那里,催马直行过去。与城外不同的是,这里两边看不到一个人影,就是远处也没人,就好像这里已是一座空城。

萧冉知道这是皇帝不愿让百姓看到自己。老何早已经告诉他,城中百姓得知萧冉要入城面圣后,便争相恐后的奔走相告,都要在这一日来此夹道欢迎,看一看这位传说中的萧爵爷。

而此时这里如此清净,想必皇帝早已下旨,或者是那些掌管京幾的大臣下令,让这里清街了。

呵呵,这个小心眼皇帝。萧冉在心里讥讽着。

前面就是皇宫的朝天门,此时宫门紧闭着,只在外面站着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萧冉知道,这处宫门也是不轻易打开的,今日皇帝让自己从这里进宫,就是为了显示他是如何恩宠自己。

不过,这种表面文章萧冉明白,大多时候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皇帝对自己害怕多于喜欢,利用多于重用,萧冉都明白。

“萧爵爷,请在此处下马。”那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第五百二十章笑场了

那两扇朱红色的宫门在萧冉和郡主身后关闭了。重重的关门声让萧冉和郡主都顿了一下,郡主看向萧冉,发现他脸上依然是微微含笑的模样,心也就放了下来。

刚才在朝天门外,萧冉的府军都被挡在了那里,而萧冉身上的陌刀,还有郡主身上那把装饰性更强一些的弯刀也都被留下了。

郡主拉了拉萧冉的手,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萧冉看到那里好像微微隆起了一点,就有些惊讶的说道“郡主,你有了吗?”

郡主柳眉倒竖,说道“你想什么呢?血凌。”

萧冉明白了,自己娘亲留下的那把短刀在郡主怀里揣着呢。萧冉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那名太监,小声说道“带它做什么?若是被那些人看见了,便要说咱们谋刺皇帝了。”

郡主却说道“我就是要给那皇帝看一看,萧夫人是何等的英烈。”

萧冉一笑说道“这萧夫人是你的婆婆,你还是称她为娘亲的好。”

“我知道。”说着,郡主把萧冉的手抓的更紧了。

穿过长长的空场后,一名小太监走了过来,低头说了句,“萧夫人请这边走”。

萧冉知道他是司礼监派来的,是给郡主讲那些朝堂上的规矩的,就轻声对郡主说道“你放心随他去吧,秋生在那里,我就在那里等你。”萧冉指了指那座宝殿的台阶下。

郡主点点头,说了声“好”,就随那名太监走了。看着郡主款款而去的背影,萧冉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他看了看长长的台阶,再看看郡主已经转身消失在一处长廊后,就对那名陪他等在这里的太监说道“那处离这里远吗?”

太监转眼看了那边一眼,低头回道“不远,就在那边偏院里。”

萧冉“哦”了一声,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大意了。虽是老何已经拍着胸脯保证,说司礼监上下已是打点好了,而且还将秋生以官学生见习的名义派在了那里,郡主必然不会受到难为,可萧冉还是不放心郡主。

过了好一会,直到郡主从那处长廊后转了出来,萧冉才放下心来。还不等两人说句话,就听台阶上端传来一声喊声,“萧冉携夫人见驾……”

萧冉看看郡主,说了句“我们走”,然后便拉着她的手向台阶上走去……

金銮宝殿中,上朝的大臣比平日多出来许多,把里面挤的满满当当的不说,在门外还站了一些。这些站在门外的人中,就有遥领幽州牧的杨尚书。

皇帝下旨,凡在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今日都要参加朝仪。所以,已经无需上朝的杨尚书今日也来了。

萧冉见了他,对着他点头笑了笑,郡主也是微微一笑。杨尚书却躬身作揖,完全是一副下官拜见上官的作派。

从大臣们让开的通道中穿过后,萧冉和郡主站在了天子脚下。

萧冉抱拳抬头喊道“并州军领军将军,青州郡伯萧冉,携夫人西胡大王子帐下银铃郡主殿下,参见圣上。”

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整个朝堂的屋顶都快被掀翻了。

西胡郡主?萧冉的老婆竟然是西胡郡主?那些大臣不亚于看到了白日出月亮。

纵然身后已是万鸟齐鸣,可萧冉却看到宝座上那位丝毫也没有惊奇,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知道郡主是西胡人!萧冉瞬间便想到了。

郡主没有按照司礼监教她的跪拜礼,只是微微屈身,对皇帝行了一礼。而这礼节,却是西胡草原上的女人常做的。

“圣上吉祥,银铃拜见圣上。”悦耳动听的声音,让身后的嘈杂声小了许多。

皇帝没吭声,只是食指动了动,站在一旁的监首刘邕便喊道“免礼平身。”

萧冉和郡主都是没跪下,也就没了平身这事。可刘邕喊习惯了,喊过后,他便低头退回远处,盯着地面看着。

萧冉,已是十八年没见,今日见了竟已是这般的人材。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从他眼中闪过。

“萧爱卿,贺喜了。”皇帝终于说道。

“谢圣上。”萧冉回道。

皇帝看着站在下面的萧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好像不太对劲。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人的穿着不太对劲。与那些衣着光鲜的大臣相比,这人像是来厮杀的。

“萧爱卿,是朕派人送去的官衣不合身,还是你想让朕看看,你是如何从沙场来到这里的?”

萧冉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都不是,萧冉所穿衣甲,是我父当年所穿的……”

皇帝眉头动了一下。

“还有就是,萧冉从这里回去后,便要率军出发,这衣裳换来换去的麻烦。”

“哦……”皇帝点了点头。

萧冉把郡主的身份说出来,把朝堂上上下下的人都惊着了。于是,所有人几乎都忘记了萧冉没有跪拜皇帝之事。

其实,萧冉披甲面圣,就根本没有打算跪下。不但他自己不想跪,就连郡主他也没打算让她跪拜皇帝。

老子立马执刀,为的就是不下跪。不然,就做个唯唯诺诺,逢人便赔笑脸,逢官便跪的奴才好了。早已发誓不再跪人了,说不跪就不跪的萧冉在心里想着。

“萧爱卿,北征一事你多费心了。不过,你也不用急这一天两天的工夫,朕已经将原来南诏王在这城中的府邸封与你,你可与夫人在此多住几日再走。”

叛军首领的府邸给了自家?萧冉愣了一下。

大约皇帝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接着看着郡主说道“郡主远嫁王朝,难为你了。”

这话说的有情有义,也十分得体大方,郡主便回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谈不上谁难为谁。”

身后有大臣偷偷窃笑,皇帝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萧冉看看郡主,说道“你倒是实诚,这话是这样说吗?”

“那怎么说?说我拿皮鞭抽打你,如抽打羊儿一般吗?”郡主说的是萧冉曾唱歌撩拨她那次,可后面的大臣听了,顿时便大笑起来。

就连整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皇帝也忍不住了,坐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一场本以为十分严肃的朝会,就这样被萧冉和郡主这两小口子打情骂俏的变成了笑场。

第五百二十一章心照不宣

可真的是笑场了吗?皇帝笑过几声后,便戛然而止。而那些登着鼻子上脸的大臣还在笑着……

萧冉转过头去,对着他们喊道“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那些大臣顿时愣住了。他们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皇帝已是板着脸看他们了。那些大臣顿时噤声,萧冉便对皇帝说道“郡主还小,请各位包涵。”

皇帝却说道“不小了,已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萧冉一听,顿时就盯着他不放了。听这话的意思,他知道的还不少呢。

“萧爱卿,银铃郡主之事我早已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事很难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从西胡带回来的那些人里,就有朝廷以前派往镇西关的人吗?

他们回来早已把你的所作所为对朕讲了。不然,就只凭一只虎符朕就会给你父母追赠敕封吗?

还有,刺杀你的那些武驿,里面就有武卫司、也就是朕派去的人。萧冉啊,你真的不该回来。

南诏王说我父皇矫诏抢了他的皇位,可你知道不知道,当年萧夫人进宫时抱着一个婴儿,出宫时虽是也抱着一个婴儿,可那婴儿身上裹着的,是这宫中才能用的黄色锦缎。想到这里,皇帝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监首刘邕。刘邕许是年纪大了,站在那里竟是微微抖动。白色的眉毛下面,两只眼说不上是睁着还是闭着。

当年之事你是最为清楚,我父皇驾崩不过一年半载,南诏王便起兵造反,现在又出来一个萧冉,当年萧皇后宫中之事虽是知道的人不多,可若是跳出一人来说些模凌两可的话,这天下便要再次大乱,比南诏王这次还要乱。

而你刘监首便是当事人,这些年你不说我不问,倒也无事。可你不安分啊!与边地多有交集不说,还与南诏王多多少少都有勾拌。而此时萧冉来了,不知你又会怎样?是将这天下当做屠戮场,还是就如先前一样,你我二人心照不宣,就此过活下去?

皇帝想了又想,最后便如下了决心一样,喊道“刘监首。”

“老奴在。”刘监首脸上已是没了那些苍老疲惫感,变得又有了精神。

“这萧冉你已见到,当年之事可愿意讲了吗?”

刘邕一听差点就趴在了地上,他实在没有想到皇帝会来这一手,面对满朝文武,竟要撕破了脸皮。

当年那个在宫中悄悄流传着的流言是他让人放出去的。只是,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他做为唯一能讲清楚那件事的人,这些年不但坐牢靠了监首的位置,而且还成了这些大臣争相讨好的对象。

一阉人,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那些生在帝王家的又有几个能做到?

就在前些日子,皇帝得知萧冉回到东土王朝后,他还煞有介事的说道“不该回来的。”

于是,皇帝派人刺杀萧冉……

这会儿,皇帝已是豁出去了。他想着就是不做这个皇帝,也不愿意再生活在这处阴影下。

宝殿中的大臣已是骇然,他们中有听说过那个流言的,便小声和旁边的人说了起来……

“刘监首,你还不想说吗?”皇帝的声音大了些。

刘监首抬抬眼皮,知道今日自己完了。不管是那个流言是真是假,这皇帝和萧冉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做这流言的终结者了。

不过,老奴就是老奴,这点事难不倒他。只见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看站在下面,脸上虽是惊诧却明显像是看热闹的萧冉一眼,在心里说道,你等就这样猜疑下去吧。

然后,他便紧跑几步,“砰”的一声,一头撞在了一根粗大的柱子上……

惊叫声如飓风骤起,竟然惊的郡主一头扎进了萧冉怀中。

萧冉看到刘监首当场自绝,而皇帝脸上却是一脸平和,就挥挥手,像是在驱散浓重的血腥味一般说道“这里有一样东西,或许你想看一看。”

郡主拿出那把血凌短刀,两名侍卫突然便冲了过来。

萧冉赶紧挡在郡主面前喊道“站住站住,主人开口了吗,你等就扑上来。”

郡主站他身后听了,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冉带着郡主去犬营训练那些柴犬的时候,常常就这样讲话。

现在一急之下竟对着那两名侍卫也这样说,郡主怎能不乐!

那两名侍卫愣了下,倒是也站住了。皇帝让他们退下,然后便让补位过来的小太监下去把萧冉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

血凌上有一个字,萧冉也是后来才看到的。那个字是个“冉”字,可能众人都会以为这个“冉”字是萧冉的名。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继位之前的名字就叫李冉。

“这东西留给你了,做个念想吧。”萧冉说道。

皇帝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个流言不重要了。不管是萧夫人还是萧皇后是自己的娘亲,自家只要记住她们就好。而萧冉说的这句留个念想的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事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不管当年萧夫人以探视姊妹的名义入宫,抱走的是自己抱进宫中的萧冉,还是因为受萧皇后所托抱走的是李冉,这都不重要。

因为,此萧冉非彼萧冉,为这件事再起刀兵没有丝毫意义。

这宫里太他么的乱了!这是萧冉听南诏王讲起宫中之事时,也是此时的真实想法。

既然这里太乱,那就离得远一些好了。看到皇帝脸色已是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模样,萧冉抱拳朝他说道“我这就告辞了。”

“你这就走吗?”话里似有不舍。

萧冉呵呵一乐,说道“留下……那是不可能留下的,我还有事情要做。”

皇帝指指北边说道“幽州?”

萧冉点点头,说道“幽州,还有幽州的百姓。”

皇帝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萧冉哼了一声,便要拉着郡主离开。

皇帝又说道“一个幽州王,或者是并州王,要不就是这两处的王爷,怎么样?”

萧冉没有回答,在那些大臣惊呆的目光中,拉着郡主的手向大殿外走去。

众大臣纷纷垂首闪向两旁,直到萧冉和郡主已是到了外面那处空场后,他们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位皇帝。

皇帝呆痴痴的看着外面,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五百二十二章传说成迷

车辚辚马萧萧,萧冉的大军行进在官道上。永安百姓没能在城中一睹萧冉的风采,所以,他们出到城外二十里外的官道两旁,送大军出征。

戴将军带领的前军过来了。先是上万人的骑军,紧接着就是上百架马车。只是那些马车都很奇怪,车厢都被麻布遮盖着,看上去好像拉的是军品缁重,可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犬叫声。

前军经过的速度很快,可那些百姓还是看到戴将军带的这支队伍和那些王朝军队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可至少单从这气势上来说,他们就没见过如此威风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些骑军就是从那些王朝军队里挑选出来的。士卒还是那些士卒,怎么带兵就看这带兵将军的本事了。

前军过去了好一会后,从官道远处又出现一支旌旗密布的骑军。有眼尖的百姓喊道“萧爵爷来了,萧爵爷来了……”

百姓顿时沸腾起来,他们呼喊着,喊过之后便纷纷跪倒在官道两侧。王朝百姓淳朴憨厚,他们表达感激的最高方式就是这一跪。跪天跪地跪父母,还跪那些官和贵人。而现在,他们跪的心甘情愿,跪的感天动地。

萧冉骑在马上,此时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这一天情绪起伏太大了,从皇宫出来后,皇帝的圣旨也跟着来了。自己已经不是北海郡伯,但也不是幽州并州两地的王,而是成了护国公。

皇帝说的那些王,其实是许愿罢了。他的意思萧冉明白,只要不造反,自己就是那两处的王。而收复幽州,皇帝顶天封自己为护国公,这不过是提前了些罢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交换方式,王朝那些大臣能猜到,却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出来。

萧冉接了那道圣旨后,便带兵出发了。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讨厌这里。讨厌那座皇宫,讨厌那座金銮殿里的人。

萧冉转脸看了看骑马走在一侧的郡主。那身合体的甲胄下,郡主依然身姿优美,显得更有一番迷人的风采。

呵呵,这可是二品的诰命夫人了。萧冉在心里说道。

此时郡主腰间不但挂了那把精美的弯刀,还挂着一把剑鞘上包金镶银的短剑。这把宝剑是皇帝赐给郡主的,萧冉觉得一把血凌换了这东西有点亏。可郡主抽出宝剑那一刻,萧冉觉得那皇帝还算是够意思。

宝剑上也有一个字,冉。

百姓的山呼声此起彼伏,萧冉便略微加快了速度。这么多的百姓跪在地上,萧冉无法一一扶他们站起来,只能快一些穿过这里,好让他们早一些站起来。

“皇帝带着众位大臣在十里铺想送,百姓却出城二十里,跪在了这处官道两旁,这仗要是打不赢,我只有死在幽州了。”萧冉略带自嘲的说道。

郡主瞪他一眼,说道“胡说什么呢?百姓相送,是感念你给他们送粮,他们才不想你死呢。”

萧冉意味深长的看了郡主一眼,心说“胡说”一词就是从你们胡人那里来的吧?

许是看到萧冉的眼光不太正常,郡主便呵斥道“你又在胡想什么?”

萧冉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夫人啊,你说你留在永安那处大宅子里享福不好吗?非要跟着我受这行军之苦。”

“郎君啊,你说大宅子里没有男主人,是不是就和毡房里没男人一样啊?”

萧冉想起绿油油的大草原上,一座座孤零零的毡房,便觉得郡主骨子里毕竟还是胡人,那些王朝妇道她还不是太了解。

“你是不是觉得杨真真在这军中,故而非要跟着啊?”

杨真真以去北狄寻找二哥为名,现在也在这军中。萧冉知道这是杨尚书和杨真真两人的想法,就同意杨真真随军一起出发。

原本想着郡主如果非跟着去北征不可,路上也就有了一个女伴。可郡主得知杨真真要跟着大军去幽州,几乎没商量的要跟着萧冉一起去。

现在,有意无意的还话里有话的刺激萧冉,让萧冉觉得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年纪大小,这女人的通病都是一样的。

“杨真真嘛?一起玩耍倒是不错,可行军打仗她就不行了。”郡主十分认真的说道。

萧冉憋着笑说道“夫人说的对,她哪里懂打仗啊。”

郡主这才高兴了些,说道“我要是留在那处大宅子里,你这里就缩手缩脚放不开了。郎君你想想,若是那皇帝以我为要挟,让你做这做那,你怎么办?”

萧冉知道郡主担心的是皇帝会让自己再去征伐西胡,那里是郡主的家乡,也是王朝卧榻之侧的豺狼。便想了想说道“他不敢。”

“若他敢呢?”

萧冉冷笑了一声说道“尽发大军,灭了他。”

郡主看着萧冉,眼睛里便是隐隐有光,“郎君啊,当年我没有看错你。当年看你的眼神,便知你爱则爱的不管不顾,恨则恨的撕心裂骨。”

萧冉真的想告诉她,当年那人不是自己。自己只是看到她骑在一匹骏马上,从西边草原慢慢走来时如仙女一般,自己便走心了。

于是,萧冉赌咒发誓般的说道“我不会征讨西胡,永远都不会。”

郡主放心了,看看两旁跪着的百姓,便说道“我们快些走吧。”

萧冉点点头,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追风便撒开四蹄,如风一般向前冲去……

狮子照不用下令,看到追风跑了,也扬尘而去。

那日,在永安百姓眼里,这两匹神骏托着一对玉人如神仙眷属一般悠然北去,这事儿就成了传说,萧爵爷和夫人都是天神下凡,是来解救王朝百姓的。

传说就是传说,一时所感,口口相传,这就成了传说。朝廷的那位史官不知为何,听了这传说后,没有将此事记入史册,而是化名另外编了一本书,叫做王朝杂记。

在这本书上,萧冉夫妻两个和萧冉的大军都成了神一样的传闻。

正史上,那日朝会上皇帝的话,萧冉的话,甚至郡主的话,他都一一详细记载。史书上无评论,也无详解,那日的事情就成了一个迷,一个王朝史上最大的迷。

第五百二十三章谁在轻敌

铁甲寒衣,月色凄冷,苍凉大地上扎起了三座军营。萧冉巡视完另外两座军营后,回到了自己的中军营帐中。

这三座军营隔的不远,呈品字形在方圆二十多里地内摆开,面对着幽州这处孤城。

这些军营外面都挖了很宽很深的壕沟,那些并州善于挖坑取土的士卒再次派上了用场。萧冉所虑就是北狄那数千铁甲骑兵,而能挡住他们马踏军营的,就是这些壕沟。

萧冉在军帐中坐定后,周继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暖手。萧冉看了他一眼,周继便说道“夫人去了杨姑娘那里。”

萧冉点了一下头,继续在那张图上比划着。按照事先的约定,今日驻扎在沙洲军镇的独臂汉子等人应该已经绕到幽州北面,威胁从幽州通往北狄腹地那条要道。那里有北狄人的一处军营,就驻扎在那道叫做寒山关的关口处。

若是独臂汉子等人能把那里攻下来,幽州就是真正的孤城,早晚会被萧家军啃下来。

是的,诸位没有看错,是啃下来。萧冉从到了这里的第一天就看到,幽州城已是加高加宽了不少,而且城墙上面还摆了霹雳火、投石机等防御兵器。若是硬攻,自家这边的人怕是不够填坑的。

只有把城中的北狄军引出来,在野外才能消灭他们。而现在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北狄人觉得自己野战能力强,还有铁甲骑兵所依仗。所以,就没有看得起萧家军。而轻敌是军中大忌。

“将军,李将军派来的人到了。”周继进来禀报。

萧冉微微一笑,知道独臂汉子等人可能得手了。

信使进来后,把独臂汉子给萧冉的信呈上来,萧冉看过后,便给独臂汉子写了回信。信上写道,狄人没有料到你军突发寒山关,故而战败丢失关卡。此战你军首功。幽州北狄军得知后路已断,定然会兵分两路,一路攻击你处,一路牵制我军,让我军无法增援你等。所以,你军应据险固守,不放北狄军一兵一卒过关……

信使接过信后,将信在怀里藏好,然后便抱拳行礼,准备离开。

萧冉让他稍等片刻,然后就把周继喊来,让他给信使拿些吃喝的来。然后,周继又命二十几名府军随着这名信使一起赶往独臂汉子那里。

“北狄军看到我军来此,夜间巡逻的斥候增加了。他们和你一道回去,也好相互关照一下。”

那信使眼角含泪,抱拳说道“萧爵爷,人在信在,人不在信毁,断不会将此信落入狄人之手。”

萧冉点了点头,说了句“去吧”。协调作战并不难,难的是两军之间的通信往来。这些信使都是千里挑一的人,不但马骑的好,而且弓弩使得也好。可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信使被北狄人劫杀的事情发生。所以,一旦遇到紧要关头,萧冉便命府军出动,保护信使安全。

寒山关失守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北狄大王子那里。明日一早,估计这城里的北狄军就会有动静,现在还是早做准备的为好。

想罢,萧冉命周继吹号,把仇将军,戴将军,还有黑杆兵的韦将军等人招来。

第二天不等天亮,负责监视城中北狄军动静的斥候就回来禀报,说北狄军有动静了。

萧冉抓起陌刀,对着周继喊了声“吹号,全军备战!”

夜色中,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来,随后,别处军营里也响起了号声……

这三处军营开始骚动起来,那些枕戈待旦,夜不卸甲的将士开始忙了起来。没多会,那些壕沟上就铺上了木桥,萧家军各部就按照事先计划好的,依次开赴幽州那边。

萧冉亲自带领中军三万将士出发,这一战按照萧冉的说法就是要打疼北狄人。只有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不会缩在城里以静制动,等着萧家军没了士气,他们再痛击萧家军。

北狄大王子想的是不错,冬日作战,最为忌讳久拖不战。因为那些士卒在野地里待久了会生病减员,而且长期依赖后方补给,后方也会生出怨言,最后便会不战而终。

可萧冉并不这么想,他想的是,要挤出时间,挤出征伐北狄腹地的时间。先前王朝军队与北狄作战,往往选择春季出兵,而且首战大多都会得胜。最后追击北狄军进入北狄腹地时,便已是深冬季节。而北狄人善于寒地作战,最后就会掉过头来咬王朝军队一口。

萧冉为了不让历史重演,选择在冬季开战,就是为了给后面的进军腾出时间,不至于不等把北狄打服了,冬季又来了。

大军行进到离幽州只有数里地的地方时,天色已是亮了。萧冉就看到北狄军早已出城列队完毕,在那里黑压压的摆开了一大片,竟然有上万人的样子。

看到萧家军来了,北狄军阵中响起一阵阵狄鼓声……

萧冉看到他们已是摩拳擦掌的等着自己,就在心里说了句“那就撸起袖子来干呗”。

“鸣鼓!”萧冉下令道。

军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三军在鼓声中扎住阵势后,萧冉便来到了处于最前面的戴将军军中。

“国公爷,没发现北狄铁甲,莫不是他们去了寒山关那边?”戴将军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

萧冉看了看对面黑旗密布,并没有北狄大王子的狼头大纛,而且斥候也没有发现铁甲骑兵有向北去的痕迹,就说道“不用管他们,只管往死里打就是。”

戴将军点点头,回头让手下校尉布置下去,全军弓弩准备。

萧冉让善于和一般骑兵作战的黑杆军藏在戴将军的前军后面,等北狄骑军在箭雨下冲过来后,就由黑杆军收拾他们。

“骑兵,你以为自家全是骑兵就了不起啊!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吗?”萧冉对着北狄军阵说道。

说完后,萧冉就在府军的簇拥下,回到中军去了。杨文按照萧冉的命令,将那面“萧”字大旗举得高高的,好像唯恐北狄人看不到一样。

五百二十四章双重功夫

北狄军将领早已看到萧冉那面大旗。他看到萧冉向后军走去了,就下令攻击。北狄人打仗向来没什么新意,可没新意是因为老办法一直都管用。所以,北狄军将领一声令下后,北狄骑兵开始冲锋了。

不过,他们不是一味地抡着弯刀冲,而是在马上一边开弓放箭,一面冲锋。这样一来,北狄骑兵的队形就散开了。

戴将军看到北狄军开始冲锋,而且队形分散开来,就命鼓手擂鼓,传令三面防御。鼓声响过后,戴将军的人马呈弓背形展开,然后那些善使弩者便蹲在了最前面。而他们旁边则有一人持盾牌护着他。

这些善使弩者都是戴将军从那一万人里挑出来的宝贝。虽是人数不是很多,可他们个个精于骑射,最善于一箭毙人于马下。

一边冲锋一边放箭的北狄骑兵很快就领教了那些善射者的厉害,他们刚刚进入弩箭的射程内,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就中箭后一头栽在马下。

可他们依旧冲锋不止,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谁能活下来谁就笑到最后。可那些善射者没让他们笑到最后,就看见那些骑兵像被吹灭的蜡烛一般,一个个接连熄火了。

上万骑兵发起冲锋那是雷霆之势,虽是不断有人落马,后面的骑兵依然补位不止。就这样,北狄骑兵在付出了上千人的性命后,已是渐渐逼近戴将军的阵前。

戴将军一看,便下令收缩队伍,然后便带着这支骑军如箭一般向北狄军中插了过去。萧国公说要打疼他们,还有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更让他们心痛的吗?

北狄军队形散的很大,戴将军带领骑军一冲击,竟然就冲到了北狄军后面。那些北狄骑兵再要想回头截杀,就看见数千手持黑杆长矛的士卒在一名将军的带领下冲了过来……

两军缠在一起厮杀起来。不断有北狄兵被挑在长矛上死去,也不断有黑杆兵被战马踏死,惨叫声合着战马的嘶鸣声,还有咔嚓咔嚓刀砍骨肉的声音在此处回荡着。

北狄骑兵被黑杆军缠在这里,后面被戴将军冲了个稀里哗啦,顿时这一万北狄骑兵就处于劣势不说,还伤亡立显。

站在城墙上观战的大王子坐不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打仗的王朝军队,虽是早有情报说那个灭了忽利台的萧冉,带着并州军只三战便将南诏王的军队打败了。可这大王子也没有觉得萧冉有多厉害,反而觉得那个在自己父汗面前吹牛皮的忽利台就是个草包。

倒是南诏王兵败,大王子有点上心了。南诏王好歹也有二十万人,怎么会被一州之兵打败呢?后来,有人告诉他,萧冉打仗不同于常人,很是邪性。

于是,大王子叫了随军的巫师站在这墙头上,随时准备施巫术灭萧冉。那巫师看到北狄骑兵已经只有招架之功了,就对大王子说道:“该是施法的时候了。”

大王子看到自己手下退不回来也打不过人家,早就心急了,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那萧冉早就退到数里之外了,你那法术可有法子灭他?”

巫师看了看远处,说道:“虽远也能诛。”

大王子一听两眼冒光,就赶紧说道:“快,快,把他给我弄死。”

巫师闭目作法,嘴里也嘟嘟囔囔的说着,大王子心有所求,就眼巴巴看着他作法。这一等,那些正在苦苦支撑的北狄骑兵就掺了。

没有收兵的号音,也没有接应的援兵,而眼前的王朝士卒却越来越多,最后他们就被围成了分开着的几坨。这几坨人被萧家军围着一顿猛打,没多久这几坨人也消失不见了。

而戴将军一路冲杀,最后竟然冲到了那名北狄将领面前。

那将领看到戴将军冲过来了并没有慌张,他用弯刀指着戴将军吼道:“乖乖下马,我赏你个全尸。”

戴将军向来性情火爆,当初万将军投敌,他便敢带人一路劫掠,想回到并州去。现在被这名北狄将领这般轻视,那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戴将军刀背朝战马一拍,那匹马便挟风向那将领冲去……

马战,向来是胡人北狄的长项。可那是以前,是萧冉没有出现以前。萧冉来了后,看到王朝缺马,作战时时常受到马儿所累,打仗也会吃亏。所以,萧冉命手下练得都是双重功夫。上马可战,下马也可战。

北狄人不缺马,后来又倚重重甲。所以,他们便被束缚在马背上了,这步战就不如王朝将士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玩枪的死在枪上,玩刀的死在刀上。同理,这玩马的就会死在马上,不,是马下。

戴将军冲过去后,就在两匹马就要交错的时候,戴将军劈头就给了那将领一刀。那将领根本就不慌,身子一躲就闪过这一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趁着这将领躲避,戴将军突然跃起,一个虎扑就把这将领扑下马去。

没办法啊,戴将军早就看到这名将领穿的这一身甲胄,竟是比自己所穿的精甲看上去更是结实坚固。这样的甲胄,刀箭大多不能伤之。所以,戴将军将他扑下马去,要和他步战。

如戴将军所愿,这身过于坚固也过于沉重的甲胄让那名将领慌了。他落地后好不容易站起来,可没砍过几刀,自己便开始喘了。

戴将军看着他的样子,心想要不是此处离幽州城门太近,怕援兵出来自己跑不迭,自己能生生把这人累死。

所以,戴将军刀刀都朝他脸上砍去,想早一些把他砍死。那将领知道戴将军的想法,所以厮杀时只护着自己的脸部即可。可就是这样,几个回合下来,那名将领也累的差点吐血了。

戴将军看到这将领的那些护兵已经被自己的手下杀死了,就猛然跃到那名将领的后面,拼全力向这将领狠狠撞去……

哗啦一声,那将领如石碑一般倒下了。

“拖了,走。”戴将军朝那些手下喊道。

那些手下赶紧掏出绳索,胡乱套住那名将领,然后将绳索绑在马后,拖着他就去追赶已经上马跑出去很远的戴将军了。

站在城墙上的大王子一回头的工夫看到自己的手下被人拖在马后,便看了一眼那位巫师,恶狠狠地问道:“萧冉怎样了?”

巫师正在作法,被突然打断后愣了一下才说道:“神兵已是到了他近处。”

“那就快一些。”大王子吼道。

那巫师赶紧闭上眼睛,在城墙上手舞足蹈的乱跳了起来------

大王子无奈看向城下,发现自己那名手下已经被戴将军的人拖着走远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教化无方

北狄军被打疼了,这次是真的是打疼了。大王子看到派出城去的一万骑兵就这样被萧冉的人吃掉了,顿时暴跳如雷,看到那巫师还在城墙边上蹦哒,便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和你的神兵一道去找萧冉报仇吧。”大王子喊完这句话后,看着城外那些战死的狄兵,觉得自己轻敌了。好在,此处兵马只是为了掩盖那一支悄悄发往寒山关的队伍而派出的。虽是败了,毕竟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萧冉也觉得疼,是真正的心疼。一番厮杀下来,虽是击溃了北狄上万骑兵,可自家这边黑杆军折损近半,而戴将军那一万骑军只回来了五千余人。算了算,两边的战损几乎大致相当。

北狄骑兵果然名不虚传,特别是大王子手下这些精锐,比忽利台带的那些竟是强悍了不少。这样打下去,怕是最后要把人拼光了。萧冉看着满身血迹的戴将军,在心里想着。

戴将军说道:“国公爷,那北狄将领已是没气了。”

萧冉点点头,说道:“你部还能再战吗?”

“歇息两日,还可再战。”

萧冉说了一声好,就让他下去休息了。

韦将军苦着脸站在旁边,看到戴将军走了,也抱拳说道:“黑杆军也可再战。”

萧冉看了这位老将一眼,说道:“你带着这些寨兵后撤,和后军合为一处,专事保护粮草。”

“总寨主……”

萧冉挥手打断他,说道:“总要给山民留下些精血。”

韦将军一听,便跪在地上给萧冉磕了一个头,“总寨主,山中一百零八寨,寨寨出兵,时至今日,黑杆兵已是损耗过半。总寨主将我等派往后军,属下感激不尽。”

萧冉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等尊我为总寨主,我本不该挟私护犊子。可你等的家远在南诏,没有军功,朝廷定然会难为你等。今日你等折损过半,已是为王朝鞠躬尽瘁,将先前随着南诏王造反的罪孽抵消,你们尽可歇息着,以后做些能做的事情就好了。”

韦将军老泪纵横,心说若是照这个打法打下去,自己便没脸回寨子了。

萧冉此时在心里想着,都说慈不掌兵,可一味地让手下拼死厮杀,纵然沙场横尸遍野也装作看不见,那就不是一名真正的将军,而是屠夫。

斥候来报,北狄军那支向寒山关进发的骑兵已经离城五十里了。萧冉知道这支狄兵是趁着城外南门这边打的正激烈时,悄悄从北门出城向寒山关去的。

大王子付出一万人的代价,掩护他们去夺回寒山关,就是因为他不想在自己身后冒出一个钉子,将他们与北狄腹地之间隔开。

可萧冉正是想用这颗钉子吸引北狄军,让他们去拔钉子。这样,北狄军就会动起来,萧冉也就不必攻城了。

攻城这种惨仗能不打就不打,自家士卒的命也是金贵的。所以,萧冉没有围困幽州城,而是把兵力都摆在了幽州城南面。

萧冉知道围城无用。北狄军近二十万人马本就打算在此过冬,里面的粮草储备丰裕,自己就是围他们个三五个月他们也不怕。

所以,萧冉摆出的架势是对战。

其实北狄大王子只要按照他自己事先计划的,不要理萧冉,只要长期耗下去萧冉他们就顶不住了。可寒山关却被突然出现的一支军队攻占了。

如此重要的地方被萧冉的人夺了去,虽是眼前没什么影响,可所有北狄人都明白,回家的路被截断了。再要想回家,就要绕行大漠,多走数倍的路程。

就这样,在军力胜萧冉许多,也不缺粮草的情况下,北狄军的军心不稳了。

大王子没把萧冉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寒山关放在眼里。所以,派往寒山关的是五万人马。如此多的人马,已是占了城中北狄军的四成。

萧冉得知去往寒山关的北狄骑兵是五万人后,也是大吃一惊。自己只是想请三万人吃饭,这一下子多出近一半来,这饭怎么会够吃的?

军情顿时紧急起来,搞不好萧冉那些请客的人,会被客人吃掉。事不宜迟,萧冉便将自己的那两位奴才找了来。

这两位阿史得只有二千骑兵,却个个都是刀尖上滚过来的悍兵骁勇。萧冉北征,原打算不带着他们,想把他们发往壶关城吴县令那里听用。

可这两人说,没了主人看着,自己就变成野狗了。为了防止他们没了约束乱咬人,萧冉就只好把他们带在身边。

今日之战,就是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萧冉也没有下令让他们参战。战场上的北狄兵大多都是阿史得家族部落里的人,这熟人见了面,如何下得了手?

所以,萧冉不想难为他们。就是现在,虽是军情紧急,萧冉还是不想难为他们。

两人来了后,先是跪地磕头,然后便站了起来。

“主人唤我两个有事吗?”长的矮一些的阿史得思妥问道。

“有事,想让你们回家一趟。”

两人都眨眨眼,心说这回家……是回哪里去?

北狄人常年游牧,没有具体的家的概念。在他们心里,毡房扎在那里,那里就是家。但是非要让他们说出哪里是家,他们就会把整个北狄,和北狄铁蹄能踏上的地方都当做家。

萧冉又说道:“你两个带着手下,抄近道赶到寒山关,然后从那里出关去北狄。”

两人一听更懵了。心说这里正打的死去活来的,主人让自己去北狄做什么?难道主人不想要自己了,这就想把自己赶走?想到这里,两人又跪了下来。

萧冉不等他们说话,一人给了他们一脚,然后让他们站了起来。

“这么壮实的两条汉子,说跪下就跪下,还有没有丁点自尊了?”

“主人,你说的这自尊又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萧冉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不是东西,那没有便没有吧。”

萧冉苦笑不得,觉得这两位再跟着自己就全毁了。

本来吗,两个颇能打仗又头脑简单的家伙,原本还有一点天性纯良,可现在脑子好像不够使的了,不是自己教化无方又是什么?

第五百二十六章劲敌

(ps为感谢支持我的书友们,今日万更,明日万更,后日……完本)

萧冉决定把这两位阿史得放归山野。想着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天性恢复。

“你们进入北狄后,遇到北狄军战与不战随你们。但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你们要一直向北走,一直走到你们的龙兴之地。”

萧冉说完后,这两人更是糊涂了。他们大眼瞪小眼的,都想不明白萧冉为何要这样说。最后阿史得思妥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何意?”

萧冉只说了一句“照做就是”,就再也不理他们了。

两人无法,走出萧冉的军帐后,便把各自的人马点齐,面对着萧冉的军帐都跪了下来。然后,他们齐刷刷的冲着那座军帐磕了三个头,就上马带兵走了。

这两人率领的骑兵甚是精干,都有在战马上吃睡的本事。只是一天一夜的工夫,他们就从那条只可以单骑经过的近道到了寒山关。

独臂汉子看了萧冉让他们带给他的信后,便开启关门让他们通过了。两人带着手下一踏入北狄地界,就犹如出笼的鸟儿一般,说不上的兴奋。兴奋过后,他们想起萧冉的嘱咐,便大张旗鼓的向北狄腹地进发。

这样一来,北狄人中就开始流传一个消息,占领寒山关的王朝军队进攻北狄了。

北狄大部分人马都在幽州,剩下的那些得知寒山关被王朝军队夺回去后,都在准备出发攻打寒山关。现在,王朝一支军队突然进入北狄,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堵截防守,也就顾不上寒山关了。

虽然进入北狄的是狄人,可能从寒山关不伤一兵一卒的过来,便是与王朝有勾结的狄人。而且,北狄已经知道安达尔的归化军。所以,他们认定这两位阿史得的人马就是安达尔的归化军。

独臂汉子得知准备进攻寒山关的北狄军被那两位阿史得的人马吸引走了,便留下一小部分人守关,然后便带着大部人马向幽州方向行进。

萧冉在离寒山关百里地的地方,让仇将军带着三万人设伏,准备吃掉大王子派去攻打寒山关的人马。可萧冉没想到大王子如此重视寒山关,竟是派出了五万人马。这样一来,北狄军就是一块硬骨头,而仇将军的牙口也没有那么硬。所以,萧冉让独臂汉子带领人马出关,与仇将军合兵一处,一定要吃掉这五万北狄军。

至于那两位奴才带兵进入北狄,战与不战随他们,反正最后北狄人会知道他们是阿史得家族的,也不会过分难为他们。

现在就让他们在北狄撒一回野,也好找寻回自己的天性。

寒山关东南方向一百里处,仇将军已经带人和北狄军杀在了一处。这处地形十分险要,本就是设伏的好地方。可即使是如此,彪悍的北狄军还是打的仇将军几乎顶不住了。

萧冉在给独臂汉子的信中说,灭掉那五万北狄兵,就是断大王子一臂……

没有比独臂汉子更能理解这意思的人了。独臂汉子看完信后,摸了一下自己的残臂,心里便想着这五万人自己就是拿牙啃,也要把他们啃死。

独臂汉子率军到达设伏之地时,仇将军已经快要崩溃了。他远远看到独臂汉子军中的“萧”字大旗,还有安达尔的熊罴大纛,差点就哭了出来。

两军交战,前军厮杀,后面要留有预备队。当时仇将军看到北狄军超出了萧冉预计的人数,就知道今日这仗不好打了。所以,他根本没有留预备队,而是当北狄军进入伏击犬时,将所有人马一股脑的把压了上去。

北狄军被突然出现的萧家军在此一击,初时也乱了一阵。可他们依仗人多,后军压住阵脚后便开始反击。一时间箭矢如雨,战马奔腾,喊杀声声震四野。

几番搏杀过后,仇将军的人马就有些顶不住了。而北狄骑军一波接着一波冲锋,又使出了他们常使的车轮战法,更让仇将军的人马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独臂汉子带人赶到时,仇将军的人马已处在溃败的边缘。

独臂汉子看了看眼前的阵势,便没有急于攻打仇将军正面的敌军,而是和安达尔一起带兵向北狄军的后面冲去……

北狄军近万人的预备队看到这支王朝军队不去救仇将军,而是朝着这边来了,就全军出动,迎着独臂汉子的人马杀了过来。

两军刚刚一接触,北狄军就觉察出不对劲来了。他们看见这支王朝军队呈雁阵向他们冲来,可雁阵中间那些王朝骑军却如利箭一般,没多时就把他们对面的北狄兵冲散了。

北狄将军仔细一看,这时候他才发现雁阵中间的王朝骑军手里用的都是斩马陌刀。

劲敌!北狄将军知道遇上难缠的主了。

可知道是劲敌又能怎样?两军已经杀在一处,谁下令退兵谁这边就完蛋。

可不退兵就不完蛋了吗?事实证明,同样会完蛋。

一万北狄骑兵遇到石将军这位陌刀大神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见那些北狄兵遇到那些陌刀兵就像被砍倒的树一样纷纷落马。

那北狄将军无奈之下只好命进攻仇将军的骑兵转而进攻这些王朝骑军……

可这时候,他就看见那支熊罴大纛出现在两军之间。

熊罴大纛,阿史那皇族所专用。这将军早已知道归化军之事,可现在在这里与前皇族的人遇上了,这他么的就是缘分。

这将军招呼一声,亲自带人赶了过去,堵在了熊罴大纛前面。

“阿史那家的人还没有死光吗?”他指着大纛下的人喊道。

安达尔将遮在脸上的麻布揭下来,说道“你看清楚了,这里站着的都是阿史那家的人。只要我等还有一人活着,也要与你们杀到底。”安达尔身后那些人“啊啊”的喊着,还把手里的兵器敲得砰砰直响。

那将军手一挥,两军顿时便杀在一处……

这一仗整整打了一天。傍黑时分,双方胜负已定。

独臂汉子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在心里说道,小爵爷,我又为你断了一臂。

整整五万北狄骑兵,除了有一些被打懵了的向寒山关方向逃窜外,其余皆躺在了这里。

安达尔站在马旁,看着面前死去的那些族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独臂汉子看见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爵爷说了,归化军损失多少,他便给你补充多少。”

安达尔突然转身说道“还要死多少人?还要死多少人?”

独臂汉子一愣,心说这是疯了吗?好在萧冉信中已经说了,此战结束后,归化军便去幽州那里与萧家军会合,这个安达儿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暗道

只是三天工夫,便接连打了两仗。双方死伤都不小,萧冉和大王子都暂时消停了。

萧冉这边人马少,经不起这样的损耗。大王子虽是人马众多,可这两战下来就被萧家军砍了一条胳膊去。这就好比身上的零碎虽是多,可也架不住这个砍法。所以,大王子也老实了些,也不再派人出城骚扰萧冉了。那些出城骚扰的骑兵不是中了暗处射来的弩箭,就是掉进陷马坑里,这些日子也是折损了不少。

幽州城复归平静,而萧冉的那些大营也是炊烟袅袅,两边顿时现出一副和平景象。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大王子有一日站在城墙上,看到离幽州城最近的那座大营竟然开始修筑城墙。

大王子有些懵了,心说你们是要常驻吗?这简陋的黄土墙又有何用?还能挡住我的铁甲骑兵吗?

可他却没发现,也或许是距离有些远,那些筑了土墙的地方,下面的壕沟也在渐渐被填起来了。

大王子站在城头上耻笑了一番后,就骑马去了北门那里。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不能派人抵近查看,站在这处也就是看个大概。可即使只是大约一看,这萧冉摆出的常驻架势也定然是假的。可为什么萧冉要作假,他就想不明白了。

安达尔奉命来到幽州后,就按照萧冉的军令,驻扎在北门外面。这座大营和萧家军那些大营一样,都是绕着大营挖了一圈壕沟,然后扎了鹿角拒马。

不过,这里的旗杆上只挂了那支熊罴大纛,而没有挂萧家军的大旗。安达尔的几名手下每日必做的事情就是,往城墙上射一箭。

射向城墙的那支箭,箭杆上绑着安达尔给大王子的信件。信上说,今日你若降,只诛首恶。也就是大王子的父亲。第二天那封信上又说,今日你投降,不但要诛首恶,还要杀帮凶。第三天的信上就成了除大王子外,诛其一家……

今日射上城墙上的信上,已是诛阿史得全族。

这样的劝降信更像是威胁,大王子看了这些信后除了心里更加愤怒之外,更恨安达尔了。安达尔也知道这样的信没什么意义,可既然萧冉这么说了,他照做就是。

这些带有威胁意味的劝降信,都是安达尔以北狄大汗的名义发出的。萧冉自打知道安达尔打仗打的流泪后,就让他这样做。安达尔不明白萧冉的意思,可他相信萧冉,就照此做了。

守在城墙上的狄兵将今日的信拿给大王子过目。大王子胡乱看了一眼,就将信撕碎丢向城外。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东西,也竟敢称汗?”大王子骂咧咧的走了。

那封撕碎的信上说,今日若是大王子不投降,灭其全族。安达尔看着城墙上飘下的那些纸片,心说这已经半个多月了,明日再写信,还能杀谁?

在那些信上,阿史得皇族已经被他杀了个遍,明日已经无人可杀了。

萧冉站在一处新筑起的土墙处,遥望着幽州城。他看着那里,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心里算着什么。

他默算了一会,然后在墙壁上划拉了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后,就对蹲在地上的戴将军说道:“该是差不多了。”

戴将军正在比量一根绳子。这是萧冉想出的一个办法,夜里派人拿了这根绳子,从这里一直拉到幽州城墙下,就把这里与幽州的直线距离测量好了。

测这个干什么?萧冉正在命人挖洞,挖这里直到幽州城里的地道。所以,和平景象只是表面上的,只要萧冉不撤军,这里就不会有真正的安宁。

现在这地道应该已经进了幽州城里,黑夜就不能再挖了,不然那动静就会被人发现了。现在看幽州很安静,而大王子每日被安达尔的信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好像也没有觉察这里有什么不对头。

挖出的土用来砌墙,而挖壕沟堆起来的土则悄悄回填。不然,那些土堆越来越高,壕沟又不见加宽加深,被北狄人看见了,必然怀疑这边在挖地道。

守城的将军都知道,强攻不下,最后都会选择挖地道。所以,城里会在地上埋一些空水缸,每日都有人将脑袋放进空水缸里,听一听有没有挖地道的声音。

所以,测算好距离,就知道已是挖到了近处,干活的时候就要轻手轻脚的。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张十七郎从设在壕沟里的地道口里钻了出来。萧冉和戴将军赶紧围了过去,将他拉了上来。

“国公爷,你说巧不巧,这地道竟然挖到了地牢里。”

萧冉一听就懵了,心说挖到了地牢里不是跟没挖通一个样吗。

“可曾被发现了?”戴将军赶紧问道。

张十七郎说道:“发现了,被地牢里关着的人发现了。”

萧冉看他说话时一点也不紧张,就觉得可能没有出事,也就不着急了。

张十七郎说,地道那端的出口确实是正好挖到了地牢里。地牢处于地下,一名正在用木板挖土的士卒稍稍用力,就看见面前有处黄土塌了下去,露出一个洞来。

这士卒赶紧住手,贴在那个拳头大的洞口处一看,发现前面甚是昏暗,隐隐约约的有人影在动弹。再细细一看,他竟被吓了一跳,原来是有人也凑到这里,往这边瞧着……

“你啰哩啰嗦什么,往紧要处说。”戴将军急了。

“那士卒心知被发现了,就想着干脆杀了对面那人再说。可等他将洞口挖的大一些时,就听有人说道,何人?”

“何人?”戴将军也急忙问道。

十七郎看了他一眼,心说我要是说出来是何人,怕是你会惊下来下巴。

“那士卒听到对面那人说的是王朝话,口音也是永安那里的,就赶紧反问他是何人。”

戴将军又气又急,可十七郎像是要有意让他着急一样,说完上面的话后,又说了句“口渴的很”。戴将军只好让人先给他拿水喝。

十七郎喝过水后,对萧冉说道:“国公爷,真真姑娘在何处?”

第五百二十八章火起幽州

十七郎突然问杨真真在哪里,倒是把萧冉问愣了。杨真真此时在中军营帐,估计正和郡主在一块。于是,萧冉便说道“找她何事?”

“国公爷,地牢里有一人说,他是王朝礼部朝奉郎,是杨尚书的儿子,前些年出使北狄时被扣留。”

萧冉一听便大吃一惊,顾不得再问,而是喊过周继来,让他回去把杨真真带来。

“他还说什么了?”萧冉问道。

“他说北狄阿史得家族早有进犯王朝之心,所以才起兵夺取汗位。他还说,北狄军大部皆在这里,腹地空虚,只要将这里的狄人灭掉,北征便易如反掌。”

萧冉点了一下头说道“里面洞口可安全?”

十七郎点点说道“甚是安全。那里是单独的一间,里面只关着杨朝奉,每日除了狄兵送一次吃食,其它时候并不去。”

萧冉想了想,那里安全是安全了,可要想派人从地道进城就难了。

十七郎已经想到此事,看萧冉在想事情,就说道“从地牢那里进城并不难,只要趁着狄兵送饭时,派人事先进入地牢,将他杀死,然后再装扮成此人,将地牢通往外面的牢门赚开,则大事可成。”

“狄兵何时送饭?”

“地牢里暗无天日,杨朝奉也不知道每日送饭是什么时辰。不过,这日子久了,他也能估摸个大概时候。他说,再有三个时辰或许狄兵就会送饭。”

三个时辰也就是到了前半夜,萧冉便看了一眼戴将军。

戴将军赶紧抱拳说道“属下带人进地道。”

“让扎木合装扮成送饭的狄兵。你等进入幽州后,兵分两路,一路烧他的粮草和马厩,遇到狄兵不要恋战。另一路去那里。”萧冉指指幽州城墙,接着说道“夺了霹雳火和投石机后,便调转方向向城里射击,不要有所顾忌,里面已无平民百姓,你等尽管发射就是。”

“属下明白。”

“还有,事成之后,所有人从城墙上下来,所以,要多带绳索等物。我会派人堵在城门那里,不放狄兵追杀你等。”

“国公爷放心,今日定将幽州城搅的天翻地覆。”

“还有一事你要记住,周继会跟着你去,到了地牢后,他便带杨朝奉从这里出来。”

安排完毕后,众人都去做准备了,萧冉看着不远处的幽州城,心里想着这一战,该是把大王子逼出来了吧?

就在这时候,杨真真来了。萧冉转头一看,郡主也跟着来了。两人都穿了衣甲,乍一看,就是两名将军。萧冉是第一次看到杨真真穿甲衣,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郡主手里的皮鞭凭空抽了一下,萧冉便收回眼光看向别处。

“国公爷唤我来何事?”杨真真下马后问道。

萧冉指指幽州城,说道“你兄长就在那里……”

入夜时分,戴将军带着数百人蹲在土墙后面,等着萧冉下令。

萧冉看到他们都已缷去甲胄,穿了狄人的短皮袄,只带了腰刀,看上去很是精干利落,就说道“很好,夜袭以快速灵活为好,你等记住,要全力护着邵校尉等人。”

众人都低声回道“是”。

萧冉看看幽州城城墙上那几只昏暗的火把与往常无异,就低声说道“出发!”

一声令下,十七郎先进了洞口,随后就是扎木合,戴将军行礼后,一猫腰也进了洞口……

萧冉待所有人都进入洞口后,便转身看向后面,只见夜色下,一支披甲骑军肃然静立,人马皆悄无声息,只是身上的甲胄隐隐有光。

今夜,萧冉要亲自带人掩护戴将军等人撤退。

半夜十分,伏在土墙后的萧冉突然看到幽州城那里有火光。初时,那火光只是让低垂的云层亮了一下,可接着,天空都好像被照亮了……

萧冉赶紧上马,随后振臂一挥,喊道“出发!”

此时城墙上已经能看到往来奔跑的人影。不多时,那上面就有了更多的人。那些人搬动那些霹雳火投石机,随后,城中冒出的火光更大了,像是将天空都烧着了。

萧冉纵马急奔,带着数千骑军不多时就赶到了幽州城门外。

“穿甲箭准备。”

一声令下后,骑军中顿时响起一阵拉动弩弦的声音。

此时站在城外,可以听到城里的呼喊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萧冉知道里面的战况甚是激烈,也想到戴将军等人撤退时,大王子会拼命追杀。所以,他集中了军中全部的穿甲箭,准备将这处城门封死,让一个狄兵也出不来。

“将军,城上有人下来。”一名府军大声喊道。

萧冉朝那边一看,看到一个个人正顺着绳子向下遛。萧冉知道,城门快要打开了。果然,城门处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萧冉不等狄兵露头,便挥手下令放箭。那些挤在城门处的北狄骑兵看到城门刚刚开启一半,接着就飞进来一阵弩箭,哪里还有机会躲避,顿时就被射死了许多。后面的人被这些中箭的狄兵堵住,进不能进,后退也不行,只好挤在原地哇啦哇啦的喊着。可接着又是一波弩箭飞了过来……

戴将军顺着绳索溜下城墙后,看到这边堵门的是萧冉带着的人,就赶紧跑了过来喊道“国公爷,我来了。”

萧冉看着他喊道“速速带你的人退回去。”

正说着,就听见城墙根处传来一声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萧冉向那里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了。萧冉知道那是最后下来的那些士卒,手中所抓着的绳索被狄兵从城墙上面砍断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要有留到最后才能走的。

戴将军看到摔在城下的那些手下,骂了一声奶奶的,然后便跑了回去。萧冉待戴将军那些人走远后,才下令手下轮班掩护,边打边撤。

几个回合后,萧冉的人也安全脱离了战场。

萧冉看到狄兵已经不追了,便停下马回望幽州城,只见那里的的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这下你该急眼了吧?”萧冉嘲讽着。

然后,他便催马向前跑去。

第五百二十九章大王子的命根子

萧冉回到大营后还不等下马,就看见从黑影处跑出一个人来。那人跑到萧冉的马前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喊道“国公爷,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对杨家的一番恩情。”

萧冉本想跟她开个玩笑,说不用等来世,这一世就很好,可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马鞭声。于是,萧冉赶紧将那句玩笑话生生咽下,说了句“杨朝奉也算是我的兄长,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快起来,快起来。”

杨真真还是跪在那里,郡主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谢他做什么?顺手的事情。”郡主拉着杨真真边走边说。

这时候,一个瘦长的身影走了过来,“国公爷,多谢了!”

萧冉赶紧下马回礼道“杨朝奉不必多礼。”

这人就是杨尚书的次子,杨真真的二哥,官拜王朝礼部五品朝奉郎。

“国公爷,幽州狄兵已是丧胆,国公爷可趁势北伐。”

“杨朝奉为何这样说?”

“北狄精兵、钱粮俱在此,腹地已是空虚,且因聚粮在此,狄人多苦不堪言,民怨甚重。此时兴兵北伐,天时地利人和俱占。”

萧冉看了一眼火势冲天的幽州城,心说北狄兵或许还在,这粮食肯定是不够吃了。

“杨朝奉,你父现在已是幽州牧,就等我收复幽州就会来此上任。此处也是你兄长殉国之地,不如你也不要回永安了,就在这里助你老父一臂之力吧。”

杨朝奉已经知道父亲遭贬一事,听了萧冉的话后,便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幽州,我王朝北域最为重要的地方。此处经营的好,北狄可安,北狄安则王朝北地可安。若是你杨家真的一心为国,这幽州就是你等建功立业的地方。”

“国公爷所言极是,杨某这就给家中捎信,举家北迁。”

杨朝奉想着老父已是年迈,此次糟贬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永安,不如就全家来此,把这里当做家算了。而且萧冉说的也对,自己那些经略北狄的策略朝廷并不感兴趣,还不如在此施展,也好不负自己苦读多年的圣贤书。

虽是冬夜漫长,可诸事安排好后,天色已是大亮。萧冉一夜未睡,天亮后便看向幽州城那边。只见幽州城上面黑烟滚滚,已经看不见火光了。

萧冉左右看看,看到手下诸将已是准备完毕,就下令道“出发!”

军鼓阵阵,号角声声,数万人马向幽州方向开进。

萧冉要围城,围困幽州城。

幽州四座城门,东西两处早在北狄进攻幽州时,已经被杨尚书的长子下令封死了。这样,他就可以集中兵力把守南北两座城门。

北狄军占据幽州城后,看到只南北两座城门已是够用,就没有解封东西城门。现在,萧冉集中兵力,将南北两座城门封住了。

北狄军已经没了霹雳火投石机,便眼看着萧冉命大军在一箭之外的地方扎营。那些并州善于取土的士卒再次甩开膀子抡锹,城上的北狄兵见了顿时胆战心惊起来。

大王子得知后,便下令集合人马出城,想要将萧家军赶走。可萧冉早已等着他们了,只要他们开启城门,萧家军兜头就给他们一顿弩箭。

城上的北狄兵想放箭掩护自家人出城,可他们看到城下那些弓弩手都是躲在一面面巨大的盾牌后面,便放了一阵箭后又收起了弓箭。

白白损失箭矢罢了,他们躲在盾牌后面,竟是伤不着他们半分。更可气的是,那些王朝士卒还捡了那些箭矢,射向城门那里。

如此三日以后,萧家军这边的大营已经扎好了,而城里的北狄兵竟然一次也没能出来。萧冉这边的缁重越来越多,而城中狄兵的箭矢射出一支去就少一支,根本无法补充。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城里没粮了。不但人没得吃,战马也没的吃了。

大王子不能让手下十多万人都饿死,想着反正马儿也没吃的了,早晚都得饿死,就下了杀马充饥的命令。

这样,饥饿虽是暂时止住了,可北狄兵都明白,这辈子别想回到北狄去了。狄人不善于行走,远行多依赖马力,现在马杀了,怎么能走的回去?

比那些狄兵心里更懊恼的是那位大王子殿下。他每日坐在那座被烧的没了屋顶的房屋里唉声叹气,他一边大骂萧冉是小贼,一边骂南诏王,说是要不是这二人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就这样骂了十几天后,他也开始饿了。这时候,他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寒山关已被王朝军队夺回,后方则无法增援这里。而且,这些日子别说是援军了,就是信使都没见一个。看来这萧冉连一只鸟也不想让它飞进幽州城里来,如此等下去这城里就是自己的死亡之地。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人马根本就出不去。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拿出看家的宝贝了。

自打大王子下了杀马充做军粮的命令后,北狄兵先是宰杀那些已经受伤的战马,后来就杀那些弱一些的,再后来就不管不顾的了,见到马儿就杀。

这些日子下来,城里已是几乎听不到战马的嘶鸣声了。

可在城西一处地方,这里的狄兵没有像其它地方的狄兵一样,每日只是瞪着两只眼睛搜寻吃食,没了半点士卒的样子。他们与往常一样,该是训练还是训练,就是站岗的时候,也是精神抖擞的,看上去并不像饿肚子的样子。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们那边传来的战马嘶鸣声。

难道这里的狄兵不饿吗?还是他们的战马不用吃草料?

这里的狄兵确实不饿,他们的战马也是吃草料的。他们之所以不饿,战马也有草料可吃,是因为他们是北狄铁甲骑兵,是大王子的命根子。

大王子曾说过,铁甲骑兵可以一当百,面对数万敌军也不惧。就是自己所有人马皆失,只要铁甲骑兵还在,就可保自己无恙。

所以,城中粮草起火后,狄兵抢出的所有粮草都被送到了这里。而且,城中所有死了的北狄士卒,也都被送到了这里。所以,他们不饿,他们的战马也不饿。

第五百三十章哮天犬

大王子决定把自己的命根子亮出来。他觉得现在只有自己的命根子能帮他,也能救他。

有人曾告诉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支花费了他无数心血钱粮的铁甲骑兵,自打成军后就用过一次。

那一次倒不是遇到了什么强敌,而是大王子想让他的命根子亮亮相,顺便沾沾血。这支铁甲骑兵果然没有辜负他,首战就把那位骨头很硬的幽州将军杀死了。

现在大王子觉得城外的萧冉值得自己动用这支铁甲。萧冉虽是行事如小贼,可他把这许多人逼得没活路,也算是人才。大王子打定主意后,从桌上拿起了那面黑色令旗……

幽州城门豁然开启,狄鼓号角声中,北狄兵依次从城中走出来。让大王子觉得奇怪的是,这次竟然没有封门箭射来。

可他也顾不上仔细琢磨了,因为他知道,现在已是到了决战的时候。

城中粮草俱以烧毁,狄兵死伤惨重,战马也吃的差不多了。更可恶的是,那夜那些王朝人还把城墙上的霹雳火投石机都砸向了城里,最后还把那些守城利器全毁了。

这幽州现在墙倒屋塌,要粮没粮,守也不能守,战也不能战,再呆在这里,最后熬不住的就是自家。所以,今日决战,胜了则放弃幽州,然后攻打寒山关。

若是败了呢?还是放弃幽州,然后转到大漠那边,从那里回家。

不过,大王子觉得自己不会败。因为最为精锐的铁甲骑兵还在,自己就不会败。

那萧冉不过是挖地道的小贼,虽是凭着那些诡计赚了一些便宜,可他定然挡不住铁甲骑兵的铁蹄。能挡住他们的人,这王朝还没出生呢。

十多万人马蜂拥而出,萧冉看着那些狄兵越来越多,也是一阵阵眼晕。狄兵在幽州城外摆开了,便是一眼望不到头。不过,萧冉发现他们走起来都是慢腾腾的,好似没了气力。

“这就算是大阵仗了吧?”萧冉说道。

戴将军也是第一次和十多万人马对阵,也唏嘘不已的说道“乖乖,还真让国公爷说准了,这次他们是倾巢出动了。”

萧冉指指城墙上方,说道“你没看见城墙上已经没了旗帜,也没了弓箭手吗?想是要放弃这里了”

戴将军看了那里一眼,便抱拳说道“国公爷神机妙算,厉害厉害。”

两人说笑了几句,都明白各自心里其实都是紧张的很。这些狄兵虽是看上去没了杀气,可要是真打起来,就是一个个的砍死他们,也要费些气力。

对面狄兵都已摆好了架势,可那架势更像是花架子。没马,北狄骑兵还能算得上是骁卒悍勇吗?

萧冉朝着他们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支铁甲骑兵。

萧冉想了想,就对戴将军说道“这些狄兵莫不是来送死的吧?”

“国公爷为何这样说?”

“你看,他们大多数是步卒,你可听说过北狄步卒打仗之事吗?”

戴将军想了想说道“没听说过。若是他们是以步卒为主,王朝何曾惧他?”

“对啊!所以说他们是来送死的。”

戴将军一听,就赶紧说道“莫不是那个大王子早已经死了?”

萧冉斜了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你只带了几百人去城里放了一把火,就想把他烧死,哪有这样的好事。”

“没死这货怎么不带着铁甲骑兵出来?”

萧冉一听,心里一顿,便赶紧说道“狗东西鬼的很,估计是拿这些炮灰在这里吸引我,他自己好带着铁甲骑兵从北门逃走。”

“安达尔……”

“安达尔顶不住他们,你我赶紧赶往北门,这里交给仇将军和韦将军。”

大王子确实想溜走。就在他带着铁甲骑兵快要走到南城门时,他突然心中一动,让走在最前面准备挡封门箭的铁甲停了下来。

自己全军尽出,就连城墙上也是拔旗走人,萧冉怕是也已经知道啦,不如……

于是,他让手下将领带着狄兵出城,而自己带着铁甲骑兵去了北门那里。

兵分两路突围,不管萧冉如何分派兵力,自家突围时也少废些气力。虽是这么想,大王子其实也是心里不安。这萧冉邪乎乎的,还是小心些好。

北城门开启后,大王子看到外面还是那个该死的安达尔的军队,就想着杀了这人再走不迟。

北狄阿史那家族的人甚多,杀也杀不干净,这人若是闹事,以后也是个麻烦。看到归化军人数不多,大王子手中的黑色令旗一挥,亲自指挥铁甲骑兵发起了冲锋。

安达尔看到城门打开后,出来的竟是连人带马皆披甲胄的一支骑兵,顿时就想到这就是萧冉对他说起的北狄铁甲。

估计安达儿也没想到铁甲骑兵会从这里出城,于是,他第一时间就带着手下跑了。

安达尔带人逃跑并不是害怕。而是萧冉有令,凡萧家军各部,遇到北狄铁甲则有多远躲多远。

安达尔是奉命逃跑,所以不能怪他胆小。

安达尔一跑,大王子顿时就泄气了。他放下令旗,心说早知这样,自己还不如就从南城门那里走呢。看到安达尔已是跑远了,大王子便命铁甲军收起队形,赶紧离开这里。

可就在他们离开幽州城十里地以后,大王子看到前面出现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打的也是“萧”字大旗,可奇怪的是,队伍里还有一面旗帜,上面似乎是一只兽形。大王子想着这王朝一向把龙虎等奉为神兽,就以为对面那队伍是萧冉手下某位将军的,把某兽做了自己的大旗。

自己可以以狼头大纛为尊,人家也可以把猫猫狗狗的当做旗帜嘛,这没什么奇怪的。

这么想着,行进起来哗哗啦啦镔铁相碰声极大的北狄铁甲就到了那支队伍的近处。

这时候,大王子才隐约看清楚旗帜上那神兽、说不上是神兽,那旗帜上绣的竟然是一只犬,一只仰头朝天的犬。

大王子以为自己看错了,心里想着旗帜上该是狼吧,怎么会是犬呢?再仔细一看,大王子差点笑出声来,他确定那就是一只犬,一只翘着尾巴朝天咆哮着的犬。

这队伍是二郎神的吗?竟然举着一只画着犬的旗帜。

第五百三十一章不鼓不食

就在大王子发愣的时候,对面狗头旗下走过来一个人。这人骑在一匹黑马上,一溜烟的便到了北狄军前面。

“对面可是北狄大王子殿下吗?”那人喊道。

大王子一听这人说话挺客气的,就让手下人回话,“北狄大王子殿下在此,你等是何人,也敢挡着道路?”

骑在马上那人一听,就高声喊道“你等是眼瞎啊,看不到国公爷的大旗吗?”

那狄兵顿了一下接着便喊道“我只看见一只犬,一只哮天犬。”

周继笑了笑,拨转马头走了。

大王子穿着与铁甲骑兵一样的甲胄,坐骑也和那些骑兵所骑的战马一样披甲,而大王子的那面狼头大纛也没看见,所以萧冉派周继过来问一问。

确定大王子就在那些铁甲骑兵里面后,萧冉对戴将军说道“看你的了。”

戴将军抱拳说道“国公爷瞧好吧。”

说完,戴将军调转马头向后面去了。

“擂鼓!”萧冉下令道。

咚咚咚的军鼓声响了起来------

鼓声节奏缓慢低沉,让人听了顿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好像那鼓槌每一下都敲打在人心上。萧冉的这支队伍随着鼓声慢慢展开,在官道两侧排成了几道横向纵队。

大王子听着鼓声,看到萧冉开始排兵布阵,知道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了。他拿出那面黑色的令旗,心说打就打,谁怕谁啊!

“列阵。”大王子手中令旗一挥。

铁甲骑兵闻令而动,一阵阵重重的马蹄声后,五千铁甲在扬尘中已是列阵完毕。

这些铁甲骑兵一身黑色甲胄,就是头盔下也有铁面罩着,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手中拿的都是重刀强弓,而他们的坐骑也身披重甲,看上去便是十分恐怖。

萧冉这边的骑军虽是也有甲胄,可比起这些铁甲来就逊色了不少。

萧冉看到他们已经列阵完毕,便下令道“穿甲箭准备。”

话音刚落,一队骑军便打马向前,站定后便端起连发弩,指向了对面的铁甲。

北狄铁甲,传说中刀箭皆不可伤之。萧冉便想试试这穿甲箭能不能伤了他们。一声令下后,弩箭击发,穿甲箭的破空声响成一片……

可让萧冉大跌眼镜的是,对面的铁甲除了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没有一名骑兵落马。

果然是刀箭皆不可伤之,萧冉赶紧命那些进入铁甲骑兵射程的骑军后退。大王子看到对面的弩箭对自己的铁甲无效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早在铁甲成军时,这些铁甲就实验了无数次,那些刀箭碰到这些铁甲,就如木棍钻石头,竟是毫无办法。

大王子此时更有信心了,觉得萧冉一击无效,该是心慌的时候了。令旗挥动,铁甲骑兵开始出击。

初始,只见大地上腾起阵阵尘土,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急,那些铁甲骑兵冲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大王子相信,天下无人可以挡住这样震撼人心的冲锋。北狄铁甲,要么不用,用则必胜。

这是铁甲骑兵的第二战,大王子觉得这次死在铁蹄下的该是王朝一位国公了。

萧冉看到铁甲骑兵已是发力冲来,立即下令手下骑军躲避。那些骑军立即向两边躲闪,而战鼓声却依旧响着。

不过,此时的鼓声已是变得急促了些,好像是在给冲锋的铁甲伴奏一般。

对面的大王子看到萧家军开始躲避,便哈哈大笑着,也催马向前跑去。

算你萧冉识相,不与本王子硬碰硬。就在他想着的时候,他看见闪开的萧家军后面,露出一辆辆马车来。

“车阵?”已经对王朝军队那些战法很是熟悉的大王子想着。

可他心里丝毫也不惧怕,因为这车阵他已是第二次看到了。先前那个车阵,也就是幽州守军布下的那座,已经被他的铁甲踏碎。

突然,萧家军的鼓声停住了。大王子皱了一下眉头,便想着是不是萧冉打算全军撤退。可他接着看见,那些马车上拉着的笼子打开了,从里面放出来上千只犬。

大王子愣了,心说这打仗带着狗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战鼓声再次想起来……

鼓声激昂,似要惊天动地一般。而那些犬儿听了这鼓声后,一个个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变得暴躁起来。

它们不顾脖子上的犬绳越扯越紧,一个劲的朝着对面的北狄重甲吠着……

可北狄那些铁甲和他们的坐骑好似聋了一样,依然奔腾而来。大王子这时候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觉得这萧冉定然是想以犬代狼,吓唬自己这些铁甲的坐骑。

想到这里,他更是放心了。先前训练这些铁甲时,他让那些铁甲和他们的战马一道进入森林中,就是让他们一起感受那些虎啸狼吼。如此,他们才会胆大,才会无惧。

拿狗来吓唬人,萧冉你当我的人都是小娃娃吗?还是,你就是个小娃娃,只会玩这过家家的东西?

大王子在心里耻笑道。

萧冉训练那些犬儿,被大王子耻笑为小娃娃的玩意。可这玩意里倾注了萧冉和许多将士的心血。他让戴将军平时训练那些犬儿吃食的时候,以鼓声为号令,说是什么条件反射。

戴将军虽是听的不太明白,可他会认真的按照萧冉的话去做,每次喂食前击鼓,最后弄的那些犬儿几乎到了不鼓不食的地步。

后来,即使它们的肚子饿得想啃土,可听不到鼓声也不会吃食。再后来,它们听到鼓声后就会兴奋,抢食时便是不管不顾的,如恶狼捕食一般。

现在,这诱导它们抢食的鼓声一阵响过一阵,可那些士卒就是不撒开手里的狗绳,这些犬儿就越来越是兴奋,也越来越是愤怒,原先的狗吠声也就变成了嚎叫声……

大王子听到那些犬儿的叫声已是变了后,顿时心里一沉。他想着那些犬儿果然是狼,只不过是翘着尾巴的狼。

北狄地广人稀,森林广阔,这野物也甚多。有人抓到虎崽子狼崽子便养着,时日久了,也能养的如家犬一般。所以,大王子听到那些犬儿的嚎叫声便知道,对面那些犬儿已是露出了狼的本性。

第五百三十二章大王子

不过,大王子还是不害怕。虎啸狼吼自家这边的人马听的多了,还会怕这些狼狗吗?

铁甲骑兵继续冲击,已是到了离萧冉这边不到一箭之地的地方了。

按照常规打法,现在就是该下箭雨的时候了。可铁甲骑兵连穿甲箭都奈何不了他们,即使箭如雨下又能怎样?

萧冉看着轰隆隆而来的铁甲骑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放犬!”萧冉大喝一声。

狗绳松开后,上千条犬儿嚎叫着向冲来的铁甲跑去……

大王子不怕,铁甲不怕,那些披甲战马也不怕。所以,那些犬儿与铁甲在滚滚扬尘中相遇后,便搅在了一起。

那些饿得两眼通红的犬儿看到头顶上方的马肚子,顿时就想起那些香喷喷的羊肉。它们照准了那里,张嘴便咬在了这些战马最为薄弱的地方……

那些正在奔驰着的战马,突然被咬住了肚子,甚至还有命根子,顿时便惊了。它们有的突然收住马蹄,有的竟然猛地抬起前蹄,还有的竟轰隆一声就跌倒在地上……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犬儿依然死死地咬在那些战马肚子上,竟是死也不撒嘴。

萧冉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前后有序,冲锋不止的铁甲只这么会工夫就是人仰马翻,乱做一团,心里也是震惊不已。那些跌倒在地的战马被后面的战马踩踏,而后面的战马又被前面所阻收不住马蹄,便是硬生生的撞上去,最后也落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萧冉惊的张着嘴,他那些手下也一个个的愣在了原地,就像蜡人一般。

“国公爷、国公爷……”戴将军叫了几声。

萧冉回过神来,看着戴将军还是有些发懵。戴将军将手里的一把重锤送到萧冉面前,说道:“该是国公爷上阵的时候了。”

这时候,萧冉才清醒过来。他接过那支有三尺多长,一头有两只拳头那么大的圆铁锤的兵器,喊了一声“跟我上”,便带头冲了出去……

萧冉与戴将军等人商讨对付北狄铁甲的办法时,曾说过一句话,“我要捶死那个大王子”。

这句话被戴将军放在了心里。他想着即使自己的那些犬儿掏了铁甲坐骑的肚子,可那些铁甲骑兵身上的甲胄坚硬厚实,一般的刀枪也拿他们没办法。

倒是萧爵爷这句捶死他,有些意思。就这样,戴将军让人造了这三尺铁锤,每位骑军都配发一只,就等着这时候用呢!

萧冉抡着铁锤冲入那处乱军中,朝着一名被战马掀下马背的铁甲脑袋上砸去……

一声闷响声过后,那铁甲惨叫一声就倒下了。这时候,上万萧家军的将士抡着铁锤冲了过来……

萧冉骑着追风在战场上来回驰骋,眼里不断地搜寻着。周继说,大王子就在这铁甲骑兵里,只是他和那些骑兵穿的一样,根本就认不出哪个是大王子。

萧冉没有见过大王子,可杨朝奉告诉他,大王子目光凶恶,只要看过一眼,必然忘不了。萧冉觉得杨朝奉这话白说了,自己一眼都没见过大王子,如何忘不了?

萧冉一边搜寻着,一边顺手把一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铁甲脑门敲碎了。这些铁甲骑兵也是让人醉了,他们平时骑在马上,横冲直撞惯了。现在战马受损,他们成了步卒便受身上甲胄所累,行动甚是迟缓。遇到来去如风的骑军,只能等着挨敲。

一阵犬吠声传来,萧冉循声看去,发现是自己那只黄色柴犬正在撕咬一匹战马。马上那人挥刀砍向柴犬,柴犬跃向一边躲避着……

萧冉打马冲了过去,冲着那名挥刀的家伙喊道:“有本事冲我来,那是我的犬儿。”

说完这话后,萧冉还冲着那豺犬喊了一声“赛虎”。

骑在马上那人停住手,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在面甲后盯着萧冉。

萧冉看到赛虎已经跑了过来,就对着那人说道:“打狗要看主人的,大王子殿下。”

大王子愣了,心说这人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萧冉知道大王子心里疑惑,就指着大王子骑的那匹马说道:“这里数千铁甲骑兵,独独你这匹马的马鞍描金画银的,你不是大王子又是谁?”

大王子知道藏不住了,就伸手揭下面甲说道:“你就是萧冉小贼?”

萧冉一看到大王子的眼睛,顿时觉得杨朝奉说的不错,这眼神看一眼谁也忘不了。

“我姓萧,名冉,只有两个字。”

大王子指指赛虎,又指着满眼狼藉的战场说道:“如此龌龊,只有小贼才能做出来。”

“大王子,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天下没有常胜不败之军,打仗靠的是变通,不逞能,不依仗一时之利欺负人。”

大王子气的嘴唇哆嗦,指着赛虎说道:“你仗狗欺人怎么说?”

萧冉双眼一瞪,吼道:“我何时把你等当人了?”

说完,萧冉喊了一声“赛虎,上”。赛虎便飞速冲了过去,钻到大王子的马肚子下面,张嘴一口咬住了那匹马的命根子……

大王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处已是塌下去了一块,那处甲胄的铁片上也是沾了黑红色的血迹。大王子被自己的坐骑掀下来的时候,那匹马“顺便”又踩了他一脚。

萧冉本不想让他死的这么快,可看他的样子,想是也活不了了。萧冉看着他,心里想着这大王子死在了自家战马的马蹄下,也是死得其所。觉得他也算是求生不能,求死得死,命该当绝。

战事已是尾声,喊杀声和犬吠声已是小了许多。萧冉看到自家这边已是控制住了局势,就下马走到大王子身边。

大王子的喘气声越来越急,眼看就要不行了。

“你可记得防守幽州的杨将军?”萧冉说道。

大王子连眨眼的气力也没了,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萧冉不忍再看他,就招呼几名手下过来,对他们说道:“带几名俘虏来,我有用处。”

那些手下刚走,萧冉又转眼看了一眼喘气已如牛吼的大王子……

这时候,他看到大王子一条胳膊无力的耷拉在一边,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抓着一把样式奇特的弯刀。

萧冉蹲下身子,将弯刀和抓着弯刀的那只手都摆在大王子胸部,大王子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五百三十三章看热闹不嫌事大

几名府军带着三名俘虏过来了。他们已经被剥去重甲,身上只穿着北狄人常穿的短衣。这三名俘虏看到已经死去的大王子后,顿时伏在地上哭天嚎地的,几名府军刚想制止他们,萧冉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再哭一会。

等这三人哭的差不多后,萧冉对他们说道“我给你们一架马车,三匹马,你等带着你们的大王子回北狄吧。”

三人愕然,都定定的看着萧冉。一名府军走过来,朝他们吼道“国公爷已是放了你们,让你们回去,还不谢恩?”

三人磕头如捣蒜,萧冉又看了一眼大王子,便朝追风走去。

声震王朝的北狄铁甲就这样完了。他们人马皆披重甲,刀箭不能伤之,可马肚子那里无甲,一处小小的纰漏竟让这支重甲骑兵死在一群柴犬嘴里。真可谓这世上永远没有最尖利的矛,也永远没有最坚固的盾,萧冉再一次验证了相对论的正确性。

夕阳如血,让这处血腥战场更是血腥。萧冉看着那三名北狄兵拉着马车,牵着马匹慢慢向西北方向去了,就挥挥手,示意萧家军整队。

戴将军过来了,整个人都是一身的血腥气,“国公爷,放他们离去……”

“北狄有大王子,还有二王子,三王子,小王子。杨朝奉曾告诉我,大王子带兵在此,就是为了开疆扩土,为以后继承汗位打下基础。可那些王子并不服他,说他不过是仰仗铁甲骑兵,就把北狄的大部分钱粮都带走了。等他们看到大王子的惨样,心里就会生出两个念头。”

“报复我等?还是……”

“报复心自然会有,不过,他们会先争夺大汗储君之位。再就是,大王子这支大名鼎鼎的铁甲骑兵全军覆没,他们心里就要掂量掂量,北狄还有什么可以与我军较量的本钱?”

“明白了,国公爷让那三人赶着马车送大王子回去,就是要让所有北狄人知道,犯我王朝者,即使是如铁甲骑兵这样的利器,也必将折戟沉沙。”

“对,犯我王朝,欺我百姓者,必诛之。”

已在萧冉身后列队完毕的萧家军高声喊道“犯我王朝,欺我百姓者,必诛之”。

西风烈烈,声震四野。萧字大旗下,萧冉手指西北方向,高声喊道“那里,必将是王朝之域。”

安达尔的归化军协助萧家军打扫完战场后,也在萧冉后面列队,他听到萧冉的喊声后,心里有些戚戚然的。不知从哪一朝哪一代开始,北狄与王朝便势如水火,总想着向南面扩展地盘。没有一代人不经历战火,也没有一家北狄人能逃过打仗的命运。

安达尔倒是觉得若是两边交好,好的就像自己和萧冉那样称兄道弟的,未必不是两边百姓的福气。

仇将军和韦将军派人来禀报,“请国公爷入城”。

萧冉笑了笑,心说那些饿得有气无力的北狄步卒看来是降了。

果然,报信的士卒说道“两位将军看到北狄兵射出的箭只有平时一半的射程,便派人过去对他们说道,大王子带着铁甲跑了,已是抛弃了你们,你们再打下去有意思吗?”

北狄将领看到那些北狄兵甚是虚弱,只能勉强将弓拉开五成,更不用说过会挥刀厮杀了,也就死了拼死一战的心。他命令手下放倒旗帜,然后便降了。

幽州城,历经两次兵火荼毒之地,现在已是破的不能再破。萧冉命人上报朝廷,调拨钱粮修缮此城。然后,派人和杨朝奉回永安搬家。

以后杨尚书家小俱在此地,视幽州为故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是一片繁华所在。

幽州城中无百姓,百姓早已被北狄人押往北狄。不过这里的地牢中却有许多阿史那家族的人,安达尔的人马又是壮大了不少。

投降的北狄兵近十万人,每日一顿饭食让他们劳动时甚为卖力,安达尔做为他们的管理者,带着阿史那家族的人与他们一起劳作。

这是萧冉的主意,他们共生于一块土地,打来打去的不如和平相处,待之以诚就从一起劳动开始吧。那些北狄人,不管是阿史那还是阿史得,看到安达尔一位皇族遗少凡事都亲善亲为,心里都是感动莫名。

也幸亏安达尔自小漂泊在外,做起那些和浆担土的活来与匠人无异,那些北狄人见了心里都是佩服的很。而萧家军里那些原本就是做匠人的士卒,此时又不失时机的给他们灌输和平理论,萧冉便觉得只要数月工夫,怕是这里的阿史得们都会被洗脑了。

想到这里,萧冉仿佛看到了春花烂漫的北狄大地上,王朝百姓与北狄牧人往来交易,携手把欢亲如兄弟。

和平很难吗?求同存异,相互尊重,互惠互利,那些自己手里没有的东西,可以用自己手里有的东西换来,而不必拿自家的命为代价去抢夺,难道这样不香吗?

没人生而为盗为匪,小一些,命便长一些。正想着呢,一名正在担土的北狄俘虏脚下打滑,将一名安达尔的手下撞到在泥浆里……

众人哈哈大笑,那名安达尔的手下爬了起来,挥拳就向那名俘虏打去。那俘虏挨打后,先是怔了怔,接着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与那人厮打起来……

周围那些人见了,先是呐喊助威,最后竟也混战起来……

萧冉皱皱眉头,让人把这处街道两端封了。

你等就在这里照死里打吧,只要不引起全城骚乱就成。站在一处残破酒楼上的萧冉想着。

那处街道两旁的房屋都被那日的霹雳火投石机毁了,所以,不管是安达尔的人,还是北狄俘虏,派在这里劳作的人就很多。

他们一打起来,这骚乱就大了。可街道两端已经被府军封住了,他们只能在这处厮打却跑不出去,而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萧冉把安达尔喊来,和他坐在酒楼一扇破窗后,一起看着下面那些人疯狗一般打架。

“安达尔兄弟,他们可都是你的人啊,我可不会管的,呆会你自己处理吧。”说完,萧冉便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第五百三十四章燕然学宫

北狄有九姓,阿史那和阿史得不过是最大的两姓。要想统御那里,这为首之人必须忘了自己的姓,只把自己只当做这九姓里的一员才行。

只有这样,行事时便不会偏袒谁,一碗水端平了,众人才会服气。当然,对那些极端者,就是打来打去才觉得舒服点的,灭了就是。

萧冉把安达尔找来,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处理好这种九姓之争的能力。打架的是安达尔的那名手下,还有阿史得家族的人,另外参与打群架的还有另外几姓的族人。

安达尔来了后倒也不着急,就和萧冉等着,直到那些人打成狗屎了以后,才不慌不忙的让手下进去抓人。

等那些一身泥巴满脸血的家伙被带出那条街后,街道另一端已经挤满了准备看热闹的人。安达尔过去以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发现俘虏都在微微打颤,而自己那些手下却是趾高气扬的样子。

“谁先动的手?”安达尔问道。

那些打的稀里糊涂的家伙想了想,大多都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只有那名担土的俘虏有些害怕的指了指那个先给了他一拳的人。

安达尔看向那人,那人倒也不隐瞒,回指着那名俘虏喊道“你不将我推进泥浆里,我怎会打你?”

安达尔又看向那名俘虏,那俘虏低了头小声说道“脚滑,负重,不是故意的。”

安达尔问明白后,便让人拿了一只矮凳来,坐下后对自己那名手下说道“他不是故意的,你为何要打他?”

那名手下瞅着那名俘虏说道“虽是无意的,可他心中有气,还手时甚是恶毒。”说着,还指指自己的脸。

安达尔早就看到他的惨样了,心说那些俘虏心里有怨气,出手也就狠一些。

“你二人初始不过是无意碰到了,便如仇人一样打的你死我话,难道你等都忘了,你等都是饮朵难河的水,喝着马浆酒长大的?

你们虽是不同族却是同源,我北狄九位部落首领追踪一头白狼来到朵难河边,白狼显灵为仙人,让九位首领共管北狄。九位首领就在朵难河边发誓,结为九姓兄弟,不论阿史得还是阿史那,还是其它各姓,共认白狼为祖,这些事情你等都忘记了吗?”

白狼的传说这些人都知道,现在安达尔说出来,他们便伏地抽泣不止。这些年来,北狄各部为争夺汗位打的鸡犬不宁,直到阿史得把世袭汗位的阿史那干掉,这才消停了点。

可看这架势,阿史那有卷土重来的样子。所以,这些人开始哭泣,就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归化军和俘虏也跪了下来哭着。这仗再打下去,便是背宗忘祖,仙人会惩罚的。

萧冉在酒楼上看的真切,便在心里说着既然是九姓,何不成为一族九姓?这样,虽有争执,可就是自家的事情,这争执也就能控制在争吵的范围内,不至于再起兵灾。

不过,此事不必着急,先看看安达尔如何一碗水端平吧。

“我北狄一族,男儿堪称勇士,女子骑射放牧也不输于男儿。北狄寒马矫健,羊马成群,而且地广人稀,本是人间好地方。可你等为何在此?我又为何坐在这里?你等想过没有……”

安达尔在痛诉北狄史,萧冉伏在窗棂上听到“北狄一族”四字,不由心里一动。

九姓一族,虽是自家争端会少了,可对王朝来说面对的就是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安达尔归顺王朝,王朝必不忧患,可他以后的北狄大汗呢,会不会也如安达尔这般顺服?

一个高度凝和的北狄,强大后势必会觊觎山川秀美的王朝。萧冉对此深信不疑。

他看了看越聚越多的北狄人,心里想出来一个主意。这些北狄兵都是北狄的支柱,只有他们从心里归化王朝,以后世代相传,才能让和平统一的路一代代延续下去。只有如此,北狄一族才是真正的归化。

想定后,萧冉便笑了笑,继续看安达尔处理家事。

安达尔数落完那些打群架的人后,开始惩罚他们。首先,安达尔让人把先动手的那名手下拖起来。

“此事你先动手,无论缘由如何,都是你的不对。”

“尊贵的大汗,刚才我怒打兄弟,已是忘了祖训,请大汗惩罚我。不过,看在我随您征杀沙场的份上,请饶过那些参与打架的人。”

“你的意思是,饶过所有打架的人吗?”

“正是,大汗就当做我等是兄弟间打闹,这手头重了些吧。”说完,那人又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安达尔正待说话,那些参与打架的人都喊道“我等愿意受罚,只请大汗放过这位兄弟。”

安达尔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看酒楼上。萧冉已经缩回头去,他没看到萧冉就只好面对那些跪着的人说道“我那位国公爷兄弟曾说过一句话,以德报怨大善也。你等此时所求,便是消解怨气,同为兄弟。我心甚慰,也以你们为傲。今日,我就当你等是兄弟间嬉闹玩耍,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先动手者砍手,先恶语骂人者割舌,你等也不必讨饶。”

“谢过大汗,大汗吉祥……”

萧冉听着外面的喊声,心里想着该是在这里建一座学堂了。邱行道,还有永安城里那些读书人,官学生秋生等人,这些人该是有事情做了。

萧冉转到酒楼另一边,站在栏杆后看向那处残破的府衙,看到离府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大院落,前院松柏挺拔,后院曲径回廊,像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子。虽是也糟了战火,却大部分还好。

萧冉又看看宅子的四周,就想着在那里建一座学堂。幽州与北狄之间,有燕然山为界,这处学堂以教化北狄人为主,教给他们王朝礼仪文明,先贤圣人之言,还有农耕制器等实用术。这样,在这里学习数年的北狄人回到北狄后,可入朝为官,也可开馆绶徒,用不了多少年,北狄便与王朝无异。

这处学堂的名字萧冉也想好了,就叫做燕然学宫。这学宫的首任祭酒嘛,就由自己做吧!想到这里,萧冉嘿嘿笑了起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我要回家

郡主和杨真真正好上到酒楼上来,听到萧冉独自站在那里嘿嘿傻笑,两人都捂着嘴笑了。

萧冉转过头,看着她俩说道“还以为是安达尔来了,没想到是你二人。”

郡主笑着说道“真真姐说要带我看看幽州城,就选了这处上来了。看到周继守在下面,就知道你在这里。”

萧冉指着窗外说道“这城现在破了些,等建好了,该是比永安好很多。”

杨真真走到窗口那里向外看着,萧冉说道“等你父兄家人都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

杨真真转脸看着他,说道“国公爷是要回永安吗?”

萧冉看了看郡主,说道“郡主不喜欢永安的大宅子,只喜欢草原上的毡房。我这人受他人、哦,受郡主恩惠甚多,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只想陪着郡主,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杨真真眼神黯淡,转脸看向冬日的幽州,心说这郡主就是郡主,这福气好的简直没边了。当初跟着一名牧羊奴逃离草原,现在是王朝的三品诰命夫人,还是国公爷的妻子。下一步,说不定就是王妃。

唉,指腹为婚,不如这半道截胡的。杨真真在心里感叹着,连萧冉与郡主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察觉到。

仅仅十几天的工夫,杨尚书一家就到了。萧冉已经命人将把幽州府衙后院收拾好了,杨家人便住了进去。

萧冉告诉杨州牧,幽州城后面的事情就由他来做了。杨州牧赶紧说道“份内之事,国公爷已是替我做了这么多,心里甚是不安。”

萧冉笑着说道“我不是替你做的,是为幽州百姓做的。”

杨尚书愣了一下,随之便明白萧冉话里的意思了。他说道“对对,为生民立命。”

杨朝奉已经得到旨意,以吏部侍郎衔领幽州长史一职。

萧冉恭喜他升官了,可他却眼含泪珠说道“若非国公爷搭救,又向朝廷极力保荐,这个吏部侍郎怎会落在我头上。”

“杨侍郎被囚北狄经年,不但矢志不改,还收集了北狄诸多情报,为今后经略北狄打下了基础。这个职位是你该得的。”

众人又想起杨家长子,便都唏嘘不已。萧冉又和他们一道,去幽州将军殉难处祭拜了一番。这下子,杨家把萧冉一点也不当外人了。萧冉觉得幽州有杨州牧和杨侍郎守着,比自己守在这里都安心。

安达尔来辞行,准备带领归化军去北狄。出发的日子是萧冉选的,所以,他来的时候萧冉已经在等着他了。

“原想下个月再让你出发,可北狄那边有变,大王子的死讯已经传遍了,阿史得家族无力稳定北狄局面,所以,你此时进军时机很好。”

“国公爷,只我归化军去……”

“安达尔兄弟,这事只有你自己来做才行。若是我带萧家军北征,那些狄人会认为你勾结王朝,侵占北狄,说不定他们会拼死抵抗。你记住,今后你行事就和那日处置手下打架那次,善待各姓狄人,把他们融入北狄一族中,也就是白狼族,彼此之间互为尊重,统御北狄并不是难事。”

“白狼族?”

“对,白狼族。你今后、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们的大汗。王朝的金册旌表旌节随后就到。”

安达尔扶胸行礼,然后给萧冉来了个兄弟般的拥抱。

“兄弟,我北狄白狼族永远奉你为圣。”安达尔在萧冉耳边说道。

“好了好了,快出发吧。”萧冉推开他说道。

萧冉虽是没有亲征北狄,可在寒山关陈兵三万,还有大量的军需缁重。归化军后勤无忧,又补充了大量的骑兵,现在,北狄哪支族人也无法与他抗衡。

他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只有这样,王朝与北狄的才不会因此生怨,也为今后两地归为一统打好基础。萧冉觉得自己做个外交家估计也够格,特别是看到郡主后,他更觉得自己够格了。

“郡主,你姐姐生了一个男孩。”

郡主愣了,怔怔的看着萧冉。

“金玲郡主生了一个男孩,你已是做了姨妈了。”萧冉又说道。

郡主已经回过神来,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冉走过去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郡主啊,都怪我,都怪我------”

郡主泪眼模糊,只是伏在萧冉身上哭着。

自打离开西胡,萧冉便刻意封闭消息。一则是为了确保郡主的安全,在一个则是害怕郡主闹着回家。而郡主知道,萧冉能知道西胡的消息,可不止为什么,她却从来没有问过。

萧冉觉得,她这是刻意这样,好让自己不至于太想念家乡。

今日一早,幽州城外来了一名身穿边军衣甲的人。守城的萧家军士卒正好是萧冉的旧部,他看到那身衣甲后顿时觉得亲切,便赶紧开了城门放那人进来。

那人进城后也不多说,只说要见萧冉。守门士卒见他风尘仆仆,且还是单人两骑,就知道这人定是有要事来此,便赶紧报告萧冉。

那人见了萧冉后,便跪倒在萧冉面前,磕了一个头后才说道“镇西关边军斥候目丁四郎拜见萧爵爷。”

萧冉想了想自己不认识这人,就问他是谁派他来此的。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摘下了头盔,又在脸上抹了一把。

萧冉看到此人面熟,就仔细想了一下。随后,萧冉便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黑狗,你是黑狗------”

那人嘿嘿一乐,说道“我就知道萧爵爷没有忘了我。”

萧冉将他拉起来,两人就在大殿里谈了整整一个上午。过了午时,送走安达儿后,萧冉见到郡主便说了金玲郡主之事。

不过,有一件事萧冉没有说,那就是郡主的爷爷,那位老狼主已是风烛残年,不再管西胡之事了。

等郡主止住哭声后,萧冉告诉她,她的叔叔,也就是那位丁氏少主,已经回到西胡。

郡主并不知道自己这位叔叔的事情,等萧冉说了并州城丁家和丁家少主的事情后,郡主脸色决然的说道“我要回家。”

第五百三十六章幽州王

西风劲,百草萋萋。虽已是过了春分时节,可王朝西北这边依然寒气逼人。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行进在官道上,队伍前面打着几面旗帜,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面“萧”字大旗。

已是幽州王王妃的银铃郡主身披暖裘,身边与她并排走着的是同样穿着暖裘的萧冉。

队伍中有一架甚为华丽的的马车。这是永安那位皇帝送给幽州王夫妇的礼物。可郡主不愿意坐车,当初从镇西关前往并州时,她坐了一路马车,并不觉得自在。萧冉便说她有福不会享,非要在马背上颠簸。

可郡主说:“草原儿女只有骑在马背上,才是最美的。”结果,那架华丽的马车里,只坐着杨真真送给郡主的两名丫鬟。

西去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再向前走,就到了萧冉十分想念的并州了。萧冉虽已是幽州王,可圣旨上并没有说让他不再兼领并州将军,所以,他还是并州的领军将军。换一种说法就是,此时萧冉脚下,还是他负责守卫的地方。

幽州王妃省亲,王朝礼部早已知会沿路郡县以及各处驿站。这一路上,萧冉真正体会了什么是无微不至的关心。本来王妃省亲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可这位王妃不一样,她本身还是西胡的郡主。再一个就是,她是萧冉的夫人,还是王朝三品诰命夫人。所以,在那位皇帝看来,无论动用多高的接待规格,好像也不过分。

不过,萧冉拒绝了那些迎来送往的队伍,也把沿路郡县派出的护卫队伍打发了回去。已是王爵,护卫府军便已是有了五百人。这些千里挑一的士卒都是独臂汉子等人挨个考核过的,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有了这样一支府军,萧冉觉得那些郡县派出的护卫士卒就是一些渣子。

独臂汉子已是幽州军的领军将军兼行军大总管。可幽州军此时还是个空壳子,所有防务现在都是并州军,也就是萧家军在打理。而石将军戴将军等人做事十分得力,独臂汉子索性就跟着萧冉来了。萧冉想着他反正还是王府的府军统领,也就随着他了。

这一路西去,与当初东来时大不一样,萧冉等人的心情也就格外的好。心情好,这路远一些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小王爷,我是真的想老秀才等人了。”独臂汉子打马走到萧冉一侧说道。

萧冉看着胡子已是打理干净,便露出虽是粗犷却不失硬汉本色的独臂汉子一眼,心说你也是年逾不惑,该是成个家了。

“李叔啊,别的人你就不想了吗?”

独臂汉子眨了两下眼睛,说道:“枣儿啊,那个枣儿想的我心疼。”

萧冉和郡主都笑了,相互看了一眼。

“说是想枣儿,更想枣儿她娘亲吧?”说完,萧冉便哈哈大笑起来。

独臂汉子脸红了,嘿嘿笑了几声,悄悄摸了摸怀里那个物件。收复幽州,皇帝的赏赐很多。萧冉除了犒赏三军以外,还把皇帝给自己的那些赏赐都搬到院子里,让那些将军校尉等人随便挑选。独臂汉子是第一个选的,他没有拿那些锦帛玉器,而只是拿了一支金钗。那一刻,萧冉便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事。

当初离开并州城时,独臂汉子曾托老秀才照顾顾大嫂母女,老秀才虽是知道他的心思,嘴上却说道:“她们都是公子的家人,我自当细心照料,不用你来说。”

独臂汉子闹了个无趣,只是面色羞惭的走了。现在,在独臂汉子心里,萧家已是荣耀尽归,且比先前强了百倍,他的心事也就了结了,而内心那个想法也就浮出来了。

不过,小王爷已是想到这事,那自家等着就是了。想到这里,独臂汉子朝着萧冉夫妇一乐,说了句“就要到并州城了,我且先去为小王爷和王妃探探路”。

说完,他纵马离去,身后几名府军也跟了上去,不一会,他们就跑远了。

“郡主啊,李叔这事……”

“公子不必多虑,此事不难,我来办就是。当初顾大嫂给我捎了嫁衣那次,也给李叔捎了护腿的毛皮,想来这二人……”

“那就好,那就好,娘子就做这捅窗户纸的事吧。”

“夫君啊,此事我定当做好。”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就见扎木合从前面回来了。早在镇西关时,萧冉和扎木合就因为郡主那匹马,糊里糊涂的结为兄弟。后来,为了掩饰郡主和他的身份,萧冉将他改为“顾”姓,做了枣儿的叔叔。而枣儿又称呼萧冉为哥哥,最后弄的萧冉也不知道和扎木合该怎么论了。

郡主知道此事后便想了个主意,说扎木合与她一起长大,且每日陪在她身边,与自己的哥哥无异。萧冉那边怎么论她不管,这边这扎木合就是萧冉的大舅哥。萧冉听了后愣了好一会,心说以后不能再让郡主和杨真真在一起了,回头再搞出个姓杨的大姨姐来,这郡主就更是任性了。

萧冉的大舅哥说,李将军让我回来告诉你,前面离并州城只有二十里地了,发现有很多人等在那里。李将军说,那些肯定是并州府衙的官员,他问你是不是还和先前一样,打发人去让他们回城,不必等着那里。

萧冉听了后,凝目向前看了看,只见远处好像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就低头对扎木合说道:“别处不用迎接我等,这里却是应该的。去,告诉李将军,让他派人过去,告诉并州的官员,迎接王驾,该是怎么个排场就是怎么个排场,丁点也不能打马虎眼。”

扎木合翻眼看了萧冉一眼,心说这家伙怎么开始讲排场了?看到郡主眼神里笑意满满的,扎木合便转身跑了,他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幽州王驾到,幽州王驾到……”

萧冉苦笑着对郡主说道:“有这样子的大舅哥吗?”

郡主翻了他一眼,说道:“这一路无事,到了并州你却端出来王爷的架势,他是没想明白吧?”

萧冉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并州城想着,他们该是迎接的,我这里不但有数千封并州子弟的家书,还有数千战死士卒的英魂。

“周继,将招魂幡打起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万千英魂

萧冉的队伍里打起了一支黑白色的幡旗。幡旗的位置在最前面,由一名府军举着。而在幡旗举起来的同时,周继的唢呐也如诉如泣的响了起来……

顿时,一支原本兴高采烈的队伍便变得如送葬一番。

不是萧冉想这样煞风景,可他发现自己越是得意,就越忘不了那些战死的士卒。士卒的白骨堆起高高的王座,所以,萧冉觉得他们才是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人。

数千并州军的士卒战死在东征北讨的路上,这些活下来的虽是应该庆幸,可更应该记住他们。

那些等在离并州城二十里外的人,正是郑州牧等人。他们听到唢呐声后,都是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这萧王爷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候,一名府军打马飞奔过来,对郑州牧等人喊道:“萧王爷带并州数千战死士卒回家,跪接……”喊过后,那府军飞驰而去,向着并州城去了。

郑州牧明白了,萧冉带着近万并州军东去勤王,后来又带着他们收复幽州,这里面战死的已是埋骨他乡,而萧王爷是带着他们的魂魄归家啊!

这样一想,郑州牧等人都觉得萧冉仗义不说,还甚是重情义。

“跪……”

郑州牧一声令下,那些想明白没想明白的官员都跪倒在官道两侧。

萧冉带着队伍经过他们时,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轰隆隆的过去了。并州数千子弟,为靖国难东去永安,这战死的该当受此礼遇。

所以,萧冉脸色凝重,好似背负着万千英魂一般,带着府军向并州城一路走去。

郑州牧等人看到队伍过去后,便赶紧爬起来,上马的上马,乘车的乘车,跟在队伍后向来路走去。

队伍所过之处,那些听到前导府军喊声的百姓行人都已跪倒在路旁。而并州城外,跪倒的人就更多了。

这些人早已得到通知,在这里等着欢迎萧冉进城,可那名府军喊过后,他们就在老秀才的带领下,跪倒在这里。

风声潇潇,吹的那面幡旗呼啦啦作响,似有无数英魂缠绕其上。行进的马队除了马蹄声外,人马俱都无声。那些跪倒在地的人见了,不但也是戚戚然的不说,心里也都是带着几分惧意。

在城门外,萧冉停住了马匹。一张供桌摆在这里,上面已是燃起了香烛,摆上了祭品。这是早已得知消息的老秀才让人安排的。他看到萧冉已经下马,就站起身走过来,从供桌上拿了三炷香……

萧冉对着供桌上那面写着“王朝并州阵亡将士之位”的灵牌三拜九叩后,将香烛插进香炉里,然后就拉着老秀才的手说道:“先生一向可好?”

老秀才退后一步,说道:“欧阳不才拜见萧王爷。”说着,便要跪下来。

萧冉赶紧拉住他,埋怨着说道:“先生是在打我的脸吗?”

老秀才却低声说道:“公子,这面上的规矩总是要讲的。”

萧冉看看周围跪着的人,说道:“我在军中立有规矩,披甲不跪。今日,在这里也立一个规矩,百姓见官,拱手做礼便可,不许再跪。今日迎亡灵回家,你等跪的是他们。”

那些百姓顿时伏地不起,心里带着几分感激,更带着十分的虔诚。

郑州牧过来了,他先是率领府衙各位官员在牌位前上香后,就恭立一侧,等着萧冉发话。

萧冉看了看这些还算是熟悉的面孔,突然发现一个更熟悉的熟人。

“谭掌门,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冉吃惊的问道。

谭掌门原本站在那些官员最末的位置,就是不想让萧冉看到他。谁曾想萧冉一眼就发现了他,他只好向前走了几步,拱手对萧冉说道:“萧爵爷、哦,不,萧王爷,属下现在是并州钱粮库的吏目,说起来还是您的手下。”

萧冉看着这个混进王朝官员队伍里的奸商,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郑州牧,他这是怎么回事啊?”

郑州牧赶紧说道:“回禀王爷,谭家在并州缺粮缺钱之时,毁家纾难,助并州渡过时艰,故本官保举他做了这钱粮库的九品吏目,好为并州积聚钱粮,也算是专才专用吧。”

萧冉一听,心说这谭掌门可够鬼的,当初自己要挟他为并州出粮出钱,这货干脆来了个裸捐,倒是给自己换了个小小的吏目。这官职虽小,可他一家老小的平安算是保住了。不然,只是他通匪劫杀丁家长子一事,这人头就保不住。

不过,那个匪徒早已被杀死了,自己虽是有办法让谭掌门认罪,可无非就是再杀一个人而已。这谭掌门在并州城裸捐的“义举”已是人人皆知,这名声也就好的出奇,而郑州牧也不是昏官,自己一来就和谭掌门算旧账,城中百姓和郑州牧便会觉得自己有小人心态。

想到这里,萧冉便冷笑着说道:“你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很好很好。”

谭掌门听的心里一惊一乍的,便想着以后自己千万别做坏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萧王爷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不然,自己非死不可。

城门处的祭拜结束后,萧冉让府军将数千封信件交于郑州牧的人。这些信件都是萧家军中,并州籍贯的士卒写给家人报平安的信件。

虽然萧冉是王爷,可驿站那些人依然不肯代为送信。他们说,信件太多,且并州地盘甚广,只凭驿卒无法送到家。萧冉想想也是,就只好自己带了,先送到并州城里,然后托人把信件带往各处。

家书抵万金。萧冉命军中会写字的人加班加点,给每一名并州士卒都代写了信件。可真的每一封都送到家,却才是最难的事情。

建立邮路,以驿站为基础。深知通讯重要的萧冉想着。

“萧王爷,那处驿所已是收拾好了,就等着王爷入住了。”陪着萧冉一同骑马并行的郑州牧说道。

萧冉心中一动,转脸看了看郑州牧,心说这一幕好熟悉啊!自己第一次来并州城时,出城迎接的,陪着自己去驿所的都是这人。

一时间,萧冉心里竟是感慨万千。

第五百三十八章回家的路

萧冉只是让随行的府军和丫鬟住进了那处修葺一新的驿所,而他自己只带了郡主和独臂汉子去了那处车马店。

那些残缺之人因为不能出城迎接萧冉,现在看到萧冉后,竟是泣不成声,将一次好好的相见硬是弄的惨兮兮的。特别是陆良,拉着萧冉的手说个不停,激动的差点就站了起来。分别了这么久,众人相见后便是格外的亲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得。

萧冉心里想着枣儿,可找来找去也没有看到她,就只好问顾大嫂。

顾大嫂指指屋顶上面,说道:“今儿一早就坐在上面了,硬是怎么叫也不下来。”

萧冉看到一架梯子搭在那里,就在心里说了句小丫头长大了,都敢踩着梯子上房了。萧冉顺着梯子上到屋顶后,果然看到枣儿坐在屋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做出想心事的样子。

“枣儿,怎么坐在这里啊?躲在这里不见我,是不是因为你娘亲不让你出城迎我啊?”

“哼。”枣儿转过头去了。

“枣儿啊,原先说好的,我是你的公子哥哥就永远是你的公子哥哥,谁也抢不了去。”萧冉知道她的心思,就坐下来这样说道。

“可现在跟着你的是郡主,不是枣儿。”说着,枣儿已是满脸泪水。

萧冉也没法多说什么,就把给枣儿带的东西放在她身边,然后便有些尴尬的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以后自然会明白……”说着,萧冉就顺着那架梯子下去了。

枣儿看着萧冉下去了,就回头看着那只包裹喃喃的说道:“你不过是以为我小罢了。”

老秀才详细的向萧冉说了车马店里的状况,然后就带着萧冉去了后院。一名护卫看到老秀才带着萧冉来了,便抱拳行礼,然后将一扇伪装成墙壁的门打开了。

萧冉通过那扇门后,看到里面是一间屋子。屋子四面墙壁上挂着一些弓弩甲胄,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兵器。

“陆良等人在此制器,说是公子有一天必会用到。现时公子已经功成名就,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就好生放在这里。”说完,萧冉就出去了。

没看见那东西,看来是陆良等人做不出来吧。萧冉略带失望的想着。

入夜,萧冉拒绝了府衙的宴请,就留在车马店里和大伙一块吃饭。今夜的饭食顾大嫂并没有多出力,因为并州城里那家最为出名的烤肉店送来了大量的烤肉和酒菜。

顾大嫂本想付钱,可那位领着伙计来送菜的油腻汉子说道:“我曾受萧王爷指点,这才开了这家烤肉店。此恩三生三世难报,今日这酒食就当我孝敬王爷的。”说完,他就带着伙计走了。

顾大嫂将此事对萧冉说了后,萧冉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指点他人开烤肉店的事情。

而那位油腻腻的店主走出老远后,还在心里想着那日在驿所中,萧冉教给他石板烤肉一事。

那时,萧王爷还是爵爷,一张娃娃脸,年纪好小呦。想着想着,那汉子便笑了。

夜宴结束后,萧冉已是有了醉意。他拉着老秀才的手说道:“先生,我算是对得起您,对得起李叔的那条胳膊了吧?”

老秀才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公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得起王朝,对得起王朝百姓了。”

这时,已经喝得站不住了的独臂汉子过来了。他手里端着一碗酒,醉意朦胧的说道:“李成,李成啊------”

世间已无桑落酒,但有酒中思乡人。萧冉起身扶住独臂汉子,接过那碗酒一饮而尽。

这一夜,思乡的又何止只有萧冉。这些被王朝乱世抛来抛去的人,哪里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啊!

第二天,天色已是大亮。萧冉觉得有人在捏他的鼻子,就睁开了眼睛。一张小姑娘的俊脸映入他的眼帘。

“枣儿,找我何事?”萧冉从矮桌后爬起来问道。

枣儿捏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陆良叔叔找你。”

说完,她就跑了。

萧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到矮桌后还睡着老秀才等人,就悄悄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后,萧冉看到陆良坐在一架自制的木轮车上,正在朝他招手。

萧冉走了过去,看到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只麻布包裹着的东西。

“萧王爷,先前你离开并州时,画了一张草图给我,让我试着将此物做出来。我拿了图后,便与我的那些伙计们琢磨了好久,觉得这物件制起来虽是难些,可也不是不能。”

萧冉听到这里,心里一震,便指着他膝盖那里的东西。

陆良点了点头,拿起那东西郑重的放在萧冉手中。

“此物多亏那个谭掌门,给这里送了一对世间少有的水晶瓶。说是来自王朝东海那边,是少有的精品------”

萧冉已经顾不上听陆良的那些话了。他拿着那物件犹豫着,似乎在心里决定是不是打开它。

陆良看到萧冉的样子,便悄悄转动木轮车走了。他知道,这物件定是萧冉心里最为关心的东西。当初制成此物时,自己不也是被那东西吓了一跳吗?

这萧王爷真的不是一般人啊,他给自己说的这木轮车,自己制了出来,不就不用人相帮,自己便能来去自由吗?

可那物件------

那物件是一架望远镜。此时萧冉拿着它,不知道该不该打开它,然后往里面看一眼。

“公子,公子,顾大嫂做了热汤,你赶紧喝一碗吧。昨夜醉酒,想是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肚子该饿了吧?”

远处传来郡主的喊声。

萧冉沉思片刻,将那东西放进了怀里。

这是回家的路。萧冉边走边想着。

郡主一脸笑意,看到萧冉过来后,她端起一只盛了热汤的碗说道:“昨日你等喝醉了,李叔唱了一支曲子,先生则吟了一首诗。”

“我呢?我做了什么糗事?”萧冉赶紧问道。

“你啊!只是嘟囔着要回家,却又说不出你的家在哪里。”

萧冉放心了,将碗端起来喝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郡主没有告诉他,萧冉昨夜嘟囔的是,我要回家,我想我爸妈了。

郡主看着萧冉,眼里突然有了泪花。

第五百三十九章尾声

郡主脸上的表情变化,萧冉看的清清楚楚的。他装作没有看见,将汤碗放下后说了一句“昨夜镇西关来人了,我去见见这人”,说完,萧冉便走了。

想家的话都说了出来,如何会不喊几声爹娘?不知郡主会怎么想,是不是想到了阴山深处那座坟茔。先不管了,昨夜镇西关来人,可大家都喝的五迷六道的,就让那人先休息了,这会正好有空,可找他来一问。

那人来了后,萧冉看到这人是丁四郎,也就是那个黑狗,就猜到是丁家少主那边有新的消息了。

黑狗禀报说,“萧王爷,高将军奉您的将令,带兵西出阴山山口。那两位闹事的领主果然害怕了,带人去了黑河。”

萧冉在幽州时,得知丁氏少主进入西胡后,认祖归宗,老狼主就有了把狼主之位传给他的意思。可有两位领主不服气,丁氏少主就让黑狗找到萧冉,请示下一步怎么做。

萧冉知道那些草原领主都是有些实力的,而丁氏少主虽是老狼主的儿子,可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在西胡,老狼主那些狼兵未必会听他的,就让黑狗速速赶回镇西关,请高将军带兵西出阴山山口,做出要征讨西胡的样子。

说实话,西胡没了忽利台这等心机太重的家伙后,还真不是王朝边军的对手。那两位领主得知王朝边军进入西胡后,干脆带着人马一走了之,将难题留给了老狼主父子。

可这样一来,丁氏少主面临的危机则解除了。而在十多天前,也就是萧冉和郡主离开幽州城的那天,久病不起的老狼主归天了。现在,西胡的狼主是那位丁氏少主。他已经改回胡人的名字——契必可力,意思是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雄鹰。

黑狗还说,西胡狼主将以草原上最高的礼节奉迎萧王爷和王妃。

三天后,并州城的东西两座城门同时打开了,分别走出两支队伍行进方向相反的队伍。向东面走去的那支,除了一些护卫骑军外,队伍里都是一架架马车,有细心的人数了数,竟有上百辆之多。

这是老秀才和顾大嫂等人按照萧冉的嘱咐,去往幽州城的。那里需要大量的人,更需要老秀才这等饱读诗书的人,和陆良等身怀制器之艺的匠人。他们会在那座古木参天,幽静宽阔的燕然学宫里传授道理和技艺,让王朝文明随着那些学生直达遥远的北方寒地。如此,北方可安。

向西去的则还是萧冉的那支队伍,数百骑军护卫着萧冉和郡主,前往镇西关,然后,从那里出关,去往胡地草原。

这一路上萧冉没有那些扬眉吐气,回去炫耀的想法。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更多的胡人前往燕然学宫,在那里和北狄白狼族人,还有众多去那里学习的人一起,感受文明和文明融合在一起后,带给这个世界的变化。

或许不是人人满意,却是人人希望如此。和平安宁的日子,就是百姓最为辛福的日子。

“郡主,你想过没有,有一天要做欧阳先生等人的学生。”

郡主暼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公子好没记性啊,我做先生的学生已是有十年了。”

萧冉这才想起来,郡主早就被老秀才洗脑了。不,不是老秀才给她洗脑了,而是王朝灿烂的文化吸引了她。

“郡主,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做为西胡第一个进入燕然学宫学习的学生?”

郡主笑了,她明白萧冉的意思,就调皮的说道“公子的意思是,想与我有同窗之谊吗?”

“也不是不行,可我已是学宫的大祭酒,再和那些学生一起……”

“先生说了,学无止境。”说完,郡主便笑着打马走了。

萧冉看着她的背影,心说我真的想和你一起读书啊!

镇西关前,咚咚鼓声中,韩将军甲胄鲜明,催马来到萧冉面前抱拳说道“镇西关边军,恭迎萧王爷、王妃。”

萧冉看着队列整齐,军容严整的边军,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将军能遵照我留下的练兵宝典训练士卒,本王心里很是欣慰啊。”

韩将军说道“萧王爷所说,我等奉为圭臬,半点不敢含糊。”

萧冉没看到高将军,心里有些遗憾。韩将军便告诉他,高将军带兵西出阴山山口,一则给那位新任狼主撑腰壮胆,二则,沿途警戒,护卫萧冉等人。

萧冉听了后便说道“两位将军安排的甚是周全,本王谢过了。”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属下该做的。”

镇西关边军隶属兵部,只有粮草等缁重物资依赖并州供给。这样一来,期间的往来手续就甚是繁杂,这些吃王朝直供的边军有时候便会接济不上。比如像上次高将军去并州府衙闹军饷一事,虽是萧冉出的骚主意,可也是真的发生了拖饷的事情。

所以,萧冉给朝廷上奏折,说边军戍边,当以边疆为家,如此才能心安,边疆才会稳固。而让那些戍边将士安心戍边的唯一办法就是军垦。凡关卡周围数十里,皆为驻军属地,可垦可租,收入皆为边军所有。不足部分,由所属州府补齐。

朝廷批复,准奏!

现在,这些边军毫无粮饷之忧,可以专事戍边了。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今后,这里会人丁兴旺,王朝与西胡往来密切,最终可归为一统。萧冉觉得此举最为得当,可谋长久之计。

傍晚时分,萧冉和郡主登上了镇西关的城墙。夕阳如血,关外草原如披金装。登高远望,视野千里。萧冉有了拿出怀里那东西远望的想法。

他的手刚刚伸进怀里,就听郡主说道“西风啸马,将军卸甲归乡可好!”

萧冉呆住了,怔怔的看着郡主。夕阳下,郡主的脸面略带红色,说不出的娇美艳丽。萧冉犹豫了,将手拿了出来。

陆良说过,只顺着那水晶筒子看一眼,便如梦如幻。萧冉不确定这是因为陆良第一次看望远镜产生的惊奇之感,还是像自己一样,只一眼,便是另一个世界。

好像此间事情都已了了。萧冉在心里想着。

“公子啊,当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并不是想着能做这王妃。那时,我想的是,与你守着一群羊儿,放牧在草原上……”郡主说这话的时候,遥望远处,眼里有无限的柔美。

萧冉想了又想,最后便把怀里的那东西拿了出来……

“郡主,此物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说完,萧冉凝视远方,那里群山环绕,如长龙盘旋在王朝大地上。

(全书完。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十三在这里给大家行礼了,长揖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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