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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与凶》


第74章 问题

就如印宏武所说,年纪大了,有点唠叨,整整说了一个来小时,他才将故事给讲完。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说苏泰,他本身则充当了故事中的“背景板”,偶尔才提那么一两句。看得出来,他的确相当佩服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四岁的老战友。

而从这个故事当中,于袁二人当然也对苏泰有了个大概的影响,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印宏武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有不少对苏泰的主观描述,诸如特别讲义气、顽固、根正苗红、勤勉诚恳、兢兢业业等等褒义词用了无数次。

印宏武还说了,他最初的确是那帮人的班长,但不久后,他及一帮老战友便被苏泰折服,自愿“让”出班长的位子,推苏泰成了班长。在反击战中,甚至还有别班的战友为苏泰挡子弹……

在现代大背景之下,即使印宏武、苏泰刚入伍及参加反击战的时期人心还比较淳朴,即使部队当中交情比较身后,但真想有几个交心的铁哥们,也不容易。

能让一两个人帮自己挡子弹,或许还能归结于“会忽悠”,但要能真正团结好战友,让一个班内的人相互托付后背,本身就需要一定的职业操守与道德情操,至少能和战友们打成一片。

毕竟,谁愿意给一个自私自利,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挡子弹呢?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不帮长官档刀枪就是大罪,动辄连累家属,只能在要么自己死,要么死全家的威胁下乖乖就范。

更何况,他竟然还能团结其他班的战友……

这只能用“人格魅力”四个字来解释。

而且,他在其后一步步升为一级军士长——虽然这一军衔几经废立,经历过从几级军士长到几级士官,再重设为几级军士长,但名称变了,意义却没怎么变——也证明、认可了他的功劳和人格魅力。

在他口中,直到他五年前,满六十周岁退休,并来到新安“投奔”他哥,他的履历似乎没有半分污点。

讲完了故事,印宏武又开始聊苏泰这个人,虽然在讲故事的时候已经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

又说了四十多分钟,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苏泰从参军后至今,没有,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干过什么亏心事,一级军士长有独立宿舍,但他从来不住,喜欢和战友们挤集中宿舍,而且他向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巴拉巴拉……

看印宏武一副笃定的模样,于辰很想说一句,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未免太不靠谱了,他自个儿都还偷偷看过小片片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凭啥就笃定苏泰一点亏心事没做过呢?

毕竟,他就是从部队中出来的,自然清楚,基层还算和谐,底下的战友们的关系也非常铁,但升到“官”这一层,可就不好说了。

而一级士官上,硬要论军衔级别,还没少尉高,但待遇却不是尉官能比的,甚至首长见了都要叫一声老班长。

但这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怕被暴怒的印宏武摁在地上锤……

更何况,转念想想,老一辈的人,不少在思想方面比新生代来的要淳朴多了,能做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也有很多,今天的道德楷模,在那个年代或许三五人里就能挑一个出来……

嗯,老流氓同样多……

与于辰没营养的胡思乱想不同,袁友冲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

他想,印宏武之所以对苏泰这么有信心,可能与其不愿意说的,苏泰这些年做的事有关。

而这件事,只有苏泰本人、印宏武、老首长知道,现任的领导们也清楚,便说明苏泰干的不是私事,而是公事,且高度涉密……

将印宏武讲述的内容,择重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看法,而且,还找出了几个问题。

他便问道:“阿叔,能再问几个问题吗?您对苏泰的哥哥,也就是苏勇,了解几分?”

“苏勇……呵!”印宏武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这家伙就是个小人!文·革的时候咋不弄死这货嘞?”

“哈麻批的,老苏成一级军士长的时候,这货就开始扯他的虎皮做生意,一个劲的扯后腿,真是给老苏抹黑!”

“搞的老苏为了避免,不得不和他乃至和家里撇清关系,平时连电话都不敢打,老父亲去世了,请假后跑回去下葬后又火急火燎赶回来,一刻钟都不敢多待……”

“后来吧,那孙子被老苏严厉警告了几次,也收敛了,开始踏踏实实做生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没再扯老苏虎皮,借着前段时间积攒起来的虎皮,也算做的像模像样。”

“老苏退休后,他更是再三邀请,直接把老苏请来新安,还保证绝对不拿他来刷声望谋福利,老苏这才答应了。”

“就没想到,他是不拿老苏刷声望,可那些想巴结老苏,或者说老苏背后人脉的人不这么想啊,见老苏住在这,三天两头来拜访,还给苏勇的生意各种便利。”

“老苏一开始还忍着,毕竟‘寄人篱下’嘛,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离开,但苏勇一家上下死活不同意。”

“没办法,他只好蜗居在家,一不插手公司的事儿,二不搭理苏勇家务,三也不见那些上门的人,自欺欺人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

吐出这两个字后,印宏武忽然顿住,然后立马转了口:“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二人对视一眼。

印宏武顿住,强行结尾,无疑是欲盖弥彰。他俩自然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问题恐怕就出在苏泰住在苏勇家这段时间上,或者更进一步说,就出在苏勇身上。

他干了点什么事儿,被苏泰发现了。

问题在于,就算苏泰知道了啥,又如何会扯到“涉密任务”上呢?

而且,支队没能第一时间查到苏泰的背景身份,恐怕也和这事有着直接关联。

想到这,二人看了印宏武一眼,都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俩清楚,险些漏嘴的印宏武,恐怕一点信息都不会再透露了。

5

第1章 密室命案

“受害者男性,年龄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衣着完整,衣表有大量呕吐胃内容物附着,但衣物纽扣完好、腰带为系着状态,尸体表面未见明显机械性损伤。”

一间狭窄的出租屋,面积统共不过三十平米。在建筑师的“精妙”设计之下,竟也完整的划出了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不过,再摆上床、柜、桌、椅等必备家具后,已经没有多少可供腾挪辗转的空间。

就这么一个小房间,此刻却挤进了四人,或者说三名刑警外加一具尸体。尸体躺在床上,但半边身子都歪了出来,似乎挣扎着想往外爬却又力不从心,神态亦有些狰狞,可见他死的并不安详,很是痛苦。

床边有个大铁盆,里头装着大量的还未被烧完的木炭。

昨天便是收租的日子,但该房间的租户却久久没出现,老房东狐疑之下上门查看,却发现租户半躺在床上,模样很是可怖,吓的她赶紧报案。

此刻现场痕检已经完成,法医周倩欣正蹲在床边,做细致的现场尸表检查。

支队长于辰锁着眉头,左右扫一眼后说:“尸表没有损伤,现场同样没有搏斗痕迹,可以排除暴力致死的可能了吧?”

“这还用说么?”周倩欣一指不远处的炭盆,又瞥了尸体颜面部一眼,说:“一进门就闻到了酸臭的呕吐物味,并夹杂着浓烈的酒气,而尸体口唇处呈现明显的樱桃红色,边上还放着个炭盆。”

“很明显,死因可能有三个:一为酒精中毒,二为一氧化碳中毒,三则为呕吐物吸入气管引起机械性窒息。”

说话的同时,她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随后除去尸体全身衣物,又对着腹侧面和背侧面拍了两张。

紧接着,她将相机递给边上的民警,将肛温计插入受害者体内,又将温湿度计摆在桌子上,便开始仔细检查尸表:

“受害者左臂手肘及左腿外侧面各有一浅淡擦痕,此外无其他机械性损伤,可推测为酒后行走不稳不慎摔跌所致。”

“尸体眼睑水肿,是典型的酒精中毒体征之一;此外,面颊、口唇、口鼻腔粘膜呈樱桃红色,此为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特征。另受害者口腔内尚有少量呕吐物残留,是否呛入气管暂时未知。”

“尸斑主要聚集于背部及下肢,同样呈樱桃红,因此我更倾向于认为受害者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还有,尸斑指压不褪色,说明被血红蛋白染色的液体已经侵染组织细胞使其着色,为浸润期尸斑。”

“尸体全身肌肉强硬达到高峰,角膜完全浑浊不可见瞳孔,下腹部出现尸绿。”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肛温计和温湿度计,这才继续道:“室温五度,相对湿度百分之七十,肛温与室温一致。”

“根据牛顿冷却定率,兼顾尸体胖瘦程度等等因素,结合尸斑、瞳孔、尸僵程度综合考虑,受害者死亡时间距今应该有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时。”

于辰嗯一声,又问:“可以排除他杀吗?”

“光从尸表检查来看,不能。”周倩欣说:“他杀中毒虽然在实践工作中较为少见,但却是高智商化有组织谋杀犯罪的常用手段。而此案死因暂时未明,就更加复杂了:自杀、他杀或意外死亡皆有可能。”

“其它的,就得看痕检科那边的检查结果了。”

于辰用胳膊肘撞了撞站在他旁边的痕检科主任,说:“成威,现场痕检不是早就完了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于队,这案子有古怪。”成威苦笑:“现场非常干净,除了床边有少许受害者的呕吐物,以及他自己的鞋印之外,别无其他痕迹。指纹倒是都固定好了,但你总不能让我用肉眼鉴定吧?再说了,按照我的经验,这些指纹估计十有都是受害者自己的。”

“另外,受害人家中财物无一丢失,手机钱包电脑都在,首先能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而且,房间窗户紧闭并上了锁,门锁也没有被撬过或暴力破坏的痕迹。”

于辰眯了眯眼:“按你的意思,此案是自杀案件?”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是他杀案件,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而且凶手的作案手法并不高明,却很古怪。”成威摇头,并再次强调了‘古怪’二字。

“怎么说?”于辰认真起来。

“首先,受害者的财物没丢,但房间钥匙不见了;其次,据房东所说,她上门的时候,防盗门反锁了,当然,是钥匙反锁。”成威说:“这两点就足以断定案件性质:他杀。”

“担心受害者醒来逃脱导致杀人失败而将钥匙带走,并把门反锁么?”周倩欣回过身,饶有兴趣的说:“手法的确不算高明。那,古怪在什么地方?”

“房间内,除了指纹暂未勘验之外,只有受害者自己留下的痕迹。而且我能肯定凶手没有清理过现场。”成威严肃的说:“根据洛卡而物质交换定律,只要出入现场,包括我们这些刑警在内,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在现场遗留下痕迹。”

说着,他往地面一指:“于队,小周,你们看,这附近空气环境不怎么好,受害者显然平时也不是特别注重环境卫生,地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即使我们都穿着鞋套,也会在地面上留下块洁净区域。”

“也就是说,作案人只要经过现场,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一定会留下足迹才是。但很可惜,我仔细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这……”于辰和周倩欣对视一眼,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此,成威苦笑着说:“我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却怎么都想不通。”

“这样。”于辰说:“我先让人封锁现场,并派人在附近做走访排查。老成,你立刻带着已固定的指纹和足迹回去交给技术队做对比勘验。小周,你带上受害人尸体和老成一块回去,准备解剖尸检!”

第2章 尸检

“死者彭子杭,男性,二十四岁,单身,身高一百七十六厘米,体重六十一千克,职业售房顾问,就职于某房地产中介公司。为人较小气,为业绩可不择手段,与同事关系较为紧张。此案若系他杀,不排除报复杀人的可能。”

解剖实验室内,周倩欣正盯着一份调查报告念道,随后扫了解剖台上的尸体一眼,说:“准备解剖吧。”

边上的助手问道:“科长,受害人的家属不是不同意解剖吗?我们……”

“强制解剖!”周倩欣扫了他一眼,说:“刑事案件当中,对于死因不明确的受害者尸体,我们具有强制解剖权!你记住,咱们的义务是通知受害者家属到场,而非取得家属同意,他爱来来,不来就算,明白?”

“知道了。”助手点点头,站在一边负责记录。

周倩欣取了一根18号硬脊膜腰穿针头和一个5毫升一次性注射器,选中尸体左胸部第三肋间,将针体完全插入其中后拔出针芯,连接抽有部分空气的针管,向针头内推入空气以达到针内畅通,紧接着回吸注射器使其形成负压,随后便慢慢向外退针。

退了大约几毫米后,终于成功抽取到心血。她等了一会儿,继续回吸注射器,直到抽取了约3毫升血液后才将针完全退出,将之注射进试管内,并递给助手说:“拿去检验下心血内酒精与一氧化碳合血红蛋白浓度。”

“好。”助手接过试管,立刻照办。

接着,她便拿起解剖刀,准备解剖。

从脖颈处开始,一刀麻利的划到耻骨联合处。随后,她持刀贴着尸体肋骨迅速将肌肉划开,用剪子将肋骨与肋软骨交界处剪断,紧接着便用两手捏着胸骨,用解剖刀快速的将胸骨背面的组织切断。

如此,尸体胸腔便被打开了。

“受害者肺部与呼吸道无异物,可排除呕吐物呛入呼吸道导致哽死的可能了。”周倩欣观察着说:“另外,胸大肌呈明显的樱桃红色,心脏腔内心血不凝,亦呈樱桃红色,一氧化碳中毒致死的可能性很高。”

“但酒精的特殊气味同样浓烈,暂时还不好下结论。”

她又划开腹部肌肉,切开腹膜,腹腔内的肠子立马就涌了出来,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双手扒拉片刻,她找到了受害者的胃与十二指肠,并迅速将之切开,观察一眼:“胃内空盈,十二指肠内有少量食糜,看食糜的状态,距离向空肠转移还需一定时间,看样子是将食物都呕吐出去了。”

“胃壁与肠壁未见溃疡,未见出血点。这么说来,虽然受害者摄入的酒精量不少,但应该不致命才对。”

说着,她回过头看向助手:“哎,过去半个多钟了,你那边结果快出来没有?”

“刚出来。”助手赶紧站起身说:“科长,死者心血中一氧化碳合血红蛋白含量测定为阳性,高于正常值将近五倍,足以迅速致死。另,酒精血浓度约为每百毫升二百七十毫克,达急性酒精中毒标准,但未达致死量。”

“那就明了了,受害者死于急性一氧化碳中毒。”周倩欣长吁口气,走到一边将手套和白大褂脱了,同时说:“你立刻把尸体缝合好送到冰柜里去,我把尸检报告打出来后找于队汇报。对了,检验单给我。”

“好!”助手赶忙将检验报告单递给周倩欣,她便直接拿着报告单离开了解剖室。

又过了几十分钟,尸检报告打好,她便来到三楼支队长办公室外,见于辰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便干咳一声,敲了敲门。

“小周啊?快进来。”于辰猛地抬头,见是周倩欣,立马放下手中的档案站起身说:“怎么样,尸检报告出来了?”

“嗯。”周倩欣走进办公室,将尸检报告往桌子上一放,说:“受害者一氧化碳合血红蛋白浓度很高,而酒精血浓度未达致命值,尸检也未见呼吸道与肺部内有异物存在,可以确定为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于辰拿起报告来看了一眼,说:“成,辛苦你了,赶紧休息去吧。”

“嗯哼。”周倩欣手支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趣的问:“问一句,痕检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对这桩案子挺感兴趣的。”

“没啥进展。”于辰苦笑着摇摇头,说:“现场的足迹和指纹勘测检验过了,都是受害者留下的,他住的那个村子又基本没有监控,查不出谁进出过案发现场。”

周倩欣又问:“那死者遇害当晚和谁喝了酒,查到了吗?”

“查到了。”于辰说:“当天,彭子杭被评为优秀销售员,心情大好之下请了许多同事和朋友喝酒。目前来看,送他回去的那个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当晚那些一块喝酒的人全都喝的烂醉,根本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的了。”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对他们一一问询,看能否找到嫌疑人了。另外,就是调取餐馆当晚的监控,以及询问工作人员,希望能有所收获吧。”

“这样啊。”周倩欣想了想,法医尸检方面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自己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说:“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叫我。”

“等等。”于辰拿起刚被他放下的档案,从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周倩欣,问道:“这是现场拍摄的照片,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你瞅瞅。”

“噢?”周倩欣好奇的接过照片。她是跟着一块出现场的,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听于辰这么说,应该是有所发现才对,便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注意到床边的鞋子,说:“于队,你看会不会是这双鞋子的问题?”

于辰拿回照片扫了两眼,说:“没什么问题呀,虽然两只鞋隔得有点远,一只还侧倒着,但醉酒后还能整整齐齐的摆好鞋子才是怪事吧?”

“不是这个。于队你看,床沿是不是有个鞋印?”周倩欣指着照片上某处说道。说完,她忽然眼前一亮:“我大概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入现场的了!”

第3章 突破

于辰有些意外,立马道:“快说说看!”

周倩欣则迟疑了一会儿,又瞥了照片两眼,这才说:“我暂时还不是非常确定,得再去现场看看才行。”

“成!”于辰立马走出来,说:“我叫上老成,咱们一块过去!”

……

几分钟后,三人在支队门口集合,一块上了车,往案发现场赶去。

成威看向周倩欣,说:“小周,我真的很好奇,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去的?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

“不是我要卖关子。”周倩欣苦笑:“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万一说错了被打脸岂不是很尴尬?还是去现场再说吧。”

“好吧。”成威无奈,随后又看向正开车的于辰:“于队,排查组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于辰摇头:“他住的地方说白了也就是个睡觉的窝,每天都早出晚归的,若非他遇害了,周围邻居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住在哪儿。”

“至于朋友……其实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都只流于表面,不过是利益之交。甚至听他大学同学所说,他还没毕业之前就欠了一屁股债,到现在都没还呢。”

“这家伙和他同事的关系也不咋地,甚至有些紧张,几乎与所有人都有矛盾,仅仅保持表面上的‘和谐相处’罢了。”

“可以这么说,几乎每个与他熟识的人和他都有矛盾,从刑侦角度来看都具备作案嫌疑和杀人动机。但这些矛盾其实都不大,若说为这点事就能杀人,那作案者肯定也是个心胸狭隘的家伙。”

“这么说来,彭子杭这家伙做人有点失败啊。”成威挠挠头:“不过,这不就是一条线索嘛?足够缩小排查面锁定嫌疑人了。”

“你想多了。”于辰瞥他一眼:“你没听说过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货这么一个性格,旁边人能好到拿去?与他有矛盾,又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家伙,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成威撇撇嘴,忽然有点儿鄙视彭子杭这家伙了。

四十分钟后,三人终于赶到案发居民楼。站在门外穿好鞋套手套后,他们才走入现场。周倩欣走了一圈,又在床边扫了一眼,重点检查了床垫上的两个鞋印,这才点头说:“好,我能确定凶手是如何进入现场而不留痕迹的了。”

“快说!”于辰催促道。

“别急,先把钥匙给我。”周倩欣笑道,接过成威递来的钥匙后走到门口,将钥匙插入锁孔中拧了拧,说:“果然没错,只需要有钥匙扭动,便可以开锁反锁,期间肢体根本不需要与门有直接接触。因此,即使作案人没有戴手套,也完全可以做到不在现场留下任何指印。”

成威点头,说:“指印好解释,鞋印呢?我之前就说过,即使他穿着鞋套也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你说的没错。”周倩欣盯着地板,说:“但,如果作案人穿着彭子杭的鞋呢?”

于辰与成威一愣,同时恍然大悟:“对呀!我俩怎么没想到这个?”

周倩欣微笑着说:“作案人只需要在门口脱下彭子杭的鞋换上,随后取出他的钥匙将门打开,再将他抱进房间扔床上,随后取出木炭点燃,再走到门口,将彭子杭的鞋脱下扔回床边,之后离开现场,便可不留任何足迹。”

“床边垫单上的鞋印,便是他将鞋子扔进来的时候留下的。而且,作案人估计也喝了不少酒,扔鞋子的时候准头受到影响,因此两双鞋之间距离隔得挺远,且摆放位置显得比较凌乱。”

“还有,如果我的猜测成立,那彭子杭左手手肘及左腿外侧的浅淡擦痕便并非摔跌所致,而是作案人抱着他的时候,衣物与体表皮肤摩擦形成的。由此进一步推理,作案人系横抱着彭子杭进入房间。”

“另外,考虑到取木炭以及穿脱鞋子的时候仍可能留下手印与掌纹,因此凶手很可能带着手套。”

于辰摸摸下巴,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老成,回去以后咱俩做个犯罪现场模拟,印证一下。”

“好嘞!”成威兴致很高的回道。周倩欣这一发现若能证实,无疑能大大推动案情进展,他的思路一下便被打开了:“按小周所说,首先可以排除女性作案的可能。”

于辰点头:“对。彭子杭体重六十一公斤,不算重但也不算轻了,普通健康女性虽然可以背负起他,但想要横抱还是太过吃力。而且,能穿下彭子杭的鞋,证明作案人与他身材特征相差不大。”

说道这里,他沉思一会儿后,说:“目前被锁定的将近二十名嫌疑人中,符合身材特征与彭子杭相近,且坚持锻炼臂力较强者只有三人。这一下,排查面可小了不少。”

周倩欣接话:“我再补充一点,得查查这个烧炭取暖用的铁盆和木炭到底是谁买的。如果不是彭子杭自己购入,那便成了作案人犯罪最有利的证据!”

“嗯,有道理。而且,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其余木炭,应该是被作案人带走了,说明是凶手购入的可能性很大。”于辰点头,随后又皱起眉说:“可这玩意想要调查,恐怕不太容易。”

“不,于队你换个思路。”成威说:“如果猜测成立,则一定是在近期于他家或案发现场附近购入的,只需要在这个范围内走访调查即可,我估计售出老板肯定还有点印象,甚至有监控留存。”

“目前仍旧具备作案嫌疑的只有三人,加上这个村子,工作量并不大。”

于辰想了想,也同意这一观点,便说:“那好,咱们这便回去干活吧。小周,如果此案能破,你可立了大功!”

周倩欣呵呵一笑,没接话。

回到支队,大伙儿又忙碌起来,唯有周倩欣比较清闲。翻了一会儿书,很快便到中午了。她正打算去吃饭,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是于辰打来的。

“小周,告诉你个好消息,锁定嫌疑人了!”

第4章 不在场证明

走访调查组的民警,根据于辰下达的指令,很快在嫌疑人之一的梁昆家附近一家烧烤店老板处得知,大约一周之前,梁昆曾向他购买一箱木炭。

此后,又在梁昆住所楼下杂货铺中得知,同样于一周之前,他曾经购买过一个炭火盆,且有监控录像。民警立即将录像复制了一份,带回支队当中。

经过技术队对比得知,该火盆与彭子杭家中发现的火盆为同一物。

至此,已有足够的证据指向梁昆,他有极大的作案嫌疑。于辰立刻下了传唤证,派人前去强制传唤梁昆前来支队接受问询。

虽然已经能确定梁昆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也仅仅只是嫌疑罢了,还没到证据确凿的程度,尚达不到逮捕的标准,因此,于辰便先向市局申请审批拘留证,希望能通过问询审讯,找到能证明他犯罪的直接证据后再向检察机关申请逮捕证。

先行刑事拘留,后依法逮捕,也符合刑事诉讼法规定的程序,正常案件在正常情况下也都是这么走的。毕竟只要具备犯罪嫌疑即可拘留,而只有锁定作案人犯罪的直接证据,并查证该证据属实的,才可由检察长审查批准逮捕。

做完这些事,走完流程后,他便打电话通知周倩欣,问她是否要到场看看审讯过程。毕竟,此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锁定重要嫌疑人,她功不可没。

但周倩欣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便婉拒了。

审讯室内,梁昆如坐针毡,总不自觉的变换坐姿,扭动身子,眼神同样一直游离,根本不敢与对面的于辰对视。

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个心理素质很一般的普通人。

上一次被民警集中叫去一块审讯的时候,看出警方压根没收集到任何对他不利的线索,再加上自认为自己的布置很是精细,还可强作镇定没让民警看出太大的破绽。

但这回,民警确实持着传唤证上门,还在他家中找到了一箱还剩许多的木炭,让他明白事情十有已经败露,如何能不紧张?

于辰盯了他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梁……梁昆!”他咽了口口水,赶忙回到。

于辰一番眼皮,一边记录,一边接着问:“几岁?在哪上班?和彭子杭是什么关系?”

“我……我二十六,和彭子杭是同事。”

“呵。”于辰嘴一咧,说:“算了,我给你个选择,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呢,还是你自己老实交代?我建议你选后者,我问你答挺没意思的。”

见梁昆沉默,于辰拿出两个个证物袋放在桌子上,里头分别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双手套,随后冷冷的说:“怎么,还想顽抗么?我告诉你,你何时何地买的火盆跟木炭,我们都清楚,甚至还有监控录像。”

“再加上这串钥匙,已经足以零口供定你的罪!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大概能推理出一切的犯罪经过。所以,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好歹争取个坦白从宽,不是么?”

听到这里,梁昆长吐口气,开口道:“好吧,既然你们证据确凿,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辰来了精神,立马开始记录。然而,记着记着,他眉头却锁了起来,神色也愈加不善。

“但我得强调一点,警官,你们肯定误会了什么,我绝对没有杀人!”

梁昆说:“上周,我得到消息,彭子杭这小子十有会被评为公司年度最佳售房顾问,奖金整整三万元。我嫉妒的发狂,这笔钱,本来应该是我的,若非这小子抢走我十多个客户,哪里能轮得到他?”

“我实在是不甘心,就四处打听他的情况,结果让我打听到,他申请了下个月的调休,似乎打算回老家买房。他老家那情况我知道,山沟沟的,取钱不是很方便,十有会提前取好现金带回去。”

“于是,我就动了歪脑筋,趁着这段时间降温天气冷,我立马在我家附近买了一箱木炭,一个火盆,给他送了过去。”

“提着东西到他家坐了好一会儿,我终于等到了机会,趁着他上厕所的时候,偷偷取了他的钥匙,印在早就准备好的模子上,回头就重新打了一把,想等他把钱取出来的时候,找个机会进去把这笔钱给顺了。”

“我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抠门到这种程度。按照我们这的规矩,讲究个礼尚往来,我给他送了木炭火盆,好歹也值个两百块钱,我走的时候他得还礼才对。但这家伙,竟然说一箱木炭他用不完,要还我一半,就当是还礼了。”

“警官,你说这小子抠不抠门?我也拉不下面子,生着闷气就抬着半箱木炭回家了,之后就一直在等机会,狠狠的报复他。没想到,没等到他取钱的消息,却发现他被人杀了。”

“哼!到现在你还狡辩?”于辰气的将笔狠狠的甩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你没有杀人?那我问你,前天,也就是九号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那晚上彭子杭这家伙果然被评为优秀售房顾问,请我们喝酒。”梁昆立马说:“但我看他不顺眼,没喝多少就找借口走了。但我也没吃饱,又一肚子气,就拉了几个哥们儿去别地喝酒了。”

“差不多一直喝到凌晨,咱几个去ktv开了个包间,一直唱到天亮。”说道这里,梁昆又急忙补充道:“我吃饭的地方叫食满自助火锅,唱k的地方叫唱吧,都有监控,警官您可以去查!”

于辰狐疑的看了他良久,拿起对讲机让人接替自己审讯,随后便离开了审讯室,亲自带人去他说的两个地方调查。

这一查,这家伙说的还都是实话。ktv包间内虽然没有摄像监控,但走道上却是有的,拍到他好几次出来上厕所,用时都不长。

他气冲冲的回到自己办公室,满腹窝火无处发泄,只得又找上成威。

成威奇怪的看着他,问道:“咋了于队?不都已经抓到嫌犯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得,我刚调查过了,你猜怎么着?”于辰憋屈的说道:“这个唯一的嫌犯,踏马的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第5章 组织切片

听完于辰的具体描述,成威愣了片刻后,笑道:“不要急嘛于队,咱们侦查的方向应该没错,只不过出了点小插曲罢了,只要顺着目前的思路查下去,总能抓到凶手的。”

“我知道。”于辰说:“不过,虽然梁昆有不在场证明,但我总觉得这小子有猫腻,否则怎么这么巧,刚好在彭子杭遇害前一周给他送了一盆木炭,还配了钥匙?”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成威说:“借口送东西上门好窃取钥匙模子,结果送了盆木炭,实在太牵强了点。就算真是看天气冷想送取暖的东西,按照现代人的思维也应该送个小太阳之类的。”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于辰说道,并皱起眉:“如果他是帮凶的话,恐怕这个案子会比想象中难破。”

成威明白他的意思,说:“是啊,目前能指向凶手的直接证据,便是钥匙和木炭火盆了,但这些东西都在梁昆手中,而他又有不在场证明,不具备直接杀人嫌疑。如果我们无法掌握更多证据,即使查到了真凶,他来个死不认罪,咱们就很难办。”

“希望凶手没把原配钥匙扔掉吧。”于辰摇摇头:“另外,咱们速度得再快一点,拖得越久,凶手便有越多时间将证物处理掉。老成,你们痕检科受点累,争取锁定更多罪证。”

“嗯。”成威说着,忽然灵机一动,说:“对了,你们不还在梁昆家发现一双手套吗?给我,我好好查查,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于辰想了想,同意了,说:“你直接去证物保管室拿就是。”

回到自己办公室,于辰拿出卷宗,重新翻阅起来,想重新梳理一遍,看看自己是否有所缺漏。

此时,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抬头一看,一刑警正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老袁?”于辰愣了愣,来人正是副支队长袁友冲,支队有名的神探,能力极强,但为人太过耿直,谁都敢直接顶撞,若非如此,恐怕支队长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于辰赶紧起身,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去省厅参加研讨会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会议结束了哇,我又不想留下听他们互相拍马屁,就回来了呗。”袁友冲耸耸肩走了进来,说:“听说咱支队接手了一起命案?”

“据我所知,不是死亡两人以上,或者社会影响较大的案子才会由各区县大队呈交给咱们支队直接侦办么?这桩案子有什么特殊的?”

于辰翻个白眼:“哪有什么特殊的,我就住那附近,得知此事后直接过去了,就由咱们支队直接侦办了呗。”

袁友冲淡淡的说:“原则上,这个案子应该交由案发地点所在区分局刑侦大队侦办,如果他们破不了,再向咱们请求协助,咱们负责再组织或者接手破案都可以……”

“怎么?”于辰啧一声,歪着脑袋问:“想举报我越权?”

“谈不上越权。而且,直接负责此案,倒省了不少事,不用我死皮赖脸的下到大队去问了。”袁友冲双眼露出兴奋的目光:“快!卷宗给我看看!”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于辰脸上无奈,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他直接将卷宗塞给袁友冲,同时介绍了下目前的调查结果以及困境,随后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么?”

“首先你们的猜测没错,梁昆应该是帮凶。”袁友冲合上卷宗,说:“更多的嘛,我得去看看尸体才能下结论。是小周负责尸检的吧?”

“嗯。”于辰耸耸肩,说:“那我通知下她。”

袁友冲径直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直接过去吧,我又不做尸检,不需要提前解冻啥的。”

于辰一愣,微微苦笑后也只得赶紧追上。

来到地下一层法医科,周倩欣见到直接冲进办公室的袁友冲,也是愣了愣,问出了与于辰一般的问题:“袁队?你怎么回来了?”

袁友冲耸耸肩:“先别说这个了,我对这桩案子很好奇,快给我看看彭子杭的尸检报告,还有尸体!”

“这……”周倩欣犹豫了会儿,看向刚走进来的于辰,见他点头后便立马将桌子上的尸检报告递给袁友冲,同时说:“好的,袁队你跟我来。”

走进解剖室,她拉开了其中一个冰柜,袁友冲便在一便盯着看了起来。

周倩欣见他盯了许久,便问:“袁队,要将受害人的尸体取出来吗?”

“不用不用,有尸检报告就够了。毕竟你才是法医,这方面比我专业,我相信你的判断。”袁友冲摆摆手,又问:“哦对了,有没有受害者的肝组织切片?”

“各组织器官的切片都有。”周倩欣说:“需要的话,我可以都拿过来给你看看。”

袁友冲想了想,说:“算了,你说说检查结果就可以。”

“哦。”她略一回忆,便说:“先说说宏观总体情况吧,受害者肝脏位置无异常,颜色受一氧化碳影响偏淡,呈樱桃红色,质地柔软,质量约1206克,长256厘米、宽152厘米,厚57厘米,皆为正常值,显微镜下组织切片检查未见明显病变灶。”

“也就是说,他没有肝脏疾病?”袁友冲问道。

周倩欣回答:“严格来说,受害人身体很健康,各脏器皆无病变。”

“那这案子就好办了。”袁友冲微笑着说:“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甚至连病变征象都没有,说明他平时并无酗酒等不良习惯。”

于辰若有所思:“一个不怎么喝酒的人忽然喝的烂醉,倒也正常。但喝到酒精血浓度超过二百七十毫克每百毫升,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个量,相当于短时间内喝下两斤多高度白酒,或三十斤啤酒。”袁友冲接话:“别说平日里不怎么喝酒的人,就是常年酗酒者都很少那么疯狂。很明显了,酒桌上劝酒劝的最凶的那个,就是作案人。”

第6章 逮捕

“有点道理,但光凭这点还不够锁定嫌疑人。”于辰撇撇嘴,说:“彭子杭遇害当天晚上,给他灌酒的人可不少,基本各个劝的都很凶。”

袁友冲一愣:“有这事?给我看看监控!”

周倩欣轻笑着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手头还有一堆事呢。”

“成,老袁你跟我来。”于辰迈开脚步,同时说:“看样子你没仔细看卷宗。彭子杭这个人,挺没人缘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和同事大多看他不顺眼,因此拼命灌他喝酒让他出丑,也很正常。”

“这样啊。”袁友冲翻开卷宗仔细看了走访调查报告,说:“得,感情他活得这么失败。”

几分钟后,他俩来到技术队,调出案发当晚酒桌上的监控看了起来。随后,袁友冲重新将卷宗过了一遍,包括对梁昆的口供,这才说:“目前可知,作案人与彭子杭体型相近,臂力较强,符合条件的包括梁昆在内只有三人。”

“倘若除了梁昆外还有其他帮凶的话,作案人不一定非得出现在酒席上,只需散席的时候给他个电话通风报信即可。”

“这……”于辰张了张嘴:“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疏漏,排查面不该局限于参与酒席的人才对。不过,真的还有其他帮凶吗?”

“你说呢?”袁友冲将卷宗放下:“凶手入室杀人,却巧妙的没留下自己的痕迹,而帮凶梁昆准备好了‘杀人工具’,并于酒席上借口离场并找了几个哥们去别处喝酒唱k,无非便是为了一个‘不在场证明’。”

“很明显,这是一桩典型的有组织高智商密室杀人案,既然连帮凶都刻意留下不在场证明,那杀人者显然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查到他身上,不出席酒席才算合理。但他又要掌握彭子杭的动态,那便需要有人盯着他。”

“当然,这个‘眼线’未必是帮凶,很可能不知凶手的真正目的,只以为他在关注着彭子杭罢了。”

于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有一点想不通,便问:“可按你的说法,排查面太大了,我们要怎么找到这个凶手?”

“很简单啊,查一查参与酒席几人的通讯记录不就好了?”袁友冲如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找运营商看看他们几个在酒席即将结束的时候,谁向外拨通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锁定这些电话和短信的接收方,将他们都视为作案嫌疑人。”

“然后,暗中摸清楚这些‘嫌疑人’的人际关系,找到同时满足与彭子杭认识并有旧怨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体型与彭子杭相近、臂力较强的,以及与梁昆关系极好的家伙。”

“只要目标嫌疑人同时满足以上条件,他便必然是凶手无疑!”

“我明白了,这就叫人去查!”于辰恍然大悟,笑着锤了他一拳:“得亏你这神探及时赶回来,否则我还指不定得苦恼到什么时候呢!”

袁友冲一阵龇牙咧嘴,不爽的说:“你下手轻点成不?跟个野蛮人似的,小心我下次不帮你啊!”

“不会的不会的!”于辰心情极好,哈哈大笑道:“只要有案子,不用我主动和你说,你都会屁颠屁颠跑过来的,不给你办你还跟我急呢!”

……

一晃眼,便过了五个小时。傍晚六点二十,根据袁友冲的提示,侦查民警终于锁定了嫌疑人仇鹏宇,将之强制传唤到支队,由袁友冲亲自审讯,而于辰则去提审梁昆。

在此之前,成威对手套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上边发现些许碳灰残留及少量皮屑,经对比来源于仇鹏宇手掌表皮组织,而梁昆根本没戴过这双手套。

借着袁友冲近乎完美的推理,再加上目前掌握的证据,于辰很快敲开了梁昆的嘴,只得乖乖认罪伏法,承认自己受仇鹏宇蛊惑,助其购买木炭火盆送给彭子杭,作为其杀害彭子杭的工具。

至于印个模子并配出一把钥匙来,也是为了因眼红而起盗窃之心这一说法能够成立。

按照仇鹏宇的计划,他有不在场证明,而“盗窃”的计划尚未来得及实时,并不构成犯罪,充其量只是被批评教育一番罢了。

然而,他们都小瞧了警方的能力。即使没有袁友冲在,于辰等人也能猜到作案人定然与梁昆关系极好,逐步排查之下,总会锁定他的。袁友冲的作用,只是大大推动了案情进展,促使仇鹏宇更快落网罢了。

梁昆已然招待,仇鹏宇独木难支,很快便也败下阵来,被袁友冲突破心理防线,交代了全部的犯罪细节。

基本就如袁友冲和周倩欣推测的一般,酒席结束后,有人给他发了短信,他立刻赶到餐馆门外,见众人几乎都喝的大醉,只有自己留下的“眼线”还算清醒,不由惊喜非常。

他没料到大家和彭子杭的梁子那么深,竟会不顾一切的灌他喝酒,想看他出丑,结果连自己都喝的烂醉,这无疑是意外之喜,更方便他作案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进入餐馆,而是让“眼线”将彭子杭送了出来,走了一段路。

他认为,“眼线”如梁昆一般绝对可以信赖,又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就算有人记得此事,也没什么影响,警方盘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倒是绝对安全。

走了几百米后,仇鹏宇接替“眼线”,打车将彭子杭送回了家,并在家门口戴上手套,换上他的鞋,将他抱到床上,随后取了他家剩余的木炭一股脑的都扔进火盆中点燃,再将他钥匙装入口袋,来到门口将他的鞋甩回床边。

周倩欣猜错了一点,仇鹏宇当夜并没有喝酒,只不过他在“投篮”方面一向没有什么天赋,因此才扔的不太准罢了。

为了防止彭子杭半夜醒来逃脱自己的设计,他刻意将房间门反锁了,随后扬长而去。

如成威所说,他的设计很是精妙,但手法上只能算一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破绽,只要给于辰时间,不需要多,四十八小时内便很可能侦破此案。

仇鹏宇还告诉警方,他本想将彭子杭的钥匙清洗后丢弃,但仍旧担心会被警方找到,并追踪锁定他。他仔细回想了自己的作案过程,自觉环环相扣万无一失,警方绝对找不上门,便放心的留下了钥匙。

他还自作聪明的将钥匙与手套一分为二,钥匙藏在自己家中,手套藏在具有不在场证明的梁昆家中,却不想,竟成了指证自己犯罪的直接铁证。

至于仇鹏宇的“眼线”,的确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自认为只是帮他个小忙罢了,直到彭子杭遇害才知其目的,但却向警方隐瞒这一真相。

不过,他毕竟没有采取主动积极的行为帮助仇鹏宇和梁昆逃脱或掩盖犯罪事实,尚够不成窝藏、包庇罪,顶多算知情不报,于辰便对其批评教育一番了事。

仇鹏宇的杀人动机,其实也不复杂。

仇鹏宇和彭子杭所在的地产中介,偶尔也会涉及到二手别墅的转让买卖,虽然很难得遇到,但一旦出现便是大买卖,其提成足以让每一个售房顾问眼红。

大约半年前,地产中介碰到了这笔买卖,作为该门店最优秀的两名售房顾问,他俩无疑都在争这一名额。

彭子杭为了将这笔买卖弄到手,动了歪心思,污蔑仇鹏宇曾拉私活,也就是借助公司的房源信息,私自找到租客,并让租客与房东见面。

按照彭子杭污蔑他的话所说,若是走中介程序,租客需要拿出房租的一半作为中介费,而仇鹏宇大约能提成到两百左右。而私下联系的话,仇鹏宇则仅提成五百块钱,租客自然愿意。

不仅是口头污蔑,彭子杭还造了“伪证”。

如此行径,为房产中介所不能容忍,将仇鹏宇辞退。

仇鹏宇不过大专学历,工作难找,其中比较赚钱的便是房产中介这一行了。但各中介消息基本是互通的,他“拉私活”的事儿很快便在中介公司圈子中流传开来,没有哪家地产愿意招聘他。

无奈,他只好进了一家小工厂干活,聊以谋生。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工作前后收入的巨大对比,渐渐扭曲了他的心,于是乎,他便开始计划着要报复彭子杭。

他还在审讯过程中狡辩,称自己仅仅只是想给彭子杭一个教训,并不想杀害他,企图以这个说法脱罪。

为了这个计划,他查阅了许多资料,包括反侦查技术,也包括相关法律法规,自然清楚故意杀人与过失杀人在量刑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他燃烧木炭、盗走钥匙、反锁防盗门这一连串的行为,用“过失”二字可搪塞不过去,袁友冲无情的、直接的粉碎了他的计划。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依旧绝望,他颓然的低下了头。

证据确凿,仇鹏宇和梁昆业已招供,于辰便在取得上级同意后,向检方提交了逮捕申请,检方很快下达指示,批准逮捕。

至此,密室一氧化碳杀人案,告破。

第1章 灭门惨案

二月六日早上七点二十,周倩欣正在食堂喝粥。

快喝完的时候,手机响起,是于辰打来的,她接通电话,好奇的问:“怎么了于队?”

“你在哪儿?”

“在食堂吃早点。”周倩欣回答,听于辰的声音有些低沉严肃,她便意识到很可能出事了,赶紧问:“出案子了吗?”

“嗯!你吃完赶紧过来,我在支队门口等你,具体的路上和你说。对了,准备好勘查箱,这次要去山村里头,可能得在现场解剖尸检,但当地条件不是很好。”

“明白!”挂断电话,她也没心思把剩下的一点点粥给喝完了,赶忙起身往自己办公室跑去,将诸如手套、帽子、解剖刀等法医必备之物收好,想了想之后,又取了个显微镜和些许试管、载玻片等试验所需仪器设备,这才火急火燎的往支队门口跑。

见周倩欣冲出,于辰有些意外,看了眼手表:“这么快?这才五分钟啊,我还以为得等一会儿呢。”

“案子重要。”周倩欣摇摇头,说:“走吧!”

“也好。”于辰扫了眼身边三人,说:“上车吧。”

除了袁友冲和成威外,还有一名中年刑警,肩上顶着二督的警衔,正是支队内的重要骨干,技术大队队长范玉宏。

五人上了同一辆警车,其余刑警则分别上了两辆警用面包车,合共十九人上了路,同时拉响警笛。

周倩欣有些奇怪,问道:“于队,怎么连警笛都拉响了?很急吗?”

一般而言,刑警队出动是不会如同电影一般鸣着笛呼啸而过的,那样做无疑是提醒罪犯:我们来抓你辣,还不赶紧跑?

平日里看到的鸣笛警车,绝大多数都隶属于交警与治安警,刑警一般都是暗摸摸的出动,并迅速封锁现场,若犯罪分子仍在现场中,则将之直接抓获。尤其是在抓捕行动中,除非明确嫌疑人已有逃亡动作,否则即使再急都不会鸣笛,只会偷偷上门抓他。

“是挺急的,”于辰回答说:“而且驻村干警已经到现场,咱们再偷偷摸摸的也没意义,干脆拉响警笛,快点赶过去。”

“哦。”周倩欣了然,又问:“到底是什么案子?有卷宗吗?”

“没有。”于辰说:“案子发生在南湖县卯易村,报警中心接到村民报案便立即责令派出所驻村干警前往现场,随后便立即将此案上报,上级则勒令我们支队,立即派人前往卯易村,直接负责侦办此案。

“不仅如此。”袁友冲接话,淡淡的说:“上级还规定了破案时限:七十二小时。”

“别说上级,省厅都险些派出刑侦局重案支队的专家直接介入此案了。”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说:“不过,他们听说老袁会负责此案的侦查工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沉默的范玉宏呵呵笑道:“老袁的破案能力可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他们当然放心了。”

周倩欣柳眉微颦,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案子?竟然让上级和省厅这么重视?”

成威目不斜视,郑重地说:“灭门惨案!”

……

卯易村距离支队的直线距离不算近,约莫七十公里左右,但由于其坐落于大山之中,山路多蜿蜒崎岖,个别地方甚至根本不通公路,只能绕道,因此总路程达一百五十公里上下,再加上这种山路车根本开不快,五个小时之后,也即中午十二点半,三辆警车才到达案发现场。

刚一下车,成威与周倩欣便立马往案发现场,即遇害村民家中跑去。

由于该村地处偏远,村民法律意识和公安常识普遍不强,驻村民警手中又没有警戒线,因此,案发当时有不少村民围观。

只不过此时距离案发毕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又不敢真正进入现场当中,久而久之兴趣便散了,再加上已是正午饭点,围观的村民已经不多了。

看着现场地面上凌乱不堪的足迹,成威眉头大皱,气冲冲的瞪了驻村干警一眼,喝问:“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报警中心和指挥中心让你保护好现场,你怎么让村民将现场破坏成这个样子?”

两名身着警服的年轻警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委屈巴巴的说:“村民数量实在太多了,说又说不听,还不敢动粗,向上级要支援,结果派出所就拍了阿季过来,我俩根本拦不住他们哇。”

他口中的阿季也开口说:“是啊,我接到命令就立马骑着摩托过来,但山路难走,还是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我花了好大劲才挤进去,帮着老刘守着门口不让个别胆大的村民进现场。”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很绝望啊!”

“……”成威险些被他俩如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的表情和话语逗笑,且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怪不得他们,只得叹口气说:“算了,希望房间内没有被破坏的太离谱吧。”

“这你放心。”老刘拍着胸膛打包票说:“我赶到现场后死死的堵着门,个别胆大的村民也不好意思硬挤进来,所以除了报案人易朗平外,只有我和阿季进去过。”

“人围观村民散的差不多了,我让阿季帮我继续守着,我去易朗平家中采了他的鞋样特征,可供你们排查足迹。”

“噢?这也算意外之喜了。”成威点点头,随后看向周倩欣,以及随之优哉游哉走来的以于辰为首的众刑警,说:“老胡,老乔,你俩跟我进去勘察现场!”

老胡和老乔是痕检科的资深刑警了,更是成威的左膀右臂,这次刻意带着来协助痕检。

“等等!”然而,袁友冲却叫停了他们仨,说:“那么猴急干什么?先听这两位同事给我们介绍下情况啊!”

“呃……”成威反应过来,尴尬的挠挠头,对两名驻村干警说:“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俩大致和我们说说已掌握的线索?”

“我们也没时间调查,目前只知道两条线索。”老刘说:“第一,受害人为易朗原一家五口……”

“一家五口?”周倩欣打断他,奇怪的问:“不是说受害者共有六人?”

“对,六人。”阿季点头,说:“另一名死者是我们村的,是个小女孩,今年才七岁,叫辛晗君,于三日前落水身亡,前天中午入土下葬。”

“但就在她下葬当晚,遗体便被人挖了出来,送到易朗原家,给他当天同样因落水而身亡的的儿子易健梁……配冥婚!”

第2章 木偶

“配冥婚?”于辰大吃一惊,虎目圆睁:“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配冥婚这种荒唐的事儿?”

“这不奇怪。”老刘苦笑着解释:“于队你们也看到了,这一带地利位置比较偏,交通条件又极度不好,村民们也基本能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与外界交流很少,甚至排斥与外界联系,遗留一些迷信陋习也是正常的。”

阿季补充说:“不只是配冥婚,跳大神什么的,也不少见。而且,火葬也不被他们接受,家里有人去了都是找棺材匠做一口棺把尸体放进去埋了。”

“也就是易朗原一家都已经遇害,否则如果想要解剖尸检的话,遭遇的阻力一定不小。纵使如此,其他村民们也未必同意我们解剖,认为这不吉利,会带来灾祸。”

袁友冲皱眉,问道:“既然他们的思想这么……姑且说传统吧,还讲究土葬,又怎么会把小女孩的尸体从坟里头挖出来?按照他们的想法,这应该是犯忌讳的吧?”

“没错,是犯忌讳的。”阿季沉声说:“所以受害者辛晗君的父母得知她女儿的尸骸被挖出来给易健梁配冥婚的时候,情绪很是激动。即使易朗原一家已经被灭门,但他们仍旧纠集了一批人,扛着锄头,想要来这个村子讨要一个说法!”

“也正因如此,咱们派出所除了我和老刘外,所有的警力都投入到了丁坊村中以维持治安,防止突发情况发生,并尽可能的稳住他们的情绪。”

“一旦在于队你们赶来之前,无法稳住形势的话,两村之间很可能爆发较大规模的流血冲突事件,这在历史上曾有前车之鉴,虽然无人死亡,受伤的也不多,但影响还是相当恶劣,所以……”

于辰表示理解,说:“我明白,这也怪不了你们。”

老刘紧接着又说:“他们配冥婚这事,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包括我在内,不过,咱们之前都不清楚女孩的尸体是怎么来的,还以为双方家属都同意了,再加上这种事多少有点晦气,大家都不好问,我也没管。”

“这事我有责任……”

“押后再说,你回头做个检讨,再看上级怎么处理。”袁友冲插话:“先说说小女孩一家的情况。”

见老刘面色有些尴尬,阿季赶忙点头接话,说:“好的。辛晗君的父亲叫辛荣发今年三十一岁,她爷爷叫辛思存,今年五十四岁,原本世代都是猎户,以打猎为生,但近些年由于这方面管的比较严格,已经放弃这行了。”

“目前,他们主要是利用自己曾经当猎人时的经验,在山中寻找些名贵药材和野生食用植物,每周骑着摩托到县城里头贩卖。”

“当然,村里人偶尔也会托他们带些农作物出去卖,再买点食盐酱油等本村无法生产的必需品回来,他们则抽成一定的比例,属于丁坊村唯一与外界有所接触的家庭。”

“但所谓的接触,也不过是买卖些物资而已,并没有更深层次的交流,因此思想上与其余村民都相当接近,可以说淳朴,也可以说守旧落后。”

听到这里,袁友冲摆手喊停,又思考了一会儿后,说:“这些基本信息了解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之前说,辛晗君和易健梁先后落水身亡,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别拿小孩子顽皮喜欢到河边游泳这种屁话搪塞我,这会儿才二月份,天气冷的很,拿棍子撵着他们下水他们都未必敢下去。”

阿季不假思索的说:“袁队,你恐怕不是太了解这个村子的情况,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一带的村子,许多村民家中都有鱼塘,养鱼的同时还能养些鹅和番鸭之类的家禽,也算改善伙食了。而最近正临近春节,让家里孩子去鱼塘网点鱼或者抓只鸭子回来准备好过年,也是很正常的事。”

“三号那天下午,大概四点半左右吧,辛荣发便让辛晗君去网两条草鱼回来,但她却一去不复返。一开始辛荣发还以为女儿只是贪玩,又不是很急着要鱼,就没太在意。结果夜里八点,人还没回来,他才有点急了。”

“他寻访了几家无果,便叫来许多人帮忙找,还找到我说明了情况。我们几乎找遍了村子,辛荣发和他老婆王梓珩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到,我就寻思,辛晗君是否在网鱼的时候失足落水了,就立马去鱼塘便查看。”

“果然,鱼塘边有部分塌方,还有一道拖擦痕迹。尔后村民们将鱼塘水放掉,辛晗君的尸体就在里头。辛荣发夫妇近乎崩溃,嚎啕大哭……”

“停了停了,又不是说书,那么生动形象干什么?”袁友冲不耐烦的打断他:“就问你,你确定辛晗君是失足落水的?”

“这……”阿季和老刘这类驻村干警,主要干些文职工作,哪有这方面的经验,当即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来,最后才憋一句:“鱼塘底发现的,不是失足落水又是什么呢?”

袁友冲翻个白眼,看向老刘:“易健梁也是这个情况?”

“差不多,大同小异。”老刘点点头:“不过,他是去抓鹅……”

“行了行了。”袁友冲巴掌在鼻子面前扇了扇,说:“最后问一句,辛荣发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自己女儿尸体被挖出来配冥婚的?”

“今天早上。”阿季回忆片刻后便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忽然发疯一样冲到山上,发现自己女儿的坟果然被挖开,就抓狂了。我想,应该是现场附近围观的村民中,有和他关系比较好的认出了辛晗君,这才赶紧通知他的。”

说完,他便指着前边的房子说:“袁队你也看到了,现场门没关,门槛边上的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就是辛晗君。”

“噢?”袁友冲若有所思,随后轻声说:“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休息休息吧。老成,立刻进行现场痕检,速度快点!”

“好嘞!”成威早已准备好,听他下了命令立马应了句,随后瞥了于辰一眼,见他点头后,便叫着老胡老乔两人一块进了现场。

此时,袁友冲则摸着自己下巴,说:“不对,不对,这个案子有古怪。”

于辰和范玉宏都扭过头,异口同声的问:“怎么说?”

周倩欣若有所思,接话:“应该是辛晗君和易健梁这两个小孩先后‘落水身亡’这点太巧合了吧?”

“不,不仅仅是这样。”袁友冲摇头:“巧合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仿佛有什么阴谋笼罩了易朗原和辛荣发这两家人,把他们当成扯线木偶牵着走。”

第3章 死亡性质

于辰若有所思,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针对设计这两家人?”

“没错。易朗原一家已经遇害,辛荣发他们,说不定也有危险。”袁友冲眉头一挑,说道:“如果再灭一门,咱几个恐怕都得把身上的警服给扒下来了吧?”

“我懂了。”于辰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说道:“我这就申请一队特警过来,保护辛荣发一家。”

“两队。”袁友冲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三队也可以,至少还有一队得维稳,杜绝突发事件,警力足够的话,还可以顺便保护保护咱们几个。”

“你当特警是白菜啊,哪拉得出这么多人来?”于辰斜了他一眼,说:“最多两队,你们的安全,我来保护。”

袁友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琢磨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于辰便走回警车边上,将门打开,抓起警车上的电台对讲机说:“于辰呼叫指挥中心。”

“收到,于队请讲!”

他将这里的情况,以及袁友冲的猜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申请特警大队协助,派出两个中队,保护辛荣发一家及维稳,完毕。”

“指挥中心收到,立即汇报上级,请稍等。”

很快,对讲机中传出沉稳的男中音:“于辰,我是许乙铭!”

于辰表情本能的一肃,说:“于辰收到,许局长请吩咐!”

“这桩案子,影响很大,市委和省厅都高度关注,你一定要给我办好咯!听见没有?”许乙铭沉声说道:“只要你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会尽力满足,一切为了破案!”

“还有,即使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侦破案件,也决不能再出现新的受害者,否则你自己看着办!”

于辰苦笑,回答道:“我尽力而为。”

重新回到现场外,又等了一会儿,成威他们的工作业已完成,走了出来。

“说说看。”于辰下巴一挑,问道:“有什么发现?”

“现场被清理过了,未发现可疑足迹及指印、掌印。”成威说:“此外,一共存在喷溅状、溅落状、抛甩状、堆积状、流柱状、转移状和稀释状七种血迹分布形态,具体的,等会儿进入现场后,我再汇报。”

“还有,现场凌乱不堪,如饭桌、床板等家具都被压塌,疑似搏斗痕迹。但财物未见丢失,可初步排除谋财杀人可能。”

“考虑到受害人遇害时周围邻居都未听到异常动静,凶手作案时间又应该为深夜,所以我猜测,受害人并未与凶手发生直接、剧烈冲突,为熟人作案,搏斗痕迹大概率系凶手伪造。”

袁友冲打断他:“此刻尚未开始展开走访排查,你怎么得出周围邻居未听到异常动静这一结论的?”

成威不假思索的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如果真闹出大动静的话,他们都会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吧?”

“不一定。”袁友冲摇头:“凶手作案时,遇害人一家很可能在为易健梁与辛晗君配冥婚,而这个村子的村民又很迷信,即使听到些许动静,也未必敢出来查探。你这结论太武断了点。”

思考片刻,成威发觉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小周。”袁友冲看向周倩欣,说:“准备尸检吧,重点放在俩落水小孩上,至少得先确定他们遇害的性质,为意外身亡还是他杀。”

“好的。”周倩欣点头,当先越过警戒线,其余人自然跟上。

辛晗君的尸体就在门槛边,周倩欣蹲下,仔细检查一会儿后,说:“死者遇害后被人为换过衣服,还简单清洁过尸表,许多线索都被破坏了。”

说着,周倩欣盯着辛晗君的脸,她面部表情有些奇特,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将尸表衣物褪下,拍了两张照后,她说:“死者面部呈苦笑面容,全身皮肤苍白,其中手掌及胸腹腔皮肤呈鸡皮状,有中度冻伤,呈青紫色肿胀,于手腕及胸腔锁骨部位有一明显界限,有少量水疱形成,且乳投明显缩小……”

听到这里,袁友冲眉头大皱:“这是典型的冻伤表现啊。这会儿温度虽然低,但也没到能让人全身大面积冻伤的程度吧?”

“的确。”周倩欣点头,看向站在众人最后方的驻村干警阿季,问道:“阿季,你们发现受害者的时候,有没有拍照片?”

“有的,我手机上就存着。”阿季立马走上前,掏出手机拿着给周倩欣看了一眼。

“这张照片,回头导出来发给我。”周倩欣立马说道:“于队袁队,你们看,照片上的死者衣着单薄,且有明显褶皱,非常凌乱,尸体呈蜷曲状,是典型冻死者的形态学现象。”

于辰问道:“也就是说,受害者是被冻死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死因,可能是冻死,也可能是溺死。”周倩欣回答道:“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会是单纯性意外死亡,至少她生前曾在一极端低温环境中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袁友冲低头思考了一小会儿,说:“行,先这样,咱们进去再说。”

精于世故的范玉宏则立马说:“先把女孩的尸体穿回去吧,不然等家属来了,指不定还会闹什么别扭。”

“麻烦。”袁友冲翻个白眼,直接踏入现场。

于辰苦笑,说:“老袁这脾气真是……老范说得对,少闹点麻烦也是好的,小周,帮她把衣服穿回去吧。”

“哦。”

很快解决这事,几人纷纷踏入现场。袁友冲猛地回头,说:“太多人同时进入现场容易破坏成绩,你们几个进来就行了,其他的警力也别干等着,派下去走访调查吧。”

“o78k。”于辰点头,立马安排分配任务,给包括两个驻村干警在内的所有民警都分配了任务,尚留在现场的便仅有他们五人了。

大致将现场环顾一周后,袁友冲看向成威,问道:“能大致还原下案发时的情景么?”

“问题不大。”成威说:“虽然凶手很可能重新布置过现场,但可以根据地面、家具及墙壁上的血迹来进行还原,难度虽有,但是不大。”

第4章 现场勘查

他又指着地板上的血迹说:“地面上共有四滩堆积状血迹,且大致勾勒出一人形轮廓,可以还原出四名成年受害人刚遇害时的体态姿势和位置。”

“他们相距不远,应该是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在短时间内相继遇害,或失去自主意识,至少他们都没跑出家门口。”

“家具及墙壁上的抛甩状血迹带有明显的‘尾巴’,应为凶手挥舞凶器时甩落的,可据此推测出抛甩方向及大致速度。”

“此外,墙壁上还有一摊喷溅状血迹,而受害人中,易朗原被割了喉,疑似被划破颈动脉,这些血痕应该便是自他颈动脉中喷溅出来的。房间一角地面血痕呈稀释状,推测为凶手清洗凶器与身上血渍所留。”

“不过,现场没有发现可疑足迹和指印,应该是被凶手清理过了。”说道这里,成威总结道:“综上,凶手进入现场的时候,易朗原一家应该正聚在一起,给两个小孩配冥婚。”

“见到凶手,他们或许有点意外,但没有过多搭理。于是,凶手忽然暴起作案,于他们反应不及、惊慌失措的时候,便将他们一一杀害,或者用某种手段使他们失去了自主意识。”

“只有这样,他们遇害后,尸身之间的距离才并不太远。”

“你这个推测,有点想当然了。”袁友冲耸耸肩:“如果凶手进入室内的时候,反手关上或者堵住门了呢?几个受害人还能逃到哪去?室内空间就这么大,遇害地点自然也隔不到哪儿去。”

成威知道袁友冲的推理能力远比自己强,也不狡辩嘴硬,说:“当然,可能性有很多种,我只是根据痕检结果提出其一,供你们参考。”

“嗯。”袁友冲也没别的意思,便点点头。随后,他又问:“现场没发现任何可疑足迹,对吗?”

“不仅仅是可疑足迹,连足迹都很稀少。”成威回答说:“现场平面足迹仅有三种,且都只局限在门口区域,应该分别是报案人和两个驻村干警的。说明凶手作案后,细致的清洗过现场的足迹与指印,但并没有管血迹,或许是清楚血迹太多了根本清理不完吧。”

“我有个想法。”周倩欣忽然插话说:“凶手连杀数人,鞋底不可能半点血迹都没沾上吧?就算他清洗凶器的时候顺便洗了鞋,至少在他走到水龙头边上这段路,是会留下血鞋印的。”

“他或许也发现了这点,清洗完凶器后,便将鞋底也擦干净了,随后将地面上的血鞋印、足迹和可能留下指印的地方统统都擦了一遍。但,即使是冲洗乃至反复冲洗过的血迹,仍旧可以用特殊方法使其显形。”

“说得对。”袁友冲点头,说道:“拿鲁米诺尔试剂来。”

成威眼前一亮,鲁米诺尔试剂对血红蛋白极其敏感,与之接触能产生荧光反应,即使是经过反复擦洗的血迹也能检验出来,属于法医与痕检工作中常用试剂之一,他自然有所准备。

几人将现场窗帘都放下,让现场显得比较昏暗,随后成威便将试剂喷洒到地面上。

很快,地面上便有几团荧光显现出来,成威赶紧拍了几张照片。随后,袁友冲蹲下身去,仔细测量观察后说:“根据荧光生成的速度来看,应该是血液无疑了。虽然经过涂抹,但鞋底的大致轮廓和花纹仍然可见。”

“轮廓长度255厘米,按大陆旧鞋码来算,是41码鞋。鞋底花纹排列规律且细而密集,鞋底面应该较平,可能是板鞋或者皮鞋。”

刚说完,荧光便逐渐暗淡消失了。他接过成威手中的相机继续观察,说:“足迹间距不超过两个半鞋印,大约六十厘米上下,回头好好系统的计算下,给我个标准值。”

成威拿回相机,点头应好。于辰接话说:“鞋码41,步履间距在60厘米左右,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上下。”

“差不多。”袁友冲回一句,随后一指家具与墙壁上的血迹,对范玉宏说道:“老范,你和老成立刻根据这些抛甩状、溅落状和喷溅状血迹,确定血液的抛甩点,也即凶手攻击点。”

“明白!”两人同时点头回应,便各自干起活来。随后,袁友冲又对周倩欣说:“小周,你继续进行尸表检查。”

于辰立马问:“那我呢?我干什么?”

“你?”袁友冲眨了眨眼,想了半天后,做恍然大悟状:“啊,还真有个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噢?”于辰好奇,又有些期待:“什么事?”

“出去,别碍手碍脚的。”

“……”他脸色酱紫,忍不住吼道:“我去你大爷!劳资好歹是刑侦支队长,就特么一点用都没有?”

“不,当然不是。”袁友冲认真的解释:“你的能力很全面,这点跟我很像,有所重合,但偏偏我各方面都比你厉害太多,所以,有我在,你就没有用了。”

“哦不对,你身子骨很壮,身手很棒,当个保镖打手……”

“泥垢了!”于辰气的七窍生烟:“贬低我就直说,偏偏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你大爷!我撬里麻!”

这时,周倩欣忽然打断他俩,说:“于队,袁队,你俩先别在这打情骂俏了,听我说。”

“……”于辰无语,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说!”

“易健梁尸表现象,与辛晗君很像。”周倩欣说:“他俩的死,或许是同一人所为。”

袁友冲点头,说:“果然有人在设计易朗原一家。可以给出调查方……”

“方向出来了。”于辰打断他,或许是之前被鄙视有些不甘心,急于证明自己身为支队长的权威和能力,当即说:“调查重点在于,查清楚是谁挖出,或蛊惑易朗原挖出辛晗君的尸体,给易健梁配冥婚。”

“没说到点上。”袁友冲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想,配冥婚也是需要中间人的,不管他是男是女,都先姑且称为冥婆吧。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冥婆给揪出来!”

第5章 死因

在场五人,虽然只有袁友冲属于天才,但其余四个也都不笨,自然明白,他口中的这个“冥婆”,要么是作案人,要么是知情者。

周倩欣将其余四名成年遇害者都做了次尸表检查,说:“这四名受害者,体表的创伤大致上共可归于三类:徒手伤、切创和刺创。其中,切创与刺创疑似同一凶器所留,但需进一步验证。”

说着,她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开,看了一眼刚抄录下来的,驻村民警小刘所说的受害者基本资料,记下了他们的名字,才接着开口:

“受害者易朗原,男性,三十三岁,农民,脖颈处有一锐器伤,创口总长193厘米、方向水平、创腔呈舟状、创壁光滑、无组织间桥、创角尖锐细长、右侧比左侧为深、左侧创角之前还伴有拖刀痕。”

“此外,创缘因皮肤收缩而呈波浪状,这是典型的伤口生活反应。创底不平整,呈倾斜状,左浅右深,创腔最深处深约22毫米,最浅处亦有11毫米。综上,该创系切创,为致命伤。”

“切创下可见,颈部浅表的甲状腺上动脉、颈外静脉、颈外动脉及深层的左颈总动脉及气管等重要血管及呼吸道被割裂,甲状软骨同样被割断,创底颈椎可见深切痕。”

于辰深吸口冷气,说:“一刀致命,这凶手下刀可真狠!”

“不仅如此,割颈后人并不会立即死亡,会挣扎抽搐一段时间,并会本能的用双掌用力扼住脖颈企图按压伤口,因此颈部还可见扼痕,扼痕表皮已呈皮革样化。”

“另外,他双膝处擦伤,应该为伤后重重跪倒在地形成的。”说到这里,她又扫了一遍尸体,说:“除此之外,体表无其他机械性损伤了。”

袁友冲问:“其他受害人呢?”

周倩欣指着一具尸体,说:“这名受害人叫吕思艳,女性,三十一岁,尸表机械性损伤共计十七处,皆有生活反应,系生前伤。”

“首先,头顶部有一头皮撕脱伤,推测为大力拉扯头发所致。颜面部共计三道切创,右耳缺失。颈部切创一,长约4厘米,深约2毫米左右,较为浅表,未伤及动、静脉,不致命。”

“左手掌割伤,计切创一,创腔较深,指骨表可见深切痕,推测为用力抓持作案人凶器刃部所致,由此也可推测作案凶器为双刃利器。”

“最后,胸腹部共计刺创十一,刺入口皆呈菱形,两创角均呈锐角,创缘整齐,进一步证明凶器为双刃利器。创缘均有轻微表皮剥脱及皮肤挫伤,周围可见浅淡印记,应为刺器柄部刃格撞击皮肤表面所留,即刺器刺入受害者体内时,已直没至柄。”

“创口长度约2厘米,平均误差正负02厘米,宽约05正负01厘米,创管深度约152正负03厘米。结合之前结论,可知刺器宽度、厚度都接近或略小于创口长宽,而长度则接近或略小于创管深度。”

“考虑到该受害者胸骨至背部厚度仅176厘米,若凶器再长一些,便可能造成前后贯穿刺创了。”说道这里,周倩欣做了个小总结:“通过这两名受害者尸检,凶手下手极狠,系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而所用凶器,应该为刃厚04-06厘米,刃宽18-22厘米刃长149到155厘米的,具备刺、砍等多种功能的双刃匕首。”

袁友冲看向于辰:“老于,我总觉得这个型号规格的匕首有点熟悉,你对武器这块比较了解,能不能猜到对方用的是什么型号的匕首?”

于辰认真回忆了片刻后,说:“据我所知,65式陆军匕首及65式伞兵刀都符合这一规格,但65伞兵刀一侧刃部带勾刀,若是刺入体内,一定会有皮瓣。而且,这两种匕首都不适合切割劈砍,陆军匕首还有一定可能,伞兵刀可以排除了。”

“哦。”袁友冲点头,又问周倩欣:“致命伤呢?”

“暂不确定。”周倩欣说:“最有可能的,便是刺破大血管或心脏,造成大量内出血或心包填塞而死,但刺破其他重要脏器,导致失血性休克或引起血气胸之类的也有可能,具体死因得解剖尸检后才可知了。”

“另外两名中年受害者则相对简单,尸身上各有一刺创,都在胸腔,其余的都是拳击伤、掌击伤等徒手伤和碰撞墙壁与地面导致的擦伤。”

袁友冲又问:“遇害时间呢?”

“应该都在昨天夜里八点到九点之间。”周倩欣说:

“室温13c,相对湿度41%,四名受害者肛温分别为22c、225c、21c和21c,尸斑固定,用力指压可轻微褪色,手指、足趾及全身肌肉强硬,角膜浑浊较重,表面有小褶皱但可见瞳孔。综上,预计死亡时间至今约有15到16小时。”

袁友冲将这些信息记在脑海中,说:“好,你先准备准备,等会儿就直接解剖吧。”

“现场吗?”周倩欣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略一思考,提议说:“现场尸检的话,可能会破坏痕迹,我还是建议挪一挪,拉到村委会或者离着不远的派出所去。”

“也好,那就派出所吧。”袁友冲想了会儿,说:“面包车里有尸袋,把座椅拆掉,六具尸体也放得下。另外,让老于送你过去,我们几个继续留在现场勘查,晚些去跟你们汇合。”

“好。”

……

派出所的位置,其实还是有些远,位于六公里外的建丰乡建丰村中,与乡政府共用一个大院子,有一栋三层的办公楼。而诸如丁坊村、卯易村之类的乡内各村,只有一到两名驻村干警罢了。

周倩欣和于辰花了大半个钟才到达目的地。派出所的警力基本都派了出去,仅有一名户籍办的女文员还在所内,协助他们腾出一个房间,用长板凳和床板搭了两个简易的“解剖台”。

然而,刚做好一切准备,打算开始动手解剖时,麻烦事就来了。

辛荣发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女儿已经被拉到派出所来了的消息,骑着摩托带上老婆来到了派出所外,要求把自己女儿带回去,语气蛮横,态度强硬。

第6章 冲突

在于辰和周倩欣二人好言相劝下,辛荣发总算冷静了一点儿,但听闻辛晗君会被解剖尸检后,他又急得跳起脚来。

“不行!绝对不行!”辛荣发脸红脖子粗的吼道:“我家伢子命苦啊!她才七岁就死了,死了还被人挖出来配劳什子的冥婚,你们还要把她给开膛破肚了?”

“你们公安有没有点人性?太过分了,我不答应!绝对不行!”他蹲下身子,双手狠狠的拍打自己大腿,声嘶力竭的说:“你们要剖,去剖那狗日的易朗原他们去,别动我家伢子!”

于辰被他这幅样子弄的心烦意乱,冷冷的说:“这位同志,你要清楚,我们警方有权对死因不明的尸体进行强制解剖,咱们的义务在于通知你们家属到场,而非取得你们同意!”

“你说什么?”辛荣发眼睛一瞪。

“我的意思是……”于辰毫不示弱的反瞪回去:“你同意,这尸体也得剖,你不同意,这尸体也得剖!”

“你敢?”辛荣发急了,上前揪着于辰的衣领:“你信不信劳资……”

“你这是在袭警!”于辰身子骨壮实,又比他高一个头,虽然被揪着衣领,但身子却一动不动,低下头看着他,沉声说道:“我警告你立即松手!”

辛荣发冷笑,不为所动。于辰警告三次后,猛地伸手抓住他手腕,身子微微一拧,手肘对着他胳膊用力一压,便挣脱了出来。

随后,于辰转了个圈,将他手掌背负在身后,再推着他腿弯一踢,他便半跪了下去,又伸出左手按在他背上,将他擒拿而下。

“嘶……”他疼的龇牙咧嘴,但却仍旧吼道:“警察打人了!劳资要投诉你!”

他老婆王梓珩站在一边捏着手指,很是着急,但看于辰凶恶的模样,却一动不敢动。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于辰火气更甚,从腰间抽出手铐就想把他拷上,周倩欣见此,立马过来推开他,说:“于队,你干什么?别着急呀!”

“哼!”于辰给她面子,借势松开了辛荣发,但仍旧冷冷的盯着他。周倩欣赶忙将辛荣发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

正要说话,辛荣发一把推开了她,咬牙说:“妈的,劳资告诉你们,这事没完!”

“这位同志!”周倩欣心中其实也有几分火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不怕透露给你,你的女儿不是失足落水被淹死的,而是被害死的!”

“你们胡说!”辛荣发根本不信:“你们就是想把她剖了!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想把她器官摘了拿去卖?嘿!我原本还以为这些都是假新闻,没想到你们真的这么黑心!不怕遭雷劈吗?”

“……”周倩欣被他气得呛住了,声音也逐渐转冷:“同志,且不说咱们不可能这么做,你女儿死亡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身上所有细胞都已失去了活性,根本不存在移植的可能,就算摘了也没有用处!”

“另外,若你不放心,我可以破例允许你全程近距离旁观解剖尸检过程,但若你做出干扰尸检工作的事,我们会立刻以扰乱公务、干扰执法和破案为由,将你控制!”

“喝,威胁我?我不吃这一套!”辛荣发冷笑,他决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被剖。

这时,王梓珩走了过来,柔声道:“老辛,警察同志说的或许是真的,咱家伢子可能是被别人害死的,要不……”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辛荣发瞪了她一眼,但眼神有些闪烁,态度似乎不那么强硬了。见此,周倩欣立马说:“这位女同志说的没错,我可以肯定,你女儿百分百是被害死的!怎么,难道你希望自己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辛荣发有些迟疑,随后又嘴硬道:“你说我伢子不是淹死的,那是怎么死的?”

“很可能是被冻死。”周倩欣说:“你当时没有发现,你女儿身上皮肤因冻伤而发青肿胀吗?”

“这……”辛荣发张了张嘴,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有些不同寻常,有些相信自己女儿是被害死的了。但多年的观念,让他讲究一个入土为安,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被法医开膛破肚。

这时,王梓珩又劝:“老辛,现在不是讲究那些的时候,我们必须得知道咱们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被谁害死的,不是吗?难不成,你想放过凶手?”

“不可能!”辛荣发忽然吼道:“谁杀了我伢子,我要他偿命!”

周倩欣趁势说:“同志你放心,我们解剖过后,会将尸体完好无损的缝合回去,再穿好衣服,外表看起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女儿依旧能体体面面的走。”

“是啊。”王梓珩说:“老辛,城里头人死了都是这么干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放一百个心,啊!”

“随便你们吧!”辛荣发一甩手,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蹲下身子,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见此,周倩欣有些心酸。这个男人,看似蛮不讲理,看似迂腐顽固,但说白了,不过是爱女儿的一种方式罢了。

莫说这种守旧落后的小山村,即使是城里头,不也有许多人无法接受解剖尸检吗?

于辰忽然觉得有些内疚,过去蹲在他身边,掏出烟递给他一根,轻声说:“对不起。”

他忍住泪水,接过烟点上,随后用沙哑的声音说:“警察同志……如果我伢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将凶手抓获归案,绳之以法!”于辰肃然,说:“这是我们的职责。”

辛荣发嗯一声,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王梓珩走到周倩欣身边,轻声问:“警官,你刚刚说的,可以破例允许我们近距离旁观解剖尸检……还作不作数?”

周倩欣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良久后,点头说:“可以,但你不得作出任何干扰正常解剖工作的举动,否则我有权请你立即出去,甚至将你暂时控制。”

“我明白。”王梓珩闭上眼睛。

第7章 解剖

临时腾出来的解剖室内,于辰站在一边,而周倩欣则帮着王梓珩穿好无菌隔离服,带上手套帽子和口罩,见她动作麻利,有些奇怪的问:

“咦,你怎么知道无菌手套这些东西怎么戴的?还有,听你说话,似乎不是这几个村子的人吧?”

“嗯。”王梓珩低下头去,说:“说起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跟你很可能是同行呢。”

“噢?”周倩欣有些疑惑,职业嗅觉告诉她,这里头或许有事,便问道:“可以说说看吗?”

“也没什么。”王梓珩口罩动了动,似乎是在微笑,说:“我原本是花羊医科大学的学生,法医学专业,后来发生了点意外,遇到了老辛,他对我非常好,我就嫁给了他。”

说完,她便别过头去。见她不想再多说,周倩欣与于辰对视一眼,见他缓缓摇头,便先将此事默默记下,随后戴好手套,走到简易搭建的解剖台边。

辛晗君的尸体,正躺在上边。

王梓珩脑袋微微一歪:“周主任,您不戴口罩的么?”

周倩欣回头一笑:“当时你们教授没告诉你们,气味也是很重要的线索之一么?除非是巨人观等释放出浓烈带毒性刺激气体的特殊尸体,我们一般都不戴口罩的,不过头发必须得盘好塞进帽子里。”

“哦。”王梓珩点点头。

盯着尸表再次仔细检查一遍,周倩欣忽然想到个问题,便问:“话说,你也学过法医,怎么看不出你女儿尸表大面积冻伤?”

“这……”王梓珩眼神有些闪躲:“我大一就读了半学期,很多东西都还没学呢,还以为那些是尸斑……”

“那怪不得了。”周倩欣了然。大一大二学的都是些基础,她只读了半学期,又没有任何经验,隔了也将近十年了,她分辨不出冻伤与尸斑倒也正常。不过,是什么原因,让她读了半年就休学,或者说辍学了?

周倩欣没有继续追问,抄起解剖刀快速划过尸表皮肤,将受害者胸腹腔一点点的打开。

王梓珩微微侧目,不忍细看,但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女儿的尸体上。

首先被打开的是腹腔,她找到胃部,将之切开。一直不发一言的于辰走上前来,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有。”周倩欣回答说:“死者胃粘膜糜烂,粘膜下还有明显的维西涅夫斯基斑……”

“等等等等。”于辰打断她:“尽量说简单点,我听不懂这些属于,这个维什么什么斑的是什么鬼?”

周倩欣翻个白眼,只好详细的解释:“说白了就是弥漫性斑点状出血,出血斑沿着血管排列,颜色呈暗红色。”

于辰又问:“有什么说法吗?”

“形成原因目前还没有个定论。”周倩欣说:“为大多数法医肯定的说法是:可能为低温下腹腔神经丛使胃肠道血管发生痉挛,然后血管发生扩张,使血管的通透性发生变化,出现小血管和毛细血管应激性出血。”

于辰似懂非懂,便带过这个话题,问:“这点可以证明受害者是被冻死的了么?”

“不能。”周倩欣摇头:“这么和你解释吧,如果受害者一段时间内处于极端低温的环境下,濒临冻死,此时却发生了其他意外,比如中毒等,那光凭一个维西涅夫斯基斑便无法定性其死因了。”

“懂了。”于辰应道。

周倩欣又接着说:“不过,从尸表来看,辛晗君没有中毒迹象,尸表也无足可致命的机械性损伤,死因从溺死与冻死中二选一即可。”

“若是溺死,呛水过程中往往会吞咽下大量液体,但她胃部空盈,可以初步排除溺死可能了。另外她十二指肠内尚有少量食糜,据此可知,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末次进餐后四五小时。”

说着,她手上动作也没停,很快将辛晗君的胸骨取下,将胸腔也给打开。仔细观察片刻后,再次开口说:“受害者气管、支气管内有粉红色泡沫,存在肺气肿,切面为鲜红色。”

“呼吸道内未见可疑液体、水藻等异物,排除溺死可能。”说道这里,周倩欣脑袋一歪:“好了,可以肯定,她是被冻死的。”

“什么?”王梓珩立马冲了过来,激动的问道:“伢子她真是被冻死的?不是溺死?谁害死了我家伢子?”

“王女士,你别激动!”于辰赶紧抱住她,不让她靠前,说:“请冷静!否则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啊!”她一把扯掉口罩,撕心裂肺的吼了一会儿,不舍的看了辛晗君尸体一眼,终于冷静下来,说:“警官,让我出去吧,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辛,告诉他,咱们女儿是被人害死的!”

于辰默然,松开手后,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沉声说:“请自便。”

咬咬牙,王梓珩带着满脸的泪水,冲了出去。

重新将门关上,于辰收拾好情绪,猜测道:“也就是说,三号那天下午,辛晗君到池塘边后便被人劫持,并置于极端低温环境下活活冻死后,又重新扔回池塘去的?”

“是的。”周倩欣说:“不仅如此,由于低温,辛晗君还具有反常脱衣反应,将胸腹部暴露,所以她锁骨部位附近才会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这种反应是由于人在濒临冻死时反常的产生一种灼热的错觉而引起的。”

“另外,苦笑面容本身也是一种冻死者特殊体征。若是一般情况下,仅凭这两点即可断定受害者死因,但其毕竟被发现与池塘底,所以才进一步做解剖检查以确认。”

“明白了。”于辰点点头,说:“你再给易健梁做个解剖吧,能确定死因就成,然后我立刻把这事告诉老袁。”

“知道了。”

半小时后,易健梁的解剖检查完毕,她说:“可以肯定,易健梁也是被冻死的。”

“好。”于辰取出对讲机,将检查结果告诉袁友冲,随后又说:“休息一下,继续工作吧,辛苦你了。”

“不了,早点解决工作吧。”周倩欣摇头,飞快但细致的将两具尸体缝合完毕,将床板换掉,吃力的将吕思艳的尸体搬上去,说:“其余受害者死因都好确认,唯有她身中多刀,必须解剖。”

第8章 僵局

很快,解剖工作完毕,吕思艳死因确认:主动脉弓破裂引发失血性休克致死。

于辰再次取出对讲机,叫道:“老袁……”

“我就要到派出所了,当面说。”袁友冲声音传出:“我们找到了凶器,不过……有点古怪。”

“噢?连你都说古怪,那估计……”于辰好奇,又说:“算了,等会当面说吧。”

帮着周倩欣将尸体都收拾好,二人来到室外。辛荣发夫妇还在,两人上前紧紧地握住于辰和周倩欣的手,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让他俩好一通说,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此时,一辆警车开进院子停下,袁友冲几人下了车,扫了辛荣发夫妇一眼,随意找个借口让他们回避,便取出一个证物袋递给周倩欣,说道:“喏,检查下是不是凶器。”

证物袋中装着一柄匕首,周倩欣隔着透明袋子观察一眼,随后转身边走边说:“我要大致测量下,你们跟我来。”

走到临时解剖室内,周倩欣从勘察箱中取出一个隔菌包装袋,将之打开取出无菌布后,戴好手套将匕首放在上面,仔细观察测量一会儿,说:“匕首的厚度、宽度和刃长等尺寸与凶器都吻合,柄格花纹一致,应该是凶器无疑。”

“不过,这枚匕首似乎被污染了。”说着,她又凑近闻了闻:“怎么有股骚味?”

于辰立马问道:“老袁,这匕首,你是在哪发现的?”

“受害者家后院的鸡棚里。”袁友冲眨眨眼睛,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凶器柄部有血指印。”

“噢?”周倩欣赶紧看了下,说:“的确,指印固定了吗?”

“固定了。”范玉宏立马说:“我带了指纹对比扫描仪过来,有个发现。这个指印……它是受害者辛晗君的!”

“哎?”于辰张了张嘴:“你别告诉我说,是辛晗君拿着匕首把易朗原一家给杀害的。就算她真能诈尸,身高也不够啊!”

“呵,如果连诈尸这种事都存在,那她‘复活’后会飞也不存在了,身高算什么。”袁友冲冷笑着说:“还不够明显么?凶手清洗过凶器后,故意用柄部碰了辛晗君的手,然后将它扔到鸡棚里头。”

于辰翻个白眼:“那你之前说凶器有古怪,是什么意思?”

“第一,你们仔细看,凶器很钝,虽然仍旧可以杀人,但它所形成的创伤,创缘处一定会有明显的皮肤剥脱。”袁友冲说:“不行你问小周,这是她的专业。”

周倩欣点头:“于队说的没错,尤其是在刺创上,会更加明显。”

于辰糊涂了:“这么说,它不是凶器?”

“不,它就是凶器,只是凶手在作案后刻意把它磨钝了。”袁友冲嘿嘿一笑,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个证物袋,说:“喏,这就是磨刀石,也被凶手留了下来。”

“……”于辰无语,伸手握拳轻轻锤了锤自己的额头,说:“老袁,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一块说了吧。”

“那好吧,第二个古怪点。”袁友冲说:“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误导我们警方?他当我们都是傻瓜么?”

“不过,这两个问题……严格来说是一个,我一开始想不通,但在路上明白了。”说到这里,见于辰已经忍无可忍要暴走了,便立马切入正题:“对于凶手而言,这是一种特殊的仪式,他在追求某种仪式感。”

“仪式?还有这种古怪的仪式?”周倩欣嘀咕道。

袁友冲一摊手:“这只是个说法而已,这么做,对于凶手而言或许有某种特殊意义吧。”

略一点头,于辰又问:“那个‘冥婆’呢?找到了吗?”

“虽然有点眉目,但并没找到人。”袁友冲说:“我们之前的调查有一点儿偏差,配冥婚这事,这几个村子确实存在,但同样很罕见,不是所有村民都能理解的,甚至有点儿忌讳。”

“职业‘冥婆’没有,兼职的倒有几个,都是一些跳大神的家伙,偶尔会兼职这个活计,但收费很高,不是易朗原一家能负担得起的。”

“而且,这些神棍年纪大多都比较大,平日里也不干什么体力活,几乎没有灭口易朗原一家的可能。当然,他们仍旧具有一定的作案嫌疑就是了。”

“最重要的,受害人邻居说,易健梁遇害当天,并没有神棍给他做法。”说到这里,袁友冲神色略微严肃:“我们刻意询问过易朗原的胞兄易朗星,他说,易健梁遇害那天,易朗原有些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要大祸临门了之类的鬼话。”

“原本,他还想借钱给易朗原请个神棍做法,让易健梁走好,但他却连连拒绝,还说什么要给易健梁配冥婚。这事挺忌讳的,他又看易朗原疯疯癫癫的模样,怕惹祸上身,就没敢再提。”

于辰摸摸下巴,说:“情况倒是比想象中复杂。对了,你有没有问那些村民,这几天有没有见到过外乡人?”

“你以为我会犯这么蠢的错误吗?当然问了,但一无所获。”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还询问过,易朗原之前有没有和谁结过仇,但村民们都说他们一家人这辈子都没出过村,能和谁结仇?”

说道这里,大家都沉默下来。案子陷入僵局,连袁友冲都没办法,众人更是一筹莫展。

忽然,周倩欣想起件事,说:“对了,我有个发现,不知有没有用。”

袁友冲眼前一亮:“快说!”

“关于受害者辛晗君母亲王梓珩的。”周倩欣说:“我发现,她谈吐之间不似土生土长、没接受过教育的农村人,关键还知晓无菌手套的佩戴方式,就怀疑她不是本村人,便问了她一句。”

“她则告诉我说,她原本是花羊医科大学法医学专业的学生,后来因故辍学,并遇到了辛荣发,嫁给了她。我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听你这么一说,”袁友冲挠挠鼻子:“我怎么觉得她是被人拐进大山的……”

第9章 问询

被他这么提醒,周倩欣与于辰对视一眼,发觉还真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紧接着,袁友冲一拍手:“简单,我去问一问……”

“你给我消停点!”于辰翻个白眼:“就你那直来直往的问话方式,把人家刺激到了怎么办?”

“瞎说,对于无辜受害者,我还是很讲人文关怀的好不好?”袁友冲斜了他一眼:“合作那么多次,你还不懂我?”

“就是因为懂你,才不敢让你去。”于辰无奈道:“你是讲人文关怀,但一切都要为你心中的真相让步不是?”

“我可见过你上次询问受害者家属,一开始还算和声和气,但看他不遮遮掩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货竟然用审讯的法子把他心理防线弄崩溃了来做一问一答?”

“你自己说说,你为了这种事挨过多少次处分了?”

“那不是看他可疑以为他也和案子有关吗?正常的受害者家属哪会像他一样支支吾吾的。”袁友冲弱弱的说:“再说,我挨处分关你什么事了……”

“你给老子闭嘴!”于辰没好气的说:“如果破案必须要严重伤害到无辜生者,我宁愿这桩案子破不了!”

“案子不破,这雷你扛?”

于辰气急:“我说你这性子能不能改一改?这么病态的追求真相……”

说道这里,于辰忽然顿住,小心的看了袁友冲一眼,果见他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沉默良久,袁友冲扭过头去:“你不会明白的,对我而言,真相就是一切!”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成威和范玉宏站在后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于辰和袁友冲不知想起了什么,都不说话。

最后还是周倩欣打破沉默:“算了,还是我去问吧,我和她都是女人,就算她有什么不愿回忆起的过往,我也能安慰一二。”

“也好,女孩子的心思多少细腻一点。”袁友冲做了让步,同意了,但又说:“辛荣发或许也知情,我就单独问问他吧。”

“不,我陪你一起。”于辰说道,见他想要拒绝,便立马补充:“我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他思想有点顽固封建,我怕你刺激到他,对你不利。”

“行吧。”袁友冲想了会儿,点点头。他心绪似乎平定了,还开个玩笑:“要他真的急眼了,我可打不过他。”

于辰也故作轻松道:“呵,就你这身板,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通过体能考核的。”

“走后门不行啊?”袁友冲一咧嘴。

周倩欣听了,目光不自觉的挪到他臀部,随后立马红着脸说:“你们聊,我先走了。”

……

派出所二楼,一间问询室内,王梓珩看着对面的周倩欣,有些坐立不安,不断的调整坐姿,身子不自觉的扭动。

过了一小会儿,她忍不住问:“周主任,有什么事非得在这儿说?我们出去谈不行吗?我保证,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你误会了,我们这不是在审讯你,只是例行对受害人家属进行一些简单的问询工作。”周倩欣轻笑着宽慰道:“之所以选择在这儿,也是为了保护你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派出同样是女生的我,过来给你做工作。否则,一般而言法医是不会也没权限参与这类工作的。”

“你放心,咱俩的问询内容,除了用作刑侦之外,绝对不会让其余人知道一丝半点,不会泄露你任何和秘密。”

王梓珩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点头说:“好的,那你问吧。”

周倩欣翻开记录册,问道:“第一个问题,你的父母亲还健在吗?”

“在的。”王梓珩回答:“逢年过节,我都会和老辛说一声,回家一趟,偶尔他没什么事,也会和我一块回去,住个一两天。”

“噢?”周倩欣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掩藏下去,再次开口问道:“那,请问你父母亲住在哪儿呢?”

“住在花羊市。”王梓珩说:“我本来是花羊市人,大约十一年前,遇到了老辛,又过了两年,我就嫁给了他。”

“你父母同意这门婚事吗?”周倩欣问,并补充:“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你大可以当做在和我唠家常。”

王梓珩迟疑一会儿,说:“如果放在以前,肯定不同意,但我都已经那样了,还能遇到个不嫌弃我,愿意娶我的男人,还能再多求什么呢?”

说完后,她惨然一笑:“周主任,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虽然并不是特别想提起那段往事,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确认一点,你们问这些,和我家伢子的案子有关吗?”

这下轮到周倩欣迟疑了,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我们目前怀疑,你的这些遭遇,或许是案子的突破口之一。更多的,请恕我不能透露。”

“理解。”王梓珩点头:“既然是为了伢子,那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回答。”

虽然对方已经表现出全力配合的样子,但周倩欣仍旧担心会刺激到她,有些小心的问:“你大一那年,是否遭遇过什么……意外?”

“是!”王梓珩身子一僵,贝齿轻咬下唇,说:“那一年,我碰到了人贩子,遭受他们毒打、性侵和奴化洗脑……”

“果然!”周倩欣心中暗道,并追问:“那你,后来被‘卖给’了辛荣发是吗?”

“不,不是的!”王梓珩剧烈摇头:“我在被送进大山的路上逃了出来,遇到了正在采摘药材的老辛和公公,他们很同情我的遭遇,将我带回家。”

“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他们,直到他们帮我养好伤,骑着摩托把我送到了县城,还帮我买了车票,送我回家。我才知道,我真的遇到了好人……”

“后来,我得知他们村虽然闭塞,但好歹也通了电话,就留了他的电话号码,与他时常联系。再后来,他告诉我说,他和他家人都不嫌弃我的过去,开始追求我,我就嫁给了他……”

“原来如此。”周倩欣颔首,心里暗道:“看样子,这个辛荣发,还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第10章 突破

又聊了几句,周倩欣忽然问:“能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原本,王梓珩脸上虽然带着泪光,但仍旧时不时的露出名为幸福的笑容。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重新走了出来,也可知,辛荣发一家对她都很好,甚至对村民隐瞒了她的过往,没有人嫌弃她,对她指指点点,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舔舐伤口。

但周倩欣这句话一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她痛苦的闭上眼睛,问道:“周主任,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周倩欣合上记录册,并说:“这次就先到这里吧,我的问题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

说完,她便将录音笔也给关闭了,对她展颜一笑:“有什么需要的,或者回忆起什么新的线索,请一定联系我们。”

……

将王梓珩送出派出所,目送辛荣发载着她离开,周倩欣对刚刚来到自己身后的于辰问道:“让他们就这样离开,真的没问题吗?”

“大白天的,应该没事。”于辰明白她的意思,回答说:“特警队在傍晚之前应该能到,再次之前,有两个同事持枪保护他们,应该也够了,想来凶手也不至于猖狂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

“这可不好说。”周倩欣摇头:“凶手已经丧心病狂到灭人满门的地步了,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

“所以保护他的两个同事持了枪。”于辰眉头一挑:“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吗?”

“袁队的猜测是正确的。”周倩欣回答道,又问:“你不是和他一块问询的吗?对了,袁队人呢?”

“我看辛荣发情况稳定,下边人又汇报说有新发现,我就出来了”于辰说道:“他在会议室,走,我带你过去。”

走到派出所腾出的小会议室内,周倩欣发现袁友冲正坐在位子上,闭目苦思。于辰咳嗽一声,说:“老袁,小周也出来了。”

袁友冲睁开眼睛:“问出什么了么?”

“你的猜测是对的,王梓珩确实曾被拐卖,只不过逃了出来,被辛荣发所救,最后嫁给了他。”周倩欣回答,并反问道:“你呢?”

“一样。”袁友冲说:“辛荣发也说了这事。但我有一点很奇怪,王梓珩一个弱女子,怎么逃得出那群人贩子的魔爪的?莫非他们都是初犯,没有经验么?”

“不,恰恰相反。”周倩欣说:“根据王梓珩所说,我认为这群人贩子相当专业,他们甚至懂的给受害人洗脑,想办法奴化她们。”

袁友冲啧一声:“那就奇怪了。王梓珩有没有说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问了,但她不肯说。”周倩欣回答。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袁友冲眉头拧在一块:“可她不是嫌疑人,实在不愿意说的话,我们也没法逼迫……老于,能不能向上级申请下,派个心理专家过来?”

“废那劲干嘛?你忘了小周也精通心理学吗?”于辰说道。

周倩欣点头:“是的,我已经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再过一段时间,她应该就愿意说了。”

于辰又摆摆手:“这事先压一压,老袁,刚下面人给我汇报,说有个新的发现。”

“噢?”袁友冲坐直了身子:“你刚就为这事儿出去的?我还以为你觉得无聊走了呢。快说说看!”

于辰一噎:“我……我特么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很抱歉,你不在我心里。”袁友冲一脸漠然,呛得他无言以对,并说:“别废话了,有什么发现快点说!”

“小周,回头有功夫给我做个心理辅导,不然我得被这货噎死!”于辰没好气的说:“易朗原他哥交代了条新线索,易朗原曾经和人贩子‘买’了个老婆,大概在十一年前吧。其余村民也证实了这点。”

袁友冲咦一声:“是吕思艳?”

“不是,是个城里人,长得挺俊俏的,名字记不清了。”于辰说:“她被买回来后,曾经试图逃跑,被抓了回来毒打一顿,再后来,她发疯似的刮花了自己的脸,又撞墙自杀,让易朗原给埋了。”

“白白花了好几万,大多数还是跟别人借的,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一直在还贷,所以生活上很是穷困潦倒。后来,经他哥介绍,他认识了邻村的吕思艳并娶了回家,就这样。”

袁友冲沉思了好一会儿,说:“一定要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我觉得,她很可能与此案有关。”

“我也这么认为。”于辰说:“这桩案子,或许是她家人干的。”

“她家人怎么会知道她被卖到这个村子?”袁友冲撇撇嘴,说:“这里消息这么闭塞,易朗原也不可能到处说这事,不可能传到外头去。就算那群人贩子落网了,恐怕都想不起她这个来来,除非她没死……”

“对头。”于辰哈哈大笑:“我总算走在你前头一次了!我就是怀疑,这名被拐妇女并没有真正死去,所以让老陈和老范立刻带上知情村民,上山找她的坟去了。”

“不错不错,难得聪明一次。”袁友冲夸赞道:“好啦,这下子案情有转机了,咱们接下来只要等就ok,咱几个是不是先吃个饭再说?饿死了都。”

“在弄着了。”于辰说:“哥几个都辛苦,这顿我请。”

周倩欣掩嘴轻笑:“就可苦了老成和老范,这都快三点了还没吃上饭,被你派去跑山。”

于辰眨眨眼:“他们自己抢着去的,说这桩案子他俩没发挥什么作用,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他们喝过葡萄糖了,不会昏过去滴。”

袁友冲抿嘴摇头:“周扒皮,哦不,应该叫于扒皮才对,就知道剥削我们的劳动力,连饭都不给吃。”

“噢?这么说的么?”于辰斜他一眼:“那等会午饭没你份!”

“唉,新时代民警,功利心怎么能这么重呢?”袁友冲立马改口:“这都是咱们分内的事,为了破案,苦点累点算什么?我为老成他俩自豪!”

案情有了突破,几人心情都很轻松,互相调侃两句,饭便做好了,几人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完,于辰的对讲机便响了起来:“于队,坟找到了,但有点不对劲,你们要不要来看看?”

第11章 尸骸

驱车来到卯易村某座荒山脚下,便没有路了,警车无法再上去。

成威已经等在了这儿,一见于辰等人下车,便立马迎上去。

袁友冲问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古怪?是不是坟里头没有尸体?”

“不是,里头有具骸骨,但对不太上。”成威说:“看骸骨的骨盆和耻骨,明显是名男性。”

袁友冲和于辰对视一眼,随后看向周倩欣,说:“小周,去仔细检查一下吧。”

“你们跟我来。”成威立即在前面带路。

怕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山,袁友冲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且身上警服都被荆棘和树枝划破了多处,手背上也都是伤痕,不由有些不耐,问道:“怎么还没有到啊?”

成威说:“虽然她是自杀死的,但毕竟不太光彩,再加上她被‘买’来,所以埋的深了点,不过就快到了,还差个几百米吧。”

袁友冲咬咬牙,继续坚持。而于辰则一拍额头:“对了,这人虽然是自杀而死,但仍旧属于命案,应该有立案调查才对,卷宗应该有记录吧。”

“没错。”袁友冲眼前一亮:“回头立刻派人查查。”

周倩欣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方面:“既然立案调查过,那便不难查出受害者是被非法‘买’来这一事。后来怎么算?没有任何处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这事我问过老刘了,他了解点情况,说当时没人承认,全村人都在帮他掩盖。”成威说:“法不责众,关键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倩欣有些痛心疾首,冷哼一声。

很快,四人便来到了一座孤坟面前,坟上没有墓碑,而且已经被刨开,露出里头的尸骨。

显然,易朗原当初仅仅是草草的将那个女人“下葬”,连棺材都没准备一口,更不要说墓碑了。

易朗星等三个村民站在一边,低下头不敢说话,周倩欣等人也干脆直接无视他们。

周倩欣蹲下身子,拿起盆骨仔细检查,说:“该尸骨骨盆狭小而高,骨质较重;骨盆底肥厚粗糙,侧壁内倾且较深;出口狭小;盆腔狭小且深,上口大下口小,呈漏斗状;骶骨狭长,弯度较大;岬明显突出;”

“坐骨大切迹窄而慎,坐骨结节不外翻,耳状面大而直,涉及三个骶椎;髋臼大,朝向外;耻骨联合面高,上下支结合部呈三角形,尺骨角小;闭孔较大,呈卵圆形,髂翼垂直;”

“很明显,这的确是男性的骸骨。”周倩欣说:“颅骨同样也可证明这点,我就不详细叙述了。”

袁友冲问道:“年龄呢?”

周倩欣拿起骨盆,指着耻骨联合面说:“受害者的耻骨联合面嵴沟仍然可见,嵴峰较平,顶部结节仍可见,高约5米左右,后缘基本形成,边缘较锐,前缘大部形成,周缘则尚未形成,说明他死亡时,年龄在27到30岁之间。”

随后,她又拿出卷尺量了下股骨,说:“股骨最大长约465厘米,利用左侧股骨推算汉族男性身高的回归方程,身高在一米七一左右,误差为正负35厘米。”

“嗯。”袁友冲默默记下这些数据,又问:“能看出他死亡时间吗?”

“等一等。”周倩欣重新检查了一遍,说:“五年以上,十年以内吧。这具尸体已经全部白骨化,韧带、软骨消失,说明死亡后掩埋至今超过五年。”

“而尸骨似乎尚未完全脱脂,说明其掩埋至今应该不超过十年。当然,这只是肉眼观察,是否脱脂完成,需要进一步检测。而且,掩埋超过十年,尸骨会开始风化,我看尸骨的韧性保持的仍旧挺好,尸表也无明显风化磨损痕迹,因此十年内应该是准确的。”

“啊,警官,我想起来了!”一直沉默的易朗星忽然说:“就在十年前,我大堂哥失踪了。”

周倩欣瞥了他一眼,问道:“他失踪时多大?我问的是周岁。”

易朗星想了想:“他大我三岁,算周岁的话,我今年三十五,他要还没死,今年就是三十八了,那死的时候应该是二十八左右。”

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都明白这个死者很可能便是易朗星堂哥了。袁友冲对于辰努了努嘴,于辰便走到易朗星身边,说:“借一步说话,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周倩欣几人则将尸骨都收拾起来,打算派人送回支队去进一步检查。

等收拾完毕,于辰也返了回来,说:“当时那名被拐女孩逃跑,就是这位‘堂哥’抓回来的,他叫易朗建。”

“这么说来……”周倩欣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大概率为同一人,或者说同一批人所杀,可并案调查。那死者就达到七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个问题。”袁友冲说:“凶手作案间隔,为什么会长达十年之久?而他再次作案,就是如此可怕恐怖的屠杀,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再说吧。”于辰烦闷的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很是烦躁:“老成他俩还没吃饭呢。”

袁友冲点头同意:“成。”

……

派出所办公室内,除了仍旧在走访调查的民警之外,其余十来人统统聚集于此。除了周倩欣,几乎人手一根烟。

室内烟雾缭绕,她皱了皱眉,很是不喜,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将窗户推开。

见此,于辰烦闷的将烟掐灭:“好了好了,都别抽了,快抽死了要!大伙儿都说说,有什么想法?老袁,你先说!”

“我还是压轴总结吧。”袁友冲说:“你们的想法,说不定可以给我提供点思路。”

“我先说吧。”周倩欣开口:“当年那名被拐的女孩,十有还活在世上,与此案脱不了干系。我认为,应该立刻翻查卷宗,先查明她的身份。”

范玉宏说:“我倒觉得未必,她可能真的死了。”

于辰看向他:“可除了她和她家属外,没人跟易朗原一家结过仇。如果她死了,她亲属怎么会知道……”

“于队,你别忘了,即使是自杀身亡,也是立了案的。”范玉宏解释说:“如果她亲属,或者有熟悉的朋友是在警局工作,有机会接触到案卷,发现了此事并转告给她家人,她家属结合其失踪一事,自然便能猜到前因后果。”

“之后,他们只要来到卯易村,悄悄劫持易朗建逼问出她的坟,将她尸骨带了回去,并把易朗建杀害埋入地下为女报仇,也完全解释的过去。”

第12章 动机

“那个,我们是不是好高骛远了点?”成威摸摸鼻子:“在此之前,不是应该先尽可能还原犯罪过程吗?”

“说得对。”袁友冲袁友冲点头说:“那你来说说看。”

“通过对现场痕检,包括对血液抛出、溅出点的对照,我们痕检科和技术队目前有两个猜想。”成威说:“先说说共同点吧:在凶手作案之前,受害人对其并没有戒备心里,且当时正聚在大堂,给两具小孩的尸体配冥婚。”

“因为,易朗原死于颈总动脉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而颈总动脉血压极高,破裂后血迹呈喷溅状,从墙壁血迹来看,符合这一结论,但有一需要补充的:在易朗原伸手捂着自己脖子自救之前,他身前并无阻挡物。”

“也就是说,凶手是站在易朗原背后行凶的。”

周倩欣接话说:“如果是站在背后行凶的话,作案人惯用手为右手。”

于辰看向她:“怎么说?”

“切创有入口浅、出口深的一般规律,当然了,无法下定决心的自杀者例外。而受害人脖颈处伤口,明显为左边浅、右边深,左侧创口还有拖刀痕,说明凶手是自左向右下刀的,如果是在背后行凶,那一定是右手持刀。”

“嗯。”袁友冲敲敲桌子,对成威说:“你继续。”

成威翻了翻眼前的痕检报告,说:“不同点在于,凶手可能一早就在大堂内,忽然行凶,随后堵着门,分别杀害其余三名受害者;要么,凶手在案发前才进入现场,但易朗原等人对他没有戒备,之后的流程与前者一致。”

“能推测出凶手离开现场的路径么?”

“没办法。”成威摇头:“室内虽然依旧保持完好,但现场周围地面足迹驳杂不堪,被围观村民破坏的很彻底,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于辰摸摸鼻子:“不管怎么说,给易健梁和辛晗君这两小孩配冥婚的家伙都很可疑吧?”

“是的,可惜现在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根本没有村民注意到最近是否有外来者。”范玉宏苦笑:“又回到了原点,不管易朗原当初‘买’的被拐妇女是否真的死了,她家人都具备重大嫌疑。”

说话间,袁友冲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白板边上,说:“我刚刚梳理了一下线索,你们大家看看。”

“首先是受害者。”他将六名受害者的名字写下来,并分别划了个圈,说道:“除辛晗君外,其他五名受害者人际关系都很简单,在五号之前,除了与十一年前的被拐妇女有仇外,并未与人结怨。”

说着,他便再次在左下角写下被拐妇女四字,接着说:“被拐妇女身份暂未查明,遗骸未见,暂且标记为失踪吧。老范说得对,她和她的家人,具有重要嫌疑。”

于辰忽然提个疑问:“老袁,你为什么要强调五号之前?五号当天他们就已经遇害了,难道还能当天跟人结仇?激情杀人?”

“对,但你别忽略了,辛晗君的尸体是四号中午下葬,四号晚上或者五号被挖出来的。”袁友冲点头:“如果辛荣发在案发前,发现自己女儿尸体被挖出送到了易朗原一家,暴怒的他是否具也有作案嫌疑?”

“这说不通。”于辰皱眉:“他明明是今天上午才知道自己女儿的坟被刨开了……”

“他难道不可以演戏吗?”袁友冲轻笑:“明明早就发现了,但因为暴怒下杀了易朗原一家,担心事情败露,直到案发后在‘有人通知他’的情况下,再去女儿坟前看一眼,不就可以排除自己‘杀人嫌疑’了吗?”

“还是说不通。”于辰说:“如果是他作案,为什么不把自己女儿的尸体抱回去?”

“他可能想抱,但临到门口,又冷静下来了,便将女儿尸体放在门口,匆匆回到自己村里。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辛晗君的尸体会在门口。”

“那他为什么要在凶器上留下辛晗君的指纹?”于辰脑袋一歪。

袁友冲摇头:“不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猜测,从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但辛荣发毕竟有嫌疑不是?”

“只要有嫌疑,就得列出来,并要花费一定的精力去跟进,除非能锁定凶手,又或者发现这条路走不通,这是刑侦的大原则之一。所以,如果辛荣发不能拿出不在场证明……”

“得,我把话摊开了和你说吧。”于辰一摊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也不认为辛荣发是凶手,说这么一通,是想铺垫什么吧?”

“哟,竟然能猜到我的真实想法,智商见涨啊。”袁友冲呵呵一笑,随后正色说:“讲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在引出一个词,一个非常重要,但在此案中却被我们忽略的词:动机!”

“杀人动机?”周倩欣忍不住插嘴:“如果辛荣发早知辛晗君尸体被挖掘出,那的确具有杀人动机。而如果凶手是被拐妇女或她家属,也具备杀害易朗原一家的动机。”

“是啊。”范玉宏接话:“咱们打一开始不就是从动机出发,摸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吗?袁队怎么说被我们忽略了呢?”

“不……我们还真忽略了。”于辰脸色忽然有些难看:“被拐妇女或其亲属杀害易朗原一家,可以理解,但辛晗君呢?凶手为什么要杀她?”

“说到点子上了,但还不够。”袁友冲赞许的点点头,补充说:“用宏观角度看这一桩灭门惨案,凶手的行为具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他为什么要先后杀害辛晗君和易健梁?”

“如果凶手是为了报仇,有的是办法杀害他,为什么偏偏要促成这一桩冥婚?”说到这里,他用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环顾众人,说:“我刻意抛出辛荣发具有嫌疑这一点出来,没想到你们都没有领悟,连老于都没想到点上……”

“得了得了。”于辰面色尴尬,立即打断他:“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这时,周倩欣却忽然抬起头,看向袁友冲写的白板,不可思议的说:“栽赃嫁祸?”

第13章 捋清思路

“中!”袁友冲对周倩欣竖起了大拇指:“我刚开是想到的,也是栽赃嫁祸,陷害辛荣发。”

“那么问题又来了。”袁友冲刻意顿了顿,看向于辰。

于辰很想吐槽一句“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但终究还是憋住了,乖乖顺着他的意思说:“凶手为什么偏偏挑选了辛荣发作为栽赃目标,是吧?”

“不对,智障。”袁友冲用力的一拍额头,做掩面无语状,夸张的,痛心疾首的说:“天啊,我上司智商的下线究竟在哪里?”

几人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随后看到于辰黑的像锅底的脸,立马憋住了。

袁友冲啧啧有声:“你说的也是个问题,但不止于此。更重要的,如果要陷害,大可做的更加明显一点,为何偏偏整的如此隐蔽呢?”

周倩欣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问:“那,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能说,咱们大家,包括我在内,思维都被禁锢了。”袁友冲敲了敲白板:“凶手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单纯,而是多种因素结合在一块的复杂动机,所以形成了类似于栽赃嫁祸的效果,但其实并不然。”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出乎于一种非常复杂的心理,它以报复为基础,报复对象既包括易朗原一家,又涵盖辛荣发一家,所以辛晗君死了。而最终导致她做出如此复杂的设计的,应该是出于某种仪式感,亦或者,报复的衍生。”

周倩欣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凶手想让受害者也体会体会自己当初的遭遇?”

“这是唯一的解释。”袁友冲说:“将辛晗君‘嫁给’易健梁,有人问过她和她父母的意愿吗?若不考虑到‘冥婚’双方都是死人,是否也可以这么理解:辛晗君是被劫持而来,嫁给易健梁的?”

“你这个推理实在太过主观了,不过不得不说,它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于辰同样恍然大悟:“绕了个大圈子,还是当初那名被拐妇女,或者她的家属嫌疑最大咯?”

“严格来说,凶手就是她或她父母。”袁友冲说:“顺着这个方向查就好了,不用再大费周章。”

周倩欣再次开口:“袁队,你忽略了个问题。”

袁友冲一愣,看向她:“你说。”

“要查到被拐妇女自杀死亡的卷宗不难。”周倩欣说:“但,如果卷宗上的名字是假名呢?据我所知,这些妇女被人贩子劫持后,都会给她们安排个假身份,假名字,让人查无可查。”

“也就是说,易朗原把她买回去以后,未必知道她的本名,也没有深究的必要,因此报给警方的可能也是人贩子给她取的假名字。若是如此,咱们就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线索也就断了。”

“更关键的是,若用的是假名,即使她父母有机会通过直接或者间接途径接触到卷宗,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女儿已经遇害了,毕竟她‘死’之前已经划伤了自己的脸。”

袁友冲眉头大皱,静静听她说完后,才微微颔首:“你说的有一定道理,这就棘手了……”

众刑警同样低下头去,束手无策。见此,于辰摆摆手说:“不管怎样,她的卷宗还是要找出来,然后,让支队里的法医科和技术队合作,尽可能还原她的面容,然后再对比十一年前的失踪人口档案吧。”

“那样排查面太广了。”袁友冲摇头:“你忘了王梓珩的情况吗?她是被从花羊市拐过来的,所以这个被拐妇女很可能也不是本市,甚至不是本省的人,怎么找?”

“那就上报省厅,请求省厅提供技术协助。”于辰烦闷的说:“利用省厅的人像识别技术,对比省内失踪人口档案查找……”

周倩欣插话:“我觉得,如果还原了目标的颜面部,可以拿给王梓珩辨认看看,她也是十一年前被拐的,而且她被辛荣发所救,那她既定‘买家’可能也是这几个村子村民,搞不好与目标属于同一批被拐女子,或许认识。”

“不是或许,是一定!”袁友冲眼前一亮:“别忘了,辛晗君大概率也是嫌疑人的报复对象之一,而若目标真是嫌犯,那她一定认识王梓珩。”

“为什么那么肯定……哦,我明白了!”于辰灵光一闪:“有没有这种可能:嫌疑人曾经帮助王梓珩逃跑,并与她约定,她逃离后一定要想办法救她。而因为种种原因,她没能达成约定,因此,嫌疑人干脆连她也记恨上了?”

“我正想说。”袁友冲微笑:“好了,这下案情的前因后果差不多都捋清楚了,还得多亏小周的提醒呢。”

周倩欣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他则继续说:“在找到其他线索之前,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吧!另外,我要去一趟丁坊村,见见这个王梓珩。”

“我和你一块去吧。”周倩欣站起身:“我之前和她有过接触,再要问话也容易点儿。”

于辰立马开口:“我也跟去。按照你们的说法,凶手接下来可能会对辛荣发一家,尤其是对王梓珩不利,你们也有危险。这会儿特警队还没到,我跟去也安全点儿。”

袁友冲微微点头,随后不在废话,直接迈步离开。见此,于辰赶紧向周倩欣使个眼色,让她先追上去,随后对众人说:“翻案卷的活咱们干不了,慢慢等消息吧,在此之前,还是抓紧排查一下。”

“不要将目光局限在卯易村,丁坊村这边也要排查。辛晗君的尸体很可能是嫌疑人带来的,而嫌疑人要挖出辛晗君尸身,肯定要进入丁坊村,说不定该村村民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差不多就这样,散会!”

说完,他立刻迈开脚步,往会议室外跑去,生怕袁友冲等不及先跑了。

所幸这家伙只是坐在副驾驶看截至目前的尸检、痕检和走访调查报告,脸上并没有丝毫不耐,于辰松口气,开门上车,说:“系好安全带,走了。”

第14章 登门

到达卯易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完全落到山下了。

下了车,看着眼前的缕缕炊烟,闻着四处弥漫的饭菜香味,于辰不仅不觉得“诗情画意”,肚子还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袁友冲和周倩欣都瞥了他一眼,吐槽一句煞风景,便各自往边上迈了一步,想离这家伙远一点儿。

好在于辰脸皮够厚,直接无视他俩,自顾自的问:“辛荣发家在哪来着?几组几号?”

“河边组4号。”袁友冲淡淡的说道:“但我不知道怎么走,找个村民问一问吧。”

很快,问到了地址,三人一块上门。

身为曾经的猎户,如今村子与外界沟通的‘纽带’,辛荣发的家庭条件明显比易朗原好得多,除了一栋小楼,还有个独立的院子,厨房就设在院子上,家里还养了一条小土狗,看上去很是威武漂亮。

虽然不算豪华,但至少能住的很舒服。

当三人站在院门口的时候,那条狗猛地站起来,警戒的扫了院门一眼,随后叫了两声,便继续趴下睡觉了。

“这狗……成精了?”周倩欣目瞪口呆,嘀咕道:“叫一声通知完主人,就自顾自的躺回去了?还有这种操作?”

“很正常。”袁友冲倒不觉得有什么:“这几个村子虽然落后,村民多少也有点蒙昧,但民风总体还算淳朴,不存在偷鸡摸狗的事情。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偶尔串门也很正常,所以养的狗也就形成了有人来叫唤一声通知主人的习惯性动作。”

于辰嘴角一扯:“什么话到你最里头都能变成一堆科学道理和解释,你个理科直男癌怎么不……算了算了,懒得说你。”

此时,系着围裙的王梓珩从院子中的厨房钻了出来,一见是周倩欣等人,立刻将手往围裙上一抹,随后迎了上来:“警察同志,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老辛,快泡茶,有客人来了!”

“不必了。”袁友冲摇摇头,说:“我们来,是想询问一些情况,不知王女士你可方便?为了保护你的,咱们最好单独谈,就我们四个。”

“这……”王梓珩愣了愣,最后点头说:“没问题,但我正在做着饭呢,你们稍等一下,我让老辛过来看着。”

袁友冲颔首表示同意。随后,王梓珩换下围裙洗过手,便将他们仨领进家门,让辛荣发帮忙看着炉灶,随后对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子说:“爸,几位警官要向我问点话,我想上去一下。”

“去吧去吧。”男子和蔼的笑笑,点点头:“有什么话就说,配合几位同志,别让他们为难。”

说着,他又看向袁友冲三人,说:“好多年没看到警察进村了,你们是为了邻村那桩案子,还有早上的事吧?真是辛苦。唉,今天上午的事我也知道,但阿发就是那个脾气,我劝不住哇,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早上的事?”于辰一愣,随后笑道:“哦,您说辛荣发聚集村民呀?不是不是,那还算不上聚众滋事,况且他的心情,我们也可以理解,考虑到并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们也并不打算追究。”

“噢?那真是谢谢你们了。”男子站起身,友善的伸出手:“我叫辛思存,你们叫我老辛就好了。”

“你好。”于辰和他握了握手,又客套两句,随后低下头瞥了他手掌虎口一眼,奇怪的问:“咦,看您虎口上的茧子,应该是玩枪和玩刀的行家吧?哦对了,差点忘了,您原本是猎户,不奇怪。”

“呵呵,我曾经当过兵,后来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受伤,就退伍了,回家继承老爹的活计,在山上打猎。”他有些感慨:

“后来啊,阿发十岁那年,国家对这块查的严,除了蟑螂老鼠,几乎什么动物都给保护了,我也不好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就改寻药材什么的了”

说道这里,他又严肃的盯着于辰:“我曾是武警南岭总队第一机动支队三连116班班长,你呢?”

于辰听了,也肃然的换了个军礼,他清楚,对于当过兵的人而言,自己也曾服役的事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前花羊军区南剑特种大队第一特种突击队队长,现任新安市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支队队长于辰,见过老班长!”

“南剑的?还是一队队长?”辛思存夸赞道:“了不得!”

“过奖了!”

身后,袁友冲已经有点不耐,这俩家伙一唠嗑起来便没完没了了,但军人之间的那些感情,他虽不了解却也尊重,一直忍着没说。

看出他有些不耐烦,于辰立马说了正式,辛思存不住点头,让他们上二楼去说,那里安静。

走进卧房,王梓珩关上门,捋了捋额间发梢,说:“真不好意思,公公年纪逐渐大了,话也多了不少。几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袁友冲嗯一声,说:“既然您这么配合,那我也把丑话先说在前头,接下来要问的事,可能会刺激到您,您做好心理准备。”

王梓珩愣住,张了张嘴,苦笑道:“那我可以不回答吗?”

“您有这个权利,但我劝您,最好还是配合我们工作。”袁友冲严肃的说道:“因为,这可能关乎到你们一家的安全。”

“你说什么?”王梓珩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激动的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自己口气太冲了点,赶忙改口:“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

“可以理解。”于辰摆摆手:“给你透露点消息吧,我们目前怀疑,凶手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易朗原一家,还有你们家。”

“目前,安排保护你们的特警还在路上,但即使有特警队在,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最妥当的做法,还是在凶手有下一步行动之前,将他抓获。而你是否配合,决定了凶手归案的速度。”

“我明白了。你们问,我一定知无不答。”王梓珩这次不再挣扎,看得出来,她很在乎这个家,相比于此,自己的秘密算什么?重新揭开伤疤又如何?

袁友冲看了周倩欣一眼。

她深吸口气,盯着王梓珩,问道:“我们想知道,你当初逃离人贩子控制的经过,全部经过!”

第15章 拐卖

对于女性而言,一生中可能遭遇的最恐怖的噩梦有三个:性侵、家暴和拐卖。

尤其拐卖,是最可怕的梦魇,宛若地狱的酷刑,而且一遭,往往便是一辈子……

王梓珩,便在这个地狱走过一遭。

大一那年,十八岁生日刚过三个月,即将迎来上半学年的期末考试。对于大学生来说,这段时间是最紧张,却也最放松的,因为基本都结课了。

因此,某个周末,她约上同宿舍的朋友出去逛街,直到夜里。公交车已经停运,两个女孩都有点慌,此时,却有一辆私家车停在路边,问她们去哪里。

她俩如获救星,赶紧报了自己大学的名字,司机报了个价,还算合理,便毫无防备的上车了。

司机“人很好”,很健谈,跟她们聊东聊西,还劝她们,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且两个女孩大晚上的也太不安全了,以后尽量早点回去云云。

聊着聊着,她俩只觉口干舌燥,司机便递了一瓶水过来。她俩并没有什么戒备:

一来,刚上大学,社会经验严重不足;二来,十一年前也不像今天,各种安全班会、安全讲座举办的那么频繁,学生们都认识不到外边有多危险,有多套路;三来,司机一直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一看就是“好人”。

尔后,她们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眼前一片漆黑,王梓珩觉得有点儿冷。挣扎了一下,她才发现,自己被绳索绑住了,而且,衣服好像也不在了。

她惊恐的大喊,唤醒了不远处的舍友。舍友很快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惊恐的大吼大叫。

喊叫声引来了人,却不是救星,是魔鬼。

人贩子打开了门,亮上了灯,狞笑着看向她俩,贪婪的目光不住的在她们身上犹疑,还意犹未尽般的咂咂嘴。

适应了强光,王梓珩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却如遭雷击:对方不就是那个拉她们回学校的“好心”司机吗?

虽然单纯,但她绝对不蠢,此刻的处境,身下的剧痛,都让她清楚自己的遭遇,不由懊悔非常,泪水夺眶而出。

而舍友更是破口大骂,骂的凶了,人贩子脸上肉一横,走过去噼里啪啦便是十几个耳光,直将她打晕了过去,随后指着王梓珩,恶狠狠地说:“给老子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王梓珩怕极了,抿了抿嘴,却不知这个动作,对于人贩子而言却是致命的诱惑,他忍不住扑上前去,对她施以兽行。

虽然很清楚,这应该是第二次了,但之前那次她尚处昏迷状态,并不觉得多么难以承受,但这次眼睁睁的看着,感受着,却让她觉得无尽的屈辱。

人贩子是个三秒男,很快就在她身上爬了起来,满足的一提裤子,离开了房间。

从此,等待她和舍友的便是长达一年的噩梦。

期间,她们被转移过三次还是五次,她们那批女孩有八个还是十个,统统都记不清了,反正大约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王梓珩就已经彻底麻木。紧接着,就有个中年胖女人给她俩洗脑。

这一年来,辱骂、殴打、性侵是家常便饭,甚至在胖女人的影响下,她心中都有种“自己是畜生,猪狗不如,活该受到这种待遇”的想法。若是时间再拖长些,她甚至可能因此罹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就是人质情结。

直到某天,人贩子告诉她们,她们即将要过上好日子了,她们每一个人,都找到了买家。随后,他们便被分别塞进两辆面包车中,车子往大山里开进。

由于并未超载,当年查黑车又不严格,况且还是在乡下,一路上虽然碰到了一两个指挥交通的交警,但他们都没有拦车检查。王梓珩看着这些交警,心中很是企盼,期望他们能救自己回去。

她甚至想大喊着提醒交警,但她知道,门窗都紧闭着,交警是听不到她叫喊的。而开门逃出去……在路上,车门都被人贩子死死的把守着,逃得出去?

开了两个多小时,深入更加偏远的大山深处,可能是因为环境太偏了,也可能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人贩子放松了戒备。就在这个时候,她舍友忽然猛地一拔车门梢锁,拉开了车门,拉着她的手冲了出去。

其余本已彻底麻木的女孩,见此也一窝蜂的往外窜,人贩子反应及时,立马就将她们全都拉了回来,并报以一顿毒打,仅有王梓珩和舍友逃了出去。

人贩子留下俩守着女孩们,剩下的分头搜山。他们清楚,王梓珩俩肯定跑不远。

舍友同样猜到了这点,便把王梓珩推进了灌木丛中,并用一些杂草盖住,让她千万不要乱动,自己去引开人贩子。

她告诉王梓珩:“我拉着你跑的时候,扭伤了脚,肯定跑不掉了。但你不一样,你一定要逃出去,然后报警,把我救出去,知道吗?”

共患难一年,两个女孩的交情已经很深很深。王梓珩此时脑袋是空白的,只知道机械的点头,但泪水却不断往外涌。她知道,舍友被抓到了,恐怕打断手脚都是轻的……

果不其然,很快,舍友就被抓了。人贩子在离王梓珩藏身处一百多米的地方,揪着舍友的头发,打断了她一条腿。那惨叫声,让王梓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舍友终究没有交代出王梓珩的位置,而人贩子担心打坏了影响价钱,没有继续这么,便驾着她回去了。

他们最近的时候,离王梓珩只有三米多,她看得见,舍友往这边瞥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欣慰,也似乎是看到了自己被解救的希望。

在舍友眼中,她是在救王梓珩,但也是在自救。只要能逃离魔窟,断一条腿,毒打几顿,算得了什么呢?

人贩子搜了一下午,仍旧没有放弃。但王梓珩已经被采药的辛荣发发现,得知她的遭遇后,悄悄带了回去。

半个月之后,她被送回了花羊,报了警,描述了那群人贩子的面容。此事引起警方高度重视,立即展开全省排查,但那群人贩子,似乎已经收到风声,逃出南岭省了。

……

听完这个故事,周倩欣柳眉微颦,问道:“你的那个舍友叫什么名字?”

“季静雯。”王梓珩说道,她已经哭花了脸,此刻更是闭上双目:“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

第16章 诡异情况

袁友冲又补充了个问题:“你们被拐的时候,人贩子有给你们重新取个名字吗?”

“有。”王梓珩点头:“不过取的很随意,都很土,我叫贾如花,我舍友叫郑似玉。当时人贩子还很得意的说,给我们改了名字,咱们家人就算报案,也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听了前半句话,于辰很想吐槽这个名字的确很土,但听了后半句,他又憋回去了,最终只吐出一声叹息。

这群人贩子,不仅仅相当残暴,而且手法还真踏酿的专业,不仅用洗脑的方式使得被拐妇女儿童逃跑的概率大大降低,更采用假名的方法,让警方无法通过找到被害者的方式来直接解救他们。

之后,又问了些事,关于七年前丁坊村和卯易村之间的那起大规模的群体冲突。看卷宗,似乎也是辛荣发一家挑起的。

离开辛荣发家的时候,三人对于群体冲突事件闭口不谈,只讨论人贩子专业性的问题。

周倩欣问:“我有一点想不太通,对于人贩子而言,把女人孩子卖掉,他们拿了钱走人不就一了百了了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防止女人逃跑和被我们警方解救?”

“总不能是为了口碑吧?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还会在乎口碑?而且,洗脑的流程长达一年,这就意味着,被他们拐到的受害者,得足足一年才能出手,效率无疑大大降低,他们会为了口碑牺牲效率?”

“不,他们这是谨慎。”袁友冲淡淡的回答道:“被拐受害者成功逃跑一个,便意味着他们落网的风险大了一分。王梓珩逃回花羊后,不是第一时间就报警了吗?”

于辰赞同他的说法:“没错。这个犯罪团伙很谨慎,因为谨慎而专业,也因为专业而长久,他们讲究的应该是‘细水长流’。”

“好了,这些回头讨论。”袁友冲说:“老于,你赶紧将我们或许的消息传回支队去,并向许局汇报,还有,问问当初那个犯罪团伙落网了没。如果没有,我不介意多干份活。”

“好。”于辰同意,并左右看了一眼,说:“咱们仨就不回派出所了,在村委会住着吧。特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在此之前,多顾着点辛荣发一家人,防止凶手对他们不利。”

“没问题。”袁友冲点头。

周倩欣又问:“对了,于队,你不是派了人来保护受害者一家吗?那两个人呢?”

于辰翻个白眼:“哪能直接带着枪上门告诉辛荣发说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啊,把人吓坏了咋办?当然是暗中保护啊。不过,这会儿王梓珩已经知道了,那就没必要再接着隐藏,还是贴身保护安全点。”

“哦。”周倩欣吐吐舌头,又说:“那我们也贴身保护他们?讲真,相比那两人,我觉得于队你比较靠谱。”

“等我向局里汇报完情况再说。”于辰摆摆手。

很快,将情况都汇报上去后,于辰仔细考虑了周倩欣的意见,说:

“贴身保护还是免了,估计人家也不太方便。再说,辛荣发身子骨挺壮实的,辛思存还是退伍兵加老猎户,实力不容小视,凶手想要拿下也不容易,咱们不凑热闹了。”

“不。”袁友冲闭上眼仔细思考一会儿,说:“还是目标的生命安全比较重要些,咱们不能赌,赌不起。上门吧,要他们不乐意,我俩回派出所,老于你就待客厅,直到特警到来。”

郑重考虑后,于辰同意,去村委会拿了点馒头,三人便再次折返,并向他们一家说明来意。

他们一家人听得来意后,自然表示欢迎,辛思存脾气上来了,还说要和凶手较量较量。

王梓珩想招呼他们仨吃饭,但于辰不肯,只坐在沙发上嚼馒头。周倩欣忍不住轻声嘀咕:“我说于队,虽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优良传统和大原则,但咱们也没必要这样吧?”

说话间,她捏了捏手中馒头。

于辰脸一红:“我这还真不是作秀,纯粹不好意思而已。你想啊,王梓珩他们肯定没准备咱们的饭菜,要到时候不够吃了岂不尴尬?再说,咱和他们其实根本不熟,虽然说是保护他们,但挤进来就已经怪尴尬的了,再要上餐桌,我可不好意思。”

“我说你为什么非得先去村委会拿馒头。”袁友冲斜了他一眼:“脸皮那么薄,还当什么刑警?”

于辰翻个白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脸皮扒下来都能做防弹衣。说真的老袁,我真看不懂你,有时候做事很有分寸,但很多时候又压根没底线……”

“我的底线是皮筋,很有弹性。”袁友冲回答的无比认真。

周倩欣险些将嘴里的馒头喷出去。

八点,辛荣发一家与于辰等人聊了两句,便在于辰等人的要求下,告罪一声上楼睡觉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农村人而言基本是铁则,非逢年过节,天黑后很少互相串门的,即使是看电视,那也是回卧室看。

因此,于辰不希望打破这个规律。他还希望这能引来凶手呢,这样就可以直接将他缉拿归案了。虽然希望不大,凶手很可能已经发现他们了,但好歹有一丝可能,那便该去争取。因此,辛荣发他们表现的越正常越好。

八点半,袁友冲啧一声,问:“特警队怎么还没来?迷路了?”

“不可能吧?”于辰说道,同时心里也有点疑惑。

丁坊村虽然偏远,但至多也就五个小时的车程,这会儿都过去八个钟了。于辰同样放心不下,便说:“我问下许局是什么情况,你俩待在房间里头,关好门窗,注意安全,有问题立刻用对讲机通知我!”

由于距离过远,手持对讲机根本无法与指挥中心联络,只能警车上的较大功率的车载对讲机。当然,手机也可以,但山沟沟里信号很差,除非直接拨打110,使用专属频段,否则通讯质量根本无法保证。

但打110联络市局,再大费周章证明自己的身份,上报局长许乙铭,也麻烦过头了点。

刚回到警车便,将发动机启动,使车载对讲机通电工作,他忽然听到身后有诡异的动静,不由猛地转身回头喝问:“什么人?”

第17章 凶徒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抹黑影往村外跑去。

他立马迈步狂奔追上去,同时掏出对讲机说:“老袁小周,发现可疑人物,你们注意戒备,让持枪的同事保护好你们!”

“知道了。”袁友冲声音传来:“你自己小心。”

嗯一声,他便将对讲机挂回腰间,继续往前追去。

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对方身子一转,竟然往林子中跑去。

“怕是有埋伏。”于辰心中嘀咕,但却怡然不惧,颇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觉。

哦不对,他就是去打老虎的。

密林内多掩护,于辰很快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但这可难不倒他,地面上都是足印,且根据杂草灌木倒伏的痕迹,也可以判断出对方方向,根本不必着急。

又追了几十米,足迹在一棵树下断了,他冷冷一笑,猜到凶手爬上了树,便也不着急,干脆在树下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引蛇出洞。

想了想,他又掏出对讲机,将之关闭。

很快,头顶上传来道破空声,他立马一个懒驴打滚滚了开去,随后脚下一弹,身子便跃了起来并迅速站稳。紧接着,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形黑影。

对方约莫一米八上下,和于辰身高差不多,身材魁梧,通体黑衣,脸上还蒙了块布,就和古代的夜行人似的。于辰嘀咕句装神弄鬼,便喝问:“你是什么人?”

“呵,竟然能躲过我偷袭。”对方狞笑,随后便扑了上来。

于辰做足了准备,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他的扑击,随后双手呈虎爪状对着他肩部狠狠一推,他重心一个不稳,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对方气急败坏,站稳脚步后咬牙猛地踢出一记鞭腿,于辰毫不示弱,同样抬腿一踢,却是后发先至,脚背重重的踢打在他小腿上。对方吃痛,惨呼了一声,于辰立马一个箭步上前,一记膝顶打在他腹部。

对方疼的弯下腰去,而于辰则趁势一个肘击砸在他背上,他便立马趴在地面。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喝一声的同时,于辰已经跪在他背部扭过了他的手,将他彻底控制住,紧接着便要伸手扯掉这家伙的面罩。

不想对方死死的将脸压在地上,同时说:“想不到,堂堂南剑第一突击队队长,竟然会空降到新安来查案子,而且查了将近三年都没有结果。”

由于颜面朝下,嘴巴被地面挡着,他的声音很小,而且非常沉闷。但在于辰听起来,无异于响雷一般。

他张了张嘴,但终究没问出“你怎么知道”这种弱智问题。就算问了,这家伙也不会说的,何必多费唇舌?

见于辰没反应,对方又说:“特种兵的生涯是有限的,我看你这辈子是回不了部队咯。”

于辰压根懒得搭理他,伸手往腰间摸去,想把手铐取出来,把这家伙铐上再说。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危机。紧接着,枪声响起,边上地面忽然溅起一摊泥土。他瞳孔猛地扩大一圈,再顾不得地上的凶徒,立即翻身躲到树后。

“踏马的,竟然有枪!”他抽出匕首,也不敢露头,竖起耳朵想听出点门道来。

又是接连三四道枪声,树干被打的木屑纷飞,但随后便没有了动静。

“这家伙,并不想杀我,只是为了救刚刚那货。”于辰皱眉:“他们是否与这桩灭门惨案有关?又或者,和那桩案子有关?他们目的到底是什么?冲着我来的,还是……”

保险起见,他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在树干后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探出头来,果见刚刚被制服的凶徒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黑着脸,掏出对讲机,开机后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袁友冲回答:“没事,你呢?”

“有点状况,回去说,小心点。”吩咐两句,他将对讲机重新塞到腰间,回到警车边上,联络上了指挥中心,称有要事汇报许乙铭,请他们通知。

虽然已经快要九点,但于辰清楚,许乙铭这会儿肯定还没下班。这桩案子实在太大,甚至能影响到他的仕途,因此,他对此案万二分关注。

果不其然,许乙铭的声音很快传来,并猜到了于辰的意图,告诉他,特警队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有人在山路上放了许多铁蒺藜,将车胎都扎破了,正在紧急处理,预计还要两个钟才能赶到。

于辰又隐晦的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许乙铭,许乙铭沉默一会儿,说:“暂且将此事吧,对方与灭门惨案凶手应该并无瓜葛,针对的只是你而已。”

“怎么说?”

“通过你的描述,对方显然与‘那桩案子’有关,也知晓你一直在查。而这次,你去到丁坊村,对他们而言就是个机会。”

于辰沉默,暗想:“如果针对我,为什么不直接对我开枪?”

但最终,他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只是应一句:“知道了。”

忧心忡忡的结束对讲,于辰做了次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头乱绪,便回到辛荣发家中,与袁友冲和周倩欣汇合。此时,两名持枪刑警也在,显然是听从命令,贴身保护袁友冲他俩的。

摆摆手让俩刑警退下,接着不等袁友冲发问,他便开口说:“疑似发现凶手,但他很狡猾,躲进了林子里,我没能找到他。咱们不能放松戒备,他可能会去而复返。”

周倩欣急急的问道:“我们听到了枪声,怎么回事?”

“我对天鸣枪警告他,想要让他停下,但没起到左右。”于辰摆摆手,又说:“特警队路上发生了点意外,要两个钟后才能到。”

袁友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瞥向他的腰间:那儿只有两柄匕首,还有一台对讲机,可没有配枪。

但他没有拆穿,只是说:“大伙儿都小心点吧,在特警队到来之前,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话音刚落,于辰的对讲机便响了起来,成威的声音传出:“报告元队,发现一条线索。”

“噢?”正好借此转移话题,于辰立马问:“怎么回事?”

“根据你们问询过王梓珩后得到的线索,我们再次询问了卯易村村民,他们说,当初易朗原‘买’回去的女人,似乎就是个瘸子!”

第18章 浮出水面

“瘸子?”于辰愣了瞬间,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是了,王梓珩说过,帮助她逃脱魔爪的那名舍友,叫什么来着?寂静岭?这名字真奇怪。她似乎被人贩子打断了腿。”

袁友冲无语的扶额,说:“人家叫季静雯,寂静岭你个大头鬼!玩游戏玩疯了吧?”

于辰有些尴尬,立马冲着对讲机说:“就是她了,尽可能多的搜集一点关于她的线索和资料吧。不过,由于时间过去了实在太久,村民的记忆及口述线索可能存在许多误差,一定要注意甄别。”

“明白。”成威立马回答,随后又说:“不过,做笔录啊问询啊这类事情我不拿手……”

“那你就只管记录。”于辰说着,看了一眼袁友冲,坏笑道:“有台超级电脑在呢,怕什么?”

“懂了。”

结束这次对讲后,三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几分钟,于辰一拍大腿:“艾玛,忘记问那个寂静岭的身高和身材特征了。”

“季静雯!”袁友冲斜了他一眼,再次纠正,随后又摆手说:“算了,随便你吧。询问身材特征什么的,没有实质性的意义,你问一百个人说不定就能得到一百种答案,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所以干脆不问。”

“人家之所以还记得她是瘸子,是因为‘瘸腿’具备一定的特殊性,因此印象深刻。不信,你回忆下有没有十年前去世的长辈,看看还能不能想起他的身材特征?”

“好吧。”于辰点头:“案卷上肯定有她的身高体重,找到了对比一下就行了。对了小周,根据你的判断,凶手多高来着?”

周倩欣可没有袁友冲那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立即翻开笔记本扫了几眼,才说:“易朗原脖颈处的切创接近水平,无明显的上挑或下勾,说明凶手与他的身高相差无几,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

“对于女生而言,这个身高算比较罕见的了吧?”于辰眨眨眼睛,问道:“那凶手……”

“并不,尤其是在穿着高跟鞋或内增高的情况下。”周倩欣淡淡的回道,给他一个“你对女生一无所知”的眼神。

两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对于偏远山村而言,已经算是深夜。为了避免扰民,早在一个多小时前,排查工作便停止了,而于辰三人,也再没发现任何可疑动静。

即便如此,于辰仍旧不敢放松。他让袁友冲和周倩欣先小憩一会儿,自己点上一根烟,独自值守。

对他而言,就算一动不动的坐上一整夜,也不是什么负担。

又等了数分钟,他耳朵忽然动了动,立马将烟掐灭,双耳竖了起来。

屋外有脚步声。

“七个……九个……十二个人!”通过脚步声,他分辨出外头的人数,不由为之动容。就算自己曾是顶尖特种兵,就算对方只是寻常的街头混混,在手上没枪,又不能直接下死手的情况下,想对付这么多人……

他心中相当有把握:自己被揍成猪头的把握。

正在他暗暗戒备,同时思虑如何对付这群人的时候,他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新安市公安局防暴特警大队三中队队长毅峰报告!我们已到达丁坊村,对目标院落完成秘密包围护卫,完毕!”

于辰一愣,随后眨眨眼睛,问道:“包围辛荣发这栋楼的,是你们?”

“是!完毕!”

“好。”于辰长呼口气,心终于放了下来。包围这栋楼的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他赶紧将周倩欣和袁友冲叫醒,说:“别睡了别睡了,要睡回派出所睡去吧!”

袁友冲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左右扫一眼,问道:“特警到了?”

“没错。”于辰咧嘴一笑:“整整十二名特警,已经秘密将这栋楼围了起来,辛荣发一家算安全了,咱们任务完成,回去休息吧。”

“哦。”

三人留下个字条压在茶几上,便离开了。走出屋门,来到院子上,周倩欣四下里看了几眼,问道:“咦,人呢?我怎么没发现?”

“如果这么容易找到,还能叫秘密保护吗?”于辰解释道,随后眼睛扫了几眼,立马走到院墙边,说:“出来吧,问你点话。”

院墙处的干柴动了动,穿着伪装服的特警从中钻了出来,对于辰敬个礼,眼中有钦佩之色:“毅峰,向于队报告。”

他自认自己伪装是及格的,又借着黑夜掩护,不曾想还是被于辰一眼看穿了。

打量他一眼,于辰满意的点头,问:“你们这一队,共有十二个人吧?”

“是的。”毅峰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回答说:“本次任务,负责保护辛荣发一家的,包括我在内共计十二人,其中八人值守院墙四角,四名主、副狙击手攀墙上了天台。”

“狙击手都出来了?”于辰咋舌。

毅峰点头:“路上遭遇了点意外,让我觉得此案不同寻常,因此将这次带来的狙击手都用上了。”

……

回到派出所,已经是凌晨。

所长兴冲冲的冲进会议室,对于辰说:“于队,市里发来了消息,卷宗找到了,并将两份电子卷宗发了过来。”

“噢?”他立马站了起来,与袁友冲对视一眼,随后说:“去看看!”

来到办公室,所长将市里发来的电子案卷打开,袁友冲毫不客气,立马坐下仔细扫了起来。

于辰也压下身子,盯着这份卷宗。

“死者命郑似玉,20岁,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四十七公斤,右腿残疾,微变形……”

“失踪者名季静雯,女性,18岁,户籍花羊,身高一米七零,体重五十一公斤,花羊医科大学法医学院2008级新生,失踪时上身穿花格子衬衣,下身穿白色牛仔裤……”

扫过两份卷宗,重点注意了受害者资料和照片后,两人得出结论:“没错了,这个女孩,就是协助王梓珩逃出人贩子魔爪的舍友,这桩灭门惨案和她脱不了干系!”

随后,于辰又嘀咕道:“问题是,怎么找到她呢?”

第19章 布控

袁友冲眼珠子转了转,说:“两个主意,引蛇出洞,或者打草惊蛇。”

于辰懵了瞬间,问道:“你说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袁友冲淡淡的说:“要么,设计引她出来,将她拘了,要么用笨办法,大规模搜山,逼她出来。”

“大规模搜山?这也太费时费力了吧?”于辰说:“你知道这片山林面积有多大不?”

“当然。”袁友冲点头:“所以我更倾向于‘引蛇出洞’。”

“怎么引?”于辰又问:“利用王梓珩?”

“你当凶手和你一样蠢么?”袁友冲翻个白眼:“如果她一直注意着王梓珩家的情况,那么,即使特警队行动再怎么隐秘,也会被她发现点端倪,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于辰想不通了,只好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袁友冲没回答,而是瞥了所长一眼。他立马会意,说:“你们聊,我去上个洗手间。”

目送他离开扣,袁友冲才开口说:“咱们不妨换个思路。你认为,如果季静雯还活着,而且凶手真的是她,那她除了报仇,最在乎的是什么?”

于辰沉默一会儿,他已经猜到袁友冲要说啥了。

果不其然,袁友冲接着说:“家人。她可以说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报仇,也只有家人能让她牵挂了。”

“而本桩灭门惨案,虽然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她,但她家人的嫌疑同样未被排除。你立即联络支队,向许局申请,拿着介绍信去花羊,请花羊当地警方协助,找到她的家属。”

于辰眉头一皱:“她家属有嫌疑这没错,但就凭这个把人家拘起来……”

“谁说要拘起来了?”袁友冲眼睛一斜:“这叫传唤,就算是强制传唤,和拘留也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然后,你要放出消息给卯易村村民及辛荣发一家,告诉他们,灭门惨案的嫌疑人已经找到了,是‘季静雯’的家属。注意,这个名字必须得是‘季静雯’,而不是‘郑似玉’,这很关键。”

“如果凶手真的是季静雯,那么,只要消息传到她耳朵里,那她一定坐不住。”

于辰摸摸鼻子:“你是说?她会自首?我怎么觉得不太现实?”

“不,不是自首,而是加快行动。”袁友冲淡淡的说:“这个消息传到她耳中,她肯定能猜到,我们已经锁定了她的身份,她的时间不多了,因此,大概率会铤而走险,直接现身向王梓珩下手。”

“我明白了。”于辰恍然大悟:“等天一亮,我立刻着手去办。不过,你能保证王梓珩的安全吗?”

“你信不过特警?”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

于辰纠结一会儿,点头说:“信得过。不过,让王梓珩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做了诱饵,也太不人道了,这事还得取得王梓珩的同意。”

“也好,不过不仅是她,还得知会辛荣发和辛思存。”

……

第二天一早,于辰利用车载对讲机,将袁友冲的计划转告许乙铭,许乙铭同意配合。随后,他又驱车来到丁坊村,再次见了辛荣发一家,透露了部分计划,并问他们是否愿意配合。

辛荣发三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告诉于辰,同意配合,但必须保证王梓珩的安全。

于辰自然满口答应。

中午,许乙铭传来消息,派去花羊市的刑警,已经与当地警方汇合,与当地刑侦支队开展了一场研讨会。由于花羊市是省会,而本案又受省厅高度重视,因此,省厅刑侦局局长亲自赴会督案。

十五点,季静雯的父母被请到刑侦支队。很不巧,案发当时,他们并无不在场证明,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

不过,当得知季静雯消息的时候,他们神情异常激动,总队排除审讯专家观察过,不似作伪。可见,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关于自己女儿的半点消息。

得知这一结论的时候,于辰沉默了半晌。

凶手的家属也是人,尤其是在家属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他们,引出凶手,让于辰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但这会儿并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他还是很快下了决心,将消息放出去。随后,他便亲自带着所有的特警队成员,在王梓珩家附近秘密布控,只等凶手自投罗网。

一直等到傍晚,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于辰心理有些不安,不由暗想:“凶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作?难不成,不是季静雯?老袁猜错了?”

“不对,目前掌握了这么多的线索,老袁的推论不可能会错的。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越想,越是不安。这种心态,实在不适合继续蹲点,便知会毅峰一声,让他们继续布控,自己则悄悄退了出去,驱车回到派出所。

路上,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而且,还真有个思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季静雯恨易朗原一家,恨人贩子,是因为她被拐卖了,而买家就是易朗原。恨辛荣发一家,是因为她拼上性命将王梓珩救了出来,并将自己解救的希望全部押在其身上,可她并未获救。”

“那么……她会不会,连咱们警方也一块恨上了?”

……

太阳即将落山之前,于辰终于赶到派出所外。还未停车,便见一身穿黑衣的家伙趴在监控死角,鬼鬼祟祟的。

汽车行驶的声音吸引了这家伙的注意,她见势不妙,不但没跑,竟然反而打碎玻璃钻进派出所内。

“该死!”于辰猛踩油门,撞断了乡政府院门口的栏杆,随后用力一拧方向盘,同时狠提手刹,踩下脚刹,警车一个甩尾便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顾不得拔车钥匙,便直接推开车门往派出所办公楼内冲去。

好在,他来的路上,已经用对讲机通知过周倩欣,告诉她,凶手的目标很可能是他们,并让他们聚在一块。

派出所内还有一些民警,其中数人持枪,还算安全。

跑没两步,他忽然一个急刹车,骂了一句娘,折了身子又往回跑。

“妈的,凶手的目标是劳资的警车!”

第20章 缉拿

狂奔回院子,果见那家伙已经打开了警车的驾驶室门。

车上连钥匙都没拔,甚至都还没熄火,对方要启动非常方便。

“该死!”情急之下,于辰猛地抽出腰间匕首,手腕一甩,便将匕首当飞刀投了出去,准确无比的扎在车胎左前轮。

紧接着,他又投出一柄匕首,左后轮业已爆胎。

两声巨响,自然被凶手听在耳中。这种车显然是不能再开了,山路本就崎岖蜿蜒,硬开出去太过危险,恐怕没跑几百米就掉进山沟里了。

狠狠的拍了拍方向盘,对方从驾驶室中钻出来,掏出一把匕首,向着于辰冲过来。

她身高一米七上下,身材相当匀称,跑起来有点跛,但速度并不慢。而于辰,则被她的面容给吓了一跳。

这家伙,脸上有着横七竖八十几道疤,连五官都被牵扯的走了样,看上去异常狰狞可怖。

于辰已经知道这家伙是谁了,不由叹口气,微微摇头。

虽然自己是赤手空拳,虽然对方拿着匕首,虽然她看上去实力不错,一举一动间颇有章法……但,在于辰眼中,都还不够看。

不过一两秒时间,她便冲到了于辰身前,匕首划过一道寒光,直指于辰胸口。

一上来,就是要命的打法。

于辰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这一刺,随后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如钢箍一般死死的钳住她手腕,用力一拧。她吃痛之下,手掌一松,匕首便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左手自下而上,贴着她侧身滑了上来,托住她腋下,以此为杠杆,借着她身子往前冲的惯性,腰部微一用力,便使出了一记标准的过肩摔。

她身子重重的砸在水泥地板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脑袋轰轰作响,眼前金星乱跳。尚未回过劲来,她双手便已经被于辰铐上了。

“身手不错,但要在我面前动武,你还嫩了点。”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于辰便将她直接提了起来,推搡着往派出所办公楼走去。

她期间还挣扎了几下,但却没有任何意义。

走进派出所,他掏出对讲机:“凶手落网了,老袁,来审讯!”

随后,又调了下频率,联络上那群特警:“凶手落网,但暂不确定是否有帮凶,继续维持警戒,听我后续命令。”

“是!”毅峰轻声回道。

……

审讯室内,袁友冲和于辰都捏着烟,静静的看着双脚被铐在椅子腿上的季静雯,大腿上方还横着一块木板,让她无法站起身来。

双手倒是可以自由活动,但活动范围也很有限,毕竟戴着手铐。

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终于,季静雯率先败下阵来:“你们赢了,能给口水吗?”

她声音非常沙哑,喉咙仿佛有伤。

于辰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她默默接过,喝了一口,又盯着他手上的烟,问道:“能不能给我来……”

懒得废话,于辰直接从口袋中掏出烟,取了一根塞进她嘴里,帮她点上,然后连烟盒带打火机都留在她身前桌面,示意她还要自己拿,便回到了对面座位上。

等她一根烟抽完,见于辰和袁友冲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不由纳闷的问:“你们不打算问点什么吗?”

“问什么?”袁友冲眼皮子都懒得翻一下,淡淡的说:“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足以零口供定你的罪。是否要交代,看你自己。我和老于的性子很像,都不太喜欢一问一答的模式。”

于辰接话:“你要说就说,不说,等明天就把你押回支队。”

他俩显然在说假话。

的确,以目前掌握的线索,他们能还原出季静雯作案的动机、经过及处理现场的方式,但偏偏,没有直接证据,不足以定罪。

目前,不论实际情况如何,刑侦的根本宗旨还是无罪推论,没有证据,证据链不完整,就算季静雯招供了,也是定不了罪的。

而且,证据还分为直接证据与间接证据,直接证据即铁证,只要有一个便可定罪,间接证据,比如录音等,可以作为直接证据的补充,彻底坐实犯罪事实,但无法单独作为罪证为法官承认,即使找到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因此,他俩早就有过眼神交流,寻思着怎么诱使她将一切犯罪经过和盘托出,好找到直接证据。

见季静雯再次沉默,袁友冲也不急,都在掌握之中。

要她这么容易被骗,干干脆脆招了,这才是怪事,他会觉得这家伙在说谎的。

“怎么,不信吗?要不要我透露一点给你听听?”袁友冲笑道:“先说说动机吧。其实很简单,易郎平买了你,虐待你,所以,你要报仇,要杀了他,这很正常。”

“而王梓珩嘛……你曾经救了她,让她报警救你,可她却没达成约定,所以你……”

“够了。”季静雯摇摇头:“既然知道我身份,那三岁小孩都能猜出来动机,别多费唇舌了。”

瞥了她一眼,袁友冲不理她,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恨的,只是她的不作为而已。你想要报复,但仅仅报复她,未免太便宜了,你想拐了她的女儿,将她贩卖。但你曾经过往的经历,不容许你干出与人贩子一致的兽行。”

“所以我杀了她。”季静雯淡淡的接话,脸上仍旧是从容一片:“我把她关进冰柜里冻死,然后扔进池塘里,制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然后,盯着王梓珩和辛荣发,等他们把女儿埋了,我再挖出来。”

“同样,我用类似的方法杀了易朗原的儿子,然后找上门,以‘冥婆’的身份,蛊惑易朗原给儿子配冥婚。为了让他信服,认同我的专业性,我还指着自己的脸,说这事泄露天机的后果。反正就是神神叨叨的,他就信了。”

“你不用说了。”袁友冲微微一笑,冲着于辰说:“派出警力,附近几个村子、山林,全员出动,搜寻一辆改装面包车,这,就是铁证。”

季静雯一愣,随后低下头去,再次沉默。

于辰不太明白,不是应该找冰柜吗?搜面包车干什么?

第21章 招供

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季静雯不是本村人,如何带着冰柜进山?

自然只能依靠车辆。而冰柜需要通电才能工作,她在附近没有房子,因此,她的冰柜,一定经过改装,成了大型车在冰柜。

能塞进一个人的冰柜体积不会小,普通的轿车装不下,只能依靠货车。但货车太贵,成本太高,考虑来考虑去,还是面包车最划算,改装起来也较为容易。

辛晗君和易健梁曾被关在冰柜冰柜内,一定会留下痕迹和线索,这就是铁证,指向季静雯的直接证据。

不过,杀害易朗原一家的直接证据还没有眉目,袁友冲这么一出,岂不是等于在提醒季静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掌握证据吗?那接下来,怎么审?

虽然疑惑,但出于对他的信任,于辰还是照做,拿起对讲机吩咐了下去。

袁友冲拿起根烟,老神在在的点了起来,给季静雯足够的反应时间,并无视身旁急得抓耳挠腮的于辰。

好一会儿,季静雯抬起头来,冷冷的说:“你们在诓我?你们根本没掌握证据!”

“是又如何?只要能找到你那辆车,顺藤摸瓜,什么证据找不到?”袁友冲冷冷一笑:“何况,有这么一个证据,已经够定你的罪了,其他证据,我不想再费神慢慢诓你,我的时间很有限的。”

季静雯看不透他,忍不住眯起眼睛,问道:“你想怎么样?”

“做个交易如何。”袁友冲微笑:“我告诉你那群人贩子的消息,你老实招待。嗯,别忙着拒绝,不怕透露给你,其实,当初王梓珩回到花羊后,第一时间报警了,只不过那群人贩子很狡猾,提前收到了风声,离开了本省。”

“什么?”季静雯愣住,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说:“她……她报警了?真的报警了?”

“我骗你干什么?”他脸上微笑不变:“王梓珩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她能做的,也只有报警,寄托于咱们警察,希望我们能将你救出来。你总不能要求她拿上砍刀去找人贩子火拼吧?”

季静雯再次沉默,而他继续说:“在你心中,易朗原一家,王梓珩,还有我们这群‘不作为’的警察,都是仇人。但实际上,你最大的仇人,不应该是那群人贩子吗?”

“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难逃一死了,不如统统招出来,并指认那群人贩子,给我们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这才是明智的做法。”

“我给你半个钟时间考虑。老于,走,出去抽烟!”

……

走到审讯室外,于辰急急的对袁友冲说:“老袁,你踏马搞什么鬼?咱们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你为什么……”

“老于啊,我问你,你觉得季静雯蠢不蠢?”袁友冲打断他,问道。

于辰眉头一皱:“问这个干嘛?”

“算了,我直说了吧。”吐出一口烟圈,袁友冲说:“她不蠢,相反还很聪明,至少比你要聪明一点。”

于辰翻个白眼,袁友冲这家伙,说几句话就得顺带着贬低他一下,他虽然已经习惯,但还是很不爽。

袁友冲继续说:“套她话的机会,其实只有半次。我们只要套出其中一点关键,她就会立马反应过来,接下来,就什么都不会说了。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把话摊开来说,和她做个交易。”

“我想,她会同意的。因为,她是个很记仇的女人,否则也不至于蛰伏十年,然后灭人满门。所以,她绝对不会放过那群人贩子。”

半小时后,两人重新回到审讯室,袁友冲淡淡的问:“你考虑好了吗?”

“成交。”季静雯淡淡的说:“反正不管我招不招,死刑都跑不了了。但那群人贩子,也休想好过!”

“杀人过程中,有个女人挣扎的很厉害,我捅了她好多刀,划伤了她的脸,耳朵被割掉了一只。鬼使神差的,我把耳朵带走了。然后,我把杀人时穿的衣服、鞋子、手套这些全部脱下换掉,埋在了山里,大概位置是……”

说完后,她看向袁友冲:“我说完了,到你了。”

“那群人贩子团伙,一共有十一人。王梓珩报案后,花羊支队立刻立案调查,他们逃到了省外,警方就追到了省外,一刻也不曾放弃。目前九人落网,二人在逃。在逃的,包括掳走你和王梓珩的那个司机。”

“第一个罪犯落网时,距离立案已经过了三年,他们个别卖人的地点,他们还有印象,但早就记不清楚名字了,毕竟你们从前的名字,他们不在意,之后的名字,是随意取的。”

“所以,花羊警方拿出了受害人照片给他们一一辨认。他们认出了你,并指出,你被卖到了卯易村。警方上门查,但根本找不到你的人,毕竟,你已经改了名字,而且已经死了‘两年’了。”

说到这里,袁友冲忽然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季静雯,说:“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七年前,丁坊村和卯易村之间爆发过一次规模比较大的,就是在花羊警方去卯易村之后不久。”

“王梓珩听说了这事,打听了一下,猜到死掉的‘郑似玉’可能是你,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她丈夫辛荣发和公公辛思存。辛思存是退伍老兵,正义感很强,对这种事极度不岔,就纠结了一批人,去卯易村讨个说法。”

“易朗原一家没有出面,而王梓珩打听的也并不全面,并不知道你其实是被卖到了他们家,又或者说,她并不知道被卖的是你。从这方面来将,易朗原和辛荣发一家,其实早已结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从未碰过面,算不上结仇。”

听到这里,季静雯彻底崩溃。

苟活十年,支撑她的,除了父母,便是报仇。如今大仇基本得报,却忽然发现,王梓珩从来没有违背过当初的诺言,而她,却杀害了王梓珩的女儿……

由得她嚎啕大哭了一段时间,袁友冲再次开口,问:“能说说,你当初是怎么活过来的吗?还有,十年前就已经遇害的易朗建……”

第22章 冥妻勾魂

零八年,某天夜里,季静雯,或者说郑似玉,不堪忍受“丈夫”长期的殴打及辱骂,不甘承受被拐卖到山村的悲惨命运,拿着水果刀,往自己脸上划了整整十五下后,从“自家”楼顶跳下。

易朗原一家,简直禽兽不如。不仅将她视作剩余工具,而且,借给他钱最多的易朗建,也可以随时亵玩她,只是必须戴套而已,易朗原得保证,如果她怀孕了,是自己的种。

可以说,她已经沦为了易朗原和易朗建的玩物。

如此,让她怎么忍受?

不过,易朗原实在太穷了,他家的楼,不过是单层平房,楼顶到地面不过三米半,这个高度,只要不是头顶着陆,一般是摔不死人的。

而她,是右腿着地。

那条腿,本就在被人贩子抓回去的时候,打断了,并没有好好的接上,平时走路都有点跛,按村子熊孩子的说法,就是“瘸腿婆娘”。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都想把这些熊孩子给掐死,但她默默忍住了。

畸形的腿,神经结构本就异常混乱,再遭遇如此大的冲击力,整条腿都仿佛爆炸了一般,让她昏死过去,再加上说轻不轻,说重也不太重的刀伤,使得她的呼吸、脉搏都非常微弱,但瞳孔反射,还是在的。

也就是说,她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

那会儿的驻村干警,是个没多少文化的老警察,并不懂得判断真死假死,探了探呼吸,测了测脉搏,就说她已经死了。而尚处实习期的老刘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迫于老警察的威严,也不敢说话。

由于该村不兴火葬,不需要什么医学死亡证明,再加上易朗原又不想掏钱请乡里的医生过来检查,说了声晦气,就草草的把她埋了。

埋的很随意,很浅。显然,就算被野狗刨出了她的尸体,易朗原也不会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入眼一片洁白。她明白,自己被人救了。

救她的,是个中年人。据他所说,他是一个医生,主任医师职称。他平日里酷爱徒步旅游,在深山中发现了被埋的不深的她,但不知为何,没有选择报警,而是默默救活了她。

他还告诉她,她被埋的时候,吸进了许多土粒,他没办法,只能给她行大容量全肺灌洗术,也就是所谓的洗肺。但她的气管,尤其是喉部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多少会影响到她呼吸,说话声音也异常沙哑。

由于救助及时,她没有留下特别严重的病根。

而那条瘸腿,中年人也徒呼奈何。

后来,等她痊愈了,中年人开始教授她格斗技巧。期间,他离开过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他已经帮她杀了易朗建。而易朗原一家,留着等她有能力的时候,自己动手。

她不明白中年人为什么如此帮助她,但却暗暗感激。

又过了几年,中年人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本省,在报仇之前,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不要与家人联系,否则,只要她一动手,警察很可能瞬间锁定她。但若她照做,大不了报仇之后,远走高飞。

她不理解,但还是照做。结果没多久,就看到了中年人落网的新闻,才知道,原来他不仅仅是医生,还是个连环杀手,已连续作案长达数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命,达到十条之多。

他杀的人,有个共同点:要么是人贩子,要么是向人贩子买来被拐妇女、儿童,然后付之以暴力与侮辱,并不将被拐妇女、儿童当人看的人渣。

整整十年,她没有直接与家人联系,只是偶尔暗暗地看一眼。她没有身份证,回花羊也只能坐黑中巴。虽然有过“前车之鉴”,但她相信,这么多人,再加上自己已经今非昔比,不会出事。

同时,她也只能打些不正规的,黑工地、黑作坊的零工,老板大多黑心无比,再加上她面容狰狞,被工友所排挤,所以她过的非常艰难,但她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想报仇,回到卯易村,杀了易朗原一家,但总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些许破绽,容易被警方盯上。再加上,时不时的,远远地回去看父母一眼,也让她心里有了牵挂。

仇恨之心渐渐淡了。或许,她会就这样了此残生。

但,一次铲沙,她因省钱没吃早餐晕了过去。黑工头匆忙赶过来,在探她的鼻息。而此时,其余人则七嘴八舌,指指点点,他们以为她死了,还说要不把她扔进工地,混凝土一灌,谁也不知道。反正她连身份证都没有,天知道是不是逃犯?

正在这时,她醒了过来。周围所谓“工友”的话,自然也停在了她的耳中。她明白,他们或许是在开玩笑,但仍旧刺痛了她的心。

“曾经,我遭遇过非人的虐待。曾经,我也被人“活埋”过。”

“我自认为,从没做过什么错失,缺德事,但……世界却待我如此不公。或许,错的是这个世界?”

“复仇……”

本已经冷却的复仇之心,再度熊熊燃烧。

她辞去了工作,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辆面包车,一个冰柜,驱车来到卯易村。她原本的计划是:将易朗原一家一个个的抓来,冻死,扔池塘里,做出落水淹死的假象。

反正村里头的警察特别不专业,根本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然而,世界上有许多巧合。她迷路了,而且恰巧来到了丁坊村,远远地见到了王梓珩一家,看到了她的女儿。

人格已经扭曲的她,回想起当初对王梓珩的一幕幕。季静雯觉得,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却真的把自己心肺都掏了出来……

仇恨,一下转移了部分到王梓珩身上。她没有对王梓珩下手,而是对年幼的辛晗君伸出了魔爪。

她改变计划了,她要先后拐了辛晗君和易健梁,卖到偏远山村去。但最终,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杀了他俩,并想办法蛊惑易朗原给他们配冥婚,让王梓珩的女儿,也体会到自己当初被迫“嫁”到易朗原家的苦。

这种心理,让人有些难以捉摸,但也并非不可理解。

尔后,冥婚当夜,她取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将易朗原一家灭门。

值得一提的是,她发现自己跛脚导致左右脚的足迹有点不一样,区别还是挺明显的,她担心被警方看出端倪来,干脆将它抹去。

再加上,身高超过一米七,鞋码达41码的女性实在太罕见了些,她有自信,这下警方应该查不到自己头上了。可惜,她却想岔了,别人或许会受习惯性思维的影响,但袁友冲却绝不会仅凭鞋码、身高体重来判断凶手性别。

……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易朗原的“媳妇”。在易朗原心中……她已经死了。”单向玻璃另一边,周倩欣叹了口气,吐出一句话:“来自地狱的冥妻,终究还是勾去了易朗原一家的魂。”

第1章 明线、暗线

季静雯落网,卯易村特大灭门案自然也就告一段落了。

周倩欣这个文青女法医还给本案取了个很中二的名字:冥妻勾魂案。

本案还有个疑点未解:医生杀手为什么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在卯易村山上,恰好救了被“活埋”的季静雯?其中是否还有别的隐情?

这个问题,季静雯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近十年前便已经落网的杀手医师早已被判决,袁友冲就算再变态,也没有沟通阴阳的能力,把他拉出来问话。

因此,这个疑点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结案当天下午,市局召开了一场表彰大会,要给于辰他们颁发奖章,并授予支队集体勋章。但尴尬的是,于辰等五个破案主力统统都懒得参加,可让许乙铭脸黑了好一阵子。

……

一个多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3月14号上午,周倩欣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一篇论文。

于辰忽然走进她的办公室,吓了她一跳,问:“于队,你怎么来了?又有案子?”

“有案子的话,我给你个电话不就好了。”于辰耸耸肩,说:“咱几个虽然在同一单位,但平时都各忙各的,所以,我想找个机会大家聚一聚,今晚有没有空?一块吃个饭?”

周倩欣脑袋一歪,想了会儿,说:“成,要袁队、老成他们也去的话,我就跟着。”

“那成。不过你千万别到处宣传啊,整个支队两百号人呢,要都叫我请,我一个月工资就没了……”说着,于辰有些感慨:“好久没有大案子了,实在无聊的很。”

周倩欣翻个白眼:“得了于队,这话要让别人听到,有你好受的。”

一般而言,只有死亡两人以上的命案,或者影响极大的刑事案件,才会由各区县大队上报给支队,由支队直接派人侦办。而这类案子要都接连不断的话,早就乱了套了。

也因此,支队直属刑警的任务其实并不算重,真正忙碌的都是基层民警。个别夸张的,值个24小时通班便可能接警一百五十次以上,达到立案标准的也有几十个,说忙的足不沾地都不为过。

两人又唠嗑两句,于辰留下句“下班见”,便离开了。

很快,于辰便将关系比较好的几人都通知了一圈。

中午,在食堂草草的吃过午饭,于辰做完手上并不算多的工作,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想了想,他站起身,往三楼档案科走去。

一直来到案卷室,他推开门,向负责人出示了证件签了名,便往案卷室最深处走去。

来到最后几排货架,他忽然停下脚步,盯着前方正抱着案卷浏览的刑警,皱眉问道:“老袁?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正是袁友冲,听到于辰叫唤,他立马将卷宗一合,放了回去,冲于辰一笑:“我还想问你呢,你出入案卷室的频率,可比我高的多吧?还是为了那桩案子?”

于辰皱眉,没有回答。他清楚,以袁友冲的智商,自己这点任务肯定瞒不过这家伙,但即使袁友冲猜到了,他也不能承认。

见他沉默,袁友冲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好端端的精英特种兵,于辰少校,忽然空降到咱们新安支队成了队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我没猜错的话,上头派你过来的根本原因,并不是破案,而是摆在明处为暗线‘遮风挡雨’的吧?”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非常奇怪。如果你本是武警特战成员,那还可以理解,毕竟武警南岭总队受总部与省厅双重领导,要个特战队员来执行特种任务也很正常。”

“但南剑隶属于正大军级别的花羊军区,只接受中央军委调令,并不受公安系统指挥。即使是公安部部长,也没有权限调动指挥你。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你要调查的案子,已经重要到促使公安和部队成立联合调查组了?这在之前可没有先例。”

“老袁。”于辰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承认你很聪明。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对你没好处。”

袁友冲打个哈哈:“不了解一番,怎么知道对我没好处?说不定,我的智商可以帮到你哟!”

于辰再度沉默。袁友冲猜的很对,上头派他来的时候,曾经交代过,之所以把他空降到新安支队,就是要让人猜到他的身份,让他暴露于明面,吸引目标的注意力。

相对于作为“头脑”的暗线,他身为精英特种兵,自保能力无疑极强。有他为暗线挡风挡雨,暗线便可全力完成任务了。

为了稳妥起见,他并不知道暗线是谁。他曾怀疑过袁友冲,但这家伙,打毕业开始就一直在新安工作,是花了十余年时间,破获无数大案,豺一步步爬到了副支队长的位置的,而非上头空降而来,因此,显然暗线不会是他。

以袁友冲的智商,猜到自己肩负某种使命并不奇怪。但让于辰头疼的,是怎么劝这家伙不要再继续往下跟了。

这桩案子实在太大,因此只能秘密侦查。甚至于,连于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查什么案子,据说此案连卷宗都被抹去了,因此,他只能时不时的来到卷宗室,希望能通过各个未破大案找到点蛛丝马迹。

可惜,几年时间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此时,袁友冲已经转身离开,走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好好考虑下我的话,说不定,我能帮你。”

看着他的背影,于辰眼睛眯了起来,忍不住想:“这家伙,到底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想套话?从逻辑上来说,他绝不会是暗线。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内鬼?”

“不,他不可能是内鬼。”

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出去。于辰与袁友冲合作数年,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如果没有铁证,于辰是绝对不愿意怀疑他的。

静下心,他开始投入自己的工作当中。然而,一连翻了二十多卷案卷,依旧一无所获。

看看时间,也该下班了,他便出了案卷室,掏出手机打算给周倩欣他们打个电话过去。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刑警忽然跑了过来,说:“于队,可算找到你了!有桩大案子!”

第2章 碎尸案

“什么情况?”于辰剑眉微微拧起:“有案子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话没说完,他便反应过来。

由于许多案子,尤其是未侦破案件都具有一定的保密性,是不允许私自复制、拍照、抄录及外传的,即使于辰是支队长,在进入案卷室的时候也必须交出手机与对讲机,因此旁人根本联系不上他。

明白过来后,他直入主题,问:“具体什么情况?走,咱们下去,边走边说!”

“是这样的。”刑警立马在他身边小跑着说:“有人在扶江区扶江河落花桥底下发现了碎尸,并立刻报案。报警中心接警后,经过上级调配,决定由我们支队重案大队直接负责。”

重案大队,是支队下属最重要的部门之一,由副支队长袁友冲直接负责,兼任大队队长,直属四个重案探组,每组人数五到七人不等,同时,还负责监督、领导各区县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重案中队。

一般命案,便是由重案中队负责,直接让重案大队侦办的,可以说是重案中的重案了。若再严重一些,恐怕省公安厅刑侦局大案要案处都会介入,比如上次的灭门惨案。

于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追问:“袁队呢?通知到他了吗?”

“他已经领着成科长、周主任以及重案大队一探组去现场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到了没有。”刑警回答说:“根据现场民警汇报,受害者为女性。”

于辰点点头,但见他不说了,不由纳闷道:“还有呢?”

“啊?没有了呀。”刑警无辜的眨眨眼,说:“派出所赶去的民警一看见碎尸,就知道是大案子,压根不敢动,怕破坏了现场,就默默的拉起了警戒线守着。”

于辰无语一会儿,也只得点头。

虽说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民警责任重大,不仅要负责保护好现场,还需要大致侦查一番。但基层民警往往不具备肩负责任的身份与能力,万一出了事根本承担不起,因此大多都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行动宗旨。

这种情况,于辰是知道的,虽然无奈,但也无力改变什么。况且,基层民警、片警的事,他也了解一二,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甚至比特种兵还辛苦,他实在不忍心再苛责什么。

小跑着来到支队大门,他与小刑警坐上警车,就准备发动,刑警忽然问:“于队,保险起见,要不还是配个枪?”

“不了,麻烦。”于辰扭动钥匙,说:“万一丢枪,那可是大过,丢枪引发案子,还得负连带责任,搞不好要坐牢的。”

“哦。”刑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警察和军人有本质上的不同,对于军人而言,枪是武器,是第二条命,但对绝大部分警察来说,枪是累赘,如非必要,谁都不想带,就是怕丢枪。

况且,遇到需要配枪的情况,说明局势非常紧张,任务十分危险,有谁不怕的?

于辰一路狂飙,不过二十分钟便来到现场。他费力又小心的推开围观人群,嘴上不断喊着让一让,终于挤到警戒线边上跨了进去。

此时,周倩欣正蹲在地上,仔细的检查尸块,袁友冲和成威则在边上讨论着什么。他赶忙穿好鞋套手套,走到他俩边上,问:“现场痕检有什么收获没有?”

成威摇头:“受害人应该是凌晨被抛尸的,夜里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于辰奇怪的问:“凌晨抛尸,怎么这会儿才被发现?”

“你自己看。”袁友冲对着周倩欣方向一指,说:“受害者被抛尸于桥底下,平时有谁会发现这底下的问题?要不是河道清洁工清扫河道发现了碎尸,恐怕得等尸块发臭了才能引起过往群众注意。”

于辰恍然,又问:“明白了。那报案人就是那名清洁工咯?”

“是的,就是那个老酸奶。”袁友冲忽然绷着脸别过头去,似乎在忍着什么情绪。

成威倒是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说:“老酸奶……袁队你真调皮,不过这个绰号挺贴切的。”

“啥啥啥?”于辰一脸懵逼,问道:“咋回事?”

成威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报案人叫安慕希。”

“噗!”于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安慕希?希……希腊好酸奶?咱们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严肃点,办案呢!”袁友冲依旧绷着脸:“要让报案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搞不好要挨投诉。”

于辰一秒变脸,黑的如锅底似的,沉声问道:“报案人在哪儿?”

“就在那边。”袁友冲一指:“片警小芮正在安抚他的情绪呢。他报警后就想离开,但我们不让,以配合调查为由让他留一会儿,这会儿正闹情绪。对了,小芮就是最早赶到现场的。”

于辰点头说声知道了,便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片警小芮正陪着笑,又是递烟又是扇风的,一个劲的安抚边上一名穿着清洁工制式黄色马甲的老人,想来,老人就是报案者安慕希。

当于辰走到的时候,安慕希终于接过了一根烟,坐地上抽了起来。于辰见此,立马出示自己的警官证,随后说:“老丈您好,我是负责此案的刑警,有几个问题想询问您一下。”

老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你们不会把我当成凶手了吧?拜托,我是报案人哎!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会儿要审讯我了是吗?”

“不不不,老丈您误会了。”于辰赶紧说:“只是例行询问,问完您就可以走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老人将信将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成,那你问吧。”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虽然很不想问这个问题,怕自己绷不住,但于辰还是不得不问出口,并迅速补充:“还有,您几岁了?”

“安慕希,六十五!”老人翻个白眼:“想笑就笑,我都被人笑了好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于辰用力抿着嘴,调整下呼吸,接着问:“请问,您每天都要打扫这条河道吗?”

“扶江河这么长,我一个人怎么扫得完?”老人说:“我就负责从虹桥到落花桥这一段,三公里左右,早晚各扫一次。”

第3章 惨无人道

“早晚?”于辰心中一突,赶紧追问:“那您早上……”

“早上雨下太大,我哪里敢下河?”老人撇撇嘴:“就五点那会儿。等雨停了都快七点了,想着雨冲过一遍,估计也没什么垃圾了,就干脆不管它。结果下午再来,就发现了那袋东西,真他娘的晦气!”

于辰略微沉默一会儿,又问了几个问题,留了老人的联系方式,便让他先走了。

随后,袁友冲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于辰耸肩:“老人说,他就负责这段河的清扫,早晚各一班,早班是凌晨五点,晚班是下午五点。早上雨下太大,他没敢下河,就没扫。回头问问他同事,看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嗯。”袁友冲点头,随后一扬下巴:“小周尸检完成了。”

于辰马上回过身,果见周倩欣正走过来,便立马问:“有什么发现?”

“未发现衣物及随身物品。”周倩欣说:“尸块也不算太碎,受害者头颅及四肢都被砍下,躯干从胸腹部一分为二,四肢则在关节处剁开。各骨关节破坏严重,可知分尸者是用蛮力劈砍的。”

“对了,除了躯干外,四肢与脖颈都是被一刀砍断的,推测凶器为具有一定重量与厚度的锋利砍刀。另外,凶手力气很大。”她顿了顿,解释道:

“人的骨骼,尤其是股骨与椎骨是非常硬的,堪比同等直径的水泥柱,想要利用蛮力一刀砍断,很难很难。所以影视剧当中那些刽子手基本都是些彪形大汉,还拿着大砍刀。”

于辰点头:“也就是说,目前可以确定,凶手身材壮实,力气很大这一点咯?会不会是卖肉的屠夫?”

“不会。”袁友冲说:“肉贩虽然不一定了解解剖学知识,但好歹也有自己的经验,知道怎么劈砍骨头比较省力。用蛮力直接砍,太蠢了,而且还伤刀子。”

周倩欣继续说:“还有个发现,四肢离断性伤口都有明显生活反应,而关节处的离断性创口则没有,可知凶手是在受害者生前将其手脚砍断的,之后可能是为了方便抛尸,才将四肢关节处再次砍断。”

“看样子,凶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残忍。”袁友冲皱眉,问道:“受害者的尸块完整吗?”

“不完整,缺了内脏。”周倩欣说:“我系统的过一遍吧。受害者女性,年龄暂时无法确定,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尸块总重量约三十公斤,考虑到流失的组织液、血液及缺失的内脏,应占总体重60%左右。”

“除各离断性伤口及躯干、四肢处的约束伤外,未发现其余机械性损伤,脖颈处断口无生活反应,结合受害者尸斑浅淡、尸块异常冰冷等特征来看,应该是死于失血性休克。”

于辰沉思一会儿,问:“受害者内脏统统都缺失了?一点都没留下?”

“除了脑组织,都没留下。”周倩欣说:“要做到这点并不难,我们法医可以从舌头开始,完整的把一整套腹腔器官统统抽出来。何况,受害者躯干被截断,从断口处把胸腹腔内脏掏空,很容易的。”

袁友冲同样皱眉:“问题是,凶手留下这些内脏干什么呢?”

“这就不清楚了。”周倩欣摊手:“现场不方便解剖,我想先把尸体带回去,做个细致的检查,说不定能有更多发现。”

“也好。”于辰同意,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留在现场再勘察一下,一定要找出点蛛丝马迹出来。嗯,尸块也挺重的,我让人给你搭把手。”

周倩欣轻笑:“好。于队,别忘了,你欠我一顿饭。”

“……”于辰无语:“对着这些尸块,你还吃得下饭?”

“这有什么的?我见习的时候为了省时间,经常在解剖室吃饭,还被带教老师骂过几次呢。”

于辰八卦之心起来了:“你还被骂过?骂你啥?”

“骂我不给他带一份,他最爱吃肥肠盖饭。”

“……”三人别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滚。

回到支队,在其余刑警的协助下,周倩欣将尸块都倒在解剖台上,随后便与助手一块忙碌起来,将尸块拼接成一个总体,但暂时没有缝合上。

“尸斑浅淡但分布较广,指压不褪色,全身肌肉重度僵硬,手指、足趾强硬,瞳孔轻度混浊……受害者死亡至今大约14到15小时,也就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助手扫了一眼,说:“非自然死亡无非四大类:机械性损伤致死、机械性窒息死、中毒死与病死……”

“机械性损伤严格来说不对,应该叫物理性损伤死,否则就漏了高低温损伤及电流损伤。”周倩欣瞥他一眼,说:“受害者没有窒息、中毒与病变的体征,可以确定,死于物理性损伤。”

“具体的,应该是机械性损伤引起的失血性休克致死,这点已经可以确认了。接下来,咱们得尽可能多的确定受害者特征,尽快确定尸源。从其槽牙磨损情况来看,她年龄应该在二十四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

说着,周倩欣已经将受害者的盆腔划开,把耻骨联合取下,扔进解剖室常备的一个小压力锅里头,让助手看着,煮开了叫她。

随后,她便盯着胸腹腔交界的断口仔细看了起来。四肢与脖颈都是被一刀砍断的,因此无法判断凶器究竟是砍刀还是斧子,唯独胸腹腔这里被劈砍多刀,希望能找到线索。

“从断口来看,凶手共砍了三刀,便将胸腹腔完全分离,砍器刃长在22到24厘米左右,创壁光滑,说明砍器锋利,创缘周围皮肤剥脱较为严重,则说明砍器较厚且重量较大。”

“现代社会很难找到刃长超过20厘米的斧子了,凶器大概率为砍刀。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重斧的可能。”

“另外,各尸块皆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凶手碎尸后,可能清洗过尸块,因此尸身上残留的渗出血都被稀释了,较为浅淡。”

检查完毕,耻骨联合业已煮好,周倩欣取过,将骨表面的血肉等杂物及骨膜剥开,扫了一眼,伸手轻轻摸了下,说:“受害者年龄确定了,结合槽牙磨损程度看,应该在24到26岁之间。”

第4章 研讨会

晚上七点,于辰等人回到支队,召开案情研讨会。

支队,尤其重案大队就是这样,没案子的时候闲的很,有案子的时候,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所以对于刑警而言,严格来说根本没有下班的定义,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下班后会不会有案子落在自己头上,相反,晚上还是犯罪的高发时间。

因此,下班应该叫“在家待命”更为贴切一点。

会议室内,于辰环顾四周,见重案一组全体成员、范玉宏及两名技术警、成威、老胡老乔以及周倩欣都到场了,便轻咳一声,说:

“大伙儿今晚都受点苦,加个班,等案子破了,我请大家吃饭。”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算开场白了,随后,他看向刚分配到重案一组,负责走访调查的见习刑警,问:“我听说,尸源已经确定了?”

“没错。”见习生第一次参与这种由支队长亲自主持的重案会议,很是激动,立马说:“受害者名叫班盈盈,女性,今年26岁,已婚,育有一子,丈夫名叫曹浩林。”

“受害者目前在酒吧上班,职业为调酒师。我们去了工作地点排查,调取了监控,发现她昨天夜里十一点就下班回家了。而其丈夫称,他并没有看到妻子回来。”

周倩欣点点头:“时间对得上。根据尸检结果,受害人死亡于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于辰嗯一声,示意见习生继续说。

“我们经走访调查发现,班盈盈与丈夫曹浩林积怨挺深的。怎么说呢,曹浩林一直不同意班盈盈在酒吧工作,认为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而且说出去也不好听。而班盈盈则认为,自己的工资挺高,不想辞职。”

“就为了这事,两人吵过好多次,但听街坊邻居说,他俩都比较克制,并没有上升到家暴的程度。我们认为,这个曹浩林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但现在看来,可以排除了。”

“噢?”袁友冲开口了:“怎么说?”

“昨天夜里,大约八点,曹浩林哄五岁的儿子睡着后,就一直在家中客厅打游戏,一直到三点,玩的是单机游戏,见妻子还没回来,就去睡觉了,期间一直没出门。”

于辰剑眉紧锁:“玩的单机游戏?没出过门?怎么证明?他儿子已经睡着了,又没有同时在线的网友,恐怕……”

“监控可以证明。”见习生赶紧说:“曹浩林家中养了一只猫,他上班时间经常喜欢看看家里的猫在干什么,就在家里客厅安装了智能摄像头,画面还是挺高清的,可以看得出,他除了上厕所,从未离开过电脑桌。”

“摄像头?”一组组长谷研东忍不住冷笑:“谁会为了一只猫安装监控?我想看猫只是借口,监督他老婆有没有偷腥才是真的吧?”

周倩欣抬了下眼皮,淡淡的说道:“你对猫奴一无所知。吸猫会上瘾的,我可以证明。而且,我家里也有摄像头,还不止一个,就是为了空闲时间能看眼我家汤圆和粽子。”

对于这个钢铁直男,周倩欣一直没什么好感。

谷研东被她一呛,立马保持沉默,不说话了。

于辰立马出来周旋:“好了,这个问题不重要。既然曹浩林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说道这里,他忽然顿住,转头看向范玉宏:“老范,以你的经验,这种智能摄像头的监控画面,有没有造价的可能?”

“有,不过只能固定或者循环录制某一段画面,很容易看穿。”范玉宏说道:“智能摄像头,其实本质上就是个能联网的摄像头,虽然能黑进去,但充其量也只能偷拍一些视频,或者简单的固定、循环播放画面而已。”

于辰思索一会儿后,再次问:“事先录制好一段视频,然后更改时间呢?有没有可能做到?”

范玉宏犹豫了一会儿,与边上两名技术警略一讨论,点头说:“有一定的可能,不过应该可以勘破。”

“应该?”于辰皱了皱眉,随后对见习生说:“录像拷贝回来了吧?等会儿送到技术队去。哦对了,回头把摄像头也拿回来,也送给老范。”

“明白。”见习生说道:“另外,我们还沿着班盈盈下班回家的路途,截取了监控录像,发现班盈盈在离开酒吧后,进入了一段长达五百米左右的无监控巷道内,再也没出来过。”

“经过过往监控录像的对比,这条巷道是班盈盈的必经之路。”

袁友冲摸摸下巴,说:“也就是说,她上班地点离自己的家并不远?”

“是的,两公里不到,一般而言,她都是走路回家的,偶尔会在自家小区门口停留一会儿,吃点烧烤,亦或者邀上朋友去唱歌。我们调查过,班盈盈当天并没有约任何人,且走入这条巷道,应该是直接回家了。”

“调查的还算细致。”于辰说:“那么,受害者应该就是在这段无监控巷道内被歹徒劫持的。老成,你汇报下工作,然后立刻带人去现场勘查,发现线索马上上报。”

“明白。”成威站起身,说:“抛尸现场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了,唯一发现的一排可疑足迹是新留下的,经过对比鉴别,确定系报案人安慕希所留。”

“我们还对装着尸块的麻袋进行了勘验,提取到几枚指纹,都是报案人留下的,他手上有污渍,好奇打开麻袋查看的时候留下了指纹。另外,还有三枚血指印,但指印上无任何纹路,推测凶手作案及抛尸时戴着橡胶手套。”

“基本上,目前收集到的线索就这些了。”

于辰沉思一会儿,摆摆手说:“行,你先带人下去干活吧。”

目送他带着老胡老乔离开,于辰又看向周倩欣:“法医科呢?有什么发现吗?”

“死亡时间、死因和受害人身材特征这些就不说了,说说已确定的作案凶器的部分数据吧。”周倩欣摇摇头,说:“凶器为刃长在22到24厘米左右,具有一定厚度及重量的砍器,大概率为砍刀,小概率为重斧。”

“对了,再提一点,凶手用清水冲刷过尸块。”

第5章 仇杀

袁友冲问:“行凶过程能推断出来吗?”

“没问题。”周倩欣狡黠一笑,站起身来,说:“不过,得袁队你配合一下,躺在会议桌上,我给大家做个示范。”

“好。”不曾想,袁友冲竟想也不想的同意了,直接翻上桌子,躺了上去,倒让周倩欣愣了好一会儿。

但他都已经豁出去了,周倩欣也不好退缩,何况这么模拟一遍也更加直观些,还能发现自己推断中的些许错误。

因此,她也不客气,同样翻上了桌子,挪了挪他的身子,让他摆出个大字形,又指着袁友冲手腕、手肘、膝盖、脚踝及胸腹部交界处,说:

“受害者这几处地方,有明显的勒痕,勒痕已形成羊皮纸样变,伴有表皮剥脱,是典型的约束伤,可知凶手曾以绳索固定住这几个部位,以约束受害者行动。”

“从勒痕的状态来看,约束直径27到31毫米左右,且受害者挣扎的非常剧烈,说明她遇害时并未失去自主意识。受害者口腔,尤其是牙齿缝隙内找到许多丝状纤维物质,说明凶手往她嘴里塞了毛巾等物,避免她叫喊出声。”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吸冷气的声音,范玉宏惊骇的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受害者意识清醒的时候,剁下了她的四肢?”

“没错,手法相当残忍。”周倩欣点头:“剁掉四肢后,由于腋动脉及股动脉断裂出血,最终导致受害者失血性休克死亡。随后,凶手再砍下受害者的头颅、将躯干及剁下四肢各一分为二,再掏出受害者胸腹腔内全部内脏。”

“凶手摘取内脏的手法相当简单粗暴,但却摘的非常干净。摘下来的内脏不仅早已失去活性,而且受损严重,不具备利用价值。因此,凶手掏内脏的过程,应该只是单纯泄愤。”

听到这里,于辰没由来的想起上一桩案子,季静雯的供词有一句:“我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真的把我心肺都掏了出来。”

他立马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随后问:“作案人与凶手之间,是否也存在类似的过节?凶手掏空内脏这一举动,会不会也是一种专属于他的仪式?”

袁友冲依旧躺在会议桌上,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调侃:“老于,你和我待一块的时间长了,智商真的有长进哎。”

于辰白眼冲天,自动忽视了他的话。周倩欣拍拍他手背,示意他可以起来了,随后率先从会议桌上跳下来,说:“根据尸检结论,受害者应该是被凶手劫持到了一个秘密、密闭的房间当中。”

袁友冲依旧在会议桌上躺着,他发现,原来躺着真的比坐着舒服,干脆不起来了,就这么盯着天花板:“也就是说,此案当中一共有三个现场:抛尸现场、劫持现场和杀人分尸现场。目前,后两者还没有眉目,是吗?”

于辰开口:“劫持现场,我估摸着很快能够找到。”

“有个问题。”袁友冲说:“凶手是以什么法子将受害者弄走的?口头胁迫?威逼利诱?还是武力想逼?尸检有这方面的发现吗?”

周倩欣想了会儿,随后翻开眼前的尸检报告,摇头说:“受害者身上未发现徒手伤,她与凶手之间应该不存在直接的暴力冲突。”

谷研东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客气的说:“周主任,有没有可能,凶手利用某种麻醉性气体把受害者麻晕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周倩欣回答说:“血检结果还没出来,回头我有针对性的看看。”

袁友冲又问:“还有个问题必须搞清楚:凶手是否有交通工具?这个问题很关键,决定他的生活半径,进一步决定作案半径。”

于辰起身走到白板上,拿出一支墨水笔写了起来,并说:“总结一下吧。受害者班盈盈,在酒吧工作、上班,人际关系十分复杂,甚至与其丈夫曹浩林之间都有矛盾。”

“结合凶手作案手法极端残忍,我认为仇杀的可能性较大。虽然暂难确定是激情杀人还是有组织杀人,但从排查受害者人际关系这点入手,逐渐缩小嫌疑人范围,应该没错。”

袁友冲终于坐了起来,他盯着白板看了几眼,说:“无监控巷道距离抛尸现场有多远?”

老范说:“直线距离在一点五公里左右,不算远。”

“落花桥附近的监控录像调取了吗?”袁友冲又问。

“我亲自去调取了。”于辰淡淡的说:“但那一带监控盲点太多,没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袁友冲揉揉眉心,说:“行吧。我建议这次会议先到这里,目前搜集到的线索太少,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抓紧排查。速度要快,天已经黑了,超过十点的话,走访调查工作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知道了。”于辰摆摆手:“各工作组按照原先分工继续工作,散会。小周你留一下。”

“哦。”

待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离开,周倩欣忍不住好奇的问:“于队,留我下来有什么事吗?”

于辰抿了抿嘴,过一会儿后才问:“小周,我记得本市曾经也发生过一起碎尸案,凶手内脏器官同样消失无踪,好像也是你负责主检的,你觉得,这两桩案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那起案子?”周倩欣柳眉微微锁起,沉思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回忆起来,摇头说:

“应该不会,那桩案子的本质是盗窃器官,碎尸行为是为了毁尸灭迹。而这桩碎尸案,受害者是被折磨致死的,两者之间应该并无关联,也不会是模仿作案。”

“这样啊。”于辰有些失望,摆摆手说:“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周倩欣伸了个懒腰,瞥了还在会议桌上坐着的袁友冲一眼,说:“感情我现在成了最闲的人。好吧,有要帮忙的地方就叫我,我不在办公室就在值班休息室。”

目送她离开,于辰见袁友冲仍旧一动不动,仿佛在发呆,不由过去推了他一把,问道:“嘿,老袁,想什么呢?”

第6章 机油

袁友冲没搭理他,直到又被他推了一把,才猛地从会议桌上跳下来。

但尴尬的是,他没有踩稳,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于辰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说:“我说老袁,你该不会是被人下降头了吧?咋回事啊?”

“没什么。”袁友冲摇摇头,说:“走,去物证室,我要看看那条抛尸用的编织袋。”

于辰摊手,跟在他身后。

很快来到物证室,调出抛尸所用麻袋,袁友冲签署名字后,便拿着它来到技术队借了个放大镜,之后便回到会议室,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对着这个编织袋搜索起来。

“嘿。”于辰好奇不已,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能告诉我凶手身份的东西。”袁友冲停下手中的活,指着编织袋袋口,说:“你看,这条编织袋袋口已经抽丝甚至呈茸状了,说明它被反复利用过多次。试想,什么人会反复多次利用这么一条寻常的编织袋呢?”

“这……”于辰被他提醒,若有所思,仔细想了好一会儿,说:“拾捡破烂的、收废纸的,等等都有可能。”

“说白了,就是较为穷苦的底层人民。”袁友冲摆摆手,说:“连一条蛇皮袋都舍不得扔,反复利用,说明他生活比较艰辛。这种人,即使有交通工具,估计也是比较廉价的,如三轮车之类。”

“正因如此,抛尸地点距离班盈盈被劫持的地点仅有一点五公里,因为凶手根本没能力带着一麻袋尸块走太远,所以我估计,凶杀现场也在这两处现场附近。”

于辰依旧纳闷,指着麻袋说:“那关这个麻袋什么事?你在找什么?”

“残留物。”袁友冲这回没有卖关子,说:“若凶手是个尚且为温饱发愁的底层穷困者,那我估计他也不会太过注重生活环境与个人卫生,那么,麻袋上很可能会黏连些许污渍,有助于我们进一步锁定他。”

“如果他是用三轮车载着麻袋抛尸,则三轮车上的污渍便会沾染在麻袋上,如果他是直接肩抗或者背负着麻袋,那么麻袋就有可能蹭到他衣服上的污渍。只要找到它,并查明它的成分,就不难推算出凶手的职业。”

“我明白了。”于辰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皱起眉头,说:“可痕检科不已经查过一遍麻袋了吗?没有什么收获呀。”

“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能查到最好,查不到就算了。”袁友冲摇摇头,这时,他已经检查到了编织袋底部,受尸块渗出血液浸润,底部呈现黑红色,他拿着放大镜扫了扫,忽然咦一声:“不太对劲。”

“怎么了?”于辰问道。

袁友冲凝神想了一会儿,摇头说:“你还记得小周在会议上说的吗?凶手用水冲刷过尸块,因此尸块渗出血比较浅淡,又怎么会把编织袋浸润成黑红色呢?”

说着,他还凑上前去闻了闻,结果被腥味呛的连连咳嗽。隐约间,他仿佛还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但又说不上来,便看向于辰:“老于,你鼻子比较灵敏,过来闻闻。”

“我去,你把我当打手用就算了,现在还把我当警犬使?”于辰眼睛瞪得老大,但过一会儿后,还是乖乖弯下腰闻了闻。

不过,有了袁友冲的教训,他当然不会傻傻的猛吸一口气,而是伸出右手呈扇形勾了两把空气过来,仔细品了品这种味道。

“血液当中,好像的确混杂了其他味道。”于辰皱眉,回忆起刚刚那种感觉,不太确定的说:“好像是……机油?”

“啊对!”被他一提醒,袁友冲立马拍手说:“和机油的味道的确很像,送去技术队仔细检查吧。”

于辰一拍额头:“你之前特意绕到技术队拿放大镜究竟是为了啥?直接让技术队检查不就好了吗?”

“你不懂。”袁友冲深沉的说:“咱们发现、找到问题,再让技术队的同事去查,这样效率比较高点儿。”

于辰一脸不信的看着他,吐槽说:“自己闲着没事干就直说,还找什么借口?”

袁友冲挠挠头,难得的露出尴尬的神色:“好吧,我说实话,刚刚我有了点灵感,所以就自然而然的顺着查下来了,压根没想到让技术队的人查。”

于辰无语,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根筋的时候。

技术队的刑警听明来意后,立即用蒸馏水和离心机将编织袋底部的污渍浸出,随后分成多份,采用高温蒸发的方法将蒸馏水蒸发掉,又用多种有机、无机溶剂分别将这些提取物溶解,测定。

大约一小时后,范玉宏找到二人,说:“于队,元队,检查结果出来了,麻袋底部的污渍,除了血液外,还有几种机油成分,包括se、sf两个级别的汽机油和cd级柴机油。”

“这几种机油,等级都相对较低,价格相对低廉,许多规模相对较小的汽修工坊、汽车美容保养工坊和绝大多数驾校使用的都是这种机油。”

袁友冲颔首,说:“言外之意,凶手很可能是汽修工咯?”

于辰有了主意:“好,我通知下去,重点关注居住在无监控巷道与抛尸现场附近的汽修工人。”

“等等,补充一句,咱们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指向与锁定嫌疑人,所以还是以暗中蹲点观察为主。”袁友冲说。

范玉宏此时又说:“我们还重新勘验了一遍监控录像,检查了摄像头,没有发现被入侵的痕迹,内部视频数据无异常,没有被篡改的记录,说明监控视频是可信的,曹浩林的确有不在场证明。”

于辰刚用对讲机联络了下边各组刑警,便听到范玉宏这么说,不由皱起眉头:“话说,这个曹浩林,貌似到现在都还没要求过将尸体领回去?”

“哦,是这样的。”范玉宏说:“那个小见习生把摄像头交给我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们,曹浩林要求,调查他可以,但请对他的儿子曹玉杰保密。”

“他说,儿子还小,才五岁,而且对他妈妈很是依赖,他不忍心让儿子知道班盈盈已经死了,哄骗他说受害者去了外省出差。”

袁友冲皱眉:“可这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样吧,明天上午,传唤他来一趟支队,就说向他了解点情况,希望他配合。”

第7章 问询

第二天,于辰召集忙碌了一通宵的刑警们再次开了次短会,总结大家搜集到的资料。

受害人工作的酒吧,被劫持及被抛尸的现场基本上都属于门昌村的范围,居民两极分化相当严重,既有开超跑的土豪,也有挣扎于底层的穷困人民。而班盈盈住所则是观成小区。

这一片共有三家洗车店,除了洗车之外,还能做些简单的汽车保养和修理工作,老板与员工共计十七人,其中九人居住在门昌村内,吸引了警方的注意力。

九人当中,半数没有不在场证明,另外五人要么在酒吧喝酒,要么在烧烤摊上撸串。因此,这四人自然被一组重点关注了。

会议结束,一组刑警们各自换班,昨夜通宵干活的警员去值班室休息了,而其余刑警则接替他们的工作,继续蹲点盯梢这四名洗车、汽修工人,同时摸查他们的人际关系。

若其中有人与班盈盈有过接触,或者有过矛盾,便会立马被纳入嫌疑人的范围,传唤他们问话。

目送众刑警离开会场,袁友冲打了个呵欠,说:“曹浩林也应该到了,走吧,咱俩问问话,然后我去睡会儿,你继续跟进。”

昨晚,于辰打了个盹,而袁友冲却熬了一通宵,一直在分析案情,此刻自然有些耐不住。因此,于辰说:“要不问话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先……”

“不行。”袁友冲摇头:“曹浩林是与受害者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之一,或许能提供给我们非常重要的线索,得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挖出来。”

“得,说白了还是信不过我呗。”于辰嘀咕道。

袁友冲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便起身往会议室外走去。于辰虽然心中万分不爽,但也只能跟上。

问询室内,曹浩林已经坐在这儿等着了,有工作人员给了他一杯水,让他稍等片刻,态度上较为客气,甚至还给了他一个烟灰缸,让他要抽烟的话自便便是。

他毕竟是以配合调查为由被传唤过来做问询工作的,与被强制传唤甚至拘留的嫌疑人自然有所区别。

在问询室隔壁,利用单向玻璃观察了一会儿,于辰发现曹浩林的情绪很是低落,双目无神,呆呆的看着前方,烟就没停过,一根接一根。

随后,二人走进问询室,袁友冲对他敬了个礼,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道:

“您好,我是新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袁友冲,这是我的工作证件,请您过目。因您妻子班盈盈遭人杀害,现依据刑法依法传唤您到支队,现依法对您进行询问,请您配合我们调查,明白吗?”

曹浩林点头:“明白了,警官请问。”

“您要如实回答我们的询问,对与案件无关的问题,您有拒绝回答的权利,您有权提出……”

一大堆公话套话过后,袁友冲终于切入正题,说:“请您回答下您与受害人之间的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曹浩林一摊手,靠在座椅靠背上,点了根烟,淡淡回答说:“夫妻关系呗。”

言语间,他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萧索。

袁友冲微微皱眉,说:“我问的不是这种表面关系。听说,您和您妻子之间有一定的矛盾?”

“是啊,工作上的矛盾,我不想她继续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下去了。”曹浩林说:“那里实在太乱,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一个不小心染上毒瘾什么的,一辈子都毁了。可她不听,执意要继续上班。”

“就为了这事,我和她吵过好多次了。”

袁友冲紧跟着问:“动过手吗?”

“哪能啊,为了这点事就动手,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曹浩林撇撇嘴,有些不屑的说:“打女人的都是些窝囊废,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不至于对她动手。”

听了这话,于辰二人脸色稍稍缓和。

曹浩林继续讲述:

“而且,我虽然不喜欢盈盈的工作,但她还是挺顾家的,基本一下班就回来了,即使有时候约朋友出去唱歌、吃烧烤什么的,也会给我电话,让我一块儿过去,我不去的话,她也会找借口推脱掉,所以我对她还是比较放心。”

“噢?”于辰奇怪的问道:“那十三号晚上,班盈盈一直没回家,您怎么也不过问?”

“她提前告诉我说,酒吧今晚被一名贵客给包了,可能要通宵营业,让我先睡着。这种事以前也有过,有土豪过生日或者别的什么,就会把酒吧给包下来,她作为调酒师也得一晚上都在,但这种情况第二天一般都会给她放假。”

“那您又为何玩游戏到深夜?据我们调查,您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吧?”

“是啊。”曹浩林说:“但我习惯搂着盈盈睡了,她不在家,心里空落落的,干脆就玩会儿游戏,一直到凌晨,实在熬不动了才去睡觉。”

袁友冲默默将这个信息记下,留着后续再调查取证一番,随后又问:“那您妻子是否与别人有过矛盾?”

“这个……我不太清楚,生活里应该是没有,她又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就算我问她她也沉默。”曹浩林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会儿说:

“哦,我想起来了,盈盈有一次和我抱怨,大概就是上星期吧,说有个奇葩客人,想吃她豆腐,被她骂了两句,让保安赶出去了。我就顺势提出让她辞职别干了,结果她不同意,咱俩又吵了一架,让我挺郁闷的。”

“噢?”于辰眼前一亮,立马问道:“能具体描述下这个客人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没细说。哦对了,她提到这家伙穿的脏兮兮的,身上味道还很重,似乎是喝高了发酒疯。就说了这么多,别的没有了。”

将这条关键线索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于辰二人便起身说:“感谢您的配合,这次询问就到此结束吧。后续您若想到什么线索,请第一时间告诉咱们。另外,之后可能还会打扰一二,请见谅。”

说着,他推出询问记录,说:“看一下笔录和您说的是否一样,确认无误后请签名。”

第8章 诈骗

回到会议室,看着会议桌上的枕头被褥,于辰愣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的看向袁友冲:“老袁,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啥时候弄来的被子?”

“我让同事帮我整过来的。”他一歪脑袋:“昨晚小周让我配合做凶杀还原的时候,我才发现,会议桌比值班室的床大多了,睡着贼舒服,我都舍不得起来。”

“成,你厉害。”于辰翻个白眼:“你要睡会议桌我没意见,但你特么把会议室给占了,我们上哪工作……”

“没关系。”袁友冲满不在乎的说:“你们开你们的会,我睡得死,不用怕吵到我。”

“这踏马是怕不怕吵到你的问题吗?这……”话没说完,于辰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狐疑的扫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便将之接通,同时顺手开了免提,问道:“你好哪位?”

“你好,请问是于辰于先生吗?”扬声器中传出句话,听声音是男的,并不悦耳,有点公鸭嗓的味道,而且乡音很重。

于辰奇怪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立马说道:“我是。”

“哦,于先生你好。”电话那头说:“我是附二院急诊科的童主任,你儿子今早出了车祸,正躺着,伤得很重,你赶紧把医药费……”

“我儿子?”于辰眨了眨眼睛,无语的说:“哦,那个不孝子啊,嗯,你把他掐死算了。”

说完,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一旁的袁友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老于,竟然有诈骗电话找上你,笑死我了,哈哈哈!”

于辰翻个白眼,正要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号码换了,但估摸着还是同一伙人。于辰不耐烦的直接挂断,不曾想对方又打了过来。

袁友冲捂着嘴憋着笑:“老于,接听了看看,急着录音,回头转到经侦支队去,这种诈骗案归他们查。”

“真不想浪费这时间。”于辰叹口气,但转念一想,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说明费过心搜集自己的资料,也可能是无良的愚洞把自己的信息泄露了出去,但不管怎么说,都足以证明这是个有一定规模的诈骗团伙。

既然如此,打掉也是应该的,便接通了电话,依旧是打开扩音,并按下录音键,随后不耐烦的说:“还打过来干嘛?我都说了,直接掐死他,那个不孝子……”

“于辰是吗?!”不曾想,电话那头竟然换了个人,声音显得很是严肃,说道:“我是南岭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

于辰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怎么不知道局长换人了……”

“你说什么?”对方显得很是不耐,袁友冲也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同时侧过身,拨通了经侦支队负责人的电话,与之轻声交谈。

于辰强忍不耐,说:“哦,没什么,不知道局长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冷哼一声:“医院急诊科主任举报,你不但放任自己儿子重伤死亡,还教唆杀人,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这事情很严肃!二十年起步,最高死刑!我劝你最好……”

“我儿子真的重伤啦?”于辰见袁友冲又给自己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拖延时间,经侦支队那边有人在监听了,便打断对方,说:“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局长,你要理解,这年头……”

“好了,别说废话!”假局长冷冷的喝到:“我们接到报警,已经调查立案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着判刑吧!”

“哎哎哎,局长,你等等!”于辰赶紧装作急切的样子,说:“我就以为是骗子,随口说了句气话,怎么就,怎么就……”

这时,袁友冲忽然冲着他无声的张了张嘴,看口型,说的是“儿子”这两个字。

于辰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和那个诈骗犯都忽略了“儿子”重伤的事情了。

于是,他赶紧补充:“还有,我儿子没事吧?”

“哼!亏得你还记得你儿子!”假局长说:“这件事嘛……其实也是可大可小的,首先,你必须把医药费赶紧打过来,证明你确实有救你儿子的心。”

“没问题没问题。”他忙不迭的说道:“你快把银行账户……”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假局长又说:“毕竟立案了,就得按照程序来走,要对你调查一番。放心吧,我们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不过,为了防止你畏罪潜逃,你必须打款五十万到公安账户,我们将这笔钱临时冻结起来。你放心,等你的嫌疑被排除了,我们会解冻并把钱……”

对方还没说完,袁友冲又拍了拍于辰的肩膀,示意经侦支队的人已经定位到了,不用再和这伙人浪费时间。

于辰本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当即冷冷的说:“哦,这样啊,很抱歉,但其实我没有儿子。”

随后,便直接挂断电话。

“还敢冒充局长,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以为冒充个警员就顶了天了。”于辰翻个白眼,随后说:“经侦支队的追踪定位技巧已经高明到这种程度了?这还不到两分钟吧?”

“刑侦支队长被骗,他们哪还能不上心?抖落出去脸上无光啊。”袁友冲翻个白眼:

“这不,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不过也得怪对方自作聪明用的网络拨号,以为这样查不到,偏偏又蠢到连墙都没翻,代理也没挂,而经侦支队就是干这个的,自然一下子就查到咯。”

“好吧好吧,赶紧睡你的觉!晚点儿发现线索了,还得你帮忙呢!”

“好嘞!”袁友冲见于辰不再阻挠自己躺在会议桌上,当即三下五除二的脱掉鞋子爬了上去,往被窝里一钻。

于辰忽然捂住鼻子:“嘿哟卧槽,你睡觉前能不能洗个脚?都他妈整出老坛酸菜味了,太酸爽了吧?”

“广告词背的不错。”袁友冲捂着头,闷闷的说:“要不要帮你联络康帅博,你跟他收个广告费啊?”

第9章 人彘

走访排查,搜集线索,理清受害者的人际关系,说来相当简单,但最是耗时耗力。绝大部分时候,调查报告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不定便是外勤组刑警几个钟乃至十几个钟的努力结果。

因此,一晃眼,又一天时间过去。

三月十六号,上午八点,支队会议室。

各种会议,是我国的一大特色,但刑侦支队的会议,或许是其中干货最多的了,其根本目的在于整合以人海战术收集到的线索,推动案情进展。由于时间宝贵,人命关天,会上几乎没有假大空的废话。

正讨论着,忽然有名刑警撞开会议室的门闯进来。

看他气喘吁吁、焦急无比的模样,于辰心里咯噔一声,立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于队。”刑警锤了锤自己胸口,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气顺点儿,随后说:“落……落花桥地,又……又特么发现了一堆碎尸块!”

“什么?!”于辰虎目瞪的滚圆,立马甩掉手中的调查报告冲了出去,同时说:“会议暂停!技术队,继续检验已有物证、调取监控和嫌疑人档案,其余人,出警!”

半个钟后,四辆警车到达现场。此时,已有数不清的群众围在警戒线外,人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颇有些人声鼎沸的味道。

挤开人群,跨过警戒线,于辰看向现场片警,问道:“怎么回事?咦,怎么又是你?”

最先赶到的片警,仍旧是前天那个小芮,他苦着脸说:“是啊,又是我。嗯对了,报案人也是我……”

袁友冲微微皱眉,问:“你?”

“对。”小芮苦笑:“这里发生了命案,所里要求我加强这一带的巡逻,我就在附近多晃悠了两圈,路过这里的时候,本能的往桥下一瞥,隐约发现下边好像有个麻袋,我心里当时就咯噔一声,赶紧冲下来看了一眼……”

“又一具碎尸……”于辰深吸口气,瞥了成威一眼,说:“老成,立刻做现场痕检!”

“好!”成威点头,带着两名勘察员开始细致的观察。

这一次,没有了大雨冲刷,现场保存的相对比较完整,再加上桥下、河岸边为泥地,给他工作带来不少便利。

不一会儿,他便汇报说:“呵呵,凶手自作聪明,脱了鞋子,因此现场留下的并非立体鞋印,而是袜印,这反而留下了更多的线索。”

袁友冲一扬下巴:“说说看。”

成威扫了一眼笔记本,说:“现场共留下了两组足迹,其中一组应该是片警小芮穿鞋套所留,回头再印证对比一下。”

“另一组为袜印,左右足平均长265厘米,带入身高等于829加37倍平均左右赤足长的线性回归方程,结合步幅及七倍足长测算身高的方法,凶手身高应该在181厘米左右,误差正负三厘米。”

“另外,根据凶手去、返两组足迹高低差、小芮及我们勘察时留下的足迹深度结合编织袋重量及我们的体重进行对比,推测凶手体重在75到80公斤之间。”

“根据步行中心线、足迹踏痕、嗑痕等行走特征,可判断凶手支撑足为左足,对方很可能是个左撇子。另外,袜底的缝针、针脚、跳线等纹络、经纬不清晰,仅能看出袜底大致轮廓,说明这双袜子磨损相当严重,穿的很旧了。”

“足部的其他特征,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只要锁定嫌疑人,让他把鞋子一脱给我看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不是凶手。”

于辰眉头一皱:“我怎么觉得,凶手是刻意留下这些特征的呢?好好的鞋不穿,非要拖鞋在泥地上走,按正常逻辑说不过去啊。”

“不错,智商有长进,看出问题来了。”袁友冲瞥他一眼,说:“这些回去再讨论吧,编织袋检查过了没有?”

成威说:“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连血指印都没有留下。”

“如果是同一名凶手的话,说明他的抛尸手法在进步。”袁友冲盯着地上的足迹,同时一摆手,说:“小周,做个现场尸检吧。”

“好。”周倩欣当即戴好手套鞋套,走到编织袋边,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塑料膜,随后将编织袋内的尸块一一取出摆在塑料膜上。

取出头颅的时候,她忍不住呀了一声,显得很是惊骇,引起了袁友冲和于辰的注意。

他俩将目光从袜印上移开,一块儿走到周倩欣身边,于辰便问道:“怎么……嘿哟我去!”

问话的同时,他瞥了一眼脑袋,也被吓了一跳,而袁友冲则紧锁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受害者为女性,她头发被剃光,双眼被剜了,鼻子耳朵也被割去,就连舌头都……而且,创口都有明显生活反应,是在活着的时候‘受刑’的。”

“人彘!”袁友冲深吸口气:“凶手把这名受害者做成了人彘,让她在极端痛苦当中,渐渐失血死去!”

于辰眼皮子不断跳动:“这凶手踏马的是个疯子吧?受害者究竟哪儿得罪他了,竟然,竟然……”

咬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见他心中有多么惊怒。

周倩欣强行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仔细昨晚尸表检查,才说:“与班盈盈一样,该死者衣物缺失,四肢皆于生前被剁下,胸腹腔内脏全部缺失,但区别在于,受害者被‘制造’成了严格意义上人彘,也就是人棍。”

“而且,她的腕部、肘部、脚踝部、膝部同样是在生前被剁下的,也就是说,凶手从四肢远端到近端,各分别剁了三刀,手段上要比班盈盈残忍的多,受害者生前遭遇的绝望与痛苦也要更甚。”

“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大概率为仇杀、情杀,单纯谋财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于辰拼命克制住自己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子,沉声问道:“能不能确定是否为同一凶手?或者说,是否满足并案调查的条件?”

“难说。”周倩欣摇摇头:“虽然是同一抛尸地点,且作案手法类似,但依旧有一定的区别。”

第10章 作案过程

解剖室内,经过一上午的检查,周倩欣得出结论,死者肢体与躯干断口高度吻合,大概率为同一凶器。也就是说,杀害这两名死者的,很可能是同一凶手,满足并案调查条件。

此外,通过对采集到的渗出血进行浓缩后检验,还发现一重要收获:受害者体内发现有6-单乙酰吗啡和葡萄糖醛酸吗啡,这是海洛因在人体内代谢后的产物,说明死者在遇害前短时间内曾摄入过一定量海洛因碱。

袁友冲怀疑,这名受害者可能是名瘾君子,但周倩欣接下来的发现,却排除了这一可能:若是较长期滥用海洛因者,体内可检出一定量的可待因,而受害者体内可待因含量极微,排除长期滥用的可能。

更重要的发现是,周倩欣在受害者右手小臂发现一几不可查的微小针孔,经解剖发现针孔较深,创管直达肌肉深层。

值得注意的是,班盈盈血液中也发现了6-单乙酰吗啡的存在,且右臂皮肤同样有一个针孔,只不过今早开会时还没来得及汇报,便被拉去了现场。

此外,两名读者体内都检出了少量酒精,勉强达到醉酒标准。

她得出结论,说:“我大概明白两名受害者为什么都没有暴力反抗与搏斗的痕迹了。”

袁友冲大致也猜得到,但还是一扬下巴:“说说看。”

“两名受害者死前都饮用过一定量的酒。酒精你们应该都知道,最常见的中枢神经抑制剂之一……”

听到这里,于辰忍不住反驳:“搞错了吧?酒是神经抑制剂?我看很多酒疯子都非常亢奋啊。”

周倩欣白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正是由于中枢神经受抑制,导致自控力与情绪管理能力下降,才会表现出异常的亢奋。”

“得了,自己文盲还到处现眼,人小周是专家,能搞错吗?”袁友冲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别打岔,小周你继续说。”

“嗯。”周倩欣低头看了一眼报告,说:“这种中枢神经抑制剂,在少量摄入的时候,会导致体内血管扩张,血流速度加快,而身体反应能力则大大降低。”

“这时,作案人跳出来,将手中针管扎入作案人小臂,将较高浓度的海洛因经肌肉注射推入受害者体内,并很快被之吸收。而海洛因碱,本质上是效能比究竟高得多的麻醉类抑制剂,致使受害人迅速昏迷,自然也就不可能与凶手搏斗了。”

于辰忍不住瞥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尸块,问:“那这么说,受害者被剁下四肢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周倩欣淡淡的说:“海洛因在体内会迅速代谢为6-单乙酰吗啡和葡萄糖醛酸吗啡,根据这两者在血液中的浓度,结合药物代谢动力学,受害者摄入体内的海洛因已经基本被分解完毕,已然能恢复意识。”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大约两个小时。”说到这里,周倩欣又扫了一眼报告,说:“班盈盈凌晨十一点下班,随后便失踪了,而遇害则在次日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时间对得上。”

于辰习惯性的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就要点上,却被周倩欣一把抢过扔进医疗废物箱里,随后警告他说:“于辰,解剖室内,不要抽烟。”

“哦,抱歉抱歉。”他尴尬的笑笑,随后又板起脸:“照你这么说,作案人是在等受害者恢复意识之后,才下手剁去受害者的四肢?”

袁友冲若有所思,盯着尸块说:“很明确了,凶手是在行刑。第一次,他只是剁去受害者的四肢,第二次,则直接将另一名受害者做成了人彘。”

“还有一点。”周倩欣补充说:“这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与班盈盈间隔了48小时,注意,是刚好48小时。如果不是巧合的话……”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明说,但于辰和袁友冲都理解:凶手作案的冷却期,恐怕就是这个时间。

虽然目前遇害人数不足三人,但以他们多年的办案经验,都可以预料到,这个作案人是一名连环杀手。若不能尽快破案,四十八小时后,很可能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噢,不对,只剩三十六小时了……

于辰猛地抄起对讲机:“调集所有可调集的警力,尽快确定尸源,并排查清楚两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重点找出二人有交集的部分,要快!”

“等一等!”袁友冲摇摇头,说:“重点应该是她们之间的负面消息。虽然仇杀的概率很大,但也不排除凶手只是单纯‘惩戒有罪之人’的可能,更有甚者,搞不好作案人是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正在无差别随机作案。”

“你说的只是可能,但我不能赌,只能抓住现有线索查下去。而且,你这种刻意调查受害者负面消息的做法,很可能对家属造成二次伤害!”于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对着对讲机补充道:

“摸清楚受害者近期的行为,一定要全面!另外,尽量避免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

放下对讲机,他想了想,又对袁友冲说:“你看,是不是得联系下治安支队还有扶江区分局、扶江河派出所的同事,让他们加强戒备,避免再酿惨案?还有,要不要放点消息出去,劝市民晚上不要出门?”

不等袁友冲回答,周倩欣便皱眉说:“这样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吧?肯定会造成群众惶恐的。”

“接连两桩碎尸案,现场围观群众这么多,你觉得兜得住?”袁友冲斜了她一眼,说:“与其让他们以讹传讹,导致事态失控,不如咱们有意识的引导下。不过,这方面咱们都不太擅长。”

“也对,说白了,咱们几个就是破案的,控制舆论这事儿还真没辙。”于辰晃晃脑袋,说:“要不我通知许局,让他拿主意吧。”

袁友冲没意见,点头说:“也好。”

这时,他手机又响了,是个刑警打来的,他接通后,奇怪的问:“咋了,还非得打电话,有什么事对讲机上通知我不就好了?”

“那个……”刑警似乎有些迟疑,说:“受害人身份查清楚了,另外,局里头也来了个领导,您看……”

第11章 冲撞

支队会议室内,重案大队一探组、技术大队、痕检科和法医科参与此案侦破的所有人员统统就坐,盯着站在会议桌旁唾沫横飞,颖指气使的副局长邱海程。

于辰和袁友冲坐在边上,脸色不太好看。

“凶手如此肆无忌惮的践踏法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闹得人心惶惶,简直不把我们公安放在眼里!”邱海程说的累了,忍不住气喘吁吁,随后目光一冷,咬牙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把凶手给我……”

“又是限期破案。”袁友冲听得不耐烦,点上一根烟,不咸不淡的说:“卯易村灭门惨案你们要求限期就算了,这桩案子还限期?你难道不明白,限期破案是造成冤假错案的最大帮凶吗?”

“你!”邱海程脸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冷冷的说:“袁友冲,你什么意思?”

“呵呵。”他冷笑着将打火机拍在会议室上:“邱局,破案是我们刑侦支队的事,不由你负责,你现在这么做,越权了吧?”

“硬要限期破案,可以,既然邱局这么有本事,有信心在三天内破案,不如这桩案子就交给你,如何?”

“如果没本事,就请你闭嘴,外行人少来指导咱们破案!”

邱海程气的浑身哆嗦,指着袁友冲指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于辰忽然说:“邱局,如果您真想介入此案,可以,但不和许局打个招呼,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想用许局来压我?”邱海程冷笑,但还没来得及放点狠话,他手机便响了起来,低头一看,脸色瞬间白了白,指着于辰怒道:“好小子,你竟然给许局通风报信?”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才没那么闲。”于辰别过头去,说:“只不过,许局对咱们支队的关注,恐怕比你想象中还要高。毕竟,刑侦这块一向是他亲手抓的,你说呢?”

邱海程抿着嘴,仿佛能杀人的目光在会议室内扫了一圈,随后一眼不发,直接转身甩手离去。

走没两步,他终于还是绷不住,接通了许乙铭的电话,用略带谄媚的声音说:

“哎,许局啊,不好意思,刚在和小于小袁他们开会呢,没听到电话响……哦,没什么事,就是这桩案子比较大,忍不住问一问……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干涉他们办案呢?许局你开玩笑了,呵呵……”

之后,随着他走远,便再也听不见了。

“呵,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袁友冲眉头一竖,毫不客气的吐槽一句。

见此,于辰冷笑:“老袁,我说你这直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人邱局好歹是主抓治安的副局长,咱们工作中免不了和治安支队协同,你能不能别这么往死里得罪?”

“怎么,就他那点鼠胆子,还敢从中使绊子不成?”袁友冲毫不在乎,吐出一口烟雾,轻飘飘的说:“别忘了,咱们刑侦支队是许局直接负责的,他要敢下绊子,自然会有许局去收拾他,用不着咱们操心。”

“外行指导内行,除了坏事还能干啥?什么玩意儿!”

其余与会刑警纷纷点头,他们平时最烦的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什么都不懂的所谓领导来插手他们的破案工作,除了平添麻烦,大大拖延了工作进度和效率之外,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只不过,人家毕竟是领导,他们也敢怒不敢言。

也就袁友冲这种不怕得罪人的性子,才敢指着人家鼻子骂。

微微沉默一会儿,袁友冲将烟掐灭,说道:“邱海程这家伙虽然操蛋,但有句话说得对,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必须争取在三十六小时之内把案子破掉。”

“这不是上头给我们的时间,也不是我对你们耍什么官威,而是下一名受害者的生命倒计时。该案作案人,很可能是一名连环杀手,而他作案的冷却期大概率为48小时,所以……”

“袁队,我们都明白。”谷研东说:“我们大伙儿一定拼尽全力,尽快破案!”

周倩欣瞥了他一眼,虽然这家伙有些直男癌让她颇为不喜,但至少工作态度上还是相当欣赏的,当即附和:

“我同意老谷说的。另外,咱们需要做的,是36小时内锁定嫌疑人,并将他们请回支队,以此避免惨案再次发生,而不是在限定时间内破案,嫌疑人被锁定后,该搜集证据的搜集,该审讯的审讯,这些后续工作急不得。”

于辰站起来,看向一探组的那名见习生:“先把目前收集到的情况跟大伙儿说说吧。”

“是。”见习生立马起立,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他已经没那么紧张了,显得比较沉稳,抬起排查报告说:“第二名受害者名叫邱月菲,女性,今年二十四岁,系扶江中学八年级四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忍不住低了点儿:“此外,她还是邱海程邱副局长的侄女。”

极个别尚不知情的刑警听了,无不恍然:怪不得邱海程这么焦急,发这么大的火,原来是自己侄女遇害了。

见于辰示意,她继续说:“案发当天下午,邱月菲放学后与同事去了一趟酒吧,就是第一名受害者班盈盈供职的那家,同样是在十一点左右离开,不过离开的比较匆忙,根据酒吧监控显示,她走之前接了个电话。”

“另外,酒吧外的监控,拍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见习生打开了投影仪,放出了一段监控。众人无不仰着脖子,耐心观看,然而,过了好几分钟,依旧没发现异常,袁友冲有些不耐,随后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咦了一声,问道:“怎么是九点二十分的监控?这段时间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这个……”见习生咽了口唾沫,说:“再过一个半钟,受害者邱月菲就出来了。”

“啥?”袁友冲眼角抽搐,目光不断的在见习生和投影视频上来回扫视,忍不住吐槽:“你踏马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地开始放?”

第12章 监控

见习生脸一红,神态间有些窘迫,忍不住低下头去。

于辰赶紧说:“好了,快把监控调到临近可疑的地方吧,咱们的时间不多,不允许太过浪费。”

随后,他瞥了谷研东一眼,示意他这类任务以后最好不要交给见习生干,万一漏了重要线索,会严重影响案件侦破进度。

谷研东自然明白,当即点点头。

将视频调到十一点十分四十秒,果见受害者从酒吧内冲了出来,神色间有些紧张,同时忍不住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随后,她似乎有所发现,表情凝固了下,随后迟疑着往外走,很快便走出了监控范围。

袁友冲眉头一锁,问道:“这就没有了?”

见习生摇摇头:“没有了,酒吧外的监控就录到这些东西,而且邱月菲也再没有回来过。不过,之后一段街道的监控,也录到了邱月菲的身影。”

“……”袁友冲深吸口气,强忍心中不耐,瞪了谷研东一眼,淡淡的说:“老谷。”

他立马明白了袁友冲的意思,站起身拍拍见习生肩膀,接过了电脑,说:“下面的汇报工作还是交给我负责吧,首先,除却酒吧内部,包括酒吧门口及街道路面上的探头,共有三台监控拍摄到邱月菲,总长两分二十二秒。”

“最后,邱月菲走入了第一名受害者班盈盈同样走过的无监控巷道,至此失踪。技术队取了部分有针对性的画面,截图做了锐化处理,稍后视频播放完毕我会一一给大家查看。”

说着,他切到下一个视频,说:“这段监控,是距离酒吧门口最近的一个,从11点15分3秒,邱月菲走进监控拍摄范围内,走的比较急,这段长约13米的路,用时仅仅7秒钟。”

“接下来的监控,在无监控巷道前约20米左右,距离上一个监控在115米到120米之间,邱月菲于11点16分17秒进入监控范围,走到路灯柱边上时,忽然迟疑了一下,扶着灯柱犹豫了一会儿,又跺了几圈,显得有些踌躇。”

“在这个监控画面当中,邱月菲待的时间较长,约一分十秒左右,最终才下定决心继续往前走,但走的速度已经慢了很多。”

袁友冲一直盯着投影荧幕,自动过滤掉了谷研东带有明显主观臆测的汇报,直到邱月菲走出第三个监控的范围。

他仍旧得出了与谷研东一致的结论,说:“的确,她在第三段视频当中犹豫迟疑了,就像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不好的、不想承担的事一般。”

“之前她在酒吧里打了个电话,很可能是凶手打的。”于辰说:“那可不可以理解为,她有把柄被握在凶手手中,因此即使明知有一定的危险,还是不得不去与他会面?”

“你这猜测也太主观了。”袁友冲说:“目前还不能确定,至少,让她踌躇的不一定是已意料到的危险,可能只是在心内权衡利弊,又或者在本能的挣扎、纠结于要不要与对方见面而已。”

于辰摆摆手:“不管怎么说,这个与她通电话的人具备一定作案嫌疑,得查清楚他的身份。老范,你们技术队能通过通话记录锁定他么?”

“能。”范玉宏说:“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受害者邱月菲仅有一通电话打入,对方号码已实名制,很容易锁定身份。”

“太好了!”于辰有些兴奋:“回头赶紧查查电话主人的资料,并传唤他过来问问话!”

“两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网也得梳理清楚,尤其近期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是否有某些负面行为,等等。”袁友冲说:“速度一定要快!两起案件之间仅隔了四十八小时,间隔可以说很短了。”

“再强调一遍,虽然目前怀疑凶手是连环杀人犯,冷却期四十八小时,但同时,对方并型的连环杀人犯,很可能转变为恣意谋杀的狂暴型杀手,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明白了吗?!”

散会过后,于辰、元毅峰、周倩欣和谷研东都留了下来。

袁友冲先瞥了谷研东一眼,淡淡的问:“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汇报工作交给没有经验的见习生?”

谷研东轻轻一笑。他虽然是直男癌患者,有时候也是一根筋,但也不得不说,他还是一名合格、称职的刑警。他一心只想破案子,至于能否往上爬,却是毫不在意。

因此,他根本不怕得罪领导,更何况不论性格特征还是行为准则都与他颇为相似的袁友冲,因此,当他听见袁友冲带有明显指责意味的话语时,却是毫不在意。

整个支队,能制得住他的只有周倩欣,当自己做出些许过激的举动,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时,这位法医科科长每次都能呛得他沉默不语。

因此,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盯着袁友冲,说:“袁队,你觉得咱们能在刑警的岗位上干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袁友冲没回答,倒是于辰眉头一皱,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曾经我和你们一样,也还年轻,什么事都冲到最前头。”谷研东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说:“当时,我脑子里除了破案,其他什么都不管。”

周倩欣眉头一皱,很想问一句:“所以你现在开始推锅了?还是那个见习生有什么背景?”

但,她虽看不惯他,但也了解他的为人,这句话硬生生忍下了,没有问出口。

于辰与袁友冲也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他们相信他,但需要一个解释。

吐出口烟雾,谷研东淡淡的说:“我老了,可能再也干不动几年了。所以,队伍里头必须要有足以接任我工作的人,作为新鲜血液。”

“我需要在队伍里头,挑出一些好苗子来加紧培养,到时候跑不动了,才能放心的撂摊子。那名见习生,就足够聪明,也非常细心,再加上,性子也耿直,是我眼中的好苗子。”

“他没有经验,那我就给他创造机会积累经验。他做事不够周全,那就让他犯几次错,我来给他擦屁股。总之,只要给他机会,他早晚能独当一面,但若不给机会,他一辈子也成长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将烟头掐灭,说:“排查监控的事,是他负责的,但我一直在后边观察着,保证不会有所错漏,即使他忽略了重要线索,我也能在会议上补充。”

“明白了。”袁友冲对这名中年刑警肃然起敬,说:“不注意培养新人,是我的疏忽,我道歉。”

第13章 黑

几人紧接着又讨论起案件,交换了些许意见。

被晾在一边的周倩欣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仨,问道:“我说,你们留我下来到底是要干嘛?该说的我都说了,完整的尸检报告也给你们看了,不会是想让我二次尸检吧?还是让我也一块参与讨论案情?”

“不不不。”袁友冲肃起脸,一本正经的说:“三个大男人挤一块挺尴尬的,需要个女人凑凑数……”

“去你丫的!”周倩欣翻个白眼,起身就走。

于辰嘴角微微抽搐,斜了袁友冲一眼,说:“你丫的那么直白真的好吗?把人家妹子气走了高兴了?”

袁友冲耸耸肩,毫不在意:“我又不想留她,是你……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妹子了吧?”

“……”于辰无语,低下头去不说话。

“啧啧啧。”袁友冲摇摇头,继续展开话题,讨论案情。

过了大约一个钟,他站起身说:“安防监控咱们基本都调过一圈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交通探头的话,交警支队那边只给到咱们案发前四十八小时的,不太够。”

谷研东皱眉问:“你想要更早的交通监控探头?”

“对头。”袁友冲说:“之前对比了下,你们应该也发现了,交警支队那边可是富得流油,监控统统都升级为超清的了,就连车里有人抽烟,都能看到他抽的是啥牌子,比咱们安防监控清晰度高的不要太多。”

“少说废话。”于辰摆摆手:“你想怎样?”

“我觉得吧,从目前两名受害者来看,凶手杀人应该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而且挑的劫持、抛尸地点都比较巧妙,很可能提前踩过点。”

“根据安防监控,咱们其实已经发现了几个行为比较怪异,或者说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但由于清晰度实在差,再加上对方基本刻意躲着监控,拍到的几张画面即使做了锐化处理也还是不清楚,没法进一步确定他们的身份。”

“所以,我想借交通监控视频用用,可惜交管局那边只给到案发前四十八小时的,不太够,想要更早的,申请流程有点麻烦。”

于辰眯起眼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想干啥子?”

“黑进去!”袁友冲话说得掷地有声,但脖子却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还左右扫了几眼,像做贼一样:“咱们时间紧,没空和他们扯皮走流程……你应该理解的吧?”

于辰想了想,竟然点头同意了,倒是出乎袁友冲的意料之外。他说:“确实是个办法,不过得小心点,别留下尾巴,毕竟是兄弟工作队,级别还比咱们大半级,出事了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另外,非法采集到的证据并不具备法律效力,你得想好解决的应对之策。”

“就算具备法律效力也没法作为证据,咱们又没有拍到他杀人,行为异常鬼鬼祟祟顶多只能说明可疑而已。”袁友冲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先锁定嫌疑人范围罢了。对了老谷,这事儿你别传出去啊。”

谷研东神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闷闷的问:“你们打算怎么黑进去?”

袁友冲嘿嘿一笑,站起身拍拍他肩膀:“这你就不用管了。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先去干活吧,你们组的小崽子们没有你的指挥可不行。”

“说的你年纪多大似的。”嘟哝一句,谷研东知道他俩有意支开自己,也不啰嗦,直截了当的转身离开。

剩下俩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也走出了会议室,来到技术队办公室,悄悄的找到范玉宏,问道:“老范,和你商量个事儿呗?你们技术队里有没有网络技术特别棒的?emmm,就是懂点黑客技能的?”

“……”范玉宏在技术队干了几十年了,所谓人老成精,虽然于辰问的相当委婉,但他还是一下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不由赶紧后退一步,问:“你们想要干嘛?”

袁友冲淡定的说:“不干嘛,想把交管局黑了,查查监控。你放心,绝对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见范玉宏在那搓掌心,不答话,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犯嘀咕。

范玉宏这种年龄偏大的老刑警,大多都一根筋,老顽固,就和谷研东似的,死守规矩,怕是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干。

袁友冲眼皮子一抬,嘴皮子动了动,用唇语说:“早叫你绕开老范,你不听……”

于辰苦笑,同样用唇语说:“也就老范对技术警的能力比较了解啊,我们怎么着?”

“嘿嘿嘿。”正在这时,范玉宏忽然坏笑起来:“可以是可以,但我得旁观。”

“哈?”两人猛地扭过头,都一副见鬼了的模样看着他,袁友冲甚至伸手摸了摸范玉宏的额头,说:“你真的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老范?”

他一巴掌拍掉袁友冲的爪子,轻声道:“说啥呢?我一辈子没干过违法乱纪的事,眼瞅着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跟着你们小年轻体验体验……似乎也挺不错的。”

“关键是,我家那崽子最近越来越叛逆了,我想换个思路,体会体会他那个年龄段的想法,免得成天跟我吵吵。”

袁友冲啧啧称奇:“好家伙,为了你儿子竟然做这么大的改变……”

范玉宏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有你俩顶雷吗?我怕啥?”

见两人无语,他又赶忙说:“咱们队里技术最好的叫小陶,我这就把他叫来我办公室,你俩等等。”

五分钟后,范玉宏领回来个年轻人,在办公室里简单的和他说明用意后,不曾想他脸色大变:“开什么玩笑?黑进交管局系统里?你当交管局没有技术队的么?人家技术实力和咱们不相上下,甚至比咱们还强一点……”

范玉宏翻个白眼:“你丫当时不和我吹牛说,就算我想看白宫的厕所你都能给我弄出来吗?”

小陶嘀咕:“你要想看白宫厕所,还真没问题,分分钟搞定。”

“噢?”袁友冲来了精神:“真的?那你现在就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呗。”

“没问题。”小陶麻利的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着字:“谁有白宫厕所的照片?麻烦发一张,挺急的,在线等……”

第14章 分头行动

“……”范玉宏眼皮狂跳,肺都要被气炸了:“你说有办法给我看白宫厕所,就是这个?”

“不然嘞?你以为实况转播啊?”或许高端技术型人才都有一定的傲气,小陶丝毫不给范玉宏面子,吐槽说:“白宫又不是不准人进去,有巧办法不用干嘛非得来硬的?”

“再说,就算我敢黑,先不说黑不黑的进去,出了事儿你能给我兜着?”

“呼!”范玉宏用力喘了两口气,咬牙说:“你们这群家伙,不说技术有多强胆子就有多大吗?不说天不怕地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小陶叹口气,幽幽的说:“就跟咱刑侦队一个样,交管局保管监控用的是内网,你让我怎么黑?”

说完,他摇摇头:“你们到底要监控录像干啥?我在交管局有几个哥儿们……”

“是哥们儿!”范玉宏被他逗得有点不爽,找茬道。

“好好好,哥儿们。”小陶翻个白眼:“只要不过分不违法,你们拿着个报告过去立马就可以把监控调出来。不过不能拷贝,只能在交管局看。”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于辰一拍额头:“按照规定,如果不拷贝资料,只是调取监控的话,我这边写个介绍信就可以了。我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局长盖过章的介绍信……”

“停停停!”袁友冲翻个白眼:“你当我和你一样蠢吗?问题是,不拷回来咱们这么看?那么多的监控,时间跨度那么长,你还想扔半个探组去交管局住下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于辰剑眉紧锁:“黑又黑不进去,走申请流程的话,一圈下来搞不好作案人又特么犯案了。真不知道上边人怎么想的,破个案调监控都那么麻烦。”

“那也没办法,”袁友冲耸肩:“否则是个警察就能上门调监控的话,民众的权怎么办?你能保证咱们刑警队里每个人都是好警察?”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劳资不关心,我现在在意的就是,怎么办?除了派几个人赶紧拿着介绍信留在交管局就地查监控,你还有别的办法?”

袁友冲沉默,伸手摸了摸自己人中的位置。

于辰明白,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很多人都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并不奇怪,便静静的等着他想出办法来。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说:“只能去交管局现场看监控了。不过,得派个心细的、能指挥得动人的去主持,否则效率肯定会低很多。”

“可专案组里头,小周虽然尸检工作完成了,看着比较闲,但随时可能得拜托她做二次尸检,不能动。老成还得复勘现场,完成痕检工作,也不能动,老范也走不开……唉,貌似找不出能挑大梁的人啊。”

于辰抬头说:“我去吧,反正按你说的,你丫除了打架就是全项全能,支队留你就够了。”

袁友冲点头,认真的说:“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滚丫!”于辰怒了,这货十足十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除了抓犯人和当打手,你真的挺多余。”袁友冲继续一本正经:“那这次任务就交给你了,再带个刑警外加几个协警过去吧,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内见习生,老谷不是想培养他吗?一块带去。”

“成。”于辰没意见,并问道:“对了,那你呢?你干啥去?”

“见一见受害者家属,然后去她上班的学校走访下咯。”袁友冲说:“至少得彻底搞清楚她和第一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否则案子很难进行下去。”

于辰点点头,随后琢磨着说:“你觉得,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无差别犯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

“当然有可能。”袁友冲一挑眉,说:“而且可能性很大。但,无差别杀人作案是有预谋的,杀人手法也是有预谋的,可以说是有组织犯罪的一种,只不过挑选的受害人很大程度上是随机的,凶手与受害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罢了。”

“但所谓的随机,也得看情况,见谁杀谁的情况有,但本案肯定不是,你忘了邱月菲之前接到过一通电话吗?”

“所以,我认为,即使凶手与受害者之间没有直接仇怨,但之所以挑选邱月菲和班盈盈,一定有他的原因。这两人之间可能存在有某种共同的特殊性,比如职业、性格、行为等。”

于辰摆摆手打断他:“得了得了,我都知道,别机关枪似的说一大堆。那我就先带人过去查案了,你也动起来吧。”

“等等。”袁友冲又叫住了他,说:“补充一点,拷贝监控的手续,你同时叫人办了,在流程跑完之前,先留在交管局查看视频,跑完后直接把视频文件带回来。”

“行吧。”于辰说道,随后便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袁友冲拍拍范玉宏和小陶的肩膀,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便回到会议室中,翻开调查报告继续看了起来。

无目的的走访调查,效率并不高,虽然案发时线索太少,只能老老实实的挨家挨户走访,但这会儿明明已经收集到了一点儿线索还不懂得利用,就未免蠢过头了些。因此,他想先做点准备工作。

扫了一遍,他又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虽说他记忆惊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过目不忘,但同时他也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忠实拥护者,很多时候,做笔记比在脑海中推演要来的更加直观,他并不排斥“浪费”这点时间。

一边记,一边嘀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班盈盈是调酒师,邱月菲是初中班主任,表面上看二者没有交集,但邱月菲曾经去过班盈盈就职的酒吧,说不定是常客,她俩或许认识。”

“还有,邱副局长是邱月菲的三叔,这个身份,与她的死是否有一定的关系?可惜他级别比我高,没法直接问他话。”

“邱月菲的父亲邱海涛和母亲周玥,都在新安大学任职,还都是副教授,也不太好办,派人上门例行询问好了。”

“那就先从扶江中学开始查起,重点是当晚与她共同参加聚会的同事。”他将笔记本合上,给谷研东打了个电话:“老谷,派个人给我,我要去学校调查调查。”

第15章 登门询问

十一点十分,袁友冲开着自己的车驶入扶江中学,刚开始门卫还拦了他一下,但见到他出示警官证,便立马放行了。

他本想开警车来的,但转念一想,学生们还在上课,警车吸睛性也太强了些,如果影响到他们,终究不太好。

虽然很看不起学校一出事就立马遮遮掩掩的态度,但有句话说的总归是没错的:对学生而言,学习才是第一要务。

刚下车,还没走出停车场,便看到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女子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同时不顾袁友冲毫不掩饰的烟雾神色,恬不知耻的抓住他的手,满脸横肉笑的一抖一抖的,说:

“警察同志,你就是袁队吧?可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啊!”

袁友冲翻个白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被对方死死的握着,只好作罢,并说:“你一不是惯犯,而不是通缉犯,怎么会认识我?莫非,你家里哪位被我抓进去了?还是说,你想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刻意研究过我?”

这话说的可谓是很难听了,中年人脸皮再厚,这会儿不免也有些挂不住。他眼珠子一斜,看见身后的女子已经拍了几张照片,便赶紧松开了手,说道:“袁队开什么玩笑……”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扶江中学校长毕业,就是那个毕业的毕业,我爸当年想让我去考大学,而且顺利毕业,所以起了这个名字。这两位,一个是人事部秘书,叫舒玉静,这位叫明咏兰,教导主任。”

“看来,毕校长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袁友冲面无表情的说:“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多说废话了,直入正题吧。”

毕业却不直接答话,而是瞥了一眼袁友冲身后的中年刑警,问道:“这位是……”

“雷怀鲁。”中年刑警倒是比袁友冲友好的多了,他主动和毕业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新安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探组组员,这次和袁队一块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下邱月菲的情况。”

“邱月菲啊,她的情况我知道,是个好老师,可惜了!”毕业惋惜的叹口气,见袁友冲面色十分不愉,这才一拍额头,说:“哎,看我这脑袋!袁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去我办公室吧,咱们详谈。”

袁友冲一挑下巴:“劳烦带路。”

五分钟后,校长办公室,几人分别坐下,舒玉静给大家倒了一杯水。

毕业抿了口水,说:“袁队,不瞒你说,在你之前,已经有人……”

“那只是为了确定受害者身份,并进行简单的走访调查而已,总共花了不到半个钟。”袁友冲摆摆手,说:“现在,有几个问题,我想再补充询问一下,希望毕校长能够配合。”

“我知道我知道,之前的警察同志也给我们提过醒了,说可能要跟进调查,所以,袁队尽管问就是。”毕业赶紧说:

“哦对了,之前来走访的警察同志示意我们,暂时不要将邱老师已经遇害的消息公布出去,所以除了少数与她关系比较好的老师之外,其余教职工和同学都还不知道她遇害的事儿。”

“另外,我们想,如果你们要来的话,可能想知道邱老师的详细资料,所以我们也做了些准备工作。”

说到这里,他抬头给舒玉静一个眼神,舒玉静立马会意,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个档案夹,递给袁友冲说:“警察同志,这是邱老师的个人工作档案,你可以大致过目一下。”

“好。”袁友冲接过,随意的翻了起来。

这一类纸质档案,记录的并不会太过详细,都只是些诸如求学、求职经历、是否接受过处分之类的表面信息罢了,因此他也不期望能在这上边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看了两眼,他就推翻了这一想法,咦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盯着舒玉静,问道:“这份档案,我想带回警局仔细看看。”

还不等舒玉静说话,毕业就赶紧摆摆手说:“没问题,这是应该的。不过嘛,是不是应该走个程序?”

“呵呵。”袁友冲轻轻一笑,他早有准备,看了雷怀鲁一眼。

雷怀鲁明白他的意思,立马站起身,取出几张文件纸,说:“这是我们支队的介绍信、调取证据通知书和我的人民警察证复印件,你过目一下。”

毕业接过,扫了一眼,点头说:“既然手续齐全,我没理由阻止。”

袁友冲将档案递给雷怀鲁,又问:“毕校长,第一个问题,我想请问下,邱月菲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这个……”毕业语塞,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好看向舒玉静。舒玉静立即说:“邱老师在学校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噢?”袁友冲皱眉,他想要的不是这类非常空泛的答案,便问:“能具体所说吗?怎么个受欢迎法?”

“教职工和学生们都很喜欢她。”舒玉静补充说:“基本上,她办公室那一角永远都围着一批人,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是老师。”

说完,她扫了一眼毕业,同时将袁友冲的目光也引了过去。毕业抿抿嘴,双手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袁友冲,问道:“袁队,如果我们如实交代,你能配合我们,将这件事尽可能压下去吗?”

“邱老师毕竟是在校外遇害的,与本校关系不大,而且,我们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学生……”

袁友冲打断他,说:“我没法给你这个保证,但,我个人也不希望影响学生的学业。这么和你说吧,如果邱月菲的死与贵校并无任何联系,我们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之后你们要怎么办,完全看你们的。”

“那就好。”毕业放下心来,看向舒玉静:“你实话实说吧。”

“好。”她似乎也舒了口气,说:“刚刚说的,其实也没错,邱老师的人缘的确很好,但我个人认为,只是个人认为啊,是有原因的。”

第16章 人际

“说说看。”袁友冲掏出笔记本,示意舒玉静继续说下去。

“其实原因很简单了啦。”舒玉静说:“邱老师年轻貌美,而初中的男生们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围着她转也很正常,甚至说不定还有些许男生暗恋她,把她当做梦中"qing ren"呢。”

“呃……还真有点道理。”袁友冲点点头,他看过邱月菲的照片,长得的确挺漂亮的,再加上她父母都是大学副教授,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学术氛围熏陶,气质可谓上佳。

这样的女生,正是许多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们的梦中"qing ren"。

“同样的,人嘛,都喜欢围着漂亮的人转,许多老师和她关系好,这个原因占了很大比重,不过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舒玉静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毕竟,邱月菲已经去世了,编排讨论死者,让她多少有点儿不痛快,因此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尽可能委婉与小心的说:

“你们应该也能查得到,邱老师父母都是新安大学的副教授,她大伯好像也是市政部门的,三叔好像还是公安局副局长,四叔貌似在省教育厅有一点关系,背景硬的很,许多人都想巴结她。”

袁友冲点点头,在笔记本上简单记录了几笔,又问:“那她在学校里和谁的关系最好?”

“应该是毛老师。”舒玉静回忆了一会儿,说:“毛老师全名毛筱冉,和她同班教英语,还一块儿开了个培训班。哦对了,毛老师的背景也挺硬的,所以才和邱老师走的很近。”

“培训班。”袁友冲心中一动,他刚刚在邱月菲的档案上就看到了这一笔,但这会儿还不想深究,便将它记在笔记本上,随后带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除了毛筱冉之外,她还和谁走的比较近吗?”

“还有另外三位老师。”舒玉静回答说:“我都大致介绍下吧,一个是巫老师,教体育的,名叫巫艳霞,还有一个是隔壁班教历史的,叫祝卫,最后一个是同班教生物的,叫松元江。”

将这几个名字记下后,他又问:“他们五人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我经常看到他们五个一块出去聚会,校长和明主任可以证明。”

见明咏兰和毕业点头,袁友冲眯了眯眼睛:“经常?”

“也不能说经常吧,反正个把半个月的,就能看到他们一块出去。”

“是的。”明咏兰接话:“他们邀请我去过一次,但我不太喜欢酒吧那种气氛,所以之后再邀请我,我就拒绝了。那酒吧名字好像叫……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星辉酒吧?”袁友冲问道,这家酒吧正是班盈盈供职的那家。

明咏兰重重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家!”

一直沉默着,默默负责记录的雷怀鲁忽然开口,问道:“这么说来,明主任你和邱月菲他们关系也挺好的?”

“嗨呀,不好不坏吧。”明咏兰说:“都是年轻老师,有共同话题。不过其实我不太喜欢他们,总觉得他们有点……怎么说呢,太贪玩了,没点为人师表的样子,真怕会带坏学生。”

说着,她又赶紧解释:“警察同志不要误会,我身为教导主任,主要抓的就是教学这一块。说句过分点的话,上梁不正下梁歪,身为老师都不能以身作则,指望学生能乖到哪去?”

“明主任,话不能这么说。”舒玉静忽然打断她,说:“这几个老师虽然比较喜欢玩闹,但上起课来还是很认真负责,很有一套的。据我所知,他们教的几个班,负责的学科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拍在靠前的位置。”

明咏兰翻个白眼:“那是他们给学生开小灶,硬拉他们补课。否则就凭他们几个少得可怜的经验,能比其他老教师强?”

袁友冲算是听出来了,这个明咏兰真的不喜欢邱月菲,似乎还有点矛盾。

因此,他又问:“那,邱月菲在学校里和谁有矛盾吗?”

“我算一个。”明咏兰再次抢答:“那次和他们一块去酒吧后,我就看不太惯他们胡闹的模样,只是忍着没有发作。后来她又邀请了我两次,我那个时候心情正烦闷着,干脆和她把话撂明白了说。”

“而且,说实话吧,我是负责教务的,但同时也教书,也是负责语文,每次都被她压一头,评级评优什么的也被她压着,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要不是她有个好家庭,要不是她逼着学生补课,哪能有今天这个成绩?”

说着,她又赶紧补充:“不过先说好啊,她的死和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看不惯她,和她有矛盾,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杀人吧?我没那么冲动,也没那么蠢。”

见她再一次提到补习,袁友冲暗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问道:“仔细说说补习班这事儿吧。我看档案,她似乎被学生投诉过?”

“是。”明咏兰说:“我警告过她了,这种私下里强迫学生补习赚外快是不被允许的,迟早要出事,她不听,还以为我嫉妒她的成绩和收入。”

“这事儿,我比较清楚,我来说吧。”毕业叹口气,接过话头,说:“上头三申五令,禁止在教老师给学生补习,但……说实话吧,就老师这么一点点工资,不补习她们怎么生活呀?”

“切。”明咏兰小声嘀咕:“我就没给学生补习,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学生成绩也没见比他们差多少。”

毕业直接无视了她的话,继续说:“老师补习的事儿,学校明面上是禁止的,但实际上,只要不过分,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友冲忽然有些欣赏毕业这“敢作敢当”的性子了,虽然他的做派仍旧让人恶心,但至少敢作敢当,不像个别苍蝇,明明做了,被发现了都还拼命藏着掖着,再不然就推卸责任。

“还不过分啊?”明咏兰撇撇嘴:“补课就补课吧,但有她这样的吗?关键的东西课堂上不讲,只在补习班上说,你不交钱报名,成绩就别想上去,这不是逼学生家长掏钱吗?”

第17章 线索

毕业张了张嘴,但最终无话可说,只能摇头叹息:“唉!”

明咏兰本来还想继续吐槽,但见他这副模样,便抿了抿嘴,不再言语了。

袁友冲微微眯眼,手指微微一勾,向雷怀鲁打了个手势。雷怀鲁会意,站起身说:“马上要到中午了,也不好耽误你们休息和工作。不如这样,毕校长,舒秘书,麻烦你俩继续跟袁队说明下情况,明主任,咱们去隔壁间谈话,效率可能会高一点。”

“这……”毕业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点头说:“没问题。”

明咏兰自然也没意见,她心中积压了很多话想说,但当着毕业的面,又实在不太方便,她刚刚已经够不给毕业面子了,要再爆出点丑闻,以后在这所学校恐怕很难再混下去。

目送他俩离开,并带上门之后,袁友冲问道:“能说说邱月菲被举报后是怎么处理的吗?”

“嗨呀,能怎么处理,记个过,再通报批评了事呗。”毕业有些无奈的说道:“别看我名义上是校长,但咱们学校,背景够硬、关系复杂的老师多了去了。就算没有背景,只要有正式编制的,我也管不了哇,又不能开除,也没法扣工资的,最多在绩效评比上写两笔。”

“别的不说,你看明主任,不就相当不给我面子吗?可我能怎么样?我也很无奈啊。”

“呃……好吧。”编制意味着铁饭碗,区区一个校长还没有开除与处分老师的资格,得往上报,这点事袁友冲还是知道的,便带过这个话题,问:“那家长们呢?什么反应?”

“绝大多数家长,都不太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处分邱老师。”毕业挑眉,说道:“他们认为,邱老师让他们孩子成绩进步了,就是好老师,其中还以家庭收入不那么可观的家长居多,反倒是几个生活过得去的,认为违规补课这事儿说不过去。”

“哦对了,有个家长比较特殊的,貌似是单亲家庭,生活压力很大,实在难以掏出钱来让孩子补课,但就像明主任说的,不补课又跟不上,一直颇有怨言,那次的匿名举报者很可能就是他。”

“噢?”袁友冲来了精神,立马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得想想……”毕业冥思,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

袁友冲问:“想起来了吗?”

“嗨呀,没有。”毕业说:“我不直接负责教学,学校里除了少数刺头和个别成绩异常优越的,我还真叫不出几个学生的名字来,更别说家长了。”

“那你那么激动干嘛?”袁友冲心里吐槽,但这会儿执法记录仪正录着像,他脾气再冲也不好直接发作,还得面露微笑一脸淡定的模样,实在是好奇啊。

好在,毕业没有进一步刺激他,立马转向舒玉静,问道:“那个,小舒,学生档案是……”

“学生学籍档案是学籍科保管的。”舒玉静淡淡的回道,随后又补充说:“你们需要的话,办公室这台电脑就可以查,如果要纸质档案,我现在可以去调。”

“电子版就可以了。”袁友冲说:“能查出学生家长吗?”

“当然可以,学生家长我们也有备案,只是没那么详细而已,大致了解下姓名、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罢了。”

“够了。”袁友冲点点头,客气的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毕业虽然成天和稀泥,不作为,但毕竟是根老油条了,非常敏锐的感受到了不对劲,便问道:“袁队,你不会是怀疑……”

“在掌握足够的证据与线索之前,每一个与邱月菲有矛盾,甚至每一个与她认识的人,都有嫌疑,大小罢了。”袁友冲打断他,淡淡的说:“这只是例行工作,你不要脑补太多。”

“明白,明白。”毕业满脸堆笑,连连附和,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袁友冲也不想知道。

过了一会儿,舒玉静说:“查到了,那名学生叫齐洪,八年级四班同学,今年十四周岁,单亲,母亲早年去世,是父亲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

袁友冲默默的将这个名字记下,又问:“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叫齐新立,家住门昌新村,是一名汽修工人。”舒玉静立马回答说:“他的电话号码是136****4615,嗯,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非常感谢。”袁友冲点头,将这些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

齐新立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杀害班盈盈的凶手,恰好就被认定为汽修工人,而且,班盈盈丈夫曹浩林提供了一条线索:

班盈盈生前,曾与一名穿着较为邋遢的人有过冲突,根据其描述,技术队图侦员查询过酒吧监控,根据其衣着及衣服上的污渍,推测其工作便与汽修有关,只是暂未查到身份。

此刻,邱月菲的学生当中,也有一人的家长恰好是汽修工人,而且还曾经表示过对她违规补课的不满。

而且,受害人失踪地点、被抛尸地点都在门昌新村附近。

这么多条线索,袁友冲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因此,他立马掏出手机,给谷研东、于辰和范玉宏群发了条消息:查查齐新立,扶江中学初二四班学生齐洪的父亲,居住在门昌新村。

发完信息后,袁友冲又向毕业和舒玉静二人询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了。见雷怀鲁还没完事儿,便也不去打扰他,又径直去分别找巫艳霞、毛筱冉等几个与邱月菲走的比较近的教职工一一询问。

他们倒比较配合,没有刻意遮掩什么,还告诉他一条重要线索:邱月菲经常去星辉酒吧,与调酒师班盈盈关系挺好,她最喜欢喝班盈盈调的鸡尾酒。

有一次,大约就是上星期,碰到了个穿着邋里邋遢的酒鬼在骚扰调酒师,她便站了出来,与该酒鬼发生口头争执,后来酒鬼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但可惜,他们都不认识该酒鬼,与邱月菲一块开培训班,同班教英语的毛筱冉当天有事不在,而同班教生物的松元江也就家长会上说两句话,平时与家长们并没有任何交集,因此也认不出该酒鬼是否就是齐洪的父亲齐新立。

更重要的是,根据他们的判断,从当时的表现来看,邱月菲似乎并不认识这个酒鬼。

第18章 嫌疑人

没有经历过专业培训的普通老百姓,提供的线索可信度其实并不高,尤其是间隔时间较长的情况下。因为人获知的信息,其实都已经被大脑处理过了一遍,很难客观化的对自己看到、听到的景象做出还原。

更何况,酒吧的灯光条件复杂,他们还喝了酒。

因此,对于“邱月菲好像不认识那个酒鬼”这一猜测,袁友冲不置可否,只是默默记了下来,随后在边上打个问号。

另外,酒吧监控并没有拍到邱月菲与酒鬼争执的画面,因此对这一说法,袁友冲持怀疑态度。

这一套问询工作结束,便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摸了摸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便奇怪雷怀鲁怎么还没结束工作。

正想去找他,他手机便响了起来,正是雷怀鲁打来的,他立刻接通,问:“老雷,你怎么花了这么久?”

“嗨呀,别提了,”雷怀鲁无奈的声音从听筒钻入他耳朵:“那妞和我抱怨了老半天,什么工作不顺心啊,校领导偏袒邱月菲啊,她身为教务主任但其实没有半点实权啊之类的破事儿,但就是没几句有价值的线索。”

“所以她刻意避开校领导,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要和你吐露,只是想和你抱怨而已?”袁友冲也有点无语,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女人,尤其是职场女人。

随后,他又觉得这种一棒子把所有女性同胞打死的想法要不得,便立马晃晃脑袋,将它驱赶出脑海中,又说:“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哇。”雷怀鲁立刻说:“我看校门口有一家兰州拉面,感觉挺不错的样子,要不咱们……”

袁友冲打断他,幽幽的说:“兰州拉面给了你多少钱,说,我沙县轻食给十倍!”

“噗!”雷怀鲁似乎正在喝水,听到这话一口水都喷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袁队,你把黄焖鸡米饭扔哪去了?”

……

饭后,两人又找到了邱月菲的男朋友潘栋,但这家伙最近正在和邱月菲闹分手,情绪很是失落,勉强回答完问题,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后,二人便离开他家。

四点半,袁友冲俩回到支队,正巧碰上了范玉宏。

他拉着袁友冲,说:“袁队,你来的正好,你让我们查的齐新立有结果了。他在一家汽车美容保养工坊上班,洗车、保养、简单的汽修都干。”

“噢?”袁友冲停下脚步,打开自己刚买的一袋吐司面包,掏出一片塞嘴里,又将袋口对着他,示意他也吃点。

他没有客气,拿了一片,吃了起来。袁友冲咽下面包,问:“那家店叫什么名字查到了吗?”

“呃,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范玉宏说:“就叫一家汽车美容保养工坊。他是老员工了,做了快七年。”

说完后,他拍了拍手,将手指上的面包屑弄掉,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袁友冲:“喏,这是他的照片。我对比过了,监控上,与班盈盈发生矛盾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袁友冲有些好奇,赶紧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监控画面他也看过,还记得那个邋遢酒鬼的模样,与照片上的男子一对比,脸型确实不一样。

“这就奇怪了。”将照片还给袁友冲,他纳闷道:“视频上这个家伙找到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范玉宏无奈的摇头:“以门昌新村为标准,外勤的同事走访了半径五公里范围内大大小小每一家洗车中心、汽修店、汽车美容店和4s店等,甚至连驾校之类的凡是可能涉及汽车修理工作的地方,他们都去看了,但仍旧没能找到目标。”

袁友冲皱着眉,问:“难不成是调查方向错了?这家伙莫非并不是汽修工人?”

“应该不会。”范玉宏说:“视频显示,他身上的污渍应该就是机油,而且他穿着的衣服也比较特殊。”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一家汽车工坊的负责人说了,他穿的就是他们店汽修工人的工作服,但这家伙绝对不是他们的员工,他没见过这人。”

“果然奇怪。”袁友冲皱眉,随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对了,老于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于队啊?还没呢。”范玉宏摇摇头:“他这会儿正带着咱们技术队的几个图侦员盯着监控,估摸着没那么快有发现。可惜监控不好带回来,不然配上咱们队的人脸识别技术辅助甄别,速度应该能快很多。”

“呵,人脸识别目前还只是个累赘,不堪大用。”袁友冲摇摇头:“最终还不是得靠图侦员的眼睛去找?”

“但好歹起到了辅助效果,大大降低了工作量不是。”范玉宏耸耸肩,说道:“不和你扯了,我手头上还有点事。”

目送他离开后,袁友冲拍拍雷怀鲁的肩膀,说:“看看你们组长在干什么,方便的话,让他过来一趟。”

“好的。”雷怀鲁点头,随后在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根录音笔,又将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拆了下来递给袁友冲,说:“袁队,这些先给你。”

袁友冲嗯一声,将设备接过,说:“我在会议室等他,就咱们专案组开会的那间。”

来到会议室,他将录音笔打开,一边听着录音,一边补充笔记。过了大约十分钟,雷怀鲁和谷研东一块走了进来,谷研东扫了袁友冲一眼,问:“袁队你找我?”

“嗯,坐。”他一指办公椅,说:“老雷大概和你说过咱们走访调查的结果了吧?”

“嗯,但不太详细。”谷研东拉过椅子,坐了下去。

袁友冲便将执法记录仪的内存卡和录音笔递过去,说:“回去你拷一份,大致看一下。我先再和你过一遍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二十分钟后,直说的袁友冲口干舌燥,这才将情况大概讲明白。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接着说:“结合对两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排查结果来看,目前有作案动机的共三人。”

“他们分别是:与班盈盈有过矛盾的不知名邋遢男子;正与邱月菲闹分手的潘栋;邱月菲学生齐洪的单亲父亲齐新立。”

第19章 演绎推理

谷研东思考了一会儿,接话说:“刚听袁队你说,潘栋是平和影视的高级后期设计师,邱月菲遇害当天,他由于与她闹分手心情不愉快,在公司加班了一通宵,具有不可推翻的不在场证明。”

“因此,他虽然有情杀的动机,但可以初步排除嫌疑了,至少不会是他直接杀的人。”

“是这个理。”袁友冲点头:“但我依旧把他拿出来说的原因是,因为闹分手心情不佳而主动加班……这个借口有点说不太过去吧?正常人情绪低落的时候,不应该干什么活都打不起劲来吗?”

“那要是他不正常呢?”谷研东一摊手,说:“我还真就认识几个这样的小年轻,咱们组里就有一个,之前和男朋友分手,愣是在组里加班连轴转了三天,硬生生的把咱们组积压了快一个月的报告和工作统统都给完成了,你说服气不?”

“服气,给大佬跪了。”袁友冲诧异的张大了嘴,机械的点了点头,随后说:

“既然这样,那就先将他放一边。剩下的齐新立和邋遢男子之间,我更倾向于认为,邋遢男子的作案可能比较大,毕竟目前只有他,同时与班盈盈跟邱月菲有矛盾。”

“可这么点矛盾,不至于杀人吧?”雷怀鲁提出了不一样的声音:“要小肚鸡肠到这种程度,他长这么大,手里头得有多少条人命?”

谷研东摇摇头:“这可不好说,咱们都不是罪犯,很难准确的推测出犯罪分子的心理,只能根据过往经验猜测、分析。”

“那也不对。”雷怀鲁说:“因为小矛盾而杀人的,大多都是脑袋一热,脾气上来便犯了事,也就是激情杀人。但这两桩碎尸案明显是有组织杀人,对不上。”

“如果说这个邋遢酒鬼事后气不过,想给班盈盈和邱月菲一个教训,这还说得过去,但杀人就有点太过了。况且,他就算有怨,明显是和班盈盈怨气更大,邱月菲仅仅是劝架而已,可邱月菲明显被折磨的更狠,这不合逻辑。”

“她并不是劝架,而是和邋遢酒鬼发生了口头争执……哎等等,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谷研东忽然皱眉,说:

“这个争执的过程,似乎没有被监控拍到呀?而且咱们走访了星辉酒吧,当晚的保安、值班经理也没说过有人与邋遢酒鬼发生过口头争执。”

“你终于发现问题了。”袁友冲揉揉太阳穴,说:“根据酒保所说,当晚班盈盈骂了邋遢酒鬼两句后,酒鬼就被他赶出去了。而巫艳霞等人却说,邱月菲与酒鬼发生了口头争执,然后酒鬼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酒保的话,监控可以证明。”谷研东说:“这么看来,巫艳霞他们在说谎?”

“根据惯例,在走访排查的过程中,主动的谎言分为两类。”雷怀鲁翻起脑袋中的知识,说:“第一种,是刻意隐瞒某些事,第二种则是有意曲解事实真相。不管那种情况,说谎者都应该受到重点关注,他们要么是知"qing ren",要么是作案者。”

“巫艳霞他们属于后者,嫌疑更大。”谷研东接话:

“可这只是推测,没有直接证据,咱们最多传唤他们过来接受调查,没法拘留。要知道,就算是强制传唤,也就是拘传,这案子也算特别重大,可咱们充其量也只能留他们二十四小时。”

“暂时别轻举妄动,先派人盯着他们吧。”袁友冲用力捏了下眉心,说:“咱们的排查工作还没做到位,目前的调查都还停留在表面,得往更深处挖掘才行。”

“别的不说,目前发现的班盈盈与邱月菲的联系,竟然仅有‘邱月菲是班盈盈供职酒吧常客,尤其喜欢班盈盈调的鸡尾酒’这一点,显然不够,她们之间肯定有更深层次的联系,或者说某种共同点,才会先后被凶手以类似的、残忍的手法杀害。”

谷研东伸出一根手指,叩了叩办公桌,说:“时间不够呐,线索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得一点点的去翻,去找。有时候运气不好,搞不好一整天都没有收获。”

袁友冲摆摆手,显然不想再提这个问题,说:“扯远了,绕回来,关于这个邋遢男子,我有个猜想,不一定对,我就姑且一说,你俩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帮我稍微分析一下。”

“好。”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重头戏来了,立马先后点头。

袁友冲又喝了口水,润嗓后说:“目前线索实在不够,咱们甚至连这个酒鬼的身份都没搞清楚,所以想要硬分析的话,只能从他的行为出发,演绎推理他这么做的原因了。”

雷怀鲁眨眨眼睛,有些兴奋的搓搓手掌:“行为主义心理学吗?听着就很刺激的样子!”

“什么行为主义心理学?早叫你多看点书,看哪去了?丢人了吧?”谷研东斜了他一眼,说:“行为心理学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回事儿,这个流派主张认为,人的心理活动都是由行为产生的。”

“简单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说你看到个恐怖的东西,被吓到了,转身就跑。你认为你是由于恐惧,所以才跑的,而行为心理学则认为,你是因为跑这个动作,而导致机体产生了某种激素,才让你感觉到恐惧。”

雷怀鲁挠挠头:“这不是瞎扯淡吗?那我不跑站在原地就不害怕了?”

“得了得了,老谷你说的太局限太片面了,自己都没弄明白呢,还去教人家老雷?”袁友冲翻个白眼:“咱们不是开学术讨论会,别给我扯东扯西,先听我说!”

“首先,是这个酒鬼的衣着:他穿着一家汽车美容店的工作服,且工作服上沾有机油,但他又不是该店的员工,这是为什么?或者说,他为什么要穿这套衣服?动机是什么?”

“而这个问题,又能引申出一个新问题:他这套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借的还是偷的?又或者,某宝某东上买了套类似的改装?如果是后两者,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20章 动机分析

谷研东和雷怀鲁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都没有说话,继续静静的听着。

“问题,得一个个的解决,把上游的事情搞明白了,才可以往下游推理。也就是说,咱们得先搞清楚,他这套衣服是哪来的。”

“因此我建议,问问那个一家的员工,最近有没有人向他们或借、或收购过衣服,如果没有,那工作服是否有遗失的情况。”

将这个问题记下后,谷研东问:“那后续呢?”

“那就顺势转到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有人借过或者收购过衣服,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但咱们不需要深究,顺着往下查,把这个人找出来就是了。而如果他是偷的,或者从某宝某东上买的类似款式衣服,那就值得玩味了。”

“偷窃,或者购买类似衣服,然后穿着它进入酒吧,与班盈盈发生争执,怎么看都有问题。”

“那动机呢?”见袁友冲说着说着又要扯远了,谷研东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揪着根本问题不放。

“这个问题得分为两部分说,分别是他偷窃、购买该衣服这一行为具有的两种可能性,以及他穿上这套衣物进入酒吧的动机,这两者相互影响,相互决定。”

“不管是偷窃、还是购买,从结果上来看都差不多,且动机也一致,干脆合并考虑为‘偷窃’好了。”

“偷衣服这一行为有两种可能:第一,无意识的、随机的选择目标,恰好偷了一家员工的衣服;第二,刻意选择这家了这家店的工作服。”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穿这套工作服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干扰我们的调查方向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就是有意识的栽赃嫁祸,想要将罪行嫁祸给该店,亦或者嫁祸给该店某个员工。”

“同样的,如果他仅仅是想迷惑我们,那么随便偷一套比较有标志性的衣服让我们误解他的身份及工作性质就够了,而如果想要栽赃嫁祸,那他偷衣服的行为目的性则会强的多。”

雷怀鲁挠挠头,说:“袁队,我大概理解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该店员工有工作服失窃的情况,那咱们仔细摸排下他的人际关系,看看近期是否有与人结怨就可以了?”

“说对了一半。”袁友冲打了个响指,说:“穿这套衣服的两种动机,其实是包含关系,也就是说,就算凶手想祸水东引,但隐藏自己真实身份这一目的也是被蕴含其中的。”

“那么,我们调查的时候,就应该按方向大的这块查,一点点的过筛子。也就是说,我们得往‘凶手想要栽赃嫁祸’这个方向查,而且不能查某个个体,得将该店所有的员工的人际关系都查清楚。”

谷研东皱眉:“可这样一来,工作量实在太大了吧?而且,袁队,我没有怀疑你推理能力的意思,但你这套说法会不会太过想当然了点?”

“你说凶手栽赃嫁祸,但咱们只要一调监控,再去一家走访下员工,不就查明白了吗?而且,他想栽赃的话,怎么着也得给我们留下点指向性的线索吧?”

袁友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向性线索?装着班盈盈尸块的编织袋底部的机油算不算?”

“这……”谷研东语噎。

“还有,你说监控。”袁友冲又说:“酒吧鱼龙混杂,光线条件很差,凶手未必能发现摄像头藏在哪儿,没考虑到这事也是正常的,毕竟凶手不可能面面俱到。”

“排除摄像头这一因素,你再想想,邋遢酒鬼与班盈盈发生矛盾,到班盈盈遇害之间,间隔了一个星期,这么长的时间,就算酒保、值班经理还记得这么个人,但还能详细的说出他的外貌特征吗?”

“显然不能,能大概记得他的身高身材,以及穿着衣服的特征就已经很不错了。而我们拿着这些特征,稍微一走访排查,很快便会锁定一家及它的员工,栽赃嫁祸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雷怀鲁附和,说:“我觉得袁队分析的对。但组长刚刚也说了,排查面有点大,咱们恐怕没有这个时间。”

“没辙,想要求稳妥,就只能用笨办法。而要提高笨办法的效率,那只好选择人海战术了,在支队内抽调警力吧。”袁友冲说:“咱们必须尽快找出这个被栽赃的员工。”

“因为,如果真的被我猜中了,凶手真想栽赃嫁祸的话,那么,他作案的指向性和目的性无疑极强。我想,他如果还打算继续作案,受害者可能就是栽赃对象,或者与栽赃对象有关。”

“看样子,袁队你是认定这个邋遢酒鬼与此案有关了?”谷研东皱眉,多年来的断案经验,让他养成了只相信证据的习惯。虽然袁友冲的智商与推理能力让他信服,但如此毫无根据的推理,让他始终觉得没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袁友冲摇摇头:“不,我说了,这是纯粹的推理,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姑且一说,你俩帮我分析指证。”

见他嘴皮子动了动,仿佛还要说什么,袁友冲立马摆摆手打断,说:“老谷,你是不是忘记了,凶手这会儿还隐藏于黑暗当中,正物色着下一个受害者呢!”

“你以为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什么?捉拿凶犯吗?错了,大错特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避免惨案再次发生。所以,现在不是让证据说话的时候,而是将每一个具备作案嫌疑的人都标记起来,盯好他,同时保护好每一名潜在的受害者,明白吗?”

“我懂了。”谷研东脸色凝重的点头:“你说得对,但凡有一丝的可能,咱们也得付出百分百的努力,避免惨案再次发生。可袁队,咱们警力有限!”

犹豫一会儿后,谷研东抿了抿嘴,坚定的说:“这么说吧,我觉得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尽快将凶手缉拿。目前的推测仅仅是推测而已,万一猜测有误呢?万一凶手是随机作案呢?我们还能将全市市民都保护起来不成?”

“那个……”雷怀鲁忽然说:“你俩是不是忽略了,还有个嫌疑人,齐新立。”

第21章 目标猜测

“还没轮到他。”袁友冲摆摆手,随后脑袋一歪,看向谷研东,说:“老谷,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目前为止,就属邋遢酒鬼嫌疑最大,只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已。”

“你记住,咱们现在只是在锁定嫌疑人,而非缉拿、拘传凶手,也没到讲证据的时候。老谷,别钻了牛角尖。”

“我明白了。”谷研东终于被劝服,点头说:“袁队在这方面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服气,听你安排。”

“然而,能不能抢在凶手之前救下下一名受害者,我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啊。”袁友冲苦笑。紧接着,他将多媒体设备打开,等它彻底启动且不卡了之后,打开酒吧的监控视频,指着画面上的邋遢酒鬼,说:

“关于邋遢酒鬼的视频,咱们再看一看吧。”

酒吧虽然有监控,但实际上覆盖面并不算广,有许多死角,能拍摄到邋遢酒鬼的,仅有几个画面。

可见,酒鬼进入酒吧之后,点了几瓶啤酒,花了十来分钟喝完,期间一直在欣赏台上驻唱歌手的表演。

这家酒吧还算正规,驻唱歌手及舞女的表演虽然多少有点**意味,但仍旧死死的卡在底线之上,没有过激的、出格的动作。

将酒喝完后,酒鬼开始在酒吧游走起来,步履蹒跚,似乎已经喝醉了。

见此,谷研东下了评语,说:“三瓶啤酒,就能喝醉成这个样子,要么他酒量极差,要么是装的。”

袁友冲斜他一眼,哂笑道:“得了,三瓶啤酒?你看他喝的那个样,吞下去的没漏出来的一半多,真正下肚的恐怕还不到一瓶。一瓶酒能醉成这样?肯定是装的。”

谷研东点头,认可他的判断,并说:“关键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借醉酒之名发酒疯咯。”袁友冲耸肩:“你刚刚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凶手的确有可能是无差别作案。嗯,这种可能性,我也和于队提到过,但有一点被你忽略了,即使是无差别杀人,选择的目标也会又一定的特异性,并非完全随机。”

“这段监控录制的时间,距离班盈盈遇害隔了一个星期左右。所以我想,他这会儿除了在蹲点之外,也可能是在物色杀人目标。”

“目前遇害的两名死者,一个是酒吧的调酒师,一个是酒吧的常客,这是我们目前发现的唯一共同点,由此可以判断,如果是无差别杀人,那他选定的目标,应该都与这个酒吧有关。”

“这……”谷研东又犹豫起来:“如果不是无差别……”

“嘿我说,老谷你这人怎么这么纠结?”袁友冲无奈了:“不是无差别,那就是仇杀哇,那指向性更加明确了。”

“好了你别哔哔,听我说完。”见他嘴皮子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袁友冲立马抢白,说:“班盈盈和邱月菲之间,还有个共同点,你仔细看监控画面。”

视频显示,邋遢酒鬼喝完酒后在酒吧游走了一圈,随后便站在一张桌子边上,站了大约有三分钟左右。紧接着,他又走到调酒台前几米的地方,也站了三分钟上下,便忽然走上前去。

紧接着,他忽然借着“酒劲”,开始对吧台的调酒师,也就是班盈盈动手动脚,班盈盈不堪其扰,与他争执片刻,随后他便被酒保带走。

随后,他之前站着观察的那张桌子的其中一名女客人起身,走到调酒台边上,与班盈盈聊了几句,又回到了自己座位。

袁友冲按下了空格键,让视频暂停,说:“这个女客人,应该就是第二名受害者邱月菲,面容上有些相似,但监控画面不太清晰,看不清楚,晚些我会通知技术队做个锐化处理。”

“如果这个客人确实是邱月菲,那么,两名死者之间的共同点便又多了一个:他们都被邋遢酒鬼注意过。”

“问题来了,她们一个是普通的调酒师,一个是寻常的客人,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邋遢酒鬼的地方?她们究竟有什么秘密,是我们还没有查到的?”

雷怀鲁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确定的说:“那个酒鬼在站在女客人和班盈盈身边的时候,他们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而看酒鬼的模样,似乎是在倾听?会不会是她们说的话,引起了酒鬼的注意?”

“不排除这种可能。”袁友冲又打了个响指,说:“所以,得彻查。通知外勤组的同事,加把劲吧,一定要将知"qing ren"的嘴给撬开,必要的时候,可以在规章制度允许的范围内,动点手段。”

“明白了。”谷研东听出来了,袁友冲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便也不反驳,默默的将它记在笔记本上。

“好了,扯了一大堆,对这个邋遢酒鬼做给完整的总结吧。”袁友冲说:“首先,他是本案重要嫌疑人,一定要查清楚他的身份,然后盯住他。”

“其次,姑且将他视作此案凶手,揣测其作案动机和目标。第一,动机为反社会,无差别作案,目标指向为与该酒吧有关联者。应该还有更为具体的挑选‘原则’,但暂时不明,得靠外勤组的同事去排查。”

“但目前本案两名遇害者都被他重点关注过,因此,他的下一个目标,大概率为长时间关注过的人之一。”

谷研东挠挠头,问道:“可除了班盈盈和邱月菲,他似乎没有关注过谁了呀。”

“不,有一个。”袁友冲一指多媒体荧幕,严肃的说:“驻唱歌手!”

“这……”谷研东脸色一变,立马将这四个字记下,随后说:“我会让我们组的人尽快查明她的身份,想办法将她保护起来。”

“嗯。”袁友冲揉揉自己太阳穴,说:“考虑完无差别作案后,另一个可能存在的动机,便是复仇。而且,他较为明显的指向性表现说明,他有一定的可能与‘一家’的员工有仇,所以下一个目标……”

雷怀鲁插话,说:“不对吧?如果是想栽赃嫁祸的话,又怎么会对栽赃嫁祸的对象动手呢?”

“呵。”袁友冲冷笑:“嫁祸就一定是想让家伙对象坐牢吗?万一仅仅只是想迷惑我们视线呢?”

“这个问题刚刚说过了,我不想再重复。立刻让人带着邋遢酒鬼的照片,去让‘一家’员工辨认。”

说到这儿,他抬头闭眼,似是在琢磨着什么,过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轮到这个齐新立了……传唤他过来一趟吧!”

第22章 黑心老师

下午六点,夕阳西下,天色略显昏暗,但尚未彻底黑下去。

甚至于,新安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都尚未迎来下班高峰期,人们都瞪大眼睛半趴在办公室上,希望能赶在正点下班前把最后的工作做完。

但绝大多数时候,希望就是用来踩破的。

大部分老板,似乎永远都看不得员工正点下班。在他们眼中,正点下班都约等于早退。因此,这群家伙成天想方设法的挑刺,企图让员工多在公司留一会儿,就仿佛舍不得与男朋友分开的怀春少女一般。

只不过,少女舍不得的是情,而他们舍不得的是钱。给员工下发工资,就犹如在他们心窝掏肉,总得想法子压榨一二,好让心里平衡一些。

“员工总嫌老板工资给的不够多,老板总觉得员工干的活太少,真是矛盾啊。”袁友冲站在会议室的窗户边上,看着距支队大楼不远的几栋亮着灯的写字楼,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感慨。

“袁队,咋了,想转行当文青啊?”雷怀鲁走进办公室,恰好听见他的感慨,又看见他盯着不远处的写字楼,走进来说:“相比咱们,他们已经很幸福了好么?我们工资低就算了,在家都还得随时待命,想出个城还得提前写出城报告,谁能比咱们更苦逼?”

“基层民警。他们比咱们累多了。”袁友冲转过身,一扬下巴:“怎么,齐新立到了?”

“是的,在问询室等着。”雷怀鲁说:“另外,外勤的同事也在着手打探星辉酒吧驻唱歌手的消息,并拿着邋遢酒鬼的照片对‘一家’的员工进行询问了,应该很快能有结果。”

“还有,技术队那边对你截的几张图进行了高清锐化处理,不过锐化也不是万能的,处理过的照片,只能勉强看出那名女客人的确和邱月菲很像,但不能百分百肯定。”

“当然,那桌上的其他客人也做了个局部高清处理,脸型与巫艳霞、祝卫等人能够对应,所以你要查的那个女客人,基本可以确认是邱月菲了。”

“哦。”袁友冲淡淡的应一句,同时走到会议室内的警容镜边上,整理了下着装仪表,并问道:“要不要和我一块问问这个齐新立?”

之前的讨论,他便看出来谷研东已经老了,虽然依旧正直,但难免患得患失,没有了曾经的冲劲,探组组长的位置怕是干不了太长时间。而探组的新血尚未成熟,若他请辞,能顶替他位置的恐怕只有雷怀鲁。

受谷研东之前在专案组会议后的提示,袁友冲便干脆开始培养起雷怀鲁来,希望他各方面的能力都能有所提高,至少得提高到足以胜任组长这一位置的程度。

雷怀鲁作为“老油条”一根,自然也猜得到袁友冲的意图,他这会儿手头正好也没多少事儿,便点头答应。

五分钟后,问询室外,袁友冲刚打算推门进去,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原地站定,侧头问雷怀鲁:“话说,齐新立在来之前,有没有辨认过那个邋遢酒鬼的照片?”

“这个……”他干笑两声,说:“我也不太清楚,但估计是没有吧。毕竟下边人知道你要亲自询问他,自然就不会再多此一举了。”

“这帮懒鬼。”袁友冲摇摇头,说:“算了,我去拿照片,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去而复返,对雷怀鲁点点头,推门而入,走进问询室中。

相比于审讯室,问询室的布置要人性化的多,有一张不小的桌子,几条勉强算得上人体工学的办公椅,一个饮水机,还有烟灰缸。甚至于,问询室内还有空调,被问询者可以自由调节空调温度。

然而,纵使如此,齐新立仍旧感觉非常别扭,坐立不安。

在许多市民眼中,公安局,刑侦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心中难免会感到紧张、畏惧。

袁友冲递给他一根烟,帮他点上,又问了几句诸如姓名年龄之类的公话,随后很快便切入正题,问道:“我想请问一下,您孩子的班主任邱月菲,曾经以违规手段半强迫学生补课的事儿,您知道吗?”

“啊?”齐新立愣了愣,他还不知道邱月菲遇害的事,因此显然没料到袁友冲的第一个正式问题竟然是这个,不由奇怪的问:“这这这……警察同志,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袁友冲微笑:“您不用紧张,例行询问罢了。而且我刚刚说过,咱们今天问询的内容,不会让第三方机构知晓。”

“例行询问……难不成,补课这事儿已经上升到犯罪了?”齐新立嘀咕一句,随后说:“这事儿我知道,而且还和那个邱老师闹过一次。”

“噢?”袁友冲做出饶有兴趣的表情,问道:“为什么闹呢?”

“没办法啊,咱们家家庭条件不咋滴,一个月工资就六千多,扣去日常开支能剩下多少?”齐新立很无奈的说道:

“这个邱老师……哦,不只是她,还有教英语的毛老师,她俩加起来一星期一共要补十节课,每节课收六十块钱,那一个月就是两千五啊。”

“补课就算了,她还时不时的让孩子买这个教材买那本书的,一个月算下来又得四五百,我工资一下就去掉一半了,哪里受得了?”

“而且我还问过,这么补课是不合法的,违规的,再加上我孩子说了,她忒黑心,很多东西课堂上根本不讲,只在补课的时候讲,不补课孩子成绩就上不去,那还怎么参加中考?考不上好高中,大学不就更扯淡了?”

“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但孩子不中啊,他得读书呀,总不能让他以后跟我学修车吧?”

雷怀鲁负责扮红脸,此刻冷冷的说:“所以,你就把邱老师给告了?”

“是又怎么样?”齐新立听了这话,忽然炸毛了,竟然忘了紧张与畏惧,眉头一皱瞪着他说道:“不是,你什么意思?我举报违规补课的行为怎么了?违法吗?还是说,你们公安和那个黑心老师坑蹭一气想来搞我?”

“emmmm,那个词语念沆瀣一气。”袁友冲尴尬的摸摸鼻子,指正他的话,随后说:“另外,您别误会,我们与邱老师没关系。”

第23章 发现

“没关系?”齐新立依旧冷笑。

但他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雷怀鲁冷冷的打断:“邱月菲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哈?”他本毫不在意的吐槽,但忽然反应过来雷怀鲁说的话,不由惊讶的站起身,手中香烟一截长长的烟灰统统落在了身上,但他也顾不得拍,只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邱老师死了?不会吧?”

学校的保密工作做的是真不错,毕竟这种事他们本就不想外传,更何况刑侦支队要求他们不要泄露,更是正中下怀。

只不过,齐新立是真意外还是伪装,暂时看不出来。

“是的,她死了。”袁友冲说:“案情目前还不甚明朗,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所以该消息暂时保密,也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毕竟,即使她不是个好老师,但终究是你孩子的班主任,你也不希望影响到他学习的吧?”

齐新立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做下去,继续抽烟。

他文化程度不高,但并不意味着傻,已经猜到了袁友冲传唤他来的目的,不由问道:“难不成,你们警方怀疑我?”

“严格来说,每一个与邱月菲有过节的人,都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不过,即使有嫌疑,咱们也不会随意冤枉好人。”袁友冲脸上微笑不变:“因此,这次请你过来,也只是例行询问,而不是审讯。”

“而询问的根本目的,在于洗清你的嫌疑,还你清白,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明白了,你尽管问。”

“感谢你的配合。”袁友冲翻了下笔记本,问道:“请问,这个月14号晚上9点到11点之间,你在哪儿?做什么?”

雷怀鲁一愣,这个时间段,并非是邱月菲遇害的时间,距离班盈盈死亡也过了接近二十个小时,可以说与两名受害者死亡都没有关系,搞不清楚袁友冲为什么这么问。

好在,他工作有个原则:既然搞不清楚,那就不要插话,静静听。

“这个……”齐新立回忆了一下,说:“是两天前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在家看电视还是检查我孩子作业来着?嗨呀,他上初中以后作业我就看不懂了,检查也只是签个名而已。”

“也就是说,您是在家里,您的孩子可以证明,是吧?”袁友冲问。

“对的。而且,我邻居应该也可以证明。我住的那栋楼,周围差不多都是老乡人,平时只要在家,除非睡觉,否则基本都不关门的。啊对了,走廊有个监控,你们可以去查查。”

“好的。”袁友冲点点头:“那么15号,也就是昨天晚上呢?从傍晚六点开始,请详细说说。”

“昨晚啊?昨天下午发了工资,我和几个工友吃了顿饭,然后回家一趟看了会电视,等孩子作业写完以后,我就带上他,叫上几个同乡的邻居一块儿出去吃烤串了,还喝了点啤酒。”

“不过,孩子今天还要上学,所以没敢玩的太晚,九点半还是十点吧就回家了,然后洗了个澡,睡觉……”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说:“哦对了,半夜里我听见外头有奇怪的动静,就趴在窗户边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有。我怕有小偷,就穿好裤子走到客厅,把门打开探出头扫了扫,没人,我就又锁上门回去睡觉了。”

袁友冲嗯一声,又问:“那么,今早七点到中午十二点之间,你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七点?我刚送我娃去吃早餐上学呢,回来准备去上班的时候,见落花桥那边围了一堆人,听他们说好像又死人了。”

“又?”袁友冲皱眉。

“对啊,前几天不是才死了一个吗?都传遍整个村了。”齐新立说:“今早我本来想凑过去看一眼,但又有点避讳,犹豫了一下,看快到上班时间,就走了。”

袁友冲接着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大约二十张左右,一一展开让他辨认,同时问:“你看看,这些人当中,有没有你认识的?仔细辨认。”

“哦。”齐新立点点头,开始仔细扫过这些照片。很快,他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咦了一声。

袁友冲压低目光一瞄,发现那张照片正是从监控录像当中截出来的,邋遢酒鬼的一张较为清晰的正脸,经高清锐化等手段处理后得到的半身像。

很快将二十张照片过了一遍,齐新立指着邋遢酒鬼那张,说:“我就认识他,我老家人,叫齐晨生,他穿的这套衣服还是我借给他的来着。”

“嗯哼?”袁友冲眼前一亮,有些激动,但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淡定的问道:“他管你借衣服?为什么?”

“那我咋知道啊?我也奇怪着呢,他又不是没有衣服穿,管我借干啥子?而且还偏偏借这套没洗的旧衣服。”齐新立同样纳闷的说:“不过这个人吧本来就小气的很,可能又想占便宜吧,我就给他了。”

紧接着,不等袁友冲问,他便继续介绍起这个人来:“这小子硬要算起来还是我的远房表亲,比我小一辈,得管我叫叔,但他从来没好好叫过。而且吧,前几年他盖新房子,管我借了五万,到现在还没还上。”

“我催了几次债,有一回催急眼了还差点打起来呢。”

“那你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吗?或者说,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之前还在我家住了两天,我请他吃了顿饭。但他向我借了衣服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电话也打不通。”

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后,袁友冲结束了这次问询,将他送到支队门口。

目送他离开后,袁友冲淡淡的说:“这孙子,有问题!”

“啊?”雷怀鲁没反应过来。

“通知技术队,监听这小子的手机。”袁友冲转过身,边往会议室走边说道:“再让外勤的同事,派两个机灵点的,好好的盯着他。”

雷怀鲁哦一声,照做。随后,他实在忍不住,问:“袁队,究竟怎么回事啊,他能有什么问题?”

“之前一直没有问题,直到他看到邋遢酒鬼……哦,应该说看到齐晨生的照片后,终于露出破绽了。”袁友冲甩甩脖子,说:“你不觉得他关于齐晨生的描述很矛盾吗?”

第24章 下落不明

回到会议室内,雷怀鲁依旧想不太明白,就问道:“袁队,到底咋回事啊?啥情况呀?该咋整呐?”

“你踏马萌新三连呢?”袁友冲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最终还是按捺住性子解释说:“我问你,如果有个欠了你五万块钱但死活不还的老赖,忽然找上你,要住你的,吃你的,还想穿你的,你会咋整?”

“还能咋整啊?给他踢出去……”说道一半,雷怀鲁恍然:“袁队,你的意思是,齐新立对待齐晨生的态度有点超乎寻常?”

“你离家出走的智商终于回来了。”袁友冲叹息:“我说老雷,你刚是怎么了?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没看出来?”

雷怀鲁嘴角抽搐一阵,选择性的无视了他的吐槽,并说:“但这只能代表他对我们有所隐瞒,并不能代表他就是凶手吧?”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凶手了?”袁友冲翻个白眼:“我只说他有问题,值得怀疑罢了。”

“不是啊。”雷怀鲁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齐新立看上去不笨,你给他照片的时候,他估计就猜到咱们的怀疑对象在照片里了吧?偏偏,他还真认识其中一人,就是那个齐晨生。”

“按照正常人趋利避害的本性,肯定会急于和凶手撇清关系呀。所以,我倒觉得他那番话是正常的。当然,他毕竟有嫌疑,袁队你监听、监视他的决定也没有什么错。”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看袁友冲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接着说:“不过,我有个问题。袁队你问齐新立时间,无非是想看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吧?那为什么要问出好几个时间段呢?”

“你认为呢?”袁友冲有意考他。

他思索片刻后,依旧想不明白,摇头说:“不知道。如果齐新立是凶手,并且伪造好了不在场证明的话,那他肯定不会露馅,敏感时间用编的,其他时间正常说就好了。而如果他不是凶手且不知情,那实话实说不就好了吗?”

“总觉得吧,你这么做没有意义。”

袁友冲轻笑:“老雷,你的思维得打开一点,不要只看表面。齐新立毕竟有嫌疑,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你认为,针对这种嫌疑人,咱们应该怎么做?”

“这……”他犹疑片刻,说:“如果他是凶手,那么随时可能潜逃,除了必要的套话和监视外,更重要的是稳住他,不能让他掌握咱们调查的进展,得尽可能迷惑……啊,我明白了,你想迷惑他,让他搞不清楚状况?”

“差不多吧。”袁友冲搓搓指头,说:“我现在想的是,这个齐新立,在这两桩案子当中究竟扮演什么身份?知情者?还是作案人?”

“算了。先锁定这个齐晨生吧。”紧接着,他摇摇头,声音低沉了许多:“还有,班盈盈的详细资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到?老雷,你去拉上老谷,和他一块儿,亲自查!最迟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结果。”

雷怀鲁点点头,他知道,针对班盈盈人际关系和日常行为的走访工作进展实在太慢了,袁友冲非常不满意,便立即应一声,退了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袁友冲掏出手机,给于辰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大致转告给他得知,又说:“接下来,你们就重点盯着齐新立和齐晨生吧。还有,手续跑完没?什么时候能把监控拷回来?”

“嘿,刚跑完,正在复制呢。”于辰说:“交管局这边图侦的同事很配合咱们,在这儿查其实也没太耽搁,就是有点不方便……”

不等他说完,袁友冲直接不耐烦的挂断电话,接着把手机往办公桌上随意一扔,拉了个椅子坐上,闭着眼睛开始重新分析案情。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他就这么坐着,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于辰回来的时候,见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也没打扰他,直接带着几个硕大的硬盘来到技术队,找到范玉宏,将拷贝来的视频文件交给他,让跟他一块去交管局的那几个图侦员继续工作。

术业有专攻,看视频找嫌疑人这事儿,还是得图侦员来干效率才高一些。

晚上十一点,于辰刚点好外卖,手机便响了,是袁友冲打来的,接听后告诉他自己在办公室,过去找他,便挂断电话。

走到会议室中,于辰正瞅见袁友冲在活动腰腿,便调侃道:“你小子可以啊,在椅子上都能睡着,脖子快断了吧?”

“妈哒,你看见我睡着了还不叫我,想要我老命呢?”袁友冲翻个白眼,不爽的吐槽:“哎哟哟,浑身上下哪儿都酸,这睡得比没睡还难受。”

“哎,脑袋休息好了就成了呗。”于辰给他倒了杯热水,同时将毒蛇技能给临时点满,说:“反正你这么弱鸡的身体也不堪大用,坐在轮椅上办案也不影响,怕啥?”

“滚滚滚,交友不慎哟。”袁友冲接过于辰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几口。

见他将杯子放下,于辰一脸嫌弃的给他锤了锤背,并说:“说实话的,我也没想到你一睡就能睡五个钟,还以为你撑死半小时就起床了呢。”

“先不扯这些。”他摆摆手:“点个外卖吧,晚饭忘了吃,饿死了。”

“呃,我刚点过了,等会把专案组的同事都着急过来,一边吃一边开会好了。”

“开会?”他一下来了精神,问道:“调查有进展了?”

“那个齐晨生的嫌疑果然很大。”于辰说:“刚图侦员给我汇报了,就在一星期以前,齐晨生频繁在酒吧附近、无人巷道附近和落花桥附近晃悠,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就是在踩点挑选作案现场了。”

“但有可惜,这个齐晨生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一直没找到人。”说道这里,他有些担忧:“这小子,不会是察觉到事情败露,打算跑路吧?又或者打算提前动手了?”

“跑路有可能,但不会提前动手。”袁友冲摇头:“班盈盈和邱月菲的死亡时间间隔恰好48小时,都在无人巷道失踪,都被抛尸于落花桥地,这多少能说明,凶手在这方面规律,可能有强迫症。”

于辰摆摆手:“不会提前杀人,不意味着不会提前劫持啊!”

第25章 酒托

袁友冲愣了愣,随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点头说:“也是。话说,你将此案上报给许局没有?他同不同意加强治安巡逻力度?”

“当然。”于辰在他边上坐下,翻看起厚厚的一叠报告,说:“对了,关于巫艳霞他们几个的谎言,你到底怎么看的?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寻常,他们没必要撒谎啊。”

“我现在也说不准。”袁友冲说:“只能先让人布控盯梢了。”

“盯梢?”于辰皱眉,对这个处理方式有点儿不太满意,问道:“万一出事……”

“那也只能受着,不然能怎样?”袁友冲翻个白眼:“他们充其量就是撒了个谎,就算硬要追究,他们也能以‘当天喝醉了,记得不是太清楚’为由搪塞过去。”

“咱们手中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算是拘传,充其量也只能留他们二十四小时,有什么意义?”

“相反,如果她们真知道点内情,甚至是杀人案的参与者,肯定会想办法与凶手联络的,只要盯紧了,就能有收获。”

“比起他们,我更关心齐新立和齐晨生这俩人,尤其是邋遢酒鬼齐晨生,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最大。”

……

四十分钟后,外卖送到了,于辰让袁友冲一块儿跟他去拿。

来到传达室,袁友冲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排外卖“车队”,嘴角微微抽搐,无语的说:“我说老于哎,你究竟点了多少外卖啊?”

“专案组上下那么多张嘴,不多点一些够吃么?”于辰其实也被眼前的排场给吓到了,但在袁友冲面前,仍旧故作镇定的说:“好了好了,别废话,你去跟保卫大叔说一声,给他留份饭,我把小哥们都领进去。”

又过了十分钟,专案组成员基本都聚在了会议室内,就连基本已经没任务的周倩欣也被邀请来了。

于辰拿着筷子一指,说:“大家都辛苦了,来,吃宵夜,一边吃一边讨论案情,都吃好喝好啊!对了,饭钱回头打我微信……”

“你个小气鬼。”袁友冲翻个白眼:“大家别搭理他,这顿饭当我请。”

“我就开个玩笑。”于辰一挑眉,然后看向周倩欣,问道:“对了,小周啊,这一整天的,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周倩欣咬着筷子,有些无奈的道:“于队,你确定要让我先说?我倒是无所谓,但他们……”

“呃,我的锅,你等吃完了再说吧。”于辰赶紧摆摆手:“其他人呢?”

谷研东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迅速嚼了两下,咽进肚里后才说:“袁队之前让我和老雷再重点跟进下有关班盈盈的调查,还真让我们查出点名堂来。”

“噢?”于辰很感兴趣,一边吃一边问:“怎么说?”

“是这样,我先看了看下边侦查员的调查工作,发现他们调查的主要是针对班盈盈的同事和好友。”

“我想,这些人或许对班盈盈足够了解,但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比如说个别不道德的勾当他们未必清楚,就算知道也不见得会对我们说。所以,我就想改变下调查方向,比如问问班盈盈的客人。”

“根据这些客人反映啊,在酒吧里头,班盈盈调酒一般倒都是正常标价,没什么问题,但有时候,她也会和酒托配合,先让酒托把他们迷的云里雾里的,然后再带他们到调酒台,点些酒单上没有的名堂。”

“你别说,这些酒调出来味道是没得说,的确比酒单上的好得多,但是这个价格,让他们有些接受不能。你猜多少钱?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哈?”于辰差点噎住,赶忙喝了口水,才问:“三万?”

“emmmm,三万块钱,怎么不去抢银行?”谷研东讪讪的收回手指,尴尬的说:“我想说三百来着。”

袁友冲默默的扒饭,懒得搭理于辰的智障行为。

见此,雷怀鲁放下饭盒,接话说:“酒单上的鸡尾酒一般75到两百块钱不等,贵的也有上千的,但那时明码标价,客人愿意点,班盈盈就照调,没有毛病。”

“但酒托拉来的私客不一样,他们会根据客人的衣着打扮和谈吐,给出不同的价格,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呸,三百起步,上不封顶。于是乎,客人就不乐意了,认为她们是在讹诈。”

“但这个时候,人高马壮的酒保就会上来,如果他们敢闹事儿,轻的就赶出去,重的就打一顿再赶出去。”

“这事儿,我们和酒吧经理取证过,他们一开始还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但很快就松口承认了,说他们的确有与邱月菲合作,甚至合作的酒托还不止一人。”

“每一单生意做成,一般酒托抽掉大头,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不等,毕竟她们有时候还得出卖色相,而班盈盈则抽成五分之一,剩下的,酒吧经理和两个酒保平分。这个生意,能给他们每人每月带来近万乃至数万元的进账。”

“齐新立这个人,酒保有印象,他曾经也被讹诈过,巧合的是,讹诈他的酒托正是邱月菲,按照邱月菲的话说,这种似熟非熟的人容易取得信任,讹诈起来也不用手软。”

“那一次,他一共喝了十杯鸡尾酒,一杯三百,共计三千,等要结账的时候一问价格,就不乐意了,但最后还是在酒保的威慑下不甘心的付了款,拂袖而去,还扬言要找回场子,要班盈盈、邱月菲和酒保好看。”

“嘿我去,老谷你踏马抢我肉!你不地道嘿你!”

于辰放下筷子,说:“这么说来,这个齐新立,同时和两名受害者都有矛盾,再结合他说谎,的确很可疑了。”

这时,一名年轻刑警说:“按照元队的吩咐,我们监听了齐新立的手机,但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不过,他家似乎有一台电脑,想与他人联系的话,未必只能通过手机,虚拟拨号也是可以的。”

“我们已经锁定了他家宽带的ip地址,但此时对方已关机,在此之前是否与外界联系暂时未知。”

“哦对了,差点忘了,邱月菲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用虚拟号段打的,查不到什么东西。”

第26章 病毒

又一名刑警接话:“我们与齐新立和齐晨生老家,黎丰市汲水县公安分局取得联络,据乡派出所称,齐晨生确实孑然一身,但并没有盖什么房子,据他们所知,齐晨生也没有和齐新立借过钱。”

“另外,齐晨生与齐新立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不错,不像齐新立说的那样。不过,具体情况派出所的人也不太了解,虽然大家伙都乡里乡亲的,也没什么秘密,但这两人都常年不在老家,派出所驻村干警所知信息比较表面。”

于辰看了袁友冲一眼,问:“怎样,要不要拘传齐新立?”

“你先把搜查文书搞定。”袁友冲说:“拘传的同时,把他家搜一遍,如果能找到点罪证,就可以直接由拘传升级为拘留了。”

于辰犹豫一会儿,摇头说:“算了,还是明再说吧,先让人盯着,别影响到孩子。”

“孩子早晚会知道的。”袁友冲耸耸肩。

周倩欣吃完了,抽出张纸擦了擦嘴,说:“听你们说的,齐新立家庭条件虽然比较困难,但也没到穷的揭不开锅的地步,应该不至于为了三千块钱杀人吧?”

“难说。”谷研东接话:“三千块钱是不多,但要知道,邱月菲一直以软威胁的方式强迫班里学生补课,齐新立早就不满了,再有这三千块钱作为导火索,未必干不出冲动事。”

“那也应该是激情杀人,怎么会布置的这么周详。”周倩欣撇嘴:“我觉得把,这两桩案子绝对另有隐情,只是咱们还没有挖掘到。”

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于辰便问:“话说小周,你尸检有什么发现?”

“嗯哼。”周倩欣摸摸下巴,说:“我心血来潮,将两具尸体尸块上搜集到的血液进行了简单的脱水浓缩处理,然后做了个hiv抗体和抗原检测,结果嘛,抗体没测出来,进一步的抗原检测结果呈阳性。”

“啥?”于辰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说:“她们都……那个,小周,你尸检的时候没有被骨茬子划破手之类的吧?要不要紧啊?”

“别紧张别激动。”周倩欣淡定的说:“抛开计量说毒性太过外行了,根据我的测试结果,血液中hiv抗原的数量极少,堪堪达到了感染量。”

“也就是说,她们应该是在死前很短的时间内感染的hiv病毒。”

“这个量本来就少,再分布到全身上下,即使被骨茬子划破了皮肤也远远达不到感染量,不用太过担心。”

“当然了,真要害怕的话,所有接触过尸体的同事可以去防疫中心做个检查,并做个阻断治疗。放心,在48小时内阻断的话,还是有效的。”

这句话说完,本来面色都有些难看的刑警们无不松了口气。

说起来也挺无奈的,艾滋这种疾病,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无法被人正确认知,一谈到艾滋病患者,大多数人第一感觉都是歧视与恐惧,即使是刑警都不能免俗。

谈艾色变的局面,恐怕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才可以改变。

袁友冲又习惯性的摸摸鼻子,说:“按你的说法,这会儿应该处于窗口期吧?据我所知,窗口期用试纸检测的话,结果未必……”

“谁和你说我是用试纸的了?”周倩欣打断他,说:“用试纸检测抗体只是初筛,我是用实验室血液离心机小心的将抗原分离出来后仔细检测的,不要搞错了哟。”

于辰奇怪道:“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费这么大心思去检测hiv病毒?难不成是尸检过程中有新发现?”

“那倒没有。”周倩欣摇头,说:“我只是觉得她们身上的针孔很奇怪。如果想要让人失去意识而无法反抗,办法其实多的是,比如乙醚、一氧化二氮等麻醉性气体就可以。而且,相比于毒品,这些气体反而更容易获得。”

“尤其是一氧化二氮,俗称笑气,特别容易买到,因为它本来就是食品加工剂,用来做奶油气泡的,虽然近些年有人质疑它也是毒品的一种,但毕竟尚未纳入管控名单。”

“说得对,这的确是个疑点。”袁友冲点头:“除非……”

“除非,凶手本就是个瘾君子。”她接过话头,说:“有了这个猜测作为引子,我就直接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猜了。”

“采用注射吸毒方式的瘾君子,属于艾滋病的好发人群。只要这群人中有一个感染了艾滋,那么,很容易便会由于共用注射器导致交叉感染。”

“不对呀。”于辰挠挠头,说:“你之前不是说,艾滋病感染需要达到一定的量吗?单纯的针头,应该达不到这个量吧?”

“不好说,仅凭一枚针头上带有的hiv病毒能否达到感染量,我没法给出答案,但要记着,那不仅仅是一枚针头而已。”周倩欣严肃的说道:“针头是空心的,它能携带的病毒数量远比实心针头多得多。而且,针头后边,还有注射器。”

“毒品这玩意有多贵,我想你们心里都有数吧?”

忽然来了个大转弯,让于辰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袁友冲忽然明白了,说:“是了,只要没有参与贩毒,毒品对于绝大多数瘾君子而言都属于稀缺资源。为了避免浪费,他们在注射毒品的过程中,甚至会用针管倒抽几次血液,再重新注入血管内……”

“没错,这样一来,注射器中便会带有大量的hiv病毒,进而造成这一群瘾君子感染。”周倩欣点头说: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我就想,凶手会不会是一名感染了hiv的瘾君子,或者说艾滋病毒携带者?于是乎,我就对搜集到的血液做了更细致的检验,结果嘛,刚说了。”

“只可惜,受害者血液大量流失,且尸块还被用水冲洗过,导致这个检验做起来的难度大了不少,花了我一整天时间。”

“明白,辛苦了。”袁友冲揉揉眉心:“这下,凶手的判断依据又多了两个:一,他是一个瘾君子;二,他还是艾滋病患者,至少也是病毒携带者。”

第27章 拘传

于辰拍拍自己额头,说:“也不清楚凶手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带有艾滋病病毒,如果知道,甚至借此暴力抗法的话,会很难办啊。”

“没错。”周倩欣面色严肃:“所以,如果确定了凶手,在抓捕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虽然说hiv感染初期可以阻断,但风险还是很大,千万别胡来!”

“放心吧,我们又不是活腻了。”于辰摇摇头,随后看向袁友冲:“对了老袁,你们不是问询过那个齐新立吗?你看他像不像是个瘾君子?”

“不像。”袁友冲说:“他身材标准,面色上看比较健康。而且,他的牙齿虽然比较黄,但那时由于多年抽烟导致的,并不像吸毒者的牙齿那样焦黑,牙床也没见到明显的萎缩。”

“而且,问询的过程其实持续的有点久,他并没有任何毒瘾发作的迹象。还有,他在问询室中捋起了袖子,我没在手臂上见到针孔。”

“再者,他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孩子身上就得烧掉三四千了,再扣掉生活日常开支,他哪来的钱吸毒呢?”

“好吧。”于辰点点头:“那是不是能说明,他不是凶手?”

“现在还不好说。”袁友冲思索片刻后,给出判断:“至多证明他并非劫持受害者的人,但谁能保证这桩案子只有一个作案人呢?”

众刑警又讨论了下案情,各自交换意见后,于辰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便让大伙儿根据之前定好的排班,工作的工作,休息的休息。

周倩欣留下帮于辰和袁友冲收拾好会议桌上的快餐盒后,便也回值班室睡觉了。

……

第二天一早,等齐新立将孩子送到学校后,盯梢的民警本想立即行动,却被监听科的刑警打断。

为了保证此次行动,专案组所有民警基本都佩戴上了耳机,多线联络,就是为了能实时指挥和调度。

监听科的刑警通知他们,就在齐新立的孩子进学校后,他接到了个陌生电话,该号码未经实名,无法查到号主身份。

但根据通话内容,基本可以断定,他便是重点嫌疑人齐晨生。

齐晨生约了他在家中见面。

于辰立刻申请了一张新的强制传唤文书,被传唤人为齐晨生,并让雷怀鲁立马带过去。

二十分钟后,齐新立回到自己住所。又过了十五分钟,一打扮邋遢的男子走进了居民楼,现场盯梢的民警确认,他就是齐晨生。

于辰当机立断,下令行动。

民警当即上门,出示传唤证,要求齐新立和齐晨生二人到支队接受调查。

两人都有点懵,但终究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乖乖的跟着民警回去。

四名民警分别带着他们二人上了警车,剩余人则开始在家中搜查。

九点,嫌疑人被带回支队,于辰与袁友冲立刻投入问询工作。周倩欣则在取得同意的情况下,取了一根带毛囊的头发、一点口腔上皮细胞与一点儿血液回到法医毒理学实验室,开始检验。

与此同时,痕检科的老胡传来消息,齐新立住所未发现任何异常。

齐新立这边,于辰正冷冷的盯着他。

拘传本质上也属于传唤,但也属于强制措施体系之一,只不过强制力最轻罢了,手段上弹性较大,必要的时候,比如嫌疑人抗拒拘传的情况下,可以使用戒具。

不过,齐新立表现的还算比较配合,也就没有动用手铐等戒具。

他似乎还有点儿懵,忍不住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昨天傍晚不是已经问过话了吗?怎么又……”

说着,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如果你们还有问题,尽管问呀,我又不是拒绝过来,干嘛要押我?搞的我和犯罪嫌疑人似的。”

“抱歉,你现在就是犯罪嫌疑人。”于辰冷哼一声:“怎么,到现在了还不交代?”

齐新立嘴一咧:“你要我交代什么?”

“关于齐晨生。”雷怀鲁在边上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别和我们耍花招,我们已经联系过你老家派出所了,他并没有盖房子,你俩之间也没有欠债这回事儿!”

“这……”齐新立的眼睛开始滴溜溜的转起来。

雷怀鲁一拍桌子,凶神恶煞的说:“别给我打什么鬼主意!”

于辰身子忽然放松了下来,悠哉的说:“如果只抓到你一个,你硬撑着什么都不说的话,咱们确实没办法。但你别忘了,和你一块被抓回来的,还有你的同乡,齐晨生。”

“负责询问他的刑警可比我们厉害多了,你觉得,他多久能撬开齐晨生的嘴?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先交代就是立功,而机会只有一次,你考虑下吧,是拒不招供等着他指证你呢,还是乖乖和我们说了,争取立功减刑?”

身为刑侦支队长,合理利用囚徒困境属于必修课,这点手段,于辰还是拿得出手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齐新立有点儿紧张了。

……

另一边,齐晨生交代的倒是干脆。

袁友冲刚一坐下,他便开口说:“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审讯、问询工作中有个基本原则:尽量不要打断正在招供,或者准备招供的犯罪嫌疑人,因为他们的心理状态较为复杂,随时可能反悔不说。

因此,袁友冲仅是默默的递给他一根烟,便静静的看着他。

接过烟,点上,抽了两口,他说:“本以为你们即使注意到了我和立叔,也得过两天才会行动。今早打电话给立叔就是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了,把钱和他分一分,然后我跑路,他自己看着办。”

“他其实也想走来着,但他孩子在这儿上学,工作也在这里,跑不掉,再加上他也没直接犯事儿,就是给我参谋参谋,同时把把风,我得手了把钱分他一点,应该不至于被怀疑上。”

“可惜了,没想到你们这群警察,平时咱们出点事儿报警你们不管,要不然就推来推去,等我们想犯点事儿了,竟然查的这么快。”

说到这里,袁友冲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个齐晨生说的,和他们查的案子,似乎不是一回事儿啊。

第28章 僵局

听了半天,袁友冲终于听出了点名堂。

齐晨生一直在黑工地打工,半个月前,黑工地被查封,他丢了工作,便想来新安投奔他的远方表叔,年纪大不了他两岁的齐新立。

他从小便没有了父母,算是齐新立爸妈拉扯大的,与齐新立非常要好,两人辈分上是叔侄,实际上却是实际上却是兄弟。

齐新立好歹在新宝混了十多年,人脉多少有一些,虽然不值钱,但给齐晨生谋划个卖苦力的工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便一口答应了。

来到新宝后,齐晨生便干起了小工厂保安的工作,基本每天都是夜班,包吃住,工资仅有两千七。

这么点工资,在国内四大超级城市之一的新宝,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工厂给保安提供的伙食又少的可怜,不出一星期他便受不了了,想要辞职,并找上齐新立,和他喝酒诉苦。

齐新立本也有些不堪重负,与他喝着喝着,便借着酒劲将邱月菲违规补课敛财,又伙同酒吧调酒师坑骗了自己三千块钱的事儿说了出来。齐晨生一听,顿时怒不可遏,说要给齐新立撒气。

他吓了一跳,赶紧拉住齐晨生,示意他不要干傻事。齐晨生冷静下来后,脑子一转,有了主意,称,不但要给这群无良酒托、黑心老师一个教训,还能弄一笔钱来改善生活。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酒托这事儿,本就见不得光,因此,他打算借助所谓‘电信诈骗’的方式,冒充警察或者法院给班盈盈、邱月菲等人打电话,以涉嫌从事违法犯罪活动,需要接受调查为由,骗她们将钱款汇入自己的账户,称是临时冻结财产,作为资产凭证。

为此,他特地查了一堆资料,还专门关注了几个反诈骗公众号,学到了不少手段,还弄了个虚拟号出来。

为了确定酒托们的身份,齐晨生刻意到酒吧去蹲点,为的就是看清楚究竟有谁在赚这些黑心钱。

而在酒吧里,最不容易被引起注意的,便是穷困潦倒,却又喝的烂醉的底层工人了。他的保安制服有点太招眼,便管齐新立借了汽修的工作服,穿上它去酒吧蹲点。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群人心里有鬼之下,竟真让他成功了。他共打了十来个电话,多的骗到了二十多万,少的也骗到了三万块钱,总数超过百万之多。

更让他得意的是,这群人都不敢报警,即使意识到被骗,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其中,包括酒吧经理、两个酒保、班盈盈、邱月菲、巫艳霞、祝卫等人。

没错,巫艳霞和祝卫等邱月菲的同事,也是兼职酒托。

警方没能查到两名受害者异常的转账记录,是因为齐晨生多留了个心眼。

他和这些酒托说,为了更好的查证他们的资产凭证,他们必须先从银行里取现,然后到自动存取款机往他提供的账户里汇款。他称,自己的账户属于公家账户,银行查不到交易流水的,而查不到流水,怎么证明他们的资产?

这群人或许也曾怀疑过,但他们本就心中有鬼,再在齐晨生“循循善诱”之下,竟然一个个都鬼使神差的汇了款。

两人被骗的金额都仅有数万元,相比较他们的存款比例上不算太多,又闷着不肯说,家属也没察觉到财产变动的事,未能向专案组提供这条线索。

再加上时间紧迫,专案组没往这方面去想去查,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两名死者遇害前竟然还被“诈骗”过。

直到十四号这天,齐新立忽然告诉齐晨生,班盈盈死了,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便开始筹划跑路。

……

另一边,齐新立纠结良久,终于也招供了。

他说的,和齐晨生倒是大同小异。

不过他还补充了一点。

知道班盈盈死讯的时候,他又惊讶,又害怕,还怀疑过是不是齐晨生杀的人。毕竟,齐晨生知道自己和她有矛盾,还放过话要教训他,虽然最后商量改成了诈骗,而且成功了。

但万一班盈盈意识到诈骗,还找到了齐晨生理论,他失手杀了班盈盈并分尸呢?

他脑补出了这一幕,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他找到了齐晨生,想要套话,不想对方得知班盈盈死讯后显得非常紧张,甚至还提出要跑路,便让他更加怀疑。

他想报警,却又担心惹得自己一身腥,便想到了个办法:

他先是花五十块钱购买到了于辰的信息和电话号码,十五号一早便去网吧开了个单独的包间,按照齐晨生的方法,下载好虚拟拨号软件。

随后,他打电话给于辰,伪装成电信诈骗份子,想用尽可能笨拙的诈骗方法引起于辰的注意,随后隐晦的提示他,班盈盈曾经被“自己一伙”诈骗过。

他认为,这样一来,于辰肯定会开始着手调查这事儿,到时候以齐晨生那点笨拙的手段肯定会被抓。而自己即报了警,对得起自己良心,又不至于背上个“背叛”的臭名头,也不用背刑警问来问去。

想法是美好的,然而,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没想到于辰竟然会跟他打太极,更没想到经侦支队会以如此快的速度锁定他,导致于辰挂了他的电话。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有心再打过去,但他又觉得于辰这个电话挂的莫名其妙,很可能已经锁定自己位置了。于是,他不敢冒险,匆匆下机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他上机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证,他塞给了前台网管一百块钱,网管便给了他一个临时会员卡。

之后被警方审讯,意外得知邱月菲竟然也死了,他更怀疑是齐晨生所杀,便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

两人的闻讯工作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周倩欣找到他们,交上一份检验报告,报告表明,他俩没有毒瘾,也不是hiv病毒携带者。

“该死,案情又陷入僵局了!”于辰苦恼非常:“这个凶手隐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第29章 人心惶惶

说着,他看向边上的袁友冲,问:“目前还被咱们掌握的,具有一定嫌疑的,就只有邱月菲那几个说谎的同事了吧?要不要传他们过来闻闻?”

“我倒不认为他们涉案。”袁友冲耸耸肩,说:“而且这会儿是上课时间,传讯恐怕不太方便。这样吧,让老雷和老谷他俩再去一趟扶江中学,再好好问问情况。”

……

下午三点,谷研东等人传回消息,巫艳霞等人拒不承认自己说谎,声称的确看到了邱月菲与骚扰班盈盈的邋遢酒鬼发生过争执。

而对于自己兼职酒托的事,他们则遮遮掩掩,但最终还是承认了,且报出了自己被骗金额,与齐晨生所招供的能对应的上。

这些钱,齐晨生还没来得及花,因此有很大可能可以追回,这个消息,倒是让他们振奋了一把,声称愿意改过自新,不再做酒托这种缺德事儿。

究竟怎么处理他们,这事儿不归重案大队管,于辰也懒得费神,直接甩一句公事公办了事。

同时,袁友冲找了齐晨生求证此事,他回忆片刻后说,他被酒保“赶”出酒吧后,确实在酒吧外逗留了一段时间。到后半夜,邱月菲出门,他又走上前去“寻衅滋事”,与她发生了口头争执。

之所以这么做,说白了便是想借“争执”为由,把这些人的性格特点给搞清楚。毕竟他也怕诈骗之后真有人破罐子破摔,硬是要报警把他给揪出来的。

他毕竟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培训,背后也没有一个犯罪组织存在,若警察真要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给揪住。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经历过这么几次刻意营造的冲突,他确定这些人都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便下定了诈骗的决心。

看样子,巫艳霞等人的确没有撒谎,只不过记错了时间与场景。在酒精和时间的共同作用下,记忆出现这点偏差倒也正常。

于是乎,线索全部断了。

距离邱月菲遇害,已经过去了38个小时。按照之前掌握的并不太确定的规律来看,下一名受害者的生命已经进入十小时倒数了,支队专案组上下每一个刑警都非常焦急,人人都盯着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上下下忙碌着。

除了支队外,局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治安支队、特警大队的警力基本都集中在了扶江区,重点布控门昌新村一代,并将无监控巷道、落花桥等敏感地区彻底封锁。

此外,市局还借媒体的力量,让市民们注意安全,半夜不要出门。

袁友冲和于辰并不建议这么做,毕竟,如此行为很可能会刺激到凶手,让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控,缉拿凶手的难度也会直线上升。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市局的目的非常明显:即使不能缉拿凶手,也决不能让他再次作案。

于是乎,新安市免不了人心惶惶。

会议室内,于辰强忍着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调查报告统统撕碎的冲动,认认真真、一页页的翻开起来,一边翻还一边骂骂咧咧:“不可能的,绝对没有完美的犯罪,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妈的,该死,这些重复、无用的报告怎么这么多?艹!”

“得了,别着急,急也没用,反而影响效率。”袁友冲摇摇头,说:“别翻这些报告了,基本上你都记得住,来和我一块儿从头开始分析吧。”

“从头分析?”于辰放下手中文件,皱眉说:“还是你说吧,我现在脑子就是一团浆糊。”

“哦了。”袁友冲用指节叩了叩桌子,说:“将整个案情捋一遍,将已经排除嫌疑的人,以及走到黑的线索摒除,咱们现在还剩两个方向,第一,查出邱月菲生前最后一个电话究竟是谁打的。”

“这不现实。”于辰苦笑:“技术队已经尝试过了,查不到。”

“不,换个思路想想。”袁友冲说:“在此之前,邱月菲已经被诈骗过一次了,按理说,在一段时间内,再次接到陌生人电话,应该会更加警惕才对。但她却真就离开了。”

“这说明,号主要么与她熟悉,到了一个电话便可以让她放下手头的事与他见面的程度,要么便是掌握着她某种把柄,让她不得不去见他。”

于辰若有所思,但随后再次苦笑摇头:“这一点,你一开始就提出过吧?但问题是,排查工作量太大了,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

“所以,还有第二个方向。”袁友冲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儿:班盈盈遇害当天,酒吧延长了工作时间,她也和丈夫曹浩林打过招呼,当晚可能会推迟回家,乃至不回家。”

“但事实是,班盈盈在13号晚上11点,提前离开了酒吧。而且沿途监控表明,她走的方向正是回家的路径。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提前下班?如果提前下班回家,为什么不给她老公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于辰挠挠头,说:“提前下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加上天也比较晚了,不通知家里也很正常吧?”

“的确。”袁友冲说:“先不说这个,查查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提前下班,是否有和同事调班,或者与其他同事说了什么吧。”

于辰挠挠头:“之前已经针对酒吧走访排查了好几轮了,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情况,早就查出来了吧?”

“未必,普通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如果没有定点定向定性的问题加以指导,很可能会忽略一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线索。”袁友冲解答:“更何况,如果涉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比如之前酒托的问题,他们肯定不会干干脆脆的告诉咱们。”

“所以,这次询问,必须的给他们施加一定的压力,还要限定好问题的范围。”

说到这里,他啧了一声,说:“算了,下边的人我实在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跟你一块。”于辰有些不放心,凶手手段太过残忍,说是丧心病狂也不为过,而袁友冲身体素质实在不咋地,万一作案人对他动手就糟了。

然而,袁友冲却直接拒绝:“不行,总得留个人负责指挥调度。这样吧,我带上老雷一块儿。”

第30章 包围

会议室内,于辰抬起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五点了,心中更加焦急,忍不住开始踱起圈子。

他按了按耳朵上的耳机,问道:“老袁,你那边什么情况?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咚咚”两声,是手指轻敲耳机的声音。

他们事先约定过暗号,如果袁友冲不方便回话,那就用敲隐形耳机的方式来给他传达信号,敲一下表示危险,敲两下表示一切正常,敲三下则代表有大收获。

“一切正常……那就是没有眉目了。”于辰苦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随后又给放下,紧接着取出了对讲机,又将之放下,显得非常纠结。

挣扎了一会儿,他终于颓然的叹口气,抽出把椅子坐下,再次拿起已经翻开过不知多少遍的调查报告浏览起来。

同时,他将对讲机放在桌子上,时不时的下达一条指令,并问负责布控的民警具体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情愈发焦躁。

他总觉得,一条鲜活的生命,此刻就握在他们刑侦支队手中,若不能将下一名受害者解救出来,无疑是在扎他的心。

又待了一小时左右,他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换上了便衣,检查了下身上的枪,便拿着对讲机出了门,并说:“我到现场看看,你们调查如果有什么进展,直接用多线联络耳机汇报给我,收到回复,完毕!”

“收到!”

“收到!”

“复!”

于辰瞬间炸毛,抬起对讲机吼道:“老袁!你踏马给我注意点对讲规矩和秩序!”

“哦。”袁友冲淡淡的说:“问询工作刚刚结束,有点收获,我回去和你说吧。”

于辰一愣,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又继续往前走,说:“落花桥见。”

“你果然还是坐不住。”袁友冲说:“成,回见。”

……

二十分钟后,落花桥边,于辰伪装成派发传单的地产中介,拦住一名佯装跑步锻炼,实则负责蹲点的便衣民警边上,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民警停下来,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轻声说:“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继续探查。不过,稍晚些最好换个方式,一直绕着这个圈子跑步也不是回事儿。”于辰说着,递给他一个宣传单,声音抬高了一些:“先生,现在买房送精装,一平只要六万六,千万不要错过,错过等一年啊!”

“知道了知道了!”民警不耐烦的说道,转过身继续跑步,同时将宣传单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于辰继续派发传单,市民大多并不搭理他,匆匆而过。

有了媒体的通知和警告,随着天色渐渐转黑,行人脚步也不断的加快,想要赶到天黑之前回到家中。毕竟,碎尸杀手,有谁不怕?

见此,于辰有些担忧,随着行人数量急剧下降,便衣民警便会显得太过突兀了些,很容易暴露。

但这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揪出凶手,不顾其他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吧。

因此,他只好用耳机下达命令,各布控民警由明转暗,赶紧躲起来。

命令刚下,他便忽然听到冲天的警笛声,不由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看,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骑警给围上了,平均十米就有一个全副武装、骑着摩托的警察,一百米便有一辆警车。

此刻,摩托与警车同时拉响警笛,险些没把于辰的魂给吓出来。等缓过劲,他又有些气急败坏,这种行为,岂不是告诉凶手“这里已经被我们给包围了,你赶紧跑路吧”吗?

正想找这次行动的负责人理论,但很快,他又无奈的摇摇头。

领导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威慑,让凶手不敢再次犯罪。

然而,这么做真的有效?

正纠结着,于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竟然是许乙铭打来的,便赶紧跑到个角落,立马接起说:“局长……”

招呼还没打完,许乙铭低沉的声音便钻入他耳中:“小于,门昌新村那边是不是已经被骑警给围上了?”

“啊?”于辰一愣,感情许乙铭竟然不知道这事儿?命令不是他下的?

许乙铭没好气的说:“啊什么啊?回话!”

“是!”他心中一凛,赶紧说:“这里已经被包围。”

“妈的!”许乙铭难得的吐了脏话,骂骂咧咧的说:“这个邱海程,瞎指挥!坏事!”

“小于,我现在紧急启动专案行动组,由你作为本案的最高智慧,赶紧想办法给我把事态控制住!如果邱海程那家伙插手……踏马的给老子顶回去!听见没有?”

“明白!”于辰赶紧回复,随后说道:“不过,许局,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如这样,就把这些骑警摆在明面,剩余警力统统放在暗处……”

“这方面,你专业,你拿主意。”

说着,许乙铭便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于辰啧了两声,摇摇头,暗想这个邱副局长恐怕有得受的了,便不再搭理这件事,利用耳机不断的向下边的人发布指令,随时调整行动。

正吩咐着,他忽然听见阵脚步声,不由暗暗戒备。感觉背后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身子都崩了起来。

他默默计算着距离,在对方走到他身后一米左右时,他猛地往边上跨了一步,同时闪电般的转身,拳头也提了起来,随时准备攻击。

但与此同时,他忽然发现,这人的脸特别熟悉,竟然是袁友冲,不由愣了愣,拳头停在半空,随后尴尬的继续提起来,顺势摸了摸自己后脑,说:“老袁啊,你怎么才来?怎么找到我的?”

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还想问你呢,动作这么大干啥?想揍我?”

“这不感觉有人鬼鬼祟祟的靠近,在戒备吗。”于辰打了个哈哈。

袁友冲啧一声,又指着外边,问:“那群骑警怎么回事?谁让他们把门昌新村围起来的?当反恐演习呢?这么操蛋的命令是谁下的?”

第31章 失踪

“别提了,已经这样了,再纠结也没用,我正想办法把还没暴露的警力转到暗中去,希望能把凶手揪出来。”于辰叹口气,说:“而且,骑警包围门昌新村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让凶手投鼠忌器不是。”

“行吧行吧,赶紧补救就好了。”袁友冲摆手。

于辰嗯一声,问:“话说,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知道班盈盈为什么提前下班了吗?”

“嗯,知道了,得亏我又是旁敲侧击的提醒又是威逼利诱,总算有人想起了点事儿。”袁友冲挑眉,说:“那天,班盈盈状态并不是很好,中途去厕所的时候还接到了个电话,正好被值班经理撞见。”

“电话里说的是什么,记不太清楚了,经理就记得她挂断电话后更加忧心忡忡,经理看她这幅样子也调不好酒,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毕竟他们都有参与酒托生意嘛,私下里交情还是很不错的。”

于辰奇怪:“电话?技术队查过班盈盈的电话号码,没有发现有打入的电话呀。”

“嗯哼,这就是问题所在。”袁友冲说:“没有通话记录,有两种可能,要么,她还有一张非实名制电话卡;要么,她根本没打电话,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不管哪种可能,都说明她有事瞒着同事。而这个瞒着的事儿,应该就是这桩案子的关键,很可能是她被凶手盯上并杀害的重要原因。”

说到这里,他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可惜了,这会儿没有时间给我继续查下去。连续作案的凶手,实在让人头疼。”

夜幕降临,想要笼罩大地,但万家灯火却硬是将黑幕戳出了一个个窟窿,透出些许光亮。

门昌新村及附近的居民,在这段时间内恐怕都不敢关灯睡觉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十点。

刑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几个负责指挥的更是嗓子略显沙哑了,个别的嘴角还起了一层火泡,显得很是狼狈。

于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谷研东打来的,便接通后问:“老谷啊,不是有对讲联络系统吗?怎么还打电话?”

“没办法,这事儿比较大,我不敢泄露出去,所以秘密和你说。”谷研东声音显得有些焦急:“于队,你先把耳机关了!”

“嗯?”于辰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伸手抠了抠隐形耳机,将它关闭后说:“到底怎么了?”

“星辉酒吧的驻唱歌手失踪了!”

“什么?”于辰双眼瞪的滚圆,大惊失色,好在他还有所顾虑,没有吼的太大声。

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用力喘了两口气后,他咬着牙,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盯着她吗?”

“是啊,下面人说一直盯着啊,他们还和这个小歌手通过气,说会在暗中贴身保护她,让她不要太担心。但……踏马的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啊!”

“不见了?你咋不说被外星人拐走了?”于辰没好气的说道:“得得得,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过来,当面跟我和老袁说!就这样,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他依旧气不打一处来,握拳狠狠的在墙壁上砸了两下。

袁友冲赶紧问:“怎么了?那个驻唱歌手失踪了?”

“是啊。”于辰颓然道:“失踪了,很大概率是被凶手劫持了。不过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下边人已经告诉这个歌手,说最近她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不要出门,另外有刑警暗中保护她,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人依旧不见了。”

袁友冲皱眉:“这个驻唱歌手,我记得也走访过,名字叫佘思文,今年26岁,南方艺术学院毕业,与附近三个酒吧签有驻唱协议,属于职业歌手。我记得她还有个男朋友,无业,靠她养着,吃软饭的。”

于辰不解,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这个人有问题啊。”袁友冲叹口气,说:“换做是你,在得知自己可能是恐怖连环杀手的下一个目标,且事态已经严重到警方上门提供保护的情况下,你还有胆子出门吗?”

“对啊。”于辰眨眨眼睛:“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吓的门也不敢出,外卖也不敢点,拜托刑警帮她去买饭菜才是……”

“她不会是下一名受害者,反而可能是作案人之一。”袁友冲说:“可动机呢?按理,她和两名受害人无仇无怨的,没理由害他们啊。”

说着,他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两口,说:“等老谷过来了再好好问问情况吧。”

于辰皱眉:“那我们现在就干等着?不管她是作案人还是受害者,这会儿忽然失踪,都证明凶手已经准备下一次行动了,再抓不到人,咱们就准备给下一名受害者收尸吧!”

“急又有什么用?”袁友冲苦笑:“尽人事,听天命吧。”

“去你大爷!”于辰怒骂,但骂过之后,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也默默的抽出一根烟点上。

谷研东也知道事态严重,因此,没用几分钟他便到了门昌新村外,并打电话给于辰,然后按于辰的话与之会合。

一见到于辰,他顾不得喘气,立即汇报说:“于队,大约一小时前,驻唱歌手提出要出门买衣服,准备今天晚上的表演,我们的人便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到了购物街。”

“然而,在试一套衣服的时候,她进入试衣间就再也没出来过。我们的人赶紧冲进试衣间去查看,没找到人。”

“试衣间?”袁友冲踩灭烟头,奇怪的问:“那个试衣间的结构是怎么样的?”

“呃,怎么说呢。”谷研东挠挠头:“那是一家很大的服装卖场,似乎是叫s-m?”

“滚丫,那叫hm!”于辰没好气的纠正。

“哦,嗨呀,名字不重要,那家卖场共有三层,一楼综合二楼女装三楼男装那种,一楼的试衣间在最里边,走进大门后就能发现有很大两排,大约有二十间上下的样子,中间是过道,过道尽头有扇窗户……嗯,布局就类似于女厕所那样。”

第32章 浮出水面

“你进过女厕所?”袁友冲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能不能少说两句废话?年纪大了就忍不住多唠嗑两句还是咋的?”

“呃……”谷研东有些尴尬,但他也知道袁友冲两人这会儿非常焦虑,便赶紧说:“反正吧,人就这么不见了。另外,咱们的人里头有个是女警,进试衣间查看后发现,窗台上有半枚脚印,鞋码大约是36左右,应该是女人的鞋子留下的。”

“下边的人说,这个驻唱歌手……”

“她叫佘思文。”袁友冲开口。

“哦。”谷研东点头,尽量不去违背进入火药桶状态的袁友冲的意愿,说道:“负责盯梢和保护的同事说,佘思文应该是被人劫持走的,但我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被劫持,她还能不呼救啊?”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用药物把她麻晕了的可能,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比如要出门买衣服去酒吧唱歌这事儿就很玄乎。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哪还敢出门啊,谁还管唱歌不唱歌了,大不了丢掉工作,也好过丢了命。”

“没错。”于辰踱起步子来,说:“刚刚老袁也和我提过这种可能。哎,不管她是作案人还是潜在的受害者,当务之急都是快点儿把她给我揪出来!”

“立刻通知技术队、治安支队,将归属于我们和治安支队的安防探头统统调出来,另外与交管局取得联络,请求他们配合,调取一应监控,尽快找到佘思文的下落。”

见谷研东犯难,他烦闷的摆摆手:“让你去就去,我这就给许局打电话,让他行个方便!”

“明白了。”谷研东点头,立马去打电话。

袁友冲则伸手轻轻的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说:“我没记错的话,佘思文住在鸿福超市边上,距离这儿也不太远。看样子,杀人现场就在这一带,必要的话,得一家家的串门了。”

“一家家串门?”于辰皱眉:“先不说工作量的问题,这么扰民……”

“怎么就扰民了?”袁友冲说:“你让下边人这么说,‘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们得对你们门窗等防护设施的强度进行例行检查,请配合’不就好了吗?”

“这会儿这一片地区说是人心惶惶也不为过,咱们的同事上门走访,说不定还能让居民更加安心一点,搞不好居民们还不乐意让他们走嘞。”

“好吧。”于辰同意了,说:“那你直接负责调度人手吧,我给许局打个电话,把相关手续给同时办好了,免得事后惹出麻烦。另外,遇到无人居住的房间,或者拒不配合的,怎么办?”

“无人居住的,先通知房东,陈述利弊,取得同意后直接撬门进去。”袁友冲淡淡的说:“房东不同意我们撬门,或者房客拒不配合的,先标记下来。外边不是围着一大圈的骑警吗?给他们找点事做,去标记的房间门口盯梢。”

“好主意!”于辰眼前一亮,又和他商量了几句,便打电话给许乙铭,将计划转告给他,他无不同意,将权限都下放给了于辰,并答应亲自打电话给交管局与治安支队的负责人。

随后,便又是焦急的等待。

“嗯?不对……”袁友冲忽然跳了起来,激动的说:“佘思文的男朋友呢?那个吃软饭的男人哪儿去了?”

“哎?他……”于辰张了张口,却忽然发现,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自己竟然半点都不知道。

“嗨呀,真是忙糊涂了,忙糊涂了啊!”袁友冲后悔不迭,拍了拍自己额头,又见于辰呆愣愣的,便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联络下边的人问问情况啊!”

“好。”于辰反应过来,立马点了点头照做。

一会儿后,他皱眉看向袁友冲,说:“佘思文的男朋友叫梅杰超,人如其名,挺没节操的,今年二十七岁,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靠佘思文养着他,吃住都在佘思文家,平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干。”

“据邻居说,他和佘思文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经常吵架,但过后又没脸没皮的道歉认错,就是不肯分手。而且,有人还撞见过他去票唱,还被辖区派出所抓到过,简直不要碧莲。”

“这些资料要你说啊?我都知道!”袁友冲又点上根烟,问:“人呢?我问你现在他人呢?”

“人……不见了。”于辰苦笑:“派去保护佘思文的同事就看到过他一眼,后来他说有点不自在,就走了。因为之前并没有把他列为嫌疑人,也不是保护对象,因此下边的同事提醒了两句,就不再搭理他。”

“该死!”袁友冲狠狠的将抽了两口的烟扔到地上,烟头弹起了些许火星子。紧接着,他抬起脚要将之踩灭,但还没踩下去,他脸色忽然变了变,纠结一下后,又默默的将它捡起来,见烟嘴没脏,便弹了弹,继续抽起来。

“……”于辰无语的看着他:“你不是吧?一根烟都舍不得了?要抽不起哥请你啊,这得多脏……”

“这踏马是中华!很贵的!刚酒吧经理给了我一根,一直没舍得抽,刚鬼使神差的点燃了,我得把屁股都抽掉。”袁友冲冷冷的说道,随后又拉下脸说道:“我想,凶手就是佘思文和梅杰超!得赶紧将他们揪出来!”

“我也猜到了。”于辰也馍馍掏出烟点上,说:“可没有啥好办法,只能靠人海战术了,至于能不能把人给揪出来,我心里实在没底。”

犹豫一会儿后,他又问道:“要不,我请求上级发个通缉令?”

“怎么通缉?咱们又没有直接证据。”袁友冲吐出一口烟圈,说:“再说了,万一这么做激怒了凶手怎么办?要知道,他不仅仅是个丧心病狂的碎尸杀手,还很可能感染有艾滋病毒!”

“一旦将他逼上绝路,他拿着针筒或者刀片上街到处伤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千万别干冲动事儿,没有把握的话宁可等着。”

第33章 杀人现场

“十一点了……十一点了!”于辰焦急的踱步,脚下一地的烟头,都是他和袁友冲一根根抽出来的。

随着时间逐步推移,他是愈发的焦虑,每隔几分钟就通过耳机问一问下边的人有没有结果,有没有发现。

袁友冲被他整的烦死了,便直接拉住他:“我说你能不能静一静?别整的和多动症似的成不?”

“唉呀,你让我怎么静得下来?”袁友冲挥了挥拳头:“我现在恨不得立刻抓到凶手,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你这是躁狂合并暴力倾向,是精神病,得治。”袁友冲淡淡的说:“这种情况,打一针地西泮就好了。另外,我认识几个口碑相当不错的精神科专家,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滚!”于辰怒目而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说你难不成就一点都不着急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急有什么用?”袁友冲轻哼一声,又点上了根烟:“着急只会让人失去理智,影响判断力,进而影响效率,还不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思考。”

他说的没错,此刻,他就是拼命的强迫自己冷静,但心中实际上也同样焦虑,一地的烟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吧。”于辰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好不住地深呼吸,效果却微乎其微,便又摸了摸口袋,随后说:“我烟抽完了,你那还有没有?给我一根。”

“也就三四根了。”他将烟盒子递过去,说:“省点抽吧,咱俩都快抽完四包烟了,再抽下去肺会不会炸先不说,至少喉咙就得烧坏掉。”

于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还怕把喉咙烧坏?”

“可能也许大概八成应该不怕吧……”他讪讪一笑,说:“好吧,我承认,关键是邮亭老板不敢再待下去,收工了。别说邮亭,就连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都关门了,这包烟抽完就只能捡烟屁咯。”

于辰哦一声,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不客气的将烟盒子装进自己口袋里头,说:“你身子骨差,少抽点,而我身强体壮的,没有关系,这些烟我帮你解决吧。看在我牺牲这么大的份上,回头你记得请我吃饭。”

“滚丫!”袁友冲呸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不要碧莲!”

“哦。”于辰没脸没皮的说:“机会难得,赶紧多看几眼,今晚过后要收费了。”

“emmmm。”袁友冲捂脸:“你是把自己当成动物园的猴子了么?”

“对对对。”于支队长继续发扬不要脸的底线,他算看出来了,对付袁友冲这种毒舌,想要在口头上占便宜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只有臭不要脸方才可以怼的他毫无脾气。

烟抽了一半,他耳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吓的他一哆嗦,忍不住怒喝:“卧槽你们搞什么鬼?什么情况?”

“于队,有发现!大发现!”那声音显得非常激动:“终于找到杀人现场了!你们快过来看看!”

“什么?”于辰眼睛一瞪,看了袁友冲一眼。

他们都戴着耳机,他听到的话袁友冲自然也听得见,但袁友冲表现的比于辰淡定的多,问道:“凶手呢,有没有发现凶手?”

“这个……凶手不在,受害人也不在。”对面传回话说:“但现场有血迹还有凶器,另外,受害者的衣服和器官也都在。”

“知道了。”袁友冲立即说:“地址在哪儿?我和于队这就过来。另外,其余各探组、行动组,继续工作,不要受这边的影响,以最快的速度将凶手揪出来再说!”

“明白。”

耳机中传回一连串的答复,袁友冲从中分辨出了案发地点的地址,便拉上于辰一块儿,往案发地点跑去。

与此同时,袁友冲还喊道:“快通知小周和老成,他俩不是行动组成员,没有加入多线通讯中。”

于辰应一声,便掏出手机给周倩欣和成威去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已经发现了现场,火速赶来,随后,又将地址以短信群发的方式告知他俩。

很快,他们便跑到门昌新村最里头,也是最偏僻的地方,再往里几米,便是一堵接近三米高的围墙,中间有个缺口,安了个大铁门,门边有个垃圾池,门后不远则是个小小的垃圾中转处理站。

“酸臭酸臭的,这味道可真难闻。”于辰在鼻子面前摆了摆手,仿佛这样可以将垃圾发酵的味道扫除似的,随后,他看向站在门边俩带着口罩的民警,问道:“现场就在这个垃圾中转站里头?”

“严格来说,是在地下。”民警掏出两个口罩,分别递给于辰和袁友冲,同时说:

“这个垃圾中转站原本是一栋废弃的洋楼,后来这块地被环卫局看中,发现土地使用年限早已到了,没有续租。而联系上洋楼主人后,他们表明早已搬迁,不打算租地了,楼房仍有市政部门处理。”

“经过一番考察,发现这栋洋楼是在土地使用年限快到期的时候才盖起来的,用料非常考究,尚不构成危楼,直接拆迁掉太可惜了,这块地又没多少利用价值。”

“于是环卫局便将这栋小洋楼稍微改了下,将一楼打成两个大通间,二楼三楼供给环卫工人和管理人员休息跟临时居住。”

袁友冲皱眉:“难不成,凶手竟然是环卫工人?”

“呃,应该不是。”民警摇头,说:“这栋洋楼还有个地下室,入口建的非常隐秘,楼主人没说,环卫局的人到现在都没发现,而杀人现场就是那个地下室。”

“只能说凶手杀人地点找的实在太巧秒了,利用垃圾来掩盖气味,再加上又是地下室,以至于之前连警犬都没有发现异常。”

“而且,垃圾中转站晚八点下班,凌晨四点上班,这段时间是没有人的,楼上虽然有空房间,但即使是环卫工人也不愿意住在这儿,上班时间也就算了,晚上睡觉还在这种环境的话,很容易生病的。”

“因此,凶手杀人的时候,即使受害者发出了点动静,也没人能察觉。”

“这么说,作为杀人现场它的确是完美的。”袁友冲颔首,随机又提出个问题:“不过,既然连警犬都没能发现异常,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第34章 现场之外

“哎,多亏了小姬的提议。”另一名民警挠挠头,说:“小姬名字叫姬洪昌,去年刚从警校毕业,考中了市局后不久被放到基层派出所驻所刑侦中队锻炼了,嗯,就是扶江河派出所。”

“今晚行动比较大,光凭咱们专案组警力肯定不够,因此也从附近的派出所和扶江区分局刑侦大队抽调了不少警力过来,小姬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着图侦员调取了整个门昌新村的监控,发现要从无监控巷道出来的话,一共有六个小巷道属于监控盲点,但基本每栋楼大门都有个正对着门的监控,是布置天眼监控系统的时候安装的。”

“六个小巷道都可以走,但凶手绝对没办法避开监控劫持着个人进入有监控探头的任何一栋居民楼内。而且,这六条小巷道中有四条都通向这儿。”

袁友冲已经明白了过来,但依旧有疑惑,便问:“所以,这个小姬就提议来这儿看看?但就连居民楼大门口都部署了摄像头,环卫站再怎么样也属于市政管理处下辖的事业单位之一,没理由没有监控吧?”

“对,环卫站也有监控,但是坏了。”之前说话的民警苦笑一声,但由于被口罩挡住,看不见他表情。他说:“一个来星期以前就坏了,环卫站的人向上级报过修,但上级没有重视,他们也没在意。”

“是啊。”另一名民警接话:“环卫站都是些垃圾,小毛贼都招惹不来,那些拾荒者捡点瓶瓶罐罐的也由得他们,监控探头就是个摆设,挂上去以后就从来没调过视频,人不在意也很正常。”

“别说这个环卫站的监控坏了没修,隔两村那环卫站,更偏僻,他们的监控探头装上去到现在就没通过电呢。”

“倒也对。”袁友冲和于辰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对于这种事,他们多少有点耳闻,尤其是袁友冲,他是从最基层的派出所一步步往上干的,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底层老百姓,很多不为人知的情况他都清楚。

点头后,他又问:“所以,这个小姬就提议来环卫站查一查,最后发现了凶杀现场?看样子,他是个好苗子,值得培养。”

“这个……”两名民警忽然有些支吾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后,他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其中一人说:

“其实,中午的时候小姬就和咱们中队长提议过了,但他不相信,说小姬资历太浅,有点太想当然了,直接驳回了这个意见,直到前不久才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来这里碰碰运气……”

“什么?”于辰眼睛一瞪,勃然大怒:“人家小姬提出了合理意见,他竟然直接以资历浅为由驳回了?他怎么当的队长?他耽误了整整个小时的时间!”

民警吓的低下头,不敢回话。

“妈的,要因为他耽误的这点时间导致没能及时抓获凶手而出现新的受害人,劳资跟他没完!”于辰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还恶狠狠地甩了甩拳头。

但他也知道,对这两名民警撒气没什么作用,强行压下怒火,说:“你俩继续在这儿守着,我们进去看看!”

和袁友冲一块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泥泞路,他们便来到中转站小楼外,这里已经拉上了一圈警戒线,几名刑警站在警戒线内,不知道讨论什么。

注意到他俩后,其中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二三岁,顶着二司警衔的刑警忽然撇下众人,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并往前垮了几步,帮他俩拉起警戒线,弯着腰说:“于队,袁队,你俩可算……”

两人认出他就是驻所刑侦中队长蔡家仪,都没给他好脸色,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直接走进警戒线范围内。

蔡家仪脸色一僵,剩下的话也都咽了下去,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他很轻易便猜到,一定是守门的那两个警员说了点不该说的话。

想到这桩案子的紧急程度以及上头的重视,再加上他行为确实有失,他咽了口唾沫,冷汗都开始冒出来了。

于辰扫了被蔡家仪晾着的民警们一圈,轻咳一声,问道:“谁来说说现场情况?”

他们面面厮觑,都不敢接话,过了一会然后,才有一名看上去颇为年轻,似刚从大学毕业的民警停下了正在进行的笔记,走过来说:“我来说说吧,如果于队袁队你们不嫌我资历浅的话。”

袁友冲瞥一眼他肩上的警衔,是个三司,以他的年纪,任职铁定不满八年,便知他是本科毕业后考进公安的,再看他刻意强调资历浅三字,袁友冲哪还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不但猜到了,还知他心有怨言。

因此,袁友冲原本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点头说:“你就是姬洪昌吧?不错,果然是个好苗子。说说看,有什么发现?”

姬洪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他压下,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笔记之后,他认真的回答道:

“先说说外围情况吧。垃圾运输车、三轮车等交通工具的车轮印及其他拖擦痕迹暂时不计,以鞋长、磨损程度及鞋印间距任意一者出现明显差别为甄别标准,发现鞋印足迹共计三十七组,但这些鞋印的花纹都高度一致……”

“是解放鞋。”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这种质量不错,舒适性尚可,价格又便宜的鞋太过常见,几乎所有的环卫工人、拾荒者、流浪者及许多保安都喜欢穿,如果凶手心思细腻一点,很可能也会弄上一双。”

姬洪昌愣了愣,随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样一来,外围的这些足迹是否就没有勘察意义了?”

他是个好苗子没错,但也需要锻炼,需要成长,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的他,在这方面的经验的确还很稀缺,这点蔡家仪说的到没有错。当然,这不能成为直接否定他合理意见的理由。

因此,袁友冲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当然不是,你说,凶手平时也会穿着这款胶底帆布鞋吗?”

“不一定吧?”姬洪昌先是摇头,随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如果解放鞋是他临时买来的,那鞋底肯定几乎没有磨损,着重查这类足迹就可以了!”

第35章 矛盾

袁友冲赞许的点点头:“说的对,这是个排查方向。说完了外边,里边情况怎么样?”

姬洪昌回答说:“现场发现大量喷溅状、抛甩状、堆积状和擦拭状的血迹,血足迹也有,但是都被简单处理过,彻底糊成了一团,无法进行准确分析。看样子,凶手的反侦查意识和能力很强。”

“另外,现场还发现了两把剁骨刀,菜市场常用的那种,很是厚重,剁骨什么的都相当方便。另外,刀很新,应该是刚买不久的,刀刃部有少量豁口,且存在卷刃现象。”

“地面上发现少许刀痕,经过对比,是两把凶器留下的,凶器卷刃与豁口应该都是这么来的。”

说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照片,说:“咱们没带相机,我只好用手机姑且拍几张照片了,袁队你看,这就是现场的刀痕,痕迹还挺深的。”

见袁友冲点头后,他又说:“元队,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先进现场看看?”

“等法医和痕检员过来吧。”袁友冲微微摇头,随后问道:“有烟吗?我的抽完了。”

“呃……”姬洪昌挠挠头,说:“我不抽烟。”

“哦。”袁友冲也不在意,摇了摇头。这时,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蔡家仪忽然跑过来,邀功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了自己的烟,递给袁友冲,谄媚的笑着说:“袁队,抽我的!”

“嗯?”袁友冲瞥了一眼,撇撇嘴说:“算了,喉咙有点不舒服。”

蔡家仪更尴尬了,只好看向于辰,不曾想于辰根本懒得搭理他,直接走到那一小队民警边上,仔细打听起情况来,时不时的,还用耳机与其他几个调查组成员联络,询问他们工作进展。

可惜,其余调查组至今一无所获。

于辰和袁友冲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新发现的案发现场了,期待能从中发现些许端倪。

虽说,现场不太可能让他们直接找到作案人,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怀疑目标,但却始终找不到罢了。

即便如此,勘察现场依旧意义非凡。

袁友冲虽然猜测凶手就是佘思文和梅杰超,且事实也证明的确就属他俩嫌疑最大,但嫌疑也仅仅是嫌疑而已,缺乏证据,便不是事实。

更何况,这二人的嫌疑,也并非不可推翻。

这会儿,于辰就对袁友冲说:“老袁,之前太着急,这会儿冷静下来,倒让我想到几个疑点,你给我解答一下。”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没发现了。”袁友冲挑眉,随后摊手,说:“回答问题可以,还我一颗烟。”

“给你给你。”于辰无奈,掏出之前从他身上没收过来的香烟盒看了看,里头只剩两颗烟了,心疼的抽出一根递给他,看着他美滋滋的抽起来后,心中一动,担心他将最后一颗烟也给敲诈走,干脆塞进自己嘴里点了起来。

吐出一口白色浓烟,袁友冲觉得嗓子实在干的难受,便喝了口水,开口轻声说:“问吧。”

“第一个问题,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有几个矛盾的地方,比如关于行凶人的。小周推测,凶手是一名瘾君子,且毒瘾非常大。但众所周知,毒品这玩意儿对身体的摧残极大,具有多年吸毒史的人,体格不可能健壮到哪去吧?”

“但偏偏,小周又说了,目前收集到的尸块,断离面都比较整齐,尤其是四肢部分,都是被凶手一刀砍断的,说明凶手力气极大,这与‘瘾君子’这一身份似乎相矛盾呀。”

“并不矛盾。”袁友冲摇头说:“毒品对于身体的摧残极大,的确是个常识,但也并没有大到你想象中的地步,或者说,与你想象中的方向不太一样,吸毒者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都是瘦骨嶙峋的。”

“我就见过不少身高超一米八,体格相当壮实,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瘾君子,再提一句,他有十年的毒瘾。”

“为此,我曾经特意咨询过小周,她给我的解释我还记得:成瘾性神经药物对于身体的危害主要在于用药剂量过大或时间过长导致的机体功能失调和组织表里变化,表现为嗜睡、感觉迟钝、平衡性失调、幻觉、妄想、定向障碍和内脏器官受损等。”

“此外,还在于毒品作用于身体后,使得体内的代谢平衡自适应调整后进入了一种新的、病态的平衡状态,一旦停药,这种病态的平衡被打破,便会产生一系列的病理反应。而身体反应与神经系统反应相结合,并称戒断反应。”

“梅杰超的资料我也看过,虽然是个吃软饭的,但似乎挺爱健身,身体素质还算不错,臂力应该比寻常人要强上许多。不过,光从这些资料来看,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吸毒人员。”

说着,他瞥了于辰一眼,说:“有第一就有第二,接着问吧。”

“第二个问题你顺便给我解答了,就是关于梅杰超是否为吸毒人员的。”于辰苦笑,摇头说:“既然你也不确定,那就不浪费时间了,跳过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问什么这么笃定佘思文和梅杰超是凶手?退一万步说吧,就算他俩是凶手,动机呢?”

“梅杰超我不了解,但应该与班盈盈等人没什么交集才对,而佘思文我调查过,她与多个酒吧都签有驻场协议,真要算的话,和班盈盈也只是半个同事罢了,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更别说矛盾,为什么要杀人?”

“如果是无差别作案,这类凶手往往属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要不就是受到大量的不公正待遇,再不然便是受到了某些邪教组织的煽动,但佘思文显然不属于这类人,她有着较为稳定且数额不小的收入,生活工作压力也不算大,显然并不符合无差别杀人案犯的一般特点。”

袁友冲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我也想不明白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俩离奇失踪了,才让我不得不怀疑。至于凶手究竟是不是他们,只希望凶杀现场能给我们答案了。”

第36章 重要发现

十五分钟后,周倩欣和成威到达现场,成威还带来了两个痕检员。

周倩欣扫了于辰二人一眼,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没进现场?在这儿待着干啥呀?”

“等你和老成。”袁友冲耸肩说道:“这个现场对我们而言的意义只在于能够进一步确定凶手的身份罢了,并不能让我们直接找到作案人,所以咱们也不是特别着急,还是等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到达再说吧。”

“十一点四十了。”她看了看手表,说:“如果凶手严格遵循每隔48小时动手杀人的规律的话,咱们的时间恐怕就剩一个半小时不到了。”

“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凶手是个严格遵循这一规律的人,况且,咱们这一次行动,很可能会对凶手产生一定的刺激作用,甚至激怒他,若他们已经锁定下一名受害者并将之成功劫持,那受害者将随时可能遇害。”

“我知道。”袁友冲点了点头。

“知道你俩还杵在这里干嘛?”周倩欣眼睛一瞪:“赶紧到你们自己的岗位去啊,这里交给我和老成就可以了。”

于辰苦笑:“问题是,不在这儿我们还能去哪?”

袁友冲也说:“这里既然是凶杀现场,那么,就算凶手临时更换场地或者窝点,准备显然也不可能太充分,大概率还是在这片区域当中,咱们待在这儿也可以随时赶过去。”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另外,咱们此刻正在利用隐形耳机进行多线联络,不管在哪儿,都不影响指挥。”

“成吧,那我们进去。”周倩欣没话说了,便微微耸耸肩。

成威则让他带来的两名痕检员仔细勘察现场周围环境,不要落下任何蛛丝马迹,且每一种足迹都固定下来,方便后续排查。

这些足迹,或许无法帮助他们找到凶手,但当凶手落网,且找到这双他曾经穿过的鞋后,与固定下的足迹一对比,便可作为指认他曾到过现场的直接证据。

吩咐完后,成威本人则与周倩欣、于辰和袁友冲一块,踏入中转站。

姬洪昌自觉地在前边带路。

实际上,姬洪昌心中多少还有点小兴奋。

在基层,基本没机会接触到大案子,偶尔遇到点影响比较大,或者挑战性比较强的,也会被那个混吃等死的中队长蔡家仪往大队上报。

别看蔡家仪才三十多岁,但他却一点儿冲劲都没有,生怕办错事,更怕得罪人,只想着安安稳稳混到退休,若不是上级勒令他们配合调查这桩案子,估计他也会推得一干二净。

甚至于,即使上级勒令了,他也只想出工不出力,因此中午的时候直接无视了姬洪昌的意见,直到姬洪昌接二连三的提议,他才不耐烦的同意,结果就发现了现场,让他很是惊愕。

同时,他也有点后悔,如果早就听了姬洪昌的意见,那么搞不好还能立个功,捡来的功劳嘛,不要白不要。但这会儿,别说立功,不被停职他都感到万幸了。

因此,大半年的时间,其实姬洪昌什么都没学到。

别说学点什么,他能不被如此消极的环境影响就已经很不错了。

看着前边带路的,显得有些兴奋的他,袁友冲哪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在看噤若寒蝉的其余民警,袁友冲对于辰感慨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啊!你看看这个驻所中队,除了小姬,哪还有个刑警的样子?”

“这事等案子破了再处理吧。”于辰只觉得头疼万分,愤怒非常,但这会儿显然不是处理这事的时候,只得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火气。

很快,姬洪昌带着他们走到了楼梯间最深处,在地板上鼓捣了一会儿后,用力一拉,竟然拉开了个小铁门。

于辰目瞪口呆,说:“这入口建的果然有够隐秘的,怪不得环卫站这么多年了都没发现异常。”

袁友冲则皱了皱眉,说:“修建这栋楼的主人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会建个地下室,还将入口修的如此隐秘?”

“这事你要感兴趣的话,回头可以慢慢查。”周倩欣挑眉,随后看向成威,说道:“老成,咱俩一块进去吧。”

“先等等。”成威摇头,说:“先勘察下这个过道。凶手足底沾血,即使大致清洗了下,可能也会有所残留才对,如果能在过道锁定凶手足迹,无疑能省很多事。”

“对呀。”周倩欣眼前一亮,立刻从自己的法医勘察箱中抽出一瓶喷雾剂递给成威,说:“喏,来之前调配好的鲁米诺尔试剂。”

成威架好三脚架,将相机固定在上边,然后才接过瓶子,蹲下身小心的喷洒起来。

这种试剂极度敏感,能检测出被浓度被稀释到仅有百万分之一的血液,因此,即使凶手杀人后曾经清洗过自己的鞋,依旧可能在地面上留下肉眼不可见的血足迹,并被它检测出来。

在卯易村的时候,它便检测出了凶手的足迹。

由于过氧化氢性质极不稳定,因此往往需要临时调配。

不一会儿,喷洒在地面的鲁米诺尔试剂便发生了反应。

成威有些激动,赶紧让人关灯,随后将对比卡尺放在荧光团边上,拿着相机对着荧光勾勒出的足迹拍下了几张长曝光照片。拍完之后,他继续喷发,继续拍照,如此反复。

随后,他对比了下照片,说:“看鞋底花纹的样式……”

“和外边足迹花纹样式一样,是解放鞋。”袁友冲凑过来,瞥了一眼,随后皱眉说:“可惜,由于被清洗过,无法完整的勾勒出整个鞋底部,看不太出磨损程度。”

“血鞋印只有一组,凶手是单独作案的。”成威说:“鞋码大小暂时无法准确判断,但看勾勒出的部分痕迹,应该是41、42码左右,凶手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

“这个范围有点大。”于辰苦笑一声,将灯打开,然后疑惑的问:“老袁啊,你不是怀疑凶手有两人么?怎么只有一组血鞋印?”

第37章 勘察

“还没真正进入现场,还不能定论。”袁友冲轻轻的摇了摇头,说:“老于啊,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遍,目前的案情,都是硬生生推理出来的,没抓获凶手并找到犯罪嫌疑人之前,一切都可能被推翻。”

“我知道我知道。”于辰苦笑着摇摇头,又向周倩欣和成威征询意见,问道:“咱们现在可以进现场了吗?”

成威谨慎的扫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什么疏漏的地方后,才点点头,抬腿跨入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道。

紧接着,其余人也纷纷跟了进去。与此同时,姬洪昌还掏出了手电,说:“地下室年久失修,灯光设备什么的都坏了,只能用手电照明。”

“嗯哼。”袁友冲轻挑剑眉:“如果连灯光环境都被凶手考虑到了,那本案中的凶手堪称可怕。”

“是啊。”于辰深以为然:“用古装剧和武侠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用这种酷刑对付受害人,实在太过了,何况还处心积虑的增加受害人的心理压力。这种昏暗环境下,受害者的恐惧定然会直线上升。”

姬洪昌也忍不住说:“如果凶手与死者之间没有深仇大恨,那只能说明凶手心理已经彻底扭曲,成了十足十的变态杀手。”

“是的。”袁友冲赞同,说:“老于,你刚刚问我,关于动机的问题,我大概可以回答你了。”

“你只考虑到佘思文有正当、稳定的收入,但却忘了,梅杰超一直处于一种类似‘被包养’的状态,且经常受到邻居街坊的指指点点。在这种环境下,很可能会让他的心理产生扭曲……”

于辰却不想再听他的这些缝隙了,摆摆手说:“行了,先别说了,先勘察现场再说吧。”

袁友冲一愣,随后微微点头。

很快,五人来到地下室。

成威和周倩欣二人共同合作,成威做痕迹检验与物证收集工作,周倩欣则做生物学证据的检验与分析,比如血痕之类的,也就是法医物证与法医现场的相关工作。

他俩心中的那根弦都紧绷着,因此,检查的速度非常快。

按照由近到远,由中心到四周的法医现场勘查原则,周倩欣当先来到地下室中央,这里有好几摊堆积状血迹,显然,死者就是在这里被肢解杀害的。

她发现,这块区域地面上订下了七个钢环,看钢环的位置与之间的间距,正好对应着四肢、头部与腰部两侧。

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片刻,她发现钢环上的油漆被磨损的相当严重。

想来,凶手便是用角落的那些麻绳捆绑着受害者四肢、脖颈与腰部,同时固定在这七个圆环上,受害者因恐惧、剧痛而挣扎,使得麻绳将钢环表面油漆磨损掉了一层。

将这个结果汇报给于辰和袁友冲后,她检查的重点开始往四周蔓延,将这些血迹一一拍下并编号后,她又捡起了角落的麻绳,扫了一圈,麻绳上有少许血痕与皮屑,应该都是受害者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咦?”不一会儿,周倩欣又有了重要发现,她拿起凶器之一,也就是其中一柄剁骨刀,刀柄上缠绕了一圈麻布。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又从法医勘察箱中取出了一瓶生理盐水,用它将棉花球蘸湿后在刀柄上轻轻擦拭,随后将棉球扔进一支小试管当中,又倒入部分赶紧的生理盐水,随后将试管盖上收好。

袁友冲立马问道:“发现什么证据了吗?”

“嗯。”周倩欣点点头,又对着凶器拍了几张照片,同时说:“这把剁骨刀刀柄处缠绕了一层麻布,可能是防寒防滑用的,同时也能有效避免留下指纹等证据。”

“不过,也是凶手百密一疏吧,麻布太过粗糙,再加上碎尸需要用的力气极大,很可能擦破了凶手的掌心。所以,我在上边发现了些许皮屑,这可是重要的生物学证据。”

说着,她便将两把剁骨刀都放入证物袋中,又将堆积在角落的内脏收好,这才站起身说:“我检查完了。”

成威也走回来,摇摇头说:“现场未发现指纹等痕迹,没有搏斗迹象,说明凶手将受害者劫持到地下室后,便直接将其控制,然后等受害者醒来之后,可能就直接杀人了。”

袁友冲点点头,看向周倩欣:“你这边呢?”

她翻开笔记本,将刚刚已经大致汇报过的情况再详细的重复一遍,然后总结说:“从现场的血痕的分布状态、凝结程度来看,此地共两人遇害,角落内脏也正好有两套,与班盈盈、邱月菲两人遇害对得上。”

袁友冲刚想伸手捏捏自己下巴,忽然想到自己带着手套,赶忙将伸到一半的手放下,然后说:“这么看来,我们之前的侦查方向没有错,这两桩命案的确是同一人或者同一伙人干的,完全满足并案调查条件。”

“我说袁大神探,别说这些了成不?”于辰无奈的摇摇头,又看向周倩欣和成威:“能确定凶手是谁么?”

“能,但需要时间。”周倩欣说:“凶器柄部的皮屑看上去还很新鲜,很可能能提取dna进行图普绘制。”

“绘制dna图谱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咱们等不起。”袁友冲皱眉,说道:“这样吧,小周,你现在立刻回支队,立马将取得的生物检材交给遗传学实验室,一旦凶手落网,它就是铁证。”

“另外,老成,你现在马上带着搜查文书去佘思文家,提取她和梅杰超的生物检材,也送回支队去。”

“好。”两人同时点头,且没有半点废话,直接并肩离开。

见此,姬洪昌挠挠头,问道:“于队袁队,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街道地图有吗?”袁友冲严肃的问道。

于辰张了张嘴:“怎么,你又要硬推理来一波,找到凶手选中的下一个杀人地点或者藏身之处?”

“我踏马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袁友冲很是烦躁,不耐的说:“别废话了,街道地图有没有?”

“有。”姬洪昌赶紧回答。

“拿一份过来!”

第38章 劫持

三人回到了环卫站外头,姬洪昌便跑回派出所去拿地图了。

等待的过程中,袁友冲正想询问下成威留下的两名痕检员的工作进展,便有民警通过耳机给他传来一则噩耗。

“袁队,于队!大事不好了!报警中心接到电话,有一名女大学生失踪!”

“什么?”两人同时听到了这个消息,面色立马沉了下去,尤其是于辰,脸都有点儿扭曲了。

袁友冲稍好一些,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是这样。”耳机再次传来那民警的声音:“失踪者叫叶茵柠,新安大学2015级商学院工商管理学专业二大班学生,由于今天下午没课,她便和宿舍几个去逛街。”

“根据报案人讲述,她们看过新闻,知道最近有个变态碎尸杀手,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里多少都有点害怕,连学校都不敢回,怕路上出事,便干脆挑了一家ktv,想着ktv里头多少还算安全,先唱它个一通宵再说,天亮了再回去。”

“结果,就在一小时之前,叶茵柠提出去上厕所后,一直都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ktv内到处找也找不到,便选择了报警,现在他们正在派出所做笔录,您看,你们要不要来一趟?”

“当然要!”于辰吼道:“哪个派出所?我这就过去!”

“等等!”袁友冲一把拉住他,说:“等我们过去做完笔录,恐怕就得给叶茵柠收尸了!那个ktv叫什么名字?”

“麦霸。”

“好,我们马上过去!”袁友冲道:“你通知下还在支队里的同事,分个人到我办公室,抽屉里有盖好章的介绍信和调取物证书,各拿一份过来,让他去ktv和我汇合!”

说完,他又对着不远处的中队民警吼道:“等会小姬回来了,让他直接把地图送到麦霸ktv!”

……

麦霸ktv与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不算远,不过十多分钟就赶到了。

站在这家ktv门口,于辰咬牙骂道:“这群女生怎么想的?明知道这附近最近发生了命案,还敢跑这里来?这下出事了吧?”

“得了,谁叫新安大学距离这里也不远。”袁友冲摆摆手:“而且常理来说,ktv里人多,的确也还算安全,谁能料到凶手竟然敢在这儿下手?”

又等了几分钟,从支队赶来的刑警也到了现场,一下车,他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便立马小跑着过来,将袁友冲要的文件递过去。

接过文件扫了一眼,袁友冲点点头,与于辰一块上去,来到大堂后,对着大堂经理出示了警官证、介绍信和调取物证书,说:“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我需要调ktv内的监控!”

“好的。”经理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左右的男人,脸上带着职业微笑,快速的看了一眼文件和警官证后,他手一引,说:“两位警官,请跟我来吧。”

“之前派出所的警察同志已经通知过我们,说随时可能有人过来调取监控,因此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我司保卫科的同事也先过了一遍监控资料,找到了你们要找的人。”

“噢?”于辰有些惊喜。

见此,经理嘴角扬了扬,说:“我司常年积极主动与警方合作与联络,这些事务基本都懂一些,因此,看过骨科叶茵柠的照片后,我们就让保卫科的同事立马先行翻监控过一眼,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帮到你们。”

“另外,当时在电梯口的两名接纳看到了你们要找的人,现在也在监控室等着你们问话。”

“多谢你们的配合了。”袁友冲满意的点点头。

不一会儿,来到保卫科监控室,俩保安他们握过手后,指着画面已经静止下来的监控说:“大约在十点二十分左右,监控拍到这名男子扶着顾客走出了ktv,当时顾客似乎失去了意识。”

“电梯门口的接纳还询问过此人,他当时回答说,这名顾客喝高了,他送她回家,还掏出手机给接纳看过照片,照片上两人举止亲密,所以接纳就没再问什么。”

袁友冲瞥了一眼监控画面。

画面显然被局部放大过,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套装的男人扶着一名穿着时髦性感的年轻女子,女子脑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男人则抬头看了一眼监控,但他戴着口罩,拍不到脸。

关键是,这个男人的身材特征与梅杰超非常相似,大概率为同一人。

这时,两名穿着制服短裙的女接纳也站起身,其中一人说:“是的,当时我看到了这两人,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又戴着口罩,而女顾客看上去又没有意识,我们多少有点不放心,就问了一句。”

“男人当时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女顾客是他女朋友,还掏出手机给我们看了一眼照片。我看照片背景是宾馆的房间,当时这位女顾客正亲吻男人的面颊,看上去很是亲昵,而男人又摘掉口罩给我们瞅了一眼,我们就放行了。”

袁友冲立马追问:“你们看过这个男人的脸?可以描述一下吗?”

“这个……”这名接纳有些迟疑,为难地说:“我有点脸盲,记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反正挺帅的,五官也比较端正……哦对了,他眉毛很浓!”

另一名女接纳则说:“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我还画了他的素描!我是艺校毕业的,学的就是肖像素描和速画,小半个钟前派出所警察上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把这个人画了下来。”

说着,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a4打印纸递给袁友冲。

他只扫了一眼,便确定这家伙就是梅杰超。

虽然画的只有五六分像,但脸部轮廓和五官都描绘了出来,再与脑海中梅杰超的照片一对比,他便足以下结论了。

“猜测没错,凶手就是梅杰超!”袁友冲立马说:“老于,你马上去调取沿途监控,务必要查出他挟持着叶茵柠往哪个方向走了!我留下来,再询问点细节问题!”

“好!”于辰没有二话,转身拔腿就跑。

见他离开后,提供画像的女接纳咬了咬下唇,有些紧张的问道:“警官,这个男人,是不是哪个最近流传的连环碎尸杀人狂?”

第39章 寻址

出乎意料的,不过十来分钟,于辰便利用无处不在的交通探头,查到了梅杰超的去向。

按理说,支队查案要调取安防监控还简单点,但要调取交通监控的话,光繁琐的手续便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否则于辰之前也不用亲自去交管局费那么大的劲了。

但在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谓事急从权,交管局方面也明白这点,手续、文书之类的东西后续再补上就是了,此刻嫉妒配合于辰,因此,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查到了梅杰超的去向。

平常时候,公安系统各部门、科室、工作队分工明确,各自干着属于自己职能的工作,可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就不分警种了。

所有的基层民警,都是歌命的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

得知于辰报过来的线索后,袁友冲立即展开了姬洪昌带来的地图。

这幅街道放大图不小,长约一米五,宽达一米二左右,比例尺为一比五千,基本每个居委会村、小区都超过半个巴掌大,个别较大的甚至能有俩巴掌的范围,各村落、居民楼、娱乐场所等小地点都能清楚明了的标记在地图上。

此刻,上边已经被他画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黑叉、五个小黑圈、一个大黑圈以及五个打着问号的红圈。

上边的黑叉,自然是已经被详细探查过,没有任何收获的的区域,小黑圈则分别代表了梅杰超的住所、落花桥底部、无人巷道、麦霸ktv和门昌新村外的环卫中转站。

大黑圈则是以梅杰超住所为圆心,15公里为半径,表现在地图上则是以30厘米为半径,将所有的标记都圈在其中,打着问号的红圈也错落在这个范围之内。

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红圈都位于比较偏僻的角落,多数都位于即将面临拆迁的城中村内部,仅有一个在观成小区之内,位于小区的垃圾集中池附近。

很显然,这些红圈便是袁友冲进行了大量的分析之后,得出的梅杰超可能选择的杀人地点,每个红圈表现在实际地点上,都代表着一块半径一两百米大的一片区域。

若是没有更多的线索的话,袁友冲也只能投入海量的警力去详细摸索排查这五片地方了,保守估计,也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过一遍筛子,届时,就算凶手严格保持杀人间隔规律,也早就将受害者杀害后扬长而去了。

但正如他所说的,他不是神,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刻,得知梅杰超的行进方向之后,他立刻在代表着麦霸ktv的地图上划了个箭头,同时将与箭头方向相悖的三个红圈划去。

剩下的两个红圈,一个代表着观成小区的垃圾集中池,另一个则位于金虹村内部。

袁友冲转过头,看想姬洪昌,问道:“小姬,你认为,凶手会将受害者劫持到哪个区域?”

姬洪昌的视线在两个红圈之中来回游弋,最后落在观成小区上,说:“凶手之前是在门昌新村的环卫站杀害的班盈盈与邱月菲,我想,他在挑选新地点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受之前地点的影响,也就是所谓的习惯性影响,挑选类似的场所。”

“所以,我认为凶手大概率会将叶茵柠劫持到这儿。”

“我的意见与你正好相反。”袁友冲摇摇头,说:“垃圾集中池乍一看环境确实与环卫站类似,遍地都是垃圾,但这一片区域附近,仅有两个流浪拾荒者搭建的小棚子,以及一个小变电站罢了。”

“虽然这里也算比较僻静,这也是我将它圈起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很显然,作为杀人地点的话,似乎不是太合适。”

“你看事情的时候,眼光不要局限于表面,要洞悉它的本质。你想想,梅杰超为什么会挑选在环卫站地下室杀人?因为那里足够隐蔽,且很可能仅有他知道那个地下室的存在,不管他怎么知道的,都无疑是个极好的杀人地点。”

“所以,他所谓的习惯性影响,挑选的应该是足够安静、隐蔽的地方,而不是垃圾遍天的地方。”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笔,想在观成小区内的红圈上画个叉,但想了想,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将这片区域排除,因此红笔停留了一会儿后,最终又在红圈边上打了个问号。

紧接着,他拿出手机,对着两个红圈拍了张照片发给于辰,随后按了按自己的耳机,说:“于辰,收到我发给你的两张照片没?”

“嗯。”

“好。”袁友冲将地图收起来,向姬洪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继续负责向ktv的经历和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尽可能多且细致的掌握更多线索,随后便快步往外走去,同时说:

“你立刻带上一队人去金虹村附近仔细搜寻,人手尽可能多一点儿,凶手很可能就在这个将被集中拆迁的居民村的任何一个房间之内!另外,再分派大约一中队规模的人手,去观成小区垃圾集中池附近过一遍筛子。”

“我现在就出发,跟你在金虹村汇合。对了,还得向指挥中心申请一队特警过来,受害者还在凶手手中,他很可能会挟持叶茵柠作为自己的人质!”

“还有,让围住门昌新村的骑警统统撤离,留下一队防范突发情况就够,其余人调到金虹村去,把这个村子给包围起来,绝对不能让凶手逃离!”

“注意,一定要严肃警告他们,绝对禁止拉响警笛,尽可能别发出动静!我们现在不知道凶手的心理状态,天知道他在发现自己被包围后,是会想办法挟持人质脱困还是干脆直接暴怒的杀死叶茵柠。”

“我明白了。”于辰回复到,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指挥,但这些骑警都不是咱们刑侦的人,我说话未必管用,还是通知许局让他直接下令吧。”

“随你。”袁友冲说道,此时他已经下到了一楼,坐上了自己的警车。

第40章 解救

很快,袁友冲到达金虹村外,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海量民警将整个居民村都给包围了起来,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就连警灯都没有闪烁。

“哟?”见此,他有些意外,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并迅速找到于辰,跑过去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了吗?”

“才刚到,还没开始调查。”于辰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零点四十,就算凶手守规矩,咱们也就只剩下二十分钟了,如果他不守规矩……”

“别说了,尽力而为吧。”袁友冲摆摆手,说:“分出十二个探组,走到金虹村最中央开始查,并往四周逐步扩散,尽可能快的发现凶杀现场。”

“和我想法一样”于辰笑道:“凶手肯定会尽可能的挑选隐蔽的地方开始杀人,而无疑中间是最隐蔽的,从中央开始查,很可能第一时间发现凶手。”

“你就别强行解释一波了。”袁友冲说:“赶紧让人行动吧!”

于辰:“不,再等等。”

“还等什么?”袁友冲瞪他一眼:“等凶手把叶茵柠干掉?”

“想啥呢?”于辰翻个白眼:“特警还有三分钟就到了,我让他们带了红外热像仪。这个村子绝大多数村民都已经搬走了,只有仨仨俩俩的钉子户还住在里头,少了居民的干扰,在热像仪的帮助下,很快就能锁定凶手,否则一家一户找也太笨了点。”

“噢?”袁友冲眼前一亮:“难得你也聪明了一回。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吧!”

比于辰预测的还快,不过两分钟时间,三辆特警中巴车便开到了现场,车门打开后,冲下来几十名特警,将于辰要的设备交给他,并让他签个字后,便立马打散冲入金虹村中,开始在外围布控,只剩下两个小队负责机动,并听从于辰调遣。

于辰将热像仪分给十二个探组的刑警,自己也拿着一个,便拉着袁友冲一块,也冲进了金虹村内。

他们手中的热像仪不算太过高尖,若他们与被观测者之间隔着一堵稍微厚实一点的墙,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因此,他们只能先跑进一个房间内,走到窗户边,透过对面建筑的窗户观测该房间内是否有人形热源存在。

如之前所说,金虹村面临集体拆迁,绝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走了,只有极少数的钉子户仍然留着,而这些钉子户的住址都有标记,警方已经取得这部分资料,可以有效排除干扰。

走在漆黑的巷道之内,袁友冲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压抑,尤其是居民楼墙体上用鲜红油漆喷涂的“拆”字,更是宛若欲要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一般,让他汗毛根根直立。

见到他这副窘样,于辰又是好笑,又是好奇:“怎么,袁大神探莫非还怕黑不成?以前没见你有这毛病啊!”

“煞笔。”袁友冲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盯着天上那块黑色巨幕,轻叹道:“如果你是叶茵柠,此刻正被捆绑着躺在黑暗之中,凶手正举着屠刀,一刀刀的剁下你的四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于辰打了个激灵,随后用力摇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找到凶手吧!我们现在最多还只有十五分钟!”

正在这时,他耳机响了起来,一名探组警长略显激动的声音直接刺入他脑中:“于队,袁队,发现目标,a19栋401室有异常人形热感源,两人站立,一人躺着,很可能就是凶手与受害者!”

“我马上过去!”于辰立马说道:“你们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避免刺激到凶手!”

说着,他与袁友冲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撒腿就跑。

跑了两步后,于辰停下,悻悻的看了袁友冲一眼:“你知道a19栋在哪个方位不?”

“不知道。”袁友冲也一脸尴尬。

他俩的对话,显然被耳机另一头的刑警听到了,对方捂着嘴,很是无语的说:“在金虹村中间偏南的地方,你们跑过来,会有同事接应的。”

……

两分钟后,袁友冲终于与这个探组的人汇合,与此同时,留下来的两个特警小队也在附近的居民楼中选好了制高点,假设好了狙击枪。然而,凶手将窗帘拉上了,只能凭借热感仪大致判断他们的位置。

探组警长敬了个礼,说:“于队袁队,我们是在a18栋的一个房间里头发现凶手的,之后便立即通知了你们,随后又悄悄到该房间门口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根本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打开门冲进去。”

“这就难办了。”袁友冲皱眉:“撬锁的速度再快,也需要一点时间,如果让凶手听到动静,难免会做出些过激举动。到时候受害人的生命安全就……对了,被劫持的受害人还活着吗?”

“这个……不好保证。”警长摇摇头:“热感仪只能照到大致的人形轮廓,具体细节看不清楚。”

他又焦急的问道:“于队,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跟凶手喊话吧?”

于辰迟疑起来,一方面,不喊话的话,受害者情况堪忧,另一方面,喊话又可能刺激到凶手,让他立刻行凶,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是挟持受害者作为人质。

“先等等吧。”终于,于辰有了主意,说:“老袁,你到对面窗户用热像仪盯着凶手,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如果情况不对,凶手有行凶的意向的话,你再决定是否喊话。”

袁友冲同意,随后又问道:“那你呢?”

“窗户没有防盗网,我破窗进去!”

说着,他管布控的特警要来一根带有八字金属环的索降腰带和索降绳,飞快的冲入居民楼中。

三楼距离二楼太近,他怕凶手会听到什么动静,因此一口气冲到了四楼,在对应房间上打开了窗户,将索降绳一端固定在房间内,另一端甩下楼去,接着揪住一段绳索折起穿过八字环上孔后反别在环腰上,便爬到窗台边,纵身一跃。

待降到二楼窗户顶部的时候,他骤然减速,双腿抵在墙上,用力一蹬,随后再次放手让身子下降一段距离。

紧接着,他的身子便如一个大摆锤一般,瞬间撞破了窗户,闯入房间当中。

“别动!警察!”

第41章 擒拿

落地的瞬间,于辰左手在八字环上一翻,绳索便脱离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还掏出了腰间的枪,指着眼前的男子。

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立马用余光一瞥,发现右边墙角有一大滩喷溅状血迹,脸色不由瞬间黑了下来。

男子错愕的看了于辰一眼,他手中正举着一把菜刀,菜刀染血,缓缓往下滴落。除了他之外,房间内还有两个女人,一个站在他对面,柳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另一个则躺在他身旁,被捆绑着,没有半点动静,生死未知。

“把刀放下!”于辰大喝:“双手抱头,蹲地上!你俩都是!快点!”

与此同时,在门外蹲点的刑警听到房间内的动静,便立马用力将门踹开,涌了进来。

男子知道事不可为,轻叹了口气后,缓缓蹲下身子,将菜刀放在地上。

菜刀刃部刚触碰到地面,他忽然嘿了一声,右手猛地一挥,将菜刀对着于辰扔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个飞扑对着他冲去。

“呵!”于辰冷笑,微微侧身躲过猜到后,右脚猛地一踢,正好踢在飞扑过来的男子肩部,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不受控制的滚了出去。

冲进房间中的民警才反应过来,立马分出两人将他双臂扭在身后,抽出手铐将他铐上,这才长舒口气。

“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站在于辰对面的女人忽然苦笑一声,乖乖的双手抱头蹲下,任由民警将她双手铐上。

于辰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这一男一女,很可能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很可能利用自己体内的艾滋病毒进行反扑,好在这会儿已经被控制住,危险可以算是解除了。

见此,他才终于有功夫大量一眼被捆绑着躺在地上的受害者。

只看了一眼,他便愣了愣,狠狠的瞪了被控制住的梅杰超一眼,随后强压怒火,对民警说:“受害者还有呼吸,叫救护车!要快!”

“还活着?”民警赶紧手忙脚乱的掏出了手机。

“是,还活着。”于辰叹口气:“她胸腹部微微起伏,说明还能自主呼吸,但她动也不动,不知道是还没醒过来,还是疼昏过去了。”

又过了两分钟,袁友冲也来到现场,瞥了受害者一眼后,也张了张嘴,过了老半天才说了声卧槽。

他认出来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正是叶茵柠。

她的情况不太好,右臂已自肩部与身体分离了,此外,手肘、腕部也被砍断,五根手指更被一根根剪下来。

不考虑手指,她整个右臂已然断成了三截。

……

凌晨五点,支队会议室,于辰、袁友冲、谷研东、雷怀鲁四人随意的坐着,一根一根的接着抽烟。

两分钟后,谷研东掐灭烟头,皱眉问道:“于队袁队,咱们已经晾了两个嫌疑人四个多小时了,该审讯了吧?”

然而,没人搭理他。过了一会儿,雷怀鲁才往他这边凑了凑,小声说道:“于队和袁队有主意,咱们等着就好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于辰手机响起,是周倩欣打来的。

他立马接通,开扩音,问道:“小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叶茵柠的胳膊已经接回去了。”周倩欣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让大伙儿都松了口气:“目前情况稳定,已脱离生命危险。且考虑到作案人身上携带有艾滋病毒,院方也对她做了阻断治疗,应该不至于感染。”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虽然续接手术比较及时,但她胳膊毕竟断成了那样,手术是否能成功,医生也没有底,后续还得继续观察。”

“尤其是五根指头及巴掌,虽然血管、神经都已接驳完毕,血液流通还算正常,但仍旧可能坏死,到了那个时候,还得截肢。”

“行,我清楚了。”于辰长呼口气,这下可算是将叶茵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至于接臂手术最终能否真正成功,也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他又问:“受害者情绪什么的还算稳定吗?”

“她还没醒过来呢。”周倩欣回答,语气中多少显得有些担忧:“话说回来,她体内同样发现了单乙酰吗啡,虽然成瘾可能不大,但毕竟有这方面的隐患,得多注意。”

“受害者家属通知到了,最快得明天早晨才能感到。”于辰想了想,说:“这段时间,麻烦你受点累,多看着点。叶茵柠经此变故,精神方面可能会受到刺激……”

“我明白。”周倩欣打断他,说:“就给你汇报下工作,你忙你的吧,挂了。”

紧接着,电话里头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于辰苦笑着收回手机,问道:“那两个家伙,瘾犯了吗?”

“我问一下。”袁友冲说着,打了个电话,随后摇摇头:“还没有,这两家伙在行凶之前打过一针,估摸着得等天亮才会犯瘾。”

“哦。”于辰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半了,便起身说:“这样吧,已经很晚了,咱们都先睡一觉。”

谷研东皱眉:“感情你在等他犯瘾啊?”

“不全是。”于辰撇嘴:“能犯瘾最好,犯不了,也让他们熬一熬,这样审讯起来轻松一些。”

“可疲劳审讯取得的口供属于无效证据。”谷研东皱眉:“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疲劳审讯?”于辰瞥了他一眼:“拜托,咱们审讯了吗?他这会儿在审讯室里坐着吗?并没有,他只是被临时羁押而已,羁押室里头有床,他自己不睡觉关我们什么事?”

“要按你说的,以后嫌疑人被抓了,只要死撑着不睡觉,咱们就没法审讯了?就算审讯了也会变成非法证据?那咱们还要不要办案了?”

“这……”一番话说得谷研东哑口无言,只好说:“成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审嫌疑人?”

“八点整。”于辰淡淡的说道:“咱们还有两个半钟,赶紧休息,时间到了叫你们。”

“成。”雷怀鲁站起身说道:“一定要叫我啊,我实在很好奇,他俩怎么会杀人,又为什么杀人。”

第42章 审讯

第二天天一亮,于辰刚洗了把脸,便又接到周倩欣的电话。

她告诉他一件事,艾滋阻断治疗并没有成功,因为叶茵柠本身就是艾滋病毒携带者。

将这个消息转告给袁友冲后,他愣了愣,戴上手套,翻出梅杰超的手机。

是的,凌晨被抓捕的两名嫌疑人,正是梅杰超和佘思文。

他打开图库,找到梅杰超与叶茵柠的亲密合影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随后,他又将手机放回物证袋中,对于辰说:“开始审讯吧!”

八点二十,审讯室。

于辰跟雷怀鲁并肩坐下,看着铁栅栏对面精神萎靡的梅杰超,一言不发。

按照戒毒所和法院法医给出的意见,梅杰超已经注射过美沙酮作为毒品替代药物,不至于被毒瘾折磨的死去活来,但状态仍旧不怎么好。

尤其是,由于各种因素结合作用,他几乎一晚没睡。

见到于辰后,他反而松了口气,但随之又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想给我营造压力,突破我的心理防线,让我乖乖招供是吗?呵呵,不用白费功夫了。”

于辰知道这家伙反侦查能力很强,听到这番话,眉头拧了拧。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早就料到会被你们抓住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算了,反正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你问吧,我都招。”

“……”于辰张了张嘴,愣了片刻,但随后立马点点头,问道:“那说说吧,班盈盈和邱月菲,是你杀的吗?”

“是。”梅杰超语气淡然,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雷怀鲁问:“为什么要杀她们?”

“她们该死!就她们干的那点破事,害了多少人?当然,我也该死就是了,清醒的时候,我都恶心自己这副嘴脸。”

“该死?”于辰脸拉了下来:“酒托这事虽然不地道,但怎么着也罪不至死吧?”

“酒托?”梅杰超奇怪的反问一句,脑袋一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于辰一眼,随后一咧嘴:“你们只查出她们是酒托?”

于辰眼睛眯了起来,忽然意识到,他们对于班盈盈、邱月菲的调查还远远不够,或许还有更大的秘密没有被挖掘出来,而这,就是她们被杀的原因。

见他半天没回话,梅杰超翻了个白眼:“感情你们什么都没查出来啊,那你们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算了,被抓了就是被抓了,我也懒得多说什么,你们怎么查的也和我无关了。”他又摆摆手,冲于辰扬了扬下巴:“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给根烟呗?”

于辰眯起眼睛,想了会儿后,从口袋中抽出烟盒与打火机,直接递给他。

他抽了一根,点上,随后继续讲述:“酒托这事儿吧,只是她们的其中一个勾当,实际上还有更肮脏的……话说,你们该不会觉得星辉酒吧真的就那么干净吧?这年头还有真正一干二净的酒吧?”

“算了,懒得和你绕弯。直说吧,除了表面上那些合理合法的生意,这家酒吧提供一些见不得光的服务,你懂得,就是男男女女开个房,给一点钱,两人一块儿在床上鼓鼓掌。”

雷怀鲁脸一黑:“鼓鼓掌,你这说法还真清新脱俗啊。”

“嗨呀,你理解就好了。”他吐口烟,继续说:“这个勾当嘛,班盈盈和邱月菲都有参与,不过她们不卖,只是负责在中间牵线搭桥。酒吧经理肯定也有参与,不过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在中间发挥什么作用。”

“他们还挺谨慎,信不过的人是不会拉的,只有酒吧的常客,知根知底的,才会通过她们找到小妞儿,然后开房鼓掌去。”

“说实话吧,我也找过。对了,那个叶茵柠也不干净,我是她的常客,我的病,踏马的就是她传染的!”

……

通过他与佘思文的讲述,前因后果逐渐明了了。

高中时代,梅杰超便与佘思文认识,相恋。

他家庭状况也不太好,父亲本是大货车司机,一次出车,货车侵犯,一车的荔枝全部洒在高速路上,遭村民哄抢,一下赔了上百万,不堪重负下,跳楼自杀了,母亲受不了打击,倒在了病床上,过没两年也去世了。

因此,她只能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成绩不好不坏,老师也不太喜欢他。

一次聚会,他认识了同为孤儿的佘思文,两人同病相怜,互相认同,很快就擦出了火化。

那年,他高二,她高一。

很快,又过了一年。

高三的学业繁重,如果想好好学习,那便没时间打工了,思来想去,他觉得以自己的成绩,充其量考个野鸡大学,那高昂的学费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便干脆辍学了。

他打过临时工,摆过小摊,卖过菜,扫过街,当过临时环卫工,但每一样工作都干不长。

他读过很多毒鸡汤,大多是辍学创业还成功了的,读书无用论之类的,也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收获成功。正因为心比天高,所以他每一个工作都干不太长。

最长的,应该属临时环卫工了。

没有合同,更没有编制,一个月工资一千三,管吃管住。

但偏偏,这份工作,也是他收入最高的,也是他最后一个工作。

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工作的地方就是门昌新村外的那个环卫中转站。白天,他干着又脏又累的工作,傍晚,他则在垃圾堆里捡到宝。能卖钱的瓶瓶罐罐、废纸箱,他都照收,偶尔还能找到旧家电,旧沙发,卖到旧货市场或者废品回收站,也是一笔小钱。

算上工资,他每个月能收五千块上下。

当时的他,还算有情有义,通过这份工作,勉强供佘思文读完了艺校,找到了工作。

这时,他的心就飘了。

他曾经吃过多少苦,安定下来后就有多浪。他开始混,认识了一批狐朋狗友,甚至染上了毒瘾。

毒品,不仅会摧残人的身体,还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一个有情有义的青年彻底堕落,变成狼心狗肺的畜生。

每每与佘思文有争执,他便开始翻旧账:如果没有他,她哪能读完大学,哪能有现在的日子这类的话,他说过无数次,也道德绑架了她无数次。

终于,佘思文不堪其烦,提出分手。

梅杰超勃然大怒,找出几颗药丸,掐着她脖子硬塞她吃下。

第43章 复仇(上)

其实,梅杰超在刚染上毒瘾的时候,曾有过一段时间想要自救。

他主动去了戒毒所,待了半年,成功戒掉了毒瘾。

由于是主动戒毒,戒毒所虽有记录,但对外保密。袁友冲要查当然可以,但得跑手续,戒毒所并不会主动告诉他。否则,他早就锁定梅杰超了。

不过,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曾经的好友,或多或少都知道他吸毒,并去了戒毒所的事儿。

对于吸毒人员,人们多少是排斥的。他们只知道你去了戒毒所,而不会深究你是否是主动去的。

因此,从戒毒所出来之后,以前的朋友都不愿意与他再有接触,都拿有色眼镜看着他。真正能接纳他的,只有其他吸毒人员。

试问,一个从戒毒所中出来的人,所接触的狐朋狗友都是吸毒人员,长期受此影响,他会怎么做?

答案很简单:复吸。

但话又说回来了,走上这一步,能怪谁呢?只能怪他当初没能经受诱惑,走上了这一步,从此跌入万丈深渊,不得回头。

老话说得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就这么一步步的堕落了,还将佘思文也拉入深渊当中。

那一瞬间,佘思文的心死了,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没有任何意外,她也染上了毒瘾。

她收入不菲,但新安生活压力本就大,除去生活开支,剩下的钱并不够她和梅杰超的毒资,她一直为此发愁,生活也比较窘迫。

更何况,彻底堕落的梅杰超,还时不时的通过班盈盈与邱月菲,找到小姐发泄所谓的“生理需求”,便更加不堪重负了。

两个月前,班盈盈某次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佘思文身上的针眼。“八面玲珑”的她,早就留意到佘思文虽然收入不低,但平日里却很省,再看到这些针眼,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佘思文的身体条件相当不错,如果去卖,价格一定不菲,作为中间人,她能抽到的钱也直线上升。

于是,她隐晦的向佘思文问询,有没有哪方面的意向。

人的堕落,是有一个过程的,佘思文显然还没到那一步,还有最基本的羞耻心,自然断然拒绝了。

巧合的是,梅杰超又找到了班盈盈和邱月菲,通过她俩联系上了叶茵柠,完成了一次交易。

又过了半个多月,佘思文与梅杰超忽然同时出现发热、盗汗、食欲下降等症状,且皮肤还出现了点红疹子,虽然不痛不痒,但多少有些害怕,再加上半月前梅杰超去嫖过,期间他俩也啪啪啪过,因此,便赶忙去医院检查。

她俩都感染上了艾滋,这会儿的症状,正是急性期的临床表现,医生说,等过了这段时间,便会进入一段很长的无症状期。

梅杰超想到了叶茵柠,但他联系不上她,便只好趁着班盈盈下班的时候,在路上截住她,找她理论。

她开始死不承认,而梅杰超也没做多想,只纠缠着要她赔偿损失,同时给他叶茵柠的联系方式。

班盈盈不胜其烦,只想赶紧摆脱他,又不想给钱,着急之下说漏了嘴。

梅杰超这才知道,原来班盈盈早就知道叶茵柠染病的事,但她为了钱,为了所谓的“生意”,竟用暗中偷录的照片胁迫她隐瞒此事,也不允许她主动让“客人”戴安全套,免得客人起疑。

在她眼中,票唱的男人都是些渣男,染了艾滋也是活该,只要不影响到她赚钱就好了。再说,又不是她传染给这些人的艾滋,关她什么事?

梅杰超气急败坏,撂了句狠话,离开了。

之后,班盈盈有些害怕,与邱月菲商量了这事儿,两人都认为,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也不用考虑太多了,佘思文这颗摇钱树不能放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她下药得了。

她们可能是觉得,反正佘思文染有毒瘾,而且她男人这么渣她都容忍了,难不成还会报警不成?

说不定尝到了甜头,还会感激她俩呢。

毕竟,不管是买白面,还是后续治疗,都需要一大笔钱,而光靠唱歌,她又不是什么明星,能赚多少?

她俩都已经掉钱眼里了,在她俩看来,以佘思文堪比模特的条件,又会唱歌,嗓音动听,一定能卖不少钱,一晚三千都是打底的,遇到些出手阔绰的,五千八千也有可能。如果这样,她俩至少都能提成一千。

巨大的利润,让她们下定决心对佘思文下手。

当然,这是梅杰超和佘思文的猜测,但事实却是不离十了。

但有件事他俩能肯定:班盈盈和邱月菲给佘思文下了药,扔到了一个包工头床上。

梅杰超多少对佘思文还有感情,或者说,多少还要点男人的尊严,否则也不会将她拉入深渊之中了。

因此,得知此事后,他气急败坏,再加上又染了艾滋,自知活不了的情况下,与佘思文商量过后,决定复仇,杀了班盈盈、邱月菲和让他们染上艾滋的叶茵柠。

他曾经在环卫站打临时工的时候,发现了个秘密,环卫站楼下有个秘密的地下室。

他总觉得这个地下室能做些什么,因此,暗中配了一把环卫站外铁门及大门的钥匙。

决定杀人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地下室的作用:作为秘密杀人地点。

为了稳妥,他准备的时间相当长,足足有一个来月,还买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在现场蹲点好几次。

他从没奢望过能逃脱制裁,反正自己身患绝症,被捕被抓也无所谓,但他希望,在自己报完仇之前,不被警方抓到。

因此,他撞见班盈盈与“汽修工人”齐晨生起冲突后,忽然有了主意:利用这名汽修工人,吸引警方的注意力,为他报仇争取时间。

但具体要怎么做,梅杰超心里也没有个数,只好暗中跟着齐晨生。

这一跟,就跟到了他家楼下,梅杰超觉得是他家。

他瞅见了停在外边的三轮车,上边有好几个麻袋,其中一个,底部染了点发黑的机油。

灵机一动,他便有了主意。

第44章 复仇(中)

梅杰超偷走了三轮车上的其中一个麻袋。

仅仅是条麻袋而已,虽然他反复用这些麻袋,但也压根不会在意它被谁拿走了。

或许,他都没发现麻袋少了一条。

拿走麻袋的时候,梅杰超已经想好要怎么报仇了。

他要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手法,来杀死班盈盈、邱月菲以及叶茵柠。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与他有过直接、当面冲突的班盈盈。

接着,他便在一天晚上,等环卫站下班之后,利用自己早先配好的钥匙开门进去,跑到地下室,将七个金属环钉到地下,又买了一卷麻绳、两把厚重的剁骨刀,也都扔在地下室。

他打算将“仇人”绑来这儿后,捆绑住,限制行动,再慢慢地折磨她们。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买了双环卫工人爱穿的解放鞋,为的就是让警察不那么快锁定自己。

十三号晚上十点半左右,他给班盈盈打了个电话。

班盈盈既然干了组织卖银的勾当,自然会有个专门负责与这一块的人联络的秘密号码和手机,号码未实名,因此警方查不到。

平时,梅杰超也是用这个号码与班盈盈联络的。

早在先前,班盈盈便被人讹诈了一笔钱,正是烦心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梅杰超唆使对方干的,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对方讹诈是以她从事酒托生意为由的,并没有提到组织卖银,应该不是他。

这时,梅杰超又来了电话,称要和她谈谈,她自然没什么好语气。梅杰超也被她说出了火气,威胁她说,如果她不和他见面,他就将她干过的那些勾当统统都告诉她丈夫曹浩林和她儿子曹玉杰。

她自然清楚她丈夫是什么脾气,连在酒吧当调酒师她都不同意,更别说组织他人卖银了。因此,她一直瞒着自己的丈夫,自然不敢让梅杰超将这件事抖出去。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有些埋怨曹浩林,觉得他不够理解自己。她总是在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她至于这么疲累吗?如果没有她的“工作”,就凭曹浩林那点儿工资,怎么在新安生活下去,怎么让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犯罪分子,对于自己的犯罪行为,都有一套自己的借口与理由,以此摆脱良心的拷问。

而梅杰超,就抓住了班盈盈的死穴。他甚至还威胁,如果她不出来,他有的是办法将自己的艾滋感染给她儿子。

她终于彻底慌了。

恰好,出厕所的时候,撞见了酒吧经理,对方见她状态不好,便让她先行回家。事实上,即使经理不同意,她也会赶紧找个借口,想办法脱身去和梅杰超见上一面。

梅杰超称,他在她家门口等着。

他已经踩过点了,知道门昌新村内一条无人巷道,是班盈盈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就守在这儿,躲在黑暗之中,等班盈盈“闯”进来时,他猛地冲出来,一手捂着班盈盈的嘴,另一只手则将毒品注射进她手臂。

作为个瘾君子,他当然清楚过量摄入毒品会导致暂时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险的事,将剂量把控的很好,因此,班盈盈不一会儿便昏厥过去,被他带到环卫站地下室中。

随后,他就坐在地上,等着班盈盈醒来。

他觉得,折磨昏迷过去的人,一点意思和成就感都没有。

等班盈盈醒后,他便往她嘴里塞了块毛巾,然后一只只的剁下她的四肢。

看着她因疼痛而剧烈扭曲的身子,他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就这么挣扎着,恐惧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是虚弱。

在死亡来临之前,梅杰超一刀砍断了她的脖子,又将躯干截断,把她的内脏统统都掏了出来。他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心是不是黑的。

随后,内脏随意的扔到一边,他将班盈盈的尸块都冲洗一遍后,装进麻袋当中,扔到了落花桥底下。

之所以要冲洗,是担心尸块中的血将麻袋染的太红,引人注意,况且地下室内就有个厕所,水还是通的,冲洗起来不算麻烦。虽然半夜里行人不多,但还是得预防一二。

冲洗的过程中,他不忘洗了洗沾血的鞋底。

之后,他休息了一段时间,同时密切注意警方的动向,得知他们果然被自己误导,在各汽修厂走访调查时,他松了口气。

十五号,他决定继续作案。

当天十一点,他给邱月菲也打了电话,用同样的办法,胁迫她出来。

与班盈盈不同,她本身有着事业单位编制,父母都是教授,叔叔还是公安局副局长,不需要拿艾滋病说事,只提要抖落出她的那些行径,她便已经彻底慌了,接到电话后,立马冲出了酒吧。

她知道班盈盈已经死了的事,有点儿担心是梅杰超啥的,但他没有承认,还说自己只要钱,只要一个交代。

纠结再三,邱月菲相信了他,便犹犹豫豫的往那条无人巷道走去。

之后,如法炮制,梅杰超将她带到了环卫站地下室。

相比于班盈盈,他更恨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披着人皮的畜生。他想不明白,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邱月菲,明明已经衣食无忧了,为什么还要干这些黑心的事?

因此,他这么邱月菲的手段更加残忍,还逼问出了叶茵柠的身份及联系方式,最后,残忍的将她做成了人彘,用一个新麻袋,同样将她抛到落花桥地。

他知道两次抛尸同一个地方会显得有些“猖狂”,但他已经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了,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杀死叶茵柠。

这辆桩案子,佘思文都没有直接参与,只是帮梅杰超出谋划策而已,所以地下室门外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血鞋印。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有着两天的冷却期,因为每杀一个人,他都得稍微总结总结,还得稍微更改下杀人的计划,升级自己的作案手法,以确保万无一失。

只不过,他并没有严格控制这个时限,只不过两次诱骗受害人出来的时候都差不多是十一点,而受害人醒过来,差不多也得三个钟。他要让班盈盈和邱月菲感受痛苦,又有点儿急不可耐,想第一时间报仇。

第45章 复仇(下)

他来到了叶茵柠的学校,寻找机会。

虽然,叶茵柠已经知道了班盈盈与邱月菲遇害的事,但她并不清楚梅杰超和她俩之间的矛盾,这种事,她俩显然不可能特地跟她说。因此,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却没想到凶手会找上自己。

她并不觉得,自己暗中得罪了什么人。

作为有着特殊收入的,虚荣的女人,逛街买买买就是她最大的爱好,因此,昨天下午没课,她便拉着自己的室友一块,跑到了距离最近的步行商业广场:鸿福超市广场。

这一逛,不小心忘记了时间,等从超市广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着不远处的一队队骑警,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变态碎尸杀手似乎比自己意料当中更加可怕。

看着天色已经快黑了,她不敢回学校,便提议和她一块出来的室友去ktv唱歌,她请客唱一通宵,等天亮了再回学校。几名室友也有些害怕,这一提议正中下怀,再加上又不用自己掏钱,很自然的就同意了。

上述这些,是周倩欣询问已经苏醒过来的叶茵柠得知的。

梅杰超坐在于辰二人对面,一盒烟已经被他抽掉了半包。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他继续说:“我就这么跟着她到了ktv,一直在寻找机会。终于,我等到了她出来上厕所,便赶紧跟了上去。”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吧,ktv里头人不多,我左右看了下,没人,我就进了女厕所,躲在一个隔间当中,等叶茵柠出来,我就把她拉进来,捂着她的嘴,把药打进她胳膊里。”

“等她晕过去了,我又听一会儿,确定没人,就赶紧扶着她走出厕所,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扶着她往外走。”

“但没办法,ktv我还真没蹲过点,不是我熟悉的环境,我多少有点紧张,忍不住左顾右盼。我想,我那副样子肯定很像做贼。好在那天人真的不多,而且我担心我的模样被监控拍到,所以戴了口罩。”

“坏也就坏在口罩上,电梯门口的接纳竟然多事的拦下了我,把我吓了一跳。幸亏我急中生智,想到我之前对叶茵柠还挺有好感的,还拍了张照片,赶紧翻出来给接纳看了一眼,还掀开口罩证明照片上的就是我和她,这才蒙混过关了。”

“带着她出来,其实我心里挺乱的。我看到了门昌新村那副阵仗,不敢再回那个环卫站了,怕被你们发现。好在,我女票早就意料到门昌新村不能去了,早早的摆脱了你们‘保护’她的人,溜到了附近的村子,寻找下一个作案现场。”

说到这里,他便停顿下来。

雷怀鲁停止记录,看着他问:“于是乎,佘思文就找到了金虹村?”

“嗯。”梅杰超闷闷的点头:“其实吧,我的艾滋虽然是叶茵柠传染给我的,但我不是特别怪她,毕竟上床鼓鼓掌这事儿是你情我愿,她传染给我艾滋病,我也只恨她不提前说而已。”

“我最看不过的,还是班盈盈和邱月菲那副嘴脸,她们不但让我恶心,还麻晕了我女票干那种事。而杀了她俩之后,我心里的怒气已经小了很多了。”

“但小佘她不一样,她没有参与杀那俩娘们,也没看到我宰了她俩的过程,心里那股怨气没有散,对于把艾滋传染给我,又间接传染给她的小叶,她是非杀不可的。”

“她毕竟是我女人,我之前做的事,真的挺对不起她的,是我害了她。我俩都感染了艾滋,快死了,小叶也没得救,不如牺牲小叶,满足她最后一个要求,让她泄泄火。”

“我承认我很自私,否则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呵呵。”

“她物色好了金虹村,通知我过去,说那里即将拆迁,整个村子也没几户人,又没被你们警察盯上,在那里办事应该还是安全的。好在那儿离ktv也不算远,我就这么扶着小叶,走了半个多小时就走到了。”

“我怕路上有人多事报警,一路上装作是小叶的男朋友,各种问她到底喝了多少,还能不能行之类的话,倒也没有引起怀疑。等到金虹村后,我和小佘一块把她绑了,静静的等她醒过来。”

“看着小叶,我其实挺挣扎的,真的。虽然她必须得死,但我不想让她承受和之前那俩娘们一样的痛苦,我就和小佘说,警察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我们,到时候就杀不了了,未免夜长梦多,先动手吧。”

“她想了想,同意了,但要求我还是得剁掉小叶的四肢,而且在此之前,她还剪掉了小叶右手的五根手指头,拿着那户人搬走时落下的菜刀砍掉了她的手腕。”

“不过,那菜刀锈的厉害,再加上小佘力气小,砍了好几下才把手腕给剁下来。所以,她就把菜刀给了我,让我接着剁。”

“我早年搬过砖,而后来吸毒以后,又经常混夜场之类的地方,为了把妹泡妞,还是挺注重健身的,身上有两把子力气,但那菜刀实在太锈太钝了,我也劈砍了好几下才把小叶的手肘和肩膀砍掉。”

“接着,我就跟小佘说,刀太钝,还是先磨一磨吧。她同意了,我就在厨房找到了一块破瓷砖,捡到客厅来磨刀。瓷砖不像磨刀石,不好磨,好在声音也不大。”

“大概磨了二十分钟吧,”说到这里,他瞥了于辰一眼,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我觉得差不多了,刚要动手,你就撞破窗户冲了进来,还拿枪指着我。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真的懵逼了。”

“但懵逼过后,我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总算解脱了,小叶也不用死了。对了,她的胳膊应该接回去了吧?怎么样了?”

“接回去了,没有生命危险。”于辰冷冷的说:“既然你觉得解脱了,那当初为什么要袭击我?”

“这……”梅杰超张了张嘴。

虽是一副坦然认罪的模样,但字里行间,他仍旧不免想方设法的为自己开脱。可很显然,他慌没有圆好。

过了一会儿,他颓然的低下头去:“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第1章 强抢婴儿

随着两名嫌疑人落网,经检察院审核证物与证词后批准逮捕,连环碎尸案,总算告破了。

不过,于辰心中的石头仍旧没有落下,因为此案并非完全没有疑点了。

最明显的一条,梅杰超和佘思文虽然多少有点特殊性,但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哪来的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

以他们的心理素质,又是怎么做到坦然自若的将受害人的四肢剁下,甚至做成人彘,随后残忍抛尸的呢?

这桩案子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是否有人在指导他们犯罪?

但让他失望的是,当他将这一想法告诉袁友冲时,其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回了他句“想太多,简直异想天开”,让他无奈的同时,又有点奇怪:一向追求真相到有些病态程度的袁友冲,怎么会对这些疑点视若罔闻?

偏偏,两个嫌疑人的口供也看不出这方面的问题,直接询问他俩,也是一问三不知,二脸懵逼的模样,让他没法继续查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便渐渐将这件事遗忘了。

直到一个半月后,他听到两名嫌疑人在开庭前一夜,用筷子捅穿了自己咽喉自杀的消息。

每个看过监控录像的执法人员,无不毛骨悚然,面面厮觑。

两人如同着魔了一般,虽然被关押在不同的看守所,却几乎在同时拿起筷子,拼尽全力的往自己喉咙刺去。

因此,于辰又将被抛到脑后的疑心重新捡了回来,并找到袁友冲,郑重的向他讨论此事,但袁友冲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各种装傻充愣。

被问的急了,他翻个白眼:“拜托,监控显示的很明白了,他俩就是自杀,没有问题。而且两个艾滋病毒携带者,在看守所内都是单独关押的,除了法警之外没有人能接近他们,不存在有人唆使他们自杀的可能吧?”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了好不,这事儿太诡异了,我都看得出有问题,你还能看不出来?还给我扯这些废话?”于辰无奈的说道:“我的直觉……”

“办案不能讲直觉。”袁友冲站起身,盯着于辰说:“就算咱们都看出里头有问题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提出证据来吗?你能证明这俩嫌疑人的死另有隐情吗?如果没有,咱们就没有权限去查。”

说到这里,他紧绷的身子忽然又放松下来,拍拍于辰肩膀,说:“算了,咱俩也搭档这么多年了,我信得过你。给你透个底吧,这个案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但咱们不能挑到明面,只能暗中去查。”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我刚刚已经提醒过你了,能与两名嫌疑人接触的只有法警。所以,如果他们的自杀真的另有隐情,也一定出在这些人身上。”

“如果你把调查的事弄的人尽皆知,那铁定什么都查不到,阻力会大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明白了吗?”

于辰张了张嘴,看了他半晌,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于辰叹了口气,便打算离开他的办公室了。

刚转过身,他灵机一动,暗想:“这桩案子的古怪,会否与组织上要我调查的神秘案子有关呢?唉,踏马的,劳资连要查的案子是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查个鬼哦!”

想着,他摇摇头,迈开脚步。

“等等!”袁友冲忽然叫住他,取出一份案卷递给他,问道:“你看看这个案子。”

“噢?”于辰脚步一顿,转了回来,调侃道:“你又管下边的大队抢任务了?”

“这次真没抢,是上级勒令咱们支队侦办的,只不过你当时在看守所调监控,我就没通知你。”袁友冲说着,又将案卷往于辰方向凑了凑。

“上级勒令咱们侦办的?大案?”于辰来了兴趣,赶忙往前走了两步,将案卷接过翻开起来。

刚扫一眼案情综述,他便愣住了:“当街强抢婴孩?什么情况?这帮犯罪分子这么胆大妄为了?”

“呵,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大胆。”啪的一声,袁友冲点上了一根烟,说道:“这是第五起了。”

于辰惊讶不已:“第五起?”

“对,第一起发生在去年12月27日,在茂通区;第二起发生在今年1月26日,也在茂通区;第三起发生在2月26日,在白仪区;第四起发生在3月28日,也就是佘思文和梅杰超被抓获后十天,在田挪区。”

“而第五起,也就是你现在看的这个案卷,发生在两天前,也就是本月25号,婴孩被劫持地点为子阳区。”

于辰张了张嘴,说:“连续五起强抢婴孩的恶件,涉及到四个辖区,怪不得上头会勒令我们侦办了。话说,劫持婴孩的是同一伙人吗?”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为同一犯罪团伙的可能性很大。”袁友冲叩了叩桌面,说:“这五起案子之间,相同点太多了。比如,五名被劫持的婴孩的父母,至少有一人是产科医生。再比如,每起案子之间,间隔时间都在三十天左右。”

“产科医生?”于辰愕然:“你的意思是,作案人有意识的选择产科医生的子女下手?”

“对,这是五桩案子之间的共同点。”袁友冲点头:“还有,五名婴孩当中,有三名是在产妇出院当天被劫持的,一名是在打疫苗的路上被抢走,还有一名是在满月酒当天失踪。”

“这名满月酒当天失踪的婴孩,也是这五桩案子当中的第一桩,婴儿的父母未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监控录像可供调取。”

“另外四桩,作案人手法不一,其中一桩,据婴儿父母所说,作案人开着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他们的身边,随后车门打开,劫匪下车抢走婴孩后扬长而去。”

“根据交管部门协查结果表明,该面包车为套牌车辆,且很快失去踪迹,至今涉案车辆都没有找到。其余的,一桩是开着摩托车强抢,另外两桩则是步行靠近后强行抱走婴孩,跑到角落里失踪。”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目前,作案人的动机与目的尚不清楚,五个婴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第2章 分工

于辰大致过了一遍案卷,随后将之重新放回桌面上,瞥了袁友冲一眼,问道:“怎么,连你都没有头绪?”

“不是没有头绪,是没有线索。”袁友冲耸耸肩,说:“五桩案子,被劫持的婴儿都是产科医生的孩子,这个特征已经够明显了。”

“作案人的指向性很强,这就是头绪。”说到这里,他又犯了难:“按照这个思路,接下来咱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好好的、系统的问询下这五对孩子被劫持了的父母。”

“问题是,他们经此变故,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情绪异常激动,根本无法好好的配合咱们的工作。”

“不配合?”于辰眨了眨眼睛:“不应该吧,他们的孩子被劫持了,他们还能不配合?”

“你没看明白。”袁友冲摇头:“我刚刚就说了,作案人指向性非常明确,之所以挑选他们的孩子下手,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产科医生。”

于辰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个身份,或许曾经给作案人,或者作案人相关人带来刺激或伤害?他们劫持这五名婴孩,可能是为了报复?”

“事实如何还不明确。”袁友冲说:“但我的确这么想的,所以,打击报复可以作为一个调查方向。”

“既然是报复,那便说明这些家属,至少第一个被劫持婴儿的家属曾利用职务之便,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让作案人‘恨’上产科医生这一职业。其余四对父母,可能也曾经干过些不法勾当,也可能仅仅是被作案人迁怒。”

“我明白了。”于辰恍然大悟:“所以,如果要系统的询问的话,问题一定会相当尖锐且敏感,容易引起家属的排斥。”

“这还不是最操蛋的。”袁友冲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因为个别蛀虫的影响,咱们公安的公信力可不高,现在互联网又这么发达。”

“如果把这些家属逼急了,他们随便发几个帖子去带节奏,说些‘警方不但不作为,还压迫受害者家属’之类的言论的话,就会让我们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很是被动。”

“只能用怀柔的手段慢慢做他们的工作了。”于辰说:“被劫持的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肯定也焦急,即使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按理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再隐瞒下去吧?”

袁友冲却不对此抱太大的希望:“难说啊,如果他们犯的事比较大,很可能会把前途葬送掉,甚至要坐牢的。肯不肯说,还得看在他们心中,究竟是孩子重要还是前途重要了。”

“你这想的也太阴暗了吧?”于辰斜了他一眼:“那可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啊!”

“不是我想的阴暗,只是做好最坏的准备罢了。”袁友冲托腮,说:“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你应该清楚人心能恐怖到什么程度,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年代中,孩子说不定真没有他们的前途重要。”

“别的就不说了,这些年,你见过的禽兽父母还少吗?恐怕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吧?虽然总体来看,这类人还属于极少极少数,但并不能忽略不计,咱们必须考虑到这种问题。”

“更何况,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对刚出生的孩子的感情,肯定没有抚养了好几年来的深厚。因此,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孩子的可能性会大大上升。你别急着否认我,自己去大街上看看已经泛滥了的人流广告你就有数了。”

于辰皱眉,他知道袁友冲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未免太"chi luo"太阴暗了,即使干过多年刑警,他同样难以接受,便说:“他们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坏吧?”

“坏?”袁友冲冷笑:“呵呵,小孩子才说好坏对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更多时候讲的是利益。”

“但感情很多时候会左右对利益关系的判断。”于辰不耐烦的打断他,盯着袁友冲问道:“否则,按你的说法,只要给你足够的利益,你也会抛弃自己的信仰,走上犯罪的道路咯?”

“(⊙o⊙)…”袁友冲愕然,张嘴看了看他,随后摇摇头苦笑道:“你特么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你说的道理我当然都懂,只是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于辰再次打断他,说:“既然家属们选择了报警,而且时刻跟进与关注,便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仍旧是在乎的。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慢慢磨这些受害者家属,等他们开口?”

“我已经派人去这么做了。”袁友冲挑眉:“但我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方面,先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就是干过了也未必真的会交代。”

见于辰又要说什么,他赶紧打断:“你丫别打断我,是你自己说不想和我讨论这些的,那就别再哔哔,我现在只就事论事!他们不一定会交代,这是客观事实,所以咱们还得仔细走访下他们的同事,仔细的过一遍筛子。”

于辰想了会儿,点头说:“也好。那我呢,要我干什么?”

“你嘛,想办法将婴儿找出来吧。”他回答道:“五桩案子当中,离现在最近的仅有两天,侦破难度与寻找难度最低,就从它开始着手吧。”

说着,他将桌面上的案卷一推,说:“案卷上有婴儿的照片,还有作案人身材特征的相关描述,你再看一遍,记不下来就拍下来,联合治安支队的同事全城严查。”

“交警部门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会在各个通往市外的道路设卡检查,一旦有发现,会立即与我们联络。”

“行。”于辰同意,当即将案卷翻开,拍了几张照片,说:“那我就下去干活了。还有,以后再碰到这种事,麻烦立马电话通知我,ok?”

“知道了知道了。”袁友冲撇撇嘴:“下次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可以了吧?”

于辰摆手,甩下句有消息电话联络,便走出了办公室。

第3章 调整方向

一晃眼,过去了一星期时间。

黄金七十二小时早就没影了,但案情仍旧停滞不前,没有任何线索,让大家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最为着急的,当属最近一名被劫持婴儿的父亲尚勇明及母亲胡静秋了。

尚勇明今年32岁,也算年轻有为了,供职于一家私立产科专科医院,职称为主治医师,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他所供职的医院,虽然收费不菲,但服务方面无可挑剔,各类医疗设备也属顶尖水准,医务人员专业性强且认真负责,口碑一向不错,基本上条件过得去的家庭,如果要生小孩了,都会将该医院作为第一选择。

被劫持的婴儿是他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名字叫尚聆书,全面开放二孩后怀上的,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孩子出生,结果生下来后,没高兴多长时间,便在胡静秋抱她去打疫苗的时候被人抢了去。

他第一时间报了警,且一直跟进案情进展,这段时间都没合几次眼,显得异常憔悴。

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到孩子的希望愈发渺茫,他和胡静秋两人都快要崩溃了,甚至想给袁友冲跪下,一个劲的哀求警方帮帮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警方的询问,他自然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但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如他所说,他基本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和谁有过矛盾,与同事之间的关系还算和谐,与邻里之间也比较和睦。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认识的大多是些高收入、高素质人群,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

而袁友冲的调查,也证明了这一点。尚勇明不论是在邻居眼里,还是在同事心中,口碑都相当不错。

他还专门针对这家医院调查过,得知该医院由于待遇优越,不少医生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来,因此医院的管理自然极其严格,以高标准的服务和医生的医德作为招牌,医务人员大多兢兢业业,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调查结果表明,尚勇明没有什么污点,应该是被作案人迁怒了,才导致自己的女儿被劫持。

这一星期里,支队开过数次案情研讨会,结论都指向第一个被劫持婴儿的父亲——第三人民医院产科医生朱亦彬。

大部分刑警都认为,这个人身上一定有污点,但他咬死了不承认,针对他同事展开的调查也难有进展。

与尚勇明任职的医院不同,三院产科口碑并不好,因此袁友冲怀疑,他们可能或多或少都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因此即使是有利益冲突的几人,也不得不互相包庇,相互遮掩。

而于辰这边,查了一个星期,也同样没有任何进展,至今没有锁定嫌疑人,更没有找到被劫持婴儿的下落。

而人海战术耗费的警力实在太多,无法持久,毕竟警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长期投入一个案子当中,因此,持续了几天后只能遗憾放弃,转而针对五名被劫持婴儿的父母的人际关系进行细致的调查。

青年节这天下午,于辰找到袁友冲,说:“不行啊,咱们的调查始终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是不是该转变下调查方向?”

“嗯。”袁友冲踩灭烟头,将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中,同时说:“的确得改改方向,但排查的重点还得放在朱亦彬身上,这孙子一定有问题!”

“我也知道。”于辰叹口气:“只是这毛似乎猜到自己儿子凶多吉少,可能找不回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肯说,现在连例行询问他都不肯配合了,而他的同事们也不肯多说,挺排斥我们的。”

“直觉告诉我,他们在互相包庇,可咱们没有证据,能拿他们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办案又不讲直觉。”

“这条路走不通了,所以我才提议稍微转变下调查方向。”

袁友冲笑道:“看样子你有点想法了,不如你先说,看看咱俩想的是不是一样。”

“我的想法很简单,你一定也想得到。”于辰挑眉,说:“既然朱亦彬和他同事什么都不肯说,那咱们就问其他愿意说的知"qing ren"就是了。比如经他手的产妇和患者。”

“哎呀呀,老于开窍了。”袁友冲嘿嘿一笑:“没错,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我还是比你快一步,已经派人去查三院产科的入院产妇和患者的记录了。只等取得名单,咱们就派人去细细走访。”

“只可惜啊,有朱亦彬等人从中作梗,以保护患者为由拒绝让我们查询记录,硬要将各种手续统统都跑一遍,偏偏他在卫生局还有关系,愣是将手续卡了几天,否则早就搞定了。”

于辰斜了他一眼:“我说以你的智障,早前怎么没想到去调查产妇们,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过,朱亦彬越是这么做,便越能证明他有问题了。”

“可惜人家说的大义凛然,而且也却是符合规定,咱们没法拿他怎样。”袁友冲无奈的说:“虽然明知道他托关系卡了咱们几天手续,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

“踏马的,别让这孙子落到我手上!”于辰恶狠狠地说:“就为了他一己之私,严重耽误了案件进度!要为此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怎么,你还能揍他一顿啊?”袁友冲宽慰道:“别做冲动事,他该接受什么惩罚不是咱们能管的。”

正在这时,于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后接通电话,问道:“怎么了?”

“于队,茂通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刚汇报了一条消息,说他们可能发现五名被劫持婴儿的尸体了。”

“什么?”于辰皱眉:“可能?什么意思?说清楚!”

“是这样的。就在半小时前,报警中心接到报案,报案人是名商铺员工,称在店内大型冰柜中发现了五具无头婴儿尸体,茂通大队现在正赶往茂通区芝华街道文浩小区南区14栋2单元131号商铺核实情况。”

“无头婴儿尸体?”他张了张嘴,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第4章 问询(上)

15点45分,于辰与袁友冲到达目标商铺。

这是一家冷冻食品批发商铺,主要批发速冻汤圆、水饺、冰淇淋等,店铺内除了前台售货员外,还有两名分拣员工,老板常年不在,只每个月月底来一趟,核查账本与进货单等。

整个商铺面积达两百多个平方,但前台只有不到十平的一小块地方,其他面积都被三个冷冻库给占据了。

由于刑侦支队办公院设立与茂通区与白仪区交界处,因此,周倩欣与成威早在他俩之前十来分钟便已经到达了现场,此刻正配合着在商铺内勘察。

而茂通大队的队长奚昱则在与专案组交接工作,将已知的线索转述给专谷研东。不论被发现的五名死婴是否为劫持案件中的被劫持婴儿,这桩案件都该转交给支队直接侦办。

商铺一男一女两名员工也被拉到了一旁,两名女警分别在向他们了解情况,其中女收银被请到了警车里头询问,拣货员工则站在商铺门边。

另一名拣货员并不在场,据说是送货去了,这会儿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袁友冲扫了一眼,向大队民警了解了下情况之后,见大家都各忙各的,便拉了拉于辰,指着女警说:“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好。”于辰没意见。

走到女警身边,她立马停下,微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于辰则向报案人敬了个礼后,问道:“情况怎么样?”

女警目光落在员工身上,说:“这位小哥就是报案人。他说,今天下午有名客户要三十箱各品牌的冰淇淋,下午五点过来拿,他就想提前将冰淇淋整理好。”

“结果,他在整理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箱子有些奇怪。”

“对的。”员工接话说:“怎么说呢,一般冰棒什么的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但那个箱子感觉里头空的厉害,随便摇一摇里头的东西就晃悠的厉害。我在想,里头不会没装满吧?”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缺斤少两的事儿,进货的时候,个别箱子里头只装了一半的甜筒冰棒,甚至更少,这种我们肯定要查清楚让厂商给个说法的,否则如果造成了损失,抠门的老板会让我们自己掏腰包。”

“所以,我就打开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发现……”

说到这里,他接连咽了两口口水,显得有些害怕的模样。

袁友冲递给他一根烟,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接着说:“里头有一个死婴儿,而且没有脑袋!”

“我又赶紧检查了遍冰库,发现这种没装满的箱子还有四个,里头统统都装着一个死婴儿,就赶紧报警了。”

于辰皱眉:“也就是说,你曾经翻过冰库?”

“嗯。”小哥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说:“不但翻过,还翻得乱七八糟的。那个时候我急啊,冰库里头发现了死婴儿,我……”

袁友冲问:“为什么发现第一具婴儿尸体的时候没有立刻报警呢?”

“我也不知道。”小哥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下意识的举动,想要搞清楚到底有几个死婴儿。这么说吧,我那个时候脑袋就是空白的,尽干些糊涂事了。”

“而且,当时我也挺急的,疯一样的拿起箱子,晃一晃,没问题就随手扔一边,再拿起一个箱子,再晃一晃……就这样,差不多花了大半个小时左右,箱子都被我翻了一遍,一共发现了五个死婴儿。”

“冰库里头多冷啊,零下三十度呢,我动着的时候还好,一停下来就冷的直打哆嗦,人也清醒点了,就赶紧出来报了警。”

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的抓住袁友冲的手:“警察同志,我知道我的行为可能有点反常,但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袁友冲耐着性子宽慰道:“你放心,我们办案以证据说话,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又问道:“当时你在冰库里头乱翻,其他同事没有来制止吗?”

“应该没听见吧。”小哥想了想,说:“冰库的门一共有两层,外层是金属防盗门,工作的时候是不关的,另一层是厚厚的保温泡沫门,有个三四十厘米厚,保温隔音效果都很强,需要随手关闭。”

“我当时进到冰库里,就将泡沫门给关上了,所以收银的听不见。”

“哦对了,我只翻过二号冰库,一号和三号都没进去,冷静下来以后害怕呀,怕又找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不敢进呀!”

于辰点点头,想了会儿,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汪辛丑。”小哥挠挠头:“汪是水王汪,辛丑嘛,就是那个辛丑。我家老爹说我是辛丑时出生的,也懒得好好想名字,干脆就这么叫了,虽然我也搞不懂辛丑时是什么时候。”

袁友冲对女警勾勾手指,接过她手上的笔记本扫了一眼,见基本事项她都已经问过了,便不再浪费时间去重复询问,左右看了一眼,说:“接下来问的问题,可能比较尖锐和敏感,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呃……”小哥一愣,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说:“好吧,你问。”

“呵呵。”袁友冲微笑,瞥了警车内的收银一眼,见她一边接受询问,一边还时不时的往这儿瞟上几眼,便有了主意,问道:“说说你对同事们的看法吧。嗯,就从那位女收银开始说起。不要往那边看。”

小哥赶紧收回转到一半的头,咽了口唾沫,说:“她呀,怎么说呢,平时挺刻薄的一个人。”

“噢?怎么说?”

“咋形容呢,她本性应该也不坏,偶尔有乞讨客进门,别家都是不耐烦的赶紧赶走,她嘛,会从自己包里掏点钱给这些乞讨客,还客客气气的扶着送出门,这点没得说,得竖大拇指。”

“但她那张嘴啊,非常讨人厌,和刀子似的,平时要犯点错她能数落你一整天。”

“还有,她对自己人特别抠门,有时候天气热搬货累了吃个甜筒,她能嘀咕好一会儿,还能去找老板告状,就算咱们自己掏腰包了都还不依不挠,老板都说没关系随便吃了,她就是不乐意,和吃了他家大米似的。”

第5章 问询(下)

说完后,他又一次习惯性的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并不太习惯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样子,并补充道:“不过,其实我们虽然对她这副模样有点意见,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真吃了她家米。”

“哦?”于辰还真有点好奇,问道:“这又怎么说?难不成这个批发铺还是她家开的?”

“算是吧。”汪辛丑嘟哝着说:“她是老板的外甥女,叫……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佳佳,时佳佳,时间的时。”

袁友冲颔首,问道:“那另一个同事呢?”

“另一个呀。”汪辛丑搓搓掌心,说:“他叫吴学健,平时除了和我一样拣货外,还负责送货。嗯,咱们批发行有辆冰柜车,平时也负责送货上门,按距离加收费用。”

“能评价下这个人吗?说实话。”

“他呀,老实巴交的,甚至还有点木讷,认死理,一根筋。”汪辛丑说:“平时里感觉他也有点呆愣愣的,脑袋瓜子不太灵光,据说小时候发过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

“也就是咱们批发铺送货都是先款后货,否则还真不敢把送货的活交给他。现在生意人有几个心肠不黑的,一手钱一手货的话真怕他被坑了。偶尔我这边没什么事,也会跟着他一块,看着点。”

“哦对了,有件事和你们说下。就上个月的事儿,中午小高峰的时候,他出门送货,路上有点堵嘛,我们这边还好点儿,就有一辆小奔压实线想硬加塞挤进来。”

“这家伙倒好,按了两下喇叭,见那小奔还挤,他干脆一脚油门踩下去把人给撞了,你说这波操作6不6?”

“幸亏当时咱们的车也是缓慢前进,没有证据证明咱们是故意撞的,前车全责,否则得赔不少钱呢,毕竟小奔再怎么着它也是奔呐。”

“哦,还有,他属于严格的按时下班党,到了下班时间就得走,绝对不多留哪怕一分钟,坚决不加班。有一次送货呢,送到地方,六点了,他就说到下班时间了,他先回去了,让我过去把车开回来,也是够够的。”

“也就是他工资要的低,管吃管住,外加工资一千五就够,老板也就一直不舍得把他辞退,对于他这种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果然很有个性。”于辰在心中想到,随后又问:“那你老板呢?”

“老板?他常年不露面,也就每月二十号左右抽一天过来看看,给我们结工资,顺便对对账目和进货单什么的,平时根本就看不到人。”

“有一次和时佳佳聊天,她说老板名下还有几个批发铺呢,每个区都有,还做药材生意,这个才是大头,和老板娘一起管,听说很是有钱。”

于辰记下这些信息,又问:“那你觉得,你的这两位同事和老板、老板娘平时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这个,真没有。”他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赶紧问道:“怎么,你怀疑他们呐?”

“只是例行询问,请不要多心。”于辰摆摆手,又问:“那你知道装有死婴的箱子是从哪儿来的吗?”

“还能从哪来,肯定是进货的时候夹带着的呗。”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随后又一次挠挠头,说:“不过,具体是哪家厂还真不清楚,咱们批发铺卖的冰淇淋有十几个牌子,合作的厂家也不少……”

于辰追问:“那发现死婴的箱子是哪个牌子的呢?”

“没有牌子。”汪辛丑摇头:“纸箱外边是空的,外边没有商标,不过也挺正常的,好多小作坊都懒得去定制纸箱。”

“你们还和那些小作坊有合作?”

“有呀。唉,说是小作坊,其实手续什么的都合法合规的,也申请注册了牌子,时不时的也要检查,咱们合作的时候都会考察一遍的,没有生产许可证的不会签合同,否则出了事咋整是吧。”

“只不过这些小厂的规模不大,卖的甜筒也便宜,利润低,所以懒得去搞这些东西。而且基本上也就这一片有卖,出了新安都找不到。”

“原来如此。”于辰恍然:“也就是说,发现死婴的冰淇淋,应该是这些小厂送货的时候夹带的咯?”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汪辛丑模棱两可的说:“这种小厂一共有三家,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们牌子和厂家联系方式,但你们别说是我说的啊!”

“放心,我们会对提供线索者的身份进行保密的。”

接着,袁友冲和于辰又交替着问了几个问题,这才微笑着说:“这次询问就先到这里吧,耽误你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麻烦留个电话号码,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另外,如果你想到了什么线索,请务必和我们联系。”

过了几分钟,汪辛丑口中有些呆愣的另一名员工吴学健也开着冰柜车回来了,他一下车,便呵呵傻笑一会儿,大着嗓门问道:“警官,听说咱们这儿死人了?”

只扫了一眼,袁友冲便知道汪辛丑没说谎,这家伙的确有些傻,便对杵在一旁的女警使了个眼色,说:“他就交给你了,我和老于进冰库里看看。”

“好的。”女警点点头,走向吴学健。

正在这时,一辆豪华超跑带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驶来,停在批发铺门口。袁友冲瞥了一眼,微微一愣:“我去,串串香?”

“串串香?”于辰抽了抽鼻子:“哪呢?我还真有点饿了。”

“饿你个头啊,我说那辆车!”袁友冲无语,对着停在批发铺门口的超跑努了努嘴,说:“喏,柯尼塞格ccx,戏称串串香,值不少钱呢!看样子,这批发铺的老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富啊!”

“而且还比想象中年轻的多。”看着开门下车,并往他们这儿走过来的年轻人,于辰嘀咕一句,又问道:“要不要上去问问话?”

“他常年不在,怕也不了解情况。”袁友冲说:“但他的店铺发现死婴,他就成了本案嫌疑人之一,还是问一问吧。”

此时,年轻老板已经走到了他俩跟前,主动伸出手和他俩握了握,自我介绍道:“警察同志,我是这家批发行的老板,杨昌。听说我的店出事了?”

第6章 现场尸检结论

袁友冲推测,眼前这个开车超跑满街跑的杨昌,估计是个性格较为张扬的主。

有钱人本就不太好对付,他们人脉众多,关系复杂,一旦涉及到刑事案件中,便会千方百计的让自己摆脱干系,甚至可能想办法将案子压下,无疑会给刑警的工作带来巨大的阻力。

“你好。”他伸出手与杨昌握了握,一边与他虚与委蛇,一边在心中思忖道:“这家伙看似张扬,其实是个人精,理论上应该不会与五个产科医生有什么矛盾才对,此案与他有关的可能性不大。”

“但一来无法确定五具无头死婴的尸体是否就是被劫持的五个婴孩,二来,尸体还是在他店铺中发现的,也不能这么轻易排除他的嫌疑。”

“不过,他这种人精,就算真的与本案有关,没有直接证据想来也不会承认,不好办呐。”

思虑了片刻后,袁友冲便有了主意,只简单的向他了解了几个问题,便找来两名专案组的刑警人先应付着他,随后拉上于辰一块,往店铺内部走去。

走了几步后,于辰扯了扯袁友冲的衣服下摆,轻声问道:“你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那有什么办法?”袁友冲无奈的说:“他对这个店铺的了解搞不好还没有三个员工多,如果他不是作案人,问他也得不到什么新的线索,如果他是作案人,想来也不会傻傻的直接什么都交代了。”

“所以啊,和他掰扯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干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比如找证据。”

说着,他已经来到冰库泡沫门外。

轻轻一推,便有一股寒气涌了出来,冷的他直打哆嗦,忍不住吐槽:“我去,这么冷?老于,你有棉服不?”

“没,但专案组可能带了。”于辰耸肩,对一名刑警招了招手,问:“你们带了棉服大衣不?”

“带了。”刑警赶紧回答:“来的时候,大队的同事就有提醒我们,所以准备的还算充足。我立刻给你们拿两套来!”

五分钟后,两人用棉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踏入冰库当中。

纵使如此,无处不在的寒气仍旧往衣服缝隙里头钻,滋味相当不好受,但勉强还能忍耐。

这时,成威正结束痕检工作,与手下聚在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两人进来,不由微微一愣,随后赶紧跑过来问道:“于队,袁队,你俩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袁友冲摆摆手,不想啰嗦,直接问道:“有什么发现?”

“还不好说。”成威摇头:“现场仅仅提取到极少数的指纹,我估计都是两名拣货员工留下的。”

“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们,他们说,由于冰库里头温度太低,所以平时他们收货拣货的时候都会戴上厚厚的防冻手套,偶尔有人直接上门取货,要的量少的时候,他们才会直接上手,提取到的指纹应该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当然,他们的指纹咱们都已经取了一份,回支队后会逐一进行对比。”

“除了指纹之外,还提取到了大量的鞋印,简单对比一下,发现只有少部分属于两名分拣员工,其余的应该是厂家送货工人留下的。这些送货渠道我们也都已经搞清楚了,晚些会派人去足以取鞋印进行对比。”

说着,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摇头说:“基本就这些了。”

于辰微微点头,没有发表言论。

又过了一会儿,周倩欣也将五具婴儿的尸体装入物证袋中,走过来对他们说:“现场尸检也基本完成了,先出去再说吧,这里头实在冷得慌。”

袁友冲刚进来一会儿便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再看冰库内的刑警,几乎个个的脸都冻的有点紫,便赶紧说:“也好,先出去吧。”

重新回到商铺门口,周倩欣将尸袋装上车,这才说:“这五名婴儿的尸体都高度冻结了,运回去也得先做解冻,短时间内恐怕没法解剖,尸表未见明显的低温下生活反应,应该都是死后才被冻上的。”

“五名婴儿未着寸缕,体表无明显附着物,说明凶手杀害他们后,曾仔细清洗过尸体。还有,尸表存在少量尸斑,说明婴儿从死亡到被冷冻之间存在一段时间间隔,大约为6-8小时左右。”

“五具尸体都缺了脑袋,且颈部断面皮肤未见明显生理性收缩,颈阔肌、胸锁乳突肌等未见应激性收缩,无明显生活反应,五名婴儿的脑袋应该是死后才被砍下的。”

“尸体背部存在大量淤青,初步鉴定应该是擦痕与撞痕,除此外无明显生前机械性损伤,所以推测他们应该都是被摔死的。当然,确切的结论得等尸体解冻后进行解剖才能得出了。”

袁友冲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后问道:“五具尸体被冷冻的时间能确定吗?”

“具体的说不上来,但大概能确定。”周倩欣说:

“虽然经低温冷冻,死后尸体变化的进程被大大减缓,但只要不是极端低温的环境,依旧会有些变化的。就像超市里头的冻肉,有经验的家庭主妇扫几眼就能大致知道是否被冻了许久。”

“就拿五名婴儿来说吧,它们被冷冻的时间不尽相同,因此尸表上看也多少有点差别,尤其颈部断截面的肌肉,表现的更加明显,最严重的肌表面已经发青了,还长了一层霉斑。”

袁友冲摆摆手:“直接说结论吧。”

“哦。”周倩欣说:“一般冰柜、冰库的温度都是零下二三十度左右,按照这个温度来推测的话,冻得最久的尸体有接近五个月了,最近的应该就在这几天。另外,每具尸体之间被冷冻的时间间隔大约在一个月左右。”

“你得出的结论和五名婴儿被劫持的时间大致吻合,应该是正确的。”袁友冲皱眉:“这么说,五具尸体十有就是被劫持的五名婴儿了。”

第7章 女人

周倩欣和成威坐警车离开后,专案组对杨昌、吴学健和时佳佳的问询工作也结束了。

对于吴学健和杨昌,袁友冲不报太大的希望,因此,直接向负责做时佳佳笔录的女警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她和我抱怨了半天自己的同事和姑丈,哦对了,她说她是老板的外甥女。”女警递过录音笔和笔录本,同时说:“问询记录都在这里了。”

于辰接过,大致翻看了遍笔录本,便满脸黑线的合上,说:“果然都是些琐事,还把身边同事都怀疑了个遍。”

袁友冲瞥了时佳佳一眼,又问女警:“我留意到你向她问询的时候,她时不时的朝这边看,是什么情况?”

“哦,这个我也问她了,她说担心汪辛丑说她坏话,冤枉她。”女警说:“按她的说辞,她不给汪辛丑和吴学健吃店里的甜筒,他俩肯定怨她。”

说着,她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色:“这家伙咋说呢,一边不断强调自己不爱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一边把自己的两个同事和自己姑丈黑的体无完肤的。”

“噢?她黑自己姑丈什么了?”于辰一下来了精神,赶紧重新翻开笔录本查找起来。

“抠门呗。”女警撇撇嘴:

“她说,自己大学毕业后,看不上那些工作,就来投奔自己的姑丈,也就是这家拍卖铺的老板杨昌。她本以为自己姑丈会给她安排个好工作呢,没想到只让她在这儿看店门,每个月还就给她两三万块钱,根本不够花的。”

“啥?两三万?不是两三千?”于辰愕然:“她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心不足咯。”女警翻个白眼:“她说,杨昌每个月收入至少都在百万以上,怎么着也该分她个十万八万的,结果只给两三万,嫌不够呢。”

“这人呐,不要脸起来可真是够够的,她姑丈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给她?”

于辰嘴角略微抽搐,表示涨姿势了,同时又反应过来什么,赶紧瞥了时佳佳一眼,见她没有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郑重地对女警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让人听见挨了投诉可不值当。”

“呀!”女警赶紧也瞥了那边一眼,随后说:“我知道了……”

“有趣。”袁友冲则一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时佳佳,这会儿才收回目光,默默的说道:“这小姑娘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咱们一些事儿呢。”

“嗯?”于辰一愣,奇怪的问答:“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之前汪辛丑的话你都忘光了?”袁友冲说:“在汪辛丑口中,这个时佳佳虽然有点抠门,说话也不好听,但却保持着最基本的善良。”

“就凭这个?”于辰依旧有些理解不能。

“不止。”袁友冲对着时佳佳方向努了努嘴,说:“喏,你看,她说自己姑丈一个月给她两三万块钱,还不够她花。”

“但她这一身行头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三百块钱,又没化妆,也没带首饰,手机也是国产千元机,可见这是个挺持家挺节约的姑娘,商铺又管吃管住,两三万块钱能花哪去?”

女警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也对呀,她的确没有化妆,我看她包里头的护肤品也挺廉价的,不像是会大手大脚花钱的人。”

于辰纳闷了,问道:“那她为什么故意把自己表现的这么不堪?”

“可能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吧。”袁友冲轻笑:“她可能知道些线索,但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我们,即使在警车里头,也不太放心,所以才时不时的往外边看几眼。”

“等着吧,她事后很可能会联系我们的。”

说着,袁友冲直接一伸手,将于辰手中的笔录本拿了过来,仔细扫一眼,说:“她还是提供了些许有价值的信息的嘛。”

“是的。”女警点头:“她说了,下班后冰库的防盗门都会锁上,钥匙一共只有两套,一套在她手中,一套在老板手里。而上班时间她基本一直待在前台,不可能有外人偷偷溜进冰库里。”

“所以,能将装有婴儿尸体的纸箱放进冰库中的,只有三个员工、进货渠道送货员和老板了。”袁友冲说:“看她这么小心的模样,该不会是怀疑自己的姑丈吧?”

说着,他又将笔录本合上,说:“不管怎么说,嫌疑人范围出来了,慢慢排查吧。”

这时,负责检查另外两个冰库的刑警也打着哆嗦走了出来,向于辰汇报情况,称另外两个冰库内都检查了一遍,未发现异常情况。

“行,收队吧。”袁友冲说着,向正对着两名刑警谈笑风生的杨昌走去,敬了个礼。

见此,杨昌也微笑着说道:“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暂时没有,但后续可能会需要您的帮助,届时请您能来支队一趟。当然了,您可以带上律师。”袁友冲说着,对着店铺一指:“另外,近段时间,您这家商铺恐怕得暂停营业了。”

“没问题,反正这家店的营业额占比也不重。”杨昌爽快的说道:“保证随叫随到!嘿嘿。对了,商铺和冰库的钥匙我也给你们一套吧,方便你们随时调查。”

袁友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是真的坦坦荡荡,还是故作镇定。但可惜,这种老狐狸显然不会把想法写在脸上。

又说了几句,杨昌接了个电话,随后满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药材批发店那边有几笔大生意,走不开,我这……”

“没关系,您去忙吧。”袁友冲说道。

等杨昌离开后,专案组将店铺关上,贴上临时刑事封条,嘱咐三名员工诸如不要私自揭开封条等注意事项后,便也收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袁友冲听了一遍时佳佳的录音,越听,眉头锁的越紧。

于辰瞥他一眼,问道:“咋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佳佳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事。”袁友冲嘀咕,似乎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但她要真知道线索,先前为什么不报警呢?”

第8章 猜想

晚上九点,刑侦支队三号会议室。

会议开始,周倩欣当先起立发言说:“我提取了五具尸体的骨膜细胞,并将之与五对家属的血液送到遗传学实验室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在两小时前出来了,证明了受害人的身份,确实为五桩婴儿被劫持案件中的受害者。”

“五名受害婴儿分别叫朱嘉怡,男性,死亡时满月左右,系满月席上被人暗中带走;于荣,男性,死亡时刚出生一星期,产妇剖腹产术后出院被劫持;靳勇军,男性,死亡时出生四天,产妇顺产出院时被劫持;”

“袁秋荣,男性,死亡时出生四天,同样系产妇顺产出院时,于医院门口为歹徒挟持;尚聆书,女性,死亡时出生三月,系接种脊髓灰质炎减毒疫苗糖丸第二针及百白破疫苗第一针时,于妇幼保健院门口被劫持。”

“尸体解冻后,我第一时间进行了解剖尸检,发现五名婴儿腹腔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破裂,结合尸表损伤可知,皆系摔跌致死。”

“其中朱嘉怡、靳勇军、袁秋荣肝脏破裂,于荣脾脏破裂,尚聆书肝、脾、肾等实质**官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袁友冲叩了叩会议桌,问道:“死亡时间呢?”

“尸体被冻了太久,没法精确确认死亡时间。”周倩欣摇摇头:“目前只能确定尚聆书死于4月27日21点到次日凌晨3点之间,其它的,即使进行了细胞层面的病理检查,也依旧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范围。”

“说。”

“哦。”周倩欣扫了眼笔记,说:“从检查结果来看,朱嘉怡死于去年12月25号到今年元旦之间,但考虑到他是27号被劫持的,25到27号这段时间可以排除了。”

“同理,结合尸检病理检查结果和被劫持时间,于荣应该死于今年1月26号到29号之间,靳勇军死于2月25到27号之间,袁秋荣的死亡时间还算精确,应该在3月28号晚上到29号正午这个时间段之间。”

“考虑到尚聆书是在被劫持当天晚上到第二天凌晨之间被杀害的,其余四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估计也和被劫持的时间接近,我猜应该就是当天。”

“另外,与现场尸表检查结论一致,受害者死亡后,被砍下了脑袋,随后进行过仔细的清洗,因此尸表相当干净,未见明显可以附着物。另外,五颗头颅至今未能找到。”

“颈部断截面创口并不算平整,颈椎骨多处骨裂、骨折,受害者至少劈砍了三到五刀才将婴儿们的颈部砍断。”

“考虑到新生儿骨发育未完全,韧性强而硬度差,再结合断截面的形态学改变,推测砍断颈部的是一把刃部较钝、厚度较薄、质量较轻的单刃或双刃砍器。”

“当然,双刃砍器挺少见的,基本可以排除了,我推测砍器可能是普通家用切菜刀。”

“另外,我和老成一块儿对发现婴儿的纸箱做了细致的勘察和分析,发现纸箱底部有程度不同的水渍褶皱共三层,且瓦楞纸箱的新旧程度不一,但都没有多次使用过的痕迹,推测婴儿尸体系清洗后便放入纸箱当中冷冻保存。”

说着,她将笔记本放下:“尸检能得出结论的基本就这些了。”

“嗯,可以了,辛苦。”袁友冲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并看向成威:“老成,你这边呢?有什么进展?”

“我先顺着小周的话,先说说纸箱吧。”成威起身,还拿来一个纸箱子说道:“这是装着朱嘉怡尸体的纸箱,上边有明显的挤压痕迹,另外四个箱子,除了装着尚聆书尸体的之外,其余的也都有挤压痕迹。”

“这说明箱子放在冰库中的时间相当久了,而且都是堆积在角落当中,这次尸体被曝光于文浩小区的那家商铺当中,应该是个意外。”

于辰琢磨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其实不希望尸体被别人发现,但又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所以才堆在冰库的角落里头?”

“是的。”成威说:“而且,刚刚小周也说了,每个纸箱底部有程度不同的三层水渍,说明里头的冰曾经三次化开过,排除咱们发现尸体这次之外还有两次,再刨除将洗净未擦干的婴儿尸体放进其中浸湿纸箱,还剩一次。”

“如果纸箱好好的放在冰柜当中,里头的冰显然不会化开,说明纸箱在冷冻期间曾经被人转移过。”

“厂商送货。”袁友冲淡淡的说:“最近天气转热了,虽然运输都有冰柜车,但在从库房挪出来到装车,以及卸货的这段时间,难免会有少量冰块融化,浸湿纸箱底部。”

于辰说:“言外之意,这五具尸体都源于生产厂商咯?”

“不一定。”袁友冲摇头:“这是个连锁性质的批发铺,店铺间调货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这家商铺的员工和老板也不能排除嫌疑。”

“嗯?”

“比方说,他们本来将尸体藏在自家冰箱当中……别急着怀疑,这些纸箱子并不算大,五个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升左右,很多小卖部用的那种卧式冷冻冰柜就能放下。”

“这种冰柜价格也不贵,千把块钱左右,即使是小卖部员工也买得起,在宿舍或者自己租的房子里放上一个。至于杨昌……开着串串香的老板家里难道还没有个大冰柜吗?”

“凶手杀人后,处于畏罪心理,一定会想办法关注咱们的动向,正好咱们这段时间动作比较大,他们害怕了,便暗中将本藏在自己家里的尸体转移到商铺冰库当中,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我一直想不太明白,时佳佳既然可能知道某些线索,且似乎愿意和我们说,为什么之前不报警,但现在想通了。她当时可能目睹了员工将箱子放进冰库的过程,但并没有多想,这会儿发现尸体了,才想起这件事。”

“当然,这只是纯粹的猜想,没有任何理论支撑,我就姑且一说,你们姑且一听就好。”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向成威:“老成,你继续。”

“哦。”成威翻过一页笔记,说:“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都是汪辛丑和吴学健的。而鞋印刨除掉他俩后,还有三组,应该是送货人员的。”

第9章 调查方向

谷研东立马接话说:“这家批发铺的进货单我们也弄到手了,从上月27号截止到现在,他们一共进了三次货,合计共七个品牌的冷冻食品。”

“另外,与咱们之前调查有点不同的是,进货并非是厂家负责的。”雷怀鲁也说:“杨昌名下有一支共计三辆冰柜车队,专门负责从生产厂商进货,运到名下的几个批发铺当中。”

“杨昌说了,自己负责进货的话,能节省一大批运输费用,而且这样一来,店铺和运输车队两份进货单也可以进行印证对比,防止下边商铺出现监守自盗的事。”

“其中,车牌号为南b·5c0m6的大型冰柜车负责给茂通区、扶江区和南湖县进货运货,就包括了涉案的这家批发铺,随车共两名装卸工人外加一个司机。”

“这样啊。”袁友冲微微颔首,说:“回头找到这三人,做一个鞋印足迹对比。”

“好的。”成威点头。

袁友冲又看向谷研东:“进的三次货,分别是什么时候?进的都是什么牌子的冷冻食品?”

谷研东将调查报告递给他,同时说:“第一次是是28号中午,送了三拳、万载马头的冻汤圆、粽子等速冻食品;第二次是30号傍晚,送的是猛牛、武阳牌的冰淇淋。”

“以上两次送的都是大牌子,外包装纸箱上都有印上品牌,可以排除嫌疑,关键是第三次送货,是在本月1号傍晚,送的是小冰冰、冷一下、凉快不这三家名字很不走心的规模极小的厂商的冰淇淋。”

“这三个厂商,看生产厂址相互之间距离不远,都在苏福区食品工业园区内,规模也不大,小冰冰年销售额最大,约两千万左右,而冷一下与凉快不的年销售额都在一千万上下。”

“这三家都属于中小微企业,杨昌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三家总销售额约又百分之七十是他旗下的十三家冷冻食品批发铺产生的。”

“而且,这三家企业虽然注册了商标,但却没有定制运输纸箱,都是直接从纸箱厂批量采购而来的。所以,五名死婴的尸体,可能来源于这三家工厂之一的冰库当中。”

“不过,由于时间问题,咱们还没来得及去这三家工厂取证调查,打算明天再带一队同事过去看看。”

“嗯。”袁友冲一边听,一边快速看完调查报告,同时在脑海中将尸检、痕检记录与这份调查报告串在一块梳理一遍,看向于辰:“老于,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于辰翻个白眼:“你有想法了就直接说呗,干嘛还要我来说一遍?”

袁友冲轻笑,调侃道:“没有你这块砖,怎么引出我这块玉呢?”

“滚丫!”于辰眼睛一瞪,但随后,他还是乖乖说道:“在我看来,咱们下一步工作应该是找出五名死婴被转移前的地点。”

“目前一共有两种可能:第一,包括冷柜车三名装卸工在内的涉案批发铺员工及老板家中藏尸,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后,处于畏罪心理,又不知如何更稳妥的处理掉尸体,便将死婴转移到批发铺冰库当中。”

“第二,五名死婴原本藏在小冰冰、冷一下和凉快不这三家工厂之一的冷冻库角落当中,进货的时候,被冷柜车装卸工人一块装了车,随后运到了涉案批发铺冰库内。”

“这两条线得同时派人调查,如果是前者,那杀害婴儿、砍下透露的地点也很可能在批发铺员工及老板家中,重点便该调查血痕等痕迹。”

“而如果是后者嘛,堆在角落中的死婴都能被装车,说明这次进货对于厂商而言,很可能是一次‘清仓处理’。”

“因此,调查的时候问一问他们近期是否有清过仓,当然也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还得调查下他们近期的生产、销售和库存记录。”

说完后,他看向袁友冲:“怎样?有没有要补充的?”

“你漏了一点。”袁友冲挠挠自己的下巴,说:“人际关系。”

“是了。”于辰一拍自己额头,说:“劫持并杀害五名婴儿,很可能是报复性杀人,其中,凶手很可能与第一名受害者朱嘉怡的父亲朱亦彬存在某种不可调节的矛盾。”

“而且,这层矛盾关系大概率与朱亦彬的职业有关,因此,凶手才会接二连三的挑选产科医生下手。如果另外四名产科医生与凶手之间没什么直接,那便是他们的职业受到凶手迁怒了。”

袁友冲嗯一声:“对,这是筛查嫌疑人的重要条件,可别漏了。”

“朱亦彬经受过的产妇名单已经拿到手,你们明天调查的时候,记得把这三家工厂的员工及员工家属名单也调一份过来,还有批发铺员工和杨昌的家属也要查清楚,如果发现与产妇名单有重合的,该重点调查。”

“那好。”于辰同意,说:“那下面进行分工,老谷,你明天带着你们组的同时,分别调查批发铺员工和老板,我呢就和老袁一块,带人去调查这三家工厂。”

“今天就到这里,大伙儿也累了,散会休息去吧,明天一早打卡后各自奔赴任务地点。”

……

待众人都离开后,于辰拍拍自己额头,说:“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啊。”

“关于朱亦彬?”袁友冲斜了他一眼:“放心吧,只要嫌疑人名单和范围出来,他就不得不老实承认自己当初干过的不法勾当了。”

“倒不是他。”于辰苦笑:“我烦心的是尚勇明和胡静秋啊,尤其是胡静秋,生完孩子后本就产生了一定的产后抑郁倾向,还没自行恢复呢,女儿又在打疫苗的时候丢了。”

说着,他又摇摇头:“你当时不在场,没看到鉴定结果出来后,胡静秋精神彻底崩溃,直接晕了过去,被紧急送医,又转到市精神卫生中心去了,一直寻死寻活的,真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

“别折磨自己了,这种事咱们也插不上手。”袁友冲摇摇头:“真想做点什么,就快点破案抓到凶手,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正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有点眼熟。

“这么晚了谁给你电话?”于辰奇怪的问道,紧接着,他的心揪了起来,紧张的问:“难不成又有情况?”

“应该不是,这号码有点眼熟。”袁友冲摇头,忽然,他略显激动的说:“我想起来了,是时佳佳打来的!”

第10章 谨小慎微

“啥?”

“我说,这个号码是时佳佳的。”袁友冲说:“当时咱们的女同事留了她的号码,我瞥了一眼。”

“不是吧?就瞥一眼你就把这号码记下来了?”于辰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哪能呢,我又不是电脑。”袁友冲摇头:“我就记得中间四个数字,另外开头是电信号段,所以有点印象。”

“先这样,再扯电话得忙音了。”他紧接着摆摆手,示意于辰不要说话,随后接通电话,开了扩音,问道:“你好,请问哪位?”

“那个……您……您是袁队长吗?”熟悉的女生从扬声器中传出,正是时佳佳无疑。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袁友冲装作没听出来的模样。

“我是时佳佳,昌英冷冻食品批发部的收银,你们下午来过咱们店的。”时佳佳赶紧回答说:“那个,我现在在公安局门口,你们可不可以出来带我进去?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呃……”袁友冲一愣,说:“你在公安局门口?”

“对呀,市公安局。”

“可我们不在公安局呀……”袁友冲有点无语。

“不在公安局?你们不是警察嘛?”

“是的呀,我们在刑侦支队。”

“刑侦支队是什么?不在公安局里?”

“emmmm,我们有独立的办公楼,离市局有点距离。”袁友冲忍不住扶额,说:“你在原地等一会儿吧,我开车过来接你。”

“好……好的。”时佳佳说着,又忍不住催促:“能不能快点儿?还有,可以不开警车吗?我怕被人看到告诉我同事和姑丈,所以才想让你们出来偷偷把我领进去。”

“好,我开自己的车过去,回头把车牌号发你手机。”

挂断电话后,袁友冲苦笑:“这是第几次了?”

“记不清了。”于辰耸肩:“挺多人不知道咱们支队有独立办公院的,可以理解。怎样,你自己去还是我陪你?”

“你没什么事的话,一块儿吧。”

……

二十五分钟后,于辰开着自己的黑色suv来到市局外,兜了一圈后,袁友冲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接通后,时佳佳说:

“袁队长,我看到你的车了,你前边调一下头,然后左拐……啊不对,右拐到一个小巷子里头,我在烧烤摊上,结下账就出来。”

“好的。”

调个头后,于辰按照她说的开进一个小巷子里,又开了大约几十米,时佳佳喊停车。两分钟后,她跑到车边,于辰便将车窗放下来,她说:“袁……哎于队长你也在呀?要不要吃烧烤?”

“不了,结完账的话,上车吧。”于辰往后一指,说:“坐后排,车门锁已经开了。”

“好。”她干脆的开门上车,这才呼口气,说:“唉,搞的和间谍似的,真累!”

袁友冲也坐在后排座,此时微微侧过身,看着她问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当初问我话的那女警留给我的呀。”时佳佳说:“她让我留了个电话,然后给了我的号码,说是他们袁队长的,让我想到什么直接和你联系。”

“emmmm,老于,看到没,下边人觉得我比较可靠。”袁友冲得意的一挑眉。

于辰瞪了他一眼:“滚丫!还不是你比较爱抢风头!”

“呃……”时佳佳一愣,眨眨眼睛说:“你们平时都这么逗逼的吗?”

“什么叫逗逼,这叫接地气懂不懂?”两人异口同声的吐槽。

时佳佳噗嗤一笑,说:“好吧,我还以为你们刑警平时都是板着一张脸,严肃到不行的那种。”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实际上,他俩之所以当着时佳佳的面互相调侃,也是想让她缓解下压力,不要那么紧张。

是的,虽然她努力装出了一副轻松的模样,但仍旧有些拘束。

而袁友冲鉴定的认为,人在放松下来正常吹牛的时候,比较容易“口无遮拦”,这样一来,显然更容易探听到某些关键线索。

因此,见时佳佳放松下来后,他俩依旧没有立即谈案子,而是天南海北的到处吹,比如她大学的专业,这几年的精力等等。

而他们也得知,时佳佳竟然是应用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学生,而且,并不是她巴上来找她姑丈,而是她姑丈请她去帮忙管理门店的,为此,她毕业前还特地考了会计证书。

当然,在闲聊之前,他们告知了时佳佳,从她上车这一刻起,车内录音设备和执法记录仪便已经开启了,但他们会对今天谈话的内容进行保密。

聊了一小会儿后,时佳佳因录音、录像设备而略微绷紧的心又落了下来,并略显随意的问道:“那个,咱们现在要去你们办公的地方吗?”

“你不愿意的话,咱们就在车上聊也行。”袁友冲摇摇头,微笑着说道:“不一定非要去刑侦支队的。”

“这样啊,那我们就在车上说好了。”时佳佳说:“那个,两位队长,你们接到我电话的时候,似乎不太意外,而且都不问我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接我了,是猜到我会联系你们了吗?”

“你挺聪明。”袁友冲点点头:“的确,我们的女同事询问你的时候,你的表现和你同事们说的完全不同,我就猜,你肯定有话没说,这么做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吧?”

“是的。”时佳佳苦笑:“我本想等你们给我电话,没想到一等就等到天黑。我……我不敢回家,一直在大街上晃荡,直到店门一个个关了,心里头越来越慌,不知不觉间就晃到公安局门口了。”

“我想,可能是我潜意识在给我暗示吧,我就决定不等了,直接给你们电话。”说到这儿,她还幽怨的瞥了袁友冲一眼:“没想到,你们猜到了我有话要说,在吸引你们注意力,还能忍着不联系我。”

“呃。”于辰有些尴尬,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主要是看你表现的这么谨慎,还是你挑时间找地点联系我们比较好。”

“哦。”时佳佳显然不信,但也不想再追究了,说:“实话说吧,我这人有点小心眼,而且谨慎到有点强迫的程度,当时虽然在警车里,但离门店太近,有些话我不太敢说。”

袁友冲脸上微笑不变,和善的问道:“那你现在要和我们说什么呢?”

“关于我姑丈。”她咽了口唾沫,说:“他……他……怎么说呢,他这小半年有点奇怪。”

第11章 古怪

“奇怪?”袁友冲琢磨了下这两个字,问道:“能具体的说说嘛?举个例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一种感觉吧。”时佳佳伸手捋了下自己的发丝,将它绕到耳后,仔细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姑丈有给我在文浩小区租个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五十平,不用和另外两个人一块挤公寓。”

“但其实我挺少住那儿的,姑姑经常让我打车过去陪她,因为姑丈常年不在,她一个人住一栋小别墅有点不习惯,也有点害怕。所以我一般吃住都在那儿,偶尔累了懒得跑才会回姑丈给我租的公寓。”

袁友冲点头:“也就是说,你其实一直和你姑姑一块儿生活,而你姑丈常年不在家,是吧。”

“嗯,他忙嘛,速冻食品还好说,主要是药材生意,经常得跑东北和云南进货,一去少说就得一两个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有三百天在外边,店铺其实主要是我姑姑打理的。”

“哦。”袁友冲了然,问:“那你和你姑姑生活多长时间了?”

“快六年了吧?还是五年半?反正12年底开始实习时我就过来了,拿到毕业证后就没再回去,一直住在这。”

“这六年里,你姑丈是一直基本都不在家,是吗?”

“也不是,12和13年那会儿生意不太景气的,还没有现在的规模,一直到了13年底14年初,生意才一下井喷了,搬了新家,买了新车,但姑丈一下忙了起来,咱们经常见不到他人。”

“姑姑一个人孤单啊,即使有我陪着,但她和我毕竟差了一辈,有代沟,不好沟通的,白天还好说,打理店铺嘛,晚上就……”

“唉,她不止一次和我说,真怀念以前的时候,虽然钱没现在多,但也完全够花了,吃喝什么都不愁的,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又几月几月的看不到姑丈人,心里空。”

“我是学心理的呀,知道正常人,不管大人小孩都还是需要陪伴和交流,就建议她养宠物。”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她一下养了两头金毛,后来又上瘾了,又分别买了哈士奇、阿拉斯加和萨摩耶,把雪橇三傻给凑齐了,也就亏的房子大经得起折腾。”

“再之后,她忽然又迷上了养猫,前前后后买了八只,其中有四只还是布偶,布偶猫你们知道吧?俗称行走的人民币。”

“知道。”袁友冲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多少觉得有些无奈了。她说了一大堆,但其中有价值的线索却不多。不过,这种闲聊也有好处,便是容易让被询问方逐渐放松戒备,说出想说却又不太敢说的话。

尤其眼前这家伙学的心理学,虽然可能没有实践经验,但理论知识多少懂些,更得费点脑子了。

好在,她似乎没发现袁友冲的不耐,继续自顾自的讲述着,从平日里怎么照顾这些猫猫狗狗,到饮食铲屎之类的琐事,说了小半天后,她忽然顿了顿,说:“姑姑本来都习惯了这种日子,直到去年……”

“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年底吧,十一二月的样子,姑丈出差回到家之后,忽然和姑姑说,他想通了,钱怎么赚都赚不够的,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不想这么累这么奔波了,干脆就在家里陪着姑姑。”

“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真的再也没出去过了,说什么把采购的事都扔给了下边人去管,一天就陪着姑姑,和他一块打理店铺,偶尔市里头跑跑。”

“对了,他还买了辆跑车,啥牌子我也记不住,听酷炫的,就他下午的时候开来的那辆,经常开着那辆车带姑姑去兜风,可恩爱了,把我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但有时候,他也会有点奇怪的举动,他软磨硬泡的把姑姑养的那些宠物全都赶出去了。也不能说是赶出去吧,就是找了人寄养,免费送,我说那多可惜啊,他还骂了我一句,说小孩子懂些什么。”

“我不服气呀,而且和这些猫猫狗狗处久了,也有点感情,我姑姑其实也舍不得,但他又说他对毛发过敏,之前在家里待的少还好,现在经常在家,就不能养了。”

“姑姑心疼他呀,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同意把猫猫狗狗送出去了。这些宠物也不是我养的,我没资格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姑丈把它们送走。”

“对了,最奇怪的就是,姑丈忽然给顶楼的小隔间换了个防盗门,钥匙只有他有,也不知道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死活不同意我和姑姑进去。”

“他买的小别墅最顶楼是这样子的,楼梯间西边是个小隔间,大概二十平米左右吧,还没有窗户。东边则是个大天台,搭了个可以变色可以伸缩的顶棚,平时种些花花草草,还放了个跑步机和其他健身设备。”

说着,她又皱起眉,嘀咕道:“还有啊,从那时候起,他就挺排斥我住他家了,虽然还经常邀请我去吃饭,但差不多到了点,他就会起身送我回小公寓。”

“路上他还隐晦的告诉我,他和姑姑生活的很幸福,让我尽量不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其实我住哪儿都无所谓,就是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个外人。而且,姑丈脾气好像也变了不少,以前他非常平易近人的,最近半年嘛……”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旦提起顶楼那个隔间,姑姑在的时候还好,姑姑不在他立刻就会炸毛。而且,他每个月差不多都会消失个一两天,问他去哪儿了他就说是应酬,姑姑也没太在意。”

她心中的戒备似乎逐渐在瓦解,比较敏感的话也一句一句的往外冒,但却维持着最基本的谨慎,会在自己猜测面前加上诸如“好像”、“可能”之类的词汇。

说着,她总结道:“所以我就觉得,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但我也没有多想,谁还没点秘密不是,就我也有自己的不想被别人发现的,就是表现的没他那么夸张而已。”

“直到……”她咽了口唾沫:“直到下午,店铺里发现了五个死婴儿,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到姑丈,他家里的那个隔间总是出现在我脑海里头,我害怕……”

第12章 上门

两个小时后,时佳佳所知道的情况基本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她仍旧不敢回家,希望能住在支队内,而于辰考虑一会儿后,也同意了。

终于,绕着市区兜了好几圈的suv驶入支队地下停车场,袁友冲带着时佳佳来到自己的值班室,说:“今晚你就住这儿吧,卫生间里头有热水器,你想洗个澡或者洗把脸什么的都可以。”

“好的,谢谢!”时佳佳笑道,随后又问:“那,袁队长你住哪儿?”

“我哪都睡得。”袁友冲不在意的摆摆手:“很晚了,你先睡吧,有事给我电话。”

说着,他便离开了值班室,并随手将门给带上。

于辰就在走道上站着等他,见他出来,立马拉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嘀咕着问道:“这个女人,你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袁友冲一愣,又做恍然大悟状:“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想我帮你搭搭线?”

“滚滚滚!”于辰一瞪眼:“别闹了好么?劳资问的是,你怎么看她提供给我们的线索,以及她这个人。妈的,我就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

“哦,这个啊。”见他有爆发的倾向,袁友冲赶紧说:“她提供的线索中存在大量细节,如杨昌自称毛发过敏以及一系列反常举动等,所以我认为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只不过,她这套说法毕竟只是一面之词,是否有隐瞒或者刻意曲解的地方我也不太确定,还得仔细的调查取证一番。”

“至于这个杨昌嘛……从时佳佳提供的这些线索来看,的确非常可疑,尤其是那个小隔间。这样,天亮后的任务安排调换一下,让老谷派人去查那三家冷冻食品生产厂,我俩去调查涉案批发铺员工。”

“另外,仅仅上门调查是不够了,还得仔细搜查下杨昌家,记住办好相关手续。”

“我明白。”于辰点点头,说:“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时佳佳似乎在刻意将咱们的调查方向往她姑丈身上引导。”

“虽说在她同事口中,这个女人挺善良的,可我并不认为她有着‘大义灭亲’的觉悟,更何况她还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偏偏,她在叙述的过程中,虽然用了大量的不确定语气词,甚至还为此做了大量的铺垫,但她从头到尾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杨昌这半年的表现很不寻常,希望咱们赶紧去调查他。”

“的确,这是一个问题。”袁友冲点点头:“这样,回头从侧面调查一下她和杨昌之间的关系,看看他俩之间是否闹过什么矛盾。”

随后,他看了看手表,说:“很晚了,明早还得继续跟进案子,先睡吧,去你值班室凑合一晚。”

“成,你睡上铺,有备用被子。”

……

第二天一早,于辰洗漱完毕后,便给谷研东去了个电话,将调换任务目标的事转告给他。与此同时,袁友冲也派人去办理搜查证了。

由于昌英冷冻食品批发部中发现五具死婴尸体,商铺员工、进货员工及相关负责人都客观存在涉案嫌疑,再加上有时佳佳提供的线索,完全符合核批搜查文书的相关要求,再加上本桩案子涉及甚广,因此,搜查证很快便批下。

同时,为了提高效率,于辰决定分头行动,将他带的这一队刑警分为三个侦查小组组,每组配上两名侦查员与一名痕检员,分别带着搜查证前往时佳佳、汪辛丑、吴学健和三名冷冻车装卸工人的家中或宿舍进行仔细侦查。

而他则和袁友冲、成威及一名负责拍摄记录的刑警一块,亲自赶往杨昌的家。

在苏福区靠近茂通区、北川县交界的地方,有一片规模不小的别墅苑区,其中有半数连栋别墅,半数独栋别墅,新安堪堪挤进富豪阶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有钱人大多都住在这儿。

杨昌在这群人中混的算比较好的,拥有一套靠近别墅苑中心的、占地约四百平上下、带独立院落的四层别墅,其中别墅占地约一百八十平,小院落约两百五十平上下。

于辰驱车来到别墅门口,按下监控门铃,杨昌的身影立即出现在小屏幕上,他微笑着说:“哦,原来是警察同志,快请进!”

接着,他们听到滴滴两声,院落门便自动打开了。

对视一眼后,于辰当先抬腿跨入其中。走过一段不长白石小路,来到别墅大门,杨昌早已站在这侯着,再次伸出手与于辰握了握,随后侧过身说:“猜到你们要来,但没猜到竟然这么早。我们正在吃早餐呢,要不要来一点儿?”

“不需要了。”于辰微笑,说:“考虑到杨老板是个大忙人,恐怕不太方便接受传唤到支队来,咱们只好直接登门咯。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杨昌手一引,说:“请进来吧。小英!先别吃了,过来泡茶!”

“不用那么客气。”于辰微笑:“我们都是粗人,不喝茶。”

“呵呵,这是最基本的礼仪,还是得周到点。”杨昌摆摆手,带着他们走到茶厅,招呼着四名刑警坐在沙发上。

与此同时,他的妻子时美英也带着一股香风走了过来,客气的和于辰等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坐在一边,开始摆弄桌子上的茶具。

于辰默默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女人不算漂亮,但气质上佳,且保养的非常好,脸上皱纹少的出奇,除了几可忽略不计的抬头纹外,也只有眯眼笑的时候能在眼角找到些许鱼尾纹。

若非事先看过她的资料,于辰绝对猜不到她已经将近五十岁年纪了,很可能下意识的将她当做三十岁的少妇。

他眼珠子一转,立马说:“杨老板,这位是你的女儿吗?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噗!”时美英忍不住笑出声:“这位警官可真会说话!我是他媳妇,咱们女儿还在国外念大学呢。”

上了年纪,但却保养得不错的女人,最喜欢别人夸赞她们年轻,这会让她们收获满满的自豪感与自我认同感,因此,于辰一句话,便让时美英将心中的排斥放下了大半。

随意聊了几句,稍微拉近对话双方的距离,又喝了两盅茶后,袁友冲似不经意的说:“杨老板,咱们这次是带着公务来的,想就您名下批发店铺发现五具婴儿尸体的事,对你做个例行询问,不知是否方便?”

第13章 慌神

“没问题。”杨昌爽快的点头,同时瞥了时美英一眼。

时美英会意,站起身说:“那个,我去收拾下餐桌,你们聊!”

于辰颔首同意。这次来,主要问询和调查的对象是杨昌,时美英在不在场关系不大。

反正,问完杨昌,说不得还得单独询问下时美英,他俩这时候分开也好,免得他们“串供”。

目送她走到饭厅后,袁友冲微笑着说:“杨老板,你可以打个电话,请你的律师到场,这是你的权利。我们不急,可以等他过来在开始询问。”

“不需要了。”杨昌摇头说:“你们其实也忙,还是别太过浪费时间。再说了,你们只是问点问题,我没什么不好回答的,是吧。”

“那就先多谢你的配合了。”袁友冲笑容不变,看着一副坦荡荡模样的他,说:“你手底下的员工说,你并不经常去自己的批发铺,是吗?”

“嗯,的确。”杨昌点头:“这几个批发铺的营业额其实没多少,毕竟批发嘛,本来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在扣去店铺租金、员工工资、库存积压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成本,其实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不过,这路子胜在稳定,算下来的话,我名下十四家店铺加起来,每年给我带来的净利润也完全够抵消平时的生活成本了。而且,这条路子其实非常成熟,渠道打通后很稳定,根本不需要我多操心。”

“相比之下,药材批发生意虽然是暴利,但花费的心思可就不少了。别看同样是批发,但这里头的水深着呢,我也姑且给你们说一说吧。”

于辰颔首,表示洗耳恭听。

杨昌组织了下语言后,说:“冷冻食品这种东西嘛,厂商和我们批发铺往往不是一对一的,而且都有个厂家指导价,所以标价什么的,各个批发铺都差不多,相对来说比较透明。”

“而且这个指导价是那些小店小超市售卖的价格,可不是咱们批发的价格,批发的话,这个价格还得往下压。”

“但药材不一样,咱们大多是直接从药农那里拿货,个别的可能还在云南、东北这些地方有自己的药田。而且吧,这种东西不像冰淇淋,你不好定价呀,品相之类的东西,没有个非常具体的标准的。”

“这也就导致了,同一个药农那哪来的品相差不多的药材,有人可能卖八十块钱一斤,换一家店可能就卖你三百多一斤,这里头尤其以灵芝、人参、三七、鹿茸这类的药材水最深。”

“所以,虽然也是批发,但定价权其实完全掌握在我们这些干批发的人手中,药农说了不算。当然,药农如果卖我们贵,我们就卖的更贵。”

“反正一句今年气候不好药材收成不佳必须涨价就搪塞过去了,大部分人其实也不懂这些。所以,不同于冰棒,药材批发得多花不少心,竞争也要激烈的多。”

“而且,那群药农也不是傻子,他们种出来的药根本不愁卖,不会和谁签订长期合作条约,每次药材收成的时候,就是谁开价高就卖给谁,也不像冰棒,渠道打通了就一劳永逸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药材批发生意比冷冻食品批发更赚钱,要花费的精力也更多。我也是个人,精力有限,所以就很少在那些冻品批发部露面了,也就每个月去算算账,发发工资。”

“明白了。”袁友冲问:“也就是说,关于你文浩小区的那家店发现死婴的事儿,你完全不知情咯?”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杨昌摇头:“我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过去了,就算过去我也不会进冰库,只要对对账目,啥都一目了然的,我费那功夫干啥子呀。”

“你们通知我说店里出事的时候,我还一脸懵呢,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来到现场你们的人才告诉我说死人了……哦不对,是从咱们店铺里发现五名死婴儿了。那时候我就寻思着,你们肯定还得来问我话的。”

“孩子的尸体被发现在我冰库里头,我肯定有责任,我认了,也愿意给家属一点在我承受范围之内的人道主义赔偿,毕竟这事儿谁都不想的嘛,人死为大,我也挺同情那些家属的。”

“但是,我没干过的事儿就是没干过,我心里坦荡荡的,根本不怕,所以你们要问,我就回答。”

“呵呵,是的,您非常配合。”袁友冲打了个哈哈,又问:“那么,下一个问题。听说,您之前一直为了药材货源的事儿全国跑,但近半年却几乎没出过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呵呵,是佳佳那个孩子告诉你们的吧?”杨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一句。

袁友冲摇摇头:“您不需要管是谁告诉我们的,毕竟您平时也不会刻意隐瞒行踪,只要调查下您名下的车牌号是否有出过市就能得出这一结论。所以您也不用纠结,还请回答我的问题。”

“是,这半年我基本就待在家里。原因也简单。这些年这么奔波,虽然一年赚的钱比以前五六年都多,但那又怎么样呢?除了累之外,我得到了什么?一年到晚都见不到老婆几面,回不了家几次,值得吗?”

“钱这玩意,怎么赚都赚不够的。如果它不能让我过的更快乐,日子更幸福,那它就是废纸,存银行里就是没用的一串数据,是吧?”

“所以,我就不在往外面跑了,这些事都交给员工,我好好的陪老婆。”他微笑:“怎么样,这个解释,您满意吗?”

“想不到杨老板的思想境界这么高,我们没法理解,但也表示敬佩和祝福。”袁友冲搪塞一句,随后忽然站起身,掏出了搜查证:

“这样,不管怎么说,您总归比较忙,咱们一边查查你家,一边继续聊,怎么样?你放心,只是例行检查。”

看到搜查证的瞬间,杨昌脸色微微一变,瞳孔微微扩大。

过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问:“我可以请我的律师过来一趟吗?”

第14章 心虚

“完全可以。”袁友冲笑容不变:“您可以随时打电话,而咱们,也可以等您律师来之后,再行检查。”

“好好好。”杨昌赶紧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等他将电话挂断,袁友冲又说:“在您律师到达之前,不介意咱们继续聊一聊吧?”

“介意……哦不,不介意,你们尽管问。”他已经有些慌了,却仍旧强作镇定。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他如此表现,恰好说明他家里的确存在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本来,按照计划应该是询问的差不多了,才开始仔细的搜查杨昌的这套别墅,但看杨昌一脸淡然的模样,便知询问基本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他要么早已经“打了草稿”,要么便是真的坦坦荡荡。

因此,袁友冲才临时决定,将搜查证展示出来,就是为了试一试这家伙。果不其然,他当即就慌了。

一心慌,再回答问题的时候,便难免有漏洞。

于辰立马便问道:“我听说,您的妻子曾经在家饲养过多只宠物,但在您回来之后,便将这些宠物都送走了,是吗?”

“是……是的。”杨昌点头:“我对动物毛发过敏……”

“可我调查过您的医疗记录,并没有这方面的病史。”袁友冲接话,说:“包括在入院大病历登记的时候,过敏史一栏也是‘无’。”

“这个……”他心虚的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去年年中吧,忽然就对动物毛发过敏了,之前都没事的。而且我调查过,的确有人之前一直好好的,某一天忽然对某样东西过敏……”

袁友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说道:“这样吗?倒也可以理解。”

“对的对的,我还专门咨询过医生呢。”他松了口气。

“那,据说每个月,您都会‘失踪’个一两天,请问您干什么去了呢?”

“应酬。”杨昌说:“咱们做药材批发的,必须和邻里店铺的关系打点好,否则容易被他们排斥。还有药监局之类的部门,也得打点关系。”

“既然是应酬,为什么不带上您的妻子呢?”于辰问:“不仅不带上,还搞的神神秘秘的。”

“这个……”杨昌迟疑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的说道:“这种应酬没什么好去的,大家酒喝多了都丑态百出,我不想她看到我这一面。嗯,就是这样,我平时在她面前还是挺注重个人形象的。”

“所以,应酬完了您直接开了个房,在里边睡了一天后才回来,是吗?”

“是……也不是。”杨昌说:“我就直说了吧,这些应酬究竟都玩些什么,你们应该也清楚,如果要为此处罚我的话,我也认。”

“既然如此。”袁友冲取出一张纸,说:“请您写下最近几次应酬的时间、地点和参与人物,我们会去核实。”

“啊?这还要核实?”杨昌张了张嘴。

“没错。”于辰板起脸说:“杨老板,您也知道,您涉嫌杀人案,我们必须核实您所说的每一句话,才能排除您的嫌疑。”

“这个……”杨昌双手握拳,说:“我记不太清楚了。”

“没关系,您记得多少就写多少。”于辰右手按着袁友冲抽出来的白纸,一寸寸的挪向他,说:“请吧。”

“我……”他拿起签字笔,随后又放了下去。又拿起来划了一横,紧接着却又将笔扔到一边,说:“我先等我律师过来,可以吗?”

“可以,这是您的权利。”袁友冲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着问道:“不过,如果您指望您的律师能帮你脱罪的话,那恐怕得让您失望了,法律并没有赋予律师这一职能与权限。”

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您一开始不是说没必要请律师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心慌了?”

“没,没有。”杨昌仍旧在强撑着,他眼珠子迅速转了几转,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说辞:“我本以为你们只是简单的询问几个问题而已,却没想到你们还要搜查我家,以及询问我那些合作伙伴的身份。”

“警察同志,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商人,家里头自然有些关乎我核心利益的、受法律保护的商业机密,而我的合作伙伴也与我的利益息息相关。”

“是,你们带着搜查证,但我并不能确定,这张搜查证书是否赋予了你们查阅、翻看我核心商业机密的权限,所以想请个律师过来咨询一下,如果你们的行为完全合法合规,那他也能做个见证,免得事后麻烦。”

“我去,这张嘴还真能说!”于辰在心中嘀咕道。

的确,作为一名见过不少大风浪的上层社会人士,他不论是心理素质还是随机应变的能力都远强于常人,调查起来也要棘手的多。

这也是袁友冲察觉到他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后,立马建议与谷研东交换调查任务的原因。

一般的民警,恐怕真对付不了他。

不过,对于杨昌而言,律师仅仅是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请来的律师能否让眼前的几个刑警放弃搜查,他心中也没有底。

因此,他虽然将这个问题给圆了过去,表面上看镇定了些,但仍如坐针毡,很是不安。

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待的他再次慌起来后,于辰忽然说:“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上个月二十七号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您在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咕噜。”他咽了口唾沫,说:“我现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等我的律师过来吧。”

“好的,没关系。”于辰微笑。

这事,时美英似乎察觉到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不由奇怪的走过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昌便立马站起身说:“那个,阿英啊,这都九点了,咱们的店还得营业呢,你先赶紧去店里看看,我晚些时候就来。”

“这……”时美英迟疑了会儿,不太放心的看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警察同志例行问话呢。别担心,你先过去,警察同志走后我就过来陪你。”

“行吧。”她点了点头,不放心的又看了几眼,便离开了。

三分钟后,门铃响起,杨昌再次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律师到了!”

第15章 习律师

杨昌这会儿的心情复杂,他一方面期待律师赶紧到场,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另一方面,他心中没有底气,因此,又希望律师永远不要来,似乎这样,他便能永无止境的拖延下去。

虽然他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段不长的时间,他想了很多,包括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但想到的办法都被他一一排除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虽是批发铺的老板,但他在几乎从不去商铺,又没有线索表明他具备作案嫌疑的情况下,警方就算怀疑他,最多也就是例行的问几句话才对,怎么也不应该带着搜查证上门啊。

更重要的是,这搜查证怎么批下来的呢?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种有钱人而言,想要鼓动社会舆论并不是特别难的事儿,花钱请点水军就是了。

因此,警方对于他们这类人的调查,也应该非常谨慎才是,至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批所谓的搜查证的,顶多传唤问话而已。

这也是昨晚他询问过律师后,得出的结论。

仅仅只是问话,他压根不怕,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才表现的坦荡非常。但在见到搜查证后,他立马慌了。他很想问,搜查证是怎么批下来的,但由于心虚,又怎么都问不出口。

听到门铃响起,他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总算不需要再如此煎熬了,刚刚的气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开门后不久,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右手提着个黑色公文包。

杨昌轻声与他说了几句话,他目光便扫向了于辰和袁友冲,紧接着,又微微一愣。

与此同时,两人则对他点了点了,同时轻轻一笑。

紧接着,杨昌便引着他做到了沙发上另一边。

他将公文包边上,沉稳大方的笑道:“于队,袁队,真没想到,竟然你你们俩亲自带人到我的委托人家中搜查。”

“我们也没想到,杨老板委托的秘书竟然是你。”袁友冲说:“好久不见了,习律师。”

“呃……”杨昌愕然,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懵的说:“你们认识?”

“认识。”习律师点点头:“身为一名刑事律师,平时免不了与刑警们打交道。其他刑警或许叫不出名字来,但于队和袁队,我们是一定认识的。就算您委托的并不是我,而是别的刑事律师,结果也一样。”

“别的刑事律师或许认得我俩,可我俩也叫不出名字来。”于辰说:“毕竟不是每一名律师,都像习律师一样出名。”

“这样啊。”杨昌松了口气。

他担心自己委托的律师与刑警私交不错,虽然及时如此,处于职责,律师应该也会尽心尽力的为他服务才是,但若是那样的话,他怎么也放不下心来。而现在看,他们之间虽然认识,可也仅是出于职务关系,让他安心不少。

“闲话免提,说正事吧。”习律师正襟危坐,严肃的说道:“先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习今歌,是受杨昌先生委托的刑事律师,为杨昌先生提供法律服务。”

“听我的委托人所说,几位警察同志带了搜查证书上门,欲要对我委托人住宅进行搜查工作,是吗?”

“是的。”袁友冲点头,将搜查证往习今歌方向移了移,同时抽出另一张折叠好的文件,也一并递给他,说:

“这是搜查证书,请习律师过目。另外,我们也带了传唤通知书过来,但考虑到杨老板事务繁多,因此便选择在此地进行简单的问询工作。”

习今歌先接过传唤证扫了一眼,点头说:

“的确,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七条之规定,对于不需要逮捕、拘留的涉案嫌疑人,在出具传唤证等证明文件的前提下,可以传唤到指定地点或他住所、所在单位进行讯问,你们的工作完全合法合规。”

袁友冲轻笑,同时掏出自己的警察证递过去,说:“既然律师在场,那流程便正式一些,这是我的人民警察证,请过目。”

习今歌一一看过四个刑警的警察证后,点了点头,这才拾起桌面上的搜查证,检查一遍后说:“搜查证日期、公章、字号、内容及局长签名完整,的确没有问题。”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贵支队因何缘由搜查我委托人住宅和人身?是否有什么依据?”

“对对对!”杨昌眼前一亮,只觉得这名律师是请对了,立马说:“你们掌握了我的什么犯罪证据了吗?”

“并没有直接证据。”袁友冲摇了摇头,随后,他话锋一转:“但,有人向我们提供线索,经我支队分析,杨老板确实具有一定的涉案嫌疑,涉嫌隐藏犯罪证据,因此,我们才携此证书,依法搜查杨老板的身体及住所。”

杨昌皱眉:“有人提供证据?谁?”

于辰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抱歉,我们有保护目击证人、线索提供者安全及及为其隐瞒身份的义务,所以这个问题,恕不能回答。”

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习今歌:“如果习律师对此存疑,可随后单独到我支队进行考证。”

“另外,如果搜查证没有问题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搜查工作了?”

习今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点头,紧接着,他略带歉意的看向杨昌,说:“很抱歉,杨先生,警察同志的手续、证件齐全,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们进行合法工作,只能请您配合了。”

“这……”杨昌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不论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闭上眼睛,叹口气仿佛任命般的说道:“我知道了。”

“在此之前,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袁友冲说:“关于您‘应酬’的时间、地点、对象,您之前说要等律师来了再作答,那么请问,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我拒绝回答。”杨昌摇头:“如果你们真能查到什么,零口供定我罪,那我也认了。”

第16章 搜查

“这样么?行吧。”袁友冲叩了叩桌子,说:“那么第二个问题,请您回答下上月27号晚九点到次日凌晨三点之间,您在哪儿、做什么。”

“若这个问题您同样拒绝回答,那我们有理由认为您具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们许会强制将您拘传……”

“袁队长,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习今歌眉头一皱,适时地打断了袁友冲的话:“你这番话,涉嫌逼供、诱供……”

“不。”袁友冲也打断他,说:“我并没有逼供或是诱供,我的陈述皆符合客观事实与法定条款。面对具有重要作案嫌疑的涉案嫌疑人,我支队有权强制拘传,乃至刑拘。”

“我想,这方面,习律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习今歌盯着他。

他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因此,他并不会无条件的昧着良心为委托人做无底线的辩护,因此,如果袁友冲的手续合法合规,他并不会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

但若袁友冲和于辰有哪怕一点儿的越线,他便会指出其为非法证据,无效供词。为委托人提供法律援助,及借助法律保护他的合法权益,同样是他作为辩护律师的职责。

“行了,我说。”正当他思索的时候,杨昌眼皮子一翻,淡淡的说:“二十七号那天,下午六点左右,我和阿英在家里吃了晚饭,之后就出门去了中央广场逛街购物。”

“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我买了两张imax电影票,是凌晨零点的首映。距离开场还有点时间,我就带她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日料店,也算吃点宵夜,一直到电影开场。”

“散场的时候,我记得大概是两点十分左右,很晚了,广场里头的商铺基本上都关了门,我俩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想法,就直接开车回家睡觉。差不多第二天十一点左右,我们才起床吃午饭,就去了店铺开门营业。”

于辰皱眉,问道:“这天的事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清楚点关你什么事?”似乎是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攻破,杨昌已经没有了那副淡定的、温文尔雅的模样,脸上表情显得很是不耐。

但,被于辰瞪了一眼后,他一噎,将即将说出口的,不太好听的话给咽了回去,叹口气说:“四月二十七号,是我和阿英的结婚纪念日。一般只要我在家,就会想办法弄点活动。”

“我和她是白手起家的,所以纪念的时候,也会尽可能选择一些比较接地气的方式,也算是追忆一下当年吧。”

袁友冲眉头一皱。

4月27日晚9点到次日凌晨3点,是周倩欣推测出的,遇害婴儿尚聆书的死亡时间,倘若这个杨昌说的是实话,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可就相当充分了。

当然,不在场证明并不能完全排除一个人的作案嫌疑,毕竟还存在遥控杀人、教唆杀人、买凶杀人等特殊的命案形式。

因此,他皱起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微微颔首说:“原来如此,感谢您的配合,稍晚些,我们会去查证的。”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了于辰一眼,说:“问题问的差不多了,那便开始搜查工作吧,希望杨老板能继续配合。习律师,也麻烦你做个见证。”

这时,习今歌也站起身,说:“可以,但我得检查下袁队长您的执法记录仪是否在工作状态。另外,事后我也会在做检查,看看记录仪是否有中断工作的情况发生。”

“可以。”袁友冲毫不在意,说:“按例行规定,先搜查人身吧,请您将钱包、钥匙、手机等口袋内的物品取出,放在茶几上,老成,于队,麻烦你俩仔细检查一遍。另外,杨老板,请您将鞋袜脱下,双手自然平展。”

“好。”杨昌点头。他虽然紧张,但也不怕被搜身,便立即站了起来,乖乖照做。

袁友冲向负责拍照的伍陆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拍照,随后便在杨昌身上仔细的摸索起来。

不出意外,仔细搜查一阵后,杨昌身上果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瘦身完毕,袁友冲便向成威使了个眼色,开始一间一间的仔细搜查其该别墅的每一个房间。

随着搜查工作不断深入,杨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见此,不仅四人,就连习律师也明白,这个杨昌肯定是犯事了。

三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顶楼隔间。此时,杨昌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后了众人两三米,一手扶着墙壁,双目死死的盯着隔间的门。

于辰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说:“杨先生,麻烦你将这扇门给打开。”

“这……不能开!”杨昌咽了口唾沫。

袁友冲皱眉:“为什么?”

“这……”他迟疑一阵,随后找了个很弱智的借口:“我把钥匙丢了,找不到……”

“丢了?”于辰冷笑,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看向习今歌,说:“习律师,我们打算用非常手段,将这扇门给打开,不知你是否有什么意见?”

习今歌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于辰他们手中握有搜查证,律师和当事人也在场,偏生当事人又说钥匙不见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撬锁,也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见此,他便向成威使了个眼色。

成威便从自己的勘察箱中取出一串万能钥匙,开始对着防盗门鼓捣起来。一会儿后,他说:“这扇门用的是b级锁,且从内部锁上了,虽然能开,但是比较麻烦。”

“开。”袁友冲沉声说:“我们慢慢等着。”

说着,他看向杨昌:“杨老板,给你个建议。如果你真的犯了什么事,最好还是配合我们,乖乖将这扇门打开。配合调查,对你将来量刑有好处。”

随后,他又瞥了习今歌一眼:“习律师,我这不涉嫌诱供吧?”

习今歌叹口气。就算杨昌不配合,他们一样可以将门打开,且他说的也是实话,配合调查,确实有利于减刑,算不得诱供。

然而,杨昌却是充耳不闻,反而径直别过头去。

见此,袁友冲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过了大约十分钟,只听咔嚓一声,成威面露喜色,伸手轻轻一推,说道:“好了,门开了。”

第17章 养小鬼

这一瞬间,杨昌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于辰往门内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小阁楼内的布置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并不杂乱,更不血腥,反而收拾的整整齐齐,里头的气氛也给人一种奇怪的压抑之感。

或许,是由于阁楼高度较低,光照较差,装修风格较简单严肃,而且还位于坡屋顶下部的原因原因吧。

二十平米的房间,里头只摆了个类似香案的东西,四周还贴了些符纸,显得又空旷又怪异。

这么个阁楼,怎么看都不像是命案现场的模样。

于辰纳闷了,不明白杨昌究竟紧张个什么劲。

回头看了一眼,见杨昌脸色依旧煞白,他便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手指头勾了勾,说:“搜吧!”

另外三人点点头,分别走进隔间,仔仔细细的搜了起来。

紧接着,杨昌也在律师的搀扶下,走进隔间,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香案与刑警。

隔间不大,很快就被彻底的翻过了一遍,但却一无所获。成威连鲁米诺尔试剂都拿出来了,也没发现任何血迹,这说明,隔间内大概率不是凶杀现场。但看杨昌的表现,傻子都知道阁楼里有问题。

他不甘的扫了隔间内一眼,最终落在香案上,对它一指,说:“这个香案也……”

“不可以!”杨昌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大力,竟然甩开了搀扶着他的律师,挡在刑警身前,咽了口唾沫说:“不可以动香案!那里没问题!”

“杨先生,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于辰呵呵一笑,说:“请您让开,不要阻碍我们调查。”

杨昌摇头:“不可以,你们会遭报应的!”

“抱歉,我们不讲封建迷信。”于辰摇头,他的耐性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沉声低喝道:“让开!”

此时,习今歌也走上前来,凑到杨昌耳边说了两句。之后,他脸上现出些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咬咬牙,摇头。

袁友冲无奈,看向习今歌:“习律师,若你不能劝他让开,我们恐怕得动用点强制手段了。”

习今歌脸色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我劝不动他。”

于辰见此,向成威和伍陆使了个颜色,让他们绕过杨昌。但不想杨昌见此,竟猛地扑到伍陆身上,死死的抱着他,同时用喷火的双眼盯着杨昌。

“我……”于辰怒不可遏,狠狠的喘了两口气,说:“老袁老成,你俩搜查香案,我来盯着杨老板!”

“不可以……”杨昌将自己的下唇都要出血来了,依旧不住摇头,嘴里不知道在呢喃着些什么。

这让于辰更加好奇,他究竟在搞什么鬼?香案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让他如此恐惧,就和疯魔了一般?

亦或者,他现在疯魔的表现不过是伪装?想借此混个精神疾病患者的身份借此逃避刑罚?

想到这里,于辰目光骤冷,帮着伍陆一块挣脱出了杨昌的魔爪,随后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控制起来。

他一下失了神,坐在地上,瞳孔失去了焦距,时不时的咧嘴嘿嘿一笑,偶尔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演技还真棒。”这会儿,于辰已经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心中冷笑着吐槽一句后,便也蹲下,轻声与杨昌说:

“杨老板,你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使真的涉嫌涉案,也请保持最基本的脸面,不要让自己不堪,好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真的不适合你。”

“装疯卖傻嘛,表演的倒也挺像,但我得提醒你,不说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就是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大多也有脑实质器质性病变,ct跟核磁共振一扫,便也一目了然,你这么装疯是没用的。”

“你!”杨昌听到这里,瞳孔扩了一小圈,猛地跳起来激动的说:“你敢侮辱我?你个警察竟然敢侮辱我?我要投诉你!律师!律师在哪?!”

“要投诉,请便,我的警号要不要也提供给你?”于辰冷笑,耐性彻底耗尽,也跟着站起身毫不客气的说:“习律师就在边上,要不要让他现场起草投诉公文?嘿,我也可以给你拿点主意,保证你一投诉一个准!”

习今歌轻声一叹,摊上这种委托人,他也很无奈,但他的工作便是为杨昌服务,只得走上前来说:“于队长,请注意你的言辞。杨先生他现在情绪激动,状态不稳,请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呵呵!”于辰冷笑一句,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被揪穿的杨昌也不装疯卖傻了,原地站立一会儿后,又蹲下身子,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这是什么?”此时,成威终于有所发现,从香案底部拖出来一个大盒子,看他吃力的模样,便知盒子挺沉的。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碰了碰盒子上的锁,看向杨昌:“钥匙在哪?”

“扔了!”杨昌说道,又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根。

“请不要在现场抽烟!”于辰斜了他一眼。

杨昌不为所动:“这是我家,你管得着吗?”

“你!”于辰咬牙,强忍住火气,懒得搭理他。

成威撇撇嘴,再次掏出那串万能钥匙,不一小会儿便将锁给撬了,同时手一掀,将盒子也打开。

“这……”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成威一愣,随后赶紧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在地上,叫伍陆过来拍照。

袁友冲瞥了盒子一脸,脸色骤然铁青,转头看向杨昌:“你竟然在家里养小鬼?!”

“什么?养小鬼?”于辰一愣,当下也顾不得盯着杨昌了,赶紧凑上前来一看。

盒子内,摆放着一具蜷缩着身子的婴儿,目测应该在七个月大,体表镀了层金,隐约勾勒出婴儿轮廓。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往上冒,骇的他头皮发麻。他看向杨昌,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养小鬼这类封建迷信的活动,他一直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却没想到今天近距离的看到了。

“为了弄到它,我前后花了几千万,金子都镀了将近二十公斤,每天早晚三炷香供着,没想到被你们给破了法。”杨昌呵呵冷笑:“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第18章 分析

刑侦支队办公楼,二楼,四号会议室。

于辰又一遍听完讯问杨昌的录音,无奈的往靠椅上一瘫,说:“好家伙,先后五名婴儿被劫持后杀害的案子还没破,又来了个养小鬼的杨昌,真叫人不得安生啊!”

“没办法,谁让赶上了呢。”袁友冲显然也挺无奈的,摇头说:“不过我看,杨昌与朱嘉怡、尚聆书等五名婴儿被劫持、杀害一案应该无关,他仅仅是因迷信而非法交易夭折婴儿尸体罢了。”

于辰同意:“是啊,在习律师的工作下,他也明白如果配合调查,老实招供,他面临的仅仅是检方对他侮辱尸体罪的起诉罢了,量刑上不会太重,但如果拒不调查,在他杀人的嫌疑未洗清之前,他还得面对一轮又一轮的讯问。”

“他很清楚配合我们也是在帮助他,毕竟讯问也不好熬,配合调查,总能少受点罪。”袁友冲说:“所以,该招的他都招了,不论是逻辑关系还是细节方面都没有问题,应该是没有说谎。”

于辰啧一声:“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通,跑去亚南找所谓的法师弄了个金身小鬼回来?好好的当他的商人不可以吗?非得搞鬼?”

“emmm,你这话歧义有点大啊。”袁友冲咽了口唾沫:“他不至于这么重口味吧?”

“去你丫的,少来恶心我。”于辰没好气的说道:“我整不明白那些有钱人的想法,一边养小鬼,一边又心虚的不行,生怕被人发现。”

“你看看,养了个小鬼后,甚至都不敢久不归家,不敢出远门进货,像改了性子一样,也就每个月抽时间和所谓的大师见一面,小鬼也不见得给他招了财,反而还坑掉他一大笔钱,招来牢狱之灾。”

“没办法,这事儿犯法,当然心虚。”袁友冲说:“你不见他连嗅觉灵敏点的猫猫狗狗都‘赶’出去了么?甚至还隐晦的把外甥女给挤兑走。”

“哎,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于辰一拍脑门:“这个时佳佳,查出来点什么没有?”

“这才过去一天不到,能查的出什么?”袁友冲翻个白眼:“再说了,人家是线索提供人,咱们例行询问询问还好,摆出一副审讯的架势的话,她回头就能‘曝光’咱们你信不?”

“信。”于辰点头,剑眉死死的拧成一团:“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她举报自己姑丈举报的太积极了,虽然言语上比较隐晦,但就那点心思我都看得出来,更别说你。”

“说她大义灭亲吧,我不认为她有这种觉悟,表现上也不像。说她记恨杨昌把她挤兑走吧,她又不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袁友冲叹口气:“回头问问杨昌吧,看他俩之间是否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矛盾。不过,技巧方面得注意点,免得被他猜到时佳佳就是线索提供人。”

“恐怕他已经猜到了。”于辰耸肩:“这家伙猴精着呢,你忘了上午在阁楼里他的表现?见逃不掉了竟然装疯,装疯不成又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要不是习律师有操守,不同意无底线的为他辩护脱罪,还反过来劝他招供争取减刑的话,这货到现在都不肯配合你信不。”

“信。”袁友冲说:“不过为线索提供人保密是咱们的职责,不管他猜没猜到,咱们都不能透露,否则这事儿传出去,谁还敢向我们提供线索?”

随后,他又说:“只要有心,关于这小丫头片子的那点事儿不难查。何况咱们只需要查清楚她与婴儿被劫持、杀害一案有没有关联即可,至于其他的秘密,和杨昌之间的关系,我不感兴趣,没必要查。”

“既然这样,那就先放一放。”于辰说:“调查那家批发铺员工和送货工人的同事也传回消息了,说他们家中未发现异常。这么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三家工厂上。”

“只不过嘛,工厂再小,那也得看和谁比,相对于住宅而言那可是大得多了,搜查起来也比较麻烦,一天时间估计够呛。”

嘀咕几句,他提议道:“要晚上还没结果,就让他们先回来吧,明天咱们再跟着一块过去查查,怎么样?”

“我没意见。”袁友冲摇头,随后说:“嗯,你差不多也该走了。”

于辰一愣,诧异的说道:“我走去哪?”

“办手续啊。”袁友冲眨眨眼睛:“杨昌家里搜出来的‘小鬼’是从亚南买的,天知道这名婴儿是自然夭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既然案子抖了出来,你还不得赶紧处理哇?”

“这类涉及和疑似涉及跨国的案件,不管大小,处理起来都最是麻烦,趁着还没捅出点大篓子或者别的事儿,你赶紧交割出去吧,否则到时候就得忙的找不着北咯。”

“也对。”于辰同意,随后又疑惑的看着袁友冲:“话说你不是一向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得彻底查清案子真相的吗?这个案子,你怎么反而让我移交出去了?”

“没啥,我对跨国案件兴趣不大而已,光跑手续都累死了,而且大概率是白忙活。”袁友冲回答:“更何况,咱们手头还有更重要的案子,我不想精力被牵制住。得了,你少啰嗦,赶紧把讯问录音拷贝一份去干活吧!”

“你这案件要交割出去也得打不少的各类报告呢,你要再浪费时间,这案子落你头上让你处理,我可腾不出手来帮你忙哈!”

“知道了知道了!”于辰无语,说:“我咋总觉得你是在拿这件事儿当借口赶我走呢?”

“嘿,还真被你猜对了。”袁友冲很是无良的说道:“这桩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我得自个儿静一静,好把思路给捋清楚了。”

“我在这里似乎也不影响你捋思路吧?”

“不行。”袁友冲异常认真的说:“你的呼吸声会打断我思路。”

“去你大爷的!”

……

笑吟吟的目送于辰离开,袁友冲再一次打开录音,一边听,指节一边在桌子上敲着,嘀咕道:“时佳佳……杨昌……养小鬼……呵,有趣。”

第19章 掣肘

于辰不喜欢这类可能涉及跨过的案件,但支队乃至市局内有的是人喜欢,因此,他刚将这桩案子往上一报,并透露出想移交出去的意向,便有人抢着将案卷弄了过去,并火急火燎的提审杨昌。

于辰乐得见此,但还是提出了要求:杨昌暂时不能交出去。

这家伙与五桩婴儿被劫持、杀害一案的关系还没完全理清,他的嫌疑尚未排除,于辰随时可能对他进行讯问。

这个要求,接过这桩案子的人自然满口答应。

夜,谷研东带着疲倦的刑警们回返,纷纷涌进会议室找了个位置坐下,便看向袁友冲:“袁队,今晚吃什么?”

“你们还没吃饭?”袁友冲错愕。

谷研东摇头:“等你请。”

“我穷……”袁友冲咽口唾沫,忽然有了主意,嘿嘿一笑,掏出手机给于辰去了个电话,让他来一趟,随后美滋滋的将手机放下,说:“这种请客的事儿,还是交给队长来干比较好。”

“没想到,袁队你比我还不要脸。”谷研东脑门上挂了一颗斗大的冷汗,说:“于队迟早要被你掏空。”

袁友冲瞥他一眼:“得了吧小样,真当我看不出来你们吃过了啊?我让他过来开会呢。”

“呃……你看出来了哇,还想开个玩笑呢。”谷研东扶额,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吃晚饭肯定没漱口。”袁友冲别过头去,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说道:“门牙上还黏着块翠绿翠绿的菜叶呢。”

谷研东一愣,赶忙抽出一张卫生纸好好擦了擦,又满脸尴尬的倒了一杯水漱口。

众刑警一边调侃着,一边将多媒体设备打开备用。过了一小会儿,于辰也领着一批刑警走进会议室,环视一圈后,对大家点了点头,便坐到袁友冲身边说:“都到齐了?”

“嗯。”袁友冲说:“开始开会吧,先来说说我们的收获。”

谷研东立马来了兴趣,坐直身子看向他俩:“听说,你们在杨昌家里头发现了个‘小鬼’?”

“对。”于辰沉声道:“大约在六年前,杨昌就受朋友‘引荐’认识了亚南的一位‘法师’,开始接受他的所谓‘教导’。偏偏机缘巧合之下,13年底14年初,中药材市场开始井喷,让杨昌大赚了一笔。”

“那段时间,他经常往云南方向跑。但实际上,进货并不需要跑的那么频繁,更不需要待这么长时间。他的真正目的,是经云南到亚南会见那位所谓的‘法师’,尔后回来时顺便带一批药材。”

“这五年间,‘法师’一直蛊惑他在家养个小鬼,说是招财,前前后后大约一共需要一千七百万上下。对此,杨昌初期还是犹豫的,一来‘养小鬼’这一做法太过邪乎,二来也是心疼钱。”

“但眼见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对‘法师’越来越盲目信奉,何况,他也想能跻身真正意义的上层阶级,最终于两年前同意了。但这时起,这个‘法师’反而开始调起他的胃口来。”

“‘法师’以小鬼不是想养就能养的说辞为借口,一拖再拖,先后让杨昌追加钱款约两千万元。”

“其中有两百万用于打点上下关系,七百万作为镀金的交易与加工价格,所镀黄金系总重量约一百九千八百余克的千足金。”

“剩余一千八百万的去向杨昌也不是很清楚,他怀疑除了可忽略不计的极小部分用于作法之外,剩下的都进了‘法师’的腰包。”

“去年十一月底,杨昌终于如愿以偿的将‘招财小鬼’请回了家,将之偷偷摸摸的供奉在自家阁楼。”

“因为怕事情败露,他将阁楼上锁,将养在家中的宠物统统送养,还挤兑走了常年在他家居住的时佳佳,甚至再不敢出远门,常年待在家中,还找了一套看似天衣无缝的借口。”

“目前,杨昌因涉嫌非法交易夭折婴儿尸体,以侮辱尸体罪暂时拘留,本案也因涉及跨过而被我交接了出去。但杨昌暂时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因尚无法证明他与咱们要查的五桩案子有关。”

一边说,他一边放着几张拍到的照片,直到说完,他才回过身子:“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袁友冲嗯一声,接话说:“另外,咱们这组的人也上门将批发铺其他员工及送货工人的住所调查了一遍,未发现异常。现在来看,要么杨昌尚还有所隐瞒,要么问题便出在那三家加工厂。”

谷研东明白,现在该他汇报工作了,便也站起来说:“因为时间有限,我们今天仅来得及调查‘小冰冰冷冻食品厂’这一家工厂,‘冷一下’与‘凉快不’仅仅先取回了员工花名册。”

他将一个u盘插进电脑,打开一组照片,说:“三家工厂厂址都位于苏福区食品工业园区内,其中小冰冰总占地约一千平米,拥有加工厂房一套,宿舍楼一栋、办公楼一栋,员工共计八十多人,如照片所见,非常拥挤。”

“其中,加工厂房共两层,占地约五百平,共有一个更衣室、两个生产加工车间、一个包装车间及一个约一百四十平的冷冻库房,库房有单独的大门,方便装车送货。”

“据工厂负责人所说,该厂运营的很是艰难,他们厂年销售额满打满算约两千两百万……当然,从负责人口中说出来的销售额并不完全可信,为了偷税漏税,他们往往会在账目上做文章,将账目盈利额降低甚至干脆做成赤字。”

“但就算将这一部分被从账目上抹去的收入算上,他们撑死不过三千万的销售额,其中七百万要给员工发工资、奖金及缴五险一金,一百八十万的厂址租金,以及包括原材料、包装、水电等生产的直接与间接成本在内,也不剩多少了,根本扩大生产规模,继续发展。”

于辰皱眉:“让你去调查案子,你去管人家的销售额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作为一家运营艰难的工厂,它存活与否,很大程度上得看大客户的脸色。”谷研东严肃的说:“而他们最大的客户,就是杨昌。”

第20章 目标

于辰啧一声:“所以,又扯到杨昌身上了?”

“也不算。”谷研东摇头:“只是说,如果杨昌找个借口将装有婴儿尸体的纸箱送入‘小冰冰’的冰柜内,管理人员一定不会拒绝,也不会开箱检查。哦,不止小冰冰,其余两个厂也是一样。”

“甚至,在杨昌的威逼利诱之下,即使他们知道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也会主动或被迫替杨昌隐瞒。毕竟,杨昌如果倒了,他们距离破产就不远了。而若杨昌中止合作,他们面临的处境也差不多。”

“资本大多都是血淋淋的,慈悲为怀、正义感爆棚的商人不说死绝了,至少相当罕见。别的不说,杨昌不就请了个‘小鬼’在自个家供养着吗?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于辰说:“哪怕这五个装有婴孩尸体的纸箱确实在这三家厂房之一的冰库里留存过,杨昌也依旧有作案嫌疑,是吧?”

袁友冲轻笑:“我倒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可是杀人,还是整整五人,妥妥吃枪子的事儿,除了共案者知情外,即使再信任的对象也绝不会告知,没人会冒这种险,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至于藏尸,也就对不会藏在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掌控、随时有暴露风险的地方。”

“所以,除非工厂负责人和杨昌共同作案,否则,如果尸体真的在工厂冰库里走过一遭的话,杨昌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于辰思索一会儿,说:“这样吧,谁有嫌疑谁没有的事儿先放一放,老谷你继续说。”

“成。”谷研东也没意见,切换了几张照片,说:“小冰冰厂内有监控,但覆盖率不高,监控死角很多,只要对厂内环境比较熟悉的,大多都可以避开这些监控,自由进出包括冰库在内的每一个车间。”

“据厂长交代,他们生产出来的冷冻食品由于价值不高、转运和保存比较麻烦,基本不存在被大量盗窃的可能,至于小偷小摸的勾当,也懒得费心思和精力去管,员工想吃也由得他们随便吃,因此厂内监控多属摆设与应付性质,除了大门口的监控外,其他监控甚至有一半都没通电。”

“哦对了,上一次给昌英批发铺送货的时候,小冰冰正好因设备例行升级与检修,近段时间产量不高而导致库存不多,冰库内所有库存皆被装货员工拉走了。”

“上述因素,为凶手在工厂内作案与藏尸提供理论可能和一定的便利,而库存清空也附和案件逻辑,因此,我认为作案及藏尸地点位于该厂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由于冰库以及各生产加工车间、包装车间内常有大量员工出入及停留,因此现场痕迹繁杂不堪,不具备勘察鉴定价值,不得已只得放弃。”

“而员工宿舍,我们也挨户走访,未发现可疑之处,没找到疑似的作案现场。所以,常规调查恐怕行不通了,只能从外围进行细致的走访摸排,捋清这些员工们的人际关系。”

说着,他又将一叠文件放在会议桌上:

“这是小冰冰提供给我们的员工花名册,附有家属联系方式,不过,光从这个名册上可看不出什么来,得做进一步调查,另外,我将这份名册多复印了几份,这样便方便我们在上边做各类标记。”

“可以看出来,小冰冰的规模很小,属于私人工厂,厂长就是唯一的老板,其余的包括副厂长、会计、人事等管理在内,自上而下共有八十六名员工,工厂总人数八十七人。”

“其中十六人不在工厂宿舍内居住,若要作案、藏尸,难度较大,风险较高,且相比之于工厂,藏尸在自己家中显然更加安全,因此,这十六人的嫌疑暂时排除。”

“对了,这家冰库的管理方式,也为住宿员工作案、藏尸带来极大的便利。”

“因为除了车间生产、包装后的冰棒会放入其中,员工也时常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放进冰库里头冷藏保存,而且并不需要登记,可以说相当于所有住宿员工的公共大冰箱。”

“据老板说,反正冰库这么大,塞点员工的私人物品也不打紧,给他们提供点便利,多少会增加他们的归属感和企业认同感。这类小厂其实很难留住人的,辞职率异常高,因此,老板时常会想法子打点感情牌。”

“正因如此,冰库的防盗门常年不关,也是方便员工们随时使用冰库。”

“所以,住宿员工若选择在晚上作案,杀人后将婴儿尸体清洗干净,再放进纸箱内包装好,趁着夜色避开监控将箱子放进冰库中,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而相比之下,在外住宿的员工相对而言就不太方便了。”

“还有,我认为,正因为存在这种便利,因此作案人才会选择将婴孩尸体放进冰库内保存。这样一来,即使案情曝光,婴儿尸体被发现,我们要从这六十余人中锁定他,难度也相当大。”

“而其余两家工厂,虽然我们没能进行细致的走访调查,但也了解了下情况,他们规模比小冰冰还小,但管理上反而更严格许多,作案人行凶后想将尸体藏进冰库难度也大不少。”

“所以,我建议,即使还要继续调查另外两家工厂,重点也该放在小冰冰上边。”

“看样子,你是认定作案人是‘小冰冰’的员工了。”袁友冲伸手拿了一份,翻看起来,大致扫了一眼后,点头说:“这判断也算有理有据。那么,你觉得这六十人当中,谁最有嫌疑?或者说,接下来该怎么查?”

“说不准谁的嫌疑大,毕竟时间太短,走访排查工作才刚刚开始。”谷研东摇头说:“至于具体调查嘛,我建议重点还是从这些员工的人际关系开始着手。”

“袁队先前就给出过我们方向,五名婴儿受害者的父母亲之一都是产科或妇产科医生,这是重要的指向性线索。因此,作案人很可能与第一名受害者的父亲朱亦彬有仇怨,至少,也是和妇产科医生有仇。”

“而产科医生,自然是与生产有关的。那么第一步,表示调查这些员工或者他们的重要家属,谁在近期内怀过孕生过孩子,若其中有因产科医疗事故而终止妊娠的,则视作重要嫌疑人。”

第21章 追根溯源

说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就是,以我来看,这么调查的话排查面太广,只能采用人海战术这个蠢办法了。袁队有什么好主意么?”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袁友冲摇头:“线索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只能靠下边同事一点点查出来。有了线索,咱们才好分析,给出调查方向,做出下一步的调查计划。”

“好吧。”谷研东轻叹口气,袁友冲的说法到也在他意料之内,只是仍旧有些失望罢了。过了一会儿,他收拾好情绪,继续说:

“今天一天,我们主要排查了可以算是管理层的十二人,他们地位或高或低,但都是坐办公室的,一般不需要下车间。不过,他们要么不具备作案的条件,要么不具有作案的动机,都可以排除嫌疑。”

“其中,包括厂长在内的七人不在公司宿舍居住,初步排除嫌疑,且他们年龄最小的也三十多了,最迟的五年前也有了孩子,近期无生二孩意向,与产科医生无交集,暂且排除。”

“其余五人当中,年龄最小的二十四岁,刚从学校毕业两年,是工厂的会计,未婚、单身,毕业后从未谈过女朋友,住在工厂宿舍,具备作案条件,但暂未发现作案动机,先放一放。”

“除他之外,其他四人早早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其中两人近期有生二孩的意向,但这两人之一,一个正在备孕,虽联系过几个产科医生咨询,但与五名婴儿的家属并无交集,无作案动机。”

“最后一个,他妻子已经怀胎六个月左右,但早就回了老家,第一胎也是在老家检查、生产的,与本地医生同样没有交集,没有作案动机。”

随后,他一一报了这些人的名字,于辰便在名册上这些人名字边纷纷做了个标记,说:“那么,不在工厂宿舍内居住的十六人先排除,其中还包括七个管理层人员,再扣去五个不具备作案动机的,剩下六十六人等着调查。”

“这六十六人,要一个个的问询一遍的话,恐怕得耗费不少时间啊。”说着,他忍不住苦笑:“还不能光问,得对比分析他们的笔录,还得分辨出他们是否在说谎……”

“这么一交叉对比,再加上外围关系人摸排……我真怀疑给咱一个月能不能把嫌疑人给筛出来。而一个月后,他们有可能再次作案,哦,从时间来看,咱们只剩二十多天了,咱们哪那么多时间来熬啊。”

“所以,得做一遍初筛。”袁友冲伸出双手,两肘杵在办公桌上,手腕折起十指交叉,将自己的下巴靠在交叉处,说:“先从这六十六人中,筛出那么几个来重点调查。”

“怎么筛?”于辰问道。

“你们现在的目光,都只落在婴儿遇害这件事上,却将先前婴儿被劫持时分析出的头绪给忽略掉了。”袁友冲说:“别忘了,这一连环的劫持事件中,仅第一起事件的婴儿是在满月酒上被‘盗窃’的,其余四桩,都是当街抢。”

“这四桩中,三桩为孕妇出院时被劫持,最后一桩为打疫苗期间被抢。而其中,最后一桩最为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会议室内的其余民警都愣了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唯有于辰,和袁友冲混久了,多少能猜到点他的想法,但又猜不真切,似懂非懂的。

见此,他也不再勾人胃口,直接说:“第一桩劫持案,发生在婴儿满月当天。我认为,这应该是作案人第一案,胆子相对而言没那么大,因此准备时间较长,并采用了相对保守的‘偷窃’的方式,这完全可以理解。”

“但从第二案到第四案,都是在孕妇出院当天,当街劫持。看得出来,作案人的胆子大了许多,且多少有些急不可耐,甚至都不愿意多等片刻,另寻良机,直接选了这种风险不小的方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于辰恍然大悟:“尚聆书是在打疫苗的时候才被劫持的,那时候,她已经三个月大了。而从凶手作案表现出的急切性来看,不应该等到她这个时候才动手才对。”

“是的,所以我说耐人寻味,而且还引申出了两个问题。”袁友冲说道:“第一,作案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这里头是否有什么隐情?”

“第二,为什么最后一桩案子这么特殊?难不成,作案人并不想对她下手?他心里头也在挣扎?”

“如果是,又引申出两个新问题:一,他为什么挣扎?二,他为什么最后又动手了?”

“咱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说道这里,他喝了口茶水润喉,又忍不住点了颗烟,这才继续:“首先是‘着急’这个问题。”

“急,有两种解释。”

“第一,作案人与受害人,至少与朱亦彬苦大仇深,因此才会如此急不可耐的复仇,而且,矛盾一定是在近期。否则,有时间的抚平之下,再怎么大的仇恨也该逐渐冷静下来才是。”

“而且,要满足这一解释,作案人的想法一定相当偏激,才会怨恨上所有的产科医生,在向朱亦彬复仇后,又将魔爪伸向了其他产科医生的孩子。”

“还有,他与朱亦彬之间的仇怨,也一定与孩子有关,所以,他最终找上的也是婴儿,而非朱亦彬本人。”

“第二种解释,也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的可能,它还能在某种程度上解释其他问题:作案人可能缺时间,所以焦急,而在焦急之下,想法与行为往往会愈发极端,促使他接二连三的犯罪。”

“但为什么缺时间,可能性也有很多种,比如作案人患有不治之症,比如我们警方给他的压力,或者其他因素,现在线索不足,具体的没法推测。”

“其次,关于最后一案特殊的原因,也有两种解释。一为客观原因,二为主观原因。”

“客观原因比较好理解:作案人没能第一时间锁定尚聆书。这倒也正常,市内医院这么多,产科医生更多,而近期生产或配偶生产的也不少,凶手一开始物色目标,没选中尚聆书,而到上月底,又找不到新目标了,这才选她。”

“主观原因,就复杂的多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作案人可能也在纠结,不想对她下手。”

第22章 团伙作案

“不想下手?”谷研东若有所思,但却总抓不住。

“是的。”袁友冲点头:“要么,作案人认识这名女婴——或者说认识她父母。”

“但这和我们之前的推测相悖。如果作案人认识尚勇明,那他有生产这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直接向尚勇明咨询,不太可能再找到朱亦彬,并与其结下仇怨,因此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要么,作案人‘报仇’也并非完全盲目,他虽然记恨产科医生,但也会对下手目标进行调查。或许,他发现尚勇明是个好医生,也或许是别的因素,总之,他可能并不想对尚聆书下手,至少不是第一目标。”

“但,就如刚刚推论的,作案人可能与朱亦彬有着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少作案人单方面不想调和,同时,他还很缺时间,又物色不到其他目标了,这才向尚聆书伸出魔爪。”

于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你这些猜测,未免也太过主观了点吧?”

“是啊,不仅主观,而且特别想当然。”袁友冲说:“没有线索支撑,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胡扯罢了,我自己都说不准自己猜中了几分。”

于辰放下手,说:“我不管你是猜测还是胡扯,重点是……你丫跑题了。说了这么一大通,和初筛嫌疑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袁友冲瞥了他一眼,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昨天就已经派人去了三院产科调查入院产妇和患者的记录了,由朱亦彬及其所在医疗组负责的产妇、患者名单昨晚便已经拿了回来。”

“既然咱们怀疑作案人和朱亦彬有仇,那么交叉对比这份入院记录名单和小冰冰的员工花名册,筛出其中相关者的的名字,这初筛工作不久完成了?”

于辰一愣,有些尴尬的点点头,说:“今天事情太多,又是搜查杨昌住所又是讯问又是交割案件的,我还真忘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袁友冲说道,本想好不客气的吐槽几句,但又想到这会儿正开着会,当这下边同事的面,还是给于辰多留点面子的好,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转而说:

“还有一点。你们还记不记得,根据受害婴儿家属交代的,作案人劫持婴孩的时候,曾用过套牌的白色面包车和套牌摩托这两种作案交通工具,且都只出现过一次?”

“而图侦那边的同事也告诉我们,作案交通工具在进入监控盲区后,很快消失不见。”

“一个小小的工厂员工,不太可能具备这么专业的反侦察能力。而且,他们对目标的行踪可谓了如指掌,才会分别挑选满月酒席上、出院之时、打疫苗途中作案,且一击必中,赶快撤离。”

“显然,他们作案之前,曾经仔细‘调查’过这些目标,甚至可能还进行了长时间的蹲点工作。这一系列的犯罪行为,无不透露出严密的组织性。”

“所以,我怀疑这一串案子,并非个人作案,而是团伙作案。这一团伙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有人负责踩点,有人负责劫持,有人负责开车撤离,有人负责接应,有人负责杀人、砍头、清洗尸体,还有人负责藏尸。”

“或许,他们有的身兼数职,比如同时负责调查、踩点、劫持、杀人等,因此团伙人数无法确定,但至少有三人。”

谷研东好奇的问道:“袁队,至少三人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的?”

“第二桩案子,白色套牌面包车,以及第三桩案子,套牌摩托。”袁友冲说:“要完成这桩案子,至少需要三人配合:一人开车,一人强抢婴儿,另一人接应。”

于辰皱眉:“为什么一定得有人接应?如果对方对案发地点周边路况相对熟悉的话,完全不需要……”

“不,需要的。”袁友冲说:“无监控路段只有那么一点点范围罢了,如果无人接应的话,劫持者和司机分离后,面包车、摩托总得开出来。”

“即使他们换了车牌,周遭监控总能拍到有白色面包车和摩托开出来吧?但事实是,该案案发后48小时内,经过的摩托车、面包车乃至白色面包车都不少,但就是没有从无监控路段行出的。”

“对比这些车的车牌,及驶入、驶出那段路的时间,都可以一一对应上,可以排除这些车辆的嫌疑。那就只剩一个可能:面包车和摩托仍旧停在那一片无监控区域。”

“这桩案子交接给我们之前,一直是下边的大队在负责侦查,包括那片无监控区域也仔细查过,可涉案面包车和摩托至今都没有找到。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涉案车辆早就被处理掉了。”于辰回答说:“可这仍然不能证明有接应吧?他们完全可以就此分离,一人抱着婴儿离开,另一人留下处理车辆。”

“一人离开?怎么离开?去哪?”袁友冲冷笑:“按照我们的思路,作案人是‘小冰冰’的住宿员工,那他只能抱着尸体回工厂。但大白天的,出去时还双手空空,回来时就多了个婴儿,不会惹人怀疑么?”

“‘小冰冰’的监控虽然很稀疏,但大门处的可不是摆设,他如果步行回厂的话,肯定会被监控拍下。所以,他肯定是利用密闭式交通工具回去的,只有这样,才能将婴儿给藏好。”

“所以,他们不可能分开,依旧得一人开车,一人看着婴儿。那么,至少就还得有一人,处理停在无监控区域的面包车和套牌摩托,明白了吗?”

谷研东皱眉,问道:“那如果,作案人不是工厂住宿员工呢?”

袁友冲一愣,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对他说:“你继续。”

他沉默片刻,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说:“如果是团伙作案而非个人作案的话,作案方式上便能灵活的多了。相对而言,咱们调查的方向,也得稍作更改。至少,非厂内留宿员工的嫌疑,不能这么轻易排除。”

“举个例子,作案团伙劫持婴儿后,在外将之杀害、清洗干净,随后隐晦的送入工厂,由该团伙内的留宿员工将之放进冰库中,有没有这种可能?”

袁友冲思索片刻,摇头:“可能性很低。”

第23章 安排

“怎么说?”谷研东问道。

“如果作案人之一在外边有住所,那有的是办法将婴儿尸体给处理掉,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将婴儿尸体送回工厂,放进冰库里?”袁友冲反问道:“何况这么做不仅麻烦,风险还要大得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呢?”

“抛尸、藏尸,除了报复社会杀人,意图引起轰动而将尸体、尸块抛弃于显眼、人多处之外,其余大多出于一种畏罪心理,担心犯罪行为曝光,故而破坏犯罪现场、处理受害人尸体。”

“以此为出发点考量,抛尸、藏尸,一定会选择自己认知范围内最稳妥、最安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而若作案人最终藏尸于‘小冰冰’厂内的冰库中的话,便说明,在作案人心中,那里便是最稳妥最安全的。”

“能有这种认知的人,一定是工厂内的留宿员工,在外住宿的有的是办法将尸体以更稳妥的方式处理掉,比如绑上石块扔河里、水库里、大海里,都比扔工厂冰库方便且安全。”

“好了,分析就到这儿,咱们从头梳理一遍已知的线索,然后给出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首先,可以肯定五名受害者尸体来源于‘小冰冰’、‘冷一下’和‘凉快不’这三家工厂之一的冰库中,其中以‘小冰冰’的可能最大。进一步说,作案人系‘小冰冰’员工的可能性最大。”

“其次,作案人之一或全部都与产科医生有矛盾,直接矛盾人大概率为朱亦彬。且从他们的犯罪目标来看,仇怨很可能与婴孩有关,或许是作案人或作案人直接相关人,如关系较进的亲属,因医疗事故而流产,或者别的原因。”

“再次,对于作案人而言,最为稳妥的藏尸地点系‘小冰冰’的冰库,其余抛尸、藏尸办法要么太过麻烦,要么并不安全。这说明,作案人系该厂留宿员工。”

于辰忍不住打断他,问:“还有一种可能。作案人之一是小冰冰的留宿员工,其他成员不是,但也因为种种原因,留宿各自公司,或并不方便在外杀人抛尸藏尸……”

“不存在的。”袁友冲皱眉,因被打断思路而略显不满,但还是解释说:“你当员工宿舍和外边自己租房子一样么?还一人一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员工宿舍大多两人、三人一间!”

“在这种情况下,作案人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自己舍友么?尤其还干了砍断受害婴儿脖子这么暴力的事,更加瞒不过去了。因此,作案团伙成员肯定都是小冰冰的留宿员工,而且,还是住同一间宿舍。”

“当然,他们未必全都与朱亦彬有仇,可能,只有其中之一与他有直接矛盾,但其余人也与其余产科医生有过矛盾,或很看不惯这些无良医生的作风,又或者那个与朱亦彬有直接仇怨的对他们许以重利,这些暂时无法判断。”

“先不扯这些,我继续说……刚刚说道哪了?哦对,作案人是小冰冰的留宿员工。”

“最后,作案人肯定‘调查’过五名受害婴儿父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出院,甚至可能还有人蹲点。而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但员工生产压力繁重,不太可能在工作之余干这些事。”

“因此,案发前后,他们肯定有人请假,或者是一人请假,或者是轮流请假,都有可能。”

“根据上述分析,调查方向也出来了。”

“第一,继续摸排、搜查小冰冰工厂的厂房、冰库及员工宿舍,尽快确定案发地点到底在不在该工厂内。”

“第二,派两人将朱亦彬及其所在医疗组近几年负责过的入院产妇及患者与‘小冰冰’留宿员工名单进行对比,找出两份名单中有交集的部分,将之标记出来……算了,这部分工作我自己来吧。”

“第三,派人走访近段时间经过朱亦彬手的产妇、病人,问清楚他们住院过程中,朱亦彬是否有向他们收受甚至直接、间接的索要红包,及其他利用职权所做的不法勾当。”

“如果有,收集证据后,传唤朱亦彬,对其做进一步调查,尽可能撬开他的嘴,这有助于我们锁定作案嫌疑人。”

“最后,重点问询‘小冰冰’人事部及各车间、单位、部门负责人,要一份近半年来各员工的请假记录,以便做进一步的调查。”

说完后,他环视众人一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和调查的吗?”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最后纷纷摇头。

唯有谷研东迟疑一会儿后,问道:“那,具体的人员安排方面……”

“我打算抽三个外勤探组出来,其中支队直属探组抽一个,我和老于直接安排。”袁友冲说:“重案要案大队抽两个好了,分别是你们组,还有一个就三组吧,统一归你安排。”

说着,他站起身:“就先这样,很晚了,散会吧,明天一早,支队门口集合。”

目送众人离开后,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说:“要不要吃个宵夜?”

“不了。”他拿起留下的一份名单,站起身说:“今晚我值班,正好对比下入院产妇及患者名单和小冰冰的员工名单,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

“值班?”于辰苦笑,说:“办着案呢,哪还有什么值班不值班的说法,反正都是不能睡的。我帮你一块吧,两个人,效率也快一些。”

“成。”袁友冲想了想,点点头没有拒绝,说:“去我办公室吧,到时候我把名单分一分,咱们一人负责一部分。别忽略了患者和产妇的家属名字。”

……

第二天一早,两人简单洗漱,吃过早餐后,便各自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来到支队停车场,等着其他刑警集合。

他俩虽说没有熬通宵,但也差不多了,因此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袁友冲更是咕噜咕噜的灌了两罐逢流下肚子。

好在,忙碌也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们已经将两份名单简单对比了一遍。

第24章 调查展开

名单交叉对比工作完成,便意味着,初筛工作已经完成了。

由于第三人民医院位于茂通区,而小冰冰的厂址则在苏福区,彼此之间距离不算太近,三院的妇产科也不算出名,因此,小冰冰的员工及员工家属去三院产科就诊和生产的人数并不多,满打满都只有七人。

而这七人当中,有三人系小冰冰的女员工,另外四人,则是员工家属、亲戚或朋友,其中还有重合的。

也就是说,小冰冰厂内员工中可能与朱亦彬有交集的,不过五人罢了,分别叫许佳月、牧少兰、孙芸、岳鹏和曹班。恰好,他们都在厂内住宿。

其中,疑似与朱亦彬有直接矛盾的,只有岳鹏一人。

岳鹏的妻子陈小凤,于去年四月分娩。她在做产前检查时发现胎儿体重过重,比临床上定义的巨大儿都要重上许多,大致估计超过五千克,甚至接近六公斤。

如此大的胎儿,若是自然分娩的话很可能发生难产,并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出于这方面考虑,医生自然给出了剖腹产的意见。

但岳鹏,尤其是岳鹏的父母亲不同意,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来的说法,说剖腹产婴儿不健康,体弱多病,坚持要自然分娩。偏偏陈小凤又是个不太有主见的女性,在出于‘为了孩子好’的劝导下,也跟着见此自然分娩。

也不知医生有没有再次劝说,反正最终,她还是按自然分娩流程走。

结果,在分娩过程中突发肩难产,胎儿双肩卡在陈小凤的骨盆出口处。

所幸,不管朱亦彬这个人人品究竟如何,是否干过些黑心不发勾当,至少医术还是不错的,胎儿最终成功娩出。

但,胎儿娩出并不意味着结束,很多时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由于这个胎儿实在太大,产妇分娩过程中荫道过度伸张、撕裂,还造成了子宫收缩不良、脱垂与破裂,并发大出血,险些死在产房上,幸亏最终还是救了回来。

而胎儿,也因分娩时间过长而发生窒息,导致脑组织受损,且肩丛神经受挤压而麻痹瘫痪,可能会引发终身残疾。

……

等了没多久,警队便集结完毕,袁友冲简单说几句话,将昨天通过对比名单而得出的五个员工名字念了出来,并表示,除这五人需要重点关注外,其余员工也得做简单的走访、问询。

紧接着,他分配任务,岳鹏由他和于辰亲自问询,其余四人交给支队直属外勤探组,而谷研东负责的两个调查组,则负责勘察现场、外围摸查等工作。具体的,由谷研东自行安排。

交代完毕,他便和于辰一块上了一辆警车,但都坐在后排,并对一个民警招招手,示意他开车。

毕竟他俩昨晚没睡好,要疲劳驾驶出了车祸,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

八点四十,警车队驶入小冰冰工厂停车坪。

由于事先已通知过这家工厂的相关负责人,因此,老板拿出了一副全力配合的态度,带着领导班子在停车坪上迎接。

简单寒暄几句,袁友冲便懒得跟厂长虚与委蛇了,直入正题,提出要求,老板见此立马连连答应,称绝对配合。

袁友冲没有直接提出询问,而是先到各个车间及冰库中晃悠了一圈,检查了一遍,才提出要一个个的,单独问询在住宿厂内的员工。

老板便干脆腾出了几间办公室,给元毅峰他们作为临时的问询室。

其中一间办公室内,于辰架好录音摄影设备,便坐回凳子上,看向坐在对面的岳鹏。

他显得有些紧张,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咽口口水,到后边干脆抠起指甲缝内的异物。

见此,于辰笑着说:“岳先生,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对案件做相关人的例行询问。”

“案件?”他赶忙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我没杀人!”

袁友冲皱眉,扮起了白脸,冷冷的说:“你说你没犯案,那怎么知道我们查的是什么案子?”

“不不不,不是的。”岳鹏连手都用上了,一直摆着,说:“整个厂的人都知道了,说咱们厂里出了命案,这几天警察都在查呢,只不过,具体怎样就不清楚了,我还听过好几个版本。”

“说说看!”

“呃,一个是说,有人跳楼了,但一听就不靠谱,咱们厂就芝麻点大的地方,真要有人跳楼,谁还不知道啊?另一个说,有人在冰库里头被冻死了,所以警察重点查冰库。”

“还有一个说,有个女员工被人奸杀了,整个宿舍里的人都死了,这就更不靠谱了,厂里头就这几十个人,谁还互相不认识咋滴,最近我都没发现有少人啊。”

“原来是谣传。”于辰眼睛一眯:“不过,也不知道眼前的岳鹏,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如果说是装的,那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些。”

想到这里,他摆摆手,说:“我说了,你不要太过紧张,咱们只是例行询问。下面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好的好的。”岳鹏连连点头。

“姓名?”

“岳鹏,丘山月,大鹏的鹏。”

“年龄?我问的周岁。”

“三……三十一周岁了。”

“在这家厂工作多久了?”

“我想想,貌似很久了,五六年吧?我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就出来工作,先后换了好几个厂,最后来了这家。老板人还不错,对我们挺好,工资也凑活,又包吃住,我就一直留了下来。现在是一个小班的班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膛,多少有点自豪。

于辰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让岳鹏的戒备心逐渐放了下来。

见时候差不多到了,袁友冲忽然冷冷的开头:“听说,你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事?”

“对呀……啊?”岳鹏一时没反应过来,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才错愕的看向袁友冲,感到有些意外,错愕的说道:“你……警察同志,你们怎么知道的?”

第25章 暴怒

“你不用在意这个。”于辰摆摆手,显然不想解释:“只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了,是,或者不是?”

岳鹏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老老实实的点头,说:“是。”

于辰微笑,显然对他的态度相当满意,微微颔首后,说:“那么,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嘛?”

“情况?”

“就是,在你媳妇进入产房之前,医生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注意事项?产前检查结果是怎么样的?”

“我也记不清楚了。”岳鹏摇头,见对面的于辰和袁友冲同时皱眉,他又赶紧补充说:“主要医生说的太过复杂,我也听不懂呀。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说我儿子太大了,顺产会有危险,建议剖腹。”

“我老娘就说了,不能剖腹,剖腹生出来的小孩不健康,身子骨不壮,会害了她的,一定要顺产。”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片刻。

袁友冲冷哼一声:“你不要有所隐瞒。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工厂的每一个人,现在都是嫌疑人。谁越配合我们,谁的嫌疑便能越早洗清,麻烦事儿也少一些。”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所顾虑,更别对我们撒谎。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回头都会求证,并会找那名医生问询求证。”

岳鹏咽了口唾沫:“我真的没干什么事儿,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于辰接话,说:“想让我们相信你,那你就说实话。”

“好吧,我知道了!”岳鹏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当时,我老娘和我花了好大的劲,劝服了我老婆。但这时医生又发话了,还是建议我们剖腹,说顺产的危险实在太大。我看,他可能是怕担责任。”

“这个时候,我老娘忍不住了,指着医生的鼻子骂他说他不道德。”

“啥?”于辰一愣,这算什么事?这医生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考虑,最终建议产妇剖腹这一行为总归是没错的,这岳鹏的母亲怎么还能骂他不道德呢?

岳鹏看出了于辰的愕然,苦笑着说:“我老娘这人吧,认死理,说话还难听,有时候我都受不了……”

“嗯,她当时指着医生的鼻子,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剖腹的费用比顺产贵得多,一定是这个医生鬼迷心窍,想多赚点钱。反正一番话说得听难听的,医生气的脸都绿了,我在一旁也蛮尴尬,劝了两句。”

说着,他抹了一把脸,有些焦急的继续道:“警察同志,我连我老娘那点事儿都说出来了,你们总该信我了吧?”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拿起桌面上的水拧开,同时用机械化、冷冰冰的语调语气说:“继续。”

“哎!”岳鹏又回忆起来,过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想到了什么,说:“等我老婆要被送进产房的时候,我老娘又去找到那个医生了,还给医生塞了个红包,大概……三百还是两百块钱吧?”

“噗!”袁友冲猛地一弯腰,一口水全部喷在了地面上,脸上严肃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无语的看向对面的岳鹏,说:“你们……算了,你继续说。”

他很想吐槽一句,但也知道,这么肆无忌惮的吐槽可能会给自己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硬生生忍住了。

但面上不说,他心里却早已咆哮起来。

虽然说给医务人员收送红包这事儿不地道,也被明令禁止,但这两三百块钱未免也太逗了一些。

岳鹏脸上也有些尴尬,似乎也知道自己老母亲的做法太上不得台面了一些,低下头说:“其实吧,医生的话,我老娘听进去了,但他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孙子或孙女,也就是我儿子女儿生下来不健康,这才见此要顺产。”

“但她也有点担心呀,就和医生说,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事儿,孩子是女的的话,就保大,把我老婆给救回来,而如果是儿子……就……就……”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于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是儿子,就保小,不管你媳妇儿的死活了?”

“嗯……哎,也不是。”岳鹏点点头,随后又赶忙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道:“我娘的意思,能救就尽量就,要非得二选一的话,就……唉我编不下去了,就这么个意思吧。”

袁友冲险些又被眼前这个汉子给呛到。

从这个汉子身上,能看到不少让人厌恶的缺点,比如愚昧、无知、封建、没主见等。但同时,他似乎也非常耿直,或者说缺心眼。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真的耿直呢,还是在演戏。

无语过后,一股怒火,便也在他心头熊熊燃烧起来。

但不等他说话,于辰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岳鹏的鼻子说:“你丫的混蛋!”

“踏马的,你把你老婆当成什么了?商品?货物?生孩子的工具?她在产房里头豁了命,你们这群人竟然还去办公室找到主治医生,妄图决定她的生死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不……不是,是我老娘……”岳鹏想辩解两句。

“闭嘴!”于辰再次一圈砸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巨响,随后大神喝问:“劳资就问你,你踏马的当时在哪儿?”

“我……我在边上……”

“禽兽!”于辰怒不可遏,就想走上前去把他衣领提起来,但却被袁友冲死死的抱住了。

他挣了挣,即将挣脱的时候,袁友冲赶忙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大声说道:“老于,冷静,冷静点!”

“艹!”于辰怒骂一声:“要劳资的闺女摊上你这种人,我踏马不把你推给打断!”

这时,外边留守的民警听到里头情况不对,赶忙冲了进来,好说歹说,终于把于辰给劝住了。见此,袁友冲无奈的摇摇头,说:“老于,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还是在外边晃悠一圈吧。”

于辰瞪了岳鹏一眼,拍拍拉住他的刑警肩膀,示意他松手,随后整了整警服,说:“老奚,你留下和老袁继续问询,我出去看看。”

“好!”刑警点点头。

袁友冲对着岳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说:“刚刚的情况,非常抱歉。请你继续诉说吧。”

第26章 恶婆婆

岳鹏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失落之色,另有些许尴尬的意思。

袁友冲观察了他一会儿后,暗中松了口气。

刚刚于辰实在太过冲动了,若岳鹏硬要追究、投诉的话,一个处分恐怕少不了。

好在,这家伙似乎还有点良知,被于辰说到心坎里去了,一直沉默不语,有些低落。

当然,刚刚发生的一幕,都被拍摄下来了,就算这个岳鹏不投诉,于辰也少不得挨个通报批评。不过批评总好过处分不是。

袁友冲向边上的老奚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岳鹏,又给了他一根烟,帮他点上,和颜悦色道:“岳先生,就刚刚的问题,请您继续往下说好吗?”

“嗯。”岳鹏情绪低沉,抽了两口烟后,才说:“刚刚那位警官说的对,这事儿,我的确有责任。实际上,在找到医生之前,我老娘和我商量过。”

“一开始,我是不答应的。但我老娘说,如果难产,孩子死了,接下来怀不上了咋办?我这辈子不要儿子了?还是离婚重新娶个老婆?我们家条件就那个样,还娶得起吗?”

“我知道她说的很难听,但也是实情。我心里不得劲,反驳了两句,但她就骂我,说我蠢,说我没脑子。当时医院人可多了,她又骂的特别难听,我全程低着头,不敢顶撞她。最后,还是护士长让她安静,她才收敛一些。”

“再然后,她就拉我去找医生了,说了这事儿,给了两百还是三百的红包,我就站在一边,也是低着头,没说话。”

“那医生可能是嫌红包少,又或者嫌我老娘态度冲,也可能是职业素质高吧,具体原因我不知道,总之他一口回绝了,说这不符合规定,孕妇难产,定然是以保大为优先项的。”

“他还说,我媳妇儿现在没有失去意识,签名什么的,都是她自己签,咱们没权力决定什么。我老娘当时又冒火了,又想在办公室闹,结果被保安给赶了出去……”

“我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松了口气吧。我老娘这人,一直就不讲道理,我经常被她弄的很烦。但有什么办法呢?那是自己老娘啊,只能忍着。”

“而且她那不依不挠的性格,说实话我都觉得挺丢人的,可我也没办法,只好在边上杵着。”

“她被保安赶出去后,我松了口气,然后跟医生说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拜托了,便也跑了出去找她。没办法,我怕她脑筋转不过弯来干什么冲动事儿。”

“果不其然,我冲出去以后,她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连巡警都跑过来问什么情况了,把我整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最后好说歹说,才终于把她给劝好,让她先回家,我继续留在医院等我媳妇生完。”

“哦对了,我还给我老丈和丈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方便的话来一趟。毕竟产妇啊,我一个人连轴转也忙活不过来。而且,小凤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总不会坑她吧?我多少也放心一点。”

听到这里,袁友冲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对岳鹏的印象略有改观。随后,他又示意岳鹏接着往下说。

“在产房外,我等了好久,总共等了多久记不清了,好像是是六个小时还是八个小时,可能还不止吧。反正越等,我心里就越不踏实。”

“这期间,有个护士通知我,说我老婆难产,通知我说得动手术剖腹。嗯对的,就是通知我这件事,并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对了,她还让我尽快把手术费补上。”

“我还问了一嘴,如果手续费暂时交不上的话,手术是不是就不做了。还记得那护士当时皱了皱眉,最后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我赶紧把费用给补上。”

“那时候我着急啊,赶紧把卡里的钱都取出来补上了,事后问朋友才知道,这种属于急诊手术,我们又是医保病人,期间欠费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出院之前必须补上,而且,医院还有催款的部门,我们跑不了的。”

“那护士可能也是担心我媳妇儿动完手术直接开溜不补费用吧,那样怪麻烦的,所以故意没说清楚。”

“反正,我一直等到半夜,我老婆和儿子终于被送出来了,我老婆还动了个手术,儿子也进了重症病房还是什么病房来着,反正情况都不是很好,住了快小半个月才算出月。”

袁友冲敲敲桌子,问:“你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吗?”

“好像是说肩难产,我儿子留了点后遗症,一双手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不太灵活,脑子发育也可能不太正常。我老婆嘛,说是大出血还有子宫怎么怎么着的。”

“这期间,我一直没敢和我老娘说这事儿,怕她又闹,一直报喜不报忧。但纸包不住火啊,我老婆怎么样她不管,但发现我儿子不对劲,她就不干了,果然又跑去医院闹了一次,还拉了横幅……唉,最后她被拘留了好几天呢。”

“基本上,就是这个情况了。”

袁友冲大致记录一遍,又问:“那,现在你媳妇和儿子情况怎么样了?”

“唉,被医生说中了。”岳鹏有些苦涩的说道:“媳妇儿留下了病根,怀不上了,身体也差,一直在家休养着呢,儿子嘛,两只手动是能动,但是没什么力气,到现在还不会爬,也不会说话。”

“我老娘挺不满的,一直数落她,时不时的指指点点。我心里其实也有点数的,用现在人的话说,我老娘那就是标准的恶婆婆,我成了夹心饼干。”

“我媳妇挺贤惠的,一直受委屈,我看不太过,而且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管工厂申请了个宿舍,我和我媳妇儿住,我老娘住外边租的房子。”

“也就是说,你曾经是外宿的,最近才选择在厂内住宿,是吗?”

“对。”岳鹏点头:“没办法,我老爹去得早,我老娘一个人,年纪又大了,总不能把她送回老家去一个人过活吧?但我媳妇这个样,我也看不太下去,就干脆分开来住,下班后去看看我老娘,照顾一下,再回宿舍。”

第27章 无果

“两头跑虽然累了点,但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我老娘一开始还不乐意呢,追到厂里好几次,都被我劝回去了。慢慢的,她似乎也认了吧,可算不吵不闹了。”

袁友冲又给老奚使了个眼色。

他迟疑一会儿,斟酌着字句问道:“那,您的妻儿出院之后,您母亲有没有再去过医院?”

“去过。”岳鹏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已经豁出去了,直言不讳的说道:“不进去过,还闹了几次,说医院黑心,把我儿子害的终身残疾,要医院赔钱,有一次都差点被拘留了,我去派出所接的人。”

“当时,派出所的警察告诉我说,让我看好我老娘,要再有下一次,一定依法严办。我老娘似乎也意识到这么做行不通,也发现你们警察真的会抓人,就不敢再去闹事了。”

袁友冲又针对这桩“医闹”事件问询几句,没发现多少有价值、可追查的线索,便对老奚打了个手势,让他话锋一转,问:“那,您对当初那个主治医生还有印象吗?”

“这个……一年多了,我哪里还记得。他好像是姓胡还是姓霍来着?”岳鹏挠挠头,忽然一拍后脑,说:“哦哦想起来了,好像姓朱。”

袁友冲从兜里掏出一叠约二十张照片,先抽出五张,一一在桌面上排开,说:“你看看,这群人当中,有没有那个医生?”

他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摇头否认。

紧接着,袁友冲又排开五张照片,这其中,仍旧没有朱亦彬的照片,但他却说:“这次,你继续辨认,但如果发现这名医生的话,先不要说出来,把照片都看完。”

“好。”岳鹏点点头,同样仔细将照片看完。

紧接着,袁友冲再次排开五张照片,这一次,里头有了朱亦彬的照片,而袁友冲留意到,岳鹏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已经将他认了出来。

最后,袁友冲将最后五张照片排开,等岳鹏全部看完后,他才问道:“怎么样,里头有那个医生吗?”

“嗯。”岳鹏点点头,伸手一指,将朱亦彬的照片挑了出来,说:“就是他。”

袁友冲暗道一声果然,随后重重的点点头,将照片收好,在笔录册上记录好,老奚则同时问:“你对这个医生还有多少印象?能聊一聊吗?”

“emm,我想想啊。”似乎是被照片激活了记忆了,他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后,说:“过了太久了,我也记不起多少东西来。”

老奚立马宽慰道:“没关系,你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事后我们会去求证的。”

“这个医生,医术似乎很精湛。不过我也不是这一行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媳妇儿在住院期间,有什么问题问他,立马就能解决。”

“那,医德方面呢?”袁友冲不再给老奚使眼色了,自个儿追问,说道:“你刚刚讲述,提到医生建议剖腹,说顺产危险太大的时候,说他可能怕麻烦。而在提到你母亲给他送红包的时候,也说他可能是嫌红包小。”

“从你的这些主观推测当中,我可以感受到,你对这个医生并不满意,似乎有所偏见?”

“嗯。”岳鹏老老实实的点头,说:“这个医生,人的确是不咋地。我媳妇儿住院的时候,他就暗示过我好几次,让我给钱,我当时虽然还有点积蓄,可那是拿来应急的,哪有闲钱给他红包啊?就愣是装作看不懂。所以我老婆进产房的时间就被推后了。”

“最后,还是产前检查的时候发现,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特别大,他好像怕出事,才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安排,并建议我们剖腹。”

“还有,我老婆病房里的其他人,对他好像也很不满意,我听他们说,他们都给过他红包,多的上万,少的三五千吧。”

“哦还有做b超的时候,他也会收红包,然后告诉他们孩子的性别,是男的就捏捏下巴,是女的就摸摸鼻子,也不说话。刚怀上几个月的时候,我老娘本来是想给红包的,但我丈母娘不同意,于是就作罢了。”

袁友冲又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医生手底下出没出什么事?”

“这个……真不清楚,我也不爱瞎打听。”岳鹏一边说自己不八卦,一边又忍不住问道:“警察同志,这个医生,是不是摊上事儿了?”

“……”袁友冲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并继续问了几个问题。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问询工作结束,他又说了一段套话,并让岳鹏在笔录记录上签名,便送他离开了。

刚一开门,便看见于辰站在门口,他愣了愣,将岳鹏送走后,立马拉他进来,问道:“我不是让你去四处看看吗?你就一直站在门口?”

“扫了一眼,没有特别的发现,就回来了。”于辰耸肩,说:“你这边什么情况?有进展吗?”

“现在还说不准。”袁友冲摇摇头,说:“从他的讲述上来看,他主观上虽然对朱亦彬并不满,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敌意。就目前来说,我也说不准这个人。”

“反倒是他的那个母亲,去医院闹过好几次。”

于辰呃一声,赶紧问:“那要不要会一会她母亲?”

“先别。”袁友冲脸色一变,赶忙摇头:“这个老太太,如果咱们没有把握的话,最好还是别接触的好,否则肯定是个大麻烦。”

说着,他将笔录往于辰身边一推,让他自己看,看完之后,才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个老太太,蛮的很呢,我可不想没事找事。”

“而且,就算不问我也知道,别看岳鹏说老太太情绪稳定了点,但只要一提起朱亦彬,她准保能跟我们吐槽一整天不带一句重复的,更没一句好话信不信?既然如此,问了干嘛?”

“这……”于辰拍拍自己的脑门,说:“那这可怎么办?咱俩初筛出来的几个人,可都问询过一遍了,基本上都没有收获,大多都能排除作案嫌疑。难不成,咱们调查方向错了?”

第28章 如陷泥沼

“或许,是初筛的标准出了问题。”袁友冲若有所思。

“筛查标准?”于辰品了品,说:“难不成,死婴并未被藏在这家工厂的冰库里头?”

“不应该呀……”袁友冲也没辙了,犹疑了一会儿后,他猛地站起身说:“这样,咱们去冰库看一看!”

“没必要,我去看过一遍了。”于辰摇头:“冰库之前不久就清过一次库存,又碰上案发,工厂老板为了配合咱们调查,停了三天工,所以里头东西不多,有没有问题,几眼就看得出来。”

“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再看一遍呗。”袁友冲说。

“得,感情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于辰翻个白眼:“拜托,我曾经好歹是特种兵,就算推理能力不如你,勘察勘验能力总不会比你差吧?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就算老成在这方面都未必比得上我信不?”

“信信信!”袁友冲难得的卖他一个面子,找个借口:“你姑且以为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吧。”

于辰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两人便并肩走到冰库外,各自披了件棉服,走进其中好好观察了一圈。

冰库制冷设备仍旧在运作,里头的温度在零下三十度以下,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即使穿着棉服也一样。

尤其袁友冲身子骨还比于辰弱得多,刚开始还能凭借着一股拼劲硬熬,等撑了一个来小时,仔仔细细的看了两圈后仍旧一无所获,他便再也受不住了,逃一般的冲出冰库,裹着棉服在太阳底下晒起来。

于辰则一边脱下棉服,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赶忙强行扒掉他的棉服,同时将他推到阴暗处,沉着脸说:

“袁大神探,你踏马还有没有点常识?冰库里头零下三十度,外边太阳下超过三十度,整整六十度的温差,你也敢往那去凑?你就不怕猝死啊?”

袁友冲面颊有些发紫,嘴唇仍旧在哆嗦,过了一会儿后,才苦笑着摇摇头说:“不行啊,太冷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就不该让你进冰库!”于辰把他按在椅子上,说:“你先坐这里缓一缓,我想办法给你弄点姜茶来,等你身体适应过来了再喝几口。”

“谢了。”袁友冲说着,右手握拳托腮,自顾自的开始沉思起来。

……

半个钟后,袁友冲捧着姜茶喝了两口,觉得舒服多了,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嘿,你哪里弄来的姜茶?”

“现在才想到问?脑子被冻坏了?”于辰难得逮住机会,自然免不了狠狠的吐槽几句,吐槽完后才说:“管一个女同事要的,她最近痛经,包里有准备点速溶姜茶,说非经期的时候时不时的喝一点,可以预防。”

“emmm,你不用解释的这么清楚。”袁友冲一仰脖子,将姜茶全部咽下肚后,起身把一次性纸杯揉扁了扔进垃圾桶里,并说:“走吧,做下一步的调查。”

“怎么?有想法了?”于辰赶紧追上去,问道。

他点点头:“我得确定下自己的调查方向到底对不对,冰库里查不出什么东西,那就找现场。凶手把婴儿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虽然死后血压消失,不会喷血,但还是会渗血的。现场血迹,没那么容易清楚掉,相对好找的多。”

“老谷他们昨天不已经带人排查过了吗?没有发现呀!”

“他们排查的是员工宿舍,而且做得是粗勘,不可能多仔细。其它的,办公室、车间还没排查呢。不过,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不大,先排除吧,还有个地方,可以去看看。”

“哪儿?”

“天台。”袁友冲抬头看了看,冷笑着说:“天台那地方,一般没人去,在那儿杀人、砍头,倒也是个好地方。而且,你看宿舍楼天台有几个大的蓄水箱,他们只要接一根水管,就能很方便的清洗的尸体及现场。”

于辰略一思索,当即同意:“成,那就上去看看。”

“不急。”袁友冲却摆摆手,说:“先找老板来问问话,看看这个天台都有谁能上去。”

说着,他掏出手机,从脑海中翻出老板的电话号码,拨通后立马说:“汪老板您好,我是……”

说了一堆,那边都没有回话,过了好一会儿后,话筒中才传出句话:“那个,你打错电话了吧?”

声音是女的,挺清脆,也显得有些纳闷。

“呃,不好意思,打扰了抱歉。”袁友冲果断把电话挂了,随后纳闷的一拍脑门:“嘿,难不成这脑子真的被冻坏了?”

“噗!你这家伙。”于辰无奈,掏出自己的手机,给谷研东取了个电话,让他把工厂老板的号码发过来。

一会儿后,短信声响起,他直接拨通上边的电话,得知老板在办公室后,便拉着袁友冲一块过去了。

路上,袁友冲一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辰忍不住调侃:“袁大神探,看样子你要跌下神坛咯!”

但接连调侃几句,袁友冲都没反应,他反而担心上了,问道:“我说,你怎么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何况你每天要记的事情那么多,电话号码这种东西……”

“我才不在意这些。”袁友冲有些烦闷的摆摆手,在办公楼大门口站定,一时间不急着进去了,反倒掏出跟烟点上,抽了两口后才说:“我只是在想,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调查方向会不会真的错了?”

“咱们也没有其他方向了,不管对错,总得给它查到黑吧?”于辰倒是不似他这么焦急,耸耸肩宽慰道说:“就算按照规律,凶手下次犯案也还有二十天左右,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不,恰恰相反,我们得尽快破案,但不是为了下一名受害者,而是凶手本身。”袁友冲狠狠的抽了口,直到自己的肺都要憋炸了,才将烟雾统统吐出来,说:“你忘了我之前的推论吗?凶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什么意思?”于辰皱眉,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说不上。但直觉告诉我,这个猜测是对的。”袁友冲斟酌着字句,说:“凶手可能不会给咱们太多时间。”

“你怕他畏罪自杀?不会吧?”

“如果他患有某种绝症,且到了晚期呢?当然,这是没影的事,我也不能肯定,就是个猜测而已。”

第29章 死路

厂长办公室内,于辰和袁友冲随意坐下,笑眯眯的看向对面的汪老板。

他想了想,说:“天台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基本没上去过。上一次去,还是前年年底,例行检修清洗蓄水罐的时候,上去瞅过一眼。”

“哦,我们这的水罐三个月左右就会清洗一次,得注意用水卫生嘛,但我一般都不管,小问题而已,检修的话,大约三年一次,这个时候我一般都会去看看。”

“清洗工作都是外包的,请的谁我也不清楚,就管掏钱,具体的你们可以问问后勤的小艾,是她找的保洁清洗。”

“再说回这个天台。宿舍楼、办公楼和厂楼的天台楼梯口都是个封闭的小隔间,什么都没有,就一扇铁门,但都没有锁,就有个栓子拴着,谁都可以上去。”

“宿舍楼那边我不知道,反正厂房、办公楼顶楼经常有人去,有时候赶进度,加班加点的,就有员工上去抽根烟吹吹风啥的。”

于辰忽然想到件事,便问:“您工厂管理人员就十二人,为什么还特地弄了个办公楼呢?”

“哎呀,那哪里是我弄的哦,这块厂租来的时候就这个设计,我就把最小的楼弄成办公楼咯。”

“再说,管理人员,也就是只坐办公室的虽然只有十二个,但同时要下车间,又要坐办公室的也有不少,办公楼正好也得有,虽然很多办公室都是空着的。”

于辰点头:“明白了。可以麻烦您让后勤的小艾过来一趟吗?或者告诉我们她在哪儿,我们过去找她。”

“我让她过来吧。”汪老板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老板口中的小艾便走进办公室,于辰二人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却没能有什么突破,仅仅记下了她请的保洁公司的电话号码。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于辰瞟了袁友冲一眼,问:“接下来就该查天台了吧?先查哪个?”

“厂房天台。”袁友冲想也不想的说:“如果没有加班,或者足够晚,厂房根本没人,更不会有人上天台,那里也足够安全。趁着夜色,即使有员工没睡趴在宿舍楼创口眺望,也什么都看不到。”

“而且,在厂房天台上处理完婴儿,直接放进冰库,也更加直接、方便,还能避免路上偶遇没睡瞎晃悠的夜猫子,相比于宿舍楼,也更加安全。如果我是凶手,我会首选这儿。所以,自然也得从这儿开始查。”

“嗯哼,”于辰活动活动脖子,说道:“那就别哔哔了,走吧?”

……

两小时后,两人几乎将厂房的天台翻了个底朝天,但除了发现零星几个烟头和被吹到角落堆积起来的烟灰之外,一无所获。

袁友冲不信邪,又花了五个钟,将办公楼及宿舍楼的天台也查了一遍,仍旧毫无发现。

此时也已过了六点半,红日低垂,随时都可能落下。

“看样子,杀人、砍头的现场并不在这个厂里啊。”于辰点上根烟,甚至靠在护墙上,摇摇头说:

“昨天老谷他们就粗查过员工宿舍、办公室和工厂各车间,今天咱俩又把三栋楼的天台都给查了一遍,半点收获都没有。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作案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这个工厂的员工?”

见袁友冲不回答,似乎在想事情,他忍不住又说:“如果杀人、砍头现场不在厂内,作案人不是在这儿作案的,那也没必要费心费力的将尸体带进来放进并不保证保险的冰库里了。”

“这么说来,小冰冰应该是没问题的,另外两家工厂估计也没问题。批发铺的员工都调查过了,也特么的没问题,那这五具婴儿的尸体怎么进冰库里头的?碰到空间虫洞了?那也不对哇,装着它们的箱子……”

“越说越不着调了。”袁友冲忍不住扶额,郁闷的说:“你推测就推测,靠谱一点行不行?”

“你让我怎么靠谱?”于辰翻个白眼,将已经抽到屁股的烟扔了踩灭,重新掏出一根点上接着抽,又问:“你要不要来一根?”

袁友冲直接行动,伸手抽出一根烟塞进自己嘴里点上,又开始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直接蹲地上,带着手套的指头捻起一点灰尘砂砾,指头无意识的搓动把玩。

于辰耐不住了,问道:“咱们一直待在这也不是回事儿,要不先下去问问其他人的情况?”

袁友冲没回答,他便开启话唠模式,不停的哔哔叨叨,见袁友冲不耐烦了瞪他一眼,他才话锋一转:“好好好,说案子说案子。”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的调查方向很可能出错了,作案人并不是小冰冰等三家小型冷冻食品生产厂的员工,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算了,从头开始分析吧,就从自昌英冷冻食品批发铺中发现五具无头死婴尸体开始。尸体被发现在批发铺冷库里头,而要将尸体送进冷库,只有两种途径,一,批发铺员工将尸体偷偷带进;二,夹杂在进货货物中带入。”

“很显然,咱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建立于尸体以第二种方式带进冰库中这一基础上展开的,而这种方式成立的话,则说明作案人要么是小冰冰等三家工厂的员工,要么是杨昌手下那三个送货员工。”

“送货员工咱们调查过,没问题,三家工厂,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小冰冰,但现在看来,小冰冰的嫌疑也可以排除。那是不是意味着,尸体并非以第二种途径送进冰库里的?”

“那排除了第二种,就剩下第一种了。”

“可也不对啊,批发铺员工咱们也调查过,还是没有问题。老板杨昌被抓了,但他那是养小鬼不是杀人。”

越是思考,他越是纳闷,干脆开始瞎猜了:“难不成是作案人既不是杨昌手下的员工,也不是这三家厂的人?那他干嘛要把尸体扔进批发铺冷库里头?总不能是栽赃陷害吧?”

“你说啥?”一直沉浸在案子中思索的袁友冲猛地抬起头,盯着于辰,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怎么都抓不住,不由烦闷的问:“栽赃陷害?”

第30章 猜测

“呃,我瞎猜的……”于辰没品过味来,赶紧解释说:

“就算是栽赃陷害,他能陷害谁?批发铺员工?老板杨昌?呵呵,这么粗浅的方法,可骗不过咱们,一调查不就知道了吗?别的不说,咱们这会儿就已经能排除他们的杀人嫌疑了。”

“嘛,就算作案人把我们警察当傻子,他也得进得去冷库吧?装死婴的纸箱子说大不大,但五个加一块也不小了,白天商铺有人看着,他怎么把箱子放进去?”

“晚上偷偷摸摸的倒是可行。但晚上批发铺和冷库两层防盗门都会关上,他又没钥匙,门也没撬过的痕迹,再者说,监控也没拍到任何异常情况,难不成他不但会穿墙,还会隐身?”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袁友冲的神色,却见他双眼越来越亮,不由感到奇怪非常,便问:“你这家伙,不会真觉得作案人在栽赃陷害……”

“你别说了。”袁友冲呵呵冷笑:“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呵呵,这家伙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也没达到目的,但好巧不巧的是,咱们自己陷入了误区,竟然把这货给忽略了。”

“哎哎哎?”于辰一脸懵:“你猜到凶手是谁了?”

“大概吧。”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一边将烟头掐灭,一边微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做点工作,确定一些事情。别愣着了,收队收队!”

“别卖关子啊!”于辰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爽,赶忙按住他肩膀说:“到底怎么回事?凶手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袁友冲拍掉于辰的爪子,说道:“要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灵你大爷!你当算命呐?”

“呃……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关键是,万一我猜错了,岂不是很丢人?我现在还没把握,不说不说。”

于辰眼睛一瞪:“没把握你就敢叫收队?万一……”

“没有万一,就算我猜错了也没关系,反正作案人不会是小冰冰的员工,至少不会是住宿的员工,现场也不在这儿,继续留在这儿勘察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见于辰还要说什么,袁友冲干脆直接往楼梯阁间走,说:“得了老于,别婆婆妈妈的,走吧!”

“真是哔了狗了……”于辰无奈,只得按下心中好奇,跟了上去。

一边往下走,袁友冲一边给谷研东他们打电话,让通知下去,集合收队。

十五分钟后,工厂停车坪,众刑警集合完毕,谷研东奇怪的问道:“袁队,这就收队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袁友冲摊手,说:“天都黑了,不收队等着汪老板请我们吃饭啊?”

“……”谷研东扶额:“袁队,说正经的,为什么这么早收队?”

他啧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个问题:“你们呢?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一无所获。”谷研东叹口气,摇摇头说:“能查的地方,基本都查了一遍,大伙儿分工,也将工人们都大致走访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你们呢?那五个员工交代什么了吗?”

“他们的作案嫌疑,基本上也可以排除。”袁友冲说:“所以我认为,咱们的调查方向错了,杀人、砍头和处理尸体的现场根本就不在小冰冰内,进一步说,作案人不是小冰冰的员工。”

“啊?”谷研东皱眉,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什么情况?”

“具体的先不说了,收队吧,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验证一下,验证完后,这桩案子可能就破了。”

“那感情好!”谷研东没有多问,只是提一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没……”袁友冲本想摇头,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改口说:“哦还真有件事儿,你通知朱亦彬来一趟支队,有几个问题要询问他。”

“成,”谷研东满口答应,随后又迟疑一阵,说:“可是,他不一定愿意来……”

“那你就跟他说,他儿子遇害案有眉目了,只是嫌疑人需要他辨认。”于辰摆摆手,说:“要他还不来,你通知我,我给他电话和他聊聊,就不信他还敢不配合。”

“呃……知道了。”

“还有,让杨昌的老婆时美英也来一趟。”

……

七点二十,刑侦支队,副队长办公室。

袁友冲一边吃着边条,一边在电脑上仔仔细细的查阅朱亦彬经受过的产妇与产科病人名录。

凌晨的时候,他和于辰虽然已经翻阅过一遍,但那时,范围仅仅是名单上近一年入院的产妇和患者,而现在,他将范围扩大了许多。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赶忙将快速吃了两口面,随后便将面条推到一边,打开了目标的详细病历,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刚开始,他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将病例看完,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于辰,不想门便被人推开了,巧的是,开门的正是于辰,并对他摆摆手,说:“朱亦彬到了,时美英正在路上,你现在就去问话还是……”

“走走走,现在就去。”袁友冲赶紧起身,将桌面收拾好,三口两口的将已经泡老了的面条吃完,把盖子盖上后扔进垃圾桶里,说:

“不过我得先打印点照片,等会用得上。对了,这事儿你给我个电话不就好了,怎么直接跑我办公室来了?”

“没办法,实在好奇得很,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辰耸肩,说道:“但推开门的瞬间,我就知道你又得卖关子。得,我也不问了,你自己去打照片吧,我去问询室等你。”

“好好好。”

……

十分钟后,袁友冲走进问询室,这时,于辰和朱亦彬刚抽完根烟,见他进来,朱亦彬立马问道:“警察同志,你说,劫持、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被你们找到了?”

“具体情况,请恕不方便透露,能告诉你的就是,快了。”袁友冲拉开椅子坐下,将刚刚打印好的照片取出,并一一在朱亦彬面前排开,说:“先请你看一看,这二十张照片里头,有没有你认识的,或者有印象的?”

“哦对了,你和这人见面,可能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印象或许不太深刻,所以请你务必仔细辨认。”

第31章 辨认

朱亦彬迟疑一会儿,便用力点了点头,接着身子往前微微一倾,仔仔细细的甄别起眼前的照片。

他把袁友冲的话给听进去了,观察的非常认真,每张照片基本都停留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的吸口气,似在认真思索。

见他这样,袁友冲满意的点了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他还是在乎自己这个儿子的,只要不揭开他隐藏的嘿幕,他也愿意配合调查。

至于他的那点破事,袁友冲没闲心思大理,等案子破了以后,上报上去交给相关部门和工作队调查就是了。

也因此,关于这方面,袁友冲不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做出任何承诺,否则就涉嫌“诱供”了。

十五分钟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些迟疑的指着两张照片,用手指把它们推了出来,说:“这两个人,我有点印象,她们俩一个是经我手接生的产妇,大概是在三个月以前吧……”

“噢?”袁友冲一愣,除了一张他所怀疑的作案人的照片外,其余照片皆来自公安系统内部网络,但没想到,其中竟然有朱亦彬接受过的产妇,不得不说实在是巧。

他很快收敛起情绪,淡然的问道:“能说说这名产妇吗?”

“我想想。”他叩了叩自己的额头,说:“对了,她吸独,整个人瘦的跟什么似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她这种情况,生小孩非常危险,且畸形胎的概率很大,但她已经怀孕那么久了,要拿掉同样危险,所以最后做了剖腹。”

“所幸,小孩出生后还是比较健康的,没什么异常情况。而她剖腹后经过两天左右的康复,就被你们公安给带走了,好像是禁毒队的?我不太了解。”

“对了,她入院的时候,我发现她吸毒,就利用安装的一键报警系统报警了,警务室立马有人过来,但没露面,等她去办入院手续,那个值班警察才向我问话,然后将情况汇报上去。”

“可能是考虑到她即将临盆,怕发生什么意外吧,你们公安一直没有动作,只是有几个女警伪装成护士近距离蹲点,等她生产完,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才亮明身份,将她才走。就这事儿,我还挺佩服你们的。”

无视他的马屁,袁友冲接过照片扫了一眼。毕竟是他找的照片,他多少有点印象,这个女人确实有吸独史,且还参与走私及窝"zhang du"品,最终被判了十五年,但考虑到其正在哺乳自己婴儿,决定哺乳期于监外执行。

由此可见,朱亦彬并没有说谎。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向朱亦彬推出来的另一张照片,暗道一声果然,随后重新坐下,递给他一根烟,问:“那另一个,说说看吧,她什么情况?”

“她?她第一次入院检查是大概是一年半以前了,最近一次,距今也有接近一年,可能还更久。”朱亦彬将烟点上,抽了两口后说道:“要不是她本身情况也特别特殊,我还真够呛能记起她来。”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几变,猛地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警察同志,是不是这家伙偷走、杀死我孩子的?”

“是不是她,或者说作案人到底在不在这一叠照片里头,我心里也没底。所以需要你的配合。”袁友冲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激动,让他坐下,并说:

“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办案至关重要,所以,请你好好回忆一下,说说你对她的印象,明白了吗?”

朱亦彬做了几次深呼吸,随后缓缓坐下去,想了想,摇头说:

“不对,虽然不知道偷走我小孩的是男是女,但我们这几个失踪……不,应该说被杀害的孩子的家长,私底下也不止一次聚过,就是想结合起来看看,能不能想到更多的线索,找回我们的孩子。”

于辰冷笑。

什么找回自己的孩子,还不是怕警方得知他们那点儿破事儿,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虽然报了警,但对警方或多或少都有点隐瞒。

但他们也想找回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在私下聚会,一方面,达成“攻守同盟”以共同对警方隐瞒些许关键信息,另一方面,也想获知更多的线索,好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回孩子,或总结出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报交给警方。

如意算盘,打的那叫一个响。

不过,这会儿正在问询,于辰也不好插口多说什么,冷笑两句便不再出声了。

朱亦彬自知理亏,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

袁友冲干咳一声,等了于辰一眼,示意他别捣乱,随后又对朱亦彬问道:“关于这个病人,你还有多少印象?”

重新抬起头,弹了弹宴会,朱亦彬回忆了一阵子之后,说:“这个人,患有比较严重的慢性肾衰竭,代谢产物潴留、水、电解质紊乱甚至代谢性酸中毒的症状都已经比较明显且严重。”

“按理来说,患有慢性肾衰竭者,由于全身系统受累,激素水平紊乱,受孕几率只有健康女性的八分之一甚至更低,且不说受孕难度吧,单就怀孕而言,也会加大她的肾脏负担。”

“所以一年半前,她来医院挂号接受产检——哦对了,那天正好是我坐门诊,我给她检查的,那时她已经怀孕接近两个月了——我就建议她终止妊娠,免得给她身体造成进一步的负担,由此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且母体不健康的话,对胎儿也会有影响。”

“她没听进去,而且后来又陆陆续续来接受过检查,有几次是我给检查的,还有几次不是我坐门诊,别的同事给她检查的,我们事后还就这个病人讨论过。”

“无一例外,都是劝她终止妊娠,但她都没听,最后胎儿也大了,再终止妊娠也有风险,我们就没再劝。哦对了,或许是代谢紊乱或者营养不良等别的原因,她肚子并不十分明显。”

“她孕三十四周,突发羊水早破,紧急就院,也是我给她做的手术,但可惜不太成功,胎儿没留下,而她的肾病也更加严重了。”

“她的名字……太久了,我不是很有印象……”

袁友冲思索一会儿后,伸手将照片揽了过来,放到于辰面前,说:“老于啊,我也不给你卖关子了,自己看看照片,她是谁?”

“卧……卧槽??”于辰狐疑的低头一看,忽然呆住了,嘴巴长得老大:“竟然是她??”

第32章 疑凶

袁友冲摆摆手,又对着朱亦彬说:“你还记得,孩子没保住之后,这个患者怎么样了么?”

“刚刚不说了么,肾病更加严重了。”朱亦彬说:“刚开始,我们请了肾内科的同事会诊,过两天她刀口好点儿了就直接转肾内科去了,又过不久,好像还直接转了院,但具体情况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你知道的,医院各个科室独立性蛮高,除了偶尔会诊之外,平时里其实也没太多交集。再加上那已经不是我的病人了,产科又忙,我自然没再太过关注……”

说着,他又想起件事,一拍额头说:“哦对了,毕竟是咱们科室住院部转出去的病人,我还去肾内科会诊过两次,听说,她的慢性肾衰竭已经到了终末期,也就是你们说的尿毒症。”

“尿毒症?”于辰有些震惊,嘀咕道:“看不出来呀!”

朱亦彬摇头感慨:“唉,可惜啊,如果她听我们的,终止妊娠,病情进展也不至于忽然加快许多,一下就到终末期了。现在倒好,身体彻底垮了,孩子也没保住。至于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又问了些许问题后,袁友冲发现,这个朱亦彬相当谨慎,虽然针对他给出的嫌疑人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但关于自己的那点破事儿,却半点儿都没透露。

当无法继续获得更多线索后,袁友冲也懒得再浪费时间跟他虚与委蛇了,直接站起来,说了几句套话,让他核对笔录并签名后,送他离开。

此时,于辰仍旧捏着那张照片,久久不能回神。见他这副模样,袁友冲上来拉了一把,但他也仅仅只是机械的跟在袁友冲身后,向下一间问询室走去。

时美英业已到了支队,正坐在另一间问询室中等候着。

而谷研东和周倩欣,则坐在一旁,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至于这么无聊。

是的,为了照顾时美英的情绪,袁友冲特地把留在支队值班的周倩欣给拉了过来,谁叫目前还留在支队内的,只有她一个女同胞呢。

一见袁友冲进来,时美英立马站起身,有些着急的问道:“警察同志,我老公他怎么样了?他犯什么事了?”

袁友冲微微错愕,这女人怎么一来就先问她老公呢?便扫了谷研东一眼。

谷研东耸肩,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刚打通电话的时候,听她说她正在洗澡,我让她过来一趟,她就自动脑补为是为了她老公的事。”

“这不,来这儿半天了,和周主任聊天时也三句不离她老公,偏偏周主任没有继续跟进案子进展,不太清楚情况,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就成了这样咯。”

说着,他又好奇的问:“话说,袁队,你猜测中的嫌疑人到底是谁啊?”

这时,于辰终于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苦笑一声后,将照片递给他,说道:“就她,你自己看!”

“啊?”谷研东好奇的瞥了一眼,愣住了:“竟然是她?”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时女士在问话,你们倒是快些回答她呀。”薛小意一边提醒他们一句,一边也忍不住好奇的走上来,凑过脑袋一看,也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她眨眨眼睛,奇怪的说:“哎?是她?”

说着,她本能的就要念出她的名字来,却忽然瞥见袁友冲猛对自己眨眼睛,不由愣了愣,将差点吐出来的名字咽了回去。

紧接着,她瞥了时美英一眼,若有所思,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袁友冲摆摆手,示意大家各回各位,又示意时美英坐下,让周倩欣给她倒了杯水。

抿了一口,她忍不住再次问出刚刚那个问题:“警察同志,我老公……”

“你的丈夫没事,请放心。”袁友冲微笑着回答,随后思忖片刻,觉得她有权知道自己丈夫究竟为何被拘,便斟酌着语言说:“你丈夫确实涉嫌参与一桩违法犯罪活动,但与杀人无关。”

“之所以不告诉你他具体犯了什么事,主要是怕吓到你。你放心,如果他没有进一步的犯罪行为,就目前掌握的证据,他充其量也只会被判处三年以下徒刑、拘役或管制,甚至还有立功减刑的机会。”

“三年……”时美英嘀咕了一会儿,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去一些。

三年以下的徒刑,她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想来应该也不是特别重的罪才是,自然让她舒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又有些疑惑:“那,你们让我来这里……”

“主要有两个目的。”袁友冲接话:“一是向你询问关于你丈夫的一些事情,第二个目的,稍后再说吧。”

“另外注意,咱们这次是询问而非讯问,所以你有权拒绝回答,但请务必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不要以谎言欺骗我们,否则,你的行为便也涉嫌违法了。”

“我和坐在我边上的这位民警,是本次向你询问的负责民警,这是我们的警官证和警号,你过目一下。”

说着,他和于辰纷纷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摆在时美英面前。

他很不想像背书一样说一遍这些没有营养的套话,但没办法,碍于规定,不得不讲述清楚。

时美英其实也不在意这些,大致一瞥,点了点头。

又问了诸如姓名、年龄之类的基本信息后,袁友冲很快切入正题,就关于她丈夫的事,展开细致询问。

其实,她丈夫的案子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之所以还要问询,只不过是作为开胃菜,慢慢放松她的戒备而已。当然,袁友冲还有另一目的,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他将关于杨昌的问题都问过一遍后,微笑着取出刚刚已经被众人看过好几遍的照片,摆在桌子上,微笑着说:“对了,时女士,这个人,你一定认识吧?”

时美英身子微微往前一倾,瞥了照片一眼,不疑有他,干脆的点头说道:“当然认识呀,佳佳嘛,这可是我外甥女!”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先前向警方抛出杨昌身上疑点的时佳佳。

第33章 栽赃陷害(上)

“没错,是她。”袁友冲颔首,并问道:“关于她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我指的是身体情况。”

“身体情况?”时美英眨眨眼睛:“一直很好呀,挺健康的……怎么?难道她生病了?”

这下子,袁友冲也愣了愣,显得有些错愕,忍不住在心中嘀咕:“感情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外甥女的情况啊……”

无语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换了个问法:“是这样,你平时与你外甥女接触,有没有发现她一些比较奇怪的表现?比如,没由来的虚弱?再比如,体力莫名下降?还有……”

一边问,他一边注意着时美英脸上的表情,见她表现的越来越迷茫,他便知道,这个女人果然一点事儿都不知道,便干脆闭上了嘴巴。

这时,时美英终于回过味来,惊讶的说:“警察同志,难不成,佳佳她出什么事了?”

“没有,她在我们支队值班室好好的休息着呢。”袁友冲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想了想,他决定先不透露关于案子的调查进展,便又接着说:“她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关于嫌疑人的线索,因此担心被凶手报复,所以就暂时住在我们支队。”

“这样啊。”时美英果然松了口气,点点头。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当袁友冲发现时美英根本没法提供哪怕一丁点儿的有价值的线索之后,便干脆的结束了这次问询,让她核对一遍笔录本上记录的内容并签名后,让民警将她送出去。

等她离开后,沉默了好久的于辰终于忍不住问话了:“老袁,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时佳佳身上?虽然,我们一开始确实觉得这个小姑娘可能有点问题,需要往下查,但目前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你怀疑的确实有道理,这个时佳佳患有尿毒症,孩子掉了,负责接生的是朱亦彬,其中或许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矛盾,从而使得她具备作案动机……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怀疑上她的?”

“不只是你,老谷,小周,你俩也很好奇吧?”袁友冲嘿嘿一笑。

周倩欣眨眨眼睛,摇头说:“我都不知道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有什么好好奇的?”

“呃……”袁友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说:“好吧,我不卖关子了,就给你们解释解释。”

“其实,在时佳佳主动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就怀疑过她,但和你们一样,仅仅是怀疑她动机不纯罢了,并没有多想。直到今天傍晚,在小冰冰宿舍楼天台上,我才开始怀疑,她就是作案人,或者作案人之一。”

“而让我打开思路的,其实是老于你一句话。”

“我?”于辰指了指自己,回忆一会儿后,说:“栽赃陷害?”

“对对对,就是这四个字。”袁友冲连连点头:“当时,案情彻底陷入僵局,让我不得不怀疑,调查方向是不是出错了?但,如果方向错误,又有哪个方向是正确的呢?”

“我回到案子的原点,也就是那家批发铺,开始仔细捋清楚整个思路。老于那个时候一直在我身边哔哔叨,我表面上没有反应,其实一直在听他的分析。毕竟,在这方面,他多少还是有一套的。”

于辰眼睛一瞪:“好哇!你这家伙,亏我还觉得你嫌我烦。”

“以我的性格,嫌你烦的话肯定直接怼你了。”袁友冲平静的说道:“你分析的很对,五具尸体是在批发铺冷冻库中被发现的,因此,要搞清楚谁是作案人,或者说是谁将尸体放进去的,就得先搞清楚它得怎么放进去。”

“而这,只有两条路,一,偷偷摸摸带进去;二,夹杂在送货的时候放进去。第一条路又有两种方式,白天光明正大的带进去,或者晚上偷偷摸摸的放进去,但一来批发铺有监控,二来白天也一直有人看守,可以排除。”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夹杂在送货的时候放进去。这说明,咱们的调查方向并没有错,至少大方向上没错,只是小方向上错了。”

“小方向?”谷研东插话:“小方向不也就俩,那三家厂,或者三个送货员工。但查那三家生产厂已经被你排除了,而三个送货员工也调查过,他们并没有杀人……”

“送货员工的杀人嫌疑的确可以排除,但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夹带’点什么东西,比如婴儿尸体。”袁友冲轻笑:“听着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排除其他一切可能后,只有这个说法行得通,符合逻辑。”

“没有杀人,却带着婴儿尸体送进冷冻库?”于辰打断他的叙述,提出自己的疑问:

“好吧,就算作案人对他们许以重利,让他们同意这么干,可就像我们一开始说的,杀人是重罪,作案人一定会想办法藏着捂着,不让更多人知道才对,他又有什么理由让这三个员工帮他?万一他们仨将作案人卖了呢?”

“你说得对。可如果,凶手为了达到目的,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呢?”袁友冲反问道。

“目的?什么目的?”于辰没反应过来。

袁友冲轻笑:“就你说的,栽赃陷害呀!”

见他们仍旧懵懵懂懂,袁友冲只得扶额,说:“好吧,我说的仔细一点。你想,首先,作案人是小冰冰等三家厂的员工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既然如此,不管其是否与批发铺有关,都有的是稳妥的法子,将五具尸体处理掉。”

“这一点,从我们至今未发现第一现场就足以说明了,凶手有能力找到一个如此隐秘的杀人、清理尸体的地方,要找个稳妥的抛尸地点,也一定不难。但他偏偏要将尸体放进批发铺内,这说明,其动机具有明显的指向性。”

“我们一开始认为,尸体被发现只是意外,凶手并不想将尸体曝光。但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大错特错。行凶者就是要让我们发现尸体,立案调查!”

第34章 栽赃陷害(下)

“为了栽赃陷害?”于辰回过味来。

“对。”袁友冲点头:“在小冰冰宿舍楼的天台上,你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可真让我茅塞顿开,思路一下就清晰了。”

“刨除一切不可能后,凶手为栽赃,以威逼利诱的手段,委托三名送货员工将五具婴儿的尸体借送货送到批发铺冷冻库,就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而且,他们事先显然串过供,三名送货员工一方面被重利诱惑,另一方面可能也有某些把柄被作案人抓住,因此,不敢和我们警方说实话。”

“而且,货车司机的确没有杀人,他们面对咱们的问询,只需要在隐瞒私带尸体这一件小事的基础上实话实说,我们便无法发现任何端倪。看不出来他们在说谎,又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咱们也没那个闲心思继续调查。”

“而这一切想通之后,作案嫌疑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顿了顿,喝了杯水润嗓子,随后才笑道:“你们说,将五具尸体放进批发铺的冷冻库中,能陷害到谁?”

谷研东脱口而出:“无非就是批发铺的员工和老板。”

“没错。那么,从我们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谁有过或者疑似有过栽赃这些员工和老板杨昌这一行为?又或者说,将我们的目光往杨昌身上引?”

“得了,你给小学生教书呢?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咱们还猜不到?”于辰翻个白眼,说:“有过这一行为的,目前为止就那个时佳佳。”

“对,就是时佳佳。”袁友冲一拍手,说:“想明白了这一点,时佳佳在给我们提供线索的时,佯装犹豫却又句句指向杨昌的行为,也就很好理解,很好解释了。”

“只不过,这个猜测,臆想的成分太多,能直接支撑它的线索又太少,我也担心猜错,所以一开始没告诉你们。”

“现在好了,一切都解释得过去了。”

“时佳佳罹患慢性肾衰竭,且已经发展到了终末期,也就是尿毒症,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患上这种病,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基本上就只能等死了,肾透析虽然可以维持生命,但毕竟不是根治的方法,而且,费用相当高昂。”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杨昌每个月都给她一大笔钱,但她却过得相当节俭甚至拮据。一开始我还想过,她的钱花哪去了,现在估计,大部分可能都用于做肾透析,小部分则可能被她存了起来,用以利诱其余员工。”

“而复仇,杀人之后,她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或许,她已经不想继续这样狼狈的活下去了,因此,复仇计划提上日程,而她的生命,也被她自己开启了倒计时。”

于辰挠挠头说:“虽然有些牵强,但倒也可以解释。还有呢?”

“还有,就是动机。”袁友冲说:“这个朱亦彬,向我们隐瞒了很多东西。据我们所知,他是名副其实的‘黑心医生’,那么,当他面对时佳佳这个患有绝症的,不一定能保住自己胎儿的孕妇,会否漫天要价?”

“而漫天要价后,却又没能保住她的孩子,你说,时佳佳会不会因此怨恨上他,乃至产科医生这一职业?”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毕竟朱亦彬这个只认钱却又怕担责任的黑心医生,要往死里得罪时佳佳的办法有很多,即使并非他主观愿意,他或许也并不在乎。”

“当然,我一开始没想的这么深,只是怀疑她具备作案嫌疑,并且怀疑她可能和朱亦彬有过接触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怀过孕,这一下,倒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

“作案动机有了,接着说说作案条件。不过,这个我还没想太明白,杨昌给时佳佳租的房子,咱们调查过,并没有发现现场。”

“那么,她会不会盗用他人身份证,秘密租了另一套房子?房子不需要大,能通水电,能放冰柜就好了。如果是这样,那作案条件,也就具备了。”

“再说说她为什么要栽赃杨昌吧。这一点,其实在问询过朱亦彬之前,我也想不明白,但现在我又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她肚子里的孩子。”

“哈?”周倩欣本来一直静静的听着袁友冲讲述,只当听故事一般,但听到这儿,她忍不住了,说:“你不会想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杨昌的吧?天啦噜,有没有搞错?杨昌是她姑丈啊……”

“所以我才说,是大胆的猜测。”袁友冲苦笑:“对不对,我心里也没有底。但你们想想,杨昌虽然是时佳佳的姑丈,但这段关系,是以时美英为桥梁搭建起来的,她和杨昌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真发生点内啥,貌似也……”

“算了我说不下去了,换个话题吧,说说我为什么会这么怀疑。其实根源就出在杨昌给时佳佳租的房子,以及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上。”

“你们想想,在杨昌养小鬼之前,时佳佳绝大部分时候都和时美英一块儿住,有必要单独租个房子吗?嗯,这么说或许有点牵强,那咱们再看看这个所谓的零花钱。”

“作为姑丈,给外甥女一个清闲的工作,给个不错的工资,又管吃管住,已经仁至义尽了,给点零花钱倒也可以理解,但每个月都给两三万块钱,这也太多了一些吧?”

“如果,杨昌和时美英知道她患有尿毒症,他又是个重感情的人,出钱给她治病,当然也说得过去。但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时美英压根不知道时佳佳的身体情况。”

“连亲姑姑都不告诉,说明时佳佳出于某种原因,将自己的身体情况隐瞒的很好,如此,怎么可能会告诉杨昌呢?”

“所以,时佳佳被她姑丈给包养了?”周倩欣眨眨眼睛,仍旧不敢相信。

“是不是,审一审杨昌不就知道了吗?”袁友冲微笑,看了看手表说道:“这会儿太晚了,明天吧,明天咱们和负责跟进杨昌养小鬼案子的同事打个招呼,问一问他。”

谷研东问:“时佳佳呢?”

“她?她可能比想象中更难缠一些,咱们还是掌握了足够的线索之后,突击审讯,这样把握更大一些。”

第35章 龌龊

第二天一早,于辰打过招呼后,便跟袁友冲一块来到市第一看守所,办好简单的手续签了字后,便提审了杨昌。

看守所毕竟属于公安机关主管,因此,提审在看嫌疑人比提审在押犯人而言,手续上相对简单得多。若非于辰已经将这桩案子转出去了,连简单的手续都不用跑,过来签个字就搞定。

很快,有民警过来通知他们,嫌疑人已经带到,让他俩过去。

看守所的审讯室,与支队的审讯室布局大体相同,有差别的就是房间中央有一道铁栅栏,将刑警与嫌疑人隔开,双方互相无任何肢体接触。

走进审讯室,袁友冲对杨昌轻轻一笑,右手在口袋里掏了掏,随后左手撑着桌子,让自己的身子尽可能往前倾,将刚掏出来的半包烟递过去,说:“这几天,憋坏了吧?”

杨昌穿着一件蓝色的马甲,上边有编号,表示他普通嫌疑犯的身份。

倘若是重案犯,比如大概率会被判无期或者死刑的犯人,则一般穿着黄色马甲。

见到袁友冲手中的烟,他眼前一亮,赶忙将那半包烟抢了过来,同时还嘴硬着说:“还好,我烟瘾不太重,憋几天完全没问题……哎,打火机呢?”

他很快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看到打火机,不由有些急了。

袁友冲莞尔,紧接着掏出火机,时不时的点一下,勾着他的心,同时说:“这一次来,主要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杨昌盯着打火机,苦笑道:“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是吗?”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说:“那么,请问你和时佳佳,到底是什么关系?”

杨昌一愣,目光终于从打火机上移开,错愕的看向袁友冲。

半响后,他苦笑一声:“没想到,你们把我查的那么彻底。”

“也不算彻底,很多东西,我们并不清楚,只是有了猜测。”袁友冲将打火机拍在桌子上,想了想,也不再勾着他了,伸手一推,将火机推了出去,同时说: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他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抽烟上了,接住火机后,他不但没点燃香烟,反而还将它从嘴边拿开,又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能保证,我今天说的话,你们对外保密吗?我知道,你肯定鄙视我,可我还……”

“没问题。”袁友冲不等他说完,便直接同意:“这一点,在你的法定权益范围之内,我可以同意。”

他微微松了口气,终于将烟点燃,美美的抽了一口后,又问:“那,我如果老实交代了,算不算立功?能不能轻判?”

“这点我不能保证。”袁友冲摇头说:“当然,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足够的价值,为破案带来帮助,虽然并非同一桩案子,但理论上也能算立功。”

“而如果不具备破案价值,只要你能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且经我们调查求证后属实,我也可以跟负责你这桩案子的同事知会一声,算有重大悔过表现,但具体会怎么判,能不能减轻你的刑罚,我无法保证。”

“emmmm……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老实,给我个希望就好了。”杨昌苦笑着说:“虽然说,律师告诉我我应该不会被判的多重,但能减轻一点就是一点。”

“不行。”袁友冲摇头:“别以为我有多老实,只不过诱供取得的线索和证词被视作无效,所以我不得不如实告诉你。”

“这样啊。”杨昌点点头,又沉思起来。

袁友冲也不再说话,与于辰对视一眼后,便也这么默默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于辰也掏出两根烟来,递给袁友冲一根后,静静的抽着。

又等了几分钟,杨昌似乎想通了,叹口气说:“她和我有一段……很内啥的关系。”

“麻烦你说的明确一些。”袁友冲说:“这类含糊其辞的话,是不会被承认的。”

咬咬牙,他说:“好吧,我包养了她,她是我的"qing ren"。”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四年前吧,挺久了。”杨昌想了想,说:“我有一次带她出去玩……唉,也就是应酬,酒席上喝多了,她喝的也不少。结果她扶我回到宾馆房间,反倒自己在我床上先睡着了。”

“我但是以为她走了呢,洗漱完出来一看,嘿,门没关,我就把门关上,结果看到我床上躺着个人。我嘿一声,还以为是老伙计们给我叫来的小妹,就把她给……”

“反正那晚上,我和她发生了性关系,这么说,够明确了吧?”

听袁友冲嗯一声,他低下头去,似乎没脸见人,说:“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起来找水喝,发现我身边有个人,光溜溜的,醉意一下子吓没了,当时的记忆也全部回到了我的脑中。”

于辰在心里头嘀咕:“我还以为你要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全没了,完全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干出这等龌龊事来的……”

当然,这番话他不可能说出口。

打断一个正在讲述,尤其是讲述某些难以启齿,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的嫌疑人,无疑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儿,这种错,于辰一般不会犯,除非被彻底激怒了实在忍不下去。

袁友冲继续说:“没等多久,佳佳她也醒了,她似乎很惶恐,很是不安,我花了好大劲才给她安慰下来,又给了她一大笔钱。”

“只有有半年吧,我一直都躲着她,实在没脸见她啊!但不得不说,佳佳她……唉,算了,我豁出去了,她长得和我老婆年轻时挺像,所以后来我又没忍住,用了点手段,又和她发生了几次关系……”

“次数多了,她似乎也就认了。我给她在批发铺的小区里租了个房子,借口这样她不用起太早两头跑……我老婆可能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禽兽吧,所以一直都没怀疑什么。”

听完他的讲述,袁友冲压下心中鄙视,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知道,时佳佳她怀过孕吗?”

“知道,她和我说了,但这孩子不能要啊!怎么,她硬是瞒着我生下来了吗?”杨昌错愕,紧接着,他又回过味来:“你们……难不成怀疑那五个婴儿是佳佳杀的?”

第36章 逐一取证(上)

袁友冲微微沉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绕过,并再次问:“那你知不知道,时佳佳患有慢性肾衰竭?”

“什么?”杨昌愕然,过了一会儿后,才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病?”

“一种因不可逆转的肾功能退化、衰竭而引起的一系列临床病症。”袁友冲说道:“她坚持生下你的孩子,却不想在临盆的时候,孩子仍旧没能保住,胎死腹中。”

“而她的病,也受怀孕所累,提前进入终末期,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

“尿毒症?”杨昌这下真的震惊了:“怎……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和我提过……她……唉!她怎么这么傻?”

“她跟你提了,你会救她吗?”于辰冷冷的问道。

“……”沉默片刻,杨昌咬咬牙:“救!习律师呢?让他过来!我这就签署文件,她治病所需的一切开销,由我负责!”

于辰错愕,有些诧异。

过了一会儿,杨昌又叹了口气,说:“她是因为我的孩子,或者说因为我,才到这一步的。我这个人,虽然干了不少……唉算了,我也不往我脸上贴金了,我现在就只有一个请求,让习律师过来,我要救她。”

袁友冲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后,紧绷的肌肉忽然松弛下来,说道:“你这家伙……成吧,我这就给习律师打电话,接下来的事儿,让习律师跟你谈好了。”

杨昌将手上烟头掐灭,又重新点燃一根,问:“你不继续问我话了?”

“该了解的,差不多都了解了。”袁友冲淡淡的说道。

“那……”犹疑一会儿,杨昌忍不住再问:“佳佳她,真的杀人了?”

“如果是,你还救她吗?”于辰抿抿嘴,问道:“我是说如果。她就算真的杀人了,这种情况,在执行判决之前,也有很大可能被安排保外就医,也需要一大笔……”

“于队长,你在瞧不起谁?”杨昌皱眉:“我说了救她,就一定救!别的或许不敢保证,只要是治病需要的钱,要多少我出多少!百万千万的,我还拿得出手!”

于辰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杨昌再次追问:“真的不能告诉我,佳佳到底怎么了吗?”

于辰跟袁友冲对视一眼。

见他点头后,于辰叹口气,说:“具体的情况不能说,能告诉你的是,目前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时佳佳涉嫌劫持、杀害五名婴儿。”

“为什么?”杨昌眼睛眯了起来。

摇摇头,于辰没有继续回答,只说:“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外传。这样,我们就再陪你一会儿,等习律师过来了,我们再告辞。”

……

一小时后,两人与习律师一块走出看守所,于辰感慨:“想不到,杨昌竟然还有这么重情重义的一面。”

“人都是复杂的,没法简单下定义。”袁友冲摇摇头,又看向习今歌,说道:“习律师,麻烦你又跑一趟了。”

“不客气,这是我分内工作。”习今歌摇摇头,说:“另外,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杨先生委托我为时女士提供法律服务……”

“明白。”袁友冲打断他,说:“不过,在讯问时佳佳之前,尚有几名嫌疑人需要上门问询。如果习律师不方便,可以先请回,我们到时候通知你。如果暂时无事,不如我们先送你到支队等候,怎么样?”

习今歌想了想,点头同意:“成,那我去你们支队吧。也不用送了,我去过好几次,对那里也算熟。”

目送他离开,于辰才问道:“话说,问完杨昌,咱们不就该询问时佳佳了吗?还有谁?”

“你忘了那三个送货员工了么?”袁友冲耸肩,说:“想要避开监控,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装有婴儿尸体的纸箱送进冷冻库中,肯定得有人配合。而唯一能配合时佳佳的,只有这三人。他们铁定有问题。”

“哦。”于辰脑子虽然慢半拍,但听他一解释,也终于跟上了思路,点头同意了。

袁友冲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将三名员工的住址从记忆中翻出来,说:

“这三名员工,负责给茂通区、扶江区和南湖县这位于新安西部的两区一县送货,杨昌给他们在茂通、扶江交界处的一个城中村租了个两居室,距离涉案批发铺并不远。”

“恰好,由于批发铺出事,老板又被拘留,时美英决定暂停营业一星期,算给他们放了个假,这会儿估摸着在家里睡大觉呢。老于,办手续,咱们上门。”

“感情咱们还得回支队一趟?”

“嗯哼,算了。”袁友冲又改了主意:“打电话让他们来咱们支队接受问询得了,在此期间,你就先把手续办好,也算节省时间了。”

……

一个钟后,三名员工同时来到刑侦支队。

首先接受问询的,是三人中长得最彪的内个。

问询室内,于辰刚在传唤通知书上签好被传唤人到达时间,他便瓮声瓮气的问道:“警官,你们前些天不是才调查过吗?怎么?又有事情?”

袁友冲说了一套套话,诸如“根据《刑事诉讼法》之规定,兹传唤涉嫌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之类,唬的彪形大汉一愣一愣的。

不一会儿后,他激动的吼道:“你们别冤枉人,我可没有杀人!”

“并没有说你杀人,只是涉嫌。”袁友冲微笑:“从目前的逻辑推理来说,你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当然,依据无证推论,即使是嫌疑人,本质上你也是无罪的。”

“而传唤你来,便是证明或证否你的犯罪嫌疑,故而,请你务必配合我们调查,明白吗?”

“我……你……”壮汉脸憋得通红,老半天后才说:“不是这样的……你们胡扯!不是这样,这不对!”

于辰一脸黑线,这家伙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了一小会儿后,他才终于理清了点思路,一拍桌子,双目怒睁:“妈的,你们是不是抓不到凶手,就想拿我们开刀?”

第37章 逐一取证(中)

“愤怒除了暴露出你的怯懦与心虚之外,没有任何作用。”袁友冲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真想排除自己的嫌疑,最好配合我们。”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为冷笑所掩盖:“呵,说的比唱的还好……”

“嘛,最后和你强调一句,你愿意配合呢最好,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问问你另外两位同事,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你供出来以此立功,争取在法定范围内从宽处理呢?”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时佳佳现在,也在咱们支队。”

说完这话,他便死死的盯着大汉。

果不其然,听到时佳佳三个之后,大汉的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微微震颤,眼神有些闪躲,心虚和错愕尽皆暴露于脸上。

见此,袁友冲也舒了口气。他就是在赌,赌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为此,他站在了诱供的边缘。

当然,“引诱”的标准很不好界定,袁友冲并没有在无根据的给这个壮汉许立,就更难判断鉴别了。

但若他刚刚那种引诱性、框架性的话语再多一些,搞不好便会被检方鉴定为非法诱供,否决嫌疑人口供的合法性。

话又说回来了,在没有任何证据,仅有逻辑推理的情况下,以涉嫌故意杀人为由,将这家伙传唤回来这事儿,本身也涉嫌暗示性、诈骗性诱供。

不过,袁友冲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不在乎这份口供会不会被被判做无效供词。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给眼前这家伙定罪,而是进一步确定办案的方向,仅此而已。

毕竟,单单一份口供,也无法作为判刑依据,必须找到直接证据才行。若是证据链完整,零口供同样可定罪,而若证据链不完整,口供再怎么合理充分,法官也会斟酌再三。

过了一会儿后,壮汉叹口气:“你们问吧。不过,我没干过的事儿,别指望我会承认。”

“这是自然。”袁友冲颔首,这最艰难的一步,总算迈了出去,算是在他的心理防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

随后,他便问道:“姓名?”

“乔柱,今年31岁,老光棍,没有女人,爹妈都在河溪老家,也就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

于辰眉头一皱,叩叩桌子:“问一句你就……”

“没关系,别在意这些形式。”袁友冲倒不在乎,微笑着说:“从事现在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

“记不清了,好多年了吧。”乔柱眼皮子都懒得翻一下,淡定的说:“我搬过砖,和过水泥,码头上卸过货,搬家公司跑过趟,但都不长久,那些老板一个比一个操蛋,不值得多待。”

“直到遇到了杨老板,他不算大方,但也不小气,至少为为难过我们这些工人兄弟,我服他,就一直跟他干。”

“我们仨弟兄,就我会开车,所以我除了卸货,还当司机,一个月工资比他们高五百块钱。但我也没藏私,每次发工资的时候,都请他们吃两顿好的。一干干了几年,一直是咱们仨搭伙,交情深的很。”

“也就是说,在你眼中,你老板和你同事都还不赖?”

“算不赖吧,否则我也不可能一干干这么久。”乔柱翻个白眼:“反正干苦力就是吃青春饭,在哪干不是干?老板别那么操蛋,我们就干久点,老板要操蛋,我们拿了工钱换个工作就是。”

“现在又不必以前,别看咱们干的活都没什么技术性,但愿意干这行的人不多了,工作根本不愁找,无非苦点累点而已。”

“明白了。”袁友冲颔首,斟酌了一会儿后,又问:“那,你对时佳佳这个人,怎么看?”

“呸!”乔柱吐了口唾沫,显得很是气愤:“劳资是白瞎了这双眼睛,看错了人!早知道她……唉,不说了!”

“嗯?”于辰皱眉:“听你的意思,她干了点什么让你很愤怒、失望的事情?”

乔柱头一撇,不答话。

于辰剑眉拧的更紧了,沉声说:“乔柱,你要知道,如果她干了某些违法犯罪的事儿,而你明知情却又不肯说的话,可就涉嫌包庇……”

袁友冲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别说了。之后,袁友冲又看向乔柱,手指有规律的在桌子上敲动,缓缓开口:“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犯了事,或者说自认为自己犯了事儿吧?”

“你觉得,自己犯的那点事,咱们一辈子都找不到证据?呵呵,你这也太小瞧我们了,别忘了,咱们靠着逻辑推理都找到你了,还能找不到你留下的那些证据?”

“嗯,再掰扯回来。我为什么会说,你自认为自己犯了事呢?老实告诉你吧,我们目前怀疑的,是你或者你们仨,转移了五名死者的尸体,并放入冷冻库当中。”

说到这里,乔柱身子僵了僵,但没有其他表示。

见此,袁友冲轻笑,继续说:“这大概就是你所认为的犯了事儿吧?或者说不仅如此?还涉嫌劫持?绑架?”

“我没有劫持!更没有绑架婴儿!”乔柱强硬的说道。但对于转移尸体这事儿,他没有否认。

袁友冲停止叩桌,摆摆手说:“那就先不扯这个,放一边,单纯说说转移尸体这事儿。”

“如果,有证据表明,你和你的弟兄是在主观不知情的前提下,转移了尸体,事实上并不构成犯罪,因为你不存在主观意图,也并非是在本可预见但却因某些原因而未能预见的前提下造成他人的损失和伤害,该行为自然构不成犯罪行为。”

“当然,是否不知情,你说了不算,得有证据支撑,我们会去调查,而法官那边怎么判,我也没法给你承诺。但我提醒你,如果你真的不知情,还是别傻傻的受了别人胁迫而成了别人的包庇犯了。”

乔柱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信,你可以问律师,恰好,咱支队这会儿正好有名大律师在,如果他愿意帮你解惑的话。”

他迟疑了,过了一小会儿,又忍不住问:“那……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只是一个假设……”

见他如此谨慎的斟酌字句,袁友冲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露丝毫,只微微点头:“你说。”

“如果我帮人带了白面呢?嗯,也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事后那家伙才告诉我的……”

第38章 逐一取证(下)

袁友冲一愣,更于辰对视一眼。

于辰一脸懵比,嘴唇蠕了蠕,轻声说:“什么个情况?怎么连白面都冒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袁友冲无奈。

随后,他看向乔柱,深吸口气:“如果有证据表明你确实完全不知情……呃好吧,我说实话,你这种情况,我也没碰到过,没法回答你。不过,要你真的不知情的话,估摸着也能在法定允许范围内从轻处罚吧?”

“很抱歉,我没法给你任何承诺,真的不清楚,不能保证。不过,如实交代对你多少肯定有好处,至少,不用再多背个包庇罪,你说是吗?”

“好吧。”乔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过了片刻,他咬咬牙,说:“得,我也不死撑着了,憋着这些事儿,我也累。你们是不知道,每天晚上做梦,我和我那俩弟兄,都会梦到那几个死婴儿啊!三个大男人抱团睡觉的滋味,你们能想象吗?”

“说实话,你们上一次上门调查的时候,我差点就顶不住了。可我又怕,怕会被抓去坐牢甚至吃枪子,也怕连累了另外两个哥们……”

吐槽抱怨了好一通后,乔柱才说:“是这样,大概是上个月二十五六号左右吧,时佳佳忽然找到我们仨,请我们吃了顿饭。”

“饭后,她拿出一箱白面……当然那个时候我们压根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好大一箱呢,里头足足有二十包,每一包估摸着都有一斤的样子。”

“她说,那玩意儿是粉葛粉。emmm,你别说,长得还真有点像,只不过要白很多。她听说咱们过两天要给南湖县的批发铺送货了,就托我们顺路将这箱粉葛粉送给她县里一个同学。”

“我当时还纳闷,寻思着哪有从城区往郊县送农副产品的哇?这反了吧?但她解释说着粉葛粉是从霞山送过来的,出了霞山,全南岭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还指着让我看说颜色特白,特好。”

“我又琢磨上了,这粉葛粉,貌似也不是以白不白来论好不好的啊,我好歹种过两年地,不至于这点常识都没有。但我当时也没多寻思,还以为她被人骗了。”

“出于好心,我提醒了她,但她却不领情,还有些生气,我只好乖乖闭嘴。后来,她又塞给我两百块钱,说是车马费,我也没推辞。她还给了我个电话,让我到了地方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拿东西。”

“讲真啊,那个时候,我们没想那么多,况且那家伙拿了东西就直接走了,也没给钱啥的,怎么着也不像独品交易吧?就更加没在意。”

“之后过了没几天,应该是上月三十号吧……嗯对,就是那天,她又找到我们,又请我们吃了吃饭,问我们说,按照时间上,第二天,也就是一号傍晚是不是还得给她在的那家铺子送货。”

“这又不是秘密,我就回答她说是啊。她显得有些高兴,问我们能不能绕点路,到她一个朋友家帮忙搬点东西,送到批发铺冷冻库里。”

“她借口也找的蛮好的,说她那朋友家附近线路改装,要停电两天,担心冰箱里的东西化掉,想送来铺里冷冻库,又寻思着路上搞不好也会化了,就打上了咱们送货的冷柜车的主意。”

“这又不是啥大事儿,况且她是咱们老板外甥女的事儿咱们都知道,那铺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算是她家的,她又付了跑腿费,我们自然没意见啊,就照做了,一号那天先饶了点路到她说的朋友家,把那五箱东西装好。”

“不过,那天我压根没看到她朋友什么的,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也就没多打听。”

“哦对了,她还说什么,批发铺的东西,她这么私自用了不太好,虽然不是啥大事儿,但也怕别人嚼舌根,让我们千万别和她另外俩同事说。我也知道,她和另外俩同事关系一般,不好不坏,也就同意了。”

“没想到哦,就这么一趟伙计,竟然出事了!她二号那天上我们家找到我们,说什么咱们犯大事儿,还说,那天叫我们送的压根不是什么粉葛粉,是白面!而我们前一天运的也不是啥好东西,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一具尸体!”

“哎哟妈哎,我们仨都蒙圈了,害怕的嘴唇都在颤!小三子……就是我们仨弟兄最小的那个,叫刘达,他最快冷静下来,咬牙说他要报警自首。”

“结果那娘们一点儿都不带慌的,说,咱们运内白面别说超过五十克了,直接超过了二十斤,还带运尸体,就算自首也妥妥的挨枪子,说着还上网查了法律给我们看。”

“我们一下就不行了,魂都不见了。有这么个大把柄落在她手中,咱们也没辙了呗。”

“这娘们又说,她这么做,纯粹是想陷害一个人,但没说是谁,只是提到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我想这仇应该不浅。”

“她还说,只要我们配合她的,不但不会被抓,她还能给咱们一笔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但要不配合,大不了一起死……”

“我们被唬住了,就答应了呗。不过话说,咱们除了一人拿到手一万块钱外,之后一点动静都还没有。这一万块钱我没敢动,它是赃款,我愿意交出来……”

……

先后讯问完三个员工,时间又来到了傍晚。

三人口径大体一致,偏差很小,而且还有行车记录仪做佐证,想来至少在大方向上没有撒谎,至于细节方面,看他们讲的这么细致,估计也都是真的,只是可能难免有些避重就轻。

而具有偏差的方面,除了是记忆偏差外,可能就是他们想避重就轻的地方了。

但这会儿,袁友冲和于辰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方面。

“没想到,这桩案子,竟然还牵扯到贩独,可真够复杂的。”于辰无奈。

袁友冲摇头:“不能这么说,搞不好,时佳佳只是在吓唬他们。不过毕竟存在这种可能,还是得想办法弄到那二十包白色粉状物。”

“另外,三个送货员提到的,时佳佳搬出五个箱子的房间,搞不好就是杀人现场,得尽快去看看!”

第39章 现场

想到便做,趁着还不算太晚,袁友冲拉着于辰、成威和周倩欣直接赶往乔柱三人提供的地址:茂通区文雀村2-217栋。

七点,四人到达目的地。

如许多城中村居民楼一般,这栋楼一楼一侧也是家小卖铺,房东自己开的,另一侧则是他们此行的目标,疑似时佳佳秘密租的另一套房子,有一定概率是杀人现场。

这会儿,房东的小卖铺还没开门,俩老人正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顺便看店。

见到便衣的于辰四人上门,房东老太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便赶紧放下饭碗站起身。

刚要说话,于辰便掏出警察证和搜查证表明身份和目的,把老太太吓了一跳,好在他只是含糊的说了句查案子,没有具体言明查什么案。

袁友冲多问了一句:“阿姨,您知道租下隔壁那间屋的是谁吗?”

“机道哇。”老太太口音有点重:“一过小姑凉嘛,嗯,叫什么我记不句了,里们等一下哈,我找找活同。”

说着,她便进了小卖铺里间,翻找一会儿后,拿出一张薄薄的租赁合同,上边附有身份证复印件,递给袁友冲说:“哪,里们寄几看。”

袁友冲翻一翻,目光落在身份证上,随后冷笑一声递给于辰,轻声说道:“这身份证应该是假的,名字不对。不过,复印件不太好核实。看日期,这套房她租了半年多了,时间对得上。”

于辰微微颔首,将合同递回去给老太太,又问:“阿姨,几天前是不是有一辆冰柜车停在这儿?”

“系呀,辣小姑凉还搬了几过箱几出来呢。”老太太说。

“和冰柜车的行车记录仪对上了。”于辰嘀咕一句,又问:“对了阿姨,月初一号的时候,这边断过电吗?”

“有。”老太太回答,于辰等人则自动脑补将她的话给还原成了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不知道那个缺德鬼,把我这栋楼的电线给剪断了,找人修了好久才修好。”

“这样啊。”袁友冲眉头舒展开来,这下,所谓的“停电”也能说得过去了。

同时,他还忍不住感慨,时佳佳这个女人,心思有够缜密的,至少在她主动告诉乔柱三人之前,他们仨一点问题都没发现,虽有点儿疑虑,也都被她搪塞过去,没往心里去。

接着,他们便拿了备在老太太这儿的钥匙,走到居民楼另一面,穿戴好手套、鞋套和帽子等物后,将房门打开后进入其中,并随手将门带上。

将灯打开,成威的目光便落在了客厅的卧式冰柜上,立马快步走上前去,仔细检查一会儿,又将玻璃门推开,打着手电观察起来。

片刻,他便有所发现,用镊子夹出一块瓦楞纸片,将之放入证物袋内,说道:“没错,装有死婴的纸箱子,很可能就放在这个冰柜当中。当然,回去后我还得仔细对比一下。”

于辰立马问道:“怎么说?”

成威扬了扬手中的证物袋:“你看这块瓦楞纸片,十有,是纸箱与冰柜内结冰层黏连起来后,有人强行将纸箱抬起而被撕扯下来的。”

“之后冰柜断电,冰块逐渐融化,这块纸片也被浸湿,后又逐渐蒸干,成了这个模样。当然,光一块纸片不能说明什么,还得回去和纸箱做对比勘验,看看这纸片是否是从某个纸箱中撕扯下来的。”

“而且,这也能解释一个疑惑。你们还记得不,我说过,纸箱在搬运过程中,里头冻起来的死婴曾轻微解冻,浸湿了纸箱。但如果纸箱是从这儿搬到门口后直接上了冰柜车的话,时间相当短暂,按理尸表冰块是不会融化的。”

“但现在,我有了个猜测。或许由于某几个箱子在里头冻了太久,导致黏连的太严重了,所以,作案人不得不先断了冰箱的电,让其慢慢解冻,才好将之取出来。”

袁友冲点头:“完全有可能。毕竟,按你和小周说的,作案人将婴儿清洗干净之后,便直接装进纸箱中,然后立刻放入冰柜。这时候婴儿身上的水向下聚集并渗透纸箱,随之结冰,便可能将纸箱和冰柜黏连起来。”

说着,他嘿一声,问:“对了,小周呢?”

“在卫生间呢吧。”于辰往身后一指,说:“在老成和你强行解释一波时,她就说去卫生间和厨房瞅瞅了。”

“噢?”袁友冲来了兴致,立马说:“老成老于,你俩在这继续勘查,我去小周那瞅瞅,看看有什么发现。”

“哎你……”于辰刚要说什么,袁友冲已经闪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帮着成威一块在客厅进行痕检工作。

而袁友冲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见里头一团漆黑,周倩欣蹲在地上像是在拍照,便立马停下脚步,静静的等候起来。

过没多久,周倩欣起身,开灯,说:

“这个卫生间,很可能便是婴儿死后被砍头的地方了。虽然作案人很仔细的打扫过现场,甚至还用高浓度的过氧化氢等强氧化物试图破坏血迹。”

“但很显然,这事儿没法做彻底,还是被我在角落中和砖缝发现几处疑似血液的深红褐色凝结块。”

“而在这些凝结块表面喷洒鲁米诺试剂后,都有荧光反应,我已经拍照固定。当然,能让鲁米诺试剂产生荧光反应的物质不少,限定红褐色凝结块这一条件的也很多,要严格鉴定是否为血迹,还得带回实验室具体分析。”

说着,她便打开自己的法医勘查箱,从中取出几根面前,用生理盐水沾湿后,擦取了部分凝结块下来。紧接着,她又取出小刀,小心翼翼的将剩余的凝块一点点刮下、收集好。

将东西放回勘查箱后,她才一歪脑袋,奇怪的问道:“对了,你该不会就是过来这边看看我勘查进度的吧?”

“也没啥,就是想让你帮个忙。”袁友冲挑眉,直白的说道:“我很好奇,五名死婴的脑袋哪去了?你有什么办法找出来不?”

第40章 背后的人

“找脑袋?”周倩欣微微错愕,等反应过来后,眼角抽了抽,无语的说:“大佬,我是法医,不是警犬,怎么帮你找脑袋?”

“你们法医鼻子不是都很灵的吗?经常要辨认毒物气味什么的?”

“emmm……袁大神探,您被电视剧荼毒过深了吧?”周倩欣翻个白眼:“一些标志性的气味,嗅觉正常的人都闻得出来,而咱们法医只不过知道这些气味分别代表哪一个大类别的毒物而已……”

“得得得,和你开玩笑的。”袁友冲赶紧打断她,说:“只不过,想要找到这五个脑袋的话,光靠我一个人不成,还是得有你的帮助。”

“哦。”周倩欣反应过来,接着弯下腰去重新干活,同时说:“那你等等,我先把这个现场勘察完。嗯对了,你倒是可以先说说,要怎么办?”

他摇摇头:“我现在心里也没谱……”

周倩欣手上动作一顿,无奈的叹口气:“没谱你急着过来找我干什么?”

“提前打个招呼嘛。”袁友冲耸肩,又接着说:“emm,这样,我把我现有的想法跟你说说,你帮着我分析分析?”

“哎?”她站直了身,目光一斜:“袁队,你今天有点奇怪哎?”

他抬手想摸摸鼻子,又想起来自己戴着手套,赶忙将手放下,问道:“有吗?”

“嗯。”周倩欣郑重地点点头:“以你袁大神探的能耐,需要我帮你分析事儿?”

说着,她狡黠一笑:“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emm……”袁友冲嘴角一抽:“别胡说,支队里谁不知道你和老于才是西皮?”

“去你丫的,老没正经!”周倩欣脸一红。

他又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认真的。相对来说,你的脑袋瓜子比老于他们灵光的多,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想找你出出主意。”

“这样啊。”周倩欣脑袋歪了歪,眼珠子微微转动,笑了一声,说:“想借我脑子用用就直说呗,还拐弯抹角的。咋滴,怕我笑话你呀?”

“这不是怕毁了你心中的神探形象,跌下神坛么?”他也放开了,自嘲一句。

“那就说说看吧。”周倩欣重新转过身弯下腰,继续自己的法医现场痕检工作,同时耳朵竖了起来。

袁友冲则略略整理了下思路后,说:“目前,我还有两个疑点想不通,其中一个就不和你说了,另一个呢,简而言之就是,时佳佳为什么要在杀死婴儿之后,将他们的脑袋给砍下?动机是什么?”

周倩欣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又继续勘察,同时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严格来说,这桩案子我也没怎么跟,完成了我手头的尸检工作后就先放下了,毕竟有你在嘛,于队也不需要我帮忙。”

“嗯,我知道。”袁友冲点点头:“不过,你今天白天不也因为好奇看了一遍调查报告了嘛?就没什么……”

“没想法,也没发现。”周倩欣直接打断他:“既然要我帮忙,你就别再在我面前卖关子了,直接说说你的想法吧,我好帮你分析分析。”

“没卖关子。”他苦笑道:“搞不清楚她的动机,就没办法继续往下分析了,自然也就想不到她会怎么处理这五颗脑袋。”

周倩欣有些无奈:“连你都想不通的事情,你觉得我能成么?”

“能,你脑洞比我大。”

“哈?我没听错吧?办案靠脑洞?”她眨眨眼睛。

“平时自然不能,但现在没有方向……”

她再一次站直了身子,摆摆手说:“那你直接在审讯时佳佳的时候问一问她,不就好了?”

“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袁友冲说:

“虽然说,老成在冰柜里发现了一块褶皱的瓦楞纸片,只要能证明这纸片来源于装尸体的纸箱之一,结合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乔柱三人及房东的指认,证据链便算完整了,足以证明时佳佳是杀人凶手。”

“可本案不仅仅只有一个时佳佳涉案而已,还有劫持这些婴儿的人。”

“除此之外,乔柱三人还提供个线索,时佳佳曾经拿给他们一箱白色粉末状物质,总重量在二十斤左右,疑似独品,她事后也曾确切的告诉过他们说,那就是独品,并以此威胁他仨向我们隐瞒曾委托他们转移尸体的事儿。”

“如果她只是在恫吓倒还好,但要确有其事,便说明她身后,还藏有一个贩独集团,而协助她劫持婴孩的,可能也是该集团成员。”

“可咱们对这个团伙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勾搭上,怎么联络的,想要查下去,只能依靠她。”

“但要知道,她是个慢性肾衰竭终末期的患者,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今她大仇得报,除了栽赃报复杨昌外,可能已别无所求。”

“更何况如果这个团伙真的存在且帮她‘报仇’,她说不定还会感激这群人呢!因此,倘若我们不能掌握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尤其是直接指向该团伙的证据,她搞不好一句关于这一团伙的话都不会提。”

周倩欣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在审讯她之前,尽可能掌握关于这个可能存在的犯罪团伙的线索,哪怕仅仅只是蛛丝马迹?”

“对。”袁友冲见周倩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下便长呼口气。

她又纳闷了:“那这和婴儿的脑袋有什么关系?呃,我的意思是,脑袋当然得尽量找回来,但这事儿,直接问时佳佳不就好了?”

“可时佳佳并没有砍下婴儿脑袋的动机。”袁友冲摇头:“她想陷害杨昌,所以不存在毁尸灭迹;她和这些婴儿没有直接仇怨,迁怒他们并将他们杀死也已经足够了,扯不上砍头泄愤;按理来说,她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变态嗜好。”

“呃,”她回过味来,但有些不太确定,便问:“你不会怀疑‘砍头’这一行为是她背后的犯罪团伙主使的吧?”

第41章 收队

“嘿,我就说你脑袋瓜子比老于他们好使。”袁友冲打个响指:“你猜对了。”

随后,他又忽的沉下脸,说:“而且,砍头,还是单纯死后砍头,在实践工作中其实相当罕见,而恰巧,有一桩多年前的未破悬案,也有这一高度相似的作案手法。”

“直觉告诉我,如果时佳佳背后真的有一犯罪团伙存在,还指使她砍下婴儿的脑袋,那么,这个团伙,很可能与那桩未破悬案背后的作案人或作案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倩欣咽了口唾沫,将已经到嘴边的“那这团伙指使她砍婴儿脑袋干啥”这话给吞回腹中,改口好奇的问道:“未破悬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桩悬案?”

袁友冲摇摇头,没接话。

她立马明白,这桩案子或许涉密,便也乖乖闭嘴不再追问了,只说:“可这会儿线索太少,我就算脑洞大开,也实在想不到突破口……对了,你们不是已经审讯过乔柱了吗?他那没有接头人电话?”

“有,我们也打过了,已停机。”袁友冲苦笑:“想必,这张卡也仅仅只作一次性使用,对方相当谨慎。而这也让我更加确信,时佳佳托他们运送的真的是独品。”

“那接头地点呢?”周倩欣又问。

“还没来得及去查,毕竟有点儿远。”他摇头:“而且,以他们的谨慎程度而言,我估计去查了也没能有什么收获。”

她沉默一会儿后,说:“那我也没辙了。不过嘛,我觉得你似乎陷入了某个误区当中……”

袁友冲一愣:“怎么说?”

“审讯这种事,又不是只能审一次,你说是吧?大不了先问问她,她肯说的话最好,要不肯说,大不了回头再调查呗。”她耸耸肩。

“……”袁友冲有些无奈:“这个理我当然知道。”

“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这也是我一直没审讯时佳佳的原因。她足够聪明,只有掌握尽可能多的线索,然后在她尚无准备的时候直接提审,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而如果一次审讯无法攻破她的防线,她有戒备心了之后,再审讯就会麻烦的多了,她毕竟很是聪明,还是学心理的,很多攻心手段对她未必有用。”

“也是。”周倩欣颔首,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你总得审讯她的,实在没有方向,也只好先审了拘起来再说不是?”

“嗯。”他有些不甘心的点点头,面色略显难看:“你说得对,这事真不能拖。而且,这家伙患有绝症,这会儿又可以说‘心愿已了’,搞不好一个冲动就自杀了。”

周倩欣一激灵:“你没派人看住她?”

“当然派了,暗中监视着呢,而且,在察觉到她有作案嫌疑后,就将所有可能被她利用来自杀的东西都收好了。”袁友冲说:

“好在,她还不清楚杨昌被拘的详细经过和进展,估计还想看着他被判刑进号子,这会儿倒是没这方面的举动。”

“你自己决定吧,”周倩欣甩头说:“我脑子没你好使,给不了啥建设性的意见了。”

“好,你先忙,我看看老成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嗯,我这边也差不多了,等会去厨房看看。”

……

四十五分钟后,周倩欣从厨房出来,见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便扬了扬手中的证物袋,说:“发现了两把菜刀,虽然被清洗过,但喷洒鲁米诺试剂后有荧光反应,很可能是斩断脖颈的砍器。”

“另外,刀柄上还有指纹,可能是时佳佳的,已经让我固定下来了,到时候再对比一下,两柄刀也带回去和脖颈断端创面对比对比,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给你们结果。”

“那感情好!”于辰一拍手,说:“凶器可以说是指认犯罪的证据链中最重要的一环了,只要它能确定,那时佳佳肯定无从抵赖!”

瞥了他一眼,周倩欣叹口气,知道袁友冲还没将本案的关键告诉他。

不过也对,袁友冲刚刚和她聊的那些内容大多还只处于猜测推理阶段,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到处说。

也正因周倩欣知道的更多,所以,即使找到了嫌疑凶器,也没有于辰那么乐观。但她也怕于辰看出点什么端倪来,立马压下心中的想法,问:“你们这边呢?有什么发现?”

成威说:“除了冰柜内总共发现三块大小不一的褶皱瓦楞纸片之外,地面上还有许多平面足迹,冰柜玻璃门上还提取到了不少掌印、指纹,都已经分别固定了。”

“也差不多了。”袁友冲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走吧,贴个临时封条,再知会房东一声,让他们最近不要进这个房间,咱们就收队了,顺便吃个晚饭。”

“你请客么?”周倩欣轻笑。

“好好好,我请客。”袁友冲挑眉:“不过得尽快,还得赶回去审讯时佳佳呢,要天晚了,她搞不好会以困了为借口试图逃避,咱们也不能搞啥子疲劳审讯,况且习律师也还在支队等着,别让人家干等太晚。”

听他这么说,周倩欣便明白,他实在是想不到办法突破刚刚提出的那道难题,只好先审了时佳佳再说。

她想了一会儿,提议说:“要不然,明天吧?毕竟要证明嫌疑凶器与作案凶器的同一性还需要时间,等结果出来都已经很晚了。再者说,趁着这一晚,你们也好整理整理思路。”

于辰同意:“小周说的对……”

“师弟,给自己加点台词吧。”袁友冲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一句,随后摆摆手:“先不扯这些,回去了再看时间。”

于辰翻个白眼,懒得再出声,直接转身带头离开。

果不其然,等吃完饭回到支队,周倩欣对比完指纹,且锁定斩断脖颈所用的砍器之后,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了。

袁友冲也就接受了她先前的提议,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审讯时佳佳,今晚便先整理下思路,并努力找找他藏在心中的难题的突破口。

至于习今歌那边,只好跟他致个歉,请他先回了。

第42章 审讯(上)

翌日,早上八点二十。

思索了半夜,袁友冲仍旧没找到突破口,再加上得审讯时佳佳,他得保证精神状态,不敢熬得“太晚”,凌晨三点半左右便睡下了。

他还设了闹钟,可惜闹钟叫醒的只有他的手而已……

最终,还是于辰带着早餐来到他的值班室,把他给叫了起来。

洗漱完毕,他随意吃了点东西,又烧水冲泡了杯绿茶提神。等茶水冲好后,他看向于辰:“通知习今歌了吗?还有,你要不要来一杯?”

“通知了。”于辰点头,随后将茶水推回去,拒绝道:“你这绿茶都要泡成红茶了,看着都苦,我哪受得了。话说喝那么浓,你胃顶得住不?”

“还行吧,习惯了。”他抿一口茶水,又问:“手续办好了吗?”

“嗯哼,拘留证已经下来了,先审讯,然后直接把她给拘起来。”于辰回答,紧接着又补充说:“老成和小周他们对这时佳佳还蛮好奇的,想在单向玻璃外的审讯监督室看看审讯过程,你没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爱看就看呗。”袁友冲无所谓的道。

“不仅他俩,这桩案子比较大,引起关注广泛,许局也来了支队,同样要求旁观。”

“嘛,关我啥事儿?我审我的,他看他的。再说了,他硬要看,我还有拒绝的权力不成?别忘了他官可比我大。”

“这不怕你有抵触情绪嘛……”

“换上次那个瞎指挥的副局长来,我还真抵触,不过许局嘛,还好了。”

因为要等习今歌到场,因此,袁友冲也不着急,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足足喝了三杯。

茶叶被冲淡后,于辰也忍不住来了一口,夸了两句,问:“你这茶叶不错呀,哪里买的?很贵吧?多少一斤?三百?五百?”

“嗯,的确很贵,不能轻易浪费。”袁友冲淡淡的回答:“一斤要二十块钱呢,在马爸爸家买的。”

“emmm,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喝着茶,翻了翻调查报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九点二十,习今歌赶到刑侦支队。

袁友冲第一时间将他拉到自己的办公室,严肃的对他说:

“习律师,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现行大陆法系当中,在审讯、讯问已确定的犯罪嫌疑人之时,辩护人是无在场权的……”

“我当然知道。”习今歌打断他,随后又问:“听你的意思,已经有直接证据指向时佳佳了,也就是说,已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是作案嫌疑人,可直接拘留了,是吗?”

“是的,这是她的拘留通知书,你看看。”袁友冲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习今歌,同时说:

“之所以叫你到场,也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咱们也算接触过多次了,因此我也清楚,你是个有原则底线的律师,与嫌疑人串供、作伪证这种事,你不会干。”

“我明白了。”习今歌扫了一眼拘留证,将之递了回去,说:“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了,你们不用管我。”

“不不不,习律师,你可以到审讯监督室,隔着单向玻璃旁观。等审讯工作完成了,我可以让你第一时间与时佳佳会见。另外,按照规定,你们会见过程不会被监听、监控。”

习今歌想了想,露出一丝笑容,说:“袁队,感情你是想让我以辩护人的身份,帮你做一次说客?怎么,她还犯了什么事让你们拿不准了?或者没找到证据?”

“啧,我就知道我这点算计瞒不过你。”袁友冲也笑了起来,说:“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你旁听完,应该就知道了。”

“那成吧。”习今歌说:“那我也先说好,这个忙我不一定帮,到时候得看情况。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的辩护人嘛。”

“理解理解。”

……

审讯监督室,于辰、袁友冲等四人和习今歌都在场,隔着单向玻璃,看向里头刚刚被控制住、押到审讯室的时佳佳。

这一次,袁友冲做的相当彻底,让人直接上了手铐脚镣,座位上的软隔板也锁上了。

时佳佳的情绪非常激动,显然“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被控制住,一直嚷嚷着要见于辰和袁友冲。

等了一会儿,看她冷静下来一些,眼珠子开始滴溜溜的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时候,袁友冲起身:“差不多了,老于,走吧。”

“好。”

……

审讯室的门一被打开,时佳佳便立即抬头看了过去,发现进来的是于辰和袁友冲后,错愕了瞬间,紧接着便再次激动起来,抬起双手亮出手腕处的镣铐,语气不善的问道:“于队,袁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袁友冲轻声嘀咕:“她等会肯定要说‘你们该不会抓不到凶手,就拿我这个线索提供人开刀吧’你信不信?”

“你们该不会是破不了案,就想拿我来顶罪吧?”果不其然,时佳佳激动的问道,虽然个别字眼不太对,但意思是一模一样的。

于辰有些想笑,险险的忍住了。

袁友冲在她对面坐下,直视她双目,说:“知道么,在你之前,乔柱、黄汉斌和刘达这三个家伙,也先后说了同样的话。怎么,你还觉得我们会冤枉你么?别打这些主意了,真的没意思。”

时佳佳听到三名送货员工的名字,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她仍旧想抵赖,便开口道:“胡说!他们冤枉我!我真的没犯事!是我姑丈杀的人,对,就是他杀的,他劫持……”

“我们说过他们仨指认你了么?”于辰右手握拳,不轻不重的在审讯桌上叩了叩,生冷的打断她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妄想冤枉杨昌么?”

她张了张嘴,随后又乖乖闭上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袁友冲也说:“我们去过文雀新村了,在那个你用假身份证租的房子里,找到了斩断五名婴儿脖颈的凶器。另外,在冰箱里还发现了几块瓦楞纸片,经鉴定,纸片来源于装着婴儿尸体的纸箱。”

“证据链已经完整,你再抵赖也没有意义。”

听到这话,她身子忽然放松下来,苦笑一声后,呢喃道:“这样啊……”

第43章 审讯(中)

过了片刻,她又坐直了身子,认真的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我自认为自己手脚还算比较干净的,而且,你们刚开始确实没注意到我。而乔柱那三个家伙被我恫吓过,也不可能主动把我给卖了。而事实上,我也打听过,你们头一回调查他们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

袁友冲回答:“从你再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开始,我们就怀疑上你了。”

“这么早?”时佳佳有些诧异:“你们两三天前就怀疑我了?”

“对,而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逐步取证。”

她好奇的再次追问:“那,你们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说实话,要不是你想陷害杨昌,将尸体送进批发铺的冷冻库,这桩案子,恐怕没那么好破。这点,从你前四次作案就看得出来。”

“我问的是,你怎么怀疑上我的?”时佳佳眉头一皱,执着的问道。

“很简单,我们一开始的确如你所愿,调查了杨昌,还调查了那三家工厂,但没有收获,便转移了思路。”袁友冲半真半假的说:

“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想查一查你,结果一查就发现,你身患重病,还怀过孕,但最终孩子没有留住。这一下,作案动机便有了,你身上的疑点也逐渐突显,最终一步步追查,也就找到了证据。”

“果然。”时佳佳点头:“我猜到过结局,但没想到这么快。哎,刚刚有些丢人了,我不该那么激动的,只是仍旧抱着一线希望。”

“我懂。”他摆摆手:“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下边,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于辰在边上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轻声说:“你丫能不能赶紧说重点?这么多字,记录很累的!”

“不能。”袁友冲挑眉,随后看向时佳佳,看她的意思。

“可以。”时佳佳干脆点头:“你问吧。”

“你是个很聪明、很谨慎的姑娘,从你的作案手法就能看出一二。”他问道:“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下栽赃杨昌这么一着臭棋?甚至,还不惜为此冒险,把三个送货员工拉下水。”

“你应该非常清楚,我们警察没那么容易糊弄,杨昌犯罪了就是犯罪了,没犯罪就是没犯罪,更何况,你栽赃的手法非常隐晦,并没有直接指向杨昌,则在实践工作当中,可不常见。”

“或者说,你的根本目的,其实根本不是陷害他,仅仅只是想让我们留意到他而已?”

于辰打字的手一顿,瞥了袁友冲一眼。这家伙的思维太跳脱了,而且事先也没有和他通过气,因此,他有点儿跟不上。

但很快,他就重新调整了状态,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管他呢,跟不上就跟不上,我记好记录就成,反正审讯完我自然也就知道了。”

时佳佳鼓了鼓掌,说:“怪不得那些警察都说你是神探,果然足够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上。不错,你说的对,我的根本目的确实不是陷害他,仅仅是想让你们注意上他罢了。”

“当然,要真能让你们误以为他是杀人凶手,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不妨碍我想一想不是吗?梦想中得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袁友冲有些无语,过了几秒后,又重新组织好语言,问道:“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杨昌干了什么事?”

“不知道。”她略一耸肩:“不过不妨碍我猜不是,这么鬼鬼祟祟的,要说他没犯事我才不信。呃,话说,方便透露下他究竟干了些啥吗?”

“包养你算不算?”袁友冲忽然抛出一记重磅炸弹。

时佳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方才的气势一泄,荡然无存,反倒露出了些许颓然之色。

于辰暗中竖起了大拇指。

审讯,其实就是一次刑警与犯罪分子的博弈与心理较量,而在方才,时佳佳隐隐有占据上风的迹象,但袁友冲很轻易的,便利用她自己的话,狠狠的戳了她心窝子。

过了几分钟,她才缓过来一点,说:“算,但这事儿,他没必要对我这个被包养的人隐瞒。唉,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能看见他进监狱,我就已经挺满足的了。”

袁友冲十指交叉,问:“你为什么这么恨他?就因为他很发生了关系?”

“呵,我像是那么贱的人吗?”时佳佳冷笑:“被他包养了,还拿了他的钱,结果反过来怪他和我发生关系?这和做了婊之还要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那……”袁友冲也有些糊涂了,他虽然早就大胆的假设时佳佳怨恨杨昌,但为什么怨恨,他也一直没想明白。

时佳佳也不在意,以无所谓的态度说:“恨嘛,倒也说不上这个程度,但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省的他一天天自以为是,就因赶上了个好时代得以白手起家就沾沾自喜。”

“否则,我要真的恨他的话,有的是法子给他惹得一身骚,比如公开我俩的关系,我姑妈绝对就不会再和他过下去了,到时候离婚,少说分掉他一般财产,甚至让他净身出户。”

“别觉得我做不到,我反正得了绝症,都能下得了手杀人了,还在乎这点脸吗?再说了,千万别小看我们女生,要真怨恨上一个人,拼着自己万劫不复也要让你身败名裂你信不?”

“我信。”袁友冲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时佳佳叹口气,又说:“说不上恨,但怨肯定是有的。他太薄情了,我们的孩子,他说不要就不要。和我姑妈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说背叛就……唉算了算了,这方面我也有责任,没什么资格说他。”

“这样?就这么简单?”袁友冲自然看得出来,她所谓不在意的态度完全是假的,刚已经被击溃过一次的她,再想建立起伪装和防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别说袁友冲,于辰都能一眼看穿。

因此,他颇有深意的问道:“第一次,他借着醉意……或者说假借醉意和你发生关系,你就毫不在乎么?”

听到这话,她身子微微一僵,双拳猛地紧握。

她握的相当用力,以至于指节都有些泛白。

第44章 审讯(下)

过了几分钟,她才吐口气,苦笑一声:“看样子,你摸查工作很彻底,连我心理怎么想的都知道了。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审讯我呢?直接给我判刑不就好了么?”

“反正,我杀了五个人,就算再怎么配合你们,再怎么立功,到头来也免不了挨枪子。退一万步来说,我得了尿毒症,也早就进入生命倒计时……”

“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你不觉得委屈么?”袁友冲轻笑着:“就当是宣泄压力吧,和我们好好说一说,好好倾诉一番,如何?”

“宣泄……呵,袁队,你可真会说。”时佳佳摇头:“你不会那么好心特地来听我宣泄的吧?怎么?听我讲故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么?”

“很多。”他点上根烟:“首先,即使可以零口供定你的罪,但要做的工作也有很多。现在刑事案件是终身责任制,没有口供,就算证据链完整,法官也会小心再小心,生怕造成冤假错案。”

“其次,你杀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一些具体的细节方面,我还需要求证求证,这些细节东西,是推理不出来的。”

“最后,你一个人,没法完成这一系列的案子,你肯定还有同伙,我需要你将他们给供出来。”

“(⊙o⊙)”时佳佳有些诧异:“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直接的把自己目的给说出来……”

“嘛,对于你这种铁了心等死的人,我觉得还是直接点好。”袁友冲吐出一口烟雾:“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实际上,最后一点,他原本是打算拜托习今歌来套套话的,但时佳佳的表现,让他临时改了主意,斟酌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直接一点,当然,若她不配合的话,再想办法就是。

犹豫一会儿,她叹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倒是很乐意将那些所谓的同伙‘供’出来,毕竟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虽然合作过,但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感。”

说着,她惨然一笑:“跟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觉得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保护好自己吗?”

袁友冲手一抖,烟灰震落,掉在他裤腿上。但他也不在意,将之拍掉后,摇头说:“抱歉,我此前没想到这点……”

“无所谓了,都过去了。”时佳佳眼睑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如流苏般,遮住了她一双眸子。

“能给我杯水么?”

袁友冲立马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拿起杯子抿了两口,她说:“这两年的事情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你问我答吧。”

“好。”袁友冲没意见:“关于杨昌,你怎么看?”

“他?”她冷笑,也懒得再伪装了,淡然的说:“他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而已。说什么我长得和姑妈年轻的时候像,所以才把持不住……呵呵,据我所知,他这种事干的可不少,玩过的小妹手拉手怕是能绕新安一圈。”

“他这种人,只剩一张嘴了,说的天花乱坠,各种甜言蜜语一套接一套的,但说过的话就和拉出去的屎一样,水一冲,啥都没了。”

“……”袁友冲忽然觉得时佳佳人设有些崩塌。不过,转念一想,能说出这么脏的形容,也可见杨昌在她心中是有多么不堪。

“从一开始,我就看透了他这个人,别忘了,我是学心理的,看人可准!我知道这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果不其然,我怀了他的孩子,他有的却只是惶恐,还叫我打掉。”

“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这段关系不可能有结果的。”袁友冲皱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得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还是在医生明确告诉过你你的身体状态后,还执意想生?”

“我也不知道。”时佳佳摇头:“我没想过用孩子绑住他什么的,因为这根本不现实。或许,我对他也有某种奇怪的,禁忌的感觉吧?也因此,我才会半推半就的接受了和他的这段关系?”

“我说不清楚,但反正,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让我堕胎,说实话,我挺失望的,也想过把孩子拿掉。但最后鬼使神差的,我还是决定生下他……也可能那段鸡汤喝多了,被荼毒的太深吧。”

“鸡汤?”袁友冲皱眉,直觉告诉他,这所谓的“鸡汤文”,可能有点儿问题。

“对,我曾经在某宝上买了个新的微博号,想在上边诉诉苦来着,毕竟向着陌生人宣泄,不至于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也不怕身边人拿有色眼镜看我。”

“正好,有个人关注了我,还不停的和我私信,给我发鸡汤,劝我将孩子生下来,还告诉我,去三院生产。”

袁友冲默默将这个信息记下,又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时佳佳耸肩:“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一切联系都靠微博和微信,且都是文字聊天,我偶尔会发语音,但他回我的仍旧是一大段话。”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推荐你去三院吗?”

“这个他说了。”她回答:“他说,三院的产科医生他认识,很不靠谱的。”

“啥?”于辰忍不住插话:“很不靠谱他还介绍你去?你还真就傻傻的去了?”

“呃,不是你们理解的不靠谱。”她组织了下语言,说:“简单来说,三院的产科医生技术倒还可以,但收红包收的很猖獗,挺没底线的。对于这种人,只要给点钱,干一些事就非常方便。”

“比如,我未婚先孕的事儿,虽然上哪都能生,但在三院会省掉很多麻烦,医生也不会问这问那的,而且也会替我保密之类的,反正方便很多。”

袁友冲梳理了下线索,递过去一张纸条说:“麻烦你提供下你购买的那个微博号。”

“好。”她接过,刷刷刷的在上边写好了账号密码。

聪明如她,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套路了。

袁友冲又问:“回到最初的问题吧,请你正面回答,为什么要将我们的目光引向杨昌?”

第45章 套路

“单纯的瞧不上他这个人,不成么?”时佳佳冷笑:“他把我当玩物,还不准我报复报复他?”

“嘛,这倒的确是个理由。”袁友冲颔首:“不过嘛,虽然我也挺瞧不上他,挺鄙视他的,但这段录音,我觉得你有必要听一听。”

说着,他取出一个u盘,插进边上的电脑上,让于辰将昨天他们和杨昌聊天的录音,择重点放给时佳佳听。

过了好一会儿,录音听完,时佳佳眼眶有些红。

就如她所说,她对杨昌,虽然有恨,但也有爱。

但“爱”绝不是违背伦理道德的理由和借口,哪怕“爱”的多么轰轰烈烈,作为“小三”,还是杨昌的外甥女,所谓的“爱”,连遮羞布都算不上。

对此,袁友冲自然不会给予哪怕半点的同情,只是冷眼看着。

反倒是于辰,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了。

袁友冲瞥了他一眼,用时佳佳听不见的声音说:“怎么,同情心泛滥了?可怜这个小三了?那时美英上哪说理去?呵,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时佳佳这是自作自受!”

“我知道。”于辰苦笑。

收回目光,见时佳佳恢复了些,袁友冲又问:“那,你和朱亦彬之间,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劫持、杀害他的孩子?”

“我被人洗脑了。”时佳佳闭上眼睛。

“嗯?”

“先说说朱亦彬吧。”她一仰头,将杯中水饮尽,说:“这个医生,真的很没有底线。”

“你们既然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是因为羊水早破入的院。实际上,那天我下班后,在回家的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这才导致的羊水早破。”

“有路人把我扶了起来,想送我去医院。那时候我还有点理智,让他帮我打车,送我去三院,找朱亦彬。他收过我钱,我也信得过他。路人不明白这里头的道道,本想送我去最近的二院,但见我坚持,也就同意了。”

“把我送到医院,找到朱亦彬,我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给他,就让他走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

“尔后,朱亦彬给我做了检查,说我羊水早破,必须立刻送进产房行剖宫产。那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头。见我这样,他凑到耳边跟我说,给他十万,否则他不动这个手术。”

“卧……”于辰忍不住就要怒骂,但被袁友冲撞了一胳膊肘,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给吞了回去。

但还是有个字吐了出来,被时佳佳听见了。

她有些咬牙切齿:“你也觉得很过分,是吧?身为医生,竟然用孩子和我的命来要挟我。”

“你不是唯一一个。”袁友冲开口说:“据我们调查,还有一人遭到了和你类似的遭遇,因家属掏不出红包,他迟迟不给安排生产,直到检查发现是巨大儿,拖不下去了,才送进的产房。”

“妈的人渣!”她怒骂一句,随后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也一样。杨……”

顿了顿,她叹口气,改口说:“我姑丈给我的钱,都让我用来治病和保胎了,那个时候别说十万,我连五万都拿不出来。我求着他,给他两万,剩下的钱先欠着,我可以打欠条,后续慢慢还。”

“但他告诉我,这种事打欠条,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我反应过来,又再三保证,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而且……而且,在此期间,我予取予求,哪怕那种事,我也同意……”

“但他只是冷冷的告诉我,他天天在产房接生,看得多了,直犯恶心,完全没性趣。之后,他就直接拂袖而去。”

于辰停止记录,死死的咬着牙,腮帮子鼓得老高。他算是性情中人,听到这种事儿哪里还忍得住,险些没气的将电脑给咋了。

袁友冲怼了他后背两拳,又示意时佳佳继续说。

“他其实就是威胁我而已,毕竟要我死在医院,他也难逃其咎,因此过了二十分钟,他又回来了,估计也知道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了吧,就让我给他两万,当场转账,走鸡护宝,而且是直接打到账户上,然后把记录给删除。”

“然后,他就给我安排了绿色通道,很快就送进产房。但孩子还是没能保住……而我又被转到了肾内科,说,我的病已经恶化了。”

“我一共住院半个多月,这期间,我找借口说要去外地一趟,和姑妈请了个假,所以,她没怀疑。而等我出院,又休息一段时间,恢复的差不多之后,就开始上班了。”

“期间,之前一直安慰我的那个人也和我聊过几句,得知了我的情况,好好安慰了我一通。但或许是我抱怨了太多次,他厌烦了,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套路,反正过了不久,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果然,时佳佳已经意识到,那个加她微博、微信的人,可能也是套路的一环。

她继续说:“上班几天,我回家路上总能偶遇‘邻居’,嗯,她是新搬来的,貌似还是我住院期间搬来的。她很健谈,经常和我聊七聊八,很快就把我这段时间的经历给套了出来。”

“说着也可笑,我一个学心理的,竟然会被人……”

“心理学不是万能的。”袁友冲很不适宜的打断了她,淡淡的说:“就比如,你看错了杨昌,看错了朱亦彬,看错了和你聊天的陌生人,也看错了你的那个所谓邻居。”

“心理学,只是让你更了解人神态和动作所代表的些许含义,同时,也让你能够在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一切。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或许是由于你太过聪明,成绩太好了,因此,才对你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

时佳佳哑口,点了点头。

“好了,你继续说吧。”

“嗯。”她很快调整好心态:“简单地说,她套出我所有的话之后,开始忽悠我报仇。她告诉我,要不是朱亦彬拖延了将近半个钟,我的孩子很可能能保住。而且不止我一人,受害者肯定还有很多。”

“她忽悠我‘为民除害’,但那个时候……可能有些产后抑郁吧,我还真被她忽悠成了,决心报仇。而且,报仇的对象不是朱亦彬,而是他即将出生的孩子。”

“没错,她告诉我说,朱亦彬的老婆怀上了,过不久就会出生,让我对那个孩子下手,我同意了。”

“因为,我想让他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第46章 蛊惑

“我很清楚,孩子是无辜的,但那个时候,我的心态已经有些扭曲了。更何况,还有个人一直在蛊惑我,给我洗脑。”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很是复杂。

袁友冲没什么表示,仅仅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述。

她咧嘴笑了笑:“容我自夸一句吧,我觉得我以前还蛮善良蛮热心的,遇到一些有困难的人,也是能帮就帮,偶尔也捐点小款。不说善良,但我至少不坏吧。”

“但是……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干,却莫名其妙的和我姑丈发生了关系,又检测出患上了慢性肾衰竭。”

“接着,我怀孕了,结果孩子没保住,肾病也进入终末期,生命开启倒计时。一连串的打击,真的让我有些懵,我甚至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靠近我,误导我,蛊惑我,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儿……”

“嗯,我也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只是向你们阐述一个事实罢了。我很清楚,杀了五个无辜婴儿的我,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如果没有那个人,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儿。”

袁友冲琢磨一会儿,决定先将做嫌疑人肖像的事儿放一放,只问:“后来呢?”

“后来嘛,我有点异动,慢慢的也就被劝服了。于是,她就挑了个日子,让我下班后在楼下等她,她带我去见能帮我报仇的人。”

“我记不太清那是几号了,大概九月底吧,还不到国庆。她还非常谨慎,让我吃了片安眠药,等我睡过去了才开车,到了目的地才把我叫醒,醒来的时候都还有些懵,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把我送回来的时候,也这么干的。”

“说实话,我本能的有些抵触,但转念一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更糟?反正也无所谓了,爱咋咋地吧,就吃了她给我的药片。”

“等到了目的地我被叫醒的时候,本能的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只知道是个很大的房间,但具体是干什么用的就不清楚了。周围还围了七八个人,都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看不清长得啥样,但听声音应该都挺年轻的。”

“我当时没感受到什么异常,便知道他们并没有趁机对我做什么,虽然已经破罐破摔的我,他们即使要做什么我也无所谓了,但这一来,还是让我对他们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对他们也更信任了。”

“这群人和我说了很多,主要就是一些行动的细节,包括帮我物色目标让我挑选,包括如何将婴儿劫持走,得手后在哪儿与我汇合,把孩子交给我。”

“他们还有三个条件,第一,必须由我亲手杀死这些婴儿;第二,杀死婴儿后,必须将他们的脑袋砍下,交给他们带走;第三,一个月最多只能行动一次,避免因动作太频繁而被你们警察盯上。”

袁友冲眼睛微微一眯,他猜对了,砍下婴儿脑袋,果然并非她本意。

他下意识的瞥了于辰一眼,见其没什么反应,心中多少有些奇怪,但很快便压下疑虑,沉声问道:“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让你砍下他们的脑袋?”

“不清楚,他们是这么要求的,我就照做呗。”她摇摇头,对此并不知情。

“事情基本上也就这样了,差不多将这些细节商量完毕后,他们就让我再次吃了粒药,送我回去。但这次没叫醒我,等下车后他们便直接把我送回我的房间,帮我调好闹钟,让我睡到天亮。”

“等我醒来,着实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状态,知道昨天的事儿并不是做梦。又花了一段时间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便照常去上班了。对了,那女人还没有搬走,几乎每天都会上我家坐一会儿,似乎是怕我临时改变主意吧。”

“就这样,生活又走回了‘正轨’,接下来一个多月,我邻居偶尔也会拿着一份名册给我,说是他们调查的可供选择的目标,让我挑选。但那个时候,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因为,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只能是朱亦彬。我怕第一次下手就被你们盯上,被你们抓捕,那样就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她也特别理解我,就没有多说。”

“虽然一直没动手,但准备工作有在一点点的展开,我托他们帮我弄了个假证,照片是我的,但名字、证件号什么的都坏了,用这张身份证随便找个城中村租个小房子,绝对不会有问题,你们也找不到。”

“直到十一月底那会儿,她告诉我说,朱亦彬的娃出生了,是个儿子。他们也明白我报仇心切的心理,也好好计划了一阵,为求稳妥,且达到最大化的打击效果,他们决定在他儿子办满月酒的当天,把孩子给偷走。”

“他们十分专业,当天傍晚就得手了,我也提前在文雀村等着,他们将孩子交给我之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把孩子摔死,然后咬牙在厕所用菜刀将他脑袋砍下,冲洗干净后,用布包装着给他们。”

“他们提醒我处理好孩子的尸体,就拿着脑袋走了。我不知道他们要孩子脑袋干什么,也懒得多搭理,爱咋咋地呗。但他们一走,我忽然就慌了……”

“我以为我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会非常慌张。本来我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将尸体丢了算了,但又怕万一被你们发现。”

“而且,慌张之余,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对我姑丈有很大的怨言,所以我就在想,这婴儿的尸体,是否还能再做一些什么呢?”

“我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但既然尸体有用,就不能随意丢了,便将尸体也清洗干净,把卫生间冲刷一遍,又到不远处的纸箱厂买了几个纸箱回来,还去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的卧式冰柜,把尸体放进纸箱,塞进冰柜里。”

“再之后四人,基本也都如出一辙了。”

袁友冲摸着鼻子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怎么想到把乔柱他们给拖下水的?”

第47章 明朗

“他们?呵呵,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我怎么会拉他们下水呢。”时佳佳冷笑:“就说那个乔柱吧,你知道他干过多low的事吗?我听说,他丫票唱不给钱,还把人家姑娘打了一顿。”

“最后,人家姑娘背后的人上门了,把他也给揍了一顿,让他赔了三千块钱,私了了,没报警。嗯,那姑娘背后的人,和那帮跟我合作的家伙是同一伙人,所以我才知道这事儿。”

“票唱啥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我自己也不干净,但他丫太过分了吧?说人渣也不为过,而另外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鸟,虽然有工作,但和小混混也差不多。”

“所以,这三人,你坑起来心里毫无压力是么?”

“嗯哼。”时佳佳耸肩。

“行,下一个问题。”袁友冲说:“你将婴儿尸体借他们之手统统送到小冰冰的库房里头,是想收手了吧?”

“对,我不想再杀人了。”时佳佳低垂着头,说:“之前四个婴儿,他们父亲或者母亲都不是什么好鸟,我杀他们,虽然心里也有压力,毕竟他们是无辜的,但好歹有个自欺欺人的借口。”

“但最后一个女孩不一样,她父亲是个好医生,她母亲是位好老师,我不该下手的,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欺骗自己。这一次作案,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于是,思前想后,我决定收手。”

“收手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除了最后再坑我姑丈一笔之外,我没有其余太多的想法,所以,我就这么干了。”

“也想着,如果你们抓到我们,那就抓好了,抓不到的话,等他入了狱判了刑,我再来自首,又或者找个安静的角落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要将你们的目光往杨昌身上引,也很简单。但我之所以冒险来找你们,也是因为,我反正都要死了,就算被你们发现也无所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想看着他被抓;第二,也是考察你们。”

“考察我们?”袁友冲笑笑:“你别告诉我,你早就做好了自首的准备,但若我们没有发现你的问题,你只会交代自己的罪责,不会供出那个团伙。”

“不是。”她摇头:“如果你们没发现我的问题,而是真的误以为杨昌是凶手,那正中我下怀,杀了五人,他就得死了,我才不会傻傻的站出来。那个时候,我会自己离开,找个地方结束我的生命。”

“而若杨昌判了刑,但不是因为杀人——我刚说过,他一定犯事儿了,皱着不用对我遮遮掩掩——的话,要没怀疑到我,我也会离开,就算最后发现了是我,我也什么都不会承认。”

“毕竟,要你们的智商,连我犯案这事儿都查不出来,那要去对付那一帮人,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那我们还得庆幸,在你期望的时间内发现了你咯。”袁友冲轻笑,又说道:“你知道吗,你这番话有个漏洞。”

“噢?漏洞?”时佳佳有些奇怪。

“对啊。”袁友冲轻笑,说:“根据乔柱交代,你第一次找到他们,骗他们帮你带白面的时候,是上个月二十五六号。”

“我们调查过出车时间表和南湖县分店的收货记录,发现他们是在二十七号出发去南湖县的,这也证明他们没撒谎,你的确是在二十五六号,带着白面去找他们。”

“而你劫持最后一名受害婴儿,是在二十七号下午。”

“你刚刚说,你是在昧着良心杀了尚聆书后,受了很大的刺激,决定收手了,这才找到的乔柱他们,想设计让他们将尸体送到你们批发铺的冷冻库里,好将脏水泼给杨昌。”

“但事实上,你在下手之前,便已经找到他们了,这点你怎么解释?”

“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说啥呢。”时佳佳轻笑:“我又没说,那个时候就打算停手了。第一次找他们的时候,只是想着未雨绸缪而已。”

“我能感觉到,自从我的肾病进入终末期之后,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我也没条件换肾,姑丈一个月给我的钱也就那么多,根本不够长期做透析的。所以,即使我不收手,可能也撑不了太久,得早点做好打算。”

“也正因如此,我每次决定下手的时候,都挺着急的,害怕迟则生变,要求他们在婴儿出院当天就给劫持过来,而他们倒也靠谱,照做了。其实我倒想直接让他们进医院抢来着,不过那样风险太大,他们不可能同意。”

“而那个促使我决定收手的最后一个婴儿,其实三个月前,他们便已经列入名单中让我挑选了,但我没选中她,因为我大致看了看,她的爸妈没什么污点,我不是很想对她下手,就选了别人。”

“但,直到上月底,已经选无可选了,我才选了她。”

“选无可选?”于辰忍不住插话:“怎么,他们给你物色的目标很少?”

“不,很多,但其中父母之一是产科医生的很少。”时佳佳说:“我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报复这些无良产科医生,要找的是他们的孩子,最好刚出生,实在不行,半岁以内也可以,再大,我就不考虑了。”

“为什么?”袁友冲也有些疑惑。

“不忍心。”时佳佳摇头:“半岁大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而且,除了这么久,父母和他们感情很是深厚,这时失去孩子的痛苦,远远比失去刚出生的孩子要强的多。”

“我或许心理已经彻底扭曲了,或许罪无可赦,或许穷凶极恶,但我仍然有自己的底线,不管这底线在你们看来是否非常可笑。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坚持着,咬着牙,先后杀了五人。”

“要我真的没了底线,可能杀的人更多,但最可能的是,彻底癫狂了、失去了理智的我,很快就会被你们抓获。”

“也有道理。”袁友冲点点头,围绕着时佳佳的疑点,基本都已经解决了,但关于她背后的那个犯罪团伙,还笼罩在迷雾当中。

想到这儿,他扭扭脖子,故作轻松的问:“对了,你是怎么劝服这伙人,把一箱子白面交给你作为胁迫乔柱三人就范的筹码的?”

第48章 结案

时佳佳身子微微一僵,转而苦笑:“上月月中吧,我便向他们提出说,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后续的安排得提上日程,比如,将脏水泼向我姑丈。”

“然后呢?”

“然后,他们果断拒绝了我,说这么做太过冒险,而且,他们只答应帮我报仇,并没有答应帮我栽赃。”

“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只是在故作姿态而已,这么做,无非是想提高筹码。可我实在想不通,我身上还有什么是被他们看中的?钱?呵,我那点钱和他们一笔,什么都不是。脑子?他们可比我聪明多了。”

“我想了又想,最后才反应过来,那群雄性生物,想要的是我的身子……说来也可笑,他们和我一样,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但却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比如,他们不会让我动强,却想让我乖乖就范……”

随着讲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管她表现的如何洒脱,如何不在意,在真正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情绪也难免低落。

袁友冲理解她的情绪,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再问话,而是让她慢慢调整。

好在这段时间不是太长,大约几分钟后,她便恢复了自己的状态,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同意了他们的条件,或者说,我主动提出以我的身子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同意了。”

“完事之后,他们给我拿了主意,便是利用乔柱他们,将尸体送进批发铺的冷冻库里。我听到他们这法子,一开始有些抗拒,但得知他们仨是什么样的人后,也就同意了。”

“而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提议让我尽早埋下一颗种子,以便将来利用,我同意了,他们便给我送来一箱白色的面粉样的东西,让我托乔柱送货的时候带去南湖县,他们会有人去取。”

“到时候,只要骗乔柱他们说,他们带的是独品,便能借他们的恐惧来控制住他们了……”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他们说不是独品,仅仅只是个幌子而已,但直觉告诉我,那玩意很可能就是独品。但理智上,我又认为自己应该是想错了,那么一箱子独品得值多少钱呀,他们放心交给我?”

“那箱子白面到底是不是毒品,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们会去查证。”袁友冲瞥了一眼电脑屏幕,见于辰将这些信息都记录了下来,便接着问:“你觉得,这帮犯罪团伙的据点,会不会在南湖县?”

“应该不会吧。”时佳佳皱眉:“如果我是这帮人的头头,我的据点在南湖的话,那绝对不会将和一个外人碰面接头的地点选在南湖,至少也得隔个一俩区县才对。”

“明白了。”袁友冲颔首,又问:“骗他们带了一箱白面去南湖县之后的事呢?”

“之后,过没两天,他们就劫持来了最后一个婴儿。”时佳佳闭上了眼睛,难得的露出痛苦之色:“我真的不想对付她的,在两三个月前,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爸妈就出现在名单上过,每个月都有出现。”

“但当时,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因此我一次次的剔除了她,直到最后一次,实在没法选了。”

“我的本意是,这个月就先不动手了。但随着与那群人合作加深,渐渐地,我已身不由己。刚开始,他们的说法是,一个月最多行动一次,否则会引起你们警觉。”

“但到最后一次,他们的意思却变为,一个月最少得行动一次,选择权在我,但若我不做出选择的话,就由他们随即绑一人过来……”

“我虽然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人,这么执着于杀人。但那会儿,我也陷入了个误区当中,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因此,只能挣扎着选了最后那名婴儿,谁叫她父亲也是产科医生呢,勉强算符合我的目标吧。”

“我本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杀了她之后,仍旧免不了自我怀疑……”

“我的身体真的已经每况愈下了,再被这么一刺激,便决定收手不干,再没联系过那群人,开始布置着将脏水破给我姑丈。”

“而那个女人,似乎也猜到我这是最后一次杀人了,在我杀了最后一名婴儿当晚,她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这样啊……”袁友冲有些头疼,关于时佳佳犯罪的详细经过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但偏偏,那个犯罪团伙仍旧隐藏于迷雾当中。

虽然,时佳佳提供了许多线索,但这些线索并不足以帮助他们找到这个犯罪团伙,这也是让他头疼烦闷的地方。

于是,他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但得到的答案,都挺失望的。

最终,他只能联系肖像专家,通过时佳佳的讲述,将那个一步步蛊惑时佳佳走上犯罪道路的神秘女人的肖像给画下来,另外,也让她尽可能的讲述她待过多次的那间大房间。

但时佳佳知道的信息实在不多,只知道房间很大,很空旷,是个一百多平米的大通间,疑似废弃的工厂厂房,另外,房间的窗户应该统统都是朝向东南方的。

她有天待的比较晚,一直到凌晨六点,太阳升起后,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当中。

至于那群犯罪团伙,她只能给个身材特征,因为即使是后来发生关系的时候,这群人都戴着墨镜和口罩,倒是摘了帽子,让她发现他们都留着寸头,另外,其中一人身上有道贯穿胸腹部的长长的刀疤。

……

从审讯室出来,袁友冲捏着张肖像画,眉头紧锁。

经时佳佳辨认,这张肖像,是目前最接近她印象中那女人特征的了,但相似度依旧不算太高,犯罪肖像专家仍旧在里头努力。

习今歌第一个围了上来,苦笑着说:“袁队,这一次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没事。”他摇摇头。

于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关于时佳佳,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结案移交检方吧。”他说:“至于背后的犯罪团伙……”

第49章 挑明

证据确凿,口供完整,检方很快做出批准逮捕时佳佳的决定。至于乔柱等三名送货司机,尚需进一步调查,暂不予逮捕。

调查工作,让袁友冲安排了下去,他和于辰有更重要的工作。

转眼,又过去两天。

一大早的,于辰便来到袁友冲的值班室,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将手中的一叠案卷往小桌子上一摔,随后单手将他拉了起来。

袁友冲有些懵,试着挣脱了一下,却挣脱不动,不由皱眉问道:“老于,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呵!”他冷笑,五指忽的一松,袁友冲便摔在地上。

随后,他一指被他摔在办公桌上的案卷,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袁友冲皱眉站了起来,往桌子上一瞥,看到了卷宗编号,心下了然,面上却保持沉默。

聪明如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于辰双拳握的紧紧地,但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别过头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并尽可能平稳的问道:“这份案卷,为什么会在你办公室里?”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要的回答,他呵呵两声,又自言自语道:“我一个特种中队队长,忽然被空降到新安支队,明眼人,恐怕都知道我是带着目的,带着任务来的。”

“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也一早就料到了,我是来查案的吧?上一次在档案室偶遇,我就清楚,你肯定想到了什么,但我仍旧警告你,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儿,好奇心,可能会害死猫。”

“是的,直到那个时候,我都以为你仅仅只是好奇而已,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将案卷给我偷偷藏起来,还抹去了一切相关的痕迹!”

“呵,我早该想到的……连案卷都找不到,我还查什么案子?我踏马查个卵啊!”

见于辰这副模样,袁友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怎么,你……”

“打住!”他猛地拧过头来,双目通红,宛若野兽,死死的盯着袁友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我就问你,你到底是内鬼,还是……暗线?”

“……”袁友冲沉默一会儿后,又叹口气,轻声道:“我不能说……但,如果我是内鬼,恐怕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嘿,我就知道!”于辰一秒变脸,暴怒的情绪在一秒之内便被他收敛起来,同时嘴角微微扬起,剑眉一挑,一拳砸在袁友冲肩膀上:“我早就猜到了,只不过,直到今天在你办公室看到案卷,才真正确认。”

猜到什么,他没有说。

袁友冲愕然,随后苦笑着摇摇头:“你这家伙,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妈哒,我都被你骗了过去。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忽然想到去我办公室找东西?”

“很简单,审讯时佳佳的时候,以及这两天,你表现太过异常了。”于辰拉着袁友冲坐下,伸手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同时说:“对于时佳佳背后团伙要求砍下并带走五名婴儿脑袋的事儿,你重视的有点过了度。”

“而且,我事后问过小周,她说漏嘴了,让我知道,这竟然涉及到一桩未破悬案。但,为破案件档案室我去过无数遍,非常清楚,并没有这么一桩悬案存在。”

“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桩悬案是你杜撰出来的,但我想你不至于这么无聊;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案卷被人抹去了。”

“恰好,我肩负着调查一桩案件的任务,但却并不清楚具体的任务细则,也找不到案卷,那么我就猜,这桩案子,是不是我要调查的那一桩?”

“而且,案件被抹去,但你却知道,说明你看过案卷,甚至案子便是你给抹去的。那转念一想,案卷会不会在你这儿?”

“我就来你办公室找了找,果然发现有几个柜子上了锁。当刑警这些年,我别的没怎么学会,却学会了开锁,就将你柜子打开,发现了这个案卷,证实了我的猜测。”

“还有,作为刑侦支队副队长,你的权限有限,不可能做到将案子抹的这么干净,所以很明显了,你背后还有人,你同样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样啊。”袁友冲任由于辰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直到再也忍不了,才一巴掌拍掉了他的爪子,说:“我承认,你智商有长进。但,上头既然不告诉你具体的任务细则,你就不该瞎猜的。”

“我当然知道,身为军人,服从命令是最基本也是最高的要求。”于辰轻笑:“但,这次情况有变。上头也告诉过我,必要时,可随机应变。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别给我拽这些。”袁友冲翻个白眼:“说说吧,为什么这么急着挑明,还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戏?以你的性格,就算猜到了,也只会埋在心里,默默的配合我才是。”

“还不是因为你?”于辰翻个白眼:“档案室、办公室,你多次暗示我这桩我并不知道的案子的事儿,难道不是想让我表明身份,与你精诚合作?”

“emmm……你要我怎么说你好。”袁友冲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无语的说:“我是在暗示你我的身份没错,但我没让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啊!我想的仅仅只是,让你猜到我的身份,必要的时候给我配合,仅此而已。”

“咱俩的任务毕竟不同,我主要负责侦破案件,你则主要负责在明面上吸引火力……”

“呵,你难道不觉得,上头的想法有些太过想当然了吗?”于辰打断他,淡淡的说:“一明一暗,算盘打得倒是啪啪响,但问题是,执行起来有多困难?咱们要调查的目标难不成是傻子?”

“而且,这么干,未免太过影响效率,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很难撑起整个调查工作。”

“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俩的工作却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进展,难道还不能说明事儿吗?”

袁友冲耸耸肩,不发表言论。

于辰也懒得多掰扯,直接问道:“好了,现在目标也浮出水面,再隐瞒下去也没意思。说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第1章 学霸宿舍

一晃眼,又过去一星期。

然而,针对时佳佳背后犯罪团伙的调查,始终没有眉目。

这让于辰很是憋屈。

他本以为,随着该团伙重新浮出水面,他的任务也该终结了才对,但没想到,这帮犯罪分子比他想的还要难缠,还要谨慎。

这群家伙,仅有一个女人露过面,但她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怎么也搜寻不到。

经时佳佳多次描述、确认,已有六七成像的嫌疑人肖像早已发到各单位,然而,汇集而来的线索不少,但一一甄别之下却发现,这些都是无用线索。

就连那间疑似废弃厂房的空房间,也一直没被找到,让于辰怀疑,这地方会不会压根不在新安市范围之内。

新安的警力不可能长期投入到这么一桩毫无眉目的案子当中,一个星期已是极限,一星期后,即使于辰再无奈再不甘,也只得解散专案组,仅留几人继续关注、跟进此案。

然而,原来数百的警力都查不到任何线索,如今仅有几人,怎么可能有所进展呢?

因此,随着时间再次推移,他也只能放弃了短时间内将该团伙揪出来绳之以法的念头,转向别的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他主动挑明自己的身份,且与袁友冲有所接触,他被上头叫过去狠狠的削了一顿,严肃的警告他,此事绝不许再往外泄。

于辰自然一个劲的点头,连连应是。

别看他在袁友冲面前这么硬气,真到了领导面前,该装孙子还是得装孙子啊。

好在上头看重他的能力,还要用他,因此仅仅口头警告一番,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如果扣他一年将近不算惩罚的话。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袁友冲告发他的,而是他自己主动和上级汇报,否则上边也不知道他已经和袁友冲互相挑明了身份的事儿。

五月十七号这天。

于辰风风火火的冲进袁友冲办公室,将正在喝茶的他拉了起来,说:“嘿老袁,有案子。”

“哎?什么情况?”袁友冲愣了愣:“上报到支队的案子,竟然还有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嘿,你啥意思?”于辰嘴角微微抽搐:“你说我不管事呗?”

“没有没有,于队长怎么可能不管是呢。”袁友冲打了个哈哈,赶紧解释说:

“我毕竟同时兼任重案大队的队长嘛,对几个直属大队的关注度也比你高点,毕竟我只管案子,不像你管的事情那么多,这方面的嗅觉比你敏锐也是正常的。”

换做以前,他是绝不可能对于辰这么客气的,更懒得解释。不过,自从上次自己值班室的大门被于辰踢炸了,又被这家伙单手拎起来后,他对这货的暴力程度有了个新的认知,心理阴影能覆盖整个支队大楼。

小心翼翼的瞥了于辰一眼,见他没往心里去,袁友冲又赶忙说:“对了,这到底是什么案子?”

“我说,你至于这么怕我吗?”于辰翻个白眼,没有直接回答。

“那可不。”袁友冲嘿嘿一笑:“要一不小心把你惹急眼了,你就这么轻轻一推,我搞不好就得在医院躺几个月呐。”

“……”于辰无语,懒得在掰扯,摆摆手说:“别扯淡了,说案子吧。简而言之,命案,死了四个人,都是新安大学的学生。”

“四人?算大案了。”袁友冲认真起来,问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路上说吧,小周和老成他们都在停车坪等着咱俩了。”于辰径直转身,当先离去。

来到停车坪,果见一队警车已经就绪,袁友冲便与于辰挤上周倩欣跟成威他们所在那辆警车,当即出发。

路上,袁友冲忍不住问:“老于,你不说路上告诉我情况吗?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四名死者,统统都是新安大学子阳大学城校区17栋宿舍楼431宿舍的学生。”于辰回答说:“他们都是化学与环境工程学院的学生,应用化学专业,都是一个班的。”

“今早八点,该班级有一堂公共课,但他们四个无一例外统统缺席了,这堂公共课是一名助教负责,且恰好是他们的兼职辅导员,觉得奇怪,课后便去他们宿舍看了看,发现他们四人统统死在宿舍当中,立即报警。”

“死了四人,接警中心直接将案子划给了我们支队,让我组织人手直接侦办,并指派了大学城派出所的片警过去查看,目前还没有更多消息。”

“这样啊,怪不得你比我先得到消息。”袁友冲恍然。

这时,周倩欣忽然问道:“奇怪,大学生翘课,放到现在貌似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许多老师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助教怎么就直接跑去宿舍看了呢?”

“呃,因为死者挺特殊的。”于辰说:“四名死者同住431宿舍,我刚刚说过了。而且,这间宿舍还是他们班有名的学霸宿舍,四个人里就三个学霸,仅有一条咸鱼。”

“emmmm……直接把受害者说成咸鱼,你小心家属收拾你。”周倩欣有些无语。

“事实嘛。”于辰挑眉,说:“三名学霸,还分别是这个班的班长、学委和团委。你说要那条咸鱼翘课还算正常,另外三个学霸也同时翘课,难免人家辅导员多心。也正是因为她多心,才能第一时间发现情况不对。”

于辰所掌握的线索实在不多,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车上几人很快沉默下去。

支队距离大学城不远不近,再加上这会儿业已错开了早高峰,因此,约莫四十分钟之后,警队便到达新安大学,将车停好后,众人便直奔案发宿舍。

这一次,两名最先到达现场的干警还挺靠谱的,一人疏导现场秩序,一人则在宿舍门外询问报案辅导员,现场并没有学生围观,也没受到什么破坏。

袁友冲第一时间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片警赶忙敬了个礼,随后认真回答:“这位老师便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报案人,据他说,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我大致看了一遍现场,也没发现血迹之类的线索。”

第2章 初勘

这名片警很是认真负责,但可惜,专业素质不太强,说了一大堆,但大多都没什么价值。

无奈之下,袁友冲只好直接询问报案人。

至于于辰,去应付校领导了。出了这种事儿,大多数校领导的第一反应都不是配合警方查案,而是想着如何将事情压下去,袁友冲懒得和他们扯皮,自然就把于辰推了出去。

而周倩欣和成威,则先一步进宿舍进行勘察。

报案人叫宋容,二十六岁,是刚毕业从教的研究生,助教职称,负责大二年级的《大学语文与公文写作》这门公共课下半部分的教学工作,同时也是17级应用化学三大班,即四名受害人所属班级的兼职辅导员。

而四名受害人,分别叫陈立肖,刚过完十九岁生日,咸鱼一条;米宇飞,二十岁,宿舍长,也是班长,学霸一枚;许东宇,十九岁,学委,同样是枚学霸,国家一级奖学金的热门竞争者之一;陈家汶,同样是十九岁,团委。

做过自我介绍,且简单介绍了下四个受害者之后,他立马说:“说真的,要陈立肖翘课,我一点都不意外。这家伙成天泡网吧,没日没夜的,而且我还不止一次听到过他说‘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这句话。”

“但米宇飞他们三个翘课,就很不正常了。据我所知,别说翘课,就算生病了,他们也会坚持来上课的。所以吧,我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课间的时候向同学们问了问,结果发现,他们昨天似乎就没见到他们四个。”

“我就怕出点什么事,便赶紧来这儿看了看,结果敲不开门。我越想越不对劲,就找宿管拿了钥匙,结果就发现,他们四个都倒在地上,没有呼吸,我就赶紧报警了。”

“这样啊。”袁友冲点点头,又问:“你进宿舍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个还真没有,也没看到血什么的。不过,他们的表情都挺痛苦,眼睛睁得老大,怪吓人的,我估计可能是中毒。对了,他们好像还吐了,衣服上有点他们吐出来的东西,但不多,就一点点,所以我也不太确定。”

“那,他们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过矛盾?”

“我还真不清楚……”宋容挠挠头:“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咱们也不可能成天追在屁股后面不是,咱们辅导员说白了,有事通知一下,偶尔开开班会,组织评选奖学金啥的就没了……哦对,不会是因为奖学金的事儿吧?”

“但,为了几千块的奖学金杀人?不至于吧?我反正是不相信的。”

“对了,你们真想了解的话,可以问问同学,他们估计比较清楚。”

袁友冲点点头。

又问了几个问题,再没什么收获后,袁友冲便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并让片警下去休息,便戴好手套鞋套,踏入宿舍内。

此时,成威正趴在窗台仔细检查,见他进来,当即摇摇头说:“现场未发现可疑痕迹,指纹、鞋印倒是提取了不少,但学生宿舍本就挺多人出入,所以我估计勘验价值不大。”

“不管怎么说,该做的还得做,辛苦点吧。”袁友冲向他一扬下巴,随后便对周倩欣问道:“你这边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很明显,四个受害人都是中毒死的。”周倩欣一边继续尸检,一边说:“受害者眼球突出,瞳孔散大,口唇呈鲜红色,皮肤略显青紫,指甲发绀明显,尸斑呈紫红色,尸僵同样明显。”

“再加上,其中两名受害者衣领、唇边有少许呕吐胃内容物,隐约有股苦杏仁味,有可能是氰化物中毒。当然,具体的得进一步尸检,做好毒物分析后才能确定。”

“另外,结合尸温、瞳孔浑浊程度、尸僵程度、尸斑等情况综合来看,四名受害者死亡时间都比较接近,前后相差不到半小时甚至就数分钟,大概在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

“死亡时间如此接近,我猜测是投毒。而且,是针对性投毒。”说着,她一指几张书桌,说:“有一个细节,他们书桌上都有一个水杯,其中一个水杯被打翻了,所以我怀疑,作案人在他们宿舍内的饮用水中投了毒。”

袁友冲走到饮水机边上,观察了一会儿后说:“你分析的没错,晚点儿接点水回去仔细分析分析吧。”

“化工学院有相应的设备,在这里就可以直接快速检验。”周倩欣说道:“当然,在这儿检验出来的结果未必具有法律效益,所以还得送一份建材回毒理实验室,不过,至少可以提前给咱们指明方向。”

“而尸检的话,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新安大学下有医学院,我建议借用他们人体科学馆内的解剖室,尽快尸检。”

“成,通知受害人家属到场,以及跟校方协商的工作交给老于去办,你先尽快准备吧。”袁友冲点头同意,又对成威说:“老成,你过来,重点勘察下饮水机、桶装水桶和受害者水杯上的指纹。”

“我和老成一块吧。”周倩欣说:“跑手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水杯、饮水机上可能存在生物学证据,对它们进行检验也是咱法医的工作。”

“你们自己分配就好。”袁友冲应一声,说:“那你们继续在这儿检查,我去走访走访受害者的同学们。”

“好。”周倩欣应一声,想了想后,又说:“算了,尸体我还是拉到子阳分局去尸检吧,刚想起来,医学院不具备冷柜等无损保存尸体的条件。四具尸体,短时间内解剖不完,没有冷柜的话,我怕尸体被破坏了。”

袁友冲同意:“那我通知下,让他们做好准备,也叫人等会儿帮你把尸体给送过去。”

说着,他便准备离开了。

刚踏出宿舍门,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说:“老成,受害人的手机给我,我拿去送给技术队的同事检查检查。”

第3章 中毒死

下午两点,子阳公安分局,地下室法医解剖实验室。

本案四名受害者都是外地人,家属短时间内赶不过来,而周倩欣显然也不想拖的太久,因此,在警方的劝说之下,米宇飞和许东宇的父母同意周倩欣先行解剖。

解剖也是需要时间的,等将这两人尸体解剖完毕,另两名受害者的家属估计也到场了。

分局解剖室内有两个解剖台,米宇飞和许东宇的尸体便摆在其上,而另外两具尸体,则做了一定的处理,临时保存。

毕竟接下来就轮到解剖他俩了,要送进冰库冷冻再拿出来解冻,未免太耽误时间。

当然,他们四人的心血,已经抽取完毕,送到了实验室化验。

此刻,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除去,他衣领与嘴角上的些许呕吐物,也被收集起来送去毒理实验室化验了。

由于周倩欣已经猜测,致他们死亡的毒物很可能是氰化物,因此,实验室直接采用普鲁士蓝对检材进行化验,相信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不过,单单确定他们摄入体内的毒物可不够,还必须确定他们确实是因这种毒物而导致死亡的才行。

此刻,助手已经清洁完尸表,并再次拍了个照,于是,周倩欣便直接开始再一次的尸表检查。

“受害者口唇呈鲜红色,口、鼻腔内有少许白色泡沫,双眼上翻、眼球突出、瞳孔散大,双眼结膜有散在出血点,指及趾甲青紫,尸斑显著,呈鲜红色,体表无明显创口,仅左侧面肩部、肘部有轻微表皮剥脱,为摔跌所致。”

助手赶忙将她说的话记录下来。

瞥了他一眼,见他记录完毕,周倩欣持起解剖刀,先是一刀划开自下颌到耻骨联合上方的皮肤,随后在腹部接连划了几刀,很快便将腹腔彻底打开。

随后,她将充气而溢出的肠子拨到一边,很快找到了胃和十二指肠,将其划开意义检查后,接着说:“胃内容物大部分转移向十二指肠,并有相当程度的消化,说明受害者死于末次进餐后两到三小时。”

“此外,食管下段、胃及十二指肠粘膜呈暗紫红色,有少量散在出血点,无糜烂及坏死,胃粘膜存再一定充血及弥漫性肿胀现象。若受害者摄入毒物是且仅是氰化物并致死的话,应当是以稀溶液形式摄入的。”

“另外,受害者体腔内苦杏仁味不算明显,但确实存在,可知咱们的猜测应该没错。”

说着,她取了些许胃内容物,装进试管当中,让助理叫人过来送去检验。

随后,她又慢慢打开胸腔,将双肺与心脏一一先后取出,检查了一遍后说道:“双肺存在广泛散在出血点,心脏及大血管内血液呈流动状,未发现机械性损伤。”

又检查了一遍颈部,未见异常。

最后,她将尸体颅腔也给打开了,仔细检查脑组织后,说:“受害者脑部病变并不显著,还还算明显,其脑膜紧张,蛛网膜充血,脑回变宽,脑沟变窄,且病变以大脑各叶及脑海马最为严重。”

取了些许脑组织切片,染色后在显微镜下观察片刻,她又接着说:“未见小胶质细胞增生,无卫星现象和噬神经细胞现象,纹状体、胼胝体及黑质也未见明显病理性改变。”

“以上症状,大多符合氰化物中毒的体征,且为急性死亡,受害者从出现中毒现象到临床死亡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一小时,并很快昏迷失去意识,因此无法自救。”

“至于具体的结论,就得等毒理实验室那边的结果了。”

助理法医点了点头。

这次的解剖尸检难度并不算大,毕竟症状太明显了,就算经验不怎么丰富的助理,也能看得出受害者很可能死于氰化物中毒。之所以还要解剖,无非是为了求证而已。

因此,周倩欣的结论,他一点都不意外。他都看得出来的事,要周倩欣反而看不出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但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诧异的说:“两个钟……周主任,你竟然只用了不到两个钟,就把这具尸体给解剖完了?”

周倩欣回过头:“有什么问题?”

“太快了吧?”助理眨眨眼睛:“咱们分局的几位主检法医,解剖一具尸体起码都得四五个小时,有时候甚至还得一通宵呢。”

“情况不一样。”周倩欣微笑着摇头:“这具尸体体表没有明显的创伤,很明显是死于中毒的,所以,咱们不需要一点点的去寻找他的死因、致命伤,只需要求证之前的猜测,给受害者做一次系统的解剖就好了。”

“否则,要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每一道损伤和创都得做一次仔细的检查,耗费上三五个钟都算比较短的了。”

“这样啊……”

“好了,加把劲,你将这具尸体的器官放回去,把尸体缝合了,我加紧时间将另一名受害者也给解剖了,争取在晚饭前结束工作。”她微笑道。略一思索,又说:“对了,毒理实验室那边的结果应该出来了,你缝合完尸体,将尸表擦拭干净过后,就去把报告取回来吧。”

“好。”

……

半个小时后,助手取了检验报告回来,说:

“周主任,实验室用了普鲁士蓝法和蒸馏后行氰酸盐反应、顶空气相色谱法对检材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检验,确定送检的几份饮用水、受害者胃内容物内都含有氰化钠,也就是俗称的山奈。”

“另外,四名受害者送检的心血,其血氰化物浓度分别为32毫克每升、28毫克每升、26毫克每升和28毫克每升,均远超致死血浓度,再加上他们没法自救,也没能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有效治疗,所以……”

“这么说来,死因已经确认。”周倩欣点点头。

助手迟疑一会儿,问道:“那,解剖工作还要继续吗?”

周倩欣低头一看,许东宇的尸体已经解剖一半了,没理由停下来,便说:“这名受害者,家属已同意解剖,就继续吧。另外两具,等受害者家属到了再问问他们的意见。”

第4章 整理线索

傍晚七点,解剖工作完毕,将尸体送入冰库中保存后,她便与助理一块吃了个晚饭。

早前,米宇飞等三名受害者的家属已经先后到达,而饭后,陈立肖的父母双亲也到了分局,辨认过尸体。

陈立肖与陈家汶的家属,最终还是同意了解剖,但周倩欣却在再一次尸表检查后,认为没有了解剖尸检的必要,另两人的死因同样非常明显,就是氰化物中毒死。

陈立肖的家属接受了这一说法,但陈家汶的父亲不同意,执意要求解剖,务必要将自己孩子的死因搞个清楚明白。

拒绝解剖的家属大有人在,执意要求解剖的则少见的很,周倩欣也有些诧异,但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不过,包括陈家汶的家属在内,他们都没在分局待太久,过了一小会儿便纷纷跑去学校讨说法去了。

等解剖工作做完,结果出具,已接近晚上十点。

办案组并没有回分局,显然,他们决定这段时间便待在学校里了,也方便查案。期间,成威回来过一趟,显然也是来检验已固定的线索的,但待了一个多小时,检验结果刚出来便走了。

于是,周倩欣也不想在分局多待,直接抱着检验报告也跑学校去了。

到达新安大学子阳大学城校区,已经过了十点二十。

给袁友冲打了个电话,便知他们正在学校给腾出来的小会议室中开会,估摸着是在整理今天的调查收获。

拉了个学生问下路,她便很快来到会议室,并轻轻叩了叩门。袁友冲摆摆手,让她进来,自己找个位置落座。

她略一打量,发现于辰不在,便知他估计还在应付校领导和家长,不由在心中为他默哀了三秒。

这种事儿,最是麻烦了。校领导显然想将事情压下去,而家长们又都想要一个说法,甚至可能还趁机想要一笔巨额赔偿,于辰在这中间,就如夹心饼干般两头受气。

一方想将事情尽可能的压下去,尽量不对学校造成影响;另一方则想将事情闹大好给校方施压,好为自己的孩子讨个说法甚至要笔赔偿。

想要从中调停究竟有多吃力,谁上谁知道。

尤其是,个别家长还不讲理,偏偏他作为警察,还得好言相劝,一旦口出恶言,可能就会被上纲上线的家长揪住辫子,甚至断章取义的批判一番。

校领导这边倒比较讲理,可他们关系错综复杂,纵使于辰不吃这套,可他上头总有吃这套的人,若他们铁了心的想将案子压下去,无疑会给案件侦破工作带来巨大的阻挠。

因此,即使再不情愿,于辰也只好待着,在调节校领导与受害者家属矛盾的同时,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尽量不对破案造成影响。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发现,会议室内竟然没有人发话,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便抬起头,以问询的目光看向袁友冲。

“等老于过来再开会。”袁友冲显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笑道:“他实在不适合现在这份工作,调停了一天也没什么进展,连一直关注此案的许局都看不下去了,干脆亲自出面和校方跟受害者家属谈。”

“他已经快到了,到时候老于自然能脱身。他不像咱们一直跟着案子或者跟着一部分,半点情况都不了解,这次会议基本上就是为他开的,所以等他过来吧。”

“哦。”周倩欣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等会儿肯定要发言的,便静静的看起尸检报告,同时组织下语言。

不一会儿,于辰终于走进了会议室,他直接走到袁友冲身旁,环视一周后,对众人点点头,这才坐下去,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半瓶,随后问:“情况怎么样?”

袁友冲干咳一声:“小周先说说尸检结论吧?”

“啊?”她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第一个发言,不过也无所谓,当即便站起身说:“我想,太细致太专业的汇报,你们也不想听,就想知道个结果而已,那我就直接说结论吧。”

“四名受害者,统统死于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且死亡时间比较接近,第一名与最后一名死者之间的间隔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时间差极短,以至于根本来不及自救与呼救。”

“死因相当明确,为服用低浓度氰化钠水溶液中毒。毒理实验室在他们水杯内残留的饮用水,及宿舍内桶装水中发现了氰化钠。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氰化物投毒案。”

“投毒案……”于辰皱眉:“这事情可不小,万一作案人大量投毒的话,搞不好会引起大面积的中毒事件。”

“没错。”袁友冲点头:“而且,我们打听过了,这个校区所用的桶装饮用水都是‘湖甜山泉水’,为这一牌子所垄断。”

“因此,出于稳妥考虑,我们系统抽样法抽取了一百间宿舍内的桶装饮用水,送往学校实验室以普鲁士蓝法进行检验,所幸,除了案发宿舍外,其余宿舍内的桶装水都没有问题。”

“这么说,是人为单独投毒咯?”于辰问道。

“对,作案人的指向性非常明确,就是往431宿舍投毒,要杀害的也就是陈立肖等四人。”袁友冲说着,看向成威:“老成,你说说痕检发现。”

成威苦笑:“最糟糕的发现就是,咱们根本没有任何发现。从431宿舍内发现的平面足迹非常繁杂,有四名受害人的,有他们同学的,也有辅导员宋容的。”

“其中宋容的鞋印只有一组两排,一进一出,没什么问题,其余足迹无明显的规律,估摸着只是同学间的相互串门。而指印的话,大部分都是四名受害人的,也有少数属于他们同学。”

“饮水机上的指印被层层覆盖,单层指印较少,且都是四名受害人的。水桶上嘛,指印也很多,很复杂,但也都是属于四名受害者,未发现第五人的掌印、指纹。”

“上面没有送水员的指印吗?”于辰皱眉。

“没有。”成威摇头。

袁友冲接话:“我打听过,431宿舍的陈立肖是兼职送水员,17栋宿舍楼的桶装水都由他负责配送。”

第5章 疑点

“陈立肖是送水员?”于辰皱眉。

“对。”袁友冲说:“怎么?有什么问题?”

于辰摸摸下巴:“没道理啊,他家庭情况挺好的,他爸早年搞工程,手底下有十二支工程队,规模算很大的了,大赚了一笔,前几年行情不好的时候,他爸也是果断专业,改做装修,顺带炒房,名下房产多得很呢。”

“别的不说,他爸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就有三千多块钱,买手机买衣服那些另算,而据他妈所说,她每个月还会瞒着他爸给他个两三千。”

“两加起来,一个月就是五六千块,都快赶上咱们基础工资了都,一个大学生,够花了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够,他送水一个月能赚几个钱?补的齐他的漏洞?”

有一名刑警起立,说:“我们向水站的老板打听过,他说,陈立肖每送一桶水能赚两块钱,每日记账,陈立肖想开工资的时候他就结,不想开就帮着存着,等每月二十号统一开工资。”

“算起来,他平均每个月能赚六千多接近七千块钱。而且,陈立肖在他那干了快有一年了,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就跟着他干,据说打算干到大二结束换校区。”

“这么多?”于辰有些诧异。

袁友冲淡淡的说道:“你以为呢?每桶水售价十三块,其中九块钱上缴给水厂,两块钱开给陈立肖,水站老板什么都不用干,还能赚两块。而且,宿舍楼有电梯,送水效率也挺高。”

“没错。”那刑警点头:“我看过,最高记录的一天,陈立肖送出过两百多桶水,平均下来,一天也有一百桶出头,所以每个月都赚大概六七千块。”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兼职送水的同学的工资都这么高的,主要是陈立肖自己一个人负责起了17和23两栋宿舍楼,而其余宿舍,多是两名同学负责一栋楼。”

“算上他的生活费,每个月就是一万多块钱,已经超过大部分已工作者的工资了。”于辰说:“看样子,这家伙挺有钱啊。”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多钱,为什么这么拼命?虽然有电梯,但每天一百桶水也挺累人的,别的不说,单纯的将一百桶水提起来安在饮水机上,这活就已经够重了。”

“以他的生活费水平,还有他的家庭条件,根本没理由这么拼命。别说他了,其他几个兼职送水的同学,不就满足于两人一栋楼,每人每月赚个一千五两千块么?”

“你说道点子上了。”袁友冲扬了扬下巴:“这么拼命的干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很缺钱,而且,要花钱的地方,对他而言或许挺难以启齿的,至少不好意思管爸妈开口要。”

于辰点头,又纳闷道:“不过……一个月万把块钱,到现在将近一年了,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他染上了毒瘾?”

“没有证据表明他染有毒瘾。”薛小意说:“若他吸食独品,那么在血检报告上一定能看得出问题来。”

袁友冲对下边的刑警们使了个眼色。

立马有人站起身说:“而且,根据我们走访调查得知,陈立肖平时花钱也不算大手大脚,挺省的,吃在食堂,住在宿舍,没多少花钱的机会,也就沉迷网游无法自拔,每个月都要砸个一两千块钱买装备、买皮肤之类的。”

“一两千,和一万多块钱相比也不值一提了。”于辰皱眉:“相比较他的收入,他在游戏这一块上花的钱还算克制?”

“或许吧。”袁友冲点点头:“可惜咱们获知这一信息的时候不算早,银行已经下班,所以得明天才能查清他的流水,看看能否从银行流水上看出点问题来。”

于辰思索一会儿,说:“每月万把块钱的收入,对于并非富二代的普通学生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会不会是谋财杀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女警靳晶说:“我今天重点走访了受害者的同学,尤其是与陈立肖关系较好的几个,他们都说,别看陈立肖有钱,但其实挺小气的,可以说是一毛不拔。”

“曾经,他有个哥们不小心让女友怀上了,想管他借钱打胎,他都没借,推脱说没钱。”

“打胎……这糜烂的大学生活。”于辰无语。

刑警们又针对陈立肖身上发现的疑点展开讨论,过了足足二十分钟,于辰将信息整合的差不多了,才摆摆手,说:“关于陈立肖的事儿,先放一边,其余三名受害者呢?有没有掌握什么线索?”

“呃,也掌握了一些,但相比陈立肖,其余人太‘干净’了。”袁友冲说道。

“干净?什么意思?”

“他们仨就是单纯的学霸大学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袁友冲耸肩:“当然了,能成为大学重要班委的,大多也不会是书呆子,平时社团活动参加的也挺积极,跟同学们关系处的也不错。”

“就没了?”于辰诧异。

“有很多,但都很琐屑,偶尔与同学发生矛盾也都仅限于口舌之争,没有在会议室上一一叙述的必要,你想了解的话,自己看调查报告呗。”

于辰翻个白眼,管下边的刑警要来一份调查报告,开始看了起来。

“哦对了。”袁友冲又想起一条线索:“陈立肖与其他三个舍友虽然不是一类人,但关系非常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处的很不赖。”

“表面上是这样?”于辰抬起头:“也就是说,暗地里依旧免不了勾心斗角咯?”

“那免不了的。”袁友冲撇撇嘴:“男生嘛,嘴上说的自己多大度,关系多好,什么都不在意,说什么哪怕再大的矛盾,喝一顿酒后还是好哥们,不像小女生吵一架能记一辈子。”

“但实际上,他们仅仅只是表面豪爽罢了,心里的弯弯绕绕一点都不少,同样很是小肚鸡肠,只不过大多不表现出来而已。”

于辰扯了扯嘴角:“也就是说,四个人三个群这种狗血的事儿,也发生在他们宿舍?”

第6章 狗血

“呃,很遗憾,你猜错了,他们四个人一共有四个群。”

于辰险些被口水呛到。

袁友冲倒是不以为意,说:“除了宿舍群四人都在之外,由于米宇飞跟许东宇似乎互不对付,各自与其余两人又组建了个三人群,此外,他们又将陈立肖排除在外,还组建了个三人群。”

“陈立肖和另外三人不是一路人,另外三人建了个群倒是可以理解。”于辰问道:“米宇飞和许东宇互不对付又是什么情况?”

“呃,我觉得你没有抓住重点。”袁友冲没打算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米宇飞三人组建的群,聊天内容不多,主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陈立肖还钱。很显然,陈立肖管他们仨都借过钱。”

“哎?陈立肖和他们仨借过钱?什么情况?”于辰诧异的问道:“你没说反吧?”

“没说反,事实如此,陈立肖向他们每一个人都借过钱,具体借多少则不太清楚,他们没有在群里直说。”袁友冲道:“所以,这个群,我估计建起来就是为了商量怎么向陈立肖催债的。”

“另外,从聊天记录来看,陈家汶似乎向校园贷平台借过钱,他在这个群里提过一嘴,说陈立肖再不还钱的话,‘搞点钱’的账单就要还不上了,问他们怎么办,另外两人沉默。”

于辰颔首,但对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始终念念不忘,再次追问:“那,你说米宇飞和许东宇似乎互不对付,怎么回事儿?”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袁友冲摇头:“但我猜测,估计是由于各种奖项评选而导致的矛盾吧,像优秀学生干部、奖学金之类的评选,每个班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背地里有争执也很正常。”

“反正,今天这一天的调查工作还远远不够,咱们需要掌握更多关于他们的线索,所以,明天走访工作还得继续。”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于辰:“老于,基本就是这样了,你来总结一下?”

“还是你来吧。”于辰想了想,摇头说:“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跟进案子,了解的情况比我多。”

“那好。”他也不推脱,站起身说:“要侦破此案,还有几个疑点必须得搞明白,而这就是咱们接下来的工作,大家听好了。”

“第一,依旧是摸排四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将与他们有矛盾的人统统列一份名单,同时与他们四个有矛盾的,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第二,必须查清楚陈立肖的各项钱款流水,搞清楚他的钱都去了哪儿,用在了什么地方。顺便,将其余三人的流水也查一查吧。”

“第三,搞清楚陈立肖何时何地,因为什么像米宇飞等三人借钱,分别借了多少,毕竟,以陈立肖的经济条件,实在没理由向他们仨借钱,太反常了,而反常,咱们就得去查。”

“第四,今天的走访、排查工作多流于表面,咱们必须得更有针对性。而首先要做的,该是进一步掌握关于他们的资料,也就是说,得找熟悉他们的人下手,比如铁哥们,比如恋人或者前女友。”

“第五,查清楚致命毒物氰化钠的来源,另外,将有条件投毒者都记录下来,列一份名单。嗯,利用监控,将近三天进入过431的人都给筛出来,列一份名单,重点是昨天进入案发宿舍的人。”

“基本上就这些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呃,有一点。”靳晶举起手,说:“有个问题,陈立肖他并没有女朋友……”

袁友冲翻个白眼:“没有女朋友也很正常,那就问问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或者朋友不就得了?”

“不是啊……”她站起身,咽了口唾沫,有些小心的说:“他有个男朋友……”

“……”

会议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周倩欣才低声弱弱的问道:“那,陈立肖是攻还是受?”

“这个就不清楚了。”靳晶眨眨眼睛,说:“只知道他男朋友叫曹昊,绰号曹日天。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接触,想问问袁队和于队的主意。”

袁友冲再次习惯性的摸摸下巴,思索一会儿后,才问:“关于陈立肖和曹昊之间的关系,同学之间有什么流言之类的吗?偏向于负面的。”

“一些调侃肯定是有的,但偏向于负面的流言蜚语,我还没打听到。”靳晶摇头说:“时代不同了,虽说仍旧有为数不少的人难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同性恋,但早就不像十几年几十年前那样排斥,更罕见当面出言讽刺的。”

于辰也嘀咕:“这么说,陈立肖因迫于压力与流言蜚语而向曹昊提出分手,曹昊无法接受且因爱生恨而投毒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咯?”

周倩欣忍不住翻个白眼:“于队,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竟然还有这种爱好?因爱生恨投毒杀人?哪有这么狗血?”

“不,生活往往比小说更狗血。”袁友冲摆摆手:“况且,二十岁左右的学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三观尚未完全竖立,冲动之下干出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我就听说过,有人玩‘给她爱5’玩疯了,上街抢了一辆车溜之大吉,偏偏他还没驾照,五分钟后便连撞十八车,险些送命。”

“呃……这是彻底疯魔了吧?”周倩欣诧异,同时好奇的问道:“‘给她爱5’又是什么游戏?”

“‘gta5’……”袁友冲讪讪一笑:“戏称‘牛顿的眼泪’,我也玩过一段时间……”

“严肃点,开会呢!”于辰无语的叩了叩桌子,说:“不管怎么说,曹昊都算是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得重点跟进。不过,在此之前,得想办法确定他与陈立肖的真实关系。”

“毕竟,大学里头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传言不可尽信。”

见众人都听明白了,他看向袁友冲,见他也没什么要说的,便站起身道:“先这样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散会。”

第7章 再查

翌日,早七点整,办案刑警统统聚集在食堂一角,一边讨论案情,交换看法,一边吃着早餐。

不得不说,新安大学的伙食还是相当不错的,食堂内的饭菜味道不说有多棒,但至少还过得去,价格也非常便宜,十块钱便可饱餐一顿,最受欢迎的肠粉仅四块钱一份,有蛋有肉,全天供应。

刑警们吃饭速度都很快,最快的不过两三分钟,便将一份肠粉搞定,喝口水擦擦嘴后就去干活了,而慢的也不过花了十来分钟。

于辰跟袁友冲二人不快不慢,差不多解决后,袁友冲一边背起勘查箱,一边看向周倩欣,微笑着说:“小周,你慢慢吃,吃完后,麻烦调查下毒物来源,到时候我会分派两名同事给你。”

“没问题。”周倩欣抬起头,说:“交给我吧,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什么事了。”

于辰想了想,问:“关于毒物来源,你有什么想法吗?”

“嘛,我估计这氰化物应该是从实验室中流出的。”周倩欣说:

“据我所知,氰化物具有广泛的工业用途,其中氰化钠可用于从矿石中提取金和银、电镀、液式渗碳、淬火,制作农药等多种作用,我想,化工学院实验室中肯定有一定的存量。”

“就算没有,化工类专业的学生借助设备相对完善的实验室,也能轻易提取出一定量的氰化物。而这种毒物毒性极强,又能迅速溶于水,投入桶装水内的量不需要多,一点点便足以达到致死浓度了。”

“成,我知道了。”于辰点头:“那这方面,就拜托你了。”

说着,他便跟着袁友冲一块,离开食堂。

见袁友冲往17栋宿舍楼走去,他忍不住问:“咱们先在干什么去?先找那个曹昊?”

“不是。”袁友冲摇头:“曹昊与四名受害者是同班同学,他们今早八点有专业课,听说点名还是挺严的,学生都不敢翘课,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教室了吧。”

虽说对于校方想将案子压下去的做法相当不满,但至少有一点,袁友冲和于辰都表示理解,也愿意配合,那便是尽量不干扰、不影响师生的教学工作。

因此,虽然案子不小,但各专业、班级仍旧照常上课,即使要向师生了解些情况,也会尽量挑选课间时间。

这个道理于辰自然明白,不由更纳闷了:“那你往宿舍楼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再查一遍现场呗。”袁友冲翻个白眼:“看看能不能发现点新的线索。我总觉得,这桩案子恐怕不好办。”

于辰点头,也感慨道:“投毒案大多属于高智商有组织犯罪,调查起来的确有一定的难度。不过,我相信天网恢恢……”

“得了,别喊口号了,破案靠的是人,不是嘴。”袁友冲吐槽道。

于辰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17栋宿舍楼就在1号食堂边上,走了几步,他们便到了正门口。

此刻,学生们大多要赶着去上课,六台电梯显得相当拥挤,两人也没去和学生抢资源,便走楼梯上了四楼。

他们手中有一套宿舍钥匙,因此,来到431门口后,稍微匀了匀呼吸,便戴上手套帽子鞋套等物,将门上的封条揭开一半,直接开门进入其中。

袁友冲径直来到小阳台,将遮光帘给拉上,室内立马昏暗了许多。随后,他将勘查箱放下,取出几个紫光灯,分别平放在宿舍的四个角落当中。

在紫光灯的映照之下,鞋印等痕迹立马明显了许多,大大方便了他们的探查工作。

不过,该拍的照片,昨天基本都已经拍过了,袁友冲并不想干无意义的重复劳动,他再一次过来,仅仅是想对着现场,好好分析、整理下自己的思路而已。

反倒是于辰,他昨晚并没有亲临现场,这会儿正取出调查报告,对着报告上的照片和勘查结果,一一对比地面上的这些痕迹。

“奇怪了。”袁友冲嘀咕道:“从现场情况来看,作案人并没有清理过痕迹。既然如此,为何没留下多少线索呢?”

于辰手上动作一顿,想到了几个月前侦办过的案子,便问:“会不会是他穿着受害人的鞋……”

“想啥呢?”袁友冲摆摆手,说:

“不是鞋印的问题。你看,地面上的平面足迹相当多,且十分复杂。况且,除了陈立肖之外,其余三名受害者与同学们的关系都相当不错,串门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足迹并不具备勘察价值,也说明不了事情。”

“那你说的没有留下线索指的是什么?”于辰有些纳闷的问道:“指纹掌印么?”

“对。”袁友冲伸手想打个响指,但带着手套又打不起来,又怕将手套给挫破了,便又默默的将手放下,说:“凶手要投毒的话,肯定得将水桶从饮水机中拔出来,这样一来,铁定会在水桶上留下指纹的。”

见于辰还有些迷糊,知道他掌握线索不多且不直观的袁友冲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是这样,431宿舍的水,是在14号那天订的,但那会儿,水应该还没问题才对。”

“因为,根据毒理实验室那边给出的鉴定报告,水桶内的氰化钠虽然浓度不算高,只能称得上是稀溶液,但只要在短时间内饮用超过一百二十毫升以上,大概就是两大口左右,便能超过半数致死量,引起中毒反应并致死。”

“而四名受害人都死于前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这说明,凶手投毒的时间应该也就在这之前不久,所以昨晚会议上,我才让人重点调查于前天进入过这间卧室的人。”

“这个时候,距离他们订水已经过了两天了,水桶肯定已经装在了饮水机上,想要投毒的话,就得将水桶拔出来,至少也得撬开一条缝,将氰化钠倒入其中,明白了吗?”

于辰嗯一声,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投毒,一定要触碰到水桶是吗?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他没清扫地面,不代表没有擦拭水桶呀,又或者,他要带着手套呢?”

第8章 走访

“不是这样的。”袁友冲摇头:“如果他擦拭过水桶,那四名受害者流于水桶上的指纹也会被一并擦拭干净才对。”

“而如果带着手套的话……呵呵,实际上,手套也不是万能的,它只不过能隐藏掩盖指纹罢了,但仍旧会在光滑物体表面留下一定的印记。”

“借此印记,咱们也能判断出作案人所戴手套属于橡胶手套、皮手套还是编织物手套等。恰好,水桶与饮水机表面达到了‘光滑物体’的标准,如果受害人带了手套,也会有所显示,而这也是一条线索。”

“然而,就连这么一条线索,咱们都找不到。所以我很好奇,作案人究竟如何做到不留半点痕迹的?这甚至都已经违背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了。”

于辰这下才算搞明白袁友冲说的“没有线索”是什么意思了。

沉默片刻后,他摇摇头,说:“定律作为一种客观规律,至少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是不可违背的,凶手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只是咱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你这不是废话嘛?”袁友冲翻个白眼,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找寻起线索来。

然而,过了两个钟,依旧一无所获,于辰不免有些急躁,反倒是袁友冲,似乎想通了什么,微微一笑,摇头说:“好了,这会儿受害者的同学们估计已经下课,咱们去问问他们吧,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浪费时间。”

“不找了?”于辰纳闷。

“不找了。”袁友冲说:“要找你找,找得到线索算我输。”

于辰眼角抽搐。

袁友冲继续说:“我想,咱们应该换个思路,去好好查一查受害者们的遗物,顺带着翻一翻他们的垃圾桶,可能还能有所发现。”

说着,他便不管于辰的反应,自顾自的将宿舍中垃圾桶上套着的垃圾袋给系好收了起来。

431宿舍总体而言还算干净,里头共有六个垃圾桶,除了陈立肖四人一人一个之外,洗漱台与厕所还各有一个。

他们的床铺与书桌收拾的也相当整洁,显然,四个男人都挺爱干净的,跟于辰印象中的大学男生宿舍区别蛮大。

而见袁友冲动作,于辰虽不明就里,但还是选择相信他,也动手干起活来,并问道:“对了,他们的遗物……都要整理些什么东西?”

“没什么了。”袁友冲耸肩:“除了几袋垃圾之外,像日记本、电脑、手机之类的比较具备勘察价值的遗物都已经被收走,咱只要把垃圾带回去让技术队跟痕检科查一查就成。”

“垃圾有什么好查的……”于辰脱口而出,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说:“你该不会怀疑,作案人会顺手往垃圾桶里扔点什么东西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当然,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不过,查案嘛,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不是。”

“得,反正我说不过你,就是技术队得受点苦了。”

走出宿舍,叫名技术警来将六袋垃圾踢回去检查,袁友冲和于辰便开始挨个宿舍串起门来。

当然,他们负责的宿舍只有四间,其中包括曹昊所在的宿舍,剩下的都交给其他同事干了。毕竟走访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要都交给他们的话,累死也完不成。

于辰本想直接去找曹昊,但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先掌握更多关于他与陈立肖之间关系的情报,尽可能多的了解了这个人之后,再有针对性的对其问询一番。

这个想法,得到了袁友冲赞同。

将曹昊宿舍放在最后,其余三个宿舍,于辰二人都走了一遭,旁敲侧击的,倒是问出了不少线索。

比如,他们基本都看得出来,米宇飞跟许东宇之间仅是点头之交,表面上关系不错,暗地里却免不了勾心斗角。这说明,这些大学生们还具备最起码的眼力劲。

但他们都不清楚陈立肖欠米宇飞等三人钱的事,看样子,这件事儿并没有往外传。而在他们眼中,陈立肖与其余三人的关系都非常铁,但具体缘由却不太清楚。

除了几个舍友之外,陈立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比较铁的朋友,主要还是在于他太过抠门了,而且很爱占小便宜。

也就曹昊和他走的比较近,因此传出了二人“搞基”的流言。但他们都认为这不仅仅只是流言而已,他们不止一次看到曹昊跟陈立肖成双入对。

这个发现,又让于辰纳闷非常。

更纳闷的还在后头。

据同学们反应,陈立肖一开始并不这样。

如大多数富二代一般,他刚到学校的时候,出手相当阔绰,经常请同学们出去喝酒、唱歌,有时同学有困难了,他也很乐意借点钱给他们应应急。

此外,他还经常与几名成绩不好的同学去网吧“开黑连坐”,网费什么的也都是他出。

那个时候,他每个月砸在网游上的钱,少说也有三五千,再算上请同学吃吃喝喝,每个月都得败掉一万多两万块。

总之,当时的他,就是个成天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根本不在乎学习,反正也不愁工作。毕竟他爸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够他衣食无忧。

但临近学期末,他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抠门了起来,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到了下半学期,他找了个兼职,就是送水员的工作,拼了命一般的干活。而且,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抠门,还很爱占小便宜,时常厚着脸跟别人蹭饭卡。

这个变化,让同学们猜测,会不会是他在学校中的行为太过分了,让家长一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但于辰二人却是清楚,陈立肖的经济来源不仅没断,相比之前,可能还更高了一些。

……

站在走道上,二人一边往曹昊的宿舍走,一边讨论起来。

于辰率先提出疑问,说:“据同学们提供的线索,这个陈立肖刚上学的时候每个月都得败掉一两万块钱,这还仅仅只是估计,实际可能更多。但当时他并没打兼职,但他爸妈给他的钱远没有那么多,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好说。”袁友冲摇头嘀咕道:“看样子,得和陈立肖父母好好谈一谈才行。”

第9章 抗拒

“还有那个陈家汶。”于辰说:“他在校园贷平台上借过钱,具体的借款数目和钱款去向得查清楚。咱们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多,多一条线索是一条。”

袁友冲略一思索,点头同意了。

商量没两句,他们便走到曹昊所在宿舍门口。

两人停止讨论,轻轻叩响了门。

不一会儿,门便被一个高大的学生给打开了。他看到于辰二人,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侧开身子,故作深沉的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

袁友冲微笑,不置可否,左右扫了一圈后,发现宿舍内只有他一人,说:“你其他舍友呢?”

“他们还在上课。我跟他们仨不是一个班的。”他淡定的说道:“自我介绍下吧,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曹昊,今年十九岁,但下个月就要过二十岁的生日了。”

袁友冲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名故作淡定,假扮成熟的学生,直看的他有些慌了,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你?”

他咽了口唾沫,拉开几张凳子让二人坐,想岔开话题,以重新找回主动权。但相比袁友冲这根老油条,他还是太稚嫩了点,没多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想乖乖回答问题,只是说:“陈立肖死了,而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好,你们难道不应该来找我么?智商正常点的人,都应该猜得到吧?”

“也对。”袁友冲没计较太多,不在意的问道:“那,能说说你和陈立肖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难道没有调查过吗?”

“这么说,你承认流言中的你与陈立肖的关系?”

“承认又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曹昊傲娇的别过头去,说:“反正不管我承不承认,你们都不会相信,还是得去调查。既然如此,又何必过来问我呢?”

“呵呵,你似乎很喜欢用问题来代替回答?”袁友冲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是一种抗拒反应。我很好奇,你在抗拒什么呢?”

曹昊沉默。

袁友冲又说:“直白的跟你说吧。陈立肖四人遇害,按照常规流程来说,第一批走访问询的对象,就是你们这些与他走的比较近的人。换一种思路,你也可以理解为,你被列为了第一怀疑梯度对象……”

“那又怎么样?”曹昊有些不耐烦:“我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一切证据说话,就算我有嫌疑,有所谓的作案动机,那证据呢?没有证据你们还能把我抓了不成?”

“……”这下轮到袁友冲沉默了。

眼前这个曹昊,看上去有些中二,还认死理,让袁友冲有些头疼。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这家伙是色厉内荏呢,还是单纯的抗拒调查这件事儿。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脾气有些急躁的于辰忍不住了,当即开口说:“同学,请你搞清楚,如果你没杀人,那配合我们调查,才能尽快洗清你的嫌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在帮你……”

“呵,帮我?”曹昊冷笑:“按你的意思,我不配合你们,就没法洗清我的嫌疑了是吗?或者说,我不配合,你们就不能调查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抓起来了?”

“呵,要是破案都靠别人配合,那还要你们警察干什么?凶手只要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你们岂不就没辙了?”

“你……”于辰眼睛一瞪,有些愤怒。过了片刻,他强压下怒火,冷冷的说:“当然不会,咱们一切以证据说话。但,你这般不配合的态度,反倒会加大你的嫌疑,到时候,对你绝对没好处。”

曹昊直接别过脸去,不看他。

这孩子,怕是无脑爽文看多了,中二的有些过分。

当然,这不是主因,充其量只能算诱因而已。更关键的是,他对警察似乎非常排斥,根本不愿意好好配合。

见此,袁友冲只好拉住于辰,随后看向曹昊,淡然的说道:“同学,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也不勉强。但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别的不说,陈立肖与你关系毕竟不错,你难道不想还他一个公道?就这么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了?四条人命,都是你的同学,你难道真的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吗?”

“算了,这些假大空没营养的废话、大道理,你都懂,我也不想多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希望下次见面,是你来主动找我,而不是咱们收集到些许对你不利的证据,而强制传唤你找我们。”

说着,他又扯了扯于辰的衣袖,将他拉走了。

离开宿舍,于辰仍旧有些不岔,说:“这个曹昊,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就算是中二期,这也太过了点吧?”

“很显然,他不想配合我们,很排斥咱们问话,对咱们有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敌意。”袁友冲倒并不在意,摆摆手说:

“这说明三种可能,要么,他曾经和咱们警察团队的某些人爆发过矛盾,有些不愉快的经历;要么,他便是作案人,自然排斥咱们警察;再要么,他是知"qing ren",但怕麻烦上身。”

于辰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哪种可能,都得好好调查调查这个曹昊!”

“那是自然。”袁友冲说:“但继续问他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他不愿意说,咱们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作案人,也没有客观事实能支撑起他是作案人或与此案有关这一逻辑推理,那么推理便是不成立的,咱们根本没理由强制传唤他。”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于辰问道。

“也快中午了,吃个午饭休息会儿吧。”袁友冲瞄了一眼手表,说:“一点半,再开个小会,整合整合线索,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如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还得和受害者家属好好谈一谈。”

“也好……”

于辰话没说完,便被一连串的鞭炮声打断,让他有些愕然。

他俩赶忙往炮声传来的方向赶去,发现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篮球场。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鞭炮已经放完了,透过漫天的烟雾,隐约可以看到,篮球场上似乎拉了一条白色横幅。

这时,有人拿着扬声器,扯着嗓子喊道:“辣鸡学校,还我儿子命来!”

于辰嘴角微微抽搐,无语的说:“这又是闹哪出?”

第10章 闹剧

“辣鸡学校,毁我青春,费我时间,颓我精神,败我钱财!”

“兔崽子,瞎瘠薄吼啥呢?说错了!”

“哦哦!辣鸡学校,无良领导,还我哥哥命来!咳咳,尼玛这炮灰好呛人啊!”

“丢脸的玩意儿,一边玩蛋去!”

“……”

看着操场中如活宝一般的几人,袁友冲严肃的脸也绷不住了,强忍着笑说道:“他们应该是想闹事,把事情尽可能搞大,并以破坏学校教学工作和教学秩序相要挟,向学校施压,以获得尽可能多的赔偿。”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尤其是医院医闹,只不过,他们的小儿子太逗了,硬生生的把一起严肃的闹剧,整成了荒唐闹剧。”

“那不还是闹剧吗……”于辰嘀咕道,随后说:“好了,咱们现在就在场上,也不好放任家长胡闹,我先下去将人控制住吧。”

“我跟你一块?”袁友冲问。

“别,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们指不定还得喊警察碰瓷了……”于辰毫不留情的吐槽道,同时说:“你叫两个身子骨扎实点的同事过来吧,我不好直接动武,搞不好控制不住他们。”

“成……催泪喷雾带了吗?”

“待着呢,放心。”

说着,他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很快跑到篮球场,他板起脸正要呵斥,不曾想一名妇女立马哀嚎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于辰身边,猛地抱住他的大腿,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于辰愕然,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警官,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于辰无语,心中咆哮道:“你踏马怎么不喊包大人??”

他无语着,妇女可不无语,她见于辰没反应,继续大声吼道:

“我的儿子,成绩可好了,还是他们班的团委,品学兼优啊!没想到还是落不得好,死在学校里头,学校还推卸责任,不想负责……警察同志,你可一定得帮我做主啊!”

于辰头大不已,只好冷起脸说:“抱歉,这个主我做不了。而且,你们涉嫌寻衅滋事,请立刻停下动作,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我们寻衅滋事?”妇女愣了愣,赶忙松开了手,站起身后退两步,指着他的鼻子说:“好哇,你们警察和学校是一伙的!你们警匪勾结!你们就是一丘之洛!”

“那个词叫一丘之貉。”于辰板着脸指正。

“我不管!你得为我做主,否则就是被学校给贿赂收买了!”妇女尖叫几声,弯下腰又要抱于辰大腿,但早有准备的于辰岂能让她得逞,赶忙后退两步,让她扑了个空。

冷冷的盯着她,于辰说:“女士,请你自重,请配合我们,不要再有类似袭警的动作,否则我们将动用武力!”

说着,他还抽出了警棍,另一只手则抓着催泪喷雾。

他很清楚,这会儿动用警械可不是个好主意,毕竟围观群众这么多,况且他们儿子刚死不久,在许多人当中属于想要讨个说法的“弱势群体”,这时候针对他们,很容易受到舆论攻击。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吃瓜群众,被媒体牵着鼻子走。

而个别媒体的无良程度……于辰虽然没领教过,但也略知一二。

可问题是,这会儿也实在没办法了。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对方压根不讲理,若不能尽快将他们控制住,万一冲突再次升级,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果不其然,妇女见于辰掏出警棍,不但半点都不畏惧,反而更加猖狂起来,大吼大叫。她身后的男人也拿着个扬声器大吼,诸如学校不负责,警察打人之类的话一句一句往外冒。

所幸,这里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校园,再加上袁友冲的通知,刑警与校内保安很快到场。他们采用相对怀柔的手段,将几个闹事的家属纷纷抱住,拉了下去。

这群闹事者是陈家汶的父母、弟弟及个别亲戚。实际上,于辰在操场上就认出了他们。

临时腾出来的审讯室内,于辰、袁友冲盯着坐在对面的陈父。

坐在审讯室内,他已经没有了篮球场上的嚣张,有的仅是拘束与不安。

他刚刚了解过了,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以寻衅滋事罪论处。恰好,学校便是个公共场所,而他所作所为,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教学秩序混乱,若罪名坐实,将面临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想到这里,他自然慌了,也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后,袁友冲见他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崩溃了,知时机已到,便开口冷冷的问道:“姓名?”

“陈春生……我是阿汶的父亲。”

“为什么要聚众滋事?”

“我……我没有!”陈春生立马狡辩道:“我只是想……只是想给学校施加点压力。我弟媳告诉我了,说学校绝对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

“所以你们就反其道而行,干脆将事情搞大点,是吗?”于辰冷笑:“这样,就可以在与学校的谈判中获取更多的主动权,好得到更多的赔偿?”

“不是的。”陈春生依旧抵赖,说:“我只想还我儿子一个公道,让学校给个交代。钱不钱的无所谓,但公道我必须得要。”

“呵,说的和真的似的。”于辰冷冷吐槽。不过,他还没向学校索要钱财,自然是由得他怎么说了。

一念及此,他也不想继续扯皮,干脆将话摊开了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就这种做法,实在是愚昧至极!你以为把事情闹大了学校就会怕了?”

“呵,恰恰相反,现在,你是否构成寻衅滋事,学校那边的态度非常重要,所以,主动权这会儿反而被学校占据着,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不敢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

于辰翻个白眼。

陈春生又说:“那,我儿子的死……”

袁友冲适时接话:“你要清楚,这个交代,不是学校能给你的。想要还你儿子一个公道,只有一条路子,那就是配合我们调查,别再去整那些幺蛾子了,知道吗?”

“清楚清楚,我一定配合。”

第11章 疑点

袁友冲翻了翻调查报告,问道:“你对你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

“阿汶啊,他学习很好的,从小就被老师夸说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可惜高考发挥失利,否则也不至于只考中个二本,来这个新安大学了。”

“我本来想让他复读一年,但他不同意,说高三压力实在太大,不想再熬下去了。而且,新安大学虽然是个二本,但在二本中也算顶尖的了,就这样吧。我们拗不过他,就让他来了呗。”

“反正吧,阿汶从小就特别懂事。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阿汶就是这样的,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

袁友冲皱眉,这个陈春生说了半天,却说的信息都没有半点价值,太过笼统。

可见,虽是陈家汶的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可谓半点都不了解。

似乎看出了袁友冲的不满,陈春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来,他也清楚自己并不了解儿子,所知道的信息,大多流于表面。

又说了一阵子之后,他仿佛也觉得这么说下去没意思,干脆一撇嘴,说:

“孩子长大了,独立了,从上高中留宿开始就很少回家,我们之间也没多少交流,上了大学更是,每个月就联系一次,每次联系就是要生活费,此外问他点事儿,也是报喜不报忧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懂他。”

这下子,袁友冲反倒诧异了。

这个陈春生,至少还清楚自己并不了解儿子,且大方承认,倒是让袁友冲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绝大多数父母都自认为非常了解自己孩子,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性格都清清楚楚,仿佛孩子一直在按着自己企划走似的,但实际上,一问细节,他们便支支吾吾的,半点有价值的东西都吐不出来。

在他诧异的时候,陈春生又说了:

“不过,我倒是清楚一点。我家阿汶不是个内向的孩子,他从小人缘都非常好,从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情商蛮高。咱们家虽说还算挺穷得,但他也没因此自卑过,以他的人缘,也没被人嘲笑过。”

袁友冲嗯一声。陈春生这点倒是没说错,陈家汶在学校中的人缘挺好的,否则也当不上这个团委。

毕竟,他们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军训之前,班级便评选过一次临时班干部,等军训结束,又过了个把两个月,才评选正式班干。

那时,第一批临时班干,包括班长、学委能在内,可能是因为大学生涯与初高中完全不同,他们干的不尽如人意,有一半都被刷掉了,米宇飞和许东宇都是这一次才竞选上班长与学委的,且相互之间还不对付。

但陈家汶却不同,他“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且与其余学生、班干相处的都很融洽,大家也都服他。

也因此,袁友冲一直认为,作案人的目标不是也不应该是他,但投毒多少属于一种“无差别”攻击,他喝了有问题的水,自然也就遭受“无妄之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正思考着,袁友冲忽然想到,陈家汶在校园贷平台上借过一笔钱,便问:“你平时给陈家汶的生活费是多少?”

陈春生见他没有追究自己“寻衅滋事”的意思,便没那么紧张了,心态放松不少,话自然多了起来,说:“生活费啊,最开始他入学的时候,给的是八百块一个月。”

“当时他在高中住宿,一个月差不多六百块钱,咱们那儿物价低嘛,而且高中相比大学,管理严格很多,他也没多少花钱的机会。”

“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思路没转变过来,想着新安物价虽然高些,但大学里头再高也搞不到哪去嘛,八百应该够了。但过了大半个月呢,他就给了我老婆电话,我当时就在边上,我老婆开的扩音,我毕竟也有点担心嘛。”

“哦对了,他从小就和我老婆亲,男孩子好像都这样,出事了都找妈,很少找老爸的。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找他,但他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在边上旁听着。”

“他聊了好半天,但就是说不到正题上,我就寻思着,是不是钱不够用了他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向我老婆使眼色。果然,我老婆问了以后,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不好意思的说是,我就又给他打了四百块钱。”

“然后,接下来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就是一千二了,这样坚持了有一段时间吧,他又说不够用,我就把他生活费提到了一千五。这也是极限了,再要高的话,我们家真的负担不起。”

“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千块钱,我老婆干家政的,一个月三千多,家里房租水电加吃饭就得扣掉四千了,小娃正读初三,也是花钱的时候,学校成天叫买这买那的,每个月算下来也得一两千,他这儿还得一千五,哪还剩钱呀。”

“我老婆也隐晦的提醒过他,让他省着点花,一个月一千五真的是极限了。他也很懂事,没有要求再加钱。”

于辰微微颔首,一上午的时间,他也和几个同学打听过,在新安大学,一个月一千二到一千五可以过得挺不错了,毕竟吃饭一个月六百到八百可以搞定,又不用住宿费,还剩下点闲钱可以买点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袁友冲想的更深一层。按照这个生活费标准,只要陈家汶不大手大脚的花钱,按理说完全足够,不至于去碰校园贷才对。

而且,经调查,陈家汶过的也并不奢侈,他的那些“遗物”,价值更算不上高,他还没有配电脑,身上价值最高的也就是那部手机,很普通的千元机,估摸着699可以下来。

那么,他管校园贷借钱干嘛?

“哦对了,还有件事儿。”陈春生忽然说:“这段时间,阿汶管家里要钱的频率忽然高了起来,一下说手机坏了要买新的,一下说想配电脑,否则学习不方便什么的,又说要买鞋,买衣服。”

“我算算,按理说,才开学三个月,已经给他打了将近一万块钱了吧?”

第12章 进展

陈春生一顿,挠挠头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我老婆给他打的钱,也是她算的账,所以……要不你们问问我老婆?”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

他们一家子“寻衅滋事”这事儿,可大可小,主要看校方那边的态度。目前,校方似乎没有太过追究的意思,他们录口供什么的,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更何况,就算校方要追究,这事儿“案情清晰”,没什么可查的,也不怕他们串供之类。

因此,袁友冲立刻抓起对讲机,让人送陈春生的老婆张芳,也就是之前在篮球场上抱着于辰大腿的那名妇女过来。

几分钟后,张芳走进临时审讯室。

她看到于辰,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情急之下,便干出了那种丢脸事出来,这会儿冷静下来,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于辰懒得和她追究,问了几个基本情况后,便很快切入正题。

“阿汶的生活费啊……我想想……可以看看手机吗?给他打的钱我都记在手机上。”张芳说道,随后又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想着他毕业了以后让他回报什么,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乱花钱之类的。”

袁友冲嘴角一抽,拿起对讲机让人将张芳的手机送过来。

之前,作为“涉案嫌疑人”,他们身上的随身物品都被暂时收缴了。

很快,有民警将她的手机送来。

于辰瞥了眼,好家伙,竟然是台挨粪叉。

相比于她,陈春生的手机便寒酸的多了,只是部寻常的千元机。

感受到于辰的眼神,张芳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她将手机解锁,翻看了一会儿,说:“找到了。今年开学到现在,三个月的时间,扣去四千五的生活费,我还额外给他打了一万三千六。”

“分别是在二月二十一号,他说要买台电脑,六千六,还有四月三号,说手机坏了,卡的不能用,想买台好点儿的,用的时间久一些,要四千块钱。另外就比较零散了,不是说买衣服买鞋子,就是捐款或者买书,加起来三千。”

“这是这学期的,上学期嘛,除了生活费,也额外多要过五千两百块,也都是零零散散的要的,多是说天气冷了买衣服,或者学校要求买书。”

“再上学期,就是大一下学期,其实还好,他虽然也额外要了几次钱,但加起来也就一千四。”

于辰皱眉。

张芳所说的,陈家汶要买的东西,他一样都没买,笔记本是没影的事儿,手机只值699,衣服鞋子之类的也不多,而且都不是什么牌子,基本花不了多少钱。

那么,张芳额外打给他的两万过两百块钱,花哪去了?他所涉及到的校园贷,又是怎么回事?

又追问了几句,但很显然,这个张芳对自己儿子了解的也不多,虽然陈家汶更亲她,但实际上,陈春生对他反而更关注。

短时间的接触,袁友冲便明白,这个张芳不过是个普通的、有些虚荣、爱贪小便宜的市井小民罢了,心眼算不上坏,当然也说不上好。

而旁敲侧击之下,他们也知道,陈春生之所以同意在学校闹一场,也是受她和弟媳影响,想多弄点钱。

这点事儿,袁友冲懒得浪费精力去管,交给派出所的人去调停就是了。见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便干脆的结束了这次讯问。

走出审讯室,于辰眉头拧出一个大疙瘩,说:“没想到,这个陈家汶身上也有这么多秘密。目前掌握的有关于他的疑点就已经有了两条,一,他为什么要在校园贷平台上借贷,二,他的钱花哪去了。”

“我估计,都借给陈立肖了,要不要,就是为了还贷。”袁友冲嘀咕一句,说:“陈家汶父母这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走,咱们也去问问米宇飞和许东宇的家属,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找借口往家里要钱。”

于辰想了想,点头:“陈家汶这事儿估计不是个例,连他这么一个双商极高的学生,都走上了骗爹骗妈以要钱的地步,其余两人或许也这么干过。”

“嗯。”袁友冲说:“去学校给咱们腾出来的小会议室问询吧,打个电话让他们从宾馆过来一趟,就说向他们了解点事儿,希望他们配合。”

……

两个小时后,于辰跟袁友冲送走米宇飞和许东宇的父母。

此时,有警员送来两份盒饭,让他俩填填肚子。这会儿都下午三点多了,他们还没吃午饭呢。

于辰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扒饭,一边说:“咱们之前猜的没错,米宇飞和许东宇,这一年半来也好几次往家里要过钱,具体多少他们没算过,不过大致估计一下,也分别有两三万左右。”

“他们找的借口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他们说要买的东西,统统都没有买。他俩手机和电脑,都是放假回家后家里带他们去配的,他们父母都还能辨认出来。”

“这笔钱不知道被他们花哪去了……对了,这都下午了,他们的银行流水还没查出来吗?”袁友冲嘀咕一句,随后掏出对讲机:“小靳,四名受害者的银行流水到底查出来没有?”

“早查出来了,不过看你们在忙,就还没送过去。”

“现在赶紧送过来。”

“好的。”

十分钟后,靳晶抱着一叠文件走进会议室,将几个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刚要开口说话,又有一名民警跑进来,说:“于队,袁队,陈立肖的父母过来了,你们看……”

“噢?”袁友冲站起身,瞥了文件一眼,说:“先请他们进来吧。”

“好!”

很快,陈立肖的父母走进会议室,客气的和于辰、袁友冲握手,便坐在一边,问道:“警察同志,不知道您想向我们了解什么事?”

袁友冲轻叹口气,知道他俩估计也不了解陈立肖,便干脆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道:

“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我想问问,您的家庭条件究竟如何?请您说实话,这或许与您孩子的死有关。第二,我想问问,您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标准具体是多少,除了生活费之外,他有没有额外向你们要过钱?”

第13章 突破

陈岸,也就是陈立肖的父亲,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一提到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从自己大专毕业开始说起,先后当过水泥工、搬砖工,到成为包工头,到开始做装修公司,搞建材生意,再到后来炒房。

于辰有些烦躁,但仍旧耐着性子听他陈述,哪知他竟没完没了的,只好打断他,问:“所以,您认为自己站在了时代的前端,是一名光荣的弄潮儿?”

“那可不?”陈岸有些得意。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您的财富就这么一笔一笔的积蓄起来了?”

“呃……那没有。”陈岸脸上忽然现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后来我创业失败了,梦想破灭,只能回去继承家业,接手我爸的房地产公司。”

“……”于辰险些被呛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就算是继承的家业,能发展到如今千万身家,也很不错了,足以说明陈先生的能力。”

“那个……”陈岸脸色更加尴尬:“我刚继承我爸公司的时候,估值过三亿来着,结果被我经营不善,破产倒闭了,现在就靠我的建材公司吃饭……唉,要我爸还在世的话,怎么着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这下连袁友冲都无言了。

这期间,陈母柳华一直无言,任由陈岸吹牛,等这会儿冷场了,才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吐槽道:“一手好牌被打的这么烂,也是没谁了。”

袁友冲干咳一声,说:“陈先生,关于您的家境,我大概已经了解一些了,咱们谈谈第二个问题吧,我想知道,陈立肖一个月的生活费,具体是多少?”

“这个问题……这位警官之前不是问过我了吗?”陈岸看向于辰。

于辰颔首,说:“但我们仍想确定一下,这或许关乎到您儿子的死因。”

“哦。”陈立肖说:“反正我每个月一号固定打三千块钱给他。钱不多,但应该够他用了。我不想让他像我一样,什么都没学好,就只知道败家,三亿身价硬生生败到现在勉强千万的地步,所以没给他太多钱。”

说着,他皱眉:“难不成,阿肖的死和钱有关?”

“现在还不确定。”

柳华脸色变了变,瞪了陈岸一眼:“姓陈的,我早就说过,不要对阿肖太苛刻,咱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要阿肖真的是因为钱才死的……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

“……”于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顺手揉了一把,说:“那个,现在还不能具体确认死因,麻烦……”

“我知道,我懂的,我配合。”柳华打断他,说:“是,我每个月都有偷偷给阿肖一点零花钱,不过也不太多,两三千吧,多了老陈容易发现,到时候还得说我。”

于辰说:“确定一下,要这么算,陈立肖每个月的生活费标准都在五六千左右咯?”

“对。”

袁友冲补充:“那他有没有额外管家里要过钱?”

“没有。”柳华摇头:“我倒是和他说过,如果钱不够就找我,但他一次都没找。”

“他也没找过我。”陈岸说:“我都打听过了,他钱不够花,宁愿瞒着我俩去送水赚钱。”

说到这里,他多少有些自豪,可能是为陈立肖能自力更生,有骨气吧。但很快,他又啧一声,疑惑的说:

“不过,我想不通,他怎么要花这么多钱?我早就告诉过他,只要不是把钱花在打游戏上,他能给我说出个理由,要钱我都会给他。”

“那就奇怪了。”于辰嘀咕道:“他宿舍里头的那些东西,除了一些衣服鞋子,没什么特别值钱的啊,连手机都才值两千左右。”

“什么?”陈岸愣了愣:“他手机只值两千?你们搞错了吧?他那手机可是我给他买的,顶配的挨粪叉,还加了个‘爱破开瑞加’的服务,花了万把块钱呢!”

“还有,他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顶配的抹桌布破……”

“那是macbookpro!没文化!”柳华翻个白眼,打断了自己丈夫,对于辰二人说:“他两台电脑,除了这个比较轻便的超极本外,还有一台顶配的17寸外星人,俩加起来快六万了,我给他买的。”

“哦对了,他还有一台单反和一套镜头,不过不是我给他买的,他好像说是自己打工攒钱买的。怎么,这些东西你们都没找到?”

说着,她眼中隐现一丝鄙夷之色,仿佛在嘲讽于辰和袁友冲不识货。

袁友冲皱眉,说了声稍等,便跑到一边堆放调查报告的桌子上翻找起来,片刻后,他捏着一张照片回来,将之放在桌面上,说:“挨粪叉我还是认得出来的。但很显然,他手机并不是那台。”

“啊?”柳华扫了一眼,愣住了:“怎么会?什么情况?他那台手机呢?”

“抱歉,我们也不清楚。”袁友冲说:“而且,从手机的使用情况来看,这台手机他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不可能……”

……

送走陈岸夫妇后,于辰将之前送来的档案袋一一排列开,找到陈立肖银行流水拿一份拿起来,一边拆一边说道:“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我倒要看看,这个431宿舍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们的钱都花哪去了!”

袁友冲则拿起了技术队对四名受害人手机的检查调查报告,说:“我倒觉得,银行流水没必要看了,这份报告或许更加直观。”

于辰刚抽出流水单,听他这么说,立马微微侧目,问道:“你是不是又猜到些什么了?”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袁友冲叹口气:“米宇飞等三人骗爹骗妈想办法要钱,陈立肖拼了命的打工,但却没购买任何奢侈品,连陈立肖那些值钱的电器都不见了。”

“那么,他们的钱,花到哪去了呢?总不能是吃饭吧?”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猜测比较靠谱:他们的钱,很可能都用于填补某个巨大的、不得不填的窟窿上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于辰皱眉,隐约有些猜测,但不太确定。

“这是一颗毒瘤,你应该也猜到了。”袁友冲又叹了口气,将一叠有一定厚度的文件抽出来,同时说:“校园贷!”

第14章 毒瘤

翻了翻调查报告,他冷笑一声:“果不其然,四名受害者,每一个的手机上都有不下十个网贷、小额贷、校园贷的软件。”

于辰拍了拍自己额头:“要早有这份报告,咱们这么辛苦的调查干嘛?”

“话不能这么说。”袁友冲摇头:“就算有了这份报告,之前干的工作,也一个不少都得干。只不过,会更加有目的性罢了,但实际上,调查进展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于辰拍了拍自己额头:“那,他们总共欠了多少钱?”

“陈立肖欠的最多,未还本息加起来将近四十万,其余三个还好,未还本息加起来分别都在三到五万之间。”

“这么多?”

“没办法,陈立肖名下有房产,他爸给他买的。估计陈岸名下房产太多了,才分一两个到陈立肖这边以减轻购置税之类的吧。”袁友冲说:“有房产证在,他能获取的额度自然比其他人高得多。”

“算下来,陈立肖每个月要还的钱,达到了惊人的两万四左右。而其余三个,每个月也都得还三千上下。对于学生而言,无疑是一笔沉重非常的负担。”

说着,他又继续翻起了四人的银行流水。

于辰琢磨着,说:“那,陈立肖他们该不会是催债人员杀的吧?”

“……”袁友冲放下流水单,无奈的看了于辰一眼:“催债人杀人?于支队长,你今天是不是没带智商出门?”

“什么意思?”

“这么和你说吧,这些网贷平台,和催债人员往往不是同一家,催债业务是外包的。”袁友冲解释道:“也就是说,有逾期欠款,网贷平台会请专门的催债人员、公司去催债,催成功一笔,给他们结算一笔业务费。”

“这其实也是一种节省开支的同时,规避风险的手段。毕竟,若常设催债平台,这些人也是得花钱养着的,不如在有需要的时候请人去干。”

“而且万一出了点事,这些网贷平台也能将责任尽可能的推出去,比如,他们说不了解催收人员的具体手段,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操作的,他们只是委托人家去追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钱,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但这些催债人员或许都是些无业游民、社会混混,但他们也都不是傻子。为了这么一比业务费,犯不着背上杀人的大罪,甚至伤害罪都不会犯,大多都是口头威胁、恐吓、骚扰这一类的手段。”

“对这些催债人员而言,催的又不是自己的债,一笔业务费而已,损失了也就损失了。而对于那些平台来说……能搞这种平台的,哪个没个几千万上亿的资产?犯得着为了这几十万去背人命案子么?”

“也有道理哦……”于辰点点头,又说:“那,不是催债人杀的,还有谁能投毒杀害这四名学生?”

“现在还不清楚。”袁友冲摇头,继续看流水单,同时对照他们手机调查报告上边的借贷记录,拿起个小本本计算起来,同时说:

“目前收集到的这些线索,要么与本案关系密切,要么毫无关联,所以,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你给点建议吧。”

“我也说不准啊。”于辰说道,随后,他又啧一声:“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这几个学生,真就一点脑子都没有么?怎么会借这么多钱?”

“不奇怪,一旦尝过超前消费的甜头,并融入自己的生活当中,便很脱离出来了。”袁友冲瞥了他一眼,说:

“举个例子,一部四千块的手机,给你免息分期三十六个月,每个月还一百出头,不用利息,免服务费,有多少人能忍住诱惑?”

“哪怕就对学生而言,一个月一百来块,压力也一点不大,而这么干,也意味着他们不用再辛苦的攒钱,不用再厚着脸皮管家里要,只需要每个月还那么一点点,便能立马获得自己心仪的东西。”

“刚刚上大学,尚且不知社会险恶的学生,又有多少人能忍住这种诱惑?尤其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的学生。”

于辰啧一声:“话是这么说,可免息分期,这些平台还赚什么?”

“这是手段。”袁友冲说:“先让一点利,等受众尝到甜头,或者习惯这种方式了,自然便停不下来了,到时候,有他们赚的。”

“你想,一笔贷款压力不大,但尝到甜头后,再加个几笔呢?据我所知,很多学生都是这样,分期的时候看着每个月只要还几十块,百来块,但到了还款日才发现,原来几笔累计下来,已经到了几百上千的程度。”

“这还只是头一个月,接下来每一个月都得还这么多钱。一次两次的还可以找个借口管家里要钱,次数多了呢?或者借口都找遍了又不敢和家里老实交代呢?钱怎么还?”

于辰叹口气:“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了。”

“对,”于辰点头:“撑过一时是一时,也许下个月就想到办法了呢?再不然,去打兼职还钱,争取上岸?嗯,陈立肖就是这么干的,他非常拼命,甚至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块。”

“但,这个缺口,他就算打兼职也填不上,只能自己咬牙换一部分,再去东墙挖两块砖……结果,不但看不到上岸的希望,反而越陷越深。”

说着,他将自己刚刚计算好的笔记往于辰那一推,说:“算出来了,这个陈立肖胆子不小,第一笔就借了六万块钱,从他购物app的记录来看,他买了台单反,几个不错的镜头,应该就是柳华说的那个了。”

“之后,他又套了几笔钱,除了购买数码产品外,还有不少取现、线下消费和充值网游乃至打赏主播的。嗯,这下能解释,他第一学期每月花的钱与父母所给生活费之间的巨大差额是拿来的了。”

“而米宇飞三人,第一笔借款都不多,时间上,差不多是陈立肖第一笔贷款后三个月,数额不多,几千块,而且借出来后就打到了陈立肖的银行卡上……”

“啥?”于辰张大了嘴,说:“你的意思是……这三个人,从校园贷平台上弄钱来借给陈立肖?”

第15章 分析

“从银行流水来看,是这样。”

“他们脑子瓦特了吧?”于辰翻了个白眼:“从别处借来钱,再借给陈立肖?”

“我也觉得,他们估计脑子瓦特了。”袁友冲啧了几声,说:“不过,其实也并非不可理解。”

“你想,要陈立肖许下承诺,让他们贷款借钱给他,利息他还,并额外给一笔好处费,再碍于他们与陈立肖之间的关系,未必就不会同意。”

“学生嘛,要都能捉摸清楚这里头隐藏的问题,对自己的影响的话,也就不会去碰校园贷这玩意了,这玩意自然也就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大的市场,以至于被称为‘毒瘤’之后,仍旧有无数大老板趋之若鹜。”

“毕竟,虽说大多资本都是血淋淋的,但到了一定程度后,他们都会爱惜起自己的羽毛来,没有巨大的利益,一些有损名声的事儿都不会轻易去碰。”

“再加上,这会儿正是傻傻的讲哥们义气的时候,又都好面子拉不下脸来拒绝,干出这种傻事,不奇怪。”

“嗯对了,陈立肖的电脑、手机、单反,都通过二手平台卖了出去,卖的钱都不多,毕竟除了单反,其余数码产品都挺不保值的,再加上他卖的急,可以说是血亏。钱到账之后,他就立即还款了,一分都没留下。”

“嗯,他不是将当期的欠款还掉,而是将其中两个平台的借款都还清。只可惜,如此撑了几个月,他又忍不住往那两个已还清借款的平台贷了笔钱出来。”

“讲真,也实在是难为这个孩子了。如果猜测的没错,米宇飞三人的借款本息也要他来背负的话,那他每个月要还的债,恐怕得接近四万。”

“嘛,咱们新安是当之无愧的超一线城市,房价几万块一平米,买一套三居室的房的话,首付30%,剩下三十年按揭,本息每个月也就这么多了。”

“虽说压力同样贼大,但好歹有套房。而他呢?什么都没有,还把值钱的东西统统倒卖了出去。”

“昨日因今日果,虽说可怜可叹,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于辰挺瞧不起这种禁不住诱惑又没脑子的人,冷冷的说道:“没有人逼着他贷款,他这是自作自受!”

“的确没有人逼着他贷款,但若是正规贷款平台,他也不至于被逼成这副模样。利滚利、复利,太可怕了。”袁友冲摇头。

于辰撇撇嘴:“正规贷款,他们贷不到。为什么除了少数几家之外,大多数银行都拒绝给大学生开办信用卡,即使开了,额度也少得可怜?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制力低下,且都不太了解钱来的艰难?”

袁友冲皱眉:“但堵不如疏,既然他们有需求,这玩意也禁不掉,不如有限制的开放……”

“得,咱俩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咱俩这点分量什么都改变不了。”于辰打断他:“说案子吧。回到刚刚的问题,咱们要不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者说,你觉得他们的死会不会与这笔贷款有关?”

“其中关联,我暂时也摸不清楚,还需要继续走访。而关键就是那个不愿意配合我们的曹昊。”袁友冲也立马收心,说:“你觉得呢?”

“我倒觉得,关系不大吧。”于辰嘀咕道:“别看陈岸现在只有千万身家……好吧千万也不少了,但实际上,我觉得他的资产远不止如此,想想他名下的房产吧,随便拿出一套来,不就把陈立肖背负的那些债给还清了吗?”

“所以,别看这笔债务对咱俩来说很惊人,但对于陈立肖而言,恐怕也算不得什么,真要熬不下去了,和家里头一交代,挨顿骂,嘛事儿都没了。”

“据此,我觉得他们四人的死,应该与这笔债务无关才对,那么,顶不住压力自杀的可能,可以排除了。”

“感情你还怀疑过他们自杀?”袁友冲有些惊奇,他虽然一开始也想过这种可能,但很快便排除了。没想到于辰也有这方面的猜测。

“对啊,小周和我说过,中毒死亡案件当中,最常见的是意外中毒,其次是自杀中毒,他杀中毒仅占百分之十左右。”

“因为国内对毒物的管理相对严格,购买各类毒物往往有迹可循,再加上毒物分析较为完善等等原因,作案人选择以投毒方式杀人的比例并不高。”

“所以,这四名受害人死亡,自然得考虑自杀这一条啊。”

“不过现在看来,陈立肖所承受的压力,达不到自杀寻求解脱的程度。”

袁友冲点头:“分析的像模像样的,不过,别忘了,陈立肖这个人似乎自尊心挺强的,从他宁愿干苦力去送水赚钱还款,也不愿意和家里说这点,就可见一斑了。”

“那是两码事儿。”于辰摆摆手:“在还能靠变卖有价值的东西、打兼职工赚钱以还款的时候,他自然可以瞒着家里,但当真顶不住了,还能继续硬撑不成?他早晚得管家里求助的。”

“实在不行……他名下有两套房吧?偷偷抵押出去,分分钟就能贷上百万出来,银行可不管你有没有正式工作,有房产证,贷款就轻松得多。”

“到时候,不但能一次性将钱款还空,还有不少盈余可以多撑一段日子。而且抵押贷款年利也不算高,比起这些平台要低得多了,期限也要更长,每月还款,他未必还不起。”

“也就是说,他远远没到走投无路的程度,不存在顶不住压力自杀。而米宇飞三人嘛……呵,不有陈立肖还钱吗?他们大可将压力转嫁到陈立肖身上,能有啥的?”

袁友冲愣了愣,盯着于辰看了半响,这才点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今天肯定带着脑子出门了。”

于辰翻了个白眼。

“嘿嘿。”袁友冲又问:“我倒蛮好奇的,你究竟能想到哪一步?来,说下去。”

“没有了。”于辰耸肩:“自杀的可能性排除,而他杀嘛,你刚又说了,催款人不至于杀人,也可以排除。这么一看,他们的死,似乎与这笔债并无关联?”

第16章 培养

“总不能,咱们千辛万苦得到的这么一点点线索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吧?”说着,他看向袁友冲:“好了好了,你也别考验我了,说说你的看法?”

“你知道的,没把握的猜测,我不爱瞎说。”袁友冲嘿嘿一笑,气的于辰吹胡子瞪眼。

见此,他扭了扭手腕,顺便活动活动有些发僵的脖子,说:“好了好了,别那么小气嘛。你拿个主意,现在是召集大家伙开个短会呢,还是继续调查,等晚上临休息了再说?”

于辰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他被看的心里直发毛,赶紧说:“得,我先说说我的意见。原本,中午的时候我是打算召集大家开个短会,微调下工作方向的。但这会儿已经太晚了,要短会开完,再吃个晚饭,就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所以,开这个短会微调方向,意义不大。而且,从目前调查结果来看,咱们也不能确定调查的方向是否有问题,暂时而言也没必要更改,所以,不如就先这么调查着,晚十点再凑一块商量商量,你看怎样?”

“你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于辰淡淡的说。

袁友冲捶了他一拳,说:“怎么,你还生气了?”

“没有。”于辰傲娇的说道。

“嘛……”袁友冲搓搓鼻子,解释道:“我这不是和你卖关子,也不是信不过你。只不过,这个猜测确实还没谱,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我的面子还在其次,关键是,你受我影响,也有了错误的判断,那就坏事了。说句不客气的,咱俩就是调查组的核心、灵魂,要咱俩同时出错,那整个调查组的调查方向就错了,这得耽误多少时间?是吧?”

“而你要不知道,自然就不会受我影响,我干出点不寻常不合理的动作的时候,你肯定会来询问我,到时候咱俩就能互相参谋了不是?”

“真的?”

“真的。”袁友冲认真的点头,同时心中想:“真个鬼,劳资就怕猜错了丢脸,劳资就是死要面子,咋滴?”

于辰呼口气,摇摇头说:“那就别再扯东扯西了。先把流水单和检查报告收好,咱们再去走访走访吧。”

“成成成。”袁友冲嘿嘿一笑,将单子报告按原样整理好,放到一边去,便与于辰一块走出这间会议室,嘱咐留守的民警看好会议室后,又向于辰问道:“接下来调查什么?”

“你怎么忽然开始问我拿主意了?”于辰有些莫名其妙:“以前不都是你直接出了主意然后咱们一块去执行么?”

“这不是……培养你吗。”袁友冲显得有些无奈:“对于普通警察而言,你各方面的能力已经很不错了,但还远远不够,甚至比起小周这个法医,都还有所不如。”

“如果你想继续追查那桩案子,而不仅仅满足于当一个明面上的靶子,那就必须得尽可能的完善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至少得在‘破案’这件事上,做到真正的独当一面。否则,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你的靶子吧。”

“这桩案子,有点意思,我一时半会也捉摸不透,正好作为你的磨刀石,多动动脑子,多提高提高自己的能力。就算有所偏差,也还有我在,你就大胆的去干吧。”

“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于辰嘀咕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就只是想偷懒而已?”

“嘿,我别的方面可能会偷懒,办案子的时候可能会偷懒吗?”

“也对哦。”于辰挠挠后脑,随后郑重的说:“那我就谢谢你了。”

“谢个锤子,我不想你给我拖后腿而已。”袁友冲毫不客气的说:“还有啊,咱俩说这些,你不觉得尴尬么?劳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于辰翻个白眼,干脆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

袁友冲赶紧追上:“嘿,别急着走啊。你还没说呢,接下来怎么调查?”

“继续走访。”于辰说:“不过,向被走访者问询的对象不再局限于四名受害者,更多的,该问问曹昊的情况。”

“他是本案目前发现的,与四名受害者,或者说与受害者之一的陈立肖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之一,因此很可能是本案的重要突破口,所以咱们必须得尽可能详细的掌握关于他的情况,包括性格特征、特长爱好、人际关系等等。”

“还有,校园贷的事儿。咱们虽然认为,他们的死或许与校园贷无关,但毕竟只是逻辑推理而得出的猜测,并不能真正证实或证否这一猜测,所以还得做进一步调查,以求有个更明确的判断。”

“偏偏咱们走访了这么多人,都没提到过陈立肖四个欠校园贷钱这事儿,说明他们四人将这件事捂的挺严实。但,既然曹昊与陈立肖关系密切,那他或许对此事有所了解。”

“如果他真了解此事,那么,或许能给咱们提供个思路,以此判断陈立肖四人的死到底与身上背负的贷款有无关系。”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曹昊都该是咱们重点留心的对象。偏偏,他不肯配合我们调查,那就只能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必要的时候,只能借助类似讯问之类的手段与之进行言语与心理层面的博弈了,而这么做的前提,除了合法之外,是得尽可能多的了解他这个人,否则心理攻势根本无从发起。”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嘛?”

“挺好的,挺全面了。”袁友冲微微颔首:“暂时就先按照你的思路走下去吧,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

夜幕如期降临,夜色不断加深,很快,便到了晚上十点。

这个点还不算太晚,距离宿舍统一熄灯还有一个小时。不过,没必要将时间压榨的这么狠,工作到这儿差不多便可以结束了。

当然,按照惯例,结束前还得开个短会,大家交流下今天一天的进展和收获。

最先发言的,自然是周倩欣。若她这边能有进展,便意味着毒物来源锁定,对于案子而言,是巨大的突破。

因此,于辰当即看向她,轻声说:“小周,今天有什么收获?”

第17章 毒物来源

周倩欣立马起身,扫了一眼手上的笔记本,说:

“首先,氰化钠这种剧毒化学物品,学校实验部虽然有,但管理方面也相当严格,每次使用必须有至少一名副高级职称的教师及两名以上的管理员签字方可,且必须仔细核对数量,注明用途,做好台账,并定期核验。回收工作也非常严格,想要窃取成品氰化钠,并瞒过检查,几乎没有可能。”

“而我仔细调查过台账,与目前库存没有出入,可以排除作案人直接窃取成品氰化钠的可能。”

“其次,近三个月,也就是本学期开学至今,共使用过无机氰化物六十二次,其中使用氰化钠的次数攻击二十一次,四名受害者所在班级使用过三次,皆为实验室内使用。”

“使用原因分别为金属提取实验、电镀实验及化工合成纤维实验,三次使用与回收数量、实验过程损耗方面的记录并无问题,这意味着,理论上来说,氰化钠也不是从实验过程中私自留存夹带走的。”

“理论上?”袁友冲皱眉。

“对,仅仅只能理论排除,但实际上仍有可能,虽然可能性不高,可操作性较低。”周倩欣说。

见众人不太理解,她又解释道:“氰化钠的使用与废品回收处理的量,都是由副高级职称以上教师及实验室管理员共同完成检查和记录工作的,这里头没有招架,但实验过程损耗,则是由学生自行记录在实验记录册上。”

“举个栗子,学生在做金属提纯试验的时候,需要在记录册上记录下被提纯金属及数量,使用氰化钠的数量,在这一过程中,学生完全可在数据上进行造假,从而将氰化钠差值夹带出来。”

“但是,由于实验过程中,学生是俩俩一组进行试验,且实验室内有多个监控,又有教师及实验室管理员的监督,想要在数据上造假几乎不可能。”

于辰问道:“大学一个大班差不多都有一百多号人,教师和监控未必能监督得过来吧?”

“是的,但实验过程中会对他们进行大组上的分组,一个实验室内仅有十八到二十人,也就是九到十个实验小组,配以一名副教授或教授监督指导,外加实验员、管理员巡逻并提供帮助,监督压力并不算大。”

袁友冲颔首:“你继续说。”

“好。”周倩欣点头:“再次,开学至今,共进行过提取无机氰化物的实验十二次,受害者所在班级进行过一次,做得恰好是氰化钠的提取实验,但这一次监督及记录工作做得更加严格,作案人没有窃取氰化物的可能……”

于辰忍不住打断:“听你的意思,你重点关注的实验都是受害人所在班级的实验?”

“不然呢?”周倩欣反问道:“于队,你也上过大学,应该非常清楚,大学之间,人际关系与交际活动一般集中于本宿舍之内,其次便是本班级了,甚至个别人连本班同学都认不全,与外班产生交集的情况极少。”

“就算参加了某个社团,但除非在该社团内占据比较重要的职位,亦或是学生会、广播站、足球队、篮球队等组织结构比较紧密的学生团体,否则即使同社团的人,相互之间的交集也不算多。”

“而且,四名受害者中,陈立肖沉迷赚钱无法自拔,根本无暇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另外三人则是本班班干,而他们院系及校学生会、广播站等活动较多的团体,都有‘不招收班级干部’这一潜规则,避免他们身兼数职而导致压力过大,因此另三人并没机会加入这类团体。”

“至于足球队篮球队这类的,他们仨没有运动细胞,也都没参加。普通的学生社团,他们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倒是都加入过,陈立肖还出过几次风头,但很快便发觉没什么意思而先后退出。”

“因此,近期,除了本班同学之外,他们压根也没机会得罪过其余人,所以,调查的重点自然便是他们所在班级,有问题吗?”

“没问题。”于辰赶忙摇头,说:“没想到,这方面的调查,你竟然比我还要清楚。”

“没办法,要查毒物来源,必须得有个方向和确定的调查范围。”周倩欣耸耸肩,说:“所以,我在工作之前,便和同事详细的了解了一遍这方面的信息。”

袁友冲赞许的点点头,说:“行,你继续讲述吧。”

“嗯……刚刚说道哪了?”周倩欣捏捏眉心,很快想起来,说:“哦,受害者所在班级进行过制造氰化钠的实验,但并没有从中窃取氰化钠的可能。”

“最后,试验部本学期共进行过七十二次比较特殊的实验,其中受害者所在班级进行过四次,最近一次为受害者遇害当天。”

“比较特殊的实验?”于辰问道:“特殊在哪儿?”

“特殊在,理论知识掌握较为扎实,动手能力与实验成绩突出的学生,可能能利用实验课上提供的材料,行一二次或更多次实验,最终提取到氰化钠这一剧毒化学物品。”

“而且,由于实验材料方面的危险性低了许多,管控力度上较为宽松,想在该实验室中提取到氰化钠并将之暗中夹带走是有可能的。我想,毒物应该便是从这其中一堂课中流出的。”

“这四次实验,都是教授亲自分析过该班级所进行过所有实验的材料之后,指明告诉我们的。这一工作的工作量极大,幸亏有专家教授配合咱们,否则真不一定找得出来,找的全面。纵使如此,也花费了一整天时间。”

“而四次实验当中,有两次实验提取氰化钠的难度极大,耗时极长,即使是学霸级的学生,恐怕也不一定能想得到、完的成,就算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实验课中,并瞒过教授的眼睛提取出氰化钠,因此可以排除。”

“另外两堂实验课,都有可能流出氰化钠,我也调了实验课监控回来,但暂时未发现端倪。其中一堂,恰好进行于四名受害者遇害当天,可能性最大,我建议重点调查。”

第18章 新的线索

说着,她走上前去,将一枚u盘交给于辰,说:“监控录像就在这儿了,不过监控画面不是很清晰,建议你们交给技术队做一次锐化处理。另外,我大致看了一遍,就如我刚刚说的,没发现问题。”

于辰将u盘收好,对她点头示意:“今天辛苦了。”

袁友冲则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今天有什么收获?嗯,一个个说吧,苏荣亮,从你开始。”

“哦。”被点到名的刑警站起身,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犹豫豫的说:“我觉着吧,刚刚周主任说的不对。”

“嗯哼?”周倩欣好奇的看向他,眼中带有一丝疑惑:“哪儿出错了?”

“呃……”苏荣亮咽了口唾沫:“那个,周主任,我没有质疑你或者针对你的意思……”

周倩欣无所谓的摆摆手:“得了得了,这么小心翼翼的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大家畅所欲言嘛。再说了,就算袁队都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和推断绝对正确,更何况是我。”

于辰也接话说:“关于毒物来源这一块,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吧?”

“呃,不是关于毒物来源的。”苏荣亮连连摇头:“是‘四名受害者除了本班同学,也没条件得罪其他人’这个推测,我觉得是错的。”

“噢?”袁友冲来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他之前的推测和周倩欣一致,听他这么说,当下有些好奇,便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有一名在班内存在感不是很强,但在社团非常活跃的同学和我说,陈立肖得罪过人,还是社会上的,就在上个月。”

说着,他又盯着自己的笔记本,说:“这名同学叫范杰,摄影协会的,摄影技术……还行吧,反正在我看来挺强的,而且时常接一些摄影的单子,赚点外快。”

“就在上个月,月初,他接了个单子,是拍私房照的,他自觉有点吃不下拿不准,就找了陈立肖帮忙。听他说,陈立肖大一的时候也是摄影协会的,在协会里拍照技术数一数二,设备也最贵最专业,还出过几次风头。”

“他与陈立肖商量好,这单子他就抽三百,剩下的都归陈立肖,陈立肖同意了,但奇怪的是,陈立肖说设备不在身上,带回家了,得用他的。”

于辰说:“不奇怪,陈立肖的摄影设备卖了。”

苏荣亮愣了愣,过一会才哦一声,继续说:“总之吧,范杰也同意了,但要求多抽一百,而且要‘旁观’。”

“嗤!”周倩欣嗤笑一声,对这个范杰的印象直线下降。

旁观“私房照”拍摄过程,为了什么,还用多说吗?

身为摄影师,虽说估计就是个半吊子,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估摸着他这条路也就这样了。对于这类人,周倩欣是最为不齿的。

挠挠头,苏荣亮继续说:“拍照的日子定在上月底,地点由顾客选。对了,顾客名叫冯泉,具体岁数说不清楚,估摸着二十五六岁吧,反正很年轻,听范杰说,她长得挺标致,身材也棒。”

周倩欣撇撇嘴,更加不屑了,与会的其余刑警也白眼连翻,嘘声一片。

于辰不耐的摆摆手,将众人情绪压下,示意苏荣亮继续说。

“冯泉选择的拍摄地点是一家酒店,拍摄过程嘛,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没有具体讲述。”

“但,拍摄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破门而入,吓的冯泉发出一声尖叫,赶紧用被子裹着自己,挡着私处,这才看向门口,结果发现,进来的竟然是她的男朋友。”

“范杰交代,当时她男朋友说了一句让他至今印象深刻的话,原话是这样:‘怎么,有本事给别人看,没胆子给我看了?你个婊砸!’。”

“之后,他就动起手来,想要打人。再之后范杰和陈立肖趁乱逃走,之后在酒店的事儿,他就也不清楚了。”

“但他估计应该是私下解决了,即使有人报警,估计也是简单调停,没有立案,否则他们肯定会被叫去做个笔录。同样的,我们这边针对陈立肖的调查,也应该会有所发现才对。”

“不过,后来冯泉他男友不知怎么找到了他们。嗯,不是在学校里找的,而是他俩在校外碰到,双方发生了口角,冯泉男友扬言要弄死陈立肖。至于范杰,由于他在拍摄当天带着墨镜,没被认出来。”

“呵呵……”周倩欣冷笑,对范杰的鄙视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说:“看的时候爽了,事后连头都不敢冒?这家伙真让人恶心!”

于辰摆摆手,让她不要对“线索提供人”带有负面情绪。她撇撇嘴,不说话了。

袁友冲习惯性的摸摸鼻子,思考了一会儿后,点头说:“这的确是一条很重要的发现。对了,范杰能不能提供这个冯泉的联系方式?”

“可以,他已经提供给我了。”苏荣亮说。

“hin好。”袁友冲表示满意。

接着,包括袁友冲在内,众人一一轮流讲述了今天的工作,随后大家展开短暂的讨论。

然而,除了更加确定曹昊与陈立肖关系特殊之外,并没有其余太大的收获了。

见时间不早了,袁友冲便说:“那么,明天的工作重点主要有三,大家都记一下。”

“第一,将实验室监控送回去,由技术队和图侦科共同对视频进行处理,展开调查,看看能否有所发现,锁定毒源;”

“第二,跟进调查曹昊,对他有个系统全面的了解之后,想办法撬开他的嘴,让他配合我们的调查,以获取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第三,将冯泉极其男友纳入嫌疑人范围,最好能约出来好好谈一谈,若是不愿意……冯泉就先放一放,她男友,必要的时候可行传唤强制要求其配合调查。”

“暂时就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见众人沉默,他站起身:“那好,今天先到这儿,散会,具体任务安排,明早吃过早餐再说吧。”

第19章 难以沟通

翌日,清晨。

与昨天不同,今早,刑警们都将早点打包到了会议室,一边吃,一边听领导讲话。

没错,先前亲自赶到现场的许乙铭,也参与了今早的会议。

他的话很简单,只说本案必须侦破,让大家打起精神,拿出效率。

真正聪明的领导便是如此,命案必破是公安部下达的铁则之一,但必破是一回事,多长时间内侦破又是另一回事。

为免造成冤假错案,许乙铭没有给他们限制一个死时间,仅让他们争取在黄金七十二小时之内将命案侦破。

无疑,命案,乃至其他刑事案件在发生后的七十二小时是最为重要的,在这个时间段内,不仅可获得最多、最完善、最原始的第一手线索,刑警们的工作状态往往也比较好,投入警力也较多。

一旦过了七十二小时,疲劳与焦虑会让他们的效率直线下降。且,新安这么一座人口密度极大的都市,虽说警察数量较多,但警力反而十分紧缺,不可能长时间将大量警力投入一桩案子当中。

当其余刑警身上挤压的案子达到了一定数量,专案组便不得不“解散”,仅留少数人继续跟进案子。那时候,再想破案,无疑极难。

说完话,见大家伙都陷入沉思,许乙铭待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说:“算了,我这老家伙在这儿,你们这些小年轻放不开。这样,时间交给你们,我先回局里了,有事通知我。”

“好好好。”袁友冲立马站起来,说:“许局再见,许局慢走!”

“你丫巴不得我赶紧消失是吧?”许乙铭翻个白眼,摆摆手离开了。

目送他走出会议室后,袁友冲长呼口气,说:“可算把许局送走了,他在这儿我都不好意思说他坏话。”

“得,别耍宝了,说正事吧。”于辰摆摆手,又看向下边的刑警,说道:“你们几个,许局在这儿连饭都不敢吃了?赶紧开动,开动完干活,老袁,分配任务!”

袁友冲点点头,说:“昨晚,我大致看了下几段监控录像,没什么发现。所以……小周,你和老成吃完饭后,一块把u盘送回去交给技术队吧。”

“好。”

“我和老于,跟进范杰、冯泉这条线索。其余人,分为八组,继续走访调查,要求深入了解曹昊,把这个人给我解析透彻。嗯,还有四名受害者,重点摸清他们的性格特征,人际关系。”

“就这样,吃饭吧,吃完各自去干活。苏荣亮,把冯泉的电话给我。”

……

半个钟后,于辰拨通冯泉的电话,按下扩音。

“你好,请问哪位?”

“我是新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嘟嘟嘟……”

于辰满脸黑线,看向袁友冲,说:“我就这么像诈骗的?”

袁友冲笑的四仰八叉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没办法,这年头电信诈骗太猖獗,伪装成警察的也不在少数,人有这个反应很正常。”

于辰无奈,再次打了个电话过去,但对方直接挂断了,再打,通知为忙音,估摸着已经被冯泉拉黑。

“我去!”于辰腾地一声站起身来。见袁友冲忍俊不禁的模样,于辰忍不住瞪他一眼:“笑锤子笑!现在该怎么办?”

“找范杰吧。”袁友冲揉了揉肚子,说:“先找他细致的了解下情况,再让他帮我们联系冯泉。有他‘做媒’,冯泉应该能相信咱们了。

“做你大爷的媒,劳资又不是去相亲的。”于辰翻个白眼,紧接着,又注意到他的动作,便问:“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不会是笑岔气了吧?”

“没,吃多了,有点难受,一会儿就好。”袁友冲说:“对了,你有消食片么?”

“没,我去校医院给你买点吧。”

“成,我顺便问问,要范杰没课的话,就让他过来一趟。”

……

又过了二十分钟,范杰被带到会议室。

简单询问几句,袁友冲便发现,他知道的那点线索昨天都说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问询一遍,便直接说:“同学,还想请你帮我们个忙,请你配合配合我们。”

“啊?”范杰有些懵:“什么忙?我可不一定帮得上。”

“你可以的。”于辰说道:“是这样,我们刚刚联系过冯泉,也就是你的那个‘客户’了。遗憾的是,她把我们当成了诈骗犯,不愿意接电话,所以能不能拜托你打个电话给她?”

说到这里,于辰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逝。

范杰没能力抓到这些,了然的哦了一声,随后犹豫一会儿,才点头表示可以。

冯泉的电话很快接通,声音从扬声器传出:“你好,请问哪位?”

显然,冯泉将范杰的电话给删了,因此没认出他来。

“冯小姐你好,我是范杰,摄影的,你还记得我吗?”

“喲?那个大学生啊?”

“大学生”三个字,她咬的很重,略有嘲讽之意:“怎么,忽然找我,啥事?别告诉我说照片冲洗出来了。我早就和你们说过,照片我不要了,别再骚扰我……”

“不是,你先别挂电话,我……”范杰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友冲向他使了个眼色,接过电话,说:“我是刑侦支队的民警,刚刚我同事给你打过电话,我们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如果你方便的话,请来子阳区大学城派出所一趟。”

他语速很快,且不管电话那头说什么,都自顾自的将自己要说的内容说完,根本不跟冯泉打断的机会。

说完后,冯泉愣了一会儿。

或许是“派出所”三个字,让她放下了戒备心。毕竟骗子再猖獗,也不敢把人叫道派出所或者公安局去。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们真是警察?”

“是不是,你来了派出所就知道了。”袁友冲说。

“好吧,我相信你们是警察。”冯泉说:“找我干什么?当初那件事不是已经协商解决了嘛?怎么还没完没了……”

“不是那件事儿。”袁友冲说:“陈立肖,也就是给你拍照片的那位学生,他遇害了!”

第20章 询问

九点半,大学城步行街,某咖啡厅内。

冯泉不愿意去派出所那种地方,因此,最终选择了这么一家咖啡厅。

于辰与袁友冲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此刻,见一名女子推开门,袁友冲立马打了个响指,招了招手。同时,于辰则像吧台示意,可以将他们刚刚点的东西送上来了。

他俩事先看过冯泉的照片,再加上这会儿咖啡厅内没什么人,自然一眼便能认出来。

如范杰所说,冯泉很年轻,很漂亮。但她眉头锁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她很快走到二人对面坐下。

于辰与袁友冲自觉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她扫了一眼,彻底放下心来。

“自作主张,给你点了杯拿铁,没关系吧?”

“没事。”冯泉摇头,眉心依旧拧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叹口气说道:“我真没想到那个学生竟然死了。话说,你们该不会怀疑我和卞忠材是凶手吧?”

“卞忠材是?”

“前男友。”冯泉别过头去:“他的嘴脸让我恶心,处不下去了,只好和他分手。”

接着,她眼角余光瞥见于辰似乎皱了皱眉,忍不住冷哼一声:“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去拍那种照片,很不可理喻?”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于辰摇头:“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是咱们工作的准则之一。”

“呵。”冯泉冷笑,但笑声中却显得有些苦涩。

袁友冲注意到,她眼睛有些红。

心中思忖片刻后,他决定先将案子放一放,先聊两句取得她的信任再说,便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她双眼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我知道,拍私房照这种事儿,很多人都理解不了。你们别急着否认,我这段时间很敏感,你们那点小心眼,我还看的出来。”

“可我真的没想太多,我只是想……只是想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给留下来,以后可以好好回忆回忆,仅此而已,为什么你们偏偏要将这件事想的这么肮脏龌龊?”

过了一会儿,冯泉情绪似乎恢复了一些,她叹口气,说:

“我前段时间体检,发现自己得了慢性囊性乳腺病,病变广泛,有高度癌前期病变风险,医生建议做全乳切除,日子定的下月中旬,若在此之前保守治疗不能好转,就只能动手术了。”

于辰二人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袁友冲沉声说:“抱歉……”

话没说完,便被她打断:“没事,把心底的话吐出来,我也好受点儿了。你们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吧。”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面纸,轻轻擦了擦眼角,又微微抬头,朱唇轻启,双眼连眨,一只手还在脸前扇了扇风,似乎想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吸回去,又似乎想将眼前蒙着的雾气蒸干。

同时,一名服务员端着托盘,将三杯咖啡放在桌上,好奇的瞥了他们仨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抿了口咖啡,袁友冲问:“这件事儿,你男……你前男友知道么?”

“不知道。”冯泉转头看着窗外,不想与于辰二人对视,说:“我刚检查出来的时候,就想找他倾诉,可他不是工作,就是打游戏,很不耐烦的样子,每次我刚开口,就让我多喝水,按时吃药。”

“呵,那个丝直男癌!那时候,我就心冷了,懒得再说,就想着,还要不要跟这个男人继续处下去。”

“后来,拍照的事儿被他‘撞破’了,他和我大吵一架,也没说这事儿。反正我算看透这个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何必还费心思去解释呢?看他后悔的模样?我才没那么无聊!不如一拍两散,干干脆脆。”

袁友冲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让她回过头来与自己对视。毕竟,她这会儿的心情,他多少能理解。

但她却自己自觉地回过头来,说:“不扯这些了,你们不是有事要问吗?对了,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或者卞忠材杀了那个学生吧?”

于辰纠结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并没有将你视作嫌疑人,只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些线索。”

冯泉是个聪明人,听出了于辰的言外之意,轻声嘀咕道:“也就是说,卞忠材是有嫌疑的咯?”

说着,她眉头微微拧起,说:“不至于吧?这么点事儿,他能杀人?”

虽说已经分手,而且对那个男人非常失望,但她并没想着借此事整他。从这点便能看出,这个姑娘心地不坏。

“既然你已经和卞忠材分手,那估计对他近期的动向也说不上了解了。”袁友冲说:“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们说说他这个人?”

“可以。”冯泉点头:“他就是个技术宅,整天要么扑在代码面前,要么就打游戏,对别的事儿都漠不关心。”

“我跟他一个公司的,但我上个月辞职了。在此之前,他是技术部的,我是前台,他追的我,咱们谈了快两年了。”

“他这个人……骨子里很传统,很是大男子主义,有些偏执,但心眼说不上坏。”

“哦对了,他还是个凤凰男,又小气,我买套衣服他都要说半天,咱俩过日子也是,他的工资全部打回家,我的工资用来过日子,三句话离不开‘我妈’这俩字。”

“所以,我和他是真的不适合,我早就考虑过还要不要过下去了。这件事儿,也算是导火索吧。”

未经组织的语言,很是碎片化,且比较凌乱,但于辰和袁友冲还是逐渐捋出了一条线来。

他俩向冯泉说了声抱歉,随后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商量。

袁友冲说:“‘凤凰男’这个信息很关键。先不提那些缺点,这种人,基本都是顾自己家顾到了病态的程度,应该不至于为了‘私房照’这事儿,便铤而走险去杀人。”

“但冯泉也说了,他有些偏执,骨子里又特别传统。”于辰说:“万一他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冲动下做出什么事儿来也说不准。”

“冲动作案的话,应该不会等这么长时间。”袁友冲皱眉:“不过,暂时还说不准。”

“这样,放弃之前的计划,暂不传唤了,先用柔和点的手段,把他约出来谈谈吧。”于辰提议,见袁友冲点头,便走回位置上,以商量的语气问:“冯女士,能麻烦你帮我们将卞忠材约出来吗?”

第21章 拍摄

“约他出来?”冯泉皱眉,显然不太情愿:“你们自己不能约吗?”

“当然可以,可是……”于辰有些无奈:“我怕他像你一样,把我当成了诈骗犯。”

“呃……”冯泉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这还真是个问题。那行吧,我答应了。不过,先和你们说好,我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扯上什么关系,我会在电话里就和他说清楚你们的身份。”

于辰点头,没有意见。

冯泉又说:“还有,我不想见他,如果你们没什么事儿了的话,我会提前离开。”

这时,袁友冲也走了过来,对她略一颔首,说:“没问题,打完电话后,我们再向你了解几个问题,你就可以先离开了。”

“那成。”冯泉掏出手机,问道:“现在打吗?”

袁友冲想了想,问道:“他过来的话,大概要多长时间?”

“少说半个小时吧。怎么?”

“不太够。”袁友冲说着,又给她解释:“你不是不想见他吗?我最后还得向你了解点事儿,所以,这个空档不太够,还是先问了你再给他电话吧。”

“这样啊。”她将手机放到了一边,点头说:“行,你问吧。”

袁友冲沉默一会儿,似是在组织语言。

冯泉耐心的等了三分钟左右,便听到他说:“其实总结一下,就一件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能给我们讲述一下,拍摄当天发生的事情吗?就从你和那学生见面开始吧,越详细越好。”

“可以。”沉吟片刻,冯泉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约定时间,约定酒店,我开好房间,就给那个范杰打了电话。”

“他之前告诉过我,说这次是另一个人帮我拍,说技术比他好的多,我同意了。但我没想到,那天他竟然也会跟过来,还告诉我说他是助理。”

“大学生怎么也不能说是毛头小子了,当这两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着实让我很难接受。我虽然想留下一些回忆,但不代表我就乐意让别人看我身子。否则,我压根不需要花钱,只要在网上一发帖子,自然会有大把人来约拍。”

“可那些人,说实话,我不信,我怕他们留下一份底片,干出一些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就当花钱买份安心了。”

“可那些职业的摄影师,要价太贵,我无法接受,毕竟接下来手术还得花上一大笔钱,我家庭条件并没有多好,自身也才毕业两年,那个凤凰男一直用我的钱,也几乎没有存款,能挤出住院费手术费已经很不错了,不可能让我奢侈到请职业摄影师。”

“因此,我才找到了大学生,他们开价不高,只要三千,咬咬牙还是拿的出来的。或许技术不太行,但我也不是要拍多美的艺术照,足够了。他当时通知我说换另一名比他技术更好的人给我拍照时,说实话,我还有些窃喜。”

“但我真没想到他会跟来,更何况,看他那色眯眯的模样,我就猜得到他打的什么主意,因此,当时我和他们发生了点小争执。”

“不过,由于我的那个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动手术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日子也越来越接近,留给我的时间实在不充裕,且很难再找到更便宜的,最终,我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继续拍摄。”

“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我当时就告诉他们,除了那部单反,他们不允许再持有任何拍摄设备,也不许擅自纯底图,照片必须原封不动的给我,否则我立马就报警。”

“我当时都把话撩明了,甚至骗他们说,既然我都做好心理准备拍私房照了,也不怕把这件事捅出去,真要报警对我是没多少影响的,但对他们却大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话是否真的吓到他们了,但之后的拍摄过程,我还是挺满意的,尤其是拍照的那名学生,好像叫陈立肖吧?他全程都老老实实的拍照,甚至都没有碰过我一下。”

“即使是让我摆姿势,他也是自己远远地做出个动作,让我模仿,然后再口头指导我微调。他这个态度,真的没得说,我非常满意。”

“而且,我注意过,他那天穿的比较随意,是一身比较蓬松的运动裤,如果他有什么反应的话,我一眼就能看到,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明是真的心无杂念,我更满意了。”

于辰听到这里,忍不住在心中思索道:“正常的男人,除了出于职业原因早就见惯了的之外,都不该没点这种生理反应吧?看样子,陈立肖是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

同时,冯泉继续讲述:“对了,那个范杰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说了他两句,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乖乖的戴上墨镜。我虽然知道他还在看我,但至少我感受不到那种目光了,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吧。”

“之后就没什么了,直到快要拍完,卞忠材这家伙竟然忽然闯进我开的那间房间……”

“抱歉,打断一下。”袁友冲忽然开口,问道:“他是如何闯进来的?是一脚将门踢开还是……”

“踢开的。”冯泉说:“那家快捷酒店的门质量不咋地,也不是外开的防盗门,就是寻常木门,他对着锁边那一块位置用力一踹就踹开了。嗯,这些是酒店那边的人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明白了。”袁友冲点头:“你继续。”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冲进来瞬间,我吓的赶紧裹住被子,之后才看清楚是他,然后他就开始破口大骂,说的很是难听,幸亏酒店工作人员很快就来了,否则指不定他得骂道什么时候。”

袁友冲又问:“他当时有和那两名学生发生冲突吗?”

“吵了几句,之后就没什么了。等他反应过来要找他们算账的时候,他俩早就溜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估计他也没留意到。”

“再之后,我懒得和他掰扯,和他说句分手吧,就自顾自的和酒店协商好赔偿那扇门的事儿,赔了钱就走了,他也没追上来。”

第22章 油腻男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我直接向现在的单位提出辞职,找了个新工作,将我的东西搬走……嗯,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他那段时间不是买醉就是和我吵,后来好像也想通了,没阻止我。”

“我也不想占他便宜,租的房子依旧给他住,我重新找一个就是,我自个儿的东西我拿走,和他共用的那些……反正我也用不到了,不值几个钱,留给他就是。总体来说,这个过程还算‘和平’吧。”

“但分手后几天,他貌似又反悔了,时不时的就骚然我一下,挺烦的。至于这中间具体发生什么事儿,我没问。反正有微信或者秋秋加我,我发现是他之后立马就拉黑了,没有接着往下聊。”

“对了,我把他微信啊,秋秋啊和电话号码什么的都删了拉黑了,想让我把他约出来的话,我还得管以前的同事问问电话,不过也就是多打个电话的功夫而已,不麻烦。”

说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袁友冲想了想,摇头:“没有,那就请你帮我们把卞忠材约出来吧,地点还是这儿,我们就在这儿等他。”

“成。”冯泉点头,掏出手机给她之前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她把卞忠材的号码给他。期间免不得又掰扯了两句,但冯泉有些不耐烦,很快便将这个话题压下,挂断电话。

一会儿后,她短信铃声响起,她同事将卞忠材的电话发过来了。

她便打通这个号码,同时开了扩音,说:“喂?卞忠材吗?”

“泉泉?”卞忠材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你怎么忽然给我电话了?难道你想通……”

“不要叫的这么亲热,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冯泉冷冷的说:“打电话给你,也是警官的要求……直接和你说了吧,有两名警察要见你。”

“我……啊?”卞忠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听到警察两字,忽然吓了一跳,问道:“警察找我?不会吧?什么事儿?”

冯泉看了于辰二人一眼。

袁友冲略一思索,接过电话,说:“卞先生你好,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这边有个案子,需要向你了解一些线索,你方便过来吗?”

“不方便……”卞忠材想也不想的拒绝。

“如果不方便的话……”袁友冲嘴角扬起:“我就拿着传唤通知书,到你的工作单位去找您。”

“emmm……方便方便,现在就有时间。”卞忠材被吓了一跳,赶紧改口说:“你们可千万别来!话说,去公安局吗?”

“你要想来公安局也可以。”袁友冲说:“要觉得在局里太过拘束呢,就来咖啡厅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好好。什么时候?现在嘛?”

“是的,越快越好。”

……

挂断电话后,冯泉便直接离开了。

而一直“偷偷”旁听这边对话的咖啡厅店员,也忍不住频频侧目,时不时便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一眼。

或许,在他们心中,警察办案,不论是审讯还是了解线索,应该都是非常严肃的,但于辰和袁友冲却表现的非常随意,因而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吧。

半个钟,转眼即逝。

一年轻小伙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来,左顾右盼。

此刻,于辰和袁友冲是咖啡厅内唯一的顾客,他很自然的走了过来,问:“请问,你们是……”

“于辰,刑警。这位是袁友冲,我同事。”于辰站起身,亮了亮警官证,随后让他坐下,打个响指,让服务员再将他刚刚点的咖啡送上来。

很快,服务员小妹又端着托盘上来了。或许是觉得他俩都挺平易近人的,她忍不住问道:“警官,你们都喝了四杯咖啡了,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睡不着才好呢。”于辰轻笑,又说:“更何况,这不是怕咱们在这儿坐半天什么都不点会被你们赶出去吗?”

“哪能呢?”小妹轻笑。

又瞎聊了两句,她便回到吧台了。

趁此功夫,于辰也一直在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青年。

他看上去挺瘦的,脸色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不佳,看样子,他如多数宅男一般,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

而且,他头发又乱又油腻,脸上也泛出一层油,还胡子邋遢的,看上去比他们这群熬夜办案的警察还要狼狈,估摸着平时就不太喜欢打点自己。

于辰心中多少有些吃味,暗想:“尼玛的,不公平啊,为什么这种人都能找到对象,而且对象的条件还那么好,我却母胎单身……”

胡思乱想了一阵,卞忠材便忍不住问道:“那个,泉泉呢?”

“她不想见你,先走了。”袁友冲回答。

“我就知道……”卞忠材听到这话,有些失落:“我就知道她不会原谅我的……唉,都怪我,太冲动了。”

袁友冲好奇的问道:“怎么?你知道了?”

“嗯,她的那病,我同事转告给我了,所以我很后悔,是我误会了她,还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我……”

于辰皱眉,他不想听卞忠材的那点事儿,便想张嘴换个话题。

不想,袁友冲却比他更快:“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冯泉那天在哪家酒店开了哪个房间的?”

“我……”卞忠材低下头去,说:“我看她那几天有些奇怪,总欲言又止的,好像想说什么,却每每只是开个头就不说了,还以为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瞒着我。”

“而且,那段时间,她经常请假,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就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比如出轨什么的,就多留了个心眼……”

“我知道她手机的账户密码,所以,就用了‘查找手机’功能,时不时的看一看她的位置。结果,那天晚上,看到她竟然跑去了一家快捷酒店,当即就怒不可遏的找上门了。”

“我找到前台,问前台服务员她开的房间号,前台一开始不肯说,直到我表明我是她男友,并背出了她身份证号,他们才相信,告诉我房间号码……”

第23章 不在场证明

“前台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都还记得。嗯,那天我特地戴了顶帽子去的,而且还是绿色的……”

“噗!”于辰没忍住,一口咖啡喷了出来,随后便剧烈咳嗽起来。

这个卞忠材,太内啥了吧?还真带着一顶绿帽子去“捉奸”?

卞忠材也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他不挠还好,一挠头屑便刷刷往下掉,如下雪一般,但却没有下雪的意境,只让人反胃不已。

他或许也看到了这一幕,更加尴尬了,干脆自顾自的继续讲述下去,说:“我站在房间门口,气炸了,但又琢磨着,万一里头那男的是个彪形大汉,我怕是打不过他,所以,还得进去的有点气势才行。”

“左思右想,我还是觉得踹门进去比较霸气,就上某度查了查,然后就后退两步,冲上去,一脚踹在门锁附近区域,还真把门踹开了。一进去,看见泉泉衣衫不整,还有两个人拍照,就气不打一处来……”

“之后,我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本来想就着收拾下那两人,没想到他俩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开溜了。泉泉也没给我解释,让我更加愤怒,她提出分手,我也答应了,毕竟都那样了,不分留着过年啊?”

“但我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所以,回到租的房子里,看到她在收拾东西,我又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了几句,结果很快又吵起来了。”

这方面的描述,与冯泉之前说的倒是没太大出入,于辰二人对视一眼后,都点了点头,并示意卞忠材继续讲述。

“我本来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但没想到,她真的搬走之后,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我以前也谈过几次恋爱,但并没有像这次那么久,所以分手后也没觉得太难过。这次……我是真的想和她结婚的,所以……”

“再之后,我就想,这一切都怪她的‘出轨对象’——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出轨——要不是那俩家伙,泉泉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一定是他们用甜言蜜语把泉泉给骗了。”

一口一个泉泉,说的于辰恶心不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最终,他还是没因这种细节而打断卞忠材的讲述,只能强忍着恶心。

“之前和泉泉吵架的时候,我知道了那俩家伙都是大学生,但没听到他俩的名字。我就更不爽了,说难听点,毛刚长齐的小家伙,敢和我抢女人?”

于辰又抿了口咖啡,暗想:“好吧,这家伙不仅逗比,还中二。话说我最近咋总是遇到这种中二青年?这个卞忠材也老大不小了,咋还这么中二?”

卞忠材继续说:“我就想,当时那快捷酒店附近就是个大学生,那个给泉泉拍照的家伙估计就是那里的学生。拍照那家伙我还有印象,见到了肯定能认出来,另一个虽然戴着墨镜,但等逮住拍照的家伙,害怕揪不出他?”

“所以,我就时不时的去大学城附近溜达,想着能不能碰到那家伙。没想到,就一天的功夫,还真让我碰到了他们。”

“但真碰到,我又有点……那个陈立肖长得太高大了,而且他边上还有个人,隐约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另一个男的,但又不太确定。反正吧,真和他们打起来,我怕是会吃亏。”

说到这里,卞忠材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低下头去。

于辰对他已经彻底无语,都懒得在心里头吐槽了。

“我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和他们吵了一架,还让他们等着。我已经决定了,回头就找人教训他们一顿。不就是钱么,两百块就能找个小混混,花个两千,找十个人揍他们一顿出出气也好……”

说着,他忽然想到于辰二人的身份,赶忙尴尬的摸摸鼻子,却蹭了一手油,干脆在牛仔裤上抹了抹,接着解释说:“这个念头我就在心里想一想而已,可没付出行动,想一想总不犯法吧?”

“而且,那天晚上,我就从前台那边的同事知道了泉泉拍那种照片的真相,我一下就后悔了,成天想着怎么弥补自己的错,和泉泉复合呢,哪有心思再管别的事儿?”

“复合?”袁友冲眼睛一眯:“你认真想过复合之后的事儿吗?你觉得你妈可以接受全乳切除后的她?”

“这……这个……”卞忠材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袁友冲忽然提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便岔开话题,说:“对了,还没问,你们这次请我过来……”

于辰瞥了卞忠材一眼,他实在不想听这家伙那点破事儿了,便借着这个机会直接说:“与你发生过矛盾,被你口头威胁过的那名学生,去世了。”

“什么?”卞忠材一愣,随后猛地站起身,激动的说道:“我没有杀人!你们别冤枉我!”

这声音蛮大的,吧台上的两名店员都忍不住看了过来,而听到“杀人”二字,她俩都微微变了脸色。

于辰一拍额头,无语的说:“早知道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我就不该选择在这儿和你谈话。我们说你杀人了吗?只不过,你确实存在作案嫌疑以及作案动机,因此对你例行询问罢了。”

袁友冲也说:“倘若真的将你视作嫌疑人,你觉得,咱们这会儿会选择在这里进行谈话么?”

卞忠材皱眉,缓缓坐了下来,问道:“那你们想了解什么?先和你们说好了,我真的没打算拿他们怎么样……”

于辰摆摆手,问:“这个月十六号,你都干了些什么?尽可能说清楚。”

“十六号……我想想。”卞忠材略一思索后,问道:“十六号是星期几来着?”

“今天十九号,周六,你说十六号星期几?”于辰一撇嘴,说:“当然是周三。”

“周三啊,那我一整天都在公司。”卞忠材说:“从周二到周四,我都在公司,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又继续上班……对了,我的工作是单休,一般都拍在周五,有时候是周三。”

“这三天你在公司干什么?”

“工作呗,还能干什么。”卞忠材说:“咱们公司名下的游戏,周三凌晨一点更新,我们这些程序员都得守在公司,以便第一时间发现bug,并进行抢修。”

第24章 方向问题

说着,他又补充道:“咱们部门十几个同时都可以证明。嗯,工作室还有监控,你们可以去调。那段时间我忙的飞起,连泉泉这边都有点顾不上了,哪还能去整别的幺蛾子?”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杀人。别说我已经知道真相,就算不知道,我顶破天也就是找些小混混揍一揍他,哪可能杀人呢?那是要挨枪子的,我才没那么不冷静。”

“我还要养家呢,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爸务农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要我被抓,哪怕幸运不吃枪子,那至少也得关十年吧?那我爸妈咋办?”

“我说过,如果咱们怀疑你杀人的话,就不会挑选咖啡厅这种地方向你问话了。”袁友冲淡淡的说道:“事实上,选择在这儿,也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因此,希望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逼我们采取一些措施来进行问话。”

卞忠材脖子一缩,立马点头:“我说我说,你们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说完,他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于辰皱眉,见卞忠材那副油腻邋遢的模样,军人出身的他便感到不爽到了极点。

卞忠材察觉到了他这个动作,又反应过来自己头屑满天飞了,动作立马一顿,赶忙解释说:“那个,这几天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洗头洗澡什么的,抱歉抱歉……”

“呵呵!”于辰心中冷笑。程序员、网络工程师之类的,他也见了不少,大多数还是清清爽爽的。再说了,要说工作压力,最大的无疑还是刑警、交警与一线医师等等职业,也不见各个都如他一般。

的确,个别时候因为忙碌,确实抽不出时间修整边幅,但不管怎么样,留点胡子茬也就到极限了,头发之类的,就干脆剪断一些,清洗起来也不耽误事儿,偶尔洗把脸也是必须的。这不仅仅是自己舒服,也是对他人的尊重。

如他这般,只能说他个人的卫生习惯便不好,哪来的脸推到工作身上。

想到这里,于辰又忍不住吐槽,为毛这种人都能找到对象……

但于辰也懒得在这些无谓的方面和他掰扯,便干脆摆摆手问道:“你刚刚说,你十五号到十七号都在公司,确定吗?”

“确定。”

“那好,我们回头会进行查证。”于辰说:“那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名学生的名字?”

“知道,叫陈立肖,我还知道他是新安大学大二的学生,好像是应用化学专业的,具体哪个班就记不太清楚了。”卞忠材回忆了下,说道。

“名字对得上。”袁友冲颔首,接话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调查过他?”

“没有,我哪有功夫去调查他。”卞忠材说:“都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和他发生争执的时候,我说要找人去弄他,他很嚣张的拍着自己胸膛,昂首挺胸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学校跟专业,让我尽管去。”

之后,于辰又问了几个问题,发觉卞忠材对陈立肖的了解实在有限后,便让他离开了。再之后,袁友冲跟吧台的服务员说几句,希望她们不要将此事到处宣扬,便也和于辰一块回新安大学。

至于服务员能否遵守承诺,他懒得管。反正也没提到什么隐秘的东西,她们要当做个谈资和别人说,那也不打紧。

大学城步行街距离新安大学并不算远,满打满算不过一公里出头,两人便干脆步行回去,同时商量商量方才的收获。

于辰问:“你觉得,冯泉和卞忠材的话,可信吗?”

“在没求证之前,不完全可信,二人具有串供的可能。”袁友冲不假思索的说道:“首先,得派人去卞忠材公司,求证他的不在场证明;另外,还得查查冯泉的病例,看看她是否真如自己所说,面临全乳切除。”

“暂时就从这两方面着手吧,要能证明这两点,他俩应该便没有说谎了。另外,我个人认为,他们扯谎的可能性不大。”

“从刚刚的接触来看,卞忠材虽然有作案动机,但他没那个胆子。而冯泉嘛,与陈立肖没有直接矛盾,倒是看范杰挺不顺眼的。”

于辰摇摇头:“照这个意思的话,这条线索貌似走不通了。”

“嗯。”袁友冲说:“现在就希望,图侦跟技术队那边有发现,又或者,能撬开曹昊的嘴。否则这桩案子就难办了。”

于辰略一思索,说:“万一,咱们刚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呢?”

“嗯?”袁友冲眼皮子抬起来一点儿,问道:“怎么说?”

“你看啊。”于辰解释:“咱们目前一切推理的出发点,都是建立在受害人想要杀死陈立肖这一基础上的,潜意识里就认为米宇飞三人则是因住在同一宿舍而遭受无妄之灾。”

“但,万一作案人要对付的其实并非陈立肖,反过来,陈立肖其实才是受无辜牵连的那个人呢?又或者,作案人的目标,干脆就是他们四人这一整体,也说得过去。”

“别忘了,不管是米宇飞,还是许东宇,亦或是不声不响的陈家汶,都是国家奖学金的有力竞争者,但除了他们仨之外,就没人眼热这八千块钱了?”

“当然,杀人这个犯罪成本实在太高了,正常人都不至于为了这区区八千块钱杀人才是。”

“但,倘若他们先前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再有八千块这一诱因,而且这八千块钱对于作案人而言非常重要的情况下,未必便干不出这种事来。”

“虽然说,目前还没发现米宇飞三人,和谁之间有着重大矛盾,但没查到并不意味这不存在,毕竟不是所有矛盾都会闹得人尽皆知的,更何况咱们也没在这方面下大力度去调查。”

“因此,凶手针对的是米宇飞三人之一,或者干脆想同时干掉他们四个的可能性,同样客观存在,咱们不能就这么忽视。”

袁友冲揉揉眉心,思忖一会儿后,说:“你说的这些我赞同。但你觉得,难道我就没想到吗?”

于辰一愣:“那你为什么不提出来?为什么不查?难道你已经证否了?”

第25章 动机缝隙

(emmm,这张应该叫动机分析,不小心打了个错别字,见谅)

“不是不查,是没条件查。”袁友冲苦笑:“咱们的警力有限,想要尽快破案的话,钢就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必须做出一定的取舍。”

“你说的几个可能性,确实客观存在。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问题出在陈立肖身上的概率,远大于出在其余人身上的可能。因此,咱们得优先以他作为切入点,去逐步取证,若是这条路走不通,在赶紧切换方向。”

“否则,倘若稍有疑点,有些可能,咱们就得分几个人去调查的话,或许咱们的确能一步步的越来越靠近真相,但这样一来,咱们手中的警力再翻上一倍也不够用,要花费的时间比之现在也只多不少,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破案还是将就效率的,因为越拖到后面,案子越难办,这时候便必须有所取舍,抓着可能性最大的一点追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就是这个意思了,你明白不?”

“懂了。”于辰点头,闷闷的说:“你都把话说道这程度了,要我还不明白的话,岂不成了傻子?”

袁友冲瞥他一眼:“咋了?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觉得,此案有蹊跷。”于辰说:“你不觉得吗?现在的形势非常古怪,咱们来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开了那次小会之后,其实便已经确定了调查方向,并将目光放在陈立肖身上,觉得他是本案的突破口。”

“然而,调查到现在,虽然线索越来越多,感觉咱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实际上,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突破性的进展,咱们仍旧在原地踏步。”

“所以,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咱们的调查方向出错了。因此,当冯泉和卞忠材这条线索一出现,我便非常重视。我也看得出来,你同样有这方面的怀疑,因此才和我一块,先后将他们俩约出来问话。”

“但现在来看,这条线,似乎也走不通,咱们又回到了原点。”

袁友冲眉头微微一拧,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于辰挠挠头:“但你听我说完,应该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哦,那你说。”

“我想,咱们先抛开目前为止的所有发现,就从起点出发,好好剖析剖析这桩案子。”

“常规来说,一桩命案,大概可以分为时间、地点、作案人、受害人、作案动机、作案手法和作案工具这七个要素,所谓破案,便是将这七个要素给一一剖析清楚……”

“你别和我讲那些基础理论,我没系统的学过这些东西,但按照我的经验来说,不论是痕检、尸检、走访调查、证物搜集还是演绎、归纳推理,都是为了找齐这七要素,一旦七要素明确,案子也就破了。”

“命案调查应掌握的要素其实是五个,分别为时间、地点、内容、人物和动机,不过你这么展开来说也没什么问题,意思是一样的。”袁友冲点头说:“你继续。”

“嗯。”于辰深吸口气,说:“而本案当中,受害者、死亡时间、地点已经非常明确,而手法则为毒杀,工具即氰化钠,这点也没问题,目前需要咱们调查的,其实只有作案动机,以及进一步明确具体、细致的作案手法了。”

“一旦这两点明确,则除了作案人之外,所有要素都被咱们所掌控,想要推理出作案人,按理来说不难。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动机,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出于矛盾或仇怨而杀人么?”

“有点意思。”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继续。”

“这不正在说着呢么,你别给自己加台词加戏成不?”于辰一翻白眼,说道:“从这方面来说,咱们目前的工作重点其实没有问题,还是通过细致的走访摸排来确定嫌疑人范围。但这个方向,可能有所偏差。”

“目前为止,咱们将此案定性为仇怨杀人,也因此,摸排工作也就多了个大前提,那便是与受害者四人或者其中之一,尤其是与陈立肖结过怨的人。”

“感情你觉得咱们对‘动机分析’出了问题。”袁友冲恍然大悟:“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啧……”

“呃……”于辰瞥了他一眼,忽然定住脚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有点……有点内啥?”

“失望。”袁友冲直言不讳:“我真没想到,你分析了那么一大通,竟然就吐出了这么个结论出来。”

“……”于辰无语,也有些不服气:“照你的意思,动机分析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袁友冲不假思索的说道:“单纯从杀人这个行为的动机对其分类的话,可分为情感纠葛杀人、谋财害命、报复杀人、激情杀人和无目的杀人这五大类。”

“首先,激情杀人暂且不顾,这类无组织犯罪最为常见,但留下的破绽太多,侦破难度一般不大,先放一放。”

“其次,谋财害命,也可分为直接与间接两大类,直接谋财害命,说真的我不认为四个学生能露出什么财以至惨遭杀害,而间接方面的,你刚刚也说了,为了那笔奖学金。”

“当然,对方图谋陈立肖的钱财是一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毕竟他虽是公认的富二代,但这一年半都没怎么露财。”

“情感纠葛杀人,目前暂未发现这方面的迹象,卞忠材这条线算,但已经被初步排除了。无目的杀人……懒得和你多掰扯。”

“因此,这么排除下来,最后只剩下报复杀人这一种动机了,谋财害命也算,但相比之下,可能性较低,我先前也说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目前咱们还是只能揪住报复杀人这一可能往下查。”

“综上,我不觉得咱们的动机分析出了错。”

于辰仔仔细细的想了遍他的话,虽然心里仍旧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但却找不到可反驳他的点,只得点头。

他却轻轻一笑,看向距离他们已然不远的校门,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一块说了,我帮你分析分析。”

第26章 关键

于辰摇摇头,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觉得吧,咱们会不会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这桩案子的作案人,应该大概率是大学生了。大学生这个群体,怎么说呢,普遍还是人为属于高智商、高素质人群。先不说这里头有没有水分,姑且就这么认为吧,但要知道,高智商犯罪和高智商人群犯罪是两码事。”

“这里头涉及到的问题有很多,除了智商高低,社会阅历、思维习惯、犯罪经验、反侦查能力等等都有影响,其中尤其以反侦查能力和犯罪经验的影响尤甚。”

“事实上,很大一部分的高智商犯罪,都是有前科的人犯下的,再者,则是从事工作与刑侦有关,亦或者能探听、搞明白咱们具体工作流程和方法的这类人群。”

“至于大学生……呵,说句不好听的,撑死从影视作品或推理文学作品中学到的那点知识,能干什么?”

“虽说这里头的确不乏一些非常实用的‘技巧’,但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让他们自己去干,肯定会留下许多出于紧张和顾虑不周而产生的破绽,收尾工作根本做不好,收不干净。”

“当然,我不否认确实存在某些极具天赋的天才型犯罪,但这种人实在太少太少了,总不会这么凑巧,就被我们碰到吧?”

“综上,我不认为本案的作案人具备‘瞒天过海’的能力,将一切线索和痕迹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以至于让咱们到现在都没能找到突破口。咱们纯粹是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真相或许很简单。”

“其实你想说的问题已经呼之欲出了。”袁友冲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可怎么就吐不出来呢?按理说你的口才和思维能力不差呀。”

“我也不知道……”正说着,他忽然一愣,愕然的看向袁友冲:“你也觉得咱们工作上出了点问题?”

“不然我会听你瞎哔哔那么久么?”袁友冲略显无奈的说道:“见见过卞忠材,初步排除他或冯泉的作案可能之后,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只不过还没完全捋清楚,你倒提前说了出来。不过也正好,就当帮我整理思路。”

“你丫的……”于辰白眼连翻:“嘴上说的好听,神马帮我分析,感情你是反过来用我帮你整理思路。”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我帮你把吐不出来的话给说了吧。”袁友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就被他压下,说道:“其实问题不在于动机分析出错,也不在调查方向,而是出自作案手法。”

“其实你刚刚就说了,咱们目前的工作,就是判断凶手作案动机,并根据作案动机筛选嫌疑人,以及进一步明确作案手法。”

“笼统的说,作案人是以毒杀的手段杀害四名受害者的,但光知道这点意义不大,咱们还得明确氰化钠的来源以及具体的投毒手段。来源不消多说,技术队那边再查了,而投毒手段,咱们仍旧两眼一抹黑。”

“而这,事实上也是本案的最大难点。正因咱们搞不清楚凶手是如何做到在不留下自己痕迹的前提下将氰化钠投入桶装水中的,才导致调查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对对对。”于辰做恍然大悟状:“就是这个!”

袁友冲斜他一眼,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于辰赶忙追上,一边追还一边问道:“等等啊,你话别说一半啊。现在问题是浮出水面了,怎么解决?”

“还能怎么解决?想办法破解作案人的投毒手法啊。”袁友冲看他的表情就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

临近中午,两人吃了个午饭,便回到会议室打算休息半个小时,下午再去现场仔细调查调查。

然而,他俩仿佛注定闲不下来一般,刚趴在桌子上眯了没十分钟,袁友冲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略迷糊的接通电话后,听了两句,立马便提起了精神,连头连“嗯”了几声,便挂断电话。

随后转头一看,于辰早已醒了,正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卧槽,你怎么做到一秒进入清醒状态的?”他被于辰的眼神吓了一跳,同时又很羡慕这种技能,忍不住问道。

“去部队待一段时间,你也做得到。”于辰无所谓的耸肩,略显锐利的眼神也缓缓柔和下来,说::“不过也有后遗症,就像我这样,惊醒瞬间就本能的进入戒备状态。”

“哦,那还是算了。”袁友冲一缩脖子:“我这小身板,军训都把我折腾的够呛,要真进部队里头,怕是没命出来。”

“……”于辰眼角抽搐:“你家一定很有钱,不然就很有权,否则我真想不通你这弱鸡怎么通过体能测试的。”

“我家要有钱有权,当初还能从最底层慢慢往上熬,熬到现在还矮你半头么?”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提到体格就开启嘲讽模式?劳资破案靠的是身体么?我靠的是脑子!”

“得得得。”于辰赶紧做投降状。

他当然清楚,袁友冲身体素质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差劲,虽然说不上壮硕,但也超过标准线了。之所以扮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为了藏拙。

若某天他被人盯上,就那副弱鸡样,也不可能被太过重视。到时候他猛然爆发出远超表现的身体素质,搞不好还能逃过一劫。

也为此,即使大夏天的,他也从不穿短袖,警服也刻意选略大一码的,便是为了让身子看起来更加瘦弱。

摇头甩出这些想法,他问:“你还没说呢,刚刚那电话,怎么回事?”

“第二次去431宿舍勘察的时候,我让人把垃圾和纸篓都带走送给技术队和痕检科去分析了,记得不?”袁友冲回答说。

于辰点头:“记得,怎么,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就是蛮让人失望的。”袁友冲叹气:“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具体的报告,他们让人送过来了,估计二十分钟后送到。”

第27章 实锤

下午四点,于辰和袁友冲听取了刑警的调查汇报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技术队那边送来的分析报告,早就被他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果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此后,今早分配下去各自执行调查任务的刑警,也有部分完成工作后回来汇报了。

然而,所查到的线索,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条,这说明,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相当全面,想通过常规调查找到突破口,恐怕很难。

而且,此案实在不适合拖太久,他们虽然尽可能错开同学们的上课时间,但仍旧免不了影响到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

当然,这还好说,关键在于,这桩案子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和讨论,且影响愈加广泛,舆论有持续发酵、愈演愈烈的趋势,若不能尽快破案,他们身上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舆论,即使是压根不想搭理的于辰和袁友冲,也无法摆脱影响。上级领导对此就更是重视了,自然会持续、不断的给他们施压。

正苦恼的中,靳晶等负责调查曹昊的民警也接连回返。

针对曹昊的调查,颇有进展,至少目前已能彻底确定曹昊和陈立肖之间的关系了:

他们班一名腐女,给靳晶提供了一组曹昊与陈立肖热吻的照片,拍摄时间在一年半前,他们大一刚入学不久。

这组照片据说是她逛贴吧的时候发现的,由于照片没有打码,可能会对被拍人造成影响,很快就被八五删帖,“幸亏”她早早的保存了下来。

不过,对这张照片,那名女生的印象其实也有些模糊了,还是靳晶连续追问之下,她才想起来,并翻找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

看照片,拍摄时间应该为晚上,地点则为学校操场器械室背后,靠近后山小林地那一片区域。由于是偸拍,角度并不很好,也不太清晰,且因为光线问题而导致噪点有些多,但好在照片数量足够多,还是能辨认出热吻的二人。

而经技术队处理过后,看起来就更清晰了。

最关键的是,这名腐女在此事过后,特地关注过他俩一段时间,还给出了他俩关系发展的脉络。

他俩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好的,她不太清楚,但似乎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他俩关系便非常不错,而下学习,他们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几乎可以说的上形影不离。

实际上,关于他俩的传言,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毕竟照片虽然说的上是“实锤”,但被删的太快,因此知道的人反而不多,他们班更是只有那名腐女清楚这事儿。

不过,该腐女虽然心思活络,但偏偏又比较内向,没几个朋友,即使是和舍友,关系也不怎么样,在班上可以说是隐形人,也没将这件事儿到处宣传。

否则,曹昊和陈立肖之间的关系,早就人尽皆知了,哪会仅仅只是传言那么简单。

而到了大二,他俩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名女生不止一次撞见他俩在无人的角落争执,而且争执的频率越来越高,在人前表现的也没那么“亲密”了。

但争执归争执,他俩似乎始终没有分手。

除此之外,趁着曹昊上课而他舍友没课的时候,也有刑警向他舍友仔细打听过他。

毕竟是同一个宿舍的,若说谁最了解曹昊,除了死去的陈立肖之外,恐怕也就只有这三名外班学生了。

他们也提供了几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首先是曹昊的性格。他们觉得,曹昊有点儿孤僻,平时很少在宿舍待,因而和他们仨的关系也并不算好。基本要么在外面浪,要么便在网吧和人“开黑”打游戏。

也就这学期,曹昊待在宿舍的频率变高了,但也很少和他们交流,基本上不是抱着自己的电脑玩游戏,便是看小说和动漫。

要他看一些热血动漫也就算了,偏偏这家伙喜欢看肉番和后宫漫,让他们很是无语。

至于陈立肖,他们倒也认识,一来,陈立肖是这栋楼的兼职送水员,二来,他经常过来“串门”找曹昊。说来也“怪”,曹昊在宿舍的时候,他们叫他出去吃饭都叫不动,但陈立肖一来,他就立马和他一块出去了。

此外,他们还撞见过几次,曹昊在帮陈立肖送水。

……

“孤僻、执拗、闷骚、中二,这三个词,基本上就是曹昊舍友们对他的全部评价了,就没一个好词,也没说几间好事。”于辰说道:“看样子,他舍友很不待见他啊。”

“他这性格本就不讨喜。”袁友冲摇头:“更何况,不是他三个舍友一个班,他自己另一个班,这种差距,会形成天然的隔阂,再加上曹昊又不主动和他们仨交流,不常待在宿舍,反倒和陈立肖走的那么近,铁定会被排斥。”

于辰嗯一声,又说:“这些不是关键,重点在于,他最近似乎在和陈立肖闹别扭,这样一来,他便也有作案动机了。如果真是他杀人,那咱们中午的猜测就都错了,这桩案子竟然不是报复杀人,而是情感纠葛……”

“别急着下定论,小心啪啪啪打脸。”袁友冲斜了他一眼:

“你别忘了,431宿舍的饮水机和水桶上都没有曹昊的指纹,而根据痕检结论和咱们之前的推理,这两者上的痕迹都没被人清洗、破坏过,作案人也不是戴手套作案,光这一点,其实便足以排除曹昊的嫌疑了。”

“未必。”于辰摇头说:“你看啊,饮水机和水桶上只有四名受害者的指纹,不存在第五人留下的痕迹,那么凶手铁定有着不带手套、不清理痕迹却不会留下自己指纹的方法,所以据此就排除曹昊的作案嫌疑,太武断了吧?”

话说完,却见袁友冲不知何时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于辰有些无奈,只得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嘿一声,说:“你又想什么呢?”

袁友冲回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激动的说道:“老于,走,咱们现在就去会会这个曹昊!”

第28章 中二癌

见袁友冲已经抓着一份传讯通知书迈开腿往外跑了,于辰纵使还有些懵,也不得不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他,问道:

“怎么?难道你觉得曹昊真是凶手?”

“不确定。”袁友冲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

“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还拿着传唤通知书?”于辰更懵逼了。

“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要求证,还得问问曹昊。至于传唤通知书,也是为了给他点压力。从目前看,他的确具备作案嫌疑,亦或者与本案有关,完全符合传唤程序。”

袁友冲说着,忍不住苦笑:“你之前说的对,咱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这桩案子,其实很简单……”

摇摇头,他再次往前跑去,说:“先别掰扯那么多了,问了曹昊再说。”

“哦。”见他不说,虽然心中不爽,但有了他先前的解释,于辰倒也没太往心里去,便点头同意。

……

17栋424宿舍。

这个点,四名学生都在。

袁友冲想给曹昊留点面子,没有第一时间取出传唤证,仅口头要求他跟他们走一趟,接受询问。

但曹昊却一点不给脸,直接拒绝。

无奈下,袁友冲只得出示传唤通知书,与他说明,倘若他不走,则会动用一定武力将其强制带走。

皱眉寻思一阵,曹昊叹口气,似是慌了,又似是不想让自己太狼狈,终于乖乖同意,跟着于、袁二人离开。

他的三名舍友面面厮觑,事后可能也不免指指点点,但这些,曹昊已经顾不上了。

五分钟后,重新回到会议室,无关人员已经被屏退,算是给曹昊留最后一点面子,保护保护他的权,免得他太过难堪,亦或者因羞愧而无法开口。

当然,记录仪、录音等设备,还是得开启并保持工作的。

袁友冲一边翻开记录册,一边微笑着说道:“同学,我之前便和你说过,咱们还会再见面的。我当时还说了,希望是你主动找我们,而非咱们将你传唤过来,但……”

“所以,你很失望?”曹昊依旧那么中二。

于辰翻个白眼:“我们能有什么失望的?无非是多费点功夫罢了。反倒是你,自找麻烦。”

“我可不认为我有什么麻烦。”曹昊冷笑:“我又没有犯法,你们能拿我怎样?”

“我们是不能拿你怎样。”于辰一耸肩:“但你真觉得,对你自己就一点影响都没有了?就算你再自我,也不能完全摒弃旁人对你的影响吧?”

“我无所谓。”曹昊不以为意。

“……”于辰差点被噎住。

袁友冲淡淡的说道:“有好的路子你不走,非要整的这么麻烦为哪般?自命清高么?还是觉得刻意走一条和别人与众不同的路很潇洒很帅气?”

“有什么不对么?”曹昊说:“有句话说得好,沿着旧地图,找不到新大陆。”

“那么,敢问你的新大陆在何方?星辰大海么?”袁友冲翻个白眼:“你要逐梦,没什么好说的,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算了,你有什么梦想我管不着,但你觉得,与旁人格格不入,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伟人都与常人不同……”

“是,但他们是因伟大而与常人不同,而非因与常人不同而伟大。”袁友冲翻个白眼:“你以为让大家排斥你,你就成功了?”

“我告诉你,所谓伟人,无一例外,他们都收获了成功,不管时间早晚,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拿出的成绩最终都收获了他人的认可。你呢?你有什么成绩,有什么作为?”

“你难不成还想着,凭自己特立独行的行事作风,与外人格格不入的处事态度,就能取得所谓的认可了?还是说,这么做就很酷,很帅?”

“呵呵,曹昊同学,你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看清楚你自己好吗?难不成,就没有人说过你很装,很中二?”

“呵,中二也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们都管不着,但能拜托你,能不能别拿那几条人命,那几个冤魂来成全你所谓的‘孤傲’!”

曹昊低头沉默。

他似乎有些被打击到了。

于辰有些无奈,教育中二青年,实在是件让人特别头疼的事儿,袁友冲为了劝服他,也不得不让自己先“中二”起来,听得他尴尬癌都犯了。

但偏偏,曹昊似乎还并不太吃这一套。虽然被打击到了,但却没怎么被动摇。

看样子,想撬开他的嘴,很难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向袁友冲使了个眼色。

叹口气,袁友冲也知自己说服不了曹昊,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犯法,没有杀人,证据呢?”

“我……”曹昊抬起头。

但刚吐出一个字,便被袁友冲打断:“目前已经证实,你与受害者陈立肖确实是‘恋人’关系。大约一年半以前,有人拍到了你与陈立肖在操场热吻的照片,要不要看一看?”

“……”曹昊再度沉默。

袁友冲取出照片,放在桌子上递给他,继续说:“另外,有知"qing ren"给我们提供线索,说,这一学年,你与陈立肖关系紧张,本学期更是多次闹过矛盾。因此,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便是杀人凶手,因为你具备杀人动机。”

曹昊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道:“随你们怎么说好了。我虽然不太懂法律,但也知道,现在办案讲证据,我没杀人,你们不可能拿的出证据,自然也没法拿我怎么样。”

“要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都能拿出所谓的证据,有本事零口供定我的罪,呵呵,那我也认了,心服口服。不过,伪造证据这种事儿,责任貌似也蛮大,你们担当得起么?”

“担当不起,也没打算担当。”袁友冲轻笑:“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凶手。”

曹昊抬起头,有些诧异。

“其实,也难怪你一个字都不肯说。你虽然中二,但也并非完全不明事理不懂事。”袁友冲自顾自的说:“我本来也怀疑,你这么抗拒我们,是否曾经与我的个别同事闹过不愉快,但从调查结果来看,并非如此。”

“你之所以抗拒,根本原因,是想维护陈立肖吧?”

第29章 套路

曹昊瞳孔骤然扩大一圈。

与常识相悖,人在惊讶、惊恐的时候,瞳孔并不会缩小。恰恰相反,由于肾上腺激素分泌增加导致交感神经兴奋,瞳孔反而会扩大一圈。

同理,人们在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或者兴奋的时候,瞳孔也会略微扩大。

不过,这种变化其实非常细微,也就是袁友冲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才留意到这一难以察觉的变化,当即更加确认自己猜测。

反倒是于辰,有些莫名其妙,一脸懵逼,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这踏马和维护陈立肖有什么关系?

袁友冲嘴角扬起,再度刨除一枚重磅炸弹:“陈立肖,便是本案凶手,我没有说错吧?”

于辰双眼瞪得老大,但当着曹昊的面,也没太明显的表现出惊讶的情绪。

袁友冲暗中踢了于辰一脚,示意他淡定,随后便死死的盯着曹昊。

过了半响,曹昊才缓缓抬头,以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并不难。”袁友冲摇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到如今,你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更何况,你维护了陈立肖,却置米宇飞三人于何地?他们仨惨死,对你而言难道就没有半点触动?还是说,他们仨的命,在你心中还比不上陈立肖的面子?”

“还是说,他曾经委托你,不要说出此案真相?”

“他没说过,是我不想让他太过难堪。”曹昊叹息道。

“这么说来,他的计划,你都知道?”

“都知道。”曹昊说:“十六号那天,给了我一个魔方一样的玩意儿,和我说,里头给我留了封信,如果我能让魔方六个面颜色都统一起来,魔方就会打开,也就能看到里头的信了。”

“……”于辰无语,暗想:“看样子,这个陈立肖也是个中二青年。”

“那你把魔方打开了?”袁友冲问。

“没有,我又不会玩魔方,哪里有那个本事。”曹昊翻了个白眼:“我整了一整天都没能把魔方打开,当天晚上就失去耐性了,一怒之下将魔方砸开,把里头的信给取了出来。”

“噢?”袁友冲饶有兴趣的问道:“信呢?”

“被我揉成一团扔厕所里冲掉了。”曹昊说:“信上有关于他投毒那些的细节,我不想被你们给找到,让他死后还名声扫地。”

袁友冲扫他一眼,接着问道:“那信上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大概意思就是,他受够了现在的生活,又不满米宇飞他们的态度,干脆投毒,自杀,同时也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怎么回事?”袁友冲皱眉:“具体说说!”

“好。”曹昊有些机械的点点头,说:“他欠了很多钱,你们应该知道。为了还钱,他还求着米宇飞他们仨借了不少,但窟窿越来越大,压根没希望还上了,他有点儿心灰意冷。”

“而米宇飞三人,也不肯……或者说已经没法子再弄到钱来借他,毕竟能借到钱的平台他们都借了个遍,还想着法子管家里要了很多钱。这事儿陈立肖和我说过的。”

“窟窿越来越大,不止陈立肖,米宇飞他们仨的压力同样也很大,所以,难免爆发矛盾,有过争吵。据我所知,他们一星期能吵上好几回,甚至可能还打过几次架。”

于辰眯起眼睛。

431宿舍闹过矛盾的事儿,可没有任何人说过,四名受害者在各自的群里也没什么表示。

当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新安大学宿舍的隔音效果勉强还过得去,只要吵的不是特别大声,隔壁宿舍的也未必能听得到。些许动静,他们估摸着也不会特别在意。

而不在群中讨论,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都撕破脸,什么都在明面上说开了,也没必要再到群里发牢骚。

人就在对面,难不成还端着手机打着字在群里吵架?

“总之吧,一来二去的,陈立肖心灰意冷,就犯下了这事儿。他在一堂实验课上,利用实验室提供的那些原材料,偷偷摸摸的提取了一些氰化钠,并用卫生纸包着带了出来保存着。”

“他当时其实还是挺犹豫的,因此一直都没动手。但随着矛盾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了,写下给我的这封信后投毒。他的本意,是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好让真相大白的,可我不想再败坏他的名声。”

袁友冲撇撇嘴,问道:“据我所知,陈立肖的家庭情况不错,欠下的这笔钱……”

“这点钱?”曹昊冷笑:“呵,你知道他到底欠了多少么?哦,也对,你们根本查不到嘛。单单一个网贷就欠了接近四十万,再加上米宇飞他们的,差不多就五十万了。”

“嗯,对于他家的资产来说,五十万不算什么,但这只是零头而已!”

“零头?”于辰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还管线下高利贷借钱了?”

“对……也不对。”曹昊点头,但迟疑一阵后,又摇头说:“不是高利贷,但比高利贷更黑!你们听说过套路贷吗?”

“哈?套路贷?”于辰有些震惊。

“对。他一开始,就中了套路贷的招,结果越欠越多,不得已才碰了网贷,拆东墙补西墙,结果网贷这边漏洞填不上不说,套路贷的窟窿依旧没补上。到了最近,恐怕连他爸都没法帮他还上了。”

“因为,他连他爸弄到他名下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简单的说吧,他瞒着他爸,把闲置用来炒的几个房子,都抵押给了那些搞套路贷的,签了三十年的合同,将房子以极低的价格租给那群人,而他们再转手租出去。”

“这种高利贷……”

“我说了,这不是高利贷,都是套路,都是钻空子的套路。”曹昊说:“借十给九还十三,听过吧?从纸面上看,利息在允许的范围内,但实际上,他到手的钱只有九成,甚至更少。”

“而且,复利虽然是不允许的,但当还不上钱后,他们便会忽悠他到名下另一个机构去贷了来还本息,这不就造成变相的利滚利了?”

“所以啊,雪球越滚越大,他还不上,绝望之下就……”

“故事讲得不错。”沉默许久的袁友冲忽然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可惜,有几个漏洞。”

“什么?”曹昊愕然。

袁友冲冷笑:“你在撒谎!”

第30章 证据

“撒谎?我撒什么慌了?”

袁友冲一本正经的说:“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的往右边看。”

“我没有!”

“呵!”于辰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知道袁友冲又在吓唬人了,不过这种时候,吓唬吓唬还是很有效的,因此赶紧又板起脸,将难以抑制住的笑容转为冷笑:“到了这种时候,你就别……”

“别打岔!”袁友冲横了他一眼,随后认真的说道:“当然,我不可能仅仅凭借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微表情就来断定你在撒谎。根源,还在于你讲述中的矛盾。怎么,把我们警察都当傻子?”

“我……”曹昊还想狡辩。

“别哔哔,听我说。”袁友冲一挥手打断他,说:“你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呵,既然陈立肖没有隐瞒的意思,甚至想让真相大白,那他干嘛不干脆留个纸条,或者留点线索给我们,反而要假托你的手?”

“他……他……”

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袁友冲继续说道:“一个已经决心要自杀,同时杀死自己舍友的人,你告诉我说,他想让真相大白?他会费尽心思、多此一举的写封信,弄个密码模仿,把信放进里头交给你?你当你在说书呢?”

于辰愕然,张了张嘴看向袁友冲。他本以为袁友冲不过是在诈曹昊,但没想到,袁友冲竟然真发现了破绽,有板有眼的。

“他只是想和我倾诉……”曹昊声音低了不少,显得很没底气。

“倾诉,有的是法子,比如口头与你谈,或者直接用社交软件告诉你。”袁友冲翻个白眼:“什么年头了,还有几个人写信的?就算送情书现在都用微信了好吧。”

“……”曹昊犹疑片刻,又说:“那他可能是怕我阻止……”

“怕你阻止,发个定时邮件不就好了?”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说了,别把我们警察当成傻子!”

“你说的每一件事,都表明你对陈立肖的情况,乃至他杀人的细节都异常了解。至于所谓的藏在魔方中的信,不过是你为自己知晓此事,却又得逃避责任而想出来的说辞。”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曹昊猛地站起身,神情激动:“你说我说谎,有什么证据?”

“证据?呵呵。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说谎,那,和我们讲讲那个魔方的结构如何?还有,被你踩碎的魔方,扔哪去了?我这就让人去找,去翻出来。”

“我……”曹昊又奄了下去。

袁友冲定定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说:“你清楚的了解陈立肖的作案经过与手法,却又想摆脱自己的关系,这说明了什么,不用我再多嘴吧?”

“随你怎么说好了。”曹昊忽然又嘴硬起来:“你又没有证据,能拿我怎么样?总不能,就凭你一张嘴来定我得罪吧?”

盯了他半天,袁友冲忽然一笑,笃定的说:“没有证据?你确定吗?”

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有些奇怪。

曹昊说的对,他们确实没收集到足以给曹昊定罪的证据。即使通过推理,确定了曹昊是帮凶,甚至他自己都默认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找不到证据,仍旧是白搭。

现行的法律,讲究证据链完整,否则纵使案犯自己承认,也无法定罪,毕竟不能排除顶罪、逼供、诱供等可能。

但袁友冲这副笃定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除了头天之外,于、袁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若袁友冲想的比他更深几分,猜到了真相,他不意外,但若说袁友冲发现了证据而他不知道,他可不信。论眼力,他可比袁友冲还要强的多。

至于头一天……若袁友冲当时就找到证据,至于到现在才真正锁定曹昊?

袁友冲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对他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随后对着曹昊说:“你刚刚,提到了实验,对吧?”

“那又怎样?”曹昊皱眉。

“呵,你真当我们不知道陈立肖的情况么?”袁友冲冷笑:“虽说成绩和实践操作能力未必呈正相关,但理论总归是实践的基础。”

“以他的知识掌握水平,别说利用那些材料提取氰化钠了,就算是独自跟着教授的步骤,一步步的将实验做下来,他也未必能将实验做成。”

“这么一个学生,你和我说,他暗中偷偷提炼了点氰化钠,并将之捎带出来,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觉得我会相信?”

曹昊脸色煞白,却犹自狡辩着::“说……说不定人家课后努力……”

“多说无益。”袁友冲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们班几堂实验课的监控录像,我们都已经调回去了,只要图侦那边的同事仔细过一遍,便不难发现究竟是谁暗中提取出了氰化钠。”

见他嘴唇蠕了蠕,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袁友冲失望的摇摇头,取出手机挡着他的面给技术队那边打了个电话,说:“你们注意了,16号,也就是受害者们遇害当天的那趟实验课的监控,从头到尾,好好的过一遍。”

“重点,盯着那个叫曹昊的学生!”

听到这话,曹昊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怕了?”袁友冲戏谑的看着曹昊。当然,这些表情也都是装出来的,虽然多少有些不合规定,但为了尽可能给曹昊施加压力,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曹昊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咽了口唾沫,挣扎着问道:“如果,我老实的、原原本本的交代,能不能算立功?可不可以减刑?”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袁友冲冷声说道:“就如你之前所说,如果咱有本事,就零口供定你的罪。嗯,很不巧,和你聊了这么一会儿后,让我思路彻底明确,证据也招到了,这下子,我们还真就有了这份本事。”

“要不要招供,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给你十分钟考虑。在此期间,监控设备不会停,你也别想着逃跑,逃不掉的,好好考虑吧。”

“老于,和我出去透透气,抽根烟。”

第31章 开口

会议室外,二人嘴里都塞了根烟。

于辰好奇的问道:“老袁,你之前话就说一半,现在可以好好掰扯清楚了吧?你怎么知道凶手是陈立肖的?”

“没啥,你忘了我说的么?咱们的确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袁友冲叹息道:“饮水机和水桶上有且仅有四名受害者的指纹,又没有擦拭和戴过手套的痕迹,这便足以说明,投毒者就是四人之一。”

“可咱们却偏偏想岔了,一直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在不留痕迹的条件下投毒,或者有什么痕迹是咱们没发现的。刚开始就走错了路,自然就越走越偏。”

“咱们其实也考虑过‘自杀’这一可能,但因咱们自身的局限性,从主观上就认为,陈立肖他们欠下的钱虽然是一笔巨款,但对于陈立肖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远达不到压垮他的程度,直接将这个可能性给排除了。”

“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欠了套路贷。”于辰翻个白眼:“相比于网贷这颗毒瘤,套路贷要黑的多啊。”

“不要找借口,对咱们而言,这也是一个教训。”袁友冲淡淡的说道。

于辰没有回话,猛抽了一口烟。

片刻后,他又问:“对了,那你又怎么肯定曹昊与本案有关的?”

“我也没想到曹昊与本案的关系竟然这么密切。”袁友冲耸肩:“甚至我都没想到,投毒的真的是陈立肖。在问话之前,我觉得四人都有一定的可能来着。”

“只不过,如果投毒的是陈立肖的话,以曹昊和他的关系,有可能知道些许细节,也能证实我的猜测,所以才想去找他。”

“结果,他仍旧是那么一副排斥的模样,我就寻思着,不对劲啊,这种排斥,光用中二、孤僻肯定是无法解释的,单单如此的话,他顶多不配合,也不至于这么排斥,就仿佛和我们有仇似的。”

“第一次的时候,咱们不就猜测么,他要么真的知道内幕,要么就是曾经和咱们的同事有过不愉快,我就决定赌一把,试探试探,刻意说我调查过,他并没有与咱同事发生过矛盾,结果他就真露馅了

“所以咯,我就顺着话题,指出他要维护陈立肖,进一步确定,投毒者就是陈立肖无疑。再之后的事儿,就好办了呗。”

于辰无语的瞥了他一眼,说:“你这心眼还真多。”

“不然都像你一样耿直,怎么破案?”

“……”

又过了一会儿,于辰将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中,说:“最后一个问题,你留十分钟给曹昊考虑,不会仅仅只是烟瘾犯了那么简单吧?”

“嗯。”袁友冲最后抽一口,也将烟头掐灭,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心里头终究不踏实,也没法保证完美的分辨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如果他将责任完全推到陈立肖身上的话,死无对证,还真没办法。”

“那你还给他时间?”

“不是给他时间,是给我们时间。”袁友冲说:“我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技术队和图侦那边应该都将几份视频文件仔细研究过一遍了。这会儿有针对性的去盯着曹昊,估摸着很快就能有所发现。”

“可……”于辰依旧不太放心,说:“这么久都没发现,说明曹昊的动作足够隐秘,即使盯着他看,也未必能出结果吧?”

“那就得看小周的了。”袁友冲说:“小周毕竟只是法医,不是专业图侦,想要在大屏幕上找问题,有点儿难为她。”

“但如果只是盯着曹昊的话,就未必了。他要提取氰化钠,肯定得在配比上动点手脚,小周对法医毒理学掌握的还是不赖的,肯定能从他所涌的原材料上看出端倪来。”

“也就是说,咱们不需要查出他有没有将提取出来的氰化钠收好夹带出实验室,只要看看他有没有提炼氰化钠的意图,就已经足够。”

“至于其他更多的证据,好办,只要能让曹昊乖乖的交代一切,证据总会有的。”

……

十分钟转瞬即逝。

最后关头,袁友冲焦急的看了眼手表。好在周倩欣果然没让他失望,踩着点打来了个电话,告诉他,曹昊确实意图提炼氰化钠,并且提炼成功了。

但是否有做些小动作,将氰化钠藏好带出来,她不太确定,图侦那边也还在重点跟进。

不过,有这么一个消息便已经足够了,袁友冲满意的挂断电话,和于辰一块重新走进会议室。

坐到曹昊对面,袁友冲问道:“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

“我……”

“先提醒你一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根据监控显示,那堂实验课上,你确实提取了氰化钠。”

“……”

苦笑几声,曹昊问:“我会被判几年?”

“不知道。”袁友冲非常光棍。

曹昊急了:“其实我想过向你们自首的,你们第一次来,我就打算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可是你们没给我机会,问了几句就走了……”

“所以,你没能自首,都是我们的责任咯?是我不让你自首?”

“不,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于辰翻个白眼:“别和我扯这些,要招供就招供,不招供就算了。”

绝大多数落网的嫌犯,在招供的时候都会表现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自首,这种话,于辰早就听腻了,烦得很。

“好吧。”曹昊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颓然的说道:“我的确知道陈立肖的全套计划,他让我帮他,说他唯一信得过的,就是我了。”

“我本来有点排斥,但看他一直央求,还……还给我五万块,都是现金来着,他最后关头又贷了一笔,管那些线下搞套路贷的人弄的,都给了我……”

“而且,他本来只是想自杀的,但到最后,他又改了主意,想拉着米宇飞他们一起死。我真的没想到他想让米宇飞他们仨陪他一起死,否则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啊,那可是三条人命……”

“改主意?”于辰剑眉紧锁:“怎么回事?”

第32章 被强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啊。”曹昊摇头:“可能是矛盾爆发了,陈立肖他想不开,就把他们三个顺便给害了?”

“顺便?”于辰眉头一皱,对于这个措辞,他很是不喜,更何况,曹昊给他的印象本也就不太好。

“反正,那天上完实验课出来后,我就躲回宿舍了,他们四个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当时约定好的,我拿出氰化钠后,他会过来找我,不需要我去找他。”

“太乱了。”袁友冲摆摆手:“从头开始说起,别东一句西一句的。”

“啊……”曹昊迟疑片刻,谨慎的问道:“从哪个头开始啊?”

想了想,袁友冲说:“从你和陈立肖怎么认识开始说起,到他遇害当天为止。”

“包括你和他怎么确定关系,以及他从什么时候、为什么要触碰套路贷、网贷,还有本学年你俩为何又闹了矛盾,他与三个舍友的关系究竟怎样等等,都给我说清楚了。”

“啊?”曹昊诧异:“那么细?”

于辰瞪眼:“让你说你就说!”

曹昊一缩脖子。他的锐气已经被袁友冲打散,心理防线崩溃,连带着中二癌都被治好了,乖乖的哦了一声,说:

“我和他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俩都是花羊七中的,高一的时候就是同班,高二文理分班后还是同班,高三咱们理科分了三个重点班,我俩都勉强挤进去了。”

“那个时候嘛,他有他爸妈压着,老师看着,成绩其实还是不错的。他挺聪明,也肯努力,但就是不自律,所以到了大学,一下子彻底放松下来,才成为了学渣。”

“我嘛,倒还好,虽然我也不太自律,但基本上该上的专业课还是得去的,不像他,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所以我现在的成绩虽然说不上拔尖,但在班里也算中等偏上。”

“几个大额的奖学金是不指望了,但从那群学霸学神指缝中漏下来的一些两百三百五百的校院系奖学金还可以争取争取。”

“呃……扯远了。”见于辰目光有些不善,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的曹昊立马刹车,将话题拉了回来,说:

“其实,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呃当然我也不是说同性就不正常……哎呀反正就那个意思了,我喜欢的是女人,无奈被那个陈立肖给强行掰弯了。”

于辰绷紧了脸,沉声说:“怎么回事?具体说说!”

在得知曹昊沉迷后宫漫和肉番的时候,于辰和袁友冲便猜测,这家伙要么是个双,要么压根不是同性恋,只是被人强行掰弯了而已。如今听他一说,果不其然。

不过,虽然有所猜测,但这莫名的喜感是怎么回事?

偏偏,袁友冲还无比淡定的补充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被掰弯的?”

曹昊“幽怨”的看了两人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说:

“高考结束当天晚上,咱们班就组织了一次聚会,吃饭喝酒唱歌。我喝多了,后来的事儿我没印象,反正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菊花疼的厉害,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边上还躺着个男人……”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了,被陈立肖内大男人给上了。哎,其实我好像也不是太抵触,就是那几天撇大条的时候是真难受……”

“虽然心里不是特别抵触,但多少还是有点不爽的,那时候陈立肖也醒过来了,就一个劲的和我认错,让我原谅他,让我保密,还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我了,嗯还有一张银行卡,说是他这么多年存下来的,有两三万。”

“其实吧,我和他关系一直都很铁,但我一直没想到,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想上我……”

“你这些心路历程……不用讲的那么细。”于辰无语的说道。

“哦。”曹昊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逝:“反正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第三次,再加上我也不是特别抵触,又有钱拿,所以就直接确定了关系。”

“我家里的条件,也就一般吧,上了大学之后,一个月也就一千二的生活费,但和他在一起,不止我的花销全包了,我想要啥,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给我买,时不时的还给我一笔钱让我随便用。”

“说真的,我也觉得有些丢人。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给包养了,我……”

于辰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所以,当你得知他欠了一大笔钱,很可能已经无力再供养你的时候,再加上你本就有点儿排斥这段关系,就开始渐渐与他保持距离,若离若即?”

“也因此,那段时间你俩的矛盾开始多起来了吧?你想分手,而陈立肖并不同意?”

“我……”曹昊想辩解两句,但却说不出话来。

袁友冲用眼神制止了于辰的话,不让他继续嘲讽下去,转而看向曹昊,说道:“继续说吧,他什么时候开始触碰套路贷的?”

“大一刚开学每两个月。”曹昊说:“从高考结束,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咱俩花钱都大手大脚的,他存下来的钱早就花完了,正好看到外头有张贴贷款小广告,他就打了电话过去,得知他名下有房产后,很干脆的贷了十万块钱给他,却没想到,竟然是套路贷。”

“刚拿到钱的时候是爽了,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贷款一时爽,还款火葬场,但那时他也不是特别急,放贷那边也很宽松,还不上了,再贷一笔就是了。”

“就这样一直到寒假,前前后后贷了五笔还是六笔吧,加起来有三十万左右了,但放贷那边的忽然不肯借了,说怕他还不上钱,除非把房产证抵押。”

“他犹豫了没多久,就趁回家的时候把他爸挂在他名下的,位于新安几套房的房产证给偷了出来。他家房产多得很,不到要转手卖的时候,他爸也不会去看房产证,所以估计到现在都没发现。”

“而且,那些房子基本都是空房,就一套租出去了,别的都是空着的。他就拿这些房产抵押给了那个搞套路贷的,签了个啥合同,说房子还是他的,但得租给他们几十年,他们好转租出去。”

第33章 绝望

“就这样,他又拿到手四十万,其中十万是几套房子的抵押租金,可以说是极低价了,剩下三十万则是抵押贷来的钱。但没想到,这些钱没到开学就又被挥霍完了。”

“再管那群放贷的人借,他们不肯借了,说风控部门那边不通过,他欠的钱已经太多,本息相加得有百万了,即使有房子抵押,他的额度也已经用完,除非还上钱,否则没法再借。”

“他又告诉陈立肖,说出了他们,网上有很多搞贷款的,要实在缺钱,可以管那些网贷平台借了给他,至于房产证嘛,他们是不同意他再抵押出去,但可以让他上报,说上传了房产证,就算不抵押,额度也能高很多。”

“陈立肖当然也知道,窟窿越来越大,但他也没别的办法,那个时候,他还不敢和他爸妈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乖乖按他们的方法去做。”

“而且,他也知道,再这种拆东墙补西墙,肯定是不行了,所以新学期就立马找了个送水的兼职。”

“我本来也想找一个,给他分担点压力的,真的,毕竟他的钱大多都花在了我身上,但他心疼我,不让我干,我就只好偶尔帮他松松水。”

斜了他一眼,于辰没说话,仅用眼神表示对这句话的怀疑。

不过,曹昊一直低着头,显然没留意到于辰的目光,自顾自的说:“但就算他拼了命的干活,加上家里给他的钱,一个月有个一万五六,也依旧填不上巨大的窟窿。”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最开始联系上的,竟然是搞套路贷的人。但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呢?证据都在对方手里,他就算有理也无处伸冤。”

“没办法,他只能一边干活,一边从网贷那边弄钱,额度用完了,他又求着米宇飞他们三个帮他贷一点,解燃眉之急,利息他来背负。”

“这样倒是又撑过了一段时间,但很快,米宇飞他们仨那边也撑不住了,他们的额度并不高,每个人所有平台加起来也就三五万而已,没法再贷,钱又还不太上,他只好拜托他们找点借口和家里要钱。”

“他还保证说,只要渡过了这次的难关,他以后继承家业了,就给他们一人送一套房。”

“就这样,才一直艰难的撑了下来,但雪球越滚越大,实在没办法,他就开始变卖自己的单反、电脑、手机等等所有值钱的东西。我有点担心,这么撑下去,早晚撑不住的……”

接下来的话,他支支吾吾,没好意思说,讲述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但于辰听明白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所以,你寻思着你自己干干净净,没碰过这些东西,得赶紧想办法脱身,免得自己也搭进去,就提出和他分手,对不对?”

曹昊低下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说了好几次,吵了好几回,他都没同意,直到上个月,他才终于松了口,我俩分手了。”

“但,就在这个星期吧,周一,我记得是十四号,他找到我,说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让我帮他。我当然拒绝啊,毕竟和他内啥过一段时间,而且以前一直也是好兄弟,就算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背上杀人罪,我也得劝一劝他。”

“我就跟他说了,就算欠再多钱,又能咋滴?和家里一说,乖乖道个歉,让他爸帮他把钱还了不就好了吗?他爸就他一个儿子,还能看着他死啊?”

“但他却和我说,没用的,他欠的钱越来越多,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他家虽然有钱,但大多数前都放在外头,一时半会根本收拢不回来……”

“哎,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反正吧,他的意思就是,别看他爸几千万的身家,但要他爸一口气拿出百万来也够呛,根本拿不出来。而且,他这会儿惹的可不是小事,一百多万的欠款,加上抵押出去几套房……”

“反正吧,他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彻底绝望了,我没法再劝。他又说,不用我动手,只需要我帮点忙,绝对查不到我头上,说着,还拉着我出去又贷了一笔,五万块钱,都给我了……”

“是这样,本来他是再也贷不到钱了的,但他刚用尽所有法子还上一笔钱,套路贷那边的额度空出来了,所以又贷了五万给我。”

“而且,他真的已经绝望了,这个月的钱已经掏空了他所有老底,下个月无论如何都还不上,到时候,滞纳金一累积,他们就会吞掉他名下的几套房子,更加无力回天了。”

“再说,他这段时间了解了很多关于贷款的事儿,知道他的征信可能已经被他自己弄得一塌糊涂了,就算能渡过这一难关,未来也是一片惨淡……”

“我拗不过他,加上他也不需要我动手,我只好同意。他说,几堂实验课因为还比较有趣,他也上过,听过老教授说的氰化物的毒性,想弄到手。”

“可,用到这些氰化物的实验管理的太过严格,他弄不到,利用原料提取嘛,他又没这个本事,就拜托我在实验室上提取一点给他。”

“对了,他其实也想过跳楼或者割腕的,但想想又太痛苦了,也没那个胆量,才决定服毒,选的就是氰化物。”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16号那天的实验课,提供的原料正好可以提取到氰化钠,我就提了一些,用作业纸裹着弄了出来,等他来找我。”

“结果等到晚上,他才来,黑着脸拿走了那些氰化钠,还说了很多米宇飞他们的坏话,又说要顺带着把米宇飞三人一块干掉。我被吓坏了,但他又宽慰我说,不会查到我头上的,接着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刻意再回来一趟是为了什么,反正他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袁友冲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在笔记本上默默记了两笔,同时问:“那,他贷款的时候,和那些放贷人签的合同呢?”

第34章 金屋藏汉子

曹昊忽然扭捏起来,面色赧然。

“嗯?”袁友冲察觉不对,再问道:“快说!那些合同在哪儿?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没有!我没藏!”曹昊忽然说道,紧接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在犹疑,咬着牙说:“藏在他名下的一套房子里。”

于辰一愣:“他名下的房子,不是都抵押给那群放贷人了吗?”

“还留了一套,距离学校不远,给我住的。”曹昊低声说:“你们知道的,总是开宾馆,也不方便,还费钱……”

于辰眼角一阵抽搐。

曹昊接着说:“还有,宿舍晚上断电熄灯,怪麻烦,所以我也经常去那儿住,不过不频繁,也就周三和周末过去,其他时间早上都有课,往返麻烦。陈立肖倒是很少过去,他要送水嘛,不方便。”

“而且,学校规定大一大二不能外宿,我也一直瞒着其他人,只说去网吧通宵了,没有说在外边住。”

“地址。”袁友冲淡淡的问道。

曹昊赶紧将地址写下,还直觉的将钥匙掏出来,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走?走去哪儿?”于辰冷笑:“别忘了,你至少也是个‘帮凶’,案子没查明白之前,还想走?”

曹昊嘴里发苦,说:“那,你们是要拘留我了?”

“在此之前,你还得和我们一块走一趟。”袁友冲说。

“去哪儿?”

“和咱们一块去那套房看看。”

……

很快,于、袁二人便“押着”曹昊来到陈立肖名下那套房门口。

曹昊尚未被拘留,于辰也给他留点面子,没有给他戴上手铐,反正以他那点能耐,也没可能从于辰眼皮子底下逃跑。

取出钥匙,开门,走进去略一探查,于辰说:“哟,这套房不小呀,三居室?你还挺会享福的。”

曹昊苦笑:“这又不是我的房子,只是陈立肖给我暂住的而已。”

袁友冲瞥他一眼:“你俩‘分手’后,陈立肖没把房子收回去?”

“他没提,我就没主动说。”曹昊说道,声若细蚊。

于辰翻个白眼,懒得在这方面纠结,直接问:“那些合同呢?”

“在书房。”曹昊说着,往右边房间一指。同时,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时不时的瞥向门口方向。

“别给我打什么鬼主意。”于辰一推他后背,让他带路,同时反手将客厅门关上,锁好中锁。

曹昊苦笑,只得不情不愿的带着二人走进书房。

书房面积不大,但也不小,有个十平左右,一整面墙都是书柜,不过上边没几个本书,各种摆设用的物件倒是不少。另一面,则有一张挺大的电脑桌,摆着一台电脑。

袁友冲当先走到电脑桌边上,拉开抽屉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机箱,冷冷的说:“败家眼的水冷主机,配套的27寸曲面屏和微动鼠标,还有块cherry的顶级机械键盘,呵,这一套‘装备’,得三万五往上吧?”

“总共八万左右……”曹昊说:“这主机就留了水冷机箱而已,里头的主板被我换成败家眼的顶级主板了,cpu也是i9-7980xe,买了两张gtx1080ti显卡,内存和硬盘也都……”

于辰不懂硬件,但他听明白了,这套装备比想象中还要值钱的多。

“我算是搞明白你们的钱都花哪去了。”他翻个白眼:“陈立肖为了还债,又是打工又是卖东西,你就舒舒服服的坐在这儿打游戏?”

曹昊脸色赧然,有点儿难为情。

“我想,相比于书柜上的这些‘周边’,那套电脑只是小头。”袁友冲拿起书架上一个“绫波丽”的玩偶,扫了一眼后随手扔回去,说:“这一书柜周边,几十万?”

“没……没数过,应该就三四十万吧……”

于辰差点被吓岔气了。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陈立肖有没有提出过,变卖这些东西来凑钱?”

“说过……可是,这些周边买来的时候值钱,出手的时候就不值钱了。”曹昊说:“他看我舍不得,就……”

“出不了手?”袁友冲冷笑:“这个圈子的确小,但不缺一掷千金的主儿,尤其你这收藏里头还有不少绝版货,你和我说出不了手?”

曹昊沉默。

于辰又问:“那些合同呢?”

他默默走到书柜边,取出一个小盒子,拨了拨密码齿轮,将盒子打开,递给袁友冲,紧跟着退后两步,说:“二三十份合同,都在这里了。”

“嗯。”袁友冲蹲下身,开始一份份的翻看,而于辰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曹昊一咬牙,猛地夺门而出。

“呵。”于辰冷笑,说:“总有人不自量力。”

袁友冲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管管?万一被他逃了咋办?”

耸耸肩,于辰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曹昊正手忙脚乱的开门,开了半天,才发现中锁被锁了,便立马急急忙忙的将之打开。

终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他大喜过望,但紧接着,便觉得自己脖子一紧,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

于辰如抓大鹅一般掐着曹昊的后颈,无语的摇摇头,从腰间掏出了手铐,说道:“本想给你留点面子,但你太不老实,乖乖把手铐带上吧。”

曹昊面若死灰,彻底放弃了挣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此时,袁友冲也从书房走出,瞥了眼被制服的曹昊,说:“合同差不多都到手了,咱们也能收工了吧?”

“嗯。”于辰点头。

回新安大学之前,他们先去了趟大学城派出所,让他们办好拘留手续,并通知曹昊的家属和新安大学领导,这才一身轻松的返回新安大学会议室。

于辰生了个懒腰,问:“这桩案子,差不多破了吧?”

“脉络很清晰了,不过,还缺证据。”袁友冲想了想,说:“派痕检员去曹昊的宿舍好好查查,我想,陈立肖投毒后又刻意去了趟他宿舍,应该不会仅仅只是通知他一声,很可能,还留下了些证据。”

“留证据?”于辰愕然:“不能吧?”

第35章 结案

“怎么不可能?”袁友冲瞥了于辰一眼,说:“你有没有想过,陈立肖到底为什么要用投毒的方式杀人和自杀?还是说,曹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

“哎?”于辰仍旧一脸懵。

见此,袁友冲无奈的摇摇头,说:“投毒,的确是个办法,但陈立肖却并没有能耐弄到这些毒品。或者说,他想用来下毒的氰化钠,是他没能耐弄到手的。”

“你不觉得奇怪么?剧毒物有不少,其中不乏相对较容易弄到手的,为什么陈立肖执着于氰化钠,甚至不惜冒着‘泄密’的风险,又贷了一大笔钱给曹昊并让他去提取出氰化钠?”

于辰这下弄明白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说:“你的意思是……他想把曹昊也给拉下水?”

“或许吧。”袁友冲其实也并不太确定,说:“陈立肖欠下的那些钱,可以说至少七成都花在曹昊身上了,而曹昊非但不想着和他一块还贷,甚至还想置身事外,且不愿意将那些东西变卖以减轻曹昊的压力……”

“的确,没有人逼着陈立肖给曹昊花钱,都是陈立肖自愿的,曹昊不愿意和他一块还贷,不愿意变卖东西,谁也逼不了他,我也不想讨论道德层面的东西,说他是对是错,但至少,陈立肖肯定会非常寒心。”

“陈立肖都被逼到绝路了,在这种情况下,曹昊依旧想置身事外,眼里仍然只有钱,你觉得,他会甘心吗?他想把曹昊也给拉下水,站得住脚吧?”

于辰点了点头。

袁友冲又说:“所以,陈立肖在投毒后又一次去曹昊宿舍,很可能留下了些线索,且没被曹昊发现。”

“哦。”于辰说:“那让人去查呗。”

袁友冲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

二十分钟后,痕检科向袁友冲汇报,在曹昊宿舍发现些许塑料瓶、纸团和少许“垃圾”,袁友冲想了想,让他们将这些东西,包括垃圾桶内装的垃圾都统统带回去检验。

两小时后,技术队和化验科同时传来消息,称,在一个纸团上,发现有少许氰化钠残留,纸团上发现曹昊和陈立肖的指纹。而且,上边还有字,通过初步字迹对比,确定是曹昊写的。

很显然,曹昊当时随便撕了张用过的作业纸,将氰化钠包裹着带了出来,成为了确定该案的铁证。

至此,案件脉络很明确了。

陈立肖欠下巨额贷款,无力偿还,且由于一年来逐渐累加的压力,最终决定自杀。或许,案发当日,他与米宇飞等三名舍友还发生了争执、矛盾,暴怒之下,决心将他们一块杀害。

因此,他便往饮水机中投入自曹昊手中取得的氰化钠,随后取着包裹氰化钠的纸条前去曹昊宿舍,以通知为名,将纸团扔在他宿舍当中,想将他也拖下水。

夜里,米宇飞等人回到宿舍,四人先后喝下溶解有氰化钠的水,于短时间内先后遇害身亡。

只不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陈立肖痛下杀手,恐怕只有已死的四名受害者才知道了。

而曹昊自知涉案,因此极度排斥警方问询。

“我还是想不明白,陈立肖究竟为什么要对米宇飞三人下手?”于辰皱眉问道:“他们仨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不但贷款借钱给他填窟窿,还用各种由头管家里骗钱给他,就算最后再拿不出钱来,他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吧?”

“就算他要杀曹昊,我都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要杀米宇飞三人呢?”

“这种事,谁说得清楚。”袁友冲叹息道:“或许,这一两年的时间,已经让陈立肖习惯于向米宇飞三人索取,将之视作理所应当的事了吧?”

说着,他摇摇头:“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不外如是。”

于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这事儿太高深,我不想多管。但还有个问题,那个纸团上,有曹昊的指纹和字迹,陈立肖压根没必要将之扔到曹昊宿舍啊,只要随手扔到自己书桌表面,咱们自然会查到曹昊身上。”

“这是他自身认知的局限性吧。”袁友冲说:“他毕竟不是刑警,也不知道咱们是怎么办案的。或许,他并没有想到纸团上会留指纹,也没想过纸团上的字迹能指向曹昊。”

“在他认为,那张纸可以看做‘凶器’,或者‘凶器’的一部分,他只想到将其扔到曹昊宿舍,被咱们发现后便会锁定曹昊,却没想过,咱们会不会直接将之忽略。”

“正因为这种局限性,所以,他认为只有这么做,才能将曹昊也拖下水,所以就这么干了,没啥难以理解的。”

“还有,陈立肖既然对米宇飞三人下手,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多少有点儿小心眼。那么,他不杀曹昊,未必是放过了他,可能仅仅是找不到机会。”

于辰若有所思:“所以,他打算将曹昊也给拖下水?或者,他干脆想让咱们认为就是曹昊杀了他们四人?”

“对,这也算是一种报复。”

……

翌日,新安市公安局预审科,于辰和袁友冲递交了案卷、结案报告和证物,并汇报办案过程。

等预审科审理完毕,将案子转交检方,对刑侦支队而言,案子便算告一段落了。

离开预审科,返回支队的路上,于辰问:“我很好奇,曹昊会被判个什么罪?”

“杀人罪从犯,或者间接故意杀人罪。”袁友冲说:“罪名略有不同,但以此案性子,估计最终惩罚都不会轻。你怎么忽然好奇这个了?”

“没啥,随口问问。”于辰闭上眼睛:“我更在意的是,那一群搞套路贷的,校园贷的,经侦那边会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袁友冲苦笑:

“网贷不说了,就说套路贷吧,咱们都知道,它们就是颗毒瘤,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背后都站着几个律师为他们出谋划策,证据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就法律层面而言,他们没有违法,也没有犯罪。”

“只要他们不涉及到非法拘禁、非法恐吓、威胁,出手伤人,以目前的法规,真不能拿他们怎样。”

“毕竟,法庭上相信的是证据,而不是受害人的眼泪。”

第1章 柯南附体

陈立肖杀人案,案件本身算告一段落了,但事情却远没那么快结束。

对于“陈立肖杀人”这一结论,陈岸和柳华自然是不接受的,闹过好几次,甚至扬言要上述、上访,而其余三名受害者的父母,则就赔偿方面吵的不可开交。

他们整的于辰和袁友冲不厌其烦,干脆将锅抛到检方去,反正此案已经由预审科转交检方了。

这天,又一次应付完家属,于辰一脸不岔的说道:“这些家伙……”

刚开口,袁友冲便翻个白眼:“人家孩子就这么被陈立肖杀了,要点赔偿要个交代怎么了?理解啊,你要理解人家啊!”

“你踏马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好吗?”于辰不爽的说:“他们的心情我理解……哎,算了,这种话我懒得多说,问题是,他们能不能揪住重点?害死他们孩子根源的是什么?套路贷啊,校园贷啊,网贷啊!”

“他们放着这些不管,就赔偿问题扯来扯去,一方说陈立肖和曹昊杀了他们孩子,要赔钱,陈岸又拼命否认自己孩子杀人……”

“行了,别在那不岔了,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就好。”袁友冲摇摇头,说:“也不是没人去找过那些放贷的,只可惜……”

于辰皱眉:“那些放贷的屁事儿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次事情,也让上头更重视这一块,并开始想办法着手打击了。”袁友冲说着,脸现失望之色:“不过,上头嘛,你知道的。”

于辰脸上怒道:“妈的,这群人踏马……”

“得了,我说过了,纵使他们是毒瘤又怎样?没有证据,就没法真正打击他们。只能希望这一块的法规尽快完善了,否则,我们除了失望,除了咬牙切齿义愤填膺,还能干什么?去把他们揍一顿,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cao他大爷的!”于辰怒喝。

“你想艹他们大爷?好啊,要不要我给你们开房?”

“滚!”

“行了,打击套路贷的事儿,已经交给经侦那边去干了,咱们不用操心,也没法插手。至于那些家长……呵,能调停就调停,不能的话,由得他们吧,咱们……”

于辰无奈:“我倒是想不管,可那群人都快闹到市局和省厅那去了。”

“那就让他们闹!”袁友冲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至于上头……呵,他们要有能耐,就把这事儿整的明明白白,没本事,也休想拿咱们撒气,大不了撂摊子不干了!”

“说得对!”于辰握了握拳,显然他也憋了一肚子火:“有种的就革了咱俩的职,别哔哔叨叨的。”

……

一晃眼,又过去半个多月,陈立肖杀人案也在逐渐冷却。

六月十号这天,正好周日,于辰、周倩欣、成威、雷怀鲁、范玉宏等人难得同时轮休,也就袁友冲和谷研东苦哈哈的值班,他们便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吃个早点,找间农家乐玩一玩。

早上八点,众人在周倩欣家楼下集合,一块吃早餐,于辰炫耀式的拍了照片,并在微信群“放毒”,狠狠的刺激了袁友冲和谷研东一把。

一边吃,于辰一边说今天的行程:“农家乐十一点才正式营业,所以,等会吃完饭咱们先去看场电影吧,看完再去农家乐吃午饭,然后想去摘草莓的摘草莓,想钓鱼的钓鱼,想打牌的打牌,不过先说好,不许赌钱。”

“放心于队。”雷怀鲁拍着胸脯保证:“咱们都是警察,可不能知法犯法,保证赌钱的时候不让你发现!”

“……”于辰听他正气凛然的语气,正要满意点头,结果差点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呛到。

成威呵呵一笑,说:“老雷说得对,咱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拿出一切用得上的反侦查手段,让你看不出我们在赌钱的。”

“行啊,那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于辰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今天难得休息,你们就放手去玩吧!反正,最后所有赌资统统充公,算作咱们支队的运营经费。”

“卧槽,于队你不道德啊!”

几人正轻松的吹牛侃大山,于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哟了一声,说:“老袁打来的,他估计是来控诉我诱惑他的事儿了。”

说着,他便接通电话,同时开了扩音,让大家凑过来听听自己是怎么“奚落”这家伙的。

“老袁……”

然而,话刚出口,袁友冲便直接问道:“老于,你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小周家楼下?”

“嗯哼。”于辰眉头一挑,故意用得意的语气说道:“是啊,等会儿吃完饭,我们……”

“别等会儿了!”袁友冲语气有些急:“我没记错的话,小周住的小区离中正新村只隔了一条街?”

于辰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声说:“是啊,怎么了?”

“有案子!命案!灭门案!”袁友冲每一句话都在挑拨着众人的神经:“地址我发微信群了,你们赶紧过去看看!我和老谷这就赶过去。小周,老成,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并带给你们!”

周倩欣脸色肃然,凑到于辰手机边上说:“我办公桌下边有个法医勘察箱,东西是齐全的,你直接带过来就行。”

成威也说:“我也是。”

“嗯。”袁友冲应一声,又问:“你们警官证都带着呢吧?”

“带着呢。”

“那就不和你们多说了,挂了。”

挂断电话,众人面面厮觑。随后,于辰一挥手:“五分钟,把早点吃完,去现场。”

“好!”

刑警其实是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休假的,上班时间不说,即使轮休,那也得处于二线、三线备勤待命状态,一旦有任务安排在头上,一样得立刻就岗。

除非是主动申请休假,才不会安排任务。否则,就算是在半夜,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一个电话过来,也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当了这些年刑警,对于这些事儿早就习惯了,因此,哪怕是轮休,他们也会随身带着警官证,免得有需要了还得回家拿,浪费时间。

第2章 臭嘴

八点三十五,几人来到中正新村a31栋楼下。

现场围了不少人,有片警正在维持秩序,但效果似乎不尽如人意。

这栋楼的房东“亲友团”聚了起来,足足二三十人,颇有点“浩浩荡荡”的味道,正脸红脖子粗的和另一群吵着架,现场片警神色铁青,不发一言。

于辰等人挤开人群,来到片警面前,问:“怎么回事?”

片警看了一眼他掏出来的警官证,立马敬了个礼,说:“于队,这里发生了命案,有几个租客觉得晦气,要搬走,并要求房东退还提前给的半年房租,房东不肯,吵了起来。”

于辰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拉。

“嘿?”于辰一时不慎,竟然没稳住下盘,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好在他还有两把刷子,立马挣脱了拉他的巴掌,不爽的回过身。

但还没来得及问,刚拉他的彪形壮汉便抢着开口说:“警官,你给我们评评理,他们……”

雷怀鲁等人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赶忙统统躲到楼道里去,拉着一名片警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

“没来的及探查。”片警苦笑:“我们刚到这儿,房东打开门,还没扫一眼呢,这群租客就下来了。我们怕他们打起来,就赶紧下来维持秩序。”

“现场在四楼,402,门已经打开了,你们可以上去看看。”

周倩欣略一思忖,说:“咱们没带勘察箱,不好贸然进入现场,避免形成干扰。这样,先在现场走访走访吧?”

雷怀鲁点头,对片警问道:“谁是报案人?”

“房东和401的租客。”片警说。

“我去把他们叫来吧。”周倩欣说。

成威提议:“一个个的叫,先让401的租客过来,再问房东。”

“好。”周倩欣点头。

很多时候,女生有着天然的便利,至少,周倩欣顶着一副甜甜的假笑,很轻易的便将401租客给请了过来。

雷怀鲁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大概四十岁上下,两鬓略显花白,背也有点儿佝偻,双手很是粗糙,看到警察,眼神有些躲闪,但并非是犯事了心虚,看样子仅是本能的对警察有些畏惧。

这是个常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的人。

叹口气,雷怀鲁敬了个礼,说:“你好,我是负责侦办……”

想了想,自己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现场都还没看过,一时有些语塞,便顿了顿,才接着说:“我是负责侦办此案的民警,雷怀鲁,有几个问题想想你询问一下,你不用紧张,如实回答就好了。”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点头说:“好,你们问吧。”

“你是怎么发现402室租客遇害的?”雷怀鲁直入主题。

“呃,我今早要出门的时候,看到门缝里有血流出来,”男子说:“我就赶紧叫了房东,打开门一看,有个死人,我俩都被吓了一跳,就报警了。”

“就这样?”

“嗯……我想想。”男子捏了捏自己虎口,回忆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我看见的那个死人,就躺在门口,嗯,是女主人,我们见过几面,偶尔还会打打招呼,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周倩欣皱眉。袁友冲给他们的消息,说的是灭门案,但男子分明只看到具女尸,如何断定是灭门案的?

正要开口问,男子又啊了一声:“对了,你们问房东,房东进去看过,肯定比我更清楚,我真的不知……哎?哦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昨晚我听到隔壁有点古怪的动静,大概凌晨的时候吧,我还以为隔壁进贼了呢。”

“我有心提醒,但又不敢,正犹豫着,那边又没动静了,我就没有再去多管闲事。”

雷怀鲁将这个信息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见他实在没法提供更多线索,便让他留个电话后先离开了。不过他也没走远,只到一旁继续“看戏”。

随后,周倩欣又去将房东给“请”了过来。这回多少费了点力,毕竟房东他们正在和欲退房的租客争执,她自个儿差点都还陷进去,幸亏于辰“牺牲”自己,这才让她成功将房东拉出来。

走到楼门口的时候,房东还有些不情不愿,嘴里骂骂咧咧的,当然骂的都是那些租客。

房东是个干瘦的老人,看上去七十岁左右。虽然瘦,但脸上却还有两朵横肉,目光也很凶。

雷怀鲁敬礼,照例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便问:“能说说你发现401租客一家遇害的经过吗?”

“有什么好说的?有人大早上的给我电话,说401出事了,让我下来看看,我推不过,就拿钥匙下来了呗。”房东不耐烦的说:

“一开门就发现,那女人死在了门口。妈的真是晦气,要死也不会死出去,给我留下这么大个摊子,让我这房子以后怎么租出去?”

雷怀鲁皱眉,这话让他很是不爽。但再不爽,也只能耐住性子:“听说,你进过现场了?”

“进了啊,怎么?”房东眼睛一瞪:“我自己的房子,我还不能进去了?这整栋楼都是我的,就算租出去给他们,也还是我的!我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可以啊?你们管得着吗?”

“艹!”雷怀鲁在心理骂一句,强压下火气,问道:“噢,那您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一家子,三口人,都死了。”房东翻个白眼:“女的死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男的和孩子都死在床上,看上去是被割喉的。”

说着,他鼻子一皱,嫌弃的说:“噫噫噫,那场面太恶心了,我受不了,扫一眼就出来了,然后就报了警,结果发现,401那个人已经报过警了。”

说完,他还很没形象的干呕两声,随意的吐出口痰。

雷怀鲁深吸口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揍这个老头一顿,当下不敢再多问,赶紧找个由头留了房东的号码,把他送走了。

周倩欣看着房东的背影,有些厌恶的说道:“这家伙那张嘴实在太臭了,人都死了,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德?”

雷怀鲁摇头苦笑:“我是没能耐从他嘴里翘出点啥东西了,等袁队过来亲自问吧。”

第3章 凶杀

说没几句,袁友冲也终于赶到了现场。

他行事作风可比于辰霸道多了,直接一挥手,让刑警将正在争执的两方人隔离开,随后便直接拉着于辰“置身事外”,向周倩欣等人走来。

“现场情况怎么样?”他问。

雷怀鲁苦笑,摇头说:“我们什么工具都没带,贸然上去,怕会破坏掉现场,就在这儿等你过来了,另外,咱们对报案人做了例行询问,发现房东已经进过现场……”

“房东?”袁友冲眉头一挑:“他在哪儿?让他过来!”

雷怀鲁应一声,走开了。不一会儿后,他领着刚离去不久的房东过来。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不耐烦的说:“你们有什么问题能不能一次性问完?叫来叫去的……”

袁友冲打量了他两眼,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问:“你进过现场了?”

“怎么,我自己的房子,我还不能进了?”房东眼睛一瞪,毫不退让,又想拿出那套说辞来:“你们警察也……”

“我问你,你是不是进过现场了?”

“是有怎样?”干瘦男人双手环胸,一脸不爽的说道。

“肆意进入案发现场,有破坏现场的嫌疑。”袁友冲眼睛一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具有作案可能,跟我们走一趟吧?”

“嘿,你这人。”老男人眼睛一瞪:“你还想抓我?你有文件吗?”

袁友冲眼睛一斜,立马有两名刑警扣住老男人的肩膀。同时,他出示了警官证,说:

“勘察现场期间,我们有权以口头传唤的形式请嫌疑人回去问话。拒不接受传唤的,可强制拘传,后补上传唤通知书。我劝你,最好乖乖和我们走一趟,免得给你上手铐。”

“不能!”老男人慌了:“不能这样,你们不能抓我,我没有犯罪,我没有杀人!搞错了,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袁友冲走上两步,死死的盯着他:“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最好就收敛起你的小脾气,乖乖配合我们!”

说完,他打个手势,两刑警立马松了手。随后,他便径直往楼道内走去,同时说:“跟上,你,也跟上!”

老男人犹疑片刻,一咬牙,乖乖跟着走了。

周倩欣落在后边,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对于辰和雷怀鲁说道:“看见没,恶人还需恶人磨,内房东都要被袁队吓成孙子了。”

于辰挑了挑眉,说:“我哪能和这家伙比,这货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很快来到四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402室内。

此刻,门大开着,受害者又躺在门口不远处,很是吸引人目光,想不注意到都难。

于辰发现,门口处还有几枚血鞋印,不过很浅,如果不是注意观察的话很难发现。而门内的门地垫上更有两大团血迹。显然,凶手离开的时候,曾在地点上蹭了几下,以去除鞋上沾染的血痕,但去的不是非常干净。

袁友冲一招手,让房东过来,指着室内几枚明显的血足迹:“你留的?”

“没有,不是。”老男人赶紧摇头:“我进去的时候很小心,没踩到血,那些血泊子我都是跳过去的。我皮鞋老贵了,要被这东西弄脏……”

“老成。”袁友冲不耐烦的摆摆手,对成威说:“取他鞋印,回头做个对比。”

“好。”

与此同时,周倩欣等人也穿戴好了手套鞋套,走进现场中仔细勘察。

周倩欣主要针对现场血痕和受害者身上的血迹做法医痕检。

于辰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样?”

“受害人身中数刀,胸腹部发现大量刺创,死因暂不明确,得回去做个解剖才行。”周倩欣说:

“看现场血迹分布情况,当时凶手与受害人应该是面对面的状态,凶手将受害人压在墙壁上,捂着她的嘴,抽刀便捅,受害人很快失去自主意识,倒在地上,最终死亡。”

说着,她又和于辰一块走到卧室,扫了一眼,拍了几张照片,这才将被子掀开,说:“另外两名受害者,都是切颈而死的。”

有痕检员站出来,说:“受害者家中财物未见丢失,各门锁未见被暴力破坏的痕迹,结合女性受害者死亡的地方来看,凶手应该是用了某种办法诈开房门后作案的,且其只为杀人,不为谋财,仇杀或情感纠葛杀人的概率较大。”

于辰嗯一声,又问:“其它的呢?”

“现场发现血鞋印一组,灰尘平面鞋印数组,都已拍照取证。其中血鞋印应为凶手所留,花纹看上去像运动鞋花纹,据此分析,作案人数一人,男性,结合鞋长与步间距,凶手身高约170到175之间。”

于辰再次点头,忽然问道:“对了,老袁呢?”

“袁队刚去了门口……”

话音刚落,众人忽听啪嗒一声响,身后客厅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智能电视也打开了,开始播放广告。

于辰让周倩欣继续尸检,同时立马来到客厅,看着这一幕,所有所思。

此时,袁友冲走了进来,沉着脸说:“这间出租屋的电闸跳了,估计是凶手拨的。”

“结合小周和痕检员刚刚的分析,”于辰接话:

“凶手是用‘跳闸’来骗受害人出去查看,并在开门瞬间冲进来,捂住她口鼻,持刀在其身上接连捅了几刀,待其失去意识后,走进卧室将睡梦中的男人和孩子切颈杀害,后从容离开并带上了门。”

“对。”袁友冲点头:“凶手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了杀人。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便该是排查受害人的人际关系,找出他们的仇家了。”

这时,成威提着几个证物袋过来,说:“我找到了受害人的钱包,里头现金也没丢失,银行卡、身份证都在。嗯,还有他们的手机。”

“回头将手机送去技术队吧。”于辰说:“查查受害者各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嗯,现场有发现凶器吗?”

成威回答:“还在找,不过应该被凶手带走了。”

第4章 尸检

刑侦支队大楼,负一层法医解剖实验室。

周倩欣刚给尸体缝合完毕,正擦拭其身上血污。

实验室的门忽然打开,于辰和袁友冲并肩进来。

扫了一眼,袁友冲有些意外:“尸检工作这么快就完成了?”

“快吗?都四个钟了。”周倩欣翻开白眼。

“怎么样?”于辰问道。

周倩欣对办公桌那边努了努嘴,说:“笔记都在那儿,自己看呗。”

“太多了,你挑重点说说吧。”于辰摇头。

“成。”她手上动作一顿,站直了身子说:“受害人许慧,女性,二十五周岁,身长156厘米,发育正常,营养中等,蓄长发,色黑,顶部发长470厘米。”

“遇害时,身着浅绿色睡裙,款式保守,宽松,衣着情况完整,有轻微褶皱,除血污外无其余可疑附着物,睡裙上破损处与体表刺创一一对应,无存疑之处。”

“现场尸检时,环境室温26度,相对湿度84%,尸温34度。解剖室尸表检查见,尸斑多位于尸体左侧未受压处,颜色浅淡,指压稍褪色,尸僵显著,见于全身各关节处,全身肌肉强硬。”

“尸体头皮未检见损伤,头皮下未扪及血肿。颜面部未见明显肿胀,但口鼻部可见一青紫掌印,轻微羊皮纸样变。双眼球、睑结膜苍白,角膜轻度混浊,双侧瞳孔圆形,等大,直径均约05厘米。”

“口、鼻腔及辆车外耳道内未检见异常分泌物,口唇粘膜未见明显破损,呈苍白色,颊粘膜有少数散在出血点,推测系被凶手捂住口鼻与牙齿、颌骨挤压所致,颜色同样呈苍白色,舌位于齿列间。”

“头皮下未见出血,两侧颞肌未见出血,颅骨未见骨折,硬脑膜外、硬脑膜下未见出血,蛛网膜下腔未见出血,脑实质无挫伤、出血……”

“停停停!”于辰赶忙打断无语的说:“让你挑重点讲讲,没让你把尸检报告背出来啊……”

周倩欣脑袋一歪,哦了一声,说:“成吧,那我……”

“嗯,这会儿也不是正式汇报,你说人话就好了。”于辰赶忙又补充道。

“哦。”她一翻白眼,淡淡的说:“被捅了七刀,胸腔两刀,腹腔五刀,肝脏破裂,胃被刺穿,肠系膜动脉破裂,最终引起失血性休克死亡。”

“七刀?”袁友冲瞥了尸体一眼:“可受害者身上只有五个皮肤创口啊,怎么回事儿?”

“脐上侧两厘米处的那个创口比较特殊。”周倩欣指着一处创口解释道:“虽仅有一个创口,却有三个创管。很明显,凶手在捅这一刀的时候,刺器未完全拔出后便再次刺入受害者腹腔,之后又未完全拔出时再度刺入。”

袁友冲点头:“这的确得算三刀,你继续。”

“各创口呈菱形,两创角均呈锐角,创缘整齐,长度中位数、众数皆为22厘米,极差为03厘米,创管深度中位数为124厘米,众数为125厘米,极差15厘米。”

“据此推测,作案凶器系刃长约125厘米、刃宽约22厘米的双刃刺器。此外,结合胃内容物情况、尸温、尸斑、尸僵和瞳孔浑浊程度来看,许慧遇害时间应该在今天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其余俩受害者遇害时间与之相近。”

“另外,在许慧的指甲缝里,发现不少皮屑组织,应该是在挣扎过程中抓破了行凶者的表皮,我已经提取了出来,送到遗传学化验室去了,dna鉴定很快就会出来。”

“不过,国内的基因库尚不完善,想靠dna找出凶手恐怕有难度,所以,这份报告估计只能作为凶手落网后确定其罪行的证据了。”

“足够了。”于辰点点头:“那说说另外两名受害者吧。”

“另两名受害者,都是男性,其一名叫褚明,26周岁,另一叫褚辉,刚满3周岁,皆为割喉而死,凶手一刀割断了他们的颈总动脉、器官、环状软骨,甚至褚辉的颈椎前侧也可见切痕,下手可以说极其狠辣。”

“另外,三人血检、胃内容物检查都没有问题,可以排除疾病、中毒死的可能,死因可以说相当明确了。”

“差不多就这样了,还有什么问题?”

于辰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没问题的话,我继续干活了。”周倩欣重新换了双手套,继续擦拭尸体上的血痕。见他俩还没有走的意思,便问:“怎么,还有事儿?”

“没,咱俩这会儿也比较空闲,不如来帮你吧。”于辰笑道。

“不用了,这里我可以解决。”周倩欣直接拒绝,同时好奇的问道:“对了,外勤组那边,有什么收获没有?”

“没,还在排查。”袁友冲说:“受害者的职业倒是查清楚了,许慧是全职太太,褚明则是个包工头,搞装修的,没啥钱,否则也不至于在城中村租套房了。”

周倩欣问:“包工头?他拖欠工人工资了?”

“没有,他对工人挺好的,经常一块吃饭,一起干活,从来没拖欠过半分钱工资,所以,工人作案的可能性应该可以排除了。”于辰接话:“而且,虽然摸排工作还没做完,但我觉得,他应该也没有要命的仇家才对……”

“所以,你倾向于认为是情杀?”周倩欣又问道,随后点点头:“也对,凶手下手太过狠辣,很明显,他杀人的时候带有极大的怨气,情杀的可能性的确不小。”

“不仅狠辣,还很冷静。”袁友冲说:“可想而知,对方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杀人的情景,或者说杀人的念头非常坚定,因此不至于慌乱。”

“不过,他也没有清理现场,从这方面看,他的反侦查意识并不强,应该不是惯犯,估计也没有很好地计划、组织过这次行动。”

“没错。”于辰微笑:“这桩案子,应该不难破,只要筛查出与受害者有矛盾或有情感纠葛的嫌疑人,取点生物检材做个dna鉴定就可以了。”

说完后,于辰犹豫了会儿,才接着开口:“既然案子不难,咱们也不用太过苦恼,工作结束后一块去那农家乐吃个饭吧?毕竟我都订好了。”

“案子还没完,你这态度,不太好吧?”周倩欣瞥了他一眼,但也没拒绝,说:“成,要没别的事儿,工作结束了就一块过去。”

第5章 诡异

外勤组一分为二,分别摸排许慧和出名的人际关系。

刚开始,负责摸清许慧人际关系的民警还是比较轻松的。他们认为,许慧作为全职太太,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应该比较好排查才对。

但结果却大相径庭。

据房东和邻居们交代,许慧一家才搬来半个月左右,与邻里都还没混熟呢,人际关系这一块,基本上是空白的。

更纠结的是,查不到他们先前居住在何地。他们一直都住在管理相对松懈的城中村中,连租赁合同都没签,派出所、村委会之类的机构单位都没登记他们的居住情况。

当外勤组将这一结果汇报给于辰的时候,他无语非常,抓着对讲机咆哮着说道:

“猪啊你们!受害人的手机不都在我们手上了吗?问他们的朋友啊!查查相册图库定位啊!想查他们住在哪儿还不简单?会不会动脑子?会不会?”

“呃……”民警唯唯诺诺的应是,赶忙去查了。

又过了半个多钟,他们终于查到了受害者一家先前居住的村子,走访了几名邻居,结果发现,许慧为人和善,没听说和什么人闹过矛盾,连口角之争都没有。

他们又联系到了许慧的同学,得知其高中读完便没读了,出来打工,后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褚明,谈了两年后便结婚了。具体的事情,他们也不很清楚,高中毕业后他们便没怎么来往联系了。

隐约记得,许慧读书期间似乎谈过恋爱,并提供了三个名字,只是具体的也说不上来。早恋虽说不为学校和父母理解,但在学生当中还是比较寻常的,少有人会去刻意关注,就算有个别比较八卦的同学,念叨两天也就过去了。

这些曾与许慧谈过恋爱的,外勤组刑警也一一联系,却发现,他们对于许慧的印象也都比较淡了,甚至几年都没联系过。

所谓的初恋轰轰烈烈,永生难忘,多是小说里骗人的。或许在读书的那段相对单纯的年纪看的很重,爱的死去活来,分手时可能痛心难过,但随着成长也就慢慢淡忘了。

外勤组中有不少都是过来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难免有些性格比较偏执的,对这种感情看的异常重,几年十几年都无法看开。这样一来,他的确可能一直纠缠着许慧,最终“因爱生恨”,怒而杀人。

因此,这三个曾经与许慧谈过恋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嫌疑人,一面之词不可尽信,得做进一步的了解。

然而,他们仨都自称不在新安,近期也没来过,并不具备作案条件。而通话期间,技术队也对他们做了三角定位,发现他们的确都在外省。

刑警们不死心,又联络上了和许慧往来比较密切或是在各社交软件上聊的也比较多的朋友,但他们都表明,没发现,也没听过许慧向他们抱怨有谁一直在纠缠着她。

而从通话记录与社交软件等聊天记录上来看,也没有什么问题。

至此,许慧这条线可以说是断了。

同时,负责摸查褚明人际关系的刑警,同样一无所获。

作为个小包工头,褚明的人际关系较许慧复杂一些,但复杂的也有限,费不了多大力气便查清楚了。

对他这种小包工头而言,要钱没钱,要人脉也没人脉,除非他自个儿吃饱了撑的寻衅滋事,否则想和他人结仇也不容易。

倒是在施工过程中和装修套房隔壁的住户闹过矛盾,但都有户主出面解决了,实际上也并不关他的事儿。

至于情感纠葛……

许慧倒是谈过几次恋爱,可褚明是“初恋”,不存在什么情感纠葛。

这条线,到此也断了。

负责调查他的刑警同样心有不甘,凡是与其闹过矛盾的,不管矛盾大小,他们都找上门去,经他们同意后取了生物检材,带回化验室勘验dna。

本以为非常简单的一桩案子,却诡异的陷入僵局当中,于辰等人也没有心思再搞什么聚餐了,将先前预定好的位置退掉。于辰虽然心疼那点定金,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晚上九点,各调查组纷纷回到支队,将调查结果汇总上去后,便各自休息去了。

会议室内,只留少数几人。

于辰不爽的说道:“本以为,咱们连凶手的dna都搞到手了,只要筛出嫌疑人后一一对比就能锁定真凶立马结案,没想到,咱们竟然筛不出这个嫌疑人来!”

周倩欣打了个呵欠,说:“外勤呈上来的几份检材,对比结果也出来了,和许慧指甲缝中提取到的皮屑组织dna对应不上,显然不是凶手。我就说嘛,就因为装修扰民这点事儿杀人,怎么可能?”

“可他们是目前能查到的,仅有的与褚明闹过矛盾的几人了。”于辰苦笑着说:“换做是我,也会报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查的。”

“这些人都没问题,而许慧那三个前男友又都不在新安……”谷研东也无奈的说:“这下子,谋财害命可以排除,而不论情杀还是仇杀,具备动机,哪怕动机比较牵强的几人也都可以排除了,案子要怎么查?”

“这桩案子,有点诡异啊。”成威说:“按理说,虽然没提取到凶手的指纹,但提取到了鞋印,可以大致判断出凶手的身高,而且凶手手臂又被许慧抓破了,特征点已经足够,就算不勘验dna,也能筛出嫌疑人才对啊。”

“好了,废话少谈。”于辰摆摆手:“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周倩欣扭了扭身子,换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开口说:“调查陷入僵局,很大可能是咱们方向出错了,要不换个方向查查?”

“还能换什么方向?”于辰翻个白眼:“不是仇杀和情杀,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无差别作案吧?无差别作案有个就近原则,凶手没理由刻意跑四楼去杀人啊。”

“比如,谋财?”周倩欣脑洞大开:“是,受害人财物未丢失,但这只是表面而已。搞不好是‘生意’上的冲突呢?比如,褚明的工程队接了个大单子,有同行眼红?”

“是个方向。”沉默许久的袁友冲忽然说:“此外,还有一种可能:买凶杀人。”

第6章 难点

“买凶?”于辰皱眉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可能性也不大吧?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褚明和许慧就是典型的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的小市民,不至于得罪什么大佬,也没有特别的情感纠葛啊。”

“说得对,但除了小周说的‘生意冲突’和我提的买凶杀人之外,我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袁友冲说:“就先按照这两个思路查下去吧。”

“这桩案子很怪,与咱们之前查过的案子都不太一样,根本没有个具体的方向,咱们只能每种可能都试着查一查,直到找到正确的那条线。”

谷研东接话:“照这么说的话,无差别杀人,也得纳入考虑范围内吧?与褚明发生过矛盾的那几人,以及许慧的那三个前男友,要说有杀人动机的话未免有些牵强了。”

“换句话说,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具备作案动机的怀疑对象,不正符合无差别随机杀人的条件吗?”

周倩欣摇头:“可刚刚于队已经说了,无差别作案,往往有个就近原则,没理由刻意跑到四楼去作案啊。”

“所谓无差别杀人,动机无外乎报复社会和挑起族群、阶级矛盾这两者,往往是与他人缺少沟通、较为孤独的这类人群,在情感或工作上遭遇巨大挫折后产生作案冲动。”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么以就近、就方便为原则进行作案,要么便是想造成一定的轰动。”

“前者,就像于队说的,凶手没理由跑到四楼去,随便挑一家人杀了即可;后者,一般会选择人流量较大较密集的地方作案,与本案的情况也不太相符。”

“不……”袁友冲心中一动,忽然摇头说:“小周你说的情况,凶手大多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只想杀人,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抓。”

“而还有一种情况,凶手虽然愤懑、不爽、压抑,心中有种疯狂地、想要作案的冲动,但他并没有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并不想自己落网,因此,有预谋的挑选了一家容易得手的目标,再行作案,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周倩欣眉头一皱,说:“这种情况,太极端了吧?杀人可是件成本极高的犯罪行为,如果不是仇恨、情感纠葛,不报着必死的决心恐怕很难下得了手。更何况,那可是三条人命……”

“有些人,比咱们想象中还要淡漠的多。”袁友冲打断她,说:“有人可以为了几十块钱就杀人,也有人,只为心里头的一点点冲动便将伙伴推下悬崖,这类案例有很多,需要我一一举例吗?”

周倩欣张了张嘴,最终叹气摇头。

见此,袁友冲接着讲述:“本案,虽说凶手并没有刻意清理过现场,但他也没留下指纹……”

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向成威。

成威点头接话:“现场有血指印的,只是上边不存在任何纹路,可以确定凶手行凶时戴着橡胶手套,且在行凶前便戴着了,否则电闸拨片上肯定会留下他的指纹的。”

“嗯,这就说明,凶手对杀人这一行为和手段还是有着最基本的预谋,他并不想在杀人之后把自己也搭进去,符合我刚刚说的另一种无差别杀人的情况。”

“再来看许慧一家。褚明干的活和苦力也差不多了,可以说颇为辛苦,早出晚归,且回到家后便早早的睡下。”

“如果凶手提前踩过点,掌握了这一情况的话,便有理由认为,想对这家人行凶,是比较容易得手的。如此一来,他完全有理由将许慧一家视作杀人的目标。”

“咱们再从犯罪结果进行逆推,口头模拟一次凶杀过程来看看这一猜测是否正确,或者说是否有这种可能吧。”

“凌晨一点,夜深人静,褚明次日还要干活,和孩子一块早早的睡下,而许慧时间比较自由,加上年轻人多爱熬夜,晚上仍旧在客厅看着电视。”

“这时,凶手摸到门口,戴上手套,拨掉门外的电闸,室内瞬间断电。许慧有些奇怪,立马起身,但看隔壁几栋楼还有个别房间没断电,便猜测自己家是跳闸了,毫无防备的出门想要查看查看。”

“然而,刚一开门,凶手便立马冲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推到墙边上,持刀在她身上捅了数刀。这期间,多少发出了点动静,被401的租户听到了,但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多管。”

“很快,许慧失去意识,软倒在地,凶手又冲到卧室,拿刀狠狠的抹了熟睡中的父子的脖子,随后立马逃离现场,同时将门关闭。”

于辰点点头:“你这么说来,作案难度的确不算大,唯一的变数也就是邻居了。不过,这年头,即使高喊救命邻居都未必会搭理,凶手未必会因此而退却。”

袁友冲方才一边推演,一边思索,此刻见于辰点头,便说:“嗯,也就是说,如果凶手蹲过点,了解过许慧一家的情况的话,完全可能将其视作目标。所以,无差别杀人的可能性,咱们现在也必须纳入考虑了。”

谷研东捏捏自己眉心:“这样一来,案子就完全回到原点了,千丝万缕,每一种可能都要去查,咱们可没那么多警力。”

“这样,”于辰有了主意,说:“因仇怨、情感纠葛而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太小,先放一边。因‘生意冲突’而杀人,排查面不大,分两名民警去查就好了,剩下的警力,都投入到凶手‘无差别作案’这一方向中来。”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随后谷研东问道:“那要怎么查呢?”

“虽说凶手身上某个部位被许慧抓破了,是个较为明显的特征。但按照这个思路,每个人都有作案嫌疑,咱们市常住人口可有一千多万呐,一个个的排查过去得费多少功夫?”

“先按就近原则吧。”于辰说:“凶手既然要蹲点,那应该还是就近挑选目标的。”

“未必。”袁友冲说:“我说了,凶手不想被我们抓到。这样的话,作案目标选的越远越好,甚至可能跨越半座城市来蹲点、杀人。”

于辰烦闷的将十指关节捏的咔咔响,问:“那咱们要咋整?”

成威张了张嘴,不太确定的说:“要不……”

第7章 困局

话没说完,他又摇摇头:“算了,这方法太不靠谱。”

于辰翻个白眼:“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说错了我们又不会把你揍一顿,干脆点!”

“呃……那好吧。”成威苦笑:“我想说,要不咱们发布个悬赏,向社会征集线索,让市民帮咱们找到那些近期被抓伤、挠伤的人,然后咱们再一个个的上门去查。”

“果然不靠谱。”袁友冲嘴角抽搐:“你有没想过,咱们新安人口基数这么大,近期被抓伤挠伤的搞不好能找出上万个之多,要悬赏一发,咱们支队就得被海量的无用线索给淹没了。”

“就是想到了,我才说不靠谱啊。”成威挠挠头。

“不仅如此。”于辰说:“要本案真像咱们想的那样,是无差别杀人案的话,那凶手简直就是个丧病,一旦咱们将他逼急了,他想着死前找几个人垫背再次杀人咋办?”

成威低下脑袋,似是为自己提出个馊主意而感到自责。

然而这副模样没能骗过袁友冲,他翻个白眼:“好了,别整出一副貌似很失落的样子出来,能有想法就是好事。”

之后,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现在也不早了,休息吧,下去了再想想主意,反正明早才安排任务,就先这样吧。”

……

翌日清晨,众刑警集合,袁友冲和于辰安排任务。

其中两人,被派去调查褚明近期接的几单装修工程及竞争对手,剩余所有警力都投入在摸排“无差别作案”嫌疑人这块上。

虽然苦苦思索了一晚上,但针对“无差别作案”这一可能,他们仍旧没想出太好的锁定嫌疑人的办法,只得按于辰说的,先以就近原则,将中正新村及附近的几个居民村、小区细致的排查一遍。

纵使如此,以目前的警力仍旧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需要查个好几天,才可能将案发地点三公里范围内排查一遍。不得已,于辰只好将支队内较空闲的刑警都派了出去,只留两个中队的人手应付突发情况。

如此还不够,他还给许乙铭打了电话,希望能从治安支队等其余工作队中抽调警力,协助破案。

如此,又过了三天。

调查褚明最近接受过的装修工程的两名刑警早就回返,这条线并没有任何收获。

另一条线,也没有进展。

近期被抓、挠伤的人,倒是发现了四五十十个,刨除被家中宠物挠伤的,剩余二十余人,都是因“家庭暴力”或“打架斗殴”而受的伤,刑警提取了检材进行鉴定,无一能与凶手的dna相匹配。

案情陷入僵局,众人一筹莫展,会议开了十几次,除了留下几十缸烟头和一地被抓掉的头发、挠下的头皮屑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就连袁友冲,都因一直锁眉而形成了抬头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他感慨道:“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案子要怎么查?”

于辰看向周倩欣:“小周,你脑洞大,快给咱们拿个主意。”

“拿锤子!”周倩欣翻个白眼:“没有根据,开脑洞也只是胡说八道。”

“好有道理……”于辰脑袋无力的砸在桌子上,还很有弹性的duang了两下,疲惫非常的说:“心好累,这案子怎么会这么古怪?”

成威看向袁友冲,说:“袁队,这桩案子该不会成为你手上第一桩悬案吧?”

“我手上的悬案多了,你不知道而已。”袁友冲翻个白眼:“还有,案子还在跟进,别说这种丧气话。”

“可是……”成威咽口唾沫:“这桩案子是很离奇啊,凶手作案手法并不高级,甚至还留下了关键的dna证据,可查了这么久,就是没有突破。”

“无差别杀人,本就非常难破,因为每一个人都可能具备作案嫌疑。”袁友冲摇头:“如果真是这样,没有突破也是正常的。”

于辰抬起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没关系,反正咱们手中掌握着关键证据,这桩案子早晚能破,时间问题而已。本案已经立案侦查,可不受所谓追诉期的限制。”

“还是尽早破案的好。”谷研东说:“否则,万一凶手再犯怎么办?”

“我知道,只是让大家不要气馁……”

话没说完,他们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随后喊了声“报告”。

周倩欣等几人扭过身子,而于辰和袁友冲则微微抬头,却见一名刑警拿着份案卷,正站在办公室门口。

“小……”于辰对他有些印象,但想了会儿没想起来。

而记忆力惊人的袁友冲立马认出了他,站起身问:“小姬?你怎么来支队了?”

该刑警正是扶江辖区派出所的姬洪昌,袁友冲和于辰很欣赏他的能力,想将他调到支队来,但他在基层“锻炼”的期限未满,只得往后推一推。

他走进来,将案卷放在桌上,说:“今天凌晨,门昌新村有一租户报案,我觉得和你们现在在查的案子似乎有点关联,就赶紧把立案记录和调查报告送过来了。”

“噢?”于辰眼前一亮,闪电般的伸手抓起案卷,仿佛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姬洪昌挠挠头:“那个,其实你们在查的案子,我也一直有关注……”

袁友冲嗯一声,瞥了抱着案卷的于辰一眼,又重新将目光落在姬洪昌身上,问道:“你说的这桩案子,怎么回事?”

“是这样。”姬洪昌表情一肃,认真的回答说:“根据报案人描述,昨晚她和老公正在看世界杯揭幕战,大概到凌晨零点半,下半场快结束的时候家里忽然断电了。”

“她和她老公通过窗户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周围邻居还有几家灯亮着,便知道是跳闸了,正想出门查看,忽然想起前几天新闻说的你们正在调查的这桩案子,就多留了个心眼,等了一会儿,并凑到猫眼上观察了半天。”

“外边黑黢黢的一团,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俩便从家里厨房拿了菜刀,然后小心翼翼的开门……”

第8章 联系

“你讲鬼故事呢?”正在翻看卷宗的于辰眼皮子一翻,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么不遗余力的渲染气氛,要不要我再给你配个bgm?”

“呃……”姬洪昌脸一垮,有些尴尬。

周倩欣抿嘴笑了笑,调侃道:“咱家于队有点儿急性子,你还是挑重点说吧。”

“好。”他赶忙点头,说:“简单来说,确实有人拨了报案人家的电闸,想诱骗他们看门,但见他们有所防备,搏斗一番后便逃跑了,家中财物未丢失,报案人也没受伤,但多少受了惊吓,赶忙报警。”

“值班的同事立了案,大致调查了一番,但见没出什么事儿,他就想和稀泥把这案子放一边算了。”

“正好我看到了卷宗,觉得有点奇怪,这作案人的手法与你们调查的这桩案子有点像,就想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与队长报告一声后,我就把这桩案子接手过来,并来这儿向你们汇报。”

“的确,作案手法与褚明一家灭门案很像。”于辰皱眉:“就是还无法确定,作案人的动机是什么?单纯抢劫,还是杀人?是效仿作案,还是同一人作案?”

说着,他将卷宗递给袁友冲。

姬洪昌则接话:“这个,我也拿不准,但毕竟有关联,所以就将这桩案子上报上来了。”

“嗯,你很不错。”于辰赞许一句:“不过,你拿不拿的准这种话,就别在咱们面前说了。你既然来,就肯定有主意,说说看吧。”

“这……”

“这什么这?说错了我会吃了你啊?”于辰没好气的道:“三个月没见,怎么变得畏首畏尾了?难不成,基层没磨砺出你的能耐,反而把你污染了?”

“于队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他苦笑一声,随后吸口气,说:“那好吧,我就直说了。这桩案子是效仿作案还是同一人作案,关系到支队的调查方向,进而关系到案子能不能破,事关重大,我是真的拿不定主意。”

“但作案人的动机,我有点想法。我认为,他不是入室抢劫的,而是去杀人的。”

“噢?”袁友冲盯着卷宗的同时,也听着他的讲述,此时便问道:“你怎么肯定?”

“从作案人的描述来看,她开门后,凶手立刻冲了进来,见人就想砍,幸亏她和她老公躲得快,而且手里也握着菜刀,这才把对方给吓住了。”

“而如果是抢劫的话,按理说,虽然会抽刀,但不会有砍人这个动作,应该以胁迫对方交出钱财为主。毕竟,抢劫伤人的犯罪成本比单纯抢劫要高的多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劫匪,都懂的计较。”

“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对。”袁友冲将案卷合上,又递给谷研东,同时说:“你的分析多少有些片面,有点理想化。实际犯罪过程中,变数太多,劫匪与被劫者心态都极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行为都可能产生。”

“但不管怎么说,这桩案子,是得留点心。”说着,他站起身,看向于辰说:“褚明一家灭门案陷入僵局,难有进展,咱们不如去门昌新村看看现场,询问询问受害人,怎么样?”

于辰想了想,点头同意,又看了谷研东等人一眼,说:“一块去吧,案卷路上看。小周,你也跟咱们去一趟。报案人虽说没受伤,但可能仍留下了点生物学证据,或许需要你帮忙。”

“好。”

……

十一点,一行人感到门昌新村,见了报案人一家。

报案人叫卫依依,也是个全职太太,今年二十五岁。

周倩欣打量了她几眼,鬼使神差的觉得,这女人的身材特征与许慧非常接近。

她老公戴琪,今年27,是个普通的小白领,因凌晨发生的事儿,和单位请了两天假,在家陪着老婆和女儿。

至于女儿,不过一周岁,尚在襁褓中,正在婴儿床内呼呼大睡呢。

卫依依绘声绘色的又和于辰等人讲了一遍凌晨的经过。由于是当事人,免不了受主观情绪的影响,说到关键时候,还脸色煞白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示后怕。

耐性的听她讲述完,袁友冲才问道:“听同事说,您一家没有受伤?”

“没有。”卫依依摇头:“其实都没打起来。我们开门的时候,那家伙冲进来,想用匕首捅我老公,被我老公闪开了,我老公赶紧砍了一刀,也被他躲掉,然后我们仨……我们仨就都愣住了。”

“呃……愣住了?”于辰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就是,咱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戴琪接话,说:“他手中抓着匕首,我们虽然人多,也拿着菜刀,但刀不长眼睛,真要打起来未必能讨得了好。”

“如果是几年前,我还没和依依结婚,以那时候的脾气,怂个锤子,直接就干了,但现在不行,我不敢轻举妄动,依依当时也很紧张,我俩就并排站着盯着那家伙。”

“那家伙可能没料到咱们竟然有所准备,还拿着菜刀,再加上我大吼了一声,他也许怂了或者愣住了吧,也定定的看着我们,然后含糊不清的骂了两句就跑了。”

“这倒是有点……戏剧性了。”于辰实在找不到词来形容,只好随口带过这个话题,并问道:“对了,您看清楚作案人的面貌了吗?”

“没有,他戴着口罩帽子,而且当时太黑了,看上去就和柯南里头的小黑人似的。”戴琪和卫依依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那,身材特征呢?”

“呃,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吧。”戴琪想了想,说道:“当时他穿的是件黑色的卫衣,下身也是黑色运动裤……应该是,反正挺宽松的,具体款式也不清楚。”

“一身黑么,明白了。”于辰点点头,又问:“那么,您与您妻子最近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呢?”

“哪能啊,我就一普通白领,能得罪什么人?我老婆全职太太,在家干干家务,买买菜,也很少和人打交道。”戴琪苦笑:

“而且,咱们才搬过来半个月,和街坊邻居都不太熟呢,要以前,她还能和别人搓搓麻将打打牌,现在嘛……”

“刚搬来?”正在门口一寸寸的检查,想看看能否提取出些许生物学线索的周倩欣忽然转过头来,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您之前住在哪儿?”

第9章 特征

戴琪一愣,随后赶紧回答到:“中正新村,怎么了?”

周倩欣若有所思,但怎么都抓不住那点灵感,最终摇摇头:“没什么。”

卫依依忽然说:“哎,我想起来了,新闻上说的那桩案子,好像也是中正新村的?唉,要不是看到那条新闻,可能我们也不会戒备,直接傻傻的就开门了,到时候……”

说着,她又一阵后怕,忍不住再次拍拍胸口。

袁友冲皱眉,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到许慧的照片,递给她和戴琪说道:“你们俩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两人凑上来,脸贴着脸,看了好一会儿,同时摇头,结果脑袋险些撞一块,赶忙分开后,异口同声说:“不认识。”

袁友冲又翻到褚明的照片,说:“这个人呢?”

仔细辨认了有半分钟,他俩还是摇头:“不认识。”

“好吧。”袁友冲只得作罢,看了门口一眼。

成威和周倩欣都耸耸肩,示意没什么发现。

袁友冲便取出自己的小本子,从中撕下一页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后,将纸张递给戴琪,又将本子与笔一块凑了过去,说:

“这样,我给您留个电话号码,如果想到什么事情,请随时给我电话。另外,也烦请您留个号码,后续可能还需要您配合咱们的工作。”

“好的。”戴琪将纸放在茶几上压好,随后在本子上留了自己的电话,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纸笔还给袁友冲。

……

坐上警用面包车,于辰起车同时,袁友冲又掏出本子看了一眼,轻笑道:“自己的电话,非常熟悉的一串号码,都要再行确认一遍,可知这个戴琪是个很仔细、谨慎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于辰问道。

“意思就是,他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可信度应该很高,至少一些客观特征不会出什么差错。”袁友冲说:“比如,他不认识许慧和褚明,又比如,凶手的身材特征。”

周倩欣想了想,说:“我记得,杀害许慧一家的凶手,根据其足迹与步间距推测,他身高正好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与戴琪的描述一致。”

成威嗯一声,接话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于队,袁队,你们说,这两桩案子,会否是同一人所为?”

“作案手法类似,身高相近,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于辰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国内人的身高呈正态分布,而一米七到一米七五这个区间正好靠近正态曲线高峰……”

“得了,别拽统计学词汇了,看你辛苦的那样。”袁友冲调侃着说:“直接说,这个身高很常见,不具备特征性,不能说明什么不就好了?”

周倩欣抿嘴,将笑意给憋了回去,随后说:“嗯,本市常住人口有一千来万,算上流动人口就更多了。”

“就按照一千万人来算吧,刨除老人、小孩、女性,单论青壮年男子,占了大概五分之一以上,三分之一不到,也就是两到三百万人,其中恐怕有超过半数身高在此区间内,的确不能说明什么。”

“可惜对方穿着长袖,再加上光线条件实在太暗,戴琪和卫依依没能看到作案人手臂上是否被挠伤。”袁友冲说:“否则,凭借这点就能判断是否具备并案调查的条件了……”

“哎?挠伤?”周倩欣忽然想到一点,赶紧说:“没说挠伤一定是在手臂呀,也可能在脸上。你快些打个电话回去问问戴琪,问问作案人脸上是否有伤什么的。”

“哦还有,在现场忘记提醒你们了,再问问凶手所持凶器的大致特征。”

于辰皱眉:“当时光线太暗,作案人又戴着口罩,恐怕戴琪也看不到什么吧?”

“碰碰运气也好。”成威倾向于周倩欣的意见,说:“咱们也不差那点电话费不是。”

“就怕咱们的描述会扭曲戴琪的记忆。”于辰说:“记忆本来就是非常主观的东西,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非常容易受外界影响而导致记忆出现些许偏差,甚至直接扭曲。”

“那就不要加主观描述。”袁友冲思忖片刻,说:“尽量想办法让他自行回忆。这样,我来打电话,你们听着。”

见众人点头,他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戴琪的电话。

“袁警官?”戴琪显然已经将他号码存入了通讯录中,刚一接通便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电话了?”

“主要有几个问题想再确认一下,电话里说就好了,不会耽误您多长时间的。”袁友冲捏着手机,对着话筒说:“首先,请您尽可能回忆一下凌晨时的场景,想想作案人手中的刀具。”

“呃……就是匕首……等等,也可能是水果刀……”戴琪说着,忽然有些不太确定:“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他手中的刀不是很长,大概也就十多公分左右吧,不到二十公分。”

“是双刃还是单刃的呢?”

“双刃?emmm,也可能是单刃,我没具体……”

“是双刃,双刃的。”卫依依的声音忽然传出来,语气略显激动:“虽然光线很暗,但我当时太害怕了,一直盯着他的刀看,就想着,只要他刀一动,我就赶紧拉着我老公后退,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还有,那把刀不长,很短,就巴掌长吧。”

“带手指的巴掌,还是就掌心?”

“带手指的,掌心加手指那么长,十来公分左右,而且磨的很利,那么暗的情况下都能反光呢。”

“明白了,您真是帮了咱们大忙。”袁友冲示意谷研东将这个线索记下,又问道:

“另外,行凶者还有没有其他具体的特征呢?除了身高之外,请尽量回忆一下,想一想,比如手上有没有纹身呀,是不是驼背啊,走路瘸不瘸呀,声音有什么特点呐之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这个……真记不清了,再加上当时实在太暗,不过你说的这些特点,我印象里都没有,声音也很含糊,好像嘴里含着口痰似的。”

“这样啊……”袁友冲有些失望,不死心的再问:“真的没什么印象?”

“真的没有,很抱歉。”

第10章 并案

回到市局,几人又来到于辰办公室。

没办法,他们人数不多不少,不上不下的,去会议室,哪怕小会议都有些浪费,办公室嘛,除了于辰的办公室外,就算是袁友冲的办公室都嫌有点挤,只能来这儿了。

路上,周倩欣便对着自己和其余几人的巴掌比划了半天。没办法,巴掌长这个说法,看似是比较明确了,但用在精确到毫米的法医学上,仍旧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最基本的一点,每个人的巴掌都不一样长。另外,大概巴掌长,说的是略长还是略短,也没法比较。

而要确定凶器的同一性,精确数据是少不了的,这也是法医报告明确规定必须用具体的数据,而不能用其余物品类比的根本原因。

因此,直到回到会议室,她也没法确定卫依依所描绘的凶器与杀害许慧一家的是否为同一柄。毕竟,“大概巴掌那么长”的双刃刺器,种类可一点都不少。

这样一来,本案与许慧一家被灭门案,目前掌握的共同点仅有凶手作案手法相似,身高相近这两点而已。

其中作案手法可以效仿学习,身高也说明不了问题,要并案调查,有点勉强。

因此,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于辰和袁友冲身上,等他俩决定。

“并案调查,得分配出去一点警力。”于辰说:“这样一来,本就捉襟见肘的警力,就更加紧张了。如果作案人是同一人,那还好,但要不是同一人,警力无疑会白白浪费掉。”

“也不能说浪费。”袁友冲与他意见相反:“说句伟光正主旋律的话,保证人民的人生、财产安全,本就是我们的义务……”

“别,痞痞的吊儿郎当的你忽然说这种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辰毫不留情面的吐槽道。

“成,反正我也不想说……”袁友冲无所谓的说:“反正就那个意思。按照咱们的推测,戴琪遇到的行凶者,目的可能并非抢劫,而是杀人……”

“去门昌新村之前,你不才驳了小姬的看法么?”于辰打断他:“我还记得,你当时说,作案过程中,抢劫犯和被抢劫者心态都不太稳定,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但我也说了,小姬的看法有点道理。”袁友冲说:“我们干的虽说多数是亡羊补牢的工作,凶手作案,我们再将凶手缉拿归案,但并不代表咱们就只能事后补救,也不代表咱们就甘心如此。”

“既然凶手的目标可能是杀人,那一次不成,便可能会再次谋划行动,也就是说,卫依依一家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既然料到了这一可能,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避免?”

“所以,你倾向于并案调查?”于辰问:“即使两案行凶者并非同一人,至少也把门昌新村这次事件的行凶者抓到,好保护到卫依依一家?”

“是这个意思。”袁友冲点头:“而且,中正新村灭门案已经陷入僵局,即使警力仍旧全部投入其中,也未必能有什么进展,为什么不报着试一试的态度,将两案并案?”

于辰皱眉:“查门昌新村的这桩案子,我没意见,但我不太同意并案,还是各查各的吧。”

“噢?”

“并案调查,肯定得调查这辆桩案子的相同点,调查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从而找到凶手。但若两桩案子并无关联呢?那门昌新村这桩案子,就会被中正新村灭门案牵制,甚至错过最佳破案时间,让凶手逃之夭夭。”

“并不是所有案子,并案调查都能起到推动作用的,若两案不相关,选错了方向,只会导致两桩案子的侦查进度都被拖累,这点你应该比我懂。”

“也对啊。”袁友冲点头,看向沉默的其他人:“嘛,咱们现在可以说已经决定介入调查卫依依这桩案子了,但到底要不要并案,你们也给个主意吧,别坐在那充当背景了。”

“我有个意见,”雷怀鲁说:“咱们不如齐头并进,派几个人给小姬,让他重点、单独跟进门昌新村那桩案子,而咱们则将两桩案子并起来一块查,怎么样?反正门昌新村正好在小姬所在派出所的负责辖区范围内。”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袁友冲说:“倒也勉强算是个办法,就先这么办吧,我这就给小姬打电话。”

说着,他便掏出手机,将事情和姬洪昌说了一遍,并指派任务给他。

等他挂断电话,周倩欣忽然犹疑着说:“那个,我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发现的发现……”

“这话说的咋这么别扭呢?”袁友冲掏了掏耳朵,无语的说:“强调多少遍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呗。”

“这不是怕干扰了侦查方向嘛。”周倩欣舔了舔嘴唇,说:“是这样,我发现,卫依依与许慧的年纪相仿,身材特征又比较接近,而且,她之前也住在中正新村。”

“什么意思?”于辰皱眉,若有所思。

“我也说不准。”周倩欣苦笑:“当时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灵关一闪,但怎么也抓不住思绪,想了一路也没什么结果。”

于辰看向袁友冲,却见这家伙也陷入了沉思。

无奈,他只好自己拿主意,摆摆手说:“成,我知道了,回头我也想想怎么回事。”

“小姬的任务,已经交代下去了,那咱们支队的任务,就是仔细搜集许慧一家与卫依依一家的资料,同时摸查他们的人际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联的地方。”

“既然要并案调查,那边将两案的行凶者视作同一人。只要同时与这两个家庭中的成员成员发生过矛盾的,便具备重大作案嫌疑,立马采血或采集口腔上皮细胞等可提取dna的生物学材料回来,送到法医科遗传学化验室去。”

“小周,提取检材的任务就交给你们法医科了,这几天辛苦点。”

“没问题。”周倩欣应承下来:“反正之前也一直到处跑,我都记不清取了多少份检材了,再跑几天也无所谓。”

“就是,检验dna也是要成本的,之前检验那么多份材料,已经烧了不少钱了,咱们支队经费还够不够啊?”

“经费的事你不……”

于辰话没说完,袁友冲忽然抬起头,盯着周倩欣:“小周,你刚刚说,卫依依的身材特征和许慧很像?”

“呃……袁队,你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周倩欣眨眨眼睛,随后点头:“嗯,我刚说的。怎么,你有想法了?”

“有,但是……”袁友冲苦笑:“有点匪夷所思,应该不会吧……”

第11章 乌龙

于辰斜了他一眼:“怎么,你又想卖关子了?”

“没有没有,想要验证这个猜测是否成立又不难。”袁友冲大摇其头,说道:“只是总觉得,这猜测太不靠谱了一点。”

于辰无语:“那你就别逼逼叨叨了好吗?吊着咱们的胃口很有意思?”

“呃……是蛮有意思的。”袁友冲嘿嘿一笑,但他一边说自己这次不卖关子了,另一边又咬紧牙关:“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等我让人求证求证也就知道了,几个电话,三五分钟的功夫,稍等片刻就好了,别急啊。”

“……”于辰脸一黑:“所以你还是不想说是吗?”

袁友冲讪讪一笑,没有接话,他怕再耍贱会被于辰打。

因此,他赶忙掏出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好让于辰找不到借口收拾他。

但这时,周倩欣忽然灵机一动,抓住了那丝灵感。她本就想了一路,这会儿被袁友冲一刺激,终于豁然开朗了。

见她忽然抬头,于辰眼睛一眯,继而有些惊喜的问道:“小周,你也想到了?”

点点头,周倩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和袁队想的是不是一回事,不过……我的猜测,也很匪夷所思。”

挑衅的看了袁友冲一眼,于辰有些得意的说:“不管多匪夷所思,说出来咱们一块分析分析啊!老袁这货总是卖关子,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幸亏有你在,折一折他的威风。”

袁友冲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他只是怕自己猜测有误而丢脸罢了。

其它的尚在其次,以他对于辰的了解,这家伙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

他们俩的交情,有一半是互相吐槽吐出来的。也因此,袁友冲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却无法忽视于辰的“挑衅”。

此刻,周倩欣也想到了,哪怕与他想到了一处,由她说出来,他自然是无所谓的,就算出错,那也不关他的事儿,于辰自然也没法吐槽他什么。

“呃……于队,你俩能不能别‘眉目传情’了?”周倩欣眼睛弯成月牙,说:“这要传出去,怕是得落个伤风败俗,败坏党风党纪的名声,可是要被革职的!”

“……”于辰瞪了她一眼:“腐眼看人基!你个小妮子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编排我,小心我给你小鞋穿!”

周倩欣讪讪一笑。

抓起办公室的水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他又接着说:“好了,调侃也调侃完了,说说你的猜想吧。”

“嗯!”周倩欣立马坐直了:“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杀错人了?”

“哈?”于辰险些被呛住,缓过气来便瞪了周倩欣一眼:“开什么玩笑?杀错人了?你当凶手是白痴么?”

她一缩脖子,赶忙解释:“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周倩欣非常清楚,平日里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哪怕说于辰是弯的,他都不会太过在意,但若在谈正事的时候还敢胡闹,他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哪怕他对自己颇有好感,也是一样。

袁友冲摸不准于辰是不是动了真怒,但这事儿不能赌,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站出来打圆场,说:“嗯,我和小周的猜测一样,真的不是开玩笑。”

“嗯?”于辰眉头一皱:“怎么说?”

“就是我刚刚提的,”周倩欣解释道:“首先,卫依依和许慧身材特征挺接近的,发型也差不多,在光线条件极差的情况下,哪怕比较熟悉的人都有认错的可能;”

“其次,卫依依之前就住在中正新村,才搬去门昌新村不过半月,而许慧一家也是近半个月才搬到中正新村的,未免有些巧合。”

“倘若案发那套出租屋本是卫依依一家所住,搬走后许慧一家才租下住进去。而卫依依的仇家找上门,但因消息有些过时,误以为她一家还住在中正新村当中……”

“这样一来,凶手直接上门,拨了电闸,等许慧开门后,在光线条件极差的情况下,认错人、杀错人,虽然听起来可能匪夷所思了些,但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是的。”袁友冲说:“这种闹剧,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谷研东出声表态:“这事儿,查起来不麻烦,就像袁队说的,打几个电话就知道了,我觉得,不妨试一试。”

“成。”于辰拿了注意:“老袁,你打电话给戴琪,问他搬家之前具体住在门昌新村几栋几楼几室,我打电话给死者房东,问问死者住进去之前的租户叫什么名字。”

“嗯。”

应一声,两人同时掏出手机,打通了电话,随后又先后挂断电话,同时苦笑起来。

于辰说:“房东说了,许慧之前,那套房子的租户就是戴琪、卫依依他们一家。”

“嗯,”袁友冲点头:“戴琪也说了,他们原本住a31栋402,某团外卖上还有过去的送餐记录,上边的地址可以证明。”

“这就很蛋疼了。”于辰脸色有些古怪:“凶手想杀卫依依一家,结果杀错了,这乌龙真大,许慧一家可真冤……”

说着,他又看向周倩欣:“那个,刚不是有意吼你的,骚瑞啊。”

“我没那么小心眼。”周倩欣摆摆手,示意不在乎,但嘴上却说:“请我吃一星期的饭,我就原谅你。”

于辰脸一垮。

“嘿,我做见证,这事儿就先放一边。”袁友冲笑道,随后又肃然着说:“这桩灭门案,咱们调查了这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死者被错杀或许是目前唯一的解释了,但,终归也只是猜测而已。”

“所以,咱们不能贸然调整大的调查方向。这样,大部分的警力,仍旧投入到同时筛查两个家庭的人际关系当中,找出同时与俩家庭同时有矛盾的人。另外,适当的抽调一些资源,倾斜到卫依依这边,找出凌晨的持刀歹徒。”

说着,他看向周倩欣:“对了,褚明和戴琪的身材特征……”

“他俩身材特征不怎么接近,相差挺远的,”周倩欣立马回答:“戴琪是中等身材,中等身高,而褚明接近一米八,身材也比较健硕,只要稍微熟悉点的人,哪怕光线比较暗也不会认错。”

“那就是了,若真是杀错人,明显是冲着卫依依去的。”袁友冲说:“很可能,是情感纠葛。”

第12章 突破

支队查了一整天,也没查到许慧一家与卫依依一家在人际关系上有半点直接交集。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类隔了好几层的交集倒是有几人,但,隔得已经太远了,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连直接交集都没有,更别提同时与俩家有仇怨的了。

这无疑说明,说是一般情况下,若歹徒的作案动机是情杀或仇杀的话,这两桩案子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了。

但这桩案子的情况不一般,可能闹了点乌龙,许慧一家许是被错杀的……

大方向调查上没有进展,反倒让于辰和袁友冲相信,若两案作案人当真是同一人的话,那周倩欣和袁友冲的猜测,搞不好就成真了。

……

翌日傍晚,姬洪昌那边传来个好消息。

卫依依的前男友兼初恋"qing ren"翁育炜,来到了新安市。

根据动车购票记录,他是九号下午四点下的动车,之后便给卫依依打了电话,两人吵了一架,一直吵到戴琪下班回家,也加入了骂战,最后挂断电话之后,卫依依直接将号码拦截。

之后,翁育炜又买了十号早上八点的动车票,离开了新安。但不知为何,十三号,他又回来了。

恰好,十号凌晨,许慧一家遇害,十四号凌晨,有歹徒拉掉了卫依依家的电闸,双方险些产生流血冲突。

很显然,翁育炜具备重要作案嫌疑,而此人尚未购买离开新安的车票、机票,很可能还在新安市内。

得知此事,于辰和袁友冲立马下令,尽快找到翁育炜,同时跑到了卫依依家,询问详情。

于辰本想将卫依依约出来,毕竟谈论前男友的事儿,戴琪脸上未必挂得住,回避一下也好,但卫依依自认坦荡,拒绝了,再加上戴琪也不愿意回避,他便和袁友冲直接上门询问了。

因此,此刻戴琪也在场,抱着睡着的女儿,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旧空出一只手,握住卫依依的掌心。

看得出来,夫妻俩的感情还不错,且能做到基本的互相信任。

寒暄两句之后,便很快切入正题,卫依依也就当着戴琪的面,聊起了前男友翁育炜。

她在与戴琪认识之前,谈过,且仅谈过一场恋爱。

小学一年级,她便认识了翁育炜,二人是同班同学,还同桌过一段时间。这段回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在卫依依看来,最是美好,也最是单纯。

青春期前,异性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反而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和游戏,相互排斥。当然,如今这个孩子普遍早熟的年代有点另类……

到初中,进入了青春期,对异性开始有着朦胧的好感,二人又还是同班,天天一块做作业,一块上下学,也算日久生情吧,二人便确定了关系。

当然,日久生情,更多的在于男生。随着时间的推移,男生很容易对比较熟悉的异性产生好感。

而女生则更多将其视作玩伴,相互之间越熟悉,越不太可能产生情愫。

但,翁育炜挑破了那层窗户纸,向卫依依表白,而她刚对异性产生些许朦胧好感,对翁育炜的感情尚未转变成“闺蜜情”,也就同意了。

这场恋爱,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倒是有点平淡如水的味道。

两人一直谈到大二,这才遗憾分手。

他俩并未考上同一所大学,因此,大一大二,谈了两年异地恋,每日里只能靠电话和视频联系,只有寒暑假方能见面,各种矛盾都没法及时解决,两人都为此疲惫不堪。

最终,矛盾压过了感情,翁育炜提出分手。

毕竟谈了这么多年了,她也很是难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就渐渐地走出来了。

大四实习,她认识了大她两岁的学长戴琪,谈了两年恋爱后结婚,婚后一年,生了女儿戴洋,她也成了全职太太。按理,之后的生活,便应该这般过下去了,但没想到,女儿刚满月,翁育炜便忽然联系上了她。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与卫依依复合了。或许是又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让他回忆起卫依依的好,又或者别的原因,总之,他明知卫依依已然结婚,却仍旧想纠缠着她。

卫依依是个挺聪明的女人。

她知道,前男友,还是初恋"qing ren"的纠缠,若不处理好,很可能会成为扎在她与戴琪之间的一根拔不掉的刺。于是,她主动找到戴琪,说起这事,甚至在翁育炜第二次打电话过来后,她直接将手机给了戴琪。

之后,翁育炜似乎死心了,沉寂了一段时间。但过了三个月,他再次开始纠缠。

如此纠缠了八个多月,卫依依换过qq、微信、电话号码,但他总是有办法重新联系上她。她甚至都报过警,但翁育炜仍旧不依不挠,甚至在上个月,提出要来新安找她,和她当面谈。

这年头,根本没有保护,想要查到一个人的住址,只要肯费点心思的话,并不难。

戴琪暴怒,放狠话让他来了就回不去。

卫依依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翁育炜,是怕戴琪真的一怒之下把他给弄了,把自己搭进去,那样未免也太不值了些。

于是,她苦心劝服了戴琪,两人决定搬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九号那天,翁育炜真的来了,挂断电话,拦截号码之后,她还有些庆幸,想着幸亏搬了家。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卫依依想了想,应该没有遗漏的地方了,便说道。

戴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声点头,表示对她的支持。

于辰皱眉:“既然有这事儿,昨天我们上门的时候,您为什么不说?”

“我们哪能想到这么多啊。”卫依依苦笑:“再说了,这事要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你们要不问……”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了。

于辰虽无奈,但也只能表示理解。

戴琪犹疑了一下,又问:“警官,该不会是这个翁育炜杀了人吧?”

警方先问了卫依依是否与谁有怨,有情感纠葛,又直接询问翁育炜这个人,意思无疑非常明显了,戴琪能猜到不奇怪,只是想确认一下。

但这事,没有直接证据,警方不可能直接对外部人员表态的,大家心照不宣就是底线。

因此,袁友冲不置可否,直接转移话题,说:“还有个问题。”

“卫女士,您觉得十四号凌晨的那个歹徒,在身材特征上,是否与翁育炜相似?”

第13章 落网

这话里头其实还蕴含着个潜台词。

按照描述,卫依依与翁育炜之间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即使是在光线昏暗的条件下,就算认不出来,应该也会觉得眼熟才是。更何况,翁育炜还说过且当真来了新安,按理说,多少会有些怀疑的吧?

卫依依听出了潜台词,苦笑着说:“第一,我没料到他竟然想直接动手杀我;第二,我和他已经有六年没见过面了,结婚的时候都没请他,当初再怎么熟悉,这会儿也没什么印象了。”

“说句实在话,六年时间,谁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化,就算是大白天的,他站在我面前,我都够呛能瞬间认出他来。再说句不好听的,谁踏马知道这家伙现在是胖是瘦,是人样样?关我毛事啊?”

显然,翁育炜纠缠了她一年,再得知他可能想杀了自己,卫依依也不爽的很,火气极大,甚至忍不住骂了脏话。

袁友冲默然。

他知道,卫依依说的没错。六年没见,别说是初恋"qing ren",就算是亲兄弟亲姐妹,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认出来。

“抱歉。”他站起身,对卫依依点点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还是那句话,如果想到了什么线索,随时给我电话。若发现了翁育炜的行踪,也请立即联系我们。”

“另外,持刀歹徒可能还没放弃,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会派人贴身保护你们。要介意,也没关系,我们的人就在外头盯梢。”

卫依依犹豫片刻,忽然说:“那个,需要我帮你们将翁育炜约出来吗?他号码虽然被拦截了,但安全卫士里还能找到。”

“不需要。”袁友冲摇头,说:“如果他不是凶手,约他干嘛?如果他是凶手,他都打算杀你们了,还会轻易被你们骗出来?”

卫依依沉默,随后苦笑着点点头。

两人离开他们家,于辰这才忍不住问道:“老袁,你为什么拒绝卫依依的要求?”

“我不是说了理由了吗?”

“可你那理由不成立。不管他是不是凶手,接触一下,都很有必要。再者说,就算他不上当,也可以用三角定位……”

“老于。”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你这情商,未免太低了些。又或者,你太单纯了。”

“啊?”于辰一愣,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戴琪可就在卫依依边上呢!”袁友冲强调:“别看他不在意的模样,那是因为卫依依从来没对翁育炜使过好脸色有过好语气。但若要将他约出来,难免服软,说些好听的话。”

“那又怎样?”于辰还是不明白:“你怕他吃醋?摆脱,他也知道这是在逢场作戏……”

“哟,你也是男人,难道不知道,在感情上,大多数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么?哦,也难怪,你母胎单身嘛。”袁友冲翻个白眼:“哪怕他知道是在逢场作戏,心里也难免吃味。”

“或许,他这会儿不在意,但若夫妻俩发生矛盾,他一个激动,很可能便会将这事儿给翻出来说。只要一提,它就成了一根深深扎在夫妻两人心中的一根刺,再也拔不掉了,明白吗?”

“很多时候,夫妻间的矛盾,都是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儿而爆发的,本身不难解决,但纠结就纠结在,为了吵‘赢’这一架,压过对方一头,双方都会不断的翻旧账。而这个‘前男友’,则是最可怕的武器。”

“这些年,你也处理过不少杀妻、杀夫的案件,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多加赘述才是。”

于辰默然,最终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emmm,其实不是我想的周到,而是没必要。”袁友冲说:“想要找到这个翁育炜,我想不难。他在新安得找地方住吧?查一查宾馆开房记录不就好了?”

“这家伙都能实名买动车票了,估摸着反侦查能力也不太强,顶天了知道作案的时候得戴手套,要把他揪出来,费不了多大功夫。”

“否则,即使可能会埋下隐患,说不得也得让卫依依给翁育炜打电话了,相比将来可能发生的家庭矛盾,还是抓住凶手,避免他再次作案比较重要。”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于辰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干嘛?亲自带人去找到翁育炜?”

“没必要。现在正规的宾馆都有身份证登记系统,和咱们的网络连线,让老范的技术队查一查就知道了。”袁友冲摇头:

“再说了,他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考虑多一层住了黑宾馆,要方便作案的话,估计也会选择在门昌新村附近,让人把他照片打出来一间间排查就是。”

“咱们现在还是回支队吧,褚明和许慧的爸妈这几天情绪可激动的很,咱们得看着点,别出了什么事。”

“……”想到那两对老人,于辰脸色一跨:“你别说,他们脾气可真大,还不太讲理,咱们支队都要炸了……”

“丧子之痛嘛,理解理解。”袁友冲拍拍他肩膀:“反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

晚上九点,于辰接到通知,翁育炜在新安北站被抓获。

他当场便跪了,招了自己的罪行。据现场刑警初步审问得知,他见这两天卫依依家总有刑警出入,见事不可为,又怕自己被抓到,当即决定趁警方还没盯上他,先离开新安再说。

于是,他立马买了晚上回自个老家的车票。结果,购票记录被技术大队发现并锁定,立马派人到车站“守株待兔”,最终将其抓获。

于辰大呼侥幸,要晚一天发现这家伙,或者他早一天离开,再想抓他,就得多费不少事儿了。

同时,现场刑警打开了他的行李箱,没找到凶器,但却发现了一套带血的深黑色衣服。衣服明显被洗过,但没能将血痕彻底洗净,虽不太明显,但仔细观察下,仍能看出来。

将其押送回支队后,于辰当即下令,将其行李箱送到技术队,将他押到审讯室中,同时让周倩欣来一趟,取了他的口腔上皮细胞,进行dna检验。

第14章 癫狂

于、袁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审讯翁育炜,或者说,他们都没多少审讯的兴致。

这桩案子,掌握了凶手的dna,还有带血的衣服,翁育炜在中正新村、门昌新村的开房记录,除了凶器尚未找到之外,证据链已经相当完整了。

即使凶器已经被彻底“销毁”,且翁育炜死不招供,目前的证据也足以给他定罪。

本案的难点,仅仅在于锁定嫌疑人而已,如今嫌疑人都落网了,还急什么呢?

凌晨,遗传学鉴定报告出来了,翁育炜的dna,与受害者许慧指甲缝中皮屑组织碎片dna相吻合。

拿着这份报告,于辰问道:“晾了他这么久,差不多该审讯了吧?”

“明早吧。”袁友冲看看时间:“这会儿很晚了,要被判个疲劳审讯,免不了又多点麻烦,先把他带去羁押室休息得了。”

“也成。”于辰颔首。

……

翌日上午十点,于辰和袁友冲亲自把得到“充分休息”的翁育炜带到了审讯室。

当然,休息时间虽然多,但这家伙显然没睡好,精神有些萎靡。

但是……自己不睡,怪得了谁呢?想靠不睡觉,以疲劳审讯为由头逃避、拒绝讯问?想得倒美嘞。

见他一直沉默,低着头不说话,袁友冲心中一动,欲擒故纵道:“时间有限,要招赶紧招,不招给个话,咱们直接把案子交给预审支队让他们提交检方了。”

虽说证据链完整,但没有口供,总归不算完美。更何况,如今的刑事案件都是终身问责制,因此,在没口供的情况下,检方和法庭那边也都得小心再小心,生怕错判将来得负责。

听了这话,翁育炜抬起头来,面若死灰。

过了片刻,他嘴皮子蠕了蠕:“随你们吧……”

“啧……”袁友冲眉头一皱。审讯的时候,最怕碰到这种心若死灰的灭门案凶手了。

灭人一家,甚至还想再次作案,哪怕他乖乖招供,十有也免不了被判死刑。因此,“争取立功”或“坦白从宽”对他们而言没有半点诱惑力。

更何况,他已经认定自己难逃一死了,

就连袁友冲,都感到棘手非常。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没办法,只好试着问问看,他会不会回答了。

“既然随我们,那我问你。”袁友冲斟酌片刻,出声问道:“凶器被你扔哪儿去了?”

“我租的宾馆床底下。”翁育炜机械的回答:“匕首不能带上动车,会被查出来的,我就扔进床底下了,一共两把,都是我在地摊上买的,我还买了磨刀石,磨的很快。”

袁友冲诧异,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真的招了,本还以为是场艰难的拉锯战呢。

诧异的同时,他取出对讲机,让刑警立马去他开过的两间宾馆房间内进行搜查。

“我……”翁育炜再度开口,不问自答:“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能杀了那个贱人!”他猛地抬头,咬牙切齿:“我踏马一片真心都给了她,却被她统统都喂了狗!艹!劳资不要脸的啊?我觍着脸求她,结果呢?妈哒婊砸!”

他心中似有一团火,急于宣泄出去,嘴巴向机关枪一样,极为迅速的往外吐着字:“我就求她见我一面,把话摊开了说,可她连见一面都不肯!我没想到她这么绝情,更没想到她老公竟然那么恶心!”

“好啊,侮辱我,不见我,那就去死吧!我只恨,没有好好蹲点,不知道她已经搬了家,结果杀错了人,还是后来看新闻才知道我杀错了人!”

“踏马的,我和你们说,最好就给我判个死刑,不然我出去了,还要宰了他们一家!”

“疯子!”于辰脸色铁青。

“呵,你说的对,我就是疯子!”翁育炜眼睛瞪得滚圆:“艹她大爷的七年的感情啊!七年啊!她说丢就丢一边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薄情的人?咱们在一起的七年,在她心中难道就是个屁吗?”

袁友冲冷冷的说:“你太偏执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不是你一厢情愿就……”

“我一厢情愿?我去你大爷的一厢情愿!”翁育炜激动的想站起来,但奈何身前有块挡板,怎么也站不住。

试了几次,他终于放弃了,颓然的重新坐回去,似乎也冷静了一点儿,说道:“我和她认识了十多年,相处了七年,虽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儿,我也不懂浪漫,可她想要的,我都尽全力给她。”

“我俩的感情很平淡,但你们不觉得,平淡才是最温馨的吗?生活又不是拍电影,哪特么的那么多激情?”

于辰二人默然。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说的没有错。平淡出真情,越是平平淡淡,越可能刻骨铭心。

但还是那句话,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卫依依也没有为翁育炜一厢情愿的感情负责的义务。

更何况,翁育炜还想强行插足卫依依与戴琪的婚姻,被拒后甚至想置之于死地,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而不明不白遇害的许慧、褚明一家,更是何其无辜,他俩的老父母,正在小会议室里苦苦的等着一个交代。

……

翁育炜招供,审讯工作很快也就结束了,再加上证据确凿,刑侦支队立马将此案转呈预审支队,由他们预审之后上报检方。

审讯室外,于辰顿足,问道:“褚明和许慧的父母,那两对老人想见见翁育炜。”

“……”袁友冲犹疑片刻,摇头说:“这样一来,双方的安全恐怕都无法保证。他们年事已高,骤然简单凶手,我怕他们会……”

“算了。”话没说完,他又改了主意:“请两对老人到隔壁,透过单向玻璃……唉,让他们面对面见面吧,多派两个人看着,不要让双方有任何接触,让小周在边上守着,避免发生意外。若老人昏死过去,第一时间送医。”

于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知道了。”

第15章 包裹

一晃眼,中正新村灭门案便过去了近一星期。

二十三号,周六。

这天于辰值班,刚吃完午饭,便收到了门卫传达室的电话,说有个他的快递,让他去拿一下。

他满腹狐疑的进了电梯,却撞见袁友冲,不由愣道:“哎,你今天不是轮休吗?怎么……”

“轮休是轮休,但我闲不住啊。”袁友冲耸肩:“就去档案室看案卷了,这会儿觉得肚子有点饿,下来吃个饭。”

说着,他抽了抽鼻子:“一股油腥味,你肯定已经吃过了吧?干啥去?”

“你这狗鼻子和耗子有的比。”于辰无语。

“你家狗长耗子样?”袁友冲瞪眼。

“不。”于辰嘴角上扬,露出些许笑意:“我家狗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去你的!”吃了个瘪,袁友冲有些不爽,赶忙把话题岔回来:“对了,你还没说呢,你干嘛去?不会没吃饱吧?”

“不是,传达室的穆叔刚给我电话,说有我的快递,让我去拿。”于辰说道:“蛮奇怪的,我最近压根没买东西。再说,就算网购,除了外卖这种,否则我也从来不会留支队的地址。”

“呃,可能是别人给你买的吧?”袁友冲嘴上问道,但心里对这事儿已经失去了好奇,因此,不等于辰回答,他便又说:“正好我打算出去吃碗面条,陪你走一路好了。”

于辰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电梯很快降到一层,二人并肩走出支队大楼,走向楼外不远的传达室。

刑侦支队办公院传达室内坐岗的并非是刑警,而是聘请的保安。办公院有前后两道门,因此也舍友两个传达室,每个传达室安排了三人轮值,共六名保安。

今天轮值的保安姓穆,年纪有些大了,支队里大家一般叫他穆叔。

这会儿,穆叔正探出脑袋,对于辰招了招手,同时将桌上的包裹也拿出来了,说:“于队,你的包裹。”

于辰道了声谢,然后低下头一看,有些奇怪:“咦,上边怎么没有贴快递单?这种包裹也能寄?送件人是谁啊?”

“不知道。”穆叔已经把头从窗户中收了回去,说:“那人骑着辆摩托,戴着头盔,看不见脸,应该是个男的。他把包裹扔给我,沉声对我说‘你们队长的包裹’,然后就走了。”

说话的时候,他还模仿了下那人的语气。

“有意思。”于辰啧一声,说:“有刀吗?我得好好看看这里头的东西是啥,又是谁给我整的这一出。”

“恶作剧啊,那估计是小周了。”袁友冲也被这包裹勾起了好奇心,不急着去吃饭了,还煞有介事的分析道:“敢和你开玩笑的没那么无聊,无聊的又不敢和你开这玩笑,估计只有小周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于辰点头,结果门卫递过来的小刀,准备开包裹。

别说,这包裹不算太大,也就四五公升左右的容积,却被黄色胶带缝的严严实实的,怕是一卷胶带都耗在上边了,即使有刀,也不好开。

“让我想想,小周会给你寄啥。”袁友冲笑道:“不会是寄刀片吧?你这家伙天天让人家小姑娘没日没夜的加班。”

“我特么哪有叫她加班了?”于辰翻个白眼。

“那就是情书了!”

“神特么情书,这年头都用qq微信和微博了好吧。”

“也对。话说,包装的这么严实,不会是一坨屎吧?”

“你咋不说给我寄了根?”于辰白眼再翻,拆的也有些烦躁了,嘿了一声,美工刀连续划了几下,随后双手一掰,将盒子打开,目光迫不及待的落了下去,却见里头只有白色的、满是褶皱的真空包装袋。

将袋子拿出来,通过包装袋正面的透明展示区一看,他忽然脸色大变,险些把袋子个扔了,同时嘴里本能的骂道:“卧槽,这什么鬼?”

见于辰反应这么大,袁友冲更好奇了,一把抢过包装袋扫了几眼,等弄明白那是啥玩意后,他脸色古怪的看向于辰:“老于,你这嘴绝了啊,这踏马都能说中?”

“别给我瞎扯淡!”于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说:“立马召集值班同事到会议室集中!”

“怎么了?”穆叔好奇的探出头来。

袁友冲板起脸:“穆叔,你好好回忆一下,刚刚送这个包裹来的人都有什么特征,摩托车是什么款式的,穿什么衣服,身材怎样,年龄多少?”

“啊?”穆叔一愣,紧接着便明白出事了,这个包裹肯定非比寻常,便赶忙回忆起来,说:“我只记得,他上身穿着件浅色外套,应该是淡黄色或者米黄色的,下身穿着牛仔裤。”

“是男的,他声音是男的,身高和身材就说不清楚了。年纪……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应该不大,不超过四十岁吧。对了,有监控,他进入了门口监控的范围,我这就给你们调出来!”

“好,麻烦了。”袁友冲点点头,随后看向于辰,说:“老于,这样,我留在这儿看监控,你去把这玩意送去法医科,再召集同事开会,我晚点过去找你们。”

于辰吸口气,想了想,摇头说:“你先去吃饭,这里交给我了,耽误不了几分钟的。”

“成。”袁友冲没坚持,让穆叔帮他开了门,说:“我二十分钟内吃饱赶回来。”

嗯一声,于辰又取出对讲机,通知直属大队值班刑警开会,便走进了传达室。

穆叔这会儿也将刚刚的监控调出来了,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往于辰杀手中的包装袋看去,但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楚。

他知道自己的呃职责,见于辰不说,也就不多问了,自觉的让道一边。

看了几遍监控,于辰皱眉。送包裹来的这家伙,衣着特征到是与穆叔描绘的没什么出入,但监控自上而下,他又坐在摩托上,也说不清他具体的身高和身材特征。

这家伙还戴着头盔,挡风板拉了下来,根本看不清楚面容。

唯一能确定的特征是,他的手很长,想来身高不会太矮。

将监控拷贝下来,于辰嘱咐穆叔两句,便转身离开。

……

负一层,法医科主任办公室。

于辰将尚未拆封的真空袋放在办公桌上,对周倩欣说:“检查一下。”

“这是什么?”瞥一眼,她好奇的问道,同时伸手往袋上凑。

“。”

“哈?”

第16章 浮出水面

大会议室。

下边的刑警各个缩着脖子,噤若寒蝉,而于辰和袁友冲则脸色铁青,显然已经先后咆哮过两次。

“必须查,必须彻查!凶手竟敢如此嚣张,竟敢往咱们刑侦支队送受害者身上的器官,这是在向我们挑衅!”正吼着,于辰一砸桌子,站了起来:“老雷,立马立案,彻查,给我以最快的时间确定受害者身份!”

“好!”雷怀鲁赶忙也站起身。

“这么大火气啊。”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周倩欣走了进来,对众人点点头后,看向于辰:“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

“这么样?”于辰耐着火,赶紧问道。

“作案人手段非常残忍。”她将报告递了上去,说:“首先明确下送检器官,系男性部分外·生·殖·器,包括***和***。从其发育情况看,受害者已成年。”

“但需明确一点,寻常意义上的***不过是茎体罢了,还有相当一部分长度的根部隐于体内不可见。”

“另外,该器官多处受损,据查均为剪创,且均有生活反应。更令人发指的是,凶手下剪后,后又用胶水直接将创口粘合,再下剪,再粘合。”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作案人才将受害者外阴直接彻底剪断,并于洗净后放入真空袋内行真空处理。”

一番话说得现场男性刑警忍不住直抽冷气,不自觉的夹紧双腿,更有甚至直接动手捂住了。

“很显然,作案人对受害者极端仇视,至少非常仇视这一器官,因此我认为,作案东西很可能是情感纠葛。以此为前提,受害者尚存活的概率很小,这可能是桩命案。”

“另外,送检器官深筋膜处细胞结构尚完整,我已提取检材送到遗传学化验室去了,三小时后出图谱,应该可以帮助确认受害者身份。”

袁友冲点头,又问:“受害者年龄呢,能确定么?”

“不能。”周倩欣摇头:“至少我没学过也没研究过如何通过外"sheng zhi qi"判断受害者年龄,能根据发育情况判断其已成年已经很不错了。”

哦一声,袁友冲也不勉强,看向于辰:“你怎么看?”

“不好办呐。”于辰叹息。

本案让他怒火朝天,周倩欣的汇报让他怒上加怒,同时心里却又忍不住发冷,感觉下面凉嗖嗖的……

如此,他自然被迫冷静了下来,再回过头看这桩案子,发现确实不好办。

关键在于,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用粗鲁点的话说,只有一根“”,有个卵用?

可别说,还真附带了一对“卵”……

但凭着这个,检验dna是没问题了,但要确认受害者身份,还远远不够。

就这么个玩意儿,还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别说警察,让亲属,让受害者妻子过来都认不出也不敢认啊。

至于嫌疑人,他们也没掌握多少线索,想要将其找出来,难度很大。

“你不拷了监控么,放出来看看。”袁友冲忽然说:“如果监控拍到了摩托车车牌……”

“哎对!”于辰眼前一亮,赶忙将u盘插进电脑里,放出拷下来的监控,大伙儿盯着看了两遍,便看到了摩托车挂在车后的牌照。监控还算清晰,几人很快记下。

“老范!”于辰赶忙看向范玉宏,说:“让你们技术队的带上这份监控,拿着介绍信和取证文书去交管局一趟,查清楚这辆摩托车是在谁名下。还有,这段时间这辆摩托的行驶轨迹,也给我查出来!”

“好!”范玉宏立马起身,安排人去照做。

袁友冲则扫向其余刑警说:“暂时也没有个调查方向,没活给你们干,剩下的就待命吧,保证通知到的时候能立马就岗就成。散会。”

……

傍晚六点,周倩欣拿着遗传检验报告来到于辰办公室,却见袁友冲也在,不由愣了愣。

当然,袁友冲窝在于辰这儿,或者反过来,都是正常情况,她并不会为此意外,但看他俩表情都很难看,便有些好奇了,问道:“怎么了?”

“几个坏消息。”于辰冷声说:“首先,那辆摩托车是套牌的,没法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可也不奇怪,嫌疑人只要有点脑子,便会想到车牌的问题。”

“那……”周倩欣心中咯噔一声:“是不是又发现新的尸块了?”

“倒也不是。”袁友冲叹口气,摇头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子,这事儿给抖出去了,现在网上不少人在说这事儿。”

“就这样就算了,”于辰咬牙:“关键是,凶手看到了消息,竟然在网上发了几张那玩意儿刚剪下来时的、血腥无比的照片!”

“哈?”周倩欣脸微白:“这凶手蛇精病啊?怎么会疯狂到把这种照片给发网上去?这得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会儿,照片呈病毒式爆炸传播,网监支队那已经炸了,我估计,等会儿许局来了这儿,咱们支队也得炸。”于辰翻个白眼。

随后,他忽然见到她怀里的报告,立马提起精神:“对了,你忽然过来找我,应该是有发现吧?”

“嗯。”周倩欣赶紧收敛心神,将报告递给于辰,说:“遗传学化验室的检验结果出来了,而且……还有个好消息。”

袁友冲笑道:“难不成,受害人的dna咱们有备案?”

周倩欣一愣:“哎,你怎么知道?”

“不然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他反问。

“也对。”点点头,周倩欣说:“初步鉴定,受害者名为万永峰,1991年生人,去年因涉嫌强·奸未遂而被立案拘留,当时取证的时候,提取了其细胞做dna鉴定,所以咱们内部档案有个备案。”

“我大致了解了下那桩案子,据说万永峰主动中止了犯罪行为,再加上还主动投案自首,最终争取到了轻判,判了一年,从时间上看,估摸着已经出狱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要加‘初步鉴定’四个字?”袁友冲的关注点有些歪。

“因为……万永峰有个双胞胎哥哥,叫万勇航。”周倩欣吸口气,说道:“以基因片段特征点,有可能会出现无法鉴别双胞胎的情况。但好在,省厅有条件做碱基的逐一排序鉴定,可保万无一失。”

“你的意思是,把检材送去省厅做碱基对逐一鉴定?”

第17章 变故

随着基因技术的发展,曾经切切实实对警方形成巨大困扰,到如今还被许多文学、影视作品玩烂了的“双胞胎”桥段,已经不再是什么难关了。

曾经,想要区分同卵双胞胎,只能靠指纹,而无法通过基因加以区别。

因为,同卵双生子的全套基因都源自于同一受精卵细胞,即使存在基因突变与选择性表达等客观变化,会形成诸如身高、身材、双商、性格等某系方面或多方面的区别,以及必然的形成两套完全不同的指纹,但单纯从基因上看,二者的同一性还是极高的。

而主流的dna鉴定,属于“特征点鉴定法”,即在两份检材上各自提取遗传物质,解螺旋后截取其中某段基因,选择其上的几十个特征点作对比。

这样一来,源自同卵双生子的两份检材选取的特征点,很可能完全重合,进而做出为“同一人”的判断。

这也是“双胞胎”梗的理论基础。

但,除了特征点鉴定之外,省厅司法鉴定中心遗传学检验鉴定室还掌握有“碱基对逐一鉴定”的技术,即使是双胞胎,也能精准的甄别出谁是甲谁是乙来。

甚至,只要设备到位,周倩欣自己都能捋起袖子干。毕竟这一技术,相对于特征点鉴定法而言并没有本质上的突破,仅仅是工作量、统计量繁重许多,因而对设备各方面的能力要求更高,再加上对“突变”情况的精准判断而已。

“上呈省厅……”袁友冲琢磨了一会儿,说:“这倒是没问题,不论是确定受害人还是凶手,证得‘同一性’都是至关重要的,既然目前初步鉴定的结果存疑,上报上去进行核验勘验也是应该的。”

于辰不甘寂寞,也来插一口,问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上头留有这俩兄弟的详细碱基对测序的备案么?”

“你说呢?”周倩欣翻个白眼:“当初如何确定案犯是万永峰而不是万勇航的?还不是省厅出手做了次鉴定?你说上头有没有备案?”

“呃……”于辰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说:“那就送上去吧。不过,不管这桩案子受害人还活没活着,是否命案,你这法医科主任肯定走不开……要不这样,我派个人给你,让他去送,你就别去了。”

“我没意见。”周倩欣耸肩:“那就开介绍信吧。”

“介绍信啊?”于辰眉头一挑:“我抽屉里有一堆,拿出来签个名盖个章就好。”

“噢?”周倩欣瞥他一眼,回过身往外办公室外走,同时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话说回来,谁抽屉里还没有介绍信了?得意啥子?”

“我哪就得意了……”于辰脸色一垮。

“我回去签介绍信了,你准备好了赶紧派人过来,别耽误时间。”

“哦……”

……

二十分钟后,周倩欣将塞满防震泡沫,插了几根试管的小勘验箱交到一名刑警手中,给了他一封介绍信,同时说:“该怎么做,于队应该都和你讲了,我也不多说什么,路上小心!”

“好的。”小刑警点点头,拍着胸膛保证到:“放心吧周主任,我一定把检材……”

周倩欣摆摆手:“赶紧去吧,快去快回!”

“哦。”话被打断了,小刑警也不恼,只有些尴尬,便挠挠头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扭过脑袋:“对了周主任,于队让你有空的话过去一趟。”

“现在?”

“嗯,他说在大门口等着。”

“行,我知道了,谢谢。”

目送他离开后,周倩欣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道:“这个聚餐狂魔这个点找我,不会又想拉大家一块吃饭吧?不对啊,这桩案子是什么个情况还不清楚,再加上嫌疑人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不可能有这个心思……”

“那就是……出事了!”

想到这儿,她脚下速度又快了几分,甚至直接跑了起来。

见电梯还在四楼,她略一思考,便决定不等了,直接跑楼梯上了一层。

刚跑出楼梯间,匀了匀气息,便看见有不少民警都聚集在大楼玻璃门外,她便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说吧。”于辰走过来:“先上车。”

“好。”

……

路上,于辰一边开车,一边讲述:“一小时之前,接警中心接到报案,称有一男子骑着摩托径直冲进扶江河里……就近的同事和消防立马出动,可惜人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溺死了,呼吸、心跳乃至瞳孔反射都已经消失。”

“这个人……”周倩欣眼睛一眯:“不会就是今天中午送‘包裹’来的那个吧?”

“对!”于辰吸口气:“我早就通报了下属的各大刑侦大队,让他们留意下这个人。而扶江分区刑侦大队的队长到现场,发现这个溺死者的衣着及大致身材特征和我们描述的非常像,捞上来的摩托,也与我们描绘的相同。”

“所以他就立马拍了照片,通知了我们。我和老于看了看,对比了监控视频,可以肯定,这个溺亡的男子,就是给咱们送来包裹的人。”

“他身上只找到了一团泡坨了的现金,没发现钱包、银行卡和身份证等,也没找到手机,身份暂时没法确认。”

“另外,根据现场目击人讲述,他生前曾将摩托车停在路边,身子半靠在车上,与人打着电话,但很快他情绪便激动了起来,似乎与对方吵起来了,还一度坐上摩托点火想离开,最终又放弃了。”

“最终,他颓然的挂断电话,坐在路边抽了半根烟,便猛地站起来,将手机扔进了扶江河里,随后坐上摩托,点火,轰油,直接连人带车冲进了扶江河中……”

“描述的还真详细。”周倩欣问:“这个‘目击人’是干什么的?”

“中学老师,夜跑爱好者。”于辰说:“他沿着扶江河夜跑,发现了这事儿,估计有点八卦吧,就折过来着过去的在死者附近跑了好几圈。”

第18章 溺死

“这样啊。”周倩欣恍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说什么。

“除了这名老师,现场还有许多目击者。”于辰继续讲述:“虽然他们描绘的没那么清楚,但大致也说及他扔手机和开车冲向扶江河的事儿。这足以证明,他是自杀的。”

“但其中也有问题,在于那通电话。他是接了那通电话后自杀的,那么,他究竟是自己想不开而自杀,还是被电话里的人胁迫而不得不自杀?”

“这个问题挺关键的,所以必须搞清楚,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和他聊了些什么。而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得确认他的身份,并找到他的手机。”

“这桩案子不好办呐。”说着,他忍不住叹口气:“目前,此案的受害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手头就只有他的外"sheng zhi qi",而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又自杀了,真怕会变成无头案。”

“的确有这种可能。”周倩欣说:“倘若,截止目前与本案有关的一切,都有个人或团伙在幕后推动的话,那这个隐于幕后的家伙也太可怕了,收尾工作做的也太漂亮了,肯定是个劲敌。”

于辰脸一黑:“那个,我和你说这些,是想你帮我想个主意,不是让你附和我的……”

“……”周倩欣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你这家伙……好吧,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桩案子不至于成为无头案,线索还是有的。”

“不管受害者是万永峰,还是他哥哥万勇航,咱们都可以从他们的人际关系着手,逐步筛查嫌疑人。以目前的刑侦技术,想要杀人后完全不留痕迹,可能性很低,即使再难,只要找对方向,顺藤摸瓜的,也总能将对方揪出来。”

于辰叹口气:“我想听点具体的、有建设性的意见,而不是这种安慰性质的……”

“噢?想听具体的意见?”周倩欣斜了他一眼。

“嗯。”

“那好。”她捋了捋自己的发鬓,说:“干完活吃沙县还是黄焖鸡?”

“……”于辰脸一黑。

她撇撇嘴:“你呀就是心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开脑洞不等于胡说八道啊,什么线索都没有,你让我说什么?不过,认真的,还没吃饭呢,完事后吃沙县还是黄焖鸡?”

于辰只得投降:“吃拉面吧,速度快点。”

“哦,成。”周倩欣表示自己不挑食。

……

终于,警车开到扶江河畔。

早在救援之时,现场便部署了大量警力,因此,此刻围观市民虽多,但现场秩序却一点不乱。

很轻易的,于辰、周倩欣等后来的刑警,便越过了警戒线,来到死者遗体边上。

戴好手套,周倩欣蹲下身,掀开覆盖着死者的尸布一角,露出死者面容。

“死者口不不存在大量蕈样泡沫……”扫一眼,她开始拍照,同时解释着说:

“这是溺死者典型尸表征象之一,是由于温度较低的溺液——也就是导致死者溺死的液体——进入呼吸道后,刺激呼吸道粘膜分泌大量粘液,粘液、溺液及空气经剧烈的呼吸运动而相互搅拌混合而产生的像这个死者口鼻部一样的大量细小、均匀的泡沫。”

“这种泡沫和螃蟹吐的泡泡有点像,所以有时候也叫蟹样泡沫。这是典型的生前伤,可确认死者生前溺水。另外,这种泡沫性质非常稳定,即使抹去后也可能会再度溢出。”

说着,她也拍完了照片,将相机交给一边的刑警,又和扶江刑侦大队的刑警确认过,死者捞上来的时候口鼻处就有大量泡沫,他们怕破坏尸体影响尸检,所以一直没有处理。

而死者脸上有着这么一大滩细密均匀的泡沫,也很难看见他的样貌。因此,消防和刑警们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捞上来的死者长什么样。

对于这一回答,周倩欣相当满意,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后,便蹲下身将死者口鼻处的泡沫去除,露出死者的颜面部。

“哎……”看着这张脸,周倩欣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微微皱眉。过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想起来了,说:“这不是万永峰吗?”

闻声,正在向刑警了解情况的袁友冲和于辰立马走了过来。

周倩欣继续说:“我之前不说了吗,我大致了解了下万永峰那桩案子,看过他照片。”

“那也可能是万勇航啊。”于辰说:“你不说,卷宗显示他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是一样,但发型应该不同。”

“应该?你怎么确定?”于辰再问。

“很简单。”袁友冲接话:“服役期间都得剃圆寸头,万永峰刚出狱没多久,头发肯定还没长出来,而这名死者,头发很短。”

“不过,咱们都不曾也来不及好好调查、了解过万勇航,说不定他也剃了寸头,仅凭这个推测,不太有说服力。”

“稍后我会提取死者心血,送到省厅去。”周倩欣立马说,随后再度仔细尸检,同时说:

“受害者尸表温度很低,皮肤苍白,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05厘米,各大关节处已经开始出现尸僵,两臂和两腿外侧皮肤鸡皮样变明显。”

“另外,受害者手中抓有少许水草,指甲缝内也嵌有少量泥沙,‘洗衣妇手’现象较不明显……”

于辰忍不住问:“洗衣妇手现象是什么鬼?”

“呃,就是皮肤浸软现象。”周倩欣解释说:“尸体长期浸泡在水中,水分进入皮肤,表皮角质层便会因此浸软、变白、膨胀和皱褶,就像刚洗完衣服的妇女的手一样。”

“呃……”于辰嘀咕道:“直接说皮肤被水泡皱了不就好了。”

“你理解就成。”周倩欣耸耸肩,说:“还有,受害者右腿小腿表皮可见烫伤,看烫伤面形状,应该是落水时小腿踢蹬到摩托车排气管而引起的。”

“基本上就这样了,可初步确定受害者是被溺死的,但具体还得回去尸检了再说。另外,现场人太多,出于保护,不太方便给死者除衣检查,也带回去再说吧。”

“成。”想了想,袁友冲点头:“那你先带着尸体回去。”

第19章 又一桩命案

“呃,等等……”周倩欣摇摇头,面色古怪的探手掏了掏尸体的档,随后说:“死者的外"sheng zhi qi"还在,这说明……”

“俩兄弟都遇害了吗?”袁友冲接话,又看向地上的尸体:“看发型,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就是万永峰了。那,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迫使他将双胞胎哥哥的外"sheng zhi qi"送到支队,尔后自杀?”

“金钱?不可能,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是仇恨?这俩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于辰见案子愈发扑朔迷离,直觉一个头两个大,说:“不管怎样,还是先将尸体送回去尸检吧。”

“好。”想了想,周倩欣同意,并在拍照后,捋起死者上衣,以活检针和注射器抽取了他的心血,说:“你们第一时间将这份心血送去省厅检验吧。”

“没问题。”

之后,周倩欣便让人帮忙搭把手,把尸体放入尸袋中,再扛到警车上。紧接着,她便坐上了驾驶室,点火起车。

刚挂好档准备放手刹松离合,她忽然见于辰焦急的往这边跑来,有些奇怪,便又挂回空档,放下车窗,问道:“又怎么了?”

于辰脸色有些难看,说:“小周,让他们先将尸体送回去就行了,咱们还有任务……”

她反应过来,皱眉问道:“又有与本案相关的受害者?”

“对。”于辰说:“就在刚刚,十来分钟前吧,接警中心接到一外卖小哥报案,他将顾客潘女士点的奶茶送到其家中时,发现她家门虚掩,电话不通。他进门一看,却见潘女士衣衫不整的歪倒在客厅沙发上,已然遇害。”

“负责此案的胜华刑侦大队,初步调查后发现,这位潘女士,便是当初险被万永峰强暴的受害者,潘芸,并立马打电话通知了我和老袁。”

“明白了。”周倩欣点头熄火把钥匙,下车后,将钥匙扔给他,说:“那你安排人把尸体送回去吧。”

……

晚八点二十,于辰等人到达胜华区高峰街道铜榔头小区。

这小区建成至今有十五年了,当时,房地产虽然也发展了十来年,但相对如今而言还比较稚嫩,小区名字也没那般胡里花俏,相对比较“淳朴”。

走到二十二栋楼下,袁友冲抬头仰望了一会儿,对现场刑警问道:“死者住在501室?”

“对。”那刑警点点头,随后指着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穿着黄色马甲的外卖小哥说:“这位小哥就是报案人。”

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哥立马收起手机,挤出一丝笑容,有些怀揣不安的说道:“那个,警官,我叫胡添,就是我报的案。”

袁友冲点点头,问道:“能大致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没问题。”小哥立马说:“是这样,当时这个顾客在咱们平台下了单,点了杯奶茶,我送过来的时候,在楼下按门铃,但半天没人回应,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还是没人接。”

“当时已经快到送餐时限了,我有点着急,要是超时的话要被扣钱的。这时刚好有人下来,打开了门,我长舒口气,赶紧跑上去……没办法,老小区没电梯,只能用跑的。”

“好不容易跑到五楼,我一敲门,结果门直接开了条缝,我被吓了一跳,就赶紧问有人吗,结果没人回应,我再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那时我就忍不住通过门缝看了看,发现家里挺乱的,就觉着,不会出事了吧?我就一边继续问有人吗,一边推门进去。但刚走到门厅,我就看到有个女人歪在沙发上,脖子上全是血,一动不动……”

“当时我被吓的够呛,一屁股坐在地上,奶茶撒了一地,你看,我裤子都被打湿了。”

说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裤管,示意袁友冲看,同时继续讲述:“我差不多愣了个两三秒吧,才缓过劲来,赶紧爬起来报警了。电话里的警察让我不要破坏现场,等你们过来,我就没收拾洒在地上的奶茶……”

“说实在的,我报完警想一走了之,免得摊上这事儿的,但转念一想,我把奶茶给撒了,又进过现场,就这么走了往后搞不好更麻烦,还不如留下来配合你们调查呢……”

外卖小哥胡添能提供的线索其实不多,有价值的仅有两条:第一,他到现场的时候门没关,仅虚掩着;第二,现场比较凌乱。

想了想,袁友冲让成威取了他的掌印、指纹和鞋印模型以排除现场干扰后,便让他先回去了。当然,例行留了他的电话号码,方便后续跟进调查。

随后,一行人便走到了五楼。

“这房间……果然够乱。”于辰在门口瞥了一眼,说:“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难不成进贼了?入室盗窃被发现后杀人?”

“等小周和老成勘察一遍现场再说吧。”袁友冲摇头,同时勾了勾手,让周倩欣和成威进入现场。

二十分钟后,成威出来,对于辰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来,同时说:“案发现场是一套四居室,东边并排有两间卧室,一大一小,小的那间被改成了书房。”

“大的那间是主卧,带卫生间,有张一米八的大床,还有个梳妆台,另有一面墙潜入了个衣柜。里头非常凌乱,衣柜门上还有几枚无纹络指印,疑似被人带着手套翻找过。”

“但衣柜内的现金、首饰什么的都还在,这点有些奇怪。另外,我们还翻到了结婚照和相册,以及房产证、结婚证等证件,写着潘芸和万勇航的名字,结婚证登记日期是去年的十一月份。”

“噢?潘芸和万勇航结婚了?”袁友冲若有所思。

“领了证买了房,那肯定结婚了。”成威说:“主卧那边,我的几个痕检员还在检查,估计没那么快查完。”

“另外两间卧室在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面积都不大,而且是空的,没有住人,但西南角的卧室,喷洒鲁米诺尔试剂后有大片的荧光反应。说明那间卧室里流过血。”

同时,他取出一个证物袋,说:“在该房间角落的瓷砖缝隙里头,发现了一片完整的指甲,指甲根部还有些许皮肉黏连。”

“指甲?”于辰立马伸手:“我看看。”

第20章 眉目

通过透明的证物袋,于辰清楚的看见指甲根部黏连的皮肉。

“这片指甲是被人硬拔下来的……”

成威点头:“看指甲前末端的痕迹,应该是用有牙的老虎钳夹住指甲硬生生拔下来的,不过,还得等小周看过才能下定论。”

“嗯……”袁友冲应一句,随后看向仍旧蹲在客厅沙发边上做尸检的周倩欣,问道:“小周,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有点奇怪。”周倩欣说道:“你们过来看。”

等于、袁走进后,她接着说:“我感觉,这个死者是自杀的。”

“怎么说?”

“切创。”她说:“死者颈部有多道切创,其中一道创口较长、大而深,视作主切创,其余切创则为集中于主切口上下两侧的平行而无连续的浅表、短小的切口,很像是自杀时的试切创。”

“试切创……”于辰嘟哝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周倩欣会错了他的意思,无语的说:

“你不会连试切创是什么都不知道吧?简单来说,许多自杀者,在自杀的时候都有些顾虑,或是畏惧死亡,或是害怕疼痛,又或是拿不准力度,因此会反复多次的尝试切颈,直到最后下定决心,狠狠的抹了一刀。”

“这些反复尝试切颈留下的切创,就是试切创。”

“我知道……”于辰无力的说一句:“我好歹干了这么多年刑侦,别把我当小白好不?”

“哦。”周倩欣只以为他是死要面子,也不在意,继续讲述:“再说回受害者吧。”

“她创口位于颈前,喉结附近;刀切次数较多,且多为轻伤,相对集中;创口方向为左高右低;创缘多有小皮瓣及平行浅切痕;创角处还有一延续的拖刀痕,这些都是自杀切颈的主要特征。”

“最重要的是,死者颈部的切创是单纯切创,这在他杀案件当中很罕见,尤其是在受害者未被束缚、未失去自主意识的情况下。”

“在受害者清醒的情况下,他杀切颈一般会会伴随其他暴力方式,比如先击伤或者砍伤受害者头部致其昏迷,或先扼颈致昏迷后切颈,才可能留下单纯切创。”

“否则的话,他杀切颈留下的肯定是砍切创而且单纯切创,而砍切创是不会有拖刀痕和试切创的,而且,由于被害人的抵抗或防卫,也会在其手上、上肢前臂外侧等地形成抵抗伤。”

“再看,受害者虽衣衫不整,且尸表有几处皮下出血,但都集中于乳防、腹部及四肢等处,大部分都是掐痕。这些损伤虽然多,但都无法让受害人失去意识。”

“而且,存在皮下出血等暴力损伤,但没见到有约束伤,便说明受害者存在抵抗,既然存在抵抗,便不可能乖乖引颈就戮,留下单纯切创。”

“还有,你们看,乳防处的皮下出血带呈手掌形,乍一看是他人用力捏其乳防而留下,属性犯罪的明显特征,但仔细看,这个手掌……有点小,我对比了一下,发现其轮廓大小与死者自己的巴掌相近。”

“还有个最重要的,死者的裤子被褪下,阴·部暴露,上边甚至还有米青液……但,其表面未见擦伤、挫伤等损伤,肿胀有,但极不明显。”

“结合括约肌紧张、松弛程度和体液分泌的情况来看,死者此前确实与他人发生过信关系,但距其死亡至少有几个小时了,而且,并非是被迫发生的关系。”

“按照你的分析,”袁友冲说:“死者其实是自杀,但自杀前刻意伪装了现场及自身,想让咱们误以为是他杀?”

“嗯。”周倩欣颔首:“现场虽然没发现凶器,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沙发后头的窗户是开着的,而切颈后又不会立即死亡,她有时间、有条件将凶器从窗户扔出去。”

“我立马派人到楼下搜寻。”于辰说道,接着又问:“不过……她这么做应该是想陷害某人吧?会是谁呢?”

周倩欣说:“很简单,米青液的主人。我已经将其提取,回头做个dna鉴定就知道了。”

“嗯。”于辰点头,又见袁友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拍拍他肩膀,问:“老袁,你怎么看?”

“等会。”他没直接回答,摆摆手后,迈开腿踱起了步。

围着客厅走了两圈后,他又到主卧和西南角卧室看了几眼。

等他回来后,客厅内的刑警,都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于辰更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怪有意思的……”袁友冲嘀咕道:“去年五月中旬,万永峰"qiang jian"潘芸未遂,或者说"qiang jian"中止,自首投案,被判了一年。过了六个月,他哥哥万勇航和潘芸结了婚。”

“如今,两兄弟其中一人自杀溺死,另一人被割掉了外升殖器,估计也死了,但找不到尸体,而潘芸也自杀了,死前还伪装为被人奸·杀的模样……”

他拿起装着潘芸手机的证物袋,看了几眼,再次开口:“你们说,扶江河畔溺死的那人的最后一通电话,会不会就是和潘芸打的?”

众人面面厮觑,谁都没接话。

“西南角有大片被清洗过的血迹,还发现了一片被剥下来的指甲,说明有人在里头流过血、受过刑,应该已经死了。”

“我猜,这个受刑的人十有就是被割去外升殖器的受害者,而加害人则是溺死者和潘芸,就算不是,至少也与他俩有关。”

于辰琢磨片刻,但仍旧觉得脑袋里如一团乱糊,便问:“按你的意思,这桩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嗯,”袁友冲应道:“只要完成四件工作,案子立马就能破。”

“第一,确定溺死者究竟是万永峰还是万勇航;第二,查清楚是谁与溺死者打了最后一通电话,是不是潘芸;第三,找到俩兄弟另一人的尸体;第四,走访摸排,查清楚这俩兄弟和潘芸之间的关系。”

“要我猜测没错,那这桩案子,绝对堪称年度最大狗血悲剧。”

第21章 顶撞

怎么个狗血,如何个悲剧法,袁友冲没说。

但被他这么一提点,大家都或多或少有点猜测。

……

翌日一早,袁友冲与于辰便调兵遣将,抽取了十六名警力。

他们俩俩一组,其中六组走访万勇航、万永峰、潘芸的亲戚朋友,摸清他们的人际关系,以及相互之间的“恩怨情仇”。

另外两组,其一去网监支队,协助他们找出传播并推动传播那些血腥照片的人或团伙,另一组则前往交管局,通过调查溺水者那辆摩托车以及万勇航名下轿车的行程轨迹,看能否从中发现线索,找到另一名受害者的下落。

任务安排下去后,于、袁二人便回到于辰办公室。

但刚一开门,于辰便吓了一跳。

局长许乙铭正坐在于辰的位置上,板着脸翻案卷。

“回来了啊,坐。”他眼皮子一抬,淡淡的说道。

“那个,许局……”于辰搓搓手心,略显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许乙铭将案卷往办公桌上一抛,随后身子微微前倾,两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重叠在一块儿挡在嘴前,沉声说:“于辰,袁友冲,你俩可以啊!”

“凶手抛受害者器官抛到支队来了,重要嫌疑人投江自杀溺死了,另一相关女性也死在家中,这么大的案子,竟然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局长,还有没有规章制度?”

许乙铭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非常平和,就像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辰却更加紧张了。

他是军人出身,服从命令,尊重上级长官,早成了烙印在骨头里的本能,更何况,按理来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的确该通知许乙铭一声,但他偏偏忙忘了,因此挨一顿骂,他也无话可说。

相比惴惴不安的于辰,袁友冲则要淡定多了。

他干咳一声,说:“许局,其实吧,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

“噢?有意思。”许乙铭嘴角扬起:“说说看,怎么个为我好法?”

实际上,他压根不想、不会也不能拿眼前这俩家伙怎么样,再者,他也不是什么心思狭隘的领导,因为这点事儿就斤斤计较。

他本身就是刑警出身,自然明白刑警忙起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碰到命案,忘了第一时间上报到市局通知他也实属正常,事后想起来了报备下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这桩案子太恶劣了,不仅死亡人数超过了两人,更经网络发酵,影响呈千百倍放大,甚至惊动了厅里。因此,他这个局长,不得不出面亲自督促此案,还得敲打敲打于辰和袁友冲两人。

虽说,即使不敲打,他俩也会铆足了劲办案,但至少这个姿态得有。

所以吧,支队没有上报此案的事儿,他提一嘴,于辰俩认个错,他再口头批评指责两句,也就揭过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袁友冲竟然煞有介事的说是为了他好,让他错愕的同时,无疑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是这样。”袁友冲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语气:“听说昨天网监支队炸了,许局你亲自过去狠狠骂了他们一顿。”

“嗯。”许乙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然后呢?”

“气多伤身。”袁友冲说:“我想,局长你都一把年纪了,在网监支队那边气一顿也就够了,要再来我们这发个火,我怕你一口气喘不上来会中风。”

“……”

许乙铭险些被他的话给噎死。

但他却似乎没看到许乙铭的表情,继续一本正经的说:“再说了,咱们刑侦支队不像网监支队就在市局里,距离有点儿远,和你说了,你不免还得专程跑过来一趟,我们哪舍得让你老人家奔波啊。”

“最重要的,又不是我们不说你就不知道,去了网监支队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不一清二楚吗?干嘛要浪费这电话费呢。哎老于,你扯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唉!”于辰叹口气,脸色黯然,心想:“完了完了,许局肯定被这逗逼给气的够呛……这货今天吃枪子了啊?顶撞许局干啥呀?”

果不其然,许乙铭脸黑的像块炭一样。如果一开始他只是装样子,那这会儿便是真的被袁友冲的话给气了个半死。

但他也了解袁友冲,知道这家伙不是个无厘头的人,说这番话,估计有所用意,只不过自己还没猜明白。

于是,他强按着火气,问道:“袁友冲,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

顿了顿,袁友冲决定实话实说:“许局,我知道你是来督案,顺带敲打敲打我和于辰的,但我还是想说,你回去吧,破案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噢?”许乙铭冷笑:“你嫌我拖后腿了?”

“对。”袁友冲直言不讳,但也勉强退了半步,用上了敬称:“您曾经是名优秀的老刑警,我承认,但现在,您已经不是刑警了,只是我们的领导。”

“一直以来,都有个奇怪的规律:参与工作的领导越多,效率反而越差。这点您应该是清楚的。当然,责任也不全在领导,下边人也有问题。”

“局长在场,下边人的心态难免趋于两极分化,一者兢兢业业,非常紧张不安,生怕自己工作出错被职责,另一者则心思活跃,想着怎么拍马屁,怎么讨好领导,引起领导重视。”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伙肯定都没法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的工作和破案了,或许表面上效率会提高不少,但实则多是装模作样、重复劳动,或者冒进贪功,惹来数不清的麻烦。而且,我和于辰,以及下边真正想干事的人,也难免束手束脚。”

“所以,许局,您要督案当然可以,但您不能直接亲自坐镇刑侦支队,请您回去。”

于辰目瞪口呆的看着袁友冲,但很快,他闭上了自己的嘴,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许乙铭和袁友冲之间,说:“许局,老袁说得对……”

第22章 狗血

许乙铭死死的盯着他俩。

他知道袁友冲说的有道理,但,心里难免不爽非常。没办法,这番话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

一大早的亲自跑到支队来督案,结果被支队长和副队给赶回去了,让他这局长脸往哪搁?尤其,这话还说的这么不中听,他能不火才有鬼了。

但,他也很清楚,于辰和袁友冲身负重任,不是他能动得了的。

而且,摸爬打滚了这么些年,他早就成了根老油条,自然清楚,反正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与其撕破脸闹太僵,不如支持他们,做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如此,他们任务完成之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他的政绩,他的政治资源。

这才是他几乎“无条件”支持于、袁二人的根本原因,选择站队罢了。

只不过,于辰和袁友冲似乎并不能看清这一点。他俩,尤其是袁友冲,虽然聪明绝顶智商奇高,但归根结底还是太年轻。

更何况,他俩性子都比较耿直,一门脑子都扑在了办案子,或者说扑在了“任务”上,对于政治一点都不感冒,一个比一个不怕得罪人。

这一类人才,对于任何一个优秀的上位者而言都是“猛将”,容易将之视作最得力、最信任的助手,但成就往往也止步于此了,拥有一定的职权,但地位始终不会太高……

心念百转之下,许乙铭最终选择妥协,翻着白眼吐槽:“你怎么不喊‘师父,大师兄说得对’呢?”

于辰没品过味来,讪讪一笑。

许乙铭乐得如此,站起身说:“成,既然你们说我在这儿影响效率,那我走就是,一切以破案为重。但你俩记住咯,这桩案子必须得侦破,而且必须得尽快侦破,明白吗?”

这下不止于辰,就连袁友冲也点头如捣蒜,他多少还是敬重许乙铭的,就因为他的“无条件支持”和“一切以破案为重”。

“那就这样。”许乙铭也不想多待了,直接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顿足,嘱咐道:“我虽然不坐镇支队,但仍旧会督案,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市局配合的,你俩尽管开口。”

“好嘞!”于辰应道。

送走这尊大佬,他终于长舒口气,并瞪了袁友冲一眼:“你这家伙,说话就不会委婉一点吗?竟然连许局都直接顶撞,我差点被你吓死!”

“哪有顶撞了。”袁友冲说:“我明明是在摆事实讲道理……”

或许是因为他也清楚自己说的话有些莽撞了,再加上于辰刚刚主动站前一步帮忙顶雷,他这会儿语气多少有些弱。

“天天给你擦屁股,又当爹又当妈的好心累……”于辰见他服软,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

“给我擦屁股……”袁友冲立马反击:“噫噫噫,好恶心!”

“滚!”

……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倩欣找过来。

她说:“省厅司法鉴定中心结果出来了,确定溺亡的是弟弟万永峰,被送来支队的那套外"sheng zhi qi"及潘芸死亡现场西南角房间中发现的指甲则是各个万勇航的。”

“技术队刚刚也传来消息,潘芸死前,拨入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外卖商家打来的。”袁友冲听了,点头说:“而拨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则是打给了万永峰,通话时长有二十分钟,挂断电话的时间与万永峰投河时间接近。”

“换句话说,万永峰果然是在与潘芸通电话后,想不开自杀了。这么说来,四项工作的第一、二项都已完成。”

“噢还有,网监科那边也锁定了那些照片的源头,可以确定,那些照片是潘芸散布的,而且在她手机上,我们也发现了大量的血腥照片,拍摄时间是昨天凌晨。而且,根据照片显示,万勇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切颈死了。”

“这说明,万勇航的死,和潘芸脱不了干系。哦还有,万勇航名下那辆车的后备箱检测到了血迹,说明这辆车就是抛尸工具,但尸体暂时还没找到。咱们上午派了人去交管局查这辆车的行程轨迹,估计今天内能有所发现。”

“这一家子关系还真够乱的……”于辰咬了口鸡腿,一边嚼一边说:“万勇航和潘芸结婚,如果不是闪婚的话,按常理应该都有一两年乃至更久的感情基础了。”

“也就是说,弟弟万永峰曾经试图"qiang jian"准嫂子,到最后一步又忽然主动中止了进一步的犯罪行为,乖乖自首被判了一年刑,之后潘芸就和万勇航结婚,但婚后半年多,便相继发生意外。”

“其中,万勇航被杀,万永峰可以确定是‘自杀’,只是还不清楚是自愿还是被迫,而潘芸嘛,从目前的判断来看,也是自杀,但她明显想用自己的死来将某个人给拖下水……”

“对了,潘芸身上的米青液是谁的?”

“还以为你们忘了呢,我没说完就自顾自的分析起来。”周倩欣抿抿嘴,说:“你们猜啊。”

“不用猜了,肯定是万永峰的。”袁友冲淡然说道。

“哎?你怎么知道?”周倩欣错愕:“难不成,你已经打电话到省厅问过了?”

“哪里需要问。”他轻笑:“以你的性子,让我们猜的话,那这家伙的名字我们肯定听过,也肯定和这桩案子有关。”

“但有关的也就三个人,万勇航、万永峰和潘芸,潘芸是女的,没那个先天条件,万勇航的内啥被割了,不就剩下各万永峰了么?”

“再说,既然在他们家中发现了他指甲,说明他是在自家里‘受刑’的,潘芸肯定脱不了干系,至少知道这事,不可能再用他的米青液来栽赃他。”

“啧,向你这种聪明人卖关子还真无趣。”周倩欣撇撇嘴:“你说的对,根据dna鉴定结果,米青液是万永峰的。”

“潘芸想陷害万永峰啊……”于辰说:“那,他应该就不是被潘芸胁迫,而是自己想不开自杀的了。”

“所以我说,年度狗血大悲剧啊。”袁友冲放下筷子擦擦嘴,说:“等着吧,等找到万勇航的尸体,排查清楚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这桩案子就破了。”

第23章 案破

“的确。”于辰说:“案情已经相对明朗了。”

“潘芸已做好准备,想以自己的死,来栽赃陷害万永峰,那她再胁迫万永峰自杀,无异于画蛇添足。”

“没人会干陷害一个死人这种蠢事,因此,潘芸显然没猜到万永峰竟然会自杀,这才做了一番精细的布置。”

“她带上手套,将家里翻得很乱,又把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甚至还将裤子给褪下,将万永峰的米青液弄到了自己下身,还在弥留之际将凶器扔掉,所做的一切,无外乎便是想伪造出个他杀的假象罢了。”

“甚至,她怕没人发现自己死亡,或者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刻意将房门虚掩,并点了份外卖……只可惜,这一切布置,都没能瞒过法医和痕检员的眼睛。”

周倩欣轻笑,没说话。

“还有,”他则继续说道:“她扔掉的水果刀,被痕检员在楼下的草坪中发现了。刀刃上有血迹,刀柄部有且仅有万永峰的指纹,似是指向万永峰。”

“但有个问题,这把刀上的痕迹太干净、太单一了,而偏偏,它是把使用过很长时间,连刀柄都被磨损的有些光滑的老刀,怎么可能这么‘干净’呢?很显然,这柄刀被她处理过。”

“更关键的,痕检员在现场搜出了一双手套,以及一个by套,套内还有米青液残留……不得不说,潘芸藏得还挺深,竟然将它们塞进了沙发靠背与坐垫的夹缝深处。”

“所以说,基本能肯定潘芸是自杀,而万永峰也是自杀,万勇航则死于潘芸之手,至少也与她有关。”

说完,于辰看向袁友冲,想征询他的意见。

“大方向上没有问题,但……基本都是废话。”袁友冲评价道。

于辰有些不服气:“怎么就是废话了?嘿,我承认我说的咱们先前都讨论过,我只是把结论和猜测都整理了一遍,但……”

袁友冲懒得听他狡辩,直接看向周倩欣,问:“法医现场勘察的情况怎么样?”

“我……艹!”于辰不爽万分,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闭嘴。

“嗯哼。”周倩欣说:“主卧被褥上发现有较为‘新鲜’的体液、润滑液和米青斑残留,已提取并与by套内残留米青液一块送到省厅去鉴定了,结果没那么快出来呢。”

“不过我估计吧,这些应该都是万永峰和潘芸留下的,也就是说,他俩在近期应该发生过性关系。而这一切,估摸着也是潘芸的计划,根本目的便是取得万永峰的米青液,好作为自己被他"qiang jian"并杀害的‘铁证’。”

袁友冲嗯一声,张嘴正要说些什么,便被电话铃声打断。

于辰摸摸口袋,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立马接通。

应了几声后,他便挂断了电话,说:“万勇航名下那辆车的行驶轨迹查清楚了。昨天凌晨,该车在室内兜了一个多小时后,驶入扶江东路一段约三百米左右的无监控路段,过了半个来小时进入下摄像头监控范围。”

“这说明,这辆车至少这片区域停留了一段时间,作案人想抛尸的话,只有这个机会。另外,这一路上的几个高清探头,还拍到了这辆车的驾驶人,根据发型判断,可以确定是万永峰。”

“哦,还有一点,这段路与万永峰投河自溺的距离不远,就隔了几十米而已。”

“万勇航的尸体就在那段河道中!”袁友冲站起身:“立马派人打捞,把他尸体给捞上来,咱们也过去看看。”

……

下午四点,扶江河畔。

将近三小时的工作,万勇航的尸体终于被捞了上来。

他的尸体被塞进了个大麻袋当中,里头还塞了几块大石头,此外,还有剪刀、菜刀和尼龙绳等。

“最近温度较高,尸体已有一定程度的,而且明显肿胀,要再晚两天发现,可能就要演变成巨人观了。”大致检查了一遍,说道:

“受害者颜面部特征,与万勇航接近,且外"sheng zhi qi"缺失,应该就是万勇航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做个dna检验。”

“另外,尸体遍体鳞伤,尸表手腕、脚踝附近可见约束伤,淤血带宽度与发现于麻袋中的尼龙绳直径相近,可确定其为约束物。”

“此外,尸表可见大量刺创、剪创、切创等锐器伤,创伤特征与发现的剪刀、菜刀各参数趋于一致,可确认系致伤凶器。”

成威也说:“凶器上可见指纹,已提取固定完毕。”

“将凶器与尸体一块装入麻袋中,并放入大量尸块投江,的确是比较常见的毁尸灭迹的手段。”袁友冲颔首:“将凶器带回去做详细鉴定吧。”

……

晚上九点,遗传学实验室鉴定结果出来了,死者确实是万勇航。

虽说支队不具备鉴别双胞胎基因的条件,但万永峰已确定投江,那各基因特征点都吻合的另一受害者,自然便是万勇航,不需要再麻烦省厅了。

而痕检科与技术队则更早一步确认,凶器上的指纹为潘芸和万永峰所有,验证潘芸与万永峰联手杀害万勇航的猜测。

此外,三名死者之间的恩怨纠缠,也已经查清楚了。

万永峰原名万勇峰,后来在其强硬要求下,父母才帮他把名字里的“勇”改为了“永”。

因为,他虽与万勇航是双胞胎兄弟,但自幼感情便不和,尤其进入叛逆期后,两人打架甚至险些把脑浆都打出来了。

不过,除了性格不合、互相看不顺眼之外,俩兄弟不论成绩还是喜好都差不多,大学考上了同一学校、同一专业,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还看上了同一个姑娘——潘芸。

最终,潘芸选择了万勇航,但万永峰一直没放弃,一直纠缠着,这让潘芸和万勇航都非常恼怒,以至于俩兄弟感情越来越恶化。

俩兄弟甚至发展到只要一碰面,便“先分生死,再说其他”的地步。

直到万勇航与潘芸订婚。

得知这消息,万永峰喝了个烂醉,然后借着酒劲,想"qiang jian"潘芸,但他终究过不去心里头那个坎,于最后关头中止了犯罪行为,并主动投案自首,被判了一年。

之后,万勇航与潘芸结婚,一切看似走上了正轨,但,万勇航这个渣男出轨了。

邻居反应,他俩有段时间经常吵架,甚至闹离婚。

很显然,万永峰出狱后得知此事,自然怒火万丈,与潘芸一块将万勇航绑了起来,狠狠的虐待一番后,将之杀害,抛尸扶江河,并将被剪下来的外"sheng zhi qi"的照片,后见网上有人讨论本案,便干脆将照片曝光,想以此“震慑”渣男。

于辰和袁友冲猜测,潘芸此时已萌生死志了,因此也根本不在乎发照片会暴露自己。此外,她可能也从来没原谅过曾试图"qiang jian"自己万永峰,或许在她心里,万永峰和万勇航不过是一丘之貉。

因此,她便计划着陷害万永峰。比如,和他发生关系以取得其米青液,比如找了个理由让他将万勇航的外"sheng zhi qi"送到支队,比如布置现场后自杀……

至于万永峰会在下午到傍晚时分出现在扶江河畔,其实也很好理解,她只要找个借口,比如说不放心尸体,让他去看一看是否有异常,他自然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看了。

毕竟,他已经和潘芸发生了关系,在他心中,或许已经做起了潘芸想和他过日子的春秋大梦。而要过日子,杀人的事儿就得掩藏好。

将他支开后,潘芸自然便能安心布置现场了。

等布置的差不多了,她就给万永峰打了个电话。具体说了什么,警方自然不得而知,但肯定是想激怒他,让他赶回来,若时间拿捏得好,或许会凑巧被外卖小哥撞见……

这样一来,万永峰就百口莫辩了。

而激怒万永峰的最好方法,无非是告诉他,她一直在利用他,她一直非常仇恨他,以及各种各样难听的话。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心思相当缜密,计划的也很是严谨。

可惜,她是个外行人,根本不理解刑警是如何查案的,更不清楚刑侦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可以说,她太小瞧了刑警的能耐,她或许认为,警方可能永远找不到万勇航的尸体,因为为了取得万永峰的信任从而能将万勇航杀害,她将杀人、抛尸的事儿计划的非常“完美”。

又或许,在这一过程中,万永峰只是从犯,不一定会被重判,她想让万永峰永无翻身之地,再加上自己已萌生死志,便想顺带着陷害他。

但,莫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万永峰竟然在挂了电话后刚烈的选择了投河自尽,就算一切都在她计划当中,恐怕也无法如愿,陷害注定不会成功。不管万永峰死没死,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会被查的清清楚楚。

当然,严格意义上的客观真相和具体细节,随着三人死亡,已永远不可能为人所知了,于辰和袁友冲也仅能努力猜测。

或许细节方面有些偏差,但大方向上,应该是没错的。

就如袁友冲所说,好一出狗血悲情大戏……

第1章 敲门

理论上来说,这桩狗血的案子算是告破了,但实际上,工作还没有结束。

万勇航被杀,凶手潘芸与万永峰则以不同的方式自尽,即凶手和受害者都死了,也就不可能有口供这种东西。这种情况下,真相只能在现有证据的基础上进行推演。

如此一来,对相关物证的要求便大大提高了,必须得有直接证据,且证据链务必完整,让人挑不出刺来。

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可以不管,但必须有铁证表明万勇航死于谁手,潘芸是否自杀。

尤其是,潘芸被外卖小哥发现的时候,家里凌乱不堪,她也衣衫不整,没有足够的理由,恐怕不能服人。

搞不好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发帖子说警方为了破案信口胡诌,硬说潘芸是自杀,还将万勇航的死推到别的死者身上。

不用怀疑,无聊的、别有用心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尤其是造谣、传谣成本相对较低的当代。

没有办法,这桩案子由刑侦支队和预审支队审了又审、查了又查,推演了好几遍,证据翻来覆去的鉴定过好几回,直到受害人父母都在铁证之下点了头,认可刑警的判断之后,方才由许乙铭这个局长首肯下,移交检方。

当结案报告写完之后,于辰终于长呼口气。

然后,这个聚餐狂魔又双叒叕一次向大家发出聚餐邀请……

而且还是aa……

袁友冲、周倩欣等人纷纷表示压力很大。

然后犹犹豫豫的同意了……

没办法,虽说在新安这个一线城市,物价贼高的鬼地方,聚一次餐平均每人就得花个一两百,对钱包的负担极大。

但,他们都没有闲心思做饭,也都吃腻了食堂和外卖,办案的时候图方便自然不好挑剔,但平日里,能改善下伙食也是极好的。因此,聚餐狂魔每次发出邀请,他们扭捏犹豫一会儿,还是会同意。

……

美美的吃了顿海鲜大排档,吹了俩小时牛,时至凌晨,几人便也散了。

回到家,周倩欣洗了个澡,换上睡裙,便半靠半躺的在床上抱着本书看了起来。

由于晚上才是案件高发期,因此,干刑侦工作的作息基本都乱到没边,她这会儿压根睡不着,只能看会儿书催催眠,等有困意了再说。

一直到两点,她终于感到困了,便起身打着呵欠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的过程中,她隐约听到点奇怪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惨叫、"shen yin",但停下动作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错觉?”她眯了眯眼睛,强打起精神,但良久都没有异常,便摇摇头,继续刷牙。

但回到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了,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总在她心头、在她耳边萦绕,让她有些不安。

“不会真的出事了吧?”她爬起身,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以便能第一时间给于辰打电话求助。

随后,她重新回到卫生间,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好一会儿,又打开窗户,探出脑袋看了看楼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得苦笑:“我怕是太紧张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我去!”她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咽了口唾沫,赶忙走到门边,趴在猫眼上观察了一会儿。

楼道的声控灯非常灵敏,敲门声虽小,但它仍旧尽责的亮了起来。

借着暖黄色的灯光,她一眼便发现楼道上有一行刺目、鲜红的血迹。血迹蜿蜒曲折,拐到了对门处,留下了一摊血泊,随后又折向自己门前。

但,门口分明什么都没有。

面对如此“灵异”的现象,她的心跳加速了不少,手脚也开始颤抖,有些害怕。

当然,身为法医,她不可能怕鬼,也不会相信所谓的“灵异”现象。

门口的一行血路,只说明有人受了伤,流血颇多,此刻正在挨家挨户的求援,他找了对面,又找到自己,但敲了门后便离开了。

那么……

凶手会不会也在外面?如果凶手发现她正关注着门外的情况,会不会对她不利?

她虽说是警察,但仅仅是个偏向文职的法医,一个丝毫不懂擒拿与搏斗的弱女子罢了,面对可能就站在外边的凶手,她自然会本能的感到畏惧。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个警察。

因此,仅仅用了两秒,她便压下了恐惧,毅然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同时点了下手机,拨通于辰的电话,开了扩音。

“呀!”

刚开门,她便看到,有个“东西”正在走道上艰难的蠕动爬行,如蜗牛一般,在爬过的地上留下一行线,只不过这条线是刺眼的血红色。

那“东西”自然是个人,或者说是“半个”人。

她被拦腰截断,上半身拖着半截掉落在外的肠子,一寸寸的挪动着,披头散发,状若鬼魅。她依靠着求生欲苦苦的支撑,挨家挨户的敲门求助。这会儿,她已快爬到下一户人家门口了。

似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顿了顿,缓缓回头,看到了正在向自己跑来的周倩欣。

“救……救……”

等周倩欣到了她身边,她嘴唇蠕了蠕,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正是这一希望,让她心头一松,双手再也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身子,两肘一弯,顿时软倒在地,晦暗扑朔的生命之火瞬间熄灭。

“唉……”周倩欣摸了摸她颈动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知晓她已油尽灯枯,在这刹那彻底死亡了,忍不住叹口气。

说来话长,但从周倩欣开门至今不过十来秒罢了。

“喂?”

此时,于辰的电话终于接通,他似乎正睡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于队!”周倩欣沉声说:“赶紧来一趟,我家门口发生了一桩命案,一名女子被凶手拦腰截断,死在了楼道上!”

“哦……什么?!”于辰猛地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了许多。紧接着,他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异响同时从扬声器中传出:“我马上过来,你注意保护好现场。”

“另外,走程序报个警,老成、老袁那边我来通知!”

第2章 残忍

“报案?”周倩欣一愣。

作为刑警法医,她首先是一名拥有警官证的、正式民警编制的刑警,其次才是拥有职称的法医,自然具备执法、办案权限。

因此,这桩案子,她大可直接立案,参与侦办工作,并不需要走报案、出警、立案这一程序,但于辰却偏偏让她这么做了,让她有些奇怪。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避嫌是吧?”

“嗯。”于辰应道,随后又怕她误会,赶紧解释:“你别误会,这也是为你好。受害者毕竟死在你家附近,甚至就死在你边上,而你又在下班时间,为了避免惹出什么麻烦,还是避避嫌的好,要懂得保护自己嘛。”

“还有,凶手可能还在附近,你注意保护好自己,明白吗?就算看到凶手也别声张,别冲动,以保护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我懂,先这样,我这就报警。”周倩欣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淡淡的回答一句,便了挂断电话。

随后,她先报了警,将情况大概说明之后,她便忍住勘察现场的冲动,乖乖的留在原地,只在自家两只小猫好奇的走出门来时,挥手把它俩赶了回去。

很快,她便听见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看到拐角处跑出了一队或穿便衣或着警服的,以于辰和袁友冲为首的刑警。

刑警队跑出两名法医,冲到受害者尸体边上,蹲下身仔细检查。

偌大的刑侦支队,自然不可能只有周倩欣一名法医,这会儿她需要避嫌,或者干脆点说,她被“口头通知停职查看并接受组织调查”了,于辰便通知了其余法医过来进行尸检。

于辰干咳两声,走到周倩欣身边问道:“有发现什么情况么?”

“没有。”周倩欣摇头:“你让我避嫌,我就一直守在这儿,哪也没去。从我开门出来到现在,除了你们过来之外,一直没看到人影,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另外,我开门的时候,受害者还没死,她是看到我才断气的。”

“避嫌什么的纯属扯淡,老于就是小心过头了!”袁友冲不耐烦的摆摆手说:“这样,小周,只要你能拿出不在场证明,就不用再避嫌了,跟咱们一块破案吧,出事了我顶着。”

“这……”周倩欣迟疑一会儿,看向仍旧在尸检的两名法医,说:“不太好吧?再说,他俩专业能力并不见得比我差……”

“专业能力是一回事,默契是另一回事,咱们配合那么久了,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取代的。”袁友冲摆摆手:“能拿出不在场证明不?”

“那没问题。”周倩欣说:“我记得我说过的吧?我家养了两只猫,汤圆和粽子,所以在家里安了好几个摄像头观察他们,除了卫生间,基本没有任何死角,连门口都看得到。”

“我和你们吃完饭回到家,洗完澡就在卧室里头看书,到两点左右困了,便进厕所洗漱……简单来说,我回家之后、开门之前,一直没离开过,监控可以证明,连我进卫生间都能拍到。”

“另外,走道上也有监控,你们可以去物业调取,我出来之后干了什么应该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就没问题了。”袁友冲颔首,想了会儿说:“这样,把监控拷一份,回头让图侦的女警看一遍就是。放心,我会让所有带把的生物回避的。”

“去你丫的!”周倩欣脸一红,翻了个白眼。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做主,恢复你的职能,归队吧。”袁友冲说着,对于辰努了努嘴:“老于,没意见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有什么意见?”于辰摇头,他让周倩欣避嫌并非是怀疑她,仅仅是想保护她罢了,既然周倩欣能拿出证据,他自然不会再叽叽歪歪,便对她说:“回去换身衣服吧,总不能穿着睡裙办案。”

“哦。”她捂了捂睡裙的领口,点头同意。虽然这套睡裙款式比较保守,但让这么多同事看着,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便赶紧回到自己家中,拿了套警服进卫生间换上。

换好衣服出门,便见于辰和袁友冲正在和俩法医说着什么。

“检查结果怎样?”恢复职权、职能后,她便有过问情况的资格了。

“受害人确定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半小时以前……”

“死亡时间就不用说了。”周倩欣摆摆手:“我是在边上亲眼看着她失去生命的,结合楼道监控,可以精确到秒钟,说点别的。”

“哦。”一名法医点头,说:“死者尸表机械性损伤较多,但除腰部锐器截断及手腕处可见绳索勒痕外,其余皆是徒手伤,以拳击伤、掌击伤、足踢伤和指甲抓伤为主。”

“详细损伤统计嘛,头顶部有一头皮撕裂创、头皮帽状腱膜轻微撕脱,两侧面颊可见掌击伤,导致颜面部皮下出血,口唇、牙龈、颊粘膜及口腔黏膜挫伤,多枚牙齿松动。”

“另外,牙缝处检见纤维物残留,推测凶手曾往受害者嘴里塞了毛巾或别的纤维编织物,以阻止她惨叫而引起周围邻居注意。”

“颈部可见一明显扼痕,系右手扼痕,胸腹部有三处拳击伤,腰部可见四处足踢伤,右上肢小臂有数道抓痕,损伤皆有生活反应,且看损伤形态,可确定系遇害前不久受的伤。”

“再说说手腕处的勒痕,勒痕共可分为三圈皮下出血带,并伴有明显表皮剥脱,可确定为束缚伤。”

“皮下出血带的宽度相近,均为04毫米左右,皮肤表面留下了束缚物的花纹,推测为直径等于或略小于04毫米的圆形尼龙编织绳,比如……鞋带。”

“至于致命伤,很明显便是腰部砍创。”顿了顿,他看向地上的尸体,继续说:“根据腰部断离截面创伤征象看,凶手一共砍了七刀,方才将受害者腰部彻底砍断。”

周倩欣蹲下身,再度大致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那名法医判断无误后,看向地上的一条血路,叹道:“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支撑受害者被拦腰截断后还爬行了这么远的距离……”

第3章 濒死求生

仔细看,血路蜿蜒曲折,多次拐弯,并在每一户门前都留下了个血泊,且门上靠下的位置还有些许血点子、血手印。

很显然,她伤后曾挨家挨户的敲门,但最终仅有周倩欣出来查看。当然,这倒不至于上纲上线到人情淡漠人性自私这种高度,主要在受害人能发出的动静实在太小了,又是大半夜的,许多人都已睡下,自然听不见声响。

旁的不说,警队到场这么久了,都没一人开门“看热闹”,且透过门缝也知里头并没开灯,便知道除了周倩欣外,熟睡中的住户们确实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小周。”袁友冲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在你开门之前,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动静?”

“还真有。”周倩欣说:“我差不多凌晨两点左右去卫生间洗漱的,刷牙的过程中,隐约听到了有人惨叫、哀嚎,但停下动作仔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当时只以为是错觉,因此刷完牙就回床上躺着了,但总觉得不安心,怎么都睡不着,我就起来到厕所贴着墙听了会儿,没有动静,又打开窗户探出头查看,也没见着有什么异常。”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了敲门声,我就赶紧趴在猫眼上看了会儿,便发现了外边的血迹。嗯,我老实说,当时我有点怕,怕凶手就在边上,但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开门了,同时给于队打了电话。”

“把门打开,我就看到了受害者,她也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她受伤太重,就本能的跑了过去,结果刚跑到她身边,她到底还是没撑下去,身子一软死亡了。”

“我检查了下,她颈动脉脉搏已经停止,瞳孔反射也已经消失,基本可以确定死亡了,这时于队的电话接通,我就把这事儿说了,然后一直等着你们过来。”

“惨叫声……”袁友冲说:“这惨叫声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只不过因为隔音效果较好,再加上可能隔了几套房间,所以你听得不真切,再加上凶手很快有所反应,阻止了受害人继续发声,你后续也就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于辰立马补充:“小周,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事不可为,就算你足够机警出来查看,怕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可能把你自己给搭进去。”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周倩欣摇摇头:“只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多少有点遗憾罢了。”

紧接着,她岔开话题:“不说这个,老成呢?现场找到了吗?”

“应该找到了吧,血迹这么明显,顺着摸下去就是了。”于辰说着,掏出对讲机:“我问问他……老成,现场找到了吗?”

“找到了,1604户。”成威回答。

“我知道在哪。”周倩欣立马伸手一指:“你们刚跑出来的那个拐角,别拐过来,直走一户就是。”

“成,我们过去。”于辰颔首,同时对两名法医说:“老魏,你处理下这儿,该拍的照片拍了,该做的标记做完,然后把尸体收好下楼去等我们。阿哲你和咱们一块去现场看看。”

他俩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老魏嘴皮子蠕了蠕,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但这个动作被袁友冲捕捉到了,他问:“老魏,你想说什么?”

“呵呵……”老魏讪讪的笑了笑,说:“既然周主任归队了,应该没咱们什么事了吧?我不是想偷懒啊,就是……怎么说呢,周主任是副主任法职称,而我和阿哲都是主检法医师,咱们仨扎堆投入一桩案子,会不会太浪费了?”

袁友冲回过身,盯着他。

“呃……”他有些心虚:“我就说说,就说说……”

“说的有点道理。”袁友冲挑眉:“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这里交给小周和阿哲就成。嗯,顺便把尸体带回去。”

“好好好。”

“唉。”等走了几步后,阿哲叹口气,压低声音说:“袁队,你也别怪老魏,他年纪大了,副主任职称又一直评不上,有些心灰意冷,早前已向上级提交提前退休申请,现在就想安安稳稳的把剩下的日子……”

“我明白,也理解。”袁友冲打断他,淡淡的说道:“他是老前辈了,体能和精神不比咱们,让他休息着吧。”

“嗯。”阿哲点点头。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1604户门口。

这栋楼整个单元的户型都一个样,都是七十平米的小户型两居室。

此时,两名刑警守在门口,并告知他们成威已经带着痕检员在房间里检查了。周倩欣便看向阿哲,说:“咱俩也进去看看吧,法医现场检查本也是咱们的任务。”

“好。”阿哲自然没意见。

屋里头,血路一直延伸到主卧,且血液量比外头要明显的多。

顺着血路走进主卧内,血腥味骤然加重,同时夹杂着较为刺鼻的尿味与粪便味。受害者下半截身子正挂拉在床上,此外,还有几截肠子洒在床上、地面上。

对正在痕检的成威点点头,周倩欣和阿哲也开始自己的工作。

“初步估算,受害者失血总量恐怕已超过两公升了。”

阿哲判断道:“她身高在一米六左右,营养水平中等,体重应该在五十公斤上下。人体血液总量约占体重的百分之七到八之间,按五十公斤算,也就是三千五到四千毫升左右。”

“短时间内失血超过血液总量的百分之三十就可引起失血性休克,进而导致死亡。而她死亡之前失血量已然超过总量半数,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还爬行那么远的?”

“求生欲吧。”周倩欣说:“在求生欲的支撑下,人往往能短暂的打破一些医学定律。但她被拦腰截断,内脏器官受损严重,失血又如此之多,死亡已是注定。”

“支撑她活下去的,仅有求生、求助的信念而已。看到我开门,她虽然看到了希望,但这一信念也同时坍塌了。”

说完,她见成威一直趴在窗户边上,便让阿哲继续检查,她则走上前去,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怎么,有发现?”

第4章 攀缘走壁

成威嗯一声,说:“看到窗台边上的血足迹了吗?”

周倩欣低头看了看,发现窗台上果然有几枚血足迹,立马回应道:“看到了,挺明显的。”

“是吧。”成威颔首,又往窗外一指说:“主卧窗台外边不远处就有几排下水管、电缆管之类的管道,管径挺粗的,上边也有几枚血掌印、血足迹。我估计,凶手就是利用这个管道逃离现场的。”

“不是吧?”周倩欣骇然:“这可是十六楼啊,一个不小心,或者体力不支脱手了,摔下去必死无疑的。”

“以腰斩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杀人,要他不逃被咱们抓到了才是真的必死无疑,肯定挨枪子。”袁友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而顺着管道滑下去,看似冒险,但其实技术含量并不高,往下溜比往上爬也要省力的多,只要胆子够大,完全可以做到,借此逃之夭夭。”

两人同时回过身,周倩欣拍拍胸口,说:“袁队,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咋走路没声音呢?吓我一跳。”

“刚来不久。”袁友冲摆摆手:“继续说案子。前几年还经常有窃贼利用煤气管道、水管等户外设施设备入户盗窃、抢劫的案例,新闻也报道过好几次了,你们应该都有印象。”

“也就是这两年移动支付兴起,人们很少在家中、身上放置大量现金,再加上新建楼房的管道不再外置而是隐藏或半潜入墙体之中,导致攀爬管道的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这类作案手法才逐渐被他们放弃。”

“为了一点点财物都有人能冒险攀爬外设管道,更别说杀人凶手想借此逃离现场了。”

“说不过去啊。”成威皱眉:“凶手又不是在杀人后立马就被围堵了,他并非走投无路,没必要冒这个险吧?”

“可楼道上有监控。”袁友冲说:“他杀人后身上肯定染了大量血迹,在监控下太明显了,很容易被我们锁定。”

“也说不通。”周倩欣接话:“他进房间同样会被监控拍到,所以用这种方式离开根本毫无意义。”

“那,如果他没走楼道进房间呢?”袁友冲指了指窗外:“他能通过外设管道从十六楼溜下去,那为什么不能走到顶楼,通过管道溜到这一高度,再通过窗台进来呢?”

“这……”成威哑口,赶忙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台外,打着手电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这才缩回身子,脸色难看的说:“的确,楼上那一段管道上有几枚灰尘足迹,凶手的确是用袁队所说的方法进入室内的。”

“而且,窗户外边还有一小段凌空窗台,宽度大约三十公分左右,足以落脚停歇,而凌空窗台紧挨着外设管道,凶手要是累了,手脚发软的话,大可在凌空窗台上稍事休息,大大降低了攀爬风险和难度。”

袁友冲嗯一声,说:“那我让老于到楼下去搜查搜查,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老成,分个痕检员给他。”

“好。”

于是,他便拿起对讲机把这事儿和于辰说了下。

周倩欣一脸黑线:“不是吧袁队,就这么几步路你都懒得跑,还要用对讲机?”

他耸耸肩,刚想解释两句,又忽然想起什么,干脆不解释了,直接问道:“对了小周,忘了问了,这套房和你家就隔了几户,你们也算是邻居了吧?认识她不?”

“没什么印象,可能见过几面吧。”周倩欣苦笑摇头:“住在这种单元楼里,别说隔了几户中间还有个拐角了,就算是门对门,恐怕都未必能认识,最多一块搭乘过电梯。”

“再加上,我经常跟你们的案子,经常不回家,一个月少说有一星期住在支队里头,和邻居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也是。”袁友冲显然也没在这方面抱有太大期望,便摆摆手说:“没关系,受害者身份不难确认,找找身份证之类的东西……”

“她叫毕荷,毕竟的毕,荷花的荷,今年二十五周岁。”成威说:“她钱包就在床上,里头除了身份证外,还有六百多块钱现金以及几张银行卡。”

“另外,她已婚,前年结的婚,暂时没有孩子,老公叫陆宇平,结婚证、房产证、户口本等就在床头柜第三层里,柜子中还有项链、手镯和旧手机、老平板等物件。”

“已婚?”袁友冲眼睛微眯:“那他人呢?大半夜的不在家,出差了?或者在加班?这样,我让人赶紧联系上他,让他过来一趟。你们尽快完成现场勘查工作。”

“没问题。”

……

半个小时后,现场勘查工作完毕。

成威汇报道:“现场门、窗无被暴力破坏过的痕迹,但考虑到凶手很可能是从窗台进来的,再结合客厅、另一间卧室的窗户情况来看,窗户虽然关着,但并没有上锁,一移就开了……对了,室内的窗子都是左右滑轨推拉窗。”

“窗户上发现了几枚指印及血指印,但上边并没有纹路,可知凶手进出卧室及行凶全过程都带着皮手套或橡胶手套手套,其反侦查意识较强。另外,客厅门锁上同样发现了血指印,可知客厅门是被凶手打开的。”

“受害人财物未遗失,现场无翻找痕迹,可排除谋财害命、入室盗窃或抢劫杀人的可能。现场有搏斗痕迹,但不多,据此推测受害人很快便被凶手控制住,换句话说,受害人在凶手面前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

“现场发现的血鞋印,看花纹应该为运动鞋或跑鞋花纹,据鞋长、行走步距判断,作案人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左右,体型应该较为健硕,身手也比较矫捷。嗯,就和于队差不多。”

“基本上就这些了。”

他汇报完后,周倩欣也跟着说道:“现场未发现可疑凶器,厨房的菜刀、水果刀都还摆放在远处,没有被动过,凶器应该是凶手自带的,离开的同时也给带走了。”

“另外,现场也没发现尼龙绳等约束物,估计也被凶手带走了,床上除了受害者下半截尸身之外,便只有洒落的内脏器官,以及一块带有些许血痕与唾液的毛巾。”

第5章 连续作案

“还有一条挺关键的,受害者的指甲缝明显被人清理过,且是非常粗暴的用锐器直接刮了一遍。因此,除了血之外,我们提取不到诸如行凶人的皮屑等有价值的线索。”

“这说明,凶手估计也被受害人挠伤了,他怕死者指甲缝内留下的他的皮屑会成为锁定他的直接证据,因此特地处理了遍死者的指缝。进一步说明,他具备较强的反侦查能力。”

“嗯……”袁友冲应一句,问道:“还有呢?”

周倩欣回答:“我和老成、阿哲讨论过,结合受害者尸体与现场检查,对凶杀过程进行了初步的还原。”

他点点头:“说说看。”

略微组织了下语言,周倩欣说:

“凌晨一点半,或者更早,凶手走进本单元,并通过安全通道楼梯走到顶楼,也就是21层天台,之后,他找准了受害人主卧窗台方向,利用这边的外设管道溜到窗外,踩上凌空窗台,移开窗户进入现场。”

“受害者听到动静惊醒,凶手冲上前来,与受害者扭打搏斗,没花多大功夫便将受害者制住,揪着她的头发往她脸上打了几巴掌。受害者挣扎剧烈,并惨叫、求救,凶手便扼住其颈部。”

“受害者呼吸困难,大脑缺氧,昏了过去,凶手便松了手,往她腰间狠狠的踢了几脚,随后将其手脚捆附,找到毛巾塞进她嘴里,清理了她指甲缝后,用随身带来的砍刀斩断了她腰部。”

“受害者因剧痛而苏醒,但由于手脚皆被束缚,根本无力挣扎,外加嘴里被塞了毛巾,想痛呼都喊不出来。”

“而当她腰部被彻底砍断后,凶手给她松了绑,收起约束用的绳索,扯下她嘴里咬着的毛巾,将客厅门打开一条缝,让她爬出去求救,而凶手则趁此功夫,再次利用窗外的管道离开现场。”

“可以确定,门一定是凶手打开的,门锁上的血印子可以证明,且被腰斩的受害人够不到也没那个体能去够到门锁开门。但我们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将门打开?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或许……”袁友冲听了,猜测道:“凶手想看受害者挣扎求生,却在绝望中一点点死亡的过程?”

周倩欣不寒而栗,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这也太变态了吧?”

“袁队说的有道理。”成威接话:“连腰斩这事儿都干出来了,再变态都有可能……对了,陆宇平怎么还没到?不说他在公司加班,离这儿不远,十五分钟就能赶过来么?”

“嗯?”袁友冲想了想,冲着负责联络陆宇平的刑警说道:“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他到哪儿了。”

“好。”刑警点头,给陆宇平拨了电话。

但那头一直没人接通,拨号超时结束。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遍,但一连打了四通电话都没人接。

袁友冲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接通了。

刑警赶忙开扩音。

“救……救我……”

断断续续地、虚弱又沙哑的男声从扬声器中传出。

众人脸色骤变,袁友冲更是一把抢过手机,紧张地问道:“怎么……”

但没问完,他便深吸口气,换了个问题:“你在哪儿?”

“救我……”

“你在哪儿?快说!我们立刻过去!”他声音提高了不少。

“平……平烟路……小区……东门……花坛……救……救我……”

“坚持住,我们马上过去!”袁友冲说着,将手机塞回给那个民警:“和他说着话,让他坚持住!小周,立刻打急救电话!”

随后,他掏出对讲机:“老于,老于!”

“收到!”于辰回应:“怎么了?”

“毕荷的老公受到袭击,情况还不明确,你赶紧去平烟路那边看看!”说着,他征询的看了周倩欣一眼。

周倩欣会意,立马回答:“咱们小区东门就在平烟路上,路边是国资停车点,他可能是停车、下车后遭受到了袭击。”

“听到了吧?”袁友冲对对讲机说:“小区东门,两百米左右,他很可能被拖进了花坛之中,你赶紧派人过去看看,我们随后赶到!”

“明白了。”

将对讲机挂回腰间,他再次看了周倩欣一眼。此时,她也已经打通了急救电话,正将地点告知急救中心。

等她挂完电话后,袁友冲说:“留两人在现场看守,其他的跟我一块过去看看!”

“好!”

几人跑到电梯口,见两架电梯都还停在本楼层,便直接进了电梯,下到一楼,随后由周倩欣带路,往东门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负责继续与陆宇平联络的刑警忽然说:“袁队,电话那头没动静了,怎么办?”

袁友冲脸色铁青:“或许是晕过去了,也可能……加快脚步,赶紧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对讲机又响了起来,于辰的声音从中钻入众人耳朵里:“老袁,我们到了,但……跟毕荷一样,他被人拦腰斩断,这会儿呼吸心跳都已经停止,瞳孔反应也消失了。”

“知道了。”袁友冲失望非常,感觉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这会儿,他理解了周倩欣的感受。看着受害人死在自己“面前”,很是无奈与无力。

而在这种情况下,周倩欣还被要求“避嫌”,即使明白于辰是在保护她,恐怕也委屈不已,但她却撑下来了,在他们赶到前,一直待在原地好好的保护着现场。

袁友冲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但这会儿却发现,柔柔弱弱的周倩欣,似乎比他还要“坚强”。

“这事怪我。”他叹口气:“若非是我叫他赶回来,他也不至于……”

“别说了。”周倩欣拍拍他肩膀:“杀他的人,与杀害毕荷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人,或者说同一伙人。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敢如此大胆,还蛰伏在现场附近。”

“是啊。”成威也开口宽慰:“硬要说的话,我们都有责任。”

“先去现场吧,别让老于等太久。”袁友冲将这些情绪强行压下,努力提起精神,再度迈开脚步往前跑。

第6章 现场还原

“受害人陆宇平,男性,26周岁,已死亡,尸体由腰部肚脐线上3厘米处截断,上半截尸身长71厘米,下半截尸身长103厘米,着白色衬衫及西装裤,衬衫下摆可见刀痕与撕裂。死者发育正常,营养水平中等。”

平烟路,亚平新苑小区东门向南两百米处。

当袁友冲等人赶到这里的时候,现场已拉上了一圈警戒线,将整个花圃都包围起来。

晚风愈发强劲,晃得路旁的绿化树阵阵摇曳,漆黑天幕上的乌云也越压越低,间或雷鸣滚滚,空气仿佛都粘滞起来,让人心情烦闷无比。

很显然,马上就要下雨了。

未免强降水破坏现场,刑警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勘察现场,拍摄照片,向暴雨抢时间。

周倩欣一面勘测现场,检查尸体,一面急急的说:“受害者刚死亡不久,全身肌肉松弛,尸斑尚未形成,尸温也未明显下降,角膜清晰透明,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5毫米。”

“死者短发,系毛寸发型,色黑,后脑可见聚集于同一损伤区的多发性、大小形状不一的擦伤、挫伤及挫裂创。”

“周围毛发及创口边缘血污中夹杂有碎砖屑、灰沙等物,判断致伤物为断砖头,创口皮瓣等特征提示,歹徒系持砖自上而下攻击,现场未发现符合特征的砖块,推测被凶手带走。”

“此外,尸表无明显约束伤,腰腹部断离面有多处皮瓣,腰椎骨见数条砍痕、骨质缺如,判断凶手砍了八刀,方才将死者腰部截断。砍创特征与毕荷腰部砍创吻合,推测为同一砍器所为。”

“现场存在两条血痕,呈折返状,总长约十一米左右。另外,花圃外、牌号为南a·12z91的黑色轿车车身及车旁地面有少许滴落状血迹。”

“死者下半截尸身周围除堆积状、流柱状、喷溅状血迹外,周围草地及灌木枝叶上尚可见大量抛甩状血迹。”

“据此推测,受害人系将车挺稳熄火下车后被歹徒袭击。歹徒以断砖头猛敲受害者后脑导致其昏迷,随后将其拖曳到路边花圃内,借着花圃外周灌木及绿化树的遮掩,以砍器将受害者腰部斩断。”

“之后,受害者苏醒,试图爬行离开花圃求救,待电话响起,他又艰难的爬行回原处,从下半截尸身的口袋中翻出手机,接通电话。”

“另外,洒落在地的肠道等器官有被拖行、移动过的痕迹,可能是凶手所为,也可能是受害者在绝望之中,试图拾掇好这些器官,将之重新塞回腹腔之内。”

听着周倩欣的描述,现场民警脑中无不呈现出一个画面:受害者无助的倒在地上,伸手一点点的将肠子、内脏给捞过来,塞回自己肚子里……

想到这儿,他们无不打了个寒颤。

“基本上就这样了。”周倩欣说着,站起身来。

袁友冲盯着地上的两截尸身,问道:“老成,你们痕检队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草地上可见血足迹,应该是作案人所留,但因草地的特殊性,无法留下完整、有效的纹路,仅能判断作案人大概的鞋长与布局。其与毕荷家中发现的足迹大致吻合,有理由认为,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除此之外,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凶手一如杀害毕荷时一般,大胆却又谨慎,残忍而又冷静。”

于辰刷刷的在小本子上记录着这些线索,并说:“凶手先杀毕荷,又杀害陆宇平,但未取走受害人身上财物,作案指向性非常明确,此案可以定性为仇杀或情感纠葛杀人了。”

“进一步说,凶手与两名受害人有仇或有情感纠葛,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体型健硕、身手矫捷,可能还是个练家子。这些特征,应该足以将凶手初步筛查出来了。”

“嗯。”袁友冲接话:“老于,分配下工作吧。”

“好。”于辰扫他一眼,知道他情绪仍旧有些失落,担心影响判断,便说道:“凶手仍可能蛰伏于附近,先分四组人出来,彻查这座小区的角角落落,及周围一公里区域,若发现可疑人等立刻截留下来。”

“具体人数嘛,老袁你决定,这一块交给你负责。咱们人手不太够,你立马向市局指挥中心求援,申请就近派出所抽调驻所刑侦中队警力前来协助。”

“好。”袁友冲同意,带了几个人离开,同时掏出对讲机呼叫指挥中心。

于辰又看向周倩欣:“小周,你带着两名受害者尸体先回去,进行细致的解剖尸检,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线索。”

“好。”

“老成,你继续留在现场勘察,抢在大雨落下来之前给我把这儿彻彻底底的翻一遍,尽可能找到更多线索。等下雨之后,就放弃这里吧,转回毕荷遇害现场勘查。”

“知道了。”

“老谷,你带人去物业安保部门调取监控。凶手或许避开了16层的探头,但要单元楼几个大门门口都有监控,他想进入单元楼,定然会被拍摄到,你先过目一遍,并将监控拷贝下来,回头送去技术队图侦科,让他们彻查。”

“明白。”

“嗯,老雷你回支队一趟,去我办公室抽屉里里把介绍信和取证通知书给拿过来交给物管,必要的程序还是得走。”

“成,没问题。”

“嗯,算了,”于辰略一思索,又摇摇头说:“我也一块回去,老雷跟我一块走吧。我也拿相关文书去交管局把这段路的监控调出来,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哦,好。”雷怀鲁答应一句,想了想,又问:“那,于队,人都安排完了,摸排受害者人际关系的工作谁来做?”

“摸排工作只能明天来了。”他说:“这会儿都快凌晨四点了,大晚上的怎么走访?”

“也对。”雷怀鲁只得点头。

他又看向成威:“老成,你把目前搜集到的线索和证据整理分类一下,法医学证据交给小周,让她一块勘察化验一遍,其他证据给我,我带回去交给技术队。”

第7章 重要线索

翌日八点,刑侦支队二号大会议室,参与腰斩杀人案侦办工作的刑警纷纷拖着疲惫的身躯,睁着通红的双眼走进其中,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

八点十分,于辰走进会议室,环顾一圈后,皱眉问道:“老袁呢?”

“袁队说他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有刑警立马起身回答。

“哦……”于辰点头,走到追击的位置边上,拿起桌上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说:“先不等他了,直接开会……”

话音刚落,便见袁友冲带着三个刑警走进会议室。

他们四个衣服都被打湿了一大片,头发也都在滴水,没来得及擦。

事实上,会议室内有一半以上的刑警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回到支队后,也只来得及换一套衣服,随意的擦一擦头发便赶来会议室了。

嗯,由于刑警工作的特殊性,不说值班制度,碰到大案的时候也往往吃住都在支队内,因此所有刑警都会在支队中留两套衣服和洗漱物品。

“抱歉,迟到了。”袁友冲一面往于辰边上走,一面说道。

“没事。”于辰摇头,等他们也分别落座后,问:“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余人呢?”

“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袁友冲摇头:“按照你的要求,咱分为四组,我们四个一人带一组,天亮时才堪堪搜查完亚平新苑小区。忙了一晚上,大家也都挺累的,我就让他们和自己组长汇报一遍工作后,回去休息了。”

“另外,我过来的时候,又来了一队刑警接手工作……”

“嗯,我知道,我派去的。”于辰摆摆手:“要不要我人帮忙拿几条毛巾过来给你擦擦?”

“不用不用,开完会去洗个澡就好了,会议室里又没风,不碍事。”

“哦。”

见他表现,于辰便知他已经从自责、懊悔与无力等负面情绪中走了出来,不由松了口气。他可是办案的绝对主力,可不能一直垂头丧气的。

“这下,人到齐了。”于辰检查了下多媒体设备,见一切正常,便说道:“开会吧,小周,先说说尸检结果。”

“基本上与现场尸检结论没有出入。”周倩欣站起身,说:“没有新的发现,硬要说的话,也只能是对作案凶器的补充。”

“说说看。”

“嗯。”她走到电脑边上,插入了自己的u盘,打开一个文件夹,在投影仪上放出几张照片,说:“大家看看,这是两名受害者腰部砍创的局部照片,可以清晰地看到创口病理学改变。”

“表示并不想看……”于辰在心里吐槽一句,但还是抬起头,盯着幻灯片看了一会儿。可他对法医学太过外行,没看明白门道,便问:

“这说明什么?”

这话也问出了在座大多数刑警的心声。

“呃……我的锅,忙了一晚上,忘了你们看不懂这些照片。”周倩欣伸手扶额,解释道:

“我详细统计、对比了两名受害者腰部断离面的砍创、皮瓣,以及腰椎骨上的砍痕、骨质缺如点,基本可以确定,作案凶器为同一砍器,推测为具有一定厚度和重量的,刃长大约在23厘米到265厘米之间的砍骨刀。”

“基本就这个了。其它的在现场都说过了,基本就这样。”

“好。”于辰赶忙将这一信息记下,等周倩欣落座后,便看向成威:“痕检科这边呢?发现是什么没有?”

“有两点新发现。”成威站起身,也走到多媒体设备边上,插入u盘打开照片,说:“首先,在陆宇平遇害的花圃上,我们发现了几根棉絮纤维,你们看看。”

众刑警看向投影仪。

照片拍摄的是一片草地,乍一看什么都没有。紧接着,成威切换了几张局部微距高清图,大家这才发现,有几根极细的棉花纤维夹杂在草叶之间。

“这么细?”于辰诧异。

他也清楚,痕检科一定是端着手电趴在地上,像狗一样一寸寸的爬着检查了一遍现场,才可能发现这么细微的线索,便立马说道:“辛苦你们了。”

“没有。”成威摇头:“技术队已经检验过了,就是普通的脱脂棉棉花纤维。它出现在现场代表了什么,现在还说不准,只能说有可能是凶手身上脱落的。”

“另外,我用绳索吊着,仔细检查了下外设管道上的鞋印,发现个奇怪的特点,你们看看。”

说着,他便打开了几张鞋印照片,主要是几枚血鞋印,鞋印是完整的,但血色分部有些奇怪,前后较淡,中间较浓。

等大家都看了一会儿后,他才说:“一般而言,攀爬外设管道,要么脚尖发力支撑,要么全脚掌顶着管道,亦或者两脚外翻,以脚心或脚跟踩着管道,无非就是这三种方式。”

“凶手采用的方式属于第二种,全脚掌顶着管道作为支撑,因此留下了较为完整的鞋印。但是,大家也都看到了,鞋印中间的血痕非常明显,颜色比较深,而鞋尖与鞋跟部位则浅淡一些。”

“从花纹形状和分部情况看,凶手穿的是平底跑鞋或者平底运动鞋,仅有鞋尖和鞋跟终末端方才有着向上的弧度,底部本身是接近一个平面的。”

“因此,很容易排除鞋底弧度和鞋底构造的影响,进而可以判断出,凶手足部支撑点竟然在足心位置。”

“这太奇怪了,除非扁平足,否则人体足部应该呈一个弓形才对,脚心是凹进去的,怎么可能在全脚掌与被触物体贴合的情况下以掌心发力呢?”

“简单理解,你们可以自己试验一下,站起身走两步,看看可不可能用脚心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留下中间深前后浅的足迹?”

袁友冲盯着投影上的鞋印照片,思索了片刻后,说:“你的意思是,凶手足部可能存在某种病变,比如扁平足,或者干脆脚掌心突出?”

“嗯,至少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个。”

袁友冲看向周倩欣。

她会意,站起身说:“所谓扁平足,便是正常足弓的缺失,或称为足弓塌陷。扁平足患者脚掌心部位确实可能突出于足跟与足跖部。除此之外,个别特殊的畸形足也可能留下这类足迹。”

“明白了。”于辰颔首:“这又是一条重要线索……嗯,老谷,你和图侦有什么发现?”

第8章 勘察无果

谷研东摇头:“没有。”

“没有?”于辰一愣,奇怪的问道:“小周老成甚至老袁这边没发现没收获,我都可以理解,你这边怎么会没有线索呢?不管怎么说,嫌疑人总得进单元楼的吧?否则他咋上天台?”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谷研东脸色也很纠结:“但确实就是没有线索啊,我也想不通他是怎么上去的……”

“你别着急。”袁友冲发话:“仔细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嗯。”谷研东颔首,说:“是这样,在调取监控之前呢,我们还将11栋2单元的业主信息都给调出来了,并像负责该单元的保安了解了下情况。”

“怎么说呢,近年来炒房团太疯狂了,再加上房价不断上涨,咱新安说寸土寸金都不为过,这就导致许多新盖的小区里头户型都奇葩的要死,似乎在建的时候就想着拿来炒而不是拿来住的。”

“举个例子吧,就在亚平新苑小区旁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前些年才起了栋新小区,叫天骄花园小区,你们猜里头户型奇葩到什么程度?十八平米敢搞一室一厅,三居室还没五十平,而一个大通间,搞不好能上六十平,就问你怕不怕?”

“一般来说,买房自住要考虑到的东西很多,包括地段、户型、装修、物业等等都要考虑,像这种奇葩户型,那些有钱人就算买了也根本不会住,买下来要么炒要么租出去。”

“偏偏,新小区单价还高,物业费也贵,租出去的话往往都不便宜,所以新小区的入住率往往都比较低,天骄花园入住率甚至不到百分之三十,绝大多数人要么选择城中村,要么选择老小区。”

“尤其是像亚平新苑这种,半新不旧,户型不赖,又带电梯,租金还不高的小区,最受欢迎,入住率那是极高的。”

于辰掏掏耳朵,吐槽道:“说了那么多,饶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想说案发单元楼住户太多不好调查吧?”

“呃……”谷研东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笑,说:“是,而且11栋2单元还是该小区占地最大的单元了,住户特别多。”

“你们想啊,那栋楼共有20层,再上就是天台,1楼商铺,2到20楼都是住宅,每层楼10户两居室,几乎都住满了,至少有170户人家,再加上做客的,送水送外卖的,每天人流量得有多大。”

“嗯。”周倩欣接话:“这点我感受特别深,很多时候,早上挤电梯下楼都得挤上许久。”

见周倩欣难得的附和自己,谷研东诧异了一瞬,随后赶紧点头:

“对啊。更何况,咱们还得考虑到凶手为了避免被监控拍到,而提前数天到天台埋伏的可能吧?凶手反侦查意识这么强,想到这点也不奇怪,咱们就得多审查几天的监控,工作量就更大了。”

“这怀疑倒也不无道理。”于辰思索片刻,看向成威:“天台调查过了没有?”

“查过了。”成威立马说:“天台上灰尘堆积较多,留下了不少明显的鞋印,其中就包括嫌疑人的。不过,鞋印数量不算多,也没有其余特殊的痕迹,他停留的时间应该不长,至少不会超过半天。”

袁友冲嗯一声,随后对谷研东说:“行了老谷,我们也理解你的难处,不用再解释了,直接说结果吧。”

“好。”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说:“从二十六号号上午截止到二十七号凌晨受害者死亡,三个大门的监控共拍摄到进入单元楼的人当中,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共有十七个。”

“其中有九人可以确定是本单元住户,进入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有几个出来过几趟,但不久便又回到自己家中了,可以排除嫌疑。”

“剩下八人,则是送外卖的、送煤气的或送水的,将商品送到目标住户后便离开了,也可以排除嫌疑。”

“而将调查范围放宽到三天的话……结果也差不多,那九个住户仍旧没问题,其余一些服务人员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换句话说,三天之内,进入案发单元楼的,被监控拍摄到的,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人,统统不具备作案嫌疑或作案条件。”

“这……”于辰听了他的话,也糊涂了:“奇怪,那凶手到底是怎么上去的?老袁,你怎么看?”

“说不准。”袁友冲同样皱着眉:“这样,让图侦的同事再仔细过一遍监控,看看是否漏了什么细节。”

“只能这样了。”于辰无奈点头,随后,他又嘿一声,报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向周倩欣:“小周,你有什么看法吗?”

“倒有个想法,但不知道靠谱不靠谱。”她皱眉说:“那些服务人员,能拍到他们进出大楼,将他们的嫌疑排除掉没问题,但将住户的嫌疑一并排除的话,就有些武断了。”

“你们想,凶手的反侦查意识特别强,那么他会不会故意误导我们?假如说,凶手是住在受害者上层的住户,那么,有没可能,他刻意找机会上天台踩过点走过一圈,但根本不是从天台上溜下去的,而是从自己家……”

“不会。”成威打断她,说:“天台上的水泥护栏,及护栏外的凌空檐上都发现了攀爬痕迹和鞋印,外设管道鞋印也是在顶端便出现了,足以证明凶手是从天台爬下去的,而非故布疑阵放烟雾弹。”

“这样啊。”周倩欣眨眨眼睛,说:“那我也想不到了。”

“唉,算了。”于辰有些失望,说:“那就让图侦这边再过一遍监控录像吧。嗯,老袁,到你了,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也没有。”袁友冲摇头:“你勘查过案发单元楼附近,应该也很清楚,凶手攀爬到楼底的时候,鞋底上的血痕早就被刮擦的差不多了,楼底周围还勉强能用鲁米诺尔试剂找出血足迹,但再远一些,连鲁米诺都没辙了。”

“花圃周围同理,凶手在草地上蹭过鞋底,之后走了一段距离,也就什么都勘察不到了,没法确定凶手去向。”

第9章 仇深似海

说完后,他又问:“你这边呢?”

“一样,没发现。”于辰苦笑摇头:“我去交管局查询了,也调了监控,车牌为南a·12z91的黑色大众轿车确定是陆宇平所有,但他停车的那段路并没有监控探头。”

“平烟路不是什么主干道,经过的车辆大多都是附近几个小区的,再加上国资停车线白天也有专人看管,因此监控覆盖率并不高,存在不少的盲点。至于小区的安防监控就更不用说了。”

袁友冲在脑中整理了下会议上大家汇报上来的调查、勘查结果,说:“所以,一通宵的工作,能确定的东西并不多。”

“首先是作案动机,情杀或仇杀,这也是咱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其次,凶手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体型健硕,身手敏捷,反侦查意识及能力极强,同时患有扁平足等足部畸形疾病;最后,作案凶器为刃长23到265左右的砍刀。”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刑警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那就进入下一环节吧,对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摸排工作可以开始了。”袁友冲布置工作:“另外,图侦这边辛苦一点,再一部部的、从头到尾的把监控过一遍,把嫌疑人列出来。有画面不清晰的,让技术队帮忙处理下。”

说完,他看向于辰:“你有要补充的么?”

“没。”于辰摇头:“就这样吧,自己换一下班,该休息的赶紧休息,该工作的立马去工作,散会。”

……

意外的是,毕荷、陆宇平一家子得罪过的人出奇的多。

据受害人朋友交代,这一家子,夫妻两个,情商都特别低,嘴巴还毒,小气又爱占小便宜,在同学、朋友及亲戚等圈子里的风评都很差,没几个人愿意与他们来往。

而这其中,被这两对夫妻往死里得罪了的就有六人。

他们有的是因老家祖宅分配问题,被毕荷与陆宇平推了房子的;有被这一家子借了钱买房却不还,导致父母病重时没钱医治的;还有被当众狠狠羞辱一番的。

而其中,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有两个,一个是毕荷初高中同学,一个是陆宇平同乡人,恰好,两人都住在新安。

这些还仅仅是算是得罪的比较狠,有理由认为具备作案动机的罢了,要凡是对他们一家子有怨言的都算上的话,人数都够组建一个加强连了。

当得知这一调查结果的时候,于辰和袁友冲面面厮觑,相顾无言。

“能把认识的人都得罪过一遍,还潇洒自由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有房有车,不容易啊。”于辰感慨道。

“人哪,怎么着都能活的。”袁友冲摇摇头:“收起这些感慨吧,案子还是得破。这样,先把那两个身高符合的人给传唤过来,咱们问问话。”

“另外,这家自认得罪过得,其他身高超过一米八的,住在新安的,也留心一下,虽说这些人被得罪的不算狠,但也不能排除因为小仇小怨而杀人的可能。”

“嗯。”于辰深以为然,立马点了点头,随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看了一眼,说道:“毕荷的那位同学叫陶波,住在茂通区与苏福区交界,离咱们支队倒是不远,先叫他过来吧。”

“嗯哼。”袁友冲瞥了他的小本本一眼,问道:“他是怎么和毕荷结上仇怨的?”

“怎么说呢,有点狗血。”于辰耸耸肩:“还是其他同学说的,说在上学的时候,至少初中时期,毕荷就是学校里一霸,大姐头的那种类型。但她人长得挺标致,又会打扮,喜欢她的人不少,陶波就是其中之一。”

“初高中的学生嘛,正好青春期,情窦初开,容易对异性产生朦朦胧胧的好感,尤其是耀眼的异性,甭管是好的坏,只要足够耀眼就行。”

“也对。”袁友冲点点头:“然后呢?该不会是陶波向毕荷表白,然后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你猜对了,但情节更加恶劣。”于辰说道:“当时陶波其貌不扬,个子小小,满脸青春痘,还有点儿内向,成绩也不怎样,毕荷估计觉得他向自己表白是对她的羞辱吧,找了人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

“最后,他们还将他拖到厕所里头,用脚踩着他脑袋,把他头按进便池里头……这件事闹得非常大,陶波转学了,毕荷也被开除,从此进入社会。嗯,就是他们高二下学期时的事儿。”

“啧。”袁友冲眉头一皱:“这份羞辱太过了,这仇能记一辈子,这个陶波确实具备作案动机。”

“还有,”于辰接着说:“听他转学后的同学讲述,他转学了也不得安生。毕荷可能觉得,自己被休学都怪他,怀恨在心吧,打听到了他在的学校,三天两头找他麻烦,最后还是他爸怒了,捆了她几巴掌,她才怂了。”

“呃……这毕荷还真是把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啊。”袁友冲无语非常,随后又把话拉回正题上:“这么说,陶波嫌疑的确大。”

“嗯。”于辰说:“而且,他身材特征也与咱们推测的凶手身材特征挺接近的,没想到高二才一米六出头的小伙子,竟然能猛长到一米八七……哎,不感慨了,他租的房子案发现场也不远,三公里左右,具备作案条件。”

“就他了,立马下传唤通知书,先让他过来一趟,另一人侯着。”袁友冲拿定主意,又问:“对了,另一人呢?”

“另一人是陆宇平亲戚,叫陆昌旭,年纪和他相仿,但辈分要高一辈。陆宇平父母去得早,陆昌旭家也帮着拉扯、照顾过他,两家人的关系本来是非常铁的。”

“所以,前些年陆宇平买房的时候,陆昌旭拿出了整整三十万借给他,还没打欠条。结果就是,陆宇平一直以还房贷压力大为借口,赖着账不还。”

“直到上个月,他老父亲病重入院,把家里最后一点儿积蓄都给榨干了,他只好上门催债,却吃了个闭门羹,没能讨到钱,最终导致他老父亲死亡。”

第10章 霸凌欺辱

二十分钟后,陶波到达刑侦支队。

他表现的还算配合,仅仅一个电话,就立马和老板知会一声,提前下班过来了,于辰和袁友冲自然也不想难为他,决定先礼后兵,将他请去问询室做例行询问。

毕竟审讯和拘传,针对的是拒绝传唤,亦或是有确切证据证明其犯罪行为的嫌疑人,正常的书面传唤和口头传唤用不着那么上纲上线。

审讯室内,三人落座,将记录仪打开之后,袁友冲按照规矩,解释了一遍为何请他过来,随后便做了个自我介绍,出示警官证。

“杀人?”陶波听完愣了愣,也没看他俩的证件和警号,直接纳闷的问:“哎不是,你们电话里不说毕荷出事了,找我过来问问情况吗?”

“他们这么和你说的?”于辰眉头一皱,随后摆摆手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错,毕荷的确出事了,还有他老公,都死了。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为什么叫你来。”

“我……”陶波张了张嘴,低下头去,讷讷道:“怪不得……你们怀疑我杀人吧?嗯,可以理解,我,的确想过,甚至计划过要弄死毕荷,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而且,我想弄死的只有毕荷,她老公关我什么事儿?”

“为什么呢?”

“能给杯水么?赶过来,有点渴。”陶波重新抬起头,直视于辰,目光还算坦荡。

“没问题。”于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又问:“要烟么?”

“好,谢谢。”

他喝口水,接过烟点上,抽了两嘴,这才问道:“警察同志,你想问我为什么想杀毕荷,还是为什么放弃?”

“都是。”袁友冲接话。

“emmm,那我就一个个说吧。”陶波弹弹烟灰,说:“不过,既然你们都找上我了,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想杀她吧?”

“知道。”于辰一边记录谈话内容,一边说:“但仅仅是我们调查的这些结论,还不够。当事人对此事的描述和看法同样重要。因为除了你,没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当然还有一点。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真想杀人,罕见等那么久的,多是导火索一点燃,脾气上脑,便动手杀人了,所以因仇怨或矛盾杀人,大多属于激情作案。”

“其中只有少数,会在导火索点燃之后,花上一段时间好好计划着该如何杀人,但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一般也就几小时到几天,再长的就个把月。而听你的意思,你是在蛰伏了好几年后,又兴起了杀人的心思……”

“呃……我有这么说吗?”陶波一脸懵逼:“警察同志,你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点?”

于辰:“(⊙o⊙)…”

见此,袁友冲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自从前段时间夸过他能力长进之后,他就有点儿飘了,不管有理没理,都想强行推理一波,说的似乎还有点道理。

但缺乏事实依据的猜测,终归是空中楼阁,做不得数。也因此,袁友冲每每有所猜测,却缺乏线索或客观证据的时候,都只闷在心里,除非侦查工作陷入泥沼,实在没有方向了,他才会提出来。

不像于辰,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不,被打脸了……

“但你说的也对。”陶波忽然说:“我的确是在近期,又忽然兴起了杀人的心思。”

“我好好说说吧,虽然大体情况你们应该都能查到。”

“我初中开始,就和毕荷是同学,她……”

他大致将事情讲述了一遍,与刑警从他同学口中了解到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更为细致了一些。

比如,他们学校有一定的历史了,厕所并非是现在的蹲便器,更别提坐便器,就是一条有一定弧度的沟,进门那儿深度极浅,而里头的深度则较大,坑位底下是连起来的,上边则有水泥墙隔开。

这种厕所,即使经常冲洗,卫生条件也极差,味道特别辣眼睛。而他当时,便是被人用脚踩着脑袋,按在了这种厕所进门处的坑道里头,沾了一脑袋的粪便。

校园霸凌,本就会严重伤害到被欺凌学生的身心,而这种老式厕所内极其恶劣的环境,无疑将伤害给无限放大了。

“这事情闹得挺大,我爸知道了,问我怎么回事,我不说,一是丢脸,二是怕被报复。他气不过我这么窝囊,又把我揍了一顿,还去学校里询问到底是谁搞的我。”“

“因为他不依不挠,再加上这事儿影响确实恶劣,所以毕荷被开除了。”

“我现在能明白,他这么做是为我好,想给我一个交代,想讨个说法。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无异于将我的伤口再度撕开,指着我千疮百孔的、血淋淋的心说‘你们看,我儿子这么惨,你们必须给个交代’。”

“嗯,这事儿过去九年了。”陶波有些感慨:“但它一度让我抑郁、自卑、自闭,一晚接一晚的做噩梦,花了好长时间,我才走了出来。嗯,至少上大学时到两三个月前,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忘了这件事儿。”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来了新安,一线大城市嘛,来这儿寻求发展,和我一块的还有一个大学的舍友,跟我是死党。我实在没想到,毕荷竟然也在居住在新安,还让我在公交上偶遇到了。”

“九年了,她变化不大,但我与当初却天差地别:曾经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一下窜到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我一眼认出了她,但没有声张,而她却没认出我来。”

“其实想想也对,不说变化,她一向看不起我,虽说因欺凌我的缘故而退学,后来继续找我麻烦,被我爸教训了一顿,但我对她而言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过客而已,怕是早就把我给忘了。”

“而我……看到她的刹那便明白,当初她给我的羞辱,我一直没忘。再次回忆,历历在目。”

“曾经,我胆小怕事,怂,连报复都不敢。但现在,我胆子虽然依旧算不上大,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孬种了。当初她给我的伤害,我要一五一十的报复回来!”

第11章 不在场证明

袁友冲问:“所以,你就想把她给杀了?”

“对。”陶波大大方方的承认,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我也说过,我放弃了,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想想不犯法吧?就像与人闹矛盾,我在心里想着,甚至喊出来‘老子要弄死你’,不犯罪吧?”

“当然。”袁友冲说:“可口说无凭,咱们讲究证据。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都计划到哪一步了?又为什么放弃了呢?”

“哪一步?就只局限于心里想想那一步咯。”陶波再度点了根烟,说道:“我当是的确是怒不可遏,甚至想好了几套杀人的方法。最简单的,尾随她,找机会给她一刀或一砖头……”

“但等回到家,我就已经冷静下来了。目前来说,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前途不说多么光明,至少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亲手毁掉着一切呢?”

“是,我想好了几套杀人手法,但然后呢?杀完人放弃现在的一切远走高飞,还是来警局自首?当然,我也想过,杀完人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我不留痕迹,你们是找不到我的……”

“当然,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且不说我有没可能真的做到不留痕迹吧,当年发生的事,不少同学都知道,你们一查就清楚。我可以确定,她一出事,你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我,你们看,现在不就证明了吗?”

“所以,我要么第一时间远走高飞,从此改名换姓,还有一丝可能不被你们抓到,要么自首争取从轻处理,要么被你们抓到,判刑。不管怎么样,我的前途都算毁了。”

“想明白了这点,我就知道,我要真动手了,那不是在报复她,那是在报复我自己。她死不死,与我何干,影响到我什么了呢?”

“但如果我杀了她,运气好我下半辈子就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回,父母不能联系,还得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怕你们找上门来。运气不好点呢,下半辈子就得在牢里过活了,运气再差点就是吃枪子。”

“不值得啊,为了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搭上我现有的一切。是,她曾经伤害过我,狠狠的践踏了我的尊严,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上大学以后,见到她之前,可以自欺欺人的觉得我已经忘了这事儿,以后自然也可以。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杀人?给自己找不自在么?所以,我哪怕还想报复,也会换个法子,而不会愚蠢的杀了他。”

掐灭烟头,他看向坐在对面的于、袁二人,嘴角微微扬起:“警察同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袁友冲颔首:“但,不够。道理人人都会说,但懂是一回事,能否理解、能否做到是另一回事。”

“明白。”陶波打了个响指,说:“你们刚刚就说了,证据说话是吧?都要些什么证据?”

“最关键的,不在场证明。”于辰说:“昨天到今天,你在哪儿,干了什么,说说看。”

“昨天……”想了想,陶波问:“从凌晨开始?”

“不用,从昨天上午你起床开始就好。”

“哦。昨天上午我起床就去上班了。嗯,你们调查过,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吧?苦哈哈的码农,程序员一枚。不过,咱们这个月中旬,开发的软件就升级维护过一次,各方面的bug也都清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倒是没什么事。”

“差不多七点,我下班在外头吃了个饭,就回家了。嗯,我们公司程序员是轮班制,咱们部门六个夜班的,八个白班的,白班是朝九晚七,中间休息两小时。”

于辰追问:“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家了呀。”陶波说:“我一直待在家里,十点钟看了场球。最近不世界杯么?我看的丹麦对秘鲁那场,凌晨两点阿根廷那场我也看了,但就看了上半场,熬不住睡了。起床后,我就又去上班了,直到被你们叫来。”

将这些信息都记下,于辰又问:“谁能证明你在家后到第二天上班期间一直没出过门?”

“这个……”陶波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还真没法证明。我就租了个小单间,自己一个人住。话说,毕荷不会就是在这段时间死的吧?那对我可真太不利了……”

“至少你实话实说了,倘若说谎被我们戳破,才是真的不利。”袁友冲淡淡的说道:“不过,既然没法排除自己嫌疑……”

“哎等等,等等等等……”陶波忽然打断他,说:“我当时一边看球一边在微信里头和人聊天来着,这算不算?”

“不算。”于辰摇头:“微信在哪都可以聊,无法证明你所在的位置。”

“那我手机里的运动轨迹记录呢?”陶波不死心,又说:“我和我女朋友谈着异地恋呢,她不太放心我,一直都要求我开着手机的轨迹记录,每天给她截图,去了哪儿没去哪儿,一清二楚。”

“手机不能代表你。”于辰再次摇头。

“那……”陶波有点儿急了,抓耳挠腮。过了半天,他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凌晨一点半左右,点了个炸鸡,想边吃边看球,差不多两点十分左右送到的,这个可以证明了吧?”

“两点十分……”

袁友冲闭上眼睛,捋了捋思路。

毕荷死亡时间,可以精确确定到两点二十五分左右。而被腰斩之后,一般还能存活一小段时间,像陆宇平,因为被斩断的位置比较靠下,活了有十分钟左右,而毕荷存活时间可能更久。

再将凶手赶往现场、跑到顶楼、稍事休息、往下攀爬、制住毕荷等时间考虑在内,要陶波真能证明自己两点十分待在家中,便能排除掉自己的作案嫌疑了。

可袁友冲多年的经验所形成的直觉告诉他,陶波提供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有点巧,只能证明一小段时间“不在场”,还恰好踩在在关键点上。

再者,不在场证明也并非不可伪造。

想到这儿,他便试探道:“我们会去向平台求证。但,即使证明你所言无误也只能保证你这段时间在家罢了。”

第12章 怀疑

最终,陶波也只提供了这么一条尚需进一步求证的线索,其他时间则无法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明。

偏偏,就这么一条线索,若是能够求证,便足以初步排除陶波的作案嫌疑了。

因此,一时半会之间,袁友冲也摸不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陶波的刻意安排。

又询问了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这次问询,让他先回去了。

当然,袁友冲的想法,于辰是半点都不知道的。因此,刚目送陶波走出询室,于辰便急急的问道:“你觉得,他有没有作案嫌疑?”

“说不准,可能有可能无吧。”袁友冲摇头:“目前来说,线索还是太少了,就算他有嫌疑,咱们也没理由留他,不如放他回去,找几个同事注意盯梢就成了。”

“正好,他主动提出咱们可以搜查他的住宅,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你立马让人拿着搜查证上门看看吧。”

于辰撇撇嘴:“没必要吧?他都自个儿主动‘邀请’咱们了,说明他有让咱们什么都查不到的底气,就算真是凶手,怕也已经把家里收的干干净净,还废那个劲干嘛?”

“我说,你是想偷懒装傻还是真想不明白?”袁友冲啧一声:“其他可能姑且不说吧,他觉得已经收拾干净,就是真的干净了吗?恐怕更多的是他自个儿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他又不是刑警,怎么知道咱们的手段和能耐?”

“别的不提,血衣、凶器,就算他清洗的再干净,那也只是肉眼看不出差距罢了,咱们有很多手段让血迹显形啊。”

“哪怕他把血衣给焚烧掉,我们依旧能在他住宅中提取到焚烧残留灰烬,技术队加以处理,甚至能分析出是什么时候焚烧的。”

“还有,他提供的那个不在场证明,其实也容易推翻。”

“毕竟,夜里光线条件本来就不好,外卖小哥又成天跑来跑去,送到了往往也只是惊魂一瞥,将餐交出去便跑下一家了,对自己送过哪家餐,见过哪些人估摸着印象也不深刻,甚至半点印象都没有。”

“最可能的情况便是,我们去找外卖小哥,询问他是否在凌晨两点左右给陶波送过餐,他掏出手机一看订单记录,有这一单子和送餐时间在,他立马就会点头称有。”

“你的意思是,陶波可能有同伙?”于辰眉头一皱:“可我们可以问问他收餐人是不是陶波……”

“我刚不就已经说了吗?收餐人是谁,长什么样,外卖小哥早就没有印象了,而我们询问,反而会干扰他的记忆,让他将本就模糊的印象,勾勒上陶波的特征,然后点头和我们说是。”

“太牵强了吧?”于辰挠挠头:“杀人这种大罪,犯罪成本极高,除非共同作案,否则轻易不会找同伙的,就算是最信任的人都不会告知,他会愚蠢到找个人帮他看家拿外卖?暴露了咋办?”

“再说了,都能帮他看家拿外卖了,直接把这同伙推出来胡扯一番,证明他当晚一直都在家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老袁,推理要有理有据,不能张口就瞎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踏马说这是推理了吗?”袁友冲翻个白眼:“我的意思仅仅是,他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立,并不能彻底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仅此而已,明白?”

“而且,现在案子尚处调查阶段,咱们不需要去寻找那些铁证,只需要尽可能的找寻线索就好。”

“比如,就算在他家真的找到了灰烬残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有的是理由解释、搪塞过去,不能作为给他定罪的证据。但,这一线索大大加深了他的嫌疑,咱们就该重点调查他。”

说了一堆,袁友冲忽然扶了扶额头叹气道:“唉,我算搞明白了,你压根没捋清楚咱们的工作流程……”

“简单和你说吧,就是先从动机着手,找出个大方向,再根据种种线索,确定具体的嫌疑人,最后锁定证据,结案。而咱们现在的工作,就在确定小方向,找准具体的嫌疑人,将其视作调查目标这一点上。”

“在这一过程当中,我们不需要具体的证据,只要有足够多的疑点就好,明白了吗?既然无法排除陶波的嫌疑……”

“我明白,摸着一条线,顺着查到黑嘛。”于辰不想听袁友冲说教,赶紧摆摆手:“我虽然没上过警校,但基本道理还是明白的。”

“噢?”袁友冲双手环胸,下巴一挑:“你知道什么?倒是说说看。”

“哼哼。”于辰干咳两声,随后一本正经的说:“你说啥就是啥,你说咋办就咋办!”

袁友冲差点被呛到。

……

扯了两句,于辰安排好任务,让成威带痕检员拿着搜查证去陶波家仔细调查一遍后,便叫人将早已赶到支队,正在等候的陆昌旭给带了过来。

两分钟后,陆昌旭落座。

于辰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黑眼圈很重,眼窝深陷,身上穿的衣服也挺垮,整个人都很颓然。

袁友冲开口,又是一波例行的说明。

但话没说完,陆昌旭便瞪大了眼睛:“陆宇平死了?”

“嗯。”袁友冲颔首。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他看过形形色色的被传讯人的表情,陆昌旭表现虽然夸张,但也并不让人意外。

“真死了?”他呼吸粗重起来,过一会儿后,双目无神的喃喃道:“怎么会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他死了我跟谁讨债去……”

“您先冷静一下。”袁友冲道:“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就死了呢……”他却依旧喃喃自语。

于辰嗅到了一丝名为绝望的味道。

等袁友冲再三重复,他才长叹口气,整个人软在椅子上,说:“几年前,陆宇平要结婚买房子,管我借了三十万块钱,一直没还,我……”

“唉,我从小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和他交情挺深的,再加上辈分上来说,我还是他长辈,就一直没好意思催。直到前些日子……”

第13章 假老实

“上个月吧,我老爹下楼梯摔了……唉,你们别看我年轻,我老爹结婚的晚,比我妈大了一轮多,整整十五岁,四十好几才生了我,今年都已经七十多快八十了。”

“他身子骨一向不太扎实,近些年还有些老年痴呆,这么一摔,当场晕了过去,幸亏有热心人见了,从他身上牌子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通知了我,我赶紧回来把他送去医院。”

“刚进医院,他就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一天基础治疗、看护和护理费用就得好几千,再加上各种各样的药品,手术费……”

“虽然说,我开了个水果批发店,这些年也攒了点钱,但我自己结婚、买房,奶孩子,就把积蓄花了许多,再加上借给陆宇平三十万,哪还有存款,就不得不拉下脸来,让陆宇平还钱。”

“唉,我算是深刻了解到了,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我找了陆宇平几次了,一开始他说,刚买完房,买了车,背着房贷车贷,压力大还不上,让我宽限几天,等工资下来了先给我一笔。”

“但我老爹那情况不能拖啊,每天都在烧钱啊,我没辙,一边想尽办法贷款、借钱,一边又和他催了几次,结果他一直躲着我,我只好直接上门,结果他又不在家,就他老婆在。”

“哎,他老婆叫啥来着?好家伙,嘴臭的很,说话特别难听,但没办法,还是那句话,欠钱的才是大爷,我只能忍,想着能讨回多少是多少。”

“结果再到后来,我连他老婆也见不着了,任凭我在外头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开,敲得烦了还让保安来赶我……”

“反正吧,最后我一个子的钱都还没讨回来,再加上借的钱太多,再借也借不到了。”

“没辙啊,我就考虑卖车,但车行看我要钱要得急,把价格压得极低,我十五万买的车,才开了三年,他们竟然想两万块钱收,我当然不干。卖房吧,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又一寻思,办个抵押贷吧,我去还办不了,仔细一查,再问过朋友才知道,我借钱的时候慌不择路,竟然碰上了套路贷……”

“反正最终,我老爹也没能救回来,还欠了一屁股债。办完我爸的葬礼,眼瞅着还款日又要到了,我手头一个子都没有,只能到处奔波筹钱,但哪里筹得到,整的我睡觉也睡不安稳。”

“没办法,再不情愿,我也只能把车给卖了,再把水果摊低价转让,凑了几十万块钱,把网贷和套路贷都给还清……”

“嗯,那些搞套路贷的一开始还不肯呢,我看得出来,他们想要的不是这十来万块钱,而是借这十来万把我房子给弄走。”

“我哪能让他们如愿,就找了一帮子朋友上门和他们说,他们不占理呀,哪有不让人还钱的?所以最终还是还上了。”

“但现在,手头除了还有一套月供万把块钱的房子之外,我是什么都没了,一穷二白,一朝回到解放前。”

“你们说,生意也没法做了,打工又还不上房贷,我除了指望陆宇平还钱还能指望什么?把房子卖了灰溜溜的卷铺盖回老家么……”

“结果这下倒好,陆宇平和他老婆都死了,欠我的钱彻底没着落了,你们让我怎么办?”

发泄、吐槽了这么一通,他虽然情绪愈发激动,但已不像刚开始那般颓然。

见此袁友冲立马说:“您的心情我理解……”

“你理解个屁!”陆昌旭骂道,随后回应过来说错话了,愣了愣,赶紧解释:“警察同志,我不是针对你,就是我这心情……哎。”

袁友冲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并说:“不管怎么说,您与陆宇平之间存在债务关系,再加上,您父亲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宇平赖账不还这一行为也得负一定的责任。”

“所以,实话说吧,在我们看来,您具备作案动机,具有作案嫌疑。当然您不用太紧张,仅仅只是嫌疑罢了,如果您真的没作案,就请配合我们的调查以还您清白。”

“我……”陆昌旭张嘴,“我”了半天,有些不爽,但最终还是叹口气,点头说:“成吧,你们问。”

“首先,我们得派人去您家中调查一番,您同意吗?”

想了想,陆昌旭点头:“可以,你们现在就可以过去,我老婆在家。”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袁友冲颔首,又问:“另外,能说说昨天上午到今天您来我们支队这段时间内,都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吗?”

“呃,我最近其实什么也没干,还完网贷、套路贷之后,挨家挨户的还钱呢,到现在还有两家没还清,打算晚点去还,你们就给我电话了。”陆昌旭说道:

“我没陆宇平那么赖皮,欠钱不还,我心里不踏实,有钱了一定要还上,他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借钱给我,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免得朋友都没得做。”

“真羡慕您,有这么多真心朋友。”袁友冲适时地说一句。

陆昌旭挠挠头,老实地说:“其实没什么的,我真心对别人,虽然有时难免好心喂了驴肝肺,但大多数情况下,人也愿意帮我的。”

“那昨天晚上呢?”

“昨晚,我拿着五万块钱去了我同学家,把钱还了,他留我下来吃饭,喝了点酒,哎,他好像有点儿喝高了,说,咱们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毕业后基本没怎么见面,没多少聚会的机会,非得把我留下来。”

“我没办法,就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了。嗯,我俩一块看世界杯,一直到后半夜,三点多,他可以证明的。”

……

将陆昌旭送走之后,于辰又立马问:“这个人,你怎么看?”

“向咱们卖惨的假老实人罢了。”袁友冲撇撇嘴:“能在新安白手起家攒起一定的基业,买房买车又养家,还能拿出三十万借亲戚,这种人会是易于之辈吗?可能如他一般表现的这么老实吗?”

“而且,他说昨天在朋友家喝了酒,看世界杯到深夜……呵,你有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么?”

于辰皱眉:“这么说,你觉得他也有嫌疑?”

第14章 作案成本

“多少有点吧。”袁友冲捏着自己下巴说道:“不过,陶波和陆昌旭二人相比,我个人觉得陶波的嫌疑更大一些。”

“可我的看法与你正好相反。”于辰皱眉,说:

“从刚刚询问过程来看,咱们之所以怀疑陶波,根本原因在于他与毕荷的仇怨太大,几乎不可调节,还有就是提供不在场证明卡的时间右是在太巧了,此外,咱们至少没感觉到他在撒谎或是有所保留。”

“而这个陆昌旭,至少按你说的,他在叙述过程中有所保留,甚至还撒了谎。而按照一般规律,在调查、询问过程中,谁撒谎,谁便具有一定的作案嫌疑,应该纳入调查目标。”

“以这个思路,应该是陆昌旭的嫌疑大于陶波的嫌疑才对呀,你怎么会更怀疑陶波呢?”

“你说的对。”袁友冲颔首,随后略带戏谑的说:“不过,你刚不还在说我说啥就是啥么?”

“emmmm,”于辰挠挠头:“哄小朋友的话,你别当真哈。”

袁眼睛一瞪:“嘿你说啥?”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于辰赶忙岔开话题:“快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懒得和你计较。”袁撇撇嘴,解释道:“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我没说陆昌旭没嫌疑,只不过觉得陶波嫌疑更大一些罢了。再来给你分析一波。你觉得,这两个人,谁跟毕荷之间的仇怨更大?”

于辰接话抢答:“这其实要看怎么理解,陶波被毕荷狠狠践踏了尊严,以至于时隔九年再次见到,仍旧差点愤怒的失去理智,欲杀之而后快;而陆宇平则是签了陆昌旭三十万,并间接导致其老父亲死亡。”

“嗯,你说的也有理,这两人的动机都很充分,比较个高低没有意义。”袁友冲颔首:

“那动机就不说了,再从犯罪成本出发考量。陶波之所以放弃杀人,其实也是出于犯罪成本的考量,理由可以说非常充分,但在询问过程中就说了,道理谁都懂,关键看能否做到。”

“明确这点,咱们就刨除这两人的主观叙述,好好剖析剖析他俩的犯罪成本。”

“对于陶波而言,杀人后面临三种可能:逃亡、被抓、侥幸逃脱。以现在的刑侦技术,虽然‘悬案’是越来越少了,但大多数犯罪都还有着‘只要小心点,处理的干净点便不会被抓’的侥幸心理。”

“那么,他的犯罪成本,最低便是处理现场,以及杀人过程中承担的风险还有担惊受怕,高一层则是毁掉前途,亡命天涯,再高则是把自己的自由乃至生命都给搭进去。”

“同理,陆昌旭也会面临这三种情况,但是杀人后,他的三十万也别指望能要回来了。嗯,虽然不杀,这三十万要回来的概率也不大,但总归有个盼头不是。因此,他杀人的成本最低也是三十万。”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现在除了一套房,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或许他还藏了一手以备东山再起,且其人脉也是一笔宝贵的资源,但陆宇平的这三十万欠款,对他而言也是笔相当重要的资金和盼头。”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杀了陆宇平呢?为了泄愤,三十万不要了?呵呵,商人重利,虽然也有瞎眼的时候,但明显亏本的买卖,他不会干的,除非已经彻底绝望,知道这三十万无论如何都要不回来了。”

“回到刚刚说的那句话,除激情作案之外,绝大多数有组织杀人的凶手都有能逃脱法网的侥幸心理,在考量成本的时候,多会往最低的方向倾斜,所以对二人而言,至少在他们内心算计当中,陶波的杀人成本比陆昌旭小得多。”

“算你说的有道理吧,然后呢?”于辰歪着脑袋:“陆昌旭撒谎,这是事实。”

“当刑警这么久了,你该不会不知道保留和撒谎也分两种情况吧?”袁友冲不徐不缓的说:“可能是为了隐瞒罪行,也可能是怕麻烦。而陆昌旭的情况嘛,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怕麻烦。”

“你有什么依据?”于辰皱眉。

“不在场证明。”袁友冲摇头:“我知道你同情陶波的遭遇,不岔毕荷的行为,潜意识里比较偏向于陶波,但你得承认,陆昌旭的不在场证明远比陶波来的充分。”

“送走陶波,叫来陆昌旭的这段间隔时间,你也说了,杀人这种大罪,除非是同伙,否则不会轻易告知他人,不会贸然找人给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而陶波的不在场证明只局限于一段时间,且太过巧合,陆昌旭却是整整一夜都有他人证明不在场。”

“再退一步,就算这俩都没想到这点,同时选择冒险伪造不在场证明,陆昌旭的伪造难度也远大于陶波。”

说完,见于辰还想反驳,袁友冲懒得再多费唇舌解释了,直接摆手:“别纠结这点了,在这儿和我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咱俩猜测是对是错,查一查就知道。”

“另外,把这两人的照片发给图侦,让他们对比一下,看看受害者死亡前一段时间,这两人是否进出过案发单元楼。”

“哦……”于辰一想,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

他空降到刑侦支队这些年,还没哪个案子是现场走一圈,坐着动动嘴皮子就能破掉的。

即使是个别布置相当粗糙,作案手法非常低劣的有组织犯罪,以及比例占据绝大多数的激情杀人案,也得经过痕检、法医和技术勘验等几个部门,取得无可推翻的铁证才能破案。

想了想,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一眼,说:“对了,你之前说的,与两名死者有过矛盾,但矛盾不大,且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居住在云海内的嫌疑人还有四人,要不要叫来问问话?”

“明天再说吧。”袁友冲看了看时间:“这会儿都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的嫌疑又并不大,没必要让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接受调查。”

第15章 调整

翌日,上午八点整,参与破案工作的刑警们照例又在会议室内开了次会,好让于辰和袁友冲整合调查结果、安排任务,方便交接班。

调查结果,多少让人有点失望。

不论是陶波还是陆昌旭家中,都没能搜出有价值的线索、有嫌疑的痕迹,而图侦那边盯着监控盯了一整天,也没任何发现,找不到可疑目标。而且,受害人死亡前三天之内,陶波和陆昌旭也都没进入过案发单元楼。

在现场搜查的刑警,将小区及周遭两公里范围内都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仔细搜了一遍,连每一个垃圾桶都翻过了,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没能找到可疑涉案凶器。

但转念一想,这也能说明凶手并没将凶器抛弃,很可能还藏在他家中。若能锁定凶犯,这便能作为直接铁证。

“调查一无所获,毫无疑问,是咱们的侦办方向出了点问题。”袁友冲说道:“开会之前,我和老于、老成和小周等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大家的工作做出点微调。”

“首先是图侦这边的任务。”他看向会议室一个角落,对图侦科刑警说:“继续调查监控……”

一名图侦警站了起来,苦笑着说:“袁队,我觉得再调查意义也不大,我们和技术队一块儿,已经对这份监控侦查了三十多个小时,前前后后不下五六次了。”

“可以说,每一个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咱们都做出了标记,甚至汇总成了一张表格,却仍旧一无所获。所以我觉得,再侦查,也查不出什么花样出来。”

“你先听我说。”袁友冲伸出右手对空压了压,示意他坐下,并说:“关于这点,我询问过小周和老成……嗯,小周你来解释解释。”

“好。”周倩欣起身:“凶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具体的应该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这一结论,是咱们通过现场发现的血足迹推断而出的。”

“的确,前辈们曾经做过大量的统计学调查,分别得出我国南北方人们脚长与身高、步距与身高比例关系的线性回归方程,误差一般在2到3厘米左右,多年经验告诉咱们,这一方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成立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咱们不能否认,有人的足长及步距与一般情况有着较大、较明显的出入,比如一米七五的身高,鞋码却与一米八五的人一致。”

“更何况,凶手还疑似患有足部畸形病变,再靠鞋长、布局判断身高,就显得不太严谨了。结合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咱们对作案人身高的判断已明显出错。”

“因此,我们不该再被以往的经验所束缚,而专注于调查身高在一米八的嫌疑人,而该将每一个进入过案发单元楼,却不知何时离开或没在短时间内离开的非本单元住户都纳入调查目标内。”

图侦警皱眉:“周主任,你的意思是,每一个进入楼层的人,咱们都得跟一下过一遍?不行,这工作量太大了,这栋单元楼每天人流量都有上千,一个个的查过去……”

“先将住户排除。”袁友冲接话:“稍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这样一来,工作量就减轻不少了。另外,第一步只要看看谁在进去这栋楼后,没有在半小时内出来的,重点跟进,一步步筛查下来。”

“好吧。”他略一思索,点头:“这样的话,工作量倒在可接受范围内,不过乐观估计,也需要将近一天时间。”

袁友冲轻笑:“不,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

“呃……”图侦警太了解袁友冲了,他虽然不至于压缩时间,但也绝不会轻易宽限,便咽了口唾沫,说:“难不成,还有什么活要交给我们么?”

“真聪明!”袁友冲打了个响指:“案发的平烟路段虽然没有监控,但周围还是有一些的,我让人去交管局将这附近的监控都调回来了。”

“你们抽几个人看看,将案发后经过附近路段的可疑行人、车辆统统筛出来并截图,如果画面模糊的,立马交给技术队做清晰化处理,然后移交外勤组成员。”

随后,他将目光落向谷研东:“老谷,你到时候就带着外勤组,拿着照片和可疑车辆的车主信息,对两名受害者的朋友、邻居展开走访,看有没有认识的。”

“改用人海战术将嫌疑人揪出来了么……”谷研东嘀咕一句,随后重重点头:“没问题,我知道了。”

“另外。”于辰站了起来,总结道:“各单位、科室、调查组,发现可疑人物,一旦能确定身份,立即持传唤通知书,上门将人给我带回支队来,并第一时间通知痕检科,持取证搜查文书将其住宅大致搜一遍。”

“今天的工作基本上就这样,有什么要补充的么?没有的话,散会。”

……

从会议室中出来,于辰和袁友冲二人也第一时间赶到了问询室。

今天要问询的人可不少,首先,昨天计划好的、已通知的四名与受害人有矛盾,且居住在新安、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四人就需要他们一一询问;

其次,既然周倩欣和成威都已经提出,根据足迹对嫌疑人身高的判断可能有些出入,那便不能再局限于只审讯身高达标的嫌疑人。

而根据之前调查结果,有六人是被毕荷夫妻两人往死里得罪了的,其中陶波和陆昌旭已经审讯过,另外四人中,还有一个在云海,另一个住在邻市,也都得传唤过来问问情况。

最后,图侦、外勤组发现的可疑目标,也得传到支队来问话。

毕竟动用了“人海”战术,定然会发现许多有用或没用的线索和嫌疑人,都得他俩一一甄别、判断,然后做进一步的调查。

因此,可以预见,接下来一两天,他俩估摸着连吃饭的时间都不会有,必须得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工作当中。

也因此,两人不再结对询问,而是各自在支队中选了个靠谱的、经验过得去的老人,分别在两间问询室展开询问工作,以提高效率。

这不,他俩便各自碰上了第一个嫌疑人。

第16章 突破

忙碌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晃眼,白天便过去了,临晚上换班之前,支队又例行开了会,整合线索。

但不管是外勤、图侦、痕检还是于辰跟袁友冲的审讯,都没有什么发现,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因此,大家伙多少有些泄气。

可于辰和袁友冲并不打算调整调查方向,只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大家伙儿振作起来,便安排交接班更替工作了。

朝令夕改不管在哪行哪业都是大忌,放在刑侦上更是如此,频繁地更改调查方向,只会进一步打击大家伙的积极性,以及做大量的无用功罢了。因此,除非有明确的线索表明方向出错,否则轻易不会更改。

当然,微调还是可以的,只是暂时而言,也没有微调的必要。

散会后,大家扔各就各位,继续工作了。

一晚上,仍旧徒劳无功。

翌日八点,于辰再度召开例会,勉励大家一番,又安排他们下去工作,至于袁友冲,他忙活了一夜,各个部门科室来回跑,这会儿顶不住已经睡下。

白天就这么过去,仍旧没什么进展。这次连会都懒得开了,直接让他们自个儿把工作交接完。

将近凌晨,眼瞅着黄金七十二小时即将过去,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于辰有些暴躁,嘴角更是起了一圈水泡。

“这样不行啊。”支队长办公室,于辰烦闷的将一叠调查报告推在一边,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沉声道:“人海战术对警力是个巨大的考验,不可能持久的,要明天还没有进展,恐怕……”

“捡起来。”袁友冲打断他,指着被他推开调查报告时顶到地上的两本文件夹,淡淡的说道。

于辰一噎,叹口气,乖乖弯腰将文件夹捡起摆好。

见此,袁友冲微笑道:“这就对了,你急也没有用,放宽心。”

“是啊,着急没用,可保持淡定难道就有用了?”他撇撇嘴,结果扯到了小水泡,本能的抬手摸了摸。

疼痛让他更加烦躁,干脆从桌面上抽出两张面巾纸……

“卧槽?”袁友冲有心宽慰他,故作夸张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撸?”

他却懒得搭理这货,连眼皮子都懒得翻一下,将纸折了两折后,贴到嘴角边上,食指和大拇指狠劲一捏。

“我……去!”袁友冲看的眼皮子直跳:“你可真狠!”

“劳资可是挨过子弹的人,这点疼算什么?”于辰不在意的回一句,再度抽了两张纸,将水泡内的组织液一口气挤了个干净,接着随意一揉,扔进垃圾桶里,又从抽屉内拿了根红霉素软膏敷在伤口上。

“……”袁友冲嘀咕道:“不过是在执行任务中被黑作坊改装的钢珠气枪子弹擦破了点皮,这事儿你怕是能说一辈子。”

“下辈子接着念叨也说不定。”于辰将抽屉一合:“别瞎扯淡了,咱们在这儿干坐着也不是回事儿,你有什么注意?没有的话,干脆去睡觉得了。”

“等着吧。”袁友冲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得到关键线索了。”

“哟!”于辰满脸不信:“你技能树点歪啦?想改行当神棍啊?还过一会儿就能得到关键线索?呵,我要问你为啥,你是不是还得回我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哇?”

“你踏马今晚吃错药啦?净嘲讽我?”袁友冲不爽了:“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把握啊!”

“什么把我?”

“图侦!”他说:“你得相信咱们图侦同事的能耐,我给他们两天时间将案发单元楼及案发小区周遭的每一个监控都看一遍,他们就一定会准时乃至提前完成任务。”

“而只要凶手不是个鸟人,没长翅膀,就不可能彻底躲开这些监控。换句话说,只等图侦工作完成,就一定会有重要收获。”

于辰沉默,过了一会儿后,才说:“希望如此。不过,等消息没必要两个人,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着。”

“我下午三点才起床,这会儿也睡不着。”袁友冲摇头拒绝:“倒是你,早六点就起了,还是去……”

“不用。”于辰打断他:“连续熬个二十四乃至三十六小时,对我来说都家常便饭了,没啥关系。你不睡,那就一块等吧,正好重新看看案卷,捋一捋线索。”

“随你。”袁友冲耸耸肩,没有再劝,也抓起本调查报告,细细的翻看起来,间或有所发现,两人便讨论讨论,随后一块摇摇脑袋,将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便过了两小时。报告书上的语言虽然简练,但很枯燥,看了这么久,两人眼睛都有些干涩,再加上四周静悄悄的,便忍不住接连打起呵欠来,有点儿犯困。

尤其是袁友冲,他虽逞强说自己三点才起,这会儿睡不着,但白天休息质量本就远不如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这会儿依旧困乏。

凌晨一点四十二分,就在他正学小鸡啄米之时,桌上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动静。

“袁队!图侦科呼叫袁队!”

他猛地抬起头,疲惫神色一扫而空,立马将手中报告放下并飞快的抓起对讲机,按着通话键说:“收到!说!”

“锁定嫌疑人了!再重复一次,锁定嫌疑人了!”对讲机那头的图侦刑警显然比袁友冲还要激动:

“我们按照你的吩咐,在刨除单元楼内住户之后,将每一个进入过单元楼内的人都仔细甄别过一遍,最终筛选出二十六号进入其中,但没在半小时内出来的共有十一人。”

“其中三人结伴而行,皆为女性;剩下八个都是独自行动,其中女性有两名。从痕检和法医给出的结论看,凶手仅有一人,男性,因此,结伴的三人及两名女性可以排除,重点调查剩下六人的离开时间。”

“结果发现,截止到二十七号凌晨两点二十五分之前,即毕荷死亡之前被拍到离开该栋单元楼的,仅有两人。换句话说,剩下四人都具有作案条件。再结合交管局那调来的监控一对比,有了重要突破!”

第17章 锁定目标

“好家伙,还给我卖关子!”袁友冲见那头忽然顿了顿,有些无奈。但他自己就是吊胃口狂魔,似乎没资格说别人什么,便道:“这样,我和于队现在过去,你们把视频资料和截图准备好。”

……

十分钟后,于、袁二人走进图侦科的大办公室,结果发现,除了图侦警之外,范玉宏也带着技术队骨干在场,想来是为了方便实时处理一些不够清晰的视频,取几个角度尚可的截下来做锐化处理。

当然,锐化也有其极限所在,不可能校正严重模糊的照片,且针对的是由于物体较高速运动或拍摄设备抖动、失焦而造成的模糊,若是因硬件设备实在太差,锐化也无能为力。

毕竟,锐化的本质是提升相邻像素对比度,从而使得图像中某一部位的清晰度更高、轮廓更明显、色彩更鲜明罢了,而非提高有效像素数量。

别说锐化了,就算是插值算法优化有效像素,也有一定极限,用力过度的话甚至可能造成失真。

而技术队要做的工作,便是合理利用各类工具,以尽量趋于真实情况与特征为出发点,尽可能将模糊照片清晰化,而非一昧的将画面变清晰,那样做并没有任何意义。

与众人打过招呼,勉励一番之后,袁友冲看向图侦科科长司俊农,问道:“说说看吧,有什么重要突破?”

“嗯哼。”当着面,司俊农不敢再卖关子了,立马说:“刚刚在对讲机里头,我不说有四个嫌疑人,他们并非案发单元楼住户,却进入这栋楼后,截止毕荷死亡之前都没被拍到离开吗?”

“对,然后。”

“这四人当中,有一人背了个包,戴着鸭舌帽,监控没法直接拍到他面部特征,但是吧,他在进电梯的时候,一个不慎,把脸倒映在了电梯光洁的像块镜子一样的金属门内壁上,拍了个正着。”

“而这家伙在十七楼下了电梯,走出过道后,便进了安全楼梯,之后便一直没再出来,至此,我们便认为,有充足的理由判定他具备作案嫌疑。事出反常必有妖嘛,袁队于队你俩一直挂在嘴边的。”

“嗯,这里再多嘴解释一下,之前因为一直没注意到他,而且重点对比的还是单元楼几扇门的监控,以找出进入但没出来的目标,所以没留意到他。”

“我懂。”于辰颔首:“你继续说。”

袁友冲也接话:“我记得,你在对讲机里头说的是,结合交通探头监控录像,才有了重大突破的吧?”

“对。因为发现他走进安全楼梯后没出来,只能说值得怀疑罢了,但结合交通监控后,我们可以肯定,他就是凶手!”

“噢?”于辰问道:“难不成,周遭交通探头也拍到他了?”

“对!”司俊农一拍手:

“二十七号凌晨三点半左右,距离陆宇平遇害处约七百米,平烟路与曲亚路交汇十字路口的高清监控拍到一可疑车辆,其驾驶室一侧车门及金属把手上疑似有几抹不太明显的血迹。”

“更重要的是,这辆车驾驶人的面容,与涉案单元楼电梯内监控拍摄到的嫌疑人非常相。画面经过处理和咱们的仔细比对过后,推测这两者应该是同一人。”

“很明显了,在毕荷被杀之前进入案发单元楼,坐电梯到十七层后走进安全楼梯,随后再也没出来,却在邓玉平被杀后被拍摄到驱车离开的画面,且车门上还疑似带有血迹,他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哎,于队袁队,具体的,你俩自己看吧?”

见二人点头,司俊农便转过身,抓着鼠标点了两下,又在键盘上敲几敲,办公室中央的大屏幕上便放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并不算长,几分钟便放完了,正是嫌疑人进入大楼、等待电梯的监控画面,一直到嫌疑人进入电梯为止。

于辰看了下左上角的时间,十九点四十七分,恰是电梯使用高峰期,嫌疑人隐匿于人群当中,并不惹人注目。

他很会挑时间,若非图侦一个个的甄别,发现包括他在内等少数几人没离开,或者说没被拍到离开的画面,从而重点关注的话,还真不一定留意到他。

下一个视频,是电梯内的监控,嫌疑人没有按键,径直走到最里头。很明显的,他这会儿并没有戴手套,因此在刻意避免留下指纹。这份反侦察能力,比之常年从事破案工作的刑警也不遑多让了。

很快,他便发现电梯内壁并没做金属拉丝、磨花处理,非常光洁,宛若镜子一般,倒映出了自己的脸,似乎愣了愣,有些错愕,随后立马抬手压了压帽檐,脑袋也微微低垂,内壁上便再也看不见他的脸了。

“好家伙,就这么几秒钟,你们竟然也能捕捉到。”于辰竖起了大拇指。虽说心细如发是刑警,尤其是法医、痕检员与图侦警的基本要求,但反正夸人两句又不花钱,他自然不吝赞扬。

“看上去是几秒钟,”司俊农苦笑:“可咱们是用逐帧步进的法子,一帧帧检查过去的,要这都不能发现的话,咱们哪还有脸在图侦科混吃等死。”

到了十七楼,嫌疑人走出电梯。此时,电梯内尚有四人,还要往更高楼层去,但他却宁可选择多跑几步,也不想冒险。

“自作聪明。”于辰撇撇嘴:“他要没被锁定,不管是在几楼下电梯,咱们都注意不到他;但要他被锁定了,怎么干都白搭。”

“不见得。”袁友冲摇头:“站在凶手的角度想,他或许会觉得,万一他从天台往下爬这一作案手法被我们发现,咱们可能会重点关注20楼的监控。出于谨慎在十七楼下电梯,是个非常聪明的做法。”

“也是。”于辰颔首,又瞥了一眼视频上方的时间,忽然啧了一声,说:“不对呀,这个时候才八点,凶手难不成在天台上待了六个小时?但这么长时间,在天台上留的痕迹怕不会少吧?这与痕检科调查的结论相悖了。”

“况且,天台上没有人坐过、躺过的痕迹,他要在上边站个六小时,恐怕腿都得软了,还怎么顺着外设管道往下爬?”

第18章 张网

“这还不简单。”袁友冲撇撇嘴:“谁说他这段时间一定得待在天台了?再说待那干嘛?练习站军姿吗?”

“什么意思?”于辰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

“他可以在安全楼道上休息啊。”袁友冲说:“反正这种电梯房高层的安全楼道,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导致电梯不可用,否则谁会去走?他窝在里头爱坐坐爱躺躺,安全得很。”

“再者,痕检科的调查重点放在现场和天台上,直接坐电梯到的20楼然后上天台,17到20楼之间的楼道压根就没去检查,没发现他留下的痕迹也正常。想证明我的推测很容易,派人去看看就好了,我估计痕迹应该都还在。”

“有理。”于辰恍然大悟,掏出对讲机,同时说:“那我这就通知老成,过去看看!”

“嗯。”袁友冲应一句,随后又对司俊农问道:“你确定,嫌疑人在进入安全楼道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吗?”

司俊农笃定的点头,说:“我们反复对比过好几遍了,不会错,这人再没出来过,至少截止到将监控拷贝下来的时候,就再没拍到这个人了。”

于辰刚通知完成威,放下对讲机,便听见了他的回答,便补问一句:“他毕竟戴着鸭舌帽,还背着个包,包里头不知道有些什么,搞不好就有一套更换的衣服,你将他换套行头离开的可能也考虑进去了吗?”

“考虑了,确实是没拍到他离开。”

“没拍到他离开,却在陆宇平死亡后不就,被距案发地不远的十字路口的监控探头拍到……”于辰嘀咕一句,又说:“交通监控画面呢?”

“马上。”司俊农赶紧又操作了一阵,放出下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拍的是个十字路口,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画面相对清晰,亮度尚可,噪点不算太多之外,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过了大约十来秒钟,一辆银灰色捷达车停在路口,很快,绿灯亮起,轿车便左拐离开了。

紧接着,画面一切,换了左边摄像头的角度,将刚刚的过程重复一遍。

于辰一直仔细的盯着画面,但他并没学过查看交通监控的技能,根本不知道重点该看什么,将视频看完了,仍旧是蒙的。

放完视频后,司俊农又打开了一张照片,是从侧向监控的视频上截取下来的,已做了放大、清晰化处理,上边还有几个标记,将车把手及车门上几处地方圈了起来。

于辰再看,发现被圈的地方内都有些许红点,便问:“这些就是车身上的血迹么?”

“只能说疑似血迹。”司俊农组织了下语言,说:“晚上光线条件不好,虽说这个路口用的是高清监控,画质也不可避免的会比白天模糊许多,看不太清楚。”

“再者,就算拍的一清二楚,光看照片,也不能说这就是血迹,搞不好是油漆或者别的红色物质黏连也说不定,这些都没法排除的。”

说着,他伸手在键盘上一敲,大屏幕上的照片便换了一张。

“嗯?”于辰抬头一看,微微愣了愣。

这张照片,其实是左右两张拼接在一块的,方便对比。

司俊农说:“左边这张图像,是从交通监控上截取出来的二十余张照片当中挑选出来并交由技术队做放大、清晰化处理而得到的驾驶人照片,可以比较清楚的拍到他的面部特征。”

“而右边这张图,则是从电梯里头截取出来的,可以看到,电梯壁内倒映出了嫌疑人的脸。”

“两张截图以肉眼对比,便发现相似度极高,再用人脸识别系统截取面部一百五十二个特征点做比对,结果有超过一百四十个特征点吻合。”

“刨除照片清晰度、拍摄角度、管线条件及其他环境因素、设备因素的影响,有理由认为,这两者是同一人。当然,狗血一点的话,是双胞胎兄弟也有可能。”

于辰又问:“查处这家伙姓甚名谁了吗?”

“还没有。”司俊农摇头:“这辆车的车主信息,怕是得等明早交管局内务部门正式上班之后才能查询到了,当然,要走紧急路径也能让他们立马进行查询,可我没有这方面的权限,得于队您说。”

“再者,凶手搞不好还给自己的车辆用了套牌,因此要根据车牌直接查到嫌疑人身份,也有难度,恐怕得一步步锁定这辆车的行驶轨迹,判断出他是否二次更换车牌,或者停在了哪儿,才能做进一步调查。”

“嗯……”沉默片刻,于辰看向袁友冲:“老袁,你怎么看?”

“明天再说吧。”袁友冲摇头:“咱们通过指挥中心,的确能让交管局在第一时间配合咱们,但要这辆车没用套牌还好说,用了的话,就他们内务部门值班的那点人手,不太尽可能在短时间内锁定嫌疑人。”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麻烦人家了,反正已经取得重要突破,掌握了比较关键的线索,咱们倒也不需要太着急。”

想了想,于辰颔首:“也好。”

“那就回去睡觉吧,养精蓄锐,等天亮了收网。”袁友冲接话:“这些天辛苦大家了,都好好休息休息。”

……

早八点,于辰再一次将大伙儿聚集起来。

但这次他俩仅给一组人安排了任务,让他们拿着监控上截取出来的嫌疑人照片,去走访两名受害者的亲朋、同学与同事,看看有没有认识他的。

其余人,则留在支队待命,一旦有所发现,任务会立马指派下来,让他们去完成。

随后,于辰便和袁友冲一块,亲自带着相关文书往交管局赶去。

到交管局,略一查嫌疑车辆号牌便知,这家伙果然用了套牌——根据登记信息,这一拍照属一辆红色宝来所有,而非银灰色新捷达。

无法,他们只好着手调查这辆捷达车的行驶轨迹,以求确定车辆真实的号牌,或者找到他停靠在哪儿,到时候根据发动机号、车架号,一样能确定车主信息,无非麻烦一点罢了。

第19章 布控

一直到下午四点,经过反复对比确认,终于确定了这辆新捷达的真实车牌号:

监控视频往前推大约七个小时,挂着套牌的车仿佛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了胜华区某路段,被监控拍到,但再往前,则只能查到那辆黑色宝来,而没有这辆银灰色捷达的轨迹,推测为用上了套牌。

同理,往后推两个小时,该捷达绕着失去兜了几圈后,进入一无监控路段当中,就此不见,推测为解除了套牌。

当然,仅有这点还不太够,新捷达这车的市场保有量太高,云海范围内没有数万也有几千辆,因此,交管局又仔细分析了套牌出现前与消失后,所有脱离监控范围的银灰色捷达,重点对比了他们的车牌。

经如此海量的工作下来,他们最终筛出了三辆同时在两地出现过的可疑车辆,再对比套牌出现与消失的时间,最终锁定调查目标。

紧接着,再一查询该车牌号,便将车辆品牌、购买时间、上牌时间、发动机号、车主等等统统查了出来。

其他信息,于辰和袁友冲并不关注,他俩只盯着车主名字与电话号码。

“邓海平……看户籍地,他和陆宇平老家在同个县啊。”袁友冲念叨了两句,便掏出手机拨通雷怀鲁电话:

“老雷,你去户籍办一趟,查一个人的户籍、居住资料……嗯对,目前怀疑他是嫌疑人……好,我把他名字和身份证号发你手机上,就这样。”

挂断电话后,于、袁二人向交管局的民警道了声谢,取走调查报告后,便打算离开了。

车上,于辰问:“先在回支队还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袁友冲说:“车主信息和驾照等级的住址都是他户籍所在地地址,不知道他住在新安哪儿呀。”

于辰撇撇嘴:“那谁叫你不让交管局的同事查询查询的?锁定他车号牌之后,要调查他行驶轨迹还不简单,对比一下就大概知道他住哪儿,在哪里上班了咯。”

“哪里要那么麻烦。”袁友冲说:“让老雷去户籍办一查,不就清楚了?他没有本地户籍,得办居住证的嘛。”

“也是……”

两人正聊着,于辰手机又响了起来。

此刻车还没启动,他便直接取出手机看了一眼,立马接通:“喂老谷,怎么了?……什么?嫌疑人找到了?……好,你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吁口气,说:“你通知老雷,让他回来吧,不用再去户籍办了,我将支队内待命的同事召集出来,去现场布控。”

袁友冲瞥了他一眼,说:“老谷那边也有结果了?”

“嗯。”于辰说:“他那边也查出来了,照片上的人叫邓海平,和咱们查出的名字一致。不仅如此,老谷还查出了他住所的具体地址。具体的,路上跟你说,先干活!”

“好。”

话音刚落,于辰便收到条短信,点开看看,正是谷研东发来的邓海平家庭地址,当即便用车里的对讲机联系上支队内留守刑警,让他们立即出动,去这地址周边进行布控。

随后,将对讲装置挂回车上,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警车启动,往现场奔赴而去。

此时,袁友冲也挂断电话,问道:“说说看吧,什么情况?”

“急切之间,老谷也没法和我说太多。”于辰回答:“目前就知道,是陆宇平的老乡认出了嫌疑人,说出了嫌疑人名字。”

“目前只知道,线索提供人与陆宇平是同村的,带点亲,而邓海平是他们老家隔壁镇子的人,数年前一块来新安讨生活。”

“后来陆宇平也来了新安,线索提供人就想着,出门在外,大家一个县出来的,都是乡里乡亲,互相认识下也好,就介绍他们认识了。”

“当然了,在此之前,他也告诉过邓海平说,陆宇平一家子人品不好,混个点头之交,有个能偶尔串门的目标就好了,没必要往深里交往。”

“反正吧,这个线索提供人和陆宇平关系一般,反倒和邓海平关系相当不错,月初还一块吃过饭呢,所以认出了他,告诉了咱们他的住址。”

“嗯……”袁友冲捋了捋思路,又一看时间,说:“这个点,邓海平应该还在上班吧?他单位地址有吗?”

“啥单位啊,他自己就是自己老板。”于辰撇撇嘴:“他在胜华区一个小区里头租了套复式商铺,一层开了间小卖铺,二层则布置成了个小窝,平时吃住会客都在这里头,还有个副业,空闲的时候写写网络小说。”

“哟呵,听起来他小日子过得还不赖。”袁友冲颔首,又问:“那他是怎么和陆宇平夫妻俩结仇的?”

“不清楚,老谷没说。”于辰摇头:“可能线索提供人都不清楚这事儿。毕竟之前调查的时候,这家伙可不在嫌疑人名单上,或许他与受害人的仇怨比较隐秘吧。但也不奇怪,以这俩受害者的人品,想得罪人根本没啥难度。”

“也是……”

……

小半个钟后,于辰二人到达目的地。

此时,已有大量的便衣刑警散布在目的地四周,有意无意的将之包围了起来。

于辰下车,略一观察,便径直往小卖铺走去。

进了店里,却只见个小孩坐在收银柜边写作业,一手杵着下巴,心不在焉的模样。

看到于辰二人进来,他抬起头,问道:“老板,来买东西吗?想要买点什么?”

“小朋友还会做生意呐?真乖。”袁友冲扫了一眼,没见到大人的声音,便对小男孩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邓海平去了哪儿吗?”

“你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不不不。”袁友冲摇头:“我们是他朋友,来找他的,他在这儿吗?”

“现在不在。”孩子摇头:“他出去送货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我们等他回来就是。”于辰立马制止住他,同时问道:“我们可以看看吗?”

孩子犹豫了下。他警惕性有点强,身子往后缩了缩,但还是说:“随便,但不要碰坏东西。”

“放心。”于辰说着,同时往门外一指:“那是你叔叔的车吧?”

“对。”孩子颔首。

第20章 追凶

于、袁二人走到车边。

这是辆银灰色的新捷达轿车,从前挡风玻璃往内看,里头的装饰布置什么的,都与被监控拍到的、被陆宇平遇害现场附近十字路口监控拍到的可疑车辆一模一样。

再走到驾驶室一侧。

车门与车把手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了,很显然,邓海平发现车门上的血迹之后,便立马将其清理了一遍。

当然,如果那些痕迹真是血迹的话,想清理干净可不容易,有的是办法将之还原,最简单也最常用的,便是鲁米诺尔试剂。

痕检科既也已到了现场就命,这种常备试剂自然是有带的,但户外光线太强,荧光反应根本看不见,因此让痕检科过来检查的意义也不大,二人对视一眼,便决定押后再说。

与此同时,那个人小鬼大的孩子也不写作业了,正凑着脑袋往二人方向张望,眼里除了好奇,还有戒备,手中同时攥着个手机,大有一见情况不对立马报警或者给邓海平打电话的架势。

“这孩子,家教不错,挺谨慎的。”袁友冲见他像个小大人一般,不禁莞尔。

于辰看了,也忍不住点头赞叹道:“是啊,小心无大错,这年头……”

话没说完,便见那孩子脸上忽然泛起喜色,伸手招了招,同时喊道:“幺叔,你回来啦?有人客人找!”

二人赶忙回头,果见七八米开外,有个正骑着小电驴的男子,略显错愕的看着这边。

于辰眼睛一眯,认了出来,这家伙的脸和监控中所见没太大差别,可以肯定就是邓海平。

趁他错愕的时候,他立马向周遭刑警打了个手势,同时不着痕迹的向邓海平走去。

“艹!”邓海平终于反应过来,怒骂几声,小电驴倾倒,左腿撑着地,同时拧了油门,车身便以他的左腿为轴心,一甩尾便调好了头,疾驰而去。

“站住!”见此,于辰大急,立马追了上去。

但,邓海平这辆电驴明显超过了新规定的最高时速标准,于辰刚开始还拉近了点距离,但当小电驴时速起来之后,任他玩命狂奔也追不上了,拐过个弯后,与电驴的距离更是在缓缓拉开。

他急了,掏出枪来,一边追一边吼道:“站住!再跑开枪了!”

然而,邓海平却不为所动。或许,他心里还在想着:傻子才会乖乖停下。

“再次警告,给我站住!”

邓海平回头看了一眼,见距离越来越远,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同时气死人不偿命的在电驴上站了起来。

“(⊙o⊙)…”于辰目瞪口呆,紧接着,感觉到被戏耍了的他当即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句,随后对天鸣了一枪。

枪声巨响,骇的邓海平一个激灵,再加上站在电驴踏板上,重心本就高了不少,平衡更难保持,当即车身便歪了。他赶紧坐下,虽勉力控制,但仍旧徒劳无功,重重的摔翻在地。

他这会儿的时速在三十五公里左右,这一摔还是蛮惨的,在地上擦行了有个一两米,鲜血淋漓,目测是把门牙给磕断了。

于辰快步冲上来,将枪塞回枪套里头,喘着粗气将他拉起来,说:“皮,让你再皮!”

同时,听到枪声而惊疑不定的新人、非机动车车主纷纷停下,不自觉的围了上来,想看看怎么回事儿。

附近路口的交警也赶忙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刑侦支队的,抓捕嫌疑人。”于辰匀了匀呼吸,随后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交警看了一眼,立马敬礼,将证件还回去,于辰回了一礼,说:“嫌疑人受了伤,得尽快就医并接受讯问,这儿就麻烦你疏通下秩序了。”

“不麻烦,应该的。”交警摇摇头。

于辰抽出手套,给邓海平铐上,没好气的推了一把:“老实点,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他摔得是真惨,手臂、膝盖都破了皮,搞不好还伤到了骨头,走起来一瘸一拐的,于辰便看了看那辆电驴,摔得挺严重,但还能开,便骑上去,让他坐后边。

“不要乱动,我载你回去,别给我打歪主意!否则,你就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吧!”

或许是摔怕了,邓海平老老实实的点头,一动不敢动。

回到小区,于辰想了想,店铺里头还有个小孩子,要让他看到邓海平的惨状,以及目睹他被抓捕,总归不太好,便停了车,掏出对讲机,说道:

“老袁,嫌疑人抓到了,你们带人过来一趟吧,另外,安顿好孩子,找个借口和他交代一下,再通知通知他父母过来,把孩子接回去。”

挂断对讲机后,一直沉默着的邓海平忽然说了句谢谢。

于辰有些诧异,回过头:“你很在乎这孩子?”

“嗯。”邓海平颔首:“他是我二哥的孩子,我亲侄儿,老乖了。对了,我二哥二嫂回老家办事了,他们想生二胎,回去办准生证……也不能叫准生证吧,这玩意似乎已经取消了,他们就回去登记一下,我帮着带两天侄儿。”

“所以,你们通知完我二哥二嫂,就让大哥过来把孩子接过去吧,他也在新安,虽然他小女儿刚出生,不太方便,但帮忙看两天应该没问题。”

“嗯,知道了。”于辰颔首,用对讲机将这事儿转告给袁友冲,随后又问道:“为什么杀人?”

“他俩该死。”邓海平咬牙,冷冷的说道。

“噢……真中二……”于辰无语的拍了拍自己额头:“就算他俩该死吧,也得有个理由吧?他们咋得罪你了?”

“赌钱,坑我,不止一次了。”他恨恨的说道。

“哈?”于辰愣住了,他还怎么下您到,邓海平与受害人一家的恩怨,竟然是赌资纠纷。

但想想也不奇怪,地下赌博不说都和做贼似的隐秘非常,但至少也不会到处宣传,难怪之前调查的时候没发现邓海平与两名受害者的矛盾。

想通了这一点,他又忍不住问道:“他们坑了你多少钱?至于让你一怒杀人?”

第21章 证据链完整

刑侦支队,一队刑警站在审讯室隔间,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待在其中的邓海平,以及正在他身边检查、记录伤势的周倩欣。

于辰嘀咕道:“我说老袁,你没必要把人就这么晾着吧?他之前都承认自己杀人了,再玩这一出干啥?”

“等检验报告。”袁友冲说:“他愿意配合,那自然再好不过,等检验报告再出来,我们与他走走过场,就可以将此案报给预审支队了。”

“再说,他毕竟受了伤,虽然在医院处理过,而且你整个抓捕过程都在执法记录仪下进行,等会审讯同样会在镜头下完成,但要他事后反悔翻供,说咱们屈打成招,多少有些麻烦,让小周提前检查、记录一遍伤势,也算未雨绸缪了,省点麻烦。”

“总觉得你这是多此一举。”于辰不以为意。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你没在基层待过,不清楚有些无赖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我有过这种教训,所以不愿再在阴沟里翻船。小心一点,总归好些。”

“再说了,现在刑事案件是终身责任制,嫌疑人身上有伤,检方、法院都会高度小心,免不了让咱们再补一份报告,咱提前做好,免得事后麻烦。”

“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于辰撇撇嘴,又问:“对了,孩子安顿的怎么样了?”

“他大伯应该还在路上。”袁友冲说:“虽然都在云海,但云海这么大,他大伯住的比较偏,再加上晚高峰,估计还得一会儿。放心吧,我留了个女同事在便利店里陪他玩,不会有事。”

“我就怕,他这么聪明,这事儿恐怕瞒不住,会猜到点什么,在心里留下阴影。”

“那也没办法。”袁友冲说:“嫌疑人总得抓。”

“还有个问题。”于辰又问:“这个邓海平,裸身高只有一米六八,离一米七都差点,鞋码更是才40码半,要他是凶手,现场留下的血鞋印怎么会那么长,步距那么大?”

“穿了大号的鞋呗。”袁友冲不假思索:“至于步距……搏斗时的步距没太大勘察价值,而行走步距,只要他不怕扯到蛋,步子迈大一些,也挺容易造假。毕竟是平面足迹,相比于立体足迹,没那么容易分析运动姿态。”

“也不对啊。”于辰仍然纳闷:“平常时候穿大码鞋,虽然不太方便,但倒也不至于连路都没法走,可他还要爬楼体外设管道呢,还穿不合脚的鞋,找死吗?”

袁友冲刚要回答,门便被推开了,成威和法医科的阿哲并肩进来,同时递上一份报告,成威说:“咱们和检查结果出来了,涉案车辆门上果然有些许血迹。”

于辰俩一人接过一本报告,翻了翻。

袁友冲接过的是痕检报告,大致看了一遍,说:“对了,忘了问,案发单元楼安全楼道,有什么发现?”

“的确有人在楼道上坐过,还也有人躺过的痕迹,估计就是他了。”成威对单向玻璃另一头努了努嘴,说:“另外,现场还发现了几根棉花絮,从他家里头发现的染血的旅行鞋里,也发现了棉絮,此外,还有个半码套脚垫。”

“还有,他家中其他鞋子,都比那双带血的要小三码半,结合现场发现的古怪鞋印来看,很明显了,他为了迷惑咱们,特地买了大一码的鞋,并且为了避免影响行动,还买了半码垫和棉花,分别垫住脚尖和脚跟。”

“有了这俩玩意,填补鞋子的空隙,再将鞋带系紧一点儿,又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适应,倒是能做到勉强不影响行动。”

袁友冲斜了于辰一眼:“这下明白了吧?不得不说,这家伙反侦查能力相当强。”

“能让你这么夸的人可不多。”于辰岔开话题。

“他当得上。”袁友冲淡淡的应一句,随后盯着他手中的法医报告:“怎么,看不懂?”

于辰不着痕迹的将报告书合上:“有专业人士在,还费那功夫去看干嘛?阿哲,你大概说说。”

阿哲忍俊不禁,但还是立马板起脸,说:“简而言之,嫌疑人家中发现的砍刀,可确定为作案凶器。”

“嗯,证据链完整了。”袁友冲说:“作案动机也有了,赌资纠纷,外加完整的证据链,足以定罪。”

又等了一小会儿,周倩欣工作完毕,隔着玻璃对于、袁二人略一颔首,便走出了审讯室。

“该咱俩出场了。”袁友冲一推于辰,说:“走吧,某人不是已经等不及了么?”

于辰苦笑,和他一块走出去。

在门口,二人与周倩欣碰面,于辰问:“怎么样?”

“每一处损伤的位置、类型、损伤面积、程度都已经记下来了,他也签了名,不会有问题。”周倩欣说着,递过伤鉴报告:“你俩要不要看看?”

“不了。”于辰摆手:“耽误了这么久事,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审讯完再说。”

“嗯。”周倩欣颔首微笑:“这次审讯应该用不了太久,我看他还是满配合的。这样,我点个外卖吧,等会一块吃点,你俩想吃什么?”

“随意。”

……

审讯室内,于辰给邓海平递了根烟,对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于辰便给自己点上,随后倒了杯水,放他身前。

“谢谢。”邓海平颔首:“该说的,我都和这位警官说过了,没必要再重复吧?”

“标准程序的审讯还是得再来一次,麻烦你配合了。”袁友冲耸肩:“先唠嗑两句?你反侦查能力很强,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外行人之一了,能问问么,从哪学来的?”

邓海平微笑:“你们应该调查过我吧?我是写网络小说的。”

“推理小说?”

“不是,写过灵异,不过涉及到你们警察。”邓海平说:

“为了进一步了解你们,我刻意以社会热心人士的名头进‘警民联防组织’当一小段时间的义警,参与过几次反扒窃、反‘两抢一盗’行动,还向几个民警了解、学习过一点东西。”

“只可惜,灵异现在不吃香,我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改写玄幻。”

“噢,怪不得。”袁友冲颔首,随后嘴角微微扬起:“话说,你参与非法聚赌,该不会也是为了小说取材吧?”

第22章 招供(上)

“刚开始的时候是的。”邓海平颔首:“我是个很认真的人,不懂的东西不会瞎写,一定要搞清楚了。”

“很多东西,虽然网上都查得到资料,但这些资料都有点片面,无法满足我的需求,就只好想办法自己尝试常识。”

“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本只是打着了解各种赌博游戏的规则和套路,摸清楚赌徒们的心理和出千手法,而选择的站在一旁旁观,但没想到,看一些人赚的盆满钵满,我竟然有点儿手痒,忍不住去尝试了。”

“结果,尝到了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沉迷进去。也幸亏,运气还算可以,有输有赢,再加上我还有一点点理智,没有玩的太大太过火,否则搞不好就彻底倾家荡产了。”

于辰追问:“玩了几年?输了多少?”

“两年左右吧,输了快三十万。”邓海平低下头:“其中有二十多万,都是今年才输的。”

“之前被抓的时候我就说了嘛,我被陆宇平一家子给坑了。我在老乡的介绍下认识了他俩,本来也听了老乡的话,不要和这两人走的太近,他俩就是个天坑,小气又没人品的。”

“但后来不知怎么着,他俩知道我赌钱的事,让我带他们入坑。我说了,我还有一点儿理智,虽然自己陷进去了,但也知道赌博害人,没同意,可他俩不依不挠,我只能和他们说清楚,输赢自负不关我事,就带他们去玩了。”

于辰虽然已经得知此事,但过场还得走一遍,便接着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年年初。”邓海平说:“刚开始,他们还算老实,没什么动作,但玩了几天,输了几千块钱之后竟然就不玩了,一直坐我边上看我玩。”

“我有点奇怪,他们不玩了还过来干什么?那个赌场又没有跟注的玩法,看我玩有什么意思?哦,跟注就是,他们自个儿不赌,但跟着咱们下注,输了就输了,赢了也能分一点。”

“更奇怪的是,每次我去玩,要他们没跟着还好,要跟着看,我就稳输,前前后后输了二十多万了,一来二去的,我就起了疑心,怀疑他们和我对家串通一气来坑我。”

“我在赌桌上观察了一阵,确定了他们确实在和我对家勾结、狼狈为奸,以此来坑我钱,我当场就要发作。但没想到,毕荷那婊砸一直察言观色,见情况不对,竟然恶人先告状,说我出千!”

“地下赌场出千被发现,按规矩是要剁手的,我当时又惊又怒,一个劲的澄清,但毕荷竟然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出来,我是百口莫辩。”

“当时庄家和赌场的负责人就拿出了菜刀,要剁我手指,我当时那个小心肝哟……没办法,我只好大声吼赔钱,赔给他们钱,然后又据理力争,说我要出千还能把把输吗?”

“我反正是看出来了,邓海平、毕荷和赌场串通一气想坑我,我怎么说都没用的,但同一桌的赌客不知道啊,我想办法争取到他们的认同,至少能少出点血不是?”

“反正吧,我和他们吵吵嚷嚷了好久,最后没办法,又拿出二十万出来赔了了事。哎,算上这二十万,前前后后我输了快五十万了,积蓄挥霍一空。这就上个月的事儿。”

“但我没想到的是,陆宇平和毕荷竟然能这么不要脸,还跑到我店里头极尽嘲讽一番,说赌博死全家,我把他们拉近坑里,害他们输了几千块,有这个报应也是活该。我艹,这踏马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所以,你咽不下这口气,就决心杀人了?”袁友冲瞥他一眼。

“对,但不全对。”邓海平说:“我想弄死他俩,但还不是非常坚定。后来,和陆昌旭这些老乡聚了聚,发现这一家子人简直丧病,得罪过的人海了去了,人品奇差,我就更加不爽,坚定了弄死他俩的想法。”

“我就开始计划、蹲点,在亚平新苑小区附近兜兜转转几次,发现这小区监控还蛮多的,用常规方法,估计刚杀完人就被你们发现了。”

“我虽然想弄死他俩,可我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啊,就想办法。在她住的单元楼观察了几次之后,我发现可以爬水管。水管边上就是凌空窗台,我要爬累了还能歇一歇。”

“但,她们家住十六楼啊,能不能爬上去,我心里没谱,直犯嘀咕。没法子,我只能放弃爬上去,转从天台上爬下来,虽然可能被监控拍到,但我戴个帽子挡着脸,也就没事了。”

“我还刻意买了四十四码的运动板鞋,想以此来误导你们,但没想到鞋子太大了,穿着不好行动,我就又买了半码垫,结果还是大,就又去药店买了脱脂棉在我脚上绑了一圈,系紧鞋带,在家里走了几圈,适应了下。”

“计划完毕,我自认为还是比较稳妥的,就把菜刀、尼龙绳之类的东西准备好放包里,又蹲点看了几天,就决定动手了。”

“但我没想到,算来算去,却算漏了单元楼里那个奇葩电梯!一般电梯金属内壁不都做了拉丝处理么?那栋楼里的却奇葩的要死,光洁的就像块镜子似的,上边倒映出了我的脸。”

“我赶紧低头,当时就在想,要不要干脆放弃了,再找机会。但想想,又有点不甘心,再说了,电梯里人那么多,单元楼里出出入入的人也不少,应该不会发现我的吧?”

“我就决定,继续执行我的计划。不过,爬水管这事儿,可能被人看到报警,我就打算等深夜再行动,现在楼道里休息休息。”

“差不多等到快两点的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就上了天台,按计划顺着管道摸下来,爬到了毕荷房间外边的凌空窗台,打算推窗进去,没想到这货竟然醒了,我只能和她扭打起来,把她掐晕了,绑住。”

“房间里头只有毕荷,陆宇平不在,我估计他在加班,所以我杀了毕荷之后,就又顺着水管爬下去,躲着监控,翻墙出了小区,蹲在门口灌木丛里,等着陆宇平回来。”

第23章 招供(下)

于辰放下笔,问道:“你怎么就确定,陆宇平会从东门进小区?”

“东门离他家最近啊,我蹲过点,他基本每次都走东门的,除非没有停车位了。”邓海平回答说:“而当时,东门附近还有几个停车位,所以我能肯定他会走这边。”

“万一他将车停进小区里呢?”

“不会的,小区停车位租金多贵啊?停路上一晚上才五块钱,他肯定选择挺外边。”邓海平撇撇嘴,说:“而且,我先前特地开着电子狗在小区门口附近溜了几圈,哪里有交通监控哪里没有,一清二楚。”

“我还步行绕过几回,小区安装的监控,也摸得清清楚楚。我蹲守的那段路就没有探头,安全的很。只要陆宇平把车停在靠近东门这儿,他下车后我总能找到机会制服他,把他给弄死。”

“让我惊喜的是,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他竟然把车停在离我蹲着的花圃不远的空车位上。”

“我立马从花圃上抠下一块砖,摸了上去,一砖砸破他脑勺。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一下就晕了,我就赶紧把他拉到花圃里头,把他也给杀了。”

于辰和袁友冲默然。

邓海平的计划,的确相当完善,能侦破此案,一定程度上依靠了运气。若非他百密一疏,在电梯内倒映出了面容并被监控拍到,且车门上留了点血痕的话,想锁定他可不容易。

事实上,在图侦取得突破性进站之前,他们压根就没怀疑过邓海平,不仅仅是身高因素,还在于没发现他与毕荷一家有什么矛盾。

当然,他能计划的这么完美,运气二字同样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若非他在地下赌场与陆宇平、毕荷夫妇闹矛盾的事并不为第四人知,他老早就进入警方视线当中了。

对于作案凶器、血衣、鞋子等物,他始终没想到个稳妥的处理掉的方法,因此一直藏匿于家中,只要警方上门一搜,发现了这些证物,他计划的再如何完美也只能乖乖认罪、招供。

因此,刑警与凶手的运气,可以说都相当不错,故而,双方又回到了同一起点斗智斗勇,最终还是刑警技高一筹。

科技发展到了今天,可以说狭义上的完美犯罪是不可能存在的了,只要被警方立案,迟早能将案情侦破,将凶手绳之于法,并不存在任何侥幸。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提出多年,每一名刑警都清楚,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其行为在犯罪现场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被侵害人及周围环境这一过程中,定然会自觉或不自觉的留下痕迹。

曾经,有些非常细微的痕迹并不能被刑侦技术所利用,但到了现在,刑侦技术已然触及到了分子领域,再想“不留痕迹”,或者妄图仅留下无法勘验的痕迹,根本不可能。

再者,法医技术也有了长足的进展,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举个例子,给法医一颗受害者的牙,通过肉眼观察,便能大致判断出该受害者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几岁了,甚至初步甄别死因是否为窒息。若做个dna鉴定,能获取的线索还会更多。

胡思乱想了一阵,于辰回了回神,再次问道:“杀人的手法有很多,为什么选择腰斩?”

邓海平淡淡的说:“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这俩人渣,就该在无尽的痛苦当中死去!”

“折磨?”于辰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片刻后,又问:“可腰斩这种方式,变数太多,万一受害人被救回来了呢?亦或者,她的惨呼被邻居听见而报警,你的作案风险不也大了许多吗?”

“从你所说的计划,以及你的行为来看,你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似乎没有理由图一时之快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当中吧?”

“是,但我捂住毕荷的嘴了不是,她就算惨叫,能叫多大声?”邓海平不以为意:“至于搏斗时发出的那点声响,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想办法尽快让她发不出声音。当时已经箭在弦上了,我不杀也得杀。”

“至于陆宇平嘛,他晕的比较死,我都斩完了,他才慢悠悠的醒来,不足为虑。”

“倒也说得过去。”于辰皱了皱眉,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把束缚住毕荷的尼龙绳给解了,还开门让她出去求救?要她被救下来了,你的计划不就白费了吗?”

“救下来?呵呵!”邓海平回答:“警官,她已经被我拦腰斩断了,还能活多久?就算有人报警,打急救电话,救护车赶过来也得要一定的时间吧?没人给她紧急处理,她搞不好早就死咯。”

“说不定,她都爬不到门口就死了,我一点不担心的。”

“我重复一遍问题。”袁友冲叩了叩审讯桌:“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他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终于现出些许狰狞之色:“警官,你们不觉得,看着仇人痛苦的把自己肠子往肚子里塞,最终绝望的像头死狗一样在地上爬,慢慢的死去,很爽吗?”

“我说了,这两人该死!罪有应得!我不止要折磨他们的身体,还要折磨他们的灵魂!我要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往鬼门关爬过去!呵,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都想凌迟了他们!”

“疯子……”

于辰虽然胆量奇大,但听了他的话,脸色仍旧忍不住白了白。

连他都如此,其余刑警更不用说,人人骇然。

……

翌日,于辰将本案案卷及物证移交预审支队,经由他们预审之后,再呈交检方,对刑侦支队而言,本案便算结了。

不过,虽已结案,但此案不论凶手还是受害人,多少都有些奇葩,有点丧病,给刑警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们茶余饭后,仍不免翻出来谈一谈,交换自己的看法。

于辰也摸到袁友冲办公室,左右看了看,小心的说:“老袁,现在回想回想,这桩案子,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

“怎么说?”

“邓海平的反侦查能力太强了,就算他曾经服过两年义务役,还当过义警,也不该有这么专业的能力才对。”

“而且,他的手段太过残忍,寻常人别说做了,恐怕想都不敢想,目睹了都会做噩梦,他就算再恨毕荷一家子,也不至如此吧?他的理由站不住脚。”

“所以呢?”袁友冲又问。

“我觉得,他背后还有人。”于辰声音再次压低了一点:“会不会与咱们追查的那个犯罪团伙有关?”

第1章 火

一晃眼,又过去了半个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627腰斩杀人案在支队内的“热度”也逐渐冷却下去,再没有人讨论了。

而于辰的推测,也被他和袁友冲烂在心里,暗中调查了一阵,找个机会向邓海平旁敲侧击的问一遍,没发现问题,便也暂时压了下去。

七月十五号这天,周日,于辰还不用值班,本想美美的睡一觉,不想五点半的时候还是本能的睁开了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唉,这倒血霉的生物钟,都从部队出来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扭转不过来呢……”他在床上嘀咕道:“算了算了,中午再睡个午觉吧。”

不过,他虽醒了,但却没起床,赖在床上玩手机。

“哟,今晚十一点世界杯决赛?”他眼睛眯了起来:“多少年没看球了,要不看看?唉算了,现在的球星我就认得三个,还是不凑这个热闹。”

翻了翻盆友圈和空间,基本上被世界杯和微商霸了屏,他有些兴致缺缺。

球赛,他曾经也喜欢,但后来又是当兵又是当刑警的,忙,没时间看,老一辈的球星先后退役,新一辈的他一个也认不出来,热情也就逐渐消散了。

百无聊赖的刷了一会儿,他便摇摇头,点了外卖。

吃过早点后,他到微信群里看了一眼,却见周倩欣、成威等人正在里头聊得火热,不由翻记录好好看了一遍,才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今天会不会又双叒叕一次组织聚餐,选在哪儿聚。

他苦笑一声,发语音说:“今天不聚餐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下吧。”

周倩欣:“咦?不聚餐了?于队,你转性啦?”

成威:“是啊头儿,难得放假,你竟然不聚餐?”

范玉宏都忍不住凑热闹:“于队怕是在和咱们开玩笑呢,等晚点儿,他找好了地方,估计就到群里通知咯!”

于辰再度苦笑:“真的不聚餐了,每次休假聚餐都碰到案子,就和柯南附体似的,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我看还是算了吧,下回下班了再找个机会吃吃饭。”

……

晚十一点。

虽然嘴上说不看球了,但大伙儿都在讨论这个,于辰心里头也有点痒痒,身体很诚实的打开了电视。

“克罗地亚?emmm我对他的印象只有克罗地亚狂想曲,没想到竟然杀进了决赛,啧啧啧。”于辰评头论足,显得非常外行。

主裁判吹哨,比赛正式开始。他想了想,从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噗嗤一声开了盖。

正当其时,他手机响了起来。

“我去!”他心中咯噔一声,赶紧将还没来得及喝的啤酒放在茶几上,抓起手机一看,是许乙铭打过来的,不由更加蛋疼。

“许局半夜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案子了。”叹口气,他接通电话,有气无力的说:“许局,怎么了?”

“你赶紧召集人手,去去鸣凤香山别墅园区一趟,要快!”

“鸣凤香山?”于辰有些惊讶:“哪个土豪被人宰了?”

“你怎么说话的?”许乙铭声音冷了下去:“别给我废话,二十五分钟内必须到岗!这桩案子很大,很重,给我漂漂亮亮的办了,否则上头追究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感情办案的不是上头呗,就知道盘剥我们。”于辰嘟哝一句,随后不等许乙铭发作,便立马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赶过去,挂啦。”

“嗯……等等!”许乙铭想了想,说:“先回支队一趟,配上枪,我给你们宽限点时间,十二点前赶到现场就好。还有,我刚刚就说了,这桩案子上头很重视,我可是全权交给你负责了……”

“知道知道。”于辰有些不耐烦了,一边要自己赶时间快点儿过去,一边又在电话里头啰啰嗦嗦,若非许乙铭是领导,他肯定得顶一句“你事儿咋这么多呢”过去。

“不是这个意思。”许乙铭也算老油条了,听出于辰的意思,便解释道:“我把话说清楚点吧。权限全都放给你了,整个市局都围着你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用再从我这,或者从指挥中心走程序。”

“相关命令,我会逐一传达下去,治安、交警、巡逻、防暴特警等等工作队,全部由你指挥。”

“哦。”

挂断电话后,他关掉电视出门,同时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动起来,并让看到消息的互相电话转告一下,十分钟内在支队集合,领枪后赶往鸣凤香山。

为了工作方便,大家住的离支队都不算远,只要不拖拉,十分钟足够他们集合了。

……

踩在十二点之前,警车队驶入鸣凤香山别墅园区。

远远地,于辰便看见小区内升腾起的滚滚浓烟,不由皱眉道:“怎么还起火了?之前询问案情的时候,没说发生火灾啊!消防呢?来了没?”

“我问问。”袁友冲取出对讲机,向指挥中心询问情况。

虽说,许乙铭让于辰全权负责本案,不需要再走指挥中心了。但就统合情况、指挥队伍而言,指挥中心有着天然的便利,于辰自不会蠢到将他们的权限也拉过来,只不过让他们优先配合自己罢了。

很快,袁友冲获知了想要的结果,便说:“现场浓烟是大约八分钟之前升腾起来的,别墅园区内的住户远观,现场片警汇报,楼外暂未见明火,只有浓烟,可知火势不算大。”

“这个别墅园区设计的时候就相当用心,有钱人嘛,过的都细致小心,建筑用了大量的防火材料。不过再怎么小心,家里都不免有许多可燃物,要拖延下去就不好说了。”

“消防支队已经通知到位,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预计再有数分钟便能到达现场。”

“好。”于辰应一句,抓起车上的对讲装置:“大家注意了,加快速度,尽快感到现场!”

……

当警车队停靠在案发别墅楼边的时候,滚滚浓烟愈发明显了,隐约的,还可见三楼窗户上有火舌在跳跃。

于辰脸色变了变:“不好,已经有明火升腾了,消防还得多久才能到?”

第2章 受害人

“快了快了!”

“快了是多久?”于辰大急,看着窗户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双拳攥的死死的。

“急也没有用,起了点小火咱们还能扑灭,但这种程度的火灾,咱们已经无能为力了。”袁友冲咳嗽两声,说:“隔了有十来米,咱们都被烟呛得受不了,没有空呼的情况下闯进去,那是找死。”

于辰扭头看向他:“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除了等,别无他法。”袁友冲说道,随后又忍不住叹口气:“一场火,再加上接下来的扑火行动,对象现场的破坏是致命的,这桩案子不好办呐。”

“是啊,这户人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灭门?”于辰掐了掐自己眉心,烦闷的说道。

周倩欣忍不住问:“于队,这桩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能和咱们说说了吗?”

“没什么不能的,之前抽不出精力时间而已。”于辰说:“晚十点五十三分的时候,指挥中心接警台接到市民报案,称鸣凤香山别墅园区a13栋别墅,一家六口及司机、保姆遭人杀害。”

“灭门?”周倩欣眨了眨眼睛,又说:“哎,不对呀,报案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对,这是个问题。”于辰说:“所以,该报案人当列为第一怀疑对象,技术队第一时间查到了报案号码,你们猜怎么着?”

“别猜了,又不是说相声。”袁友冲翻个白眼,他身为副支队长,此案自然也知情,当即便接话说:“那个号码是受害者苏勇的,报案人用的他手机打的报警电话。”

“嘿你这人,就准你卖关子……”

“卖关子也不看时候?”袁友冲瞪了他一眼,接着说:“妖妖灵这类应急电话,手机不需要解锁也能直接拨打,报案人显然不想我们查到他的身份,故而利用了这一点。这样一来,报案人的嫌疑就更大了,很可能就是凶手。”

“附近派出所片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发现……”他顿了顿,对片警招了招手,说:“你们自个儿说吧。”

仨片警小跑过来,哎了两声,推出个人来,说道:“由于案发的时候是深夜,人又死在自己家中这一相对私密的地方,再加上该小区中心独栋别墅区内,各别墅间隔的还比较远,所以并没有住户围观。”

“我们第一时间勘察了现场,发现,各受害人分别死在自己房间内,衣着相对完好,都穿着睡衣,盖着被子,空调也开着,但却被割了喉。另外,受害人都没有挣扎痕迹。”

“另外,别墅内有监控,但楼外电缆被人剪断,监控无法发挥任何作用。别墅门窗紧闭,但一楼客厅窗户被砸开,凶手很可能就是从这进入的现场,我们也拍了几张照片。”

“哦对了,刚刚说,所有受害人都死在自己的卧室内,有点不太准确,应该说司机和保姆除外,他俩在一个房间,抱在一块儿,衣衫不整,可能在瞒着主人苟合,但并没能来得及进入下一步。”

“他俩同样被割了喉,没有挣扎痕迹,说明凶手杀人的时候,所有受害者都睡得特别沉,说不定被人下了药。”

谷研东有些诧异的看了这名片警一眼。

虽然说,维持现场秩序的同时,大致勘察一遍现场,方便随后而来的刑警立马展开调查工作,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片警应该干的工作,但出于种种方面原因,他们多数只能勉强完成维持秩序这一任务而已。

但这几名片警却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且相当严谨而有条不紊,很是难得,他不由高看了他们一眼。

于辰和袁友冲早听过一遍汇报,对这些事情都是了解的,但为了让刑警们都掌握第一手资料,便说:“分别介绍下受害人的情况吧。”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说说这个小区。”那名片警说:“该小区虽说是别墅园区,但其实多为连栋别墅,b开头命名,独栋别墅只有十五栋,以a开头标记,数字越小越靠近中心区。”

“案发别墅楼为a13栋,属于独栋别墅中最外围的了,总占地约三百平方左右,带一个小院子,宿舍楼占地一百四十平,四层半带天台,有地下车库,总体不算太大,买了有些年了,据了解,购买的时候成交价在三千万上下。”

“户主一家子算不得什么大富豪,但也勉强算跻身上流社会了,家庭年收入在千万以上。”

周倩欣想了想,说:“看上去,这家子的家庭收入情况倒是和咱们两个多月前侦办的那桩案子中,涉嫌养小鬼的杨昌差不太多。”

“嗯。”于辰颔首,示意片警继续。

“我们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的受害者共八名……”

话没说完,便被警笛声打断,众人回头,见消防车终于来了,于辰松了口气,立马说:“老袁,这里交给你,我去和消防说说情况。”

“好。”袁友冲颔首,目送他离开后,对片警说:“你继续。”

“嗯。刚说,目前发现的受害者共有八名,我逐一大致说说吧。该栋别墅户主苏勇,六十七岁,合众精装公司创始人、老板、法人,不过近些年基本不管事了,都交给他儿子打理。”

“苏子尘,苏勇独子,四十一岁,他们家公司的实际掌控者。苏泰,苏勇胞弟,六十五岁,也住在这栋别墅内,越战老军人,身负残疾,无业、无妻无子,他从不插手公司的事,静静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因此俩兄弟感情挺好。”

“苏开,苏子尘独子……说来也怪,这家一直是独苗,即使苏子尘出生在鼓励生育的年代也是这样。苏开今年十六岁,正在某贵族学校上高中,住宿学校,恰逢暑假回的家。”

“朱诗海,女,六十三岁,苏勇的妻子,看结婚证,二人结婚至今已有四十多年了。景芷林,女,三十九岁,苏子尘的老婆,家里女主人,国家二级律师,公司律师团负责人。”

“抱歉,打断一下。”周倩欣皱了皱眉,忍不住说:“案发至今没多久,你们怎么就对受害人一家子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第3章 情况不明

“我们向受害者邻居打听的。”片警回答说:“住在这个小区的,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彼此甚至有不少生意来往,对受害者一家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知道个大概。”

“再结合我们翻出来的相关证件,不难掌握受害者的信息。”

“嗯。”袁友冲颔首,说:“这些信息实际上并没有挖掘的太深,只不过是表面资料罢了,四十多分钟时间,足够他们掌握这些线索了。”

随后,他对片警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这一家六口,基本介绍完了,还有两名死者,分别是他们家的司机和保姆。”

“司机名叫柏国鑫,四十三岁,已婚,有一子一女,看他钱包里的全家福照片,子女相差蛮大的,儿子已经成年,女儿看上去才上初中的模样,具体情况尚不明确,待进一步调查。”

“保姆名叫陆珊珊,24岁,长得挺标致的一个小姑娘,略有点婴儿肥,婚姻状况暂未知,但从她和司机搞在一起来看,我估计应该未婚。”

“另外,别墅内客厅及各卧室都有明显的被翻找过的痕迹,被害人钱包内未发现现金,一分钱都不剩,但具体的,我们还没来得及查。”

“还有,各卧室门锁没有被暴力破坏过的痕迹。但卧室门用的仅仅是寻常的普通圆锁罢了,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反锁的习惯,就算有,一张硬卡纸就可以轻松撬开。”

“门锁上未发现明显的指纹、掌印,被擦拭的非常干净,凶手应该处理过现场。嗯,我们查出来的情况,基本就这些了。”

袁友冲扫了众人一眼:“对现场情况,对这桩案子,大家应该都明确了,有个大致的概念了吧?”

见众人点头,他又对片警问道:“现场怎么会着火?你们不小心弄的还是怎么说?”

“哪能啊!”另一名片警赶忙说:“破坏现场责任还是蛮大的,更别说失误引发火灾了,我们在里头连烟都不敢抽,这事儿怎么可能是咱们不小心弄的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袁友冲皱眉:“好好说说。”

“我们也不知道啊,咱仨大致看过一遍现场,有点印象之后,就留肖伟守在现场,咱俩去附近几栋楼找住户打听了,想问问看他们是否看见可疑的人或事,以及是否认识受害者一家。”

“问完了,我们仨回到楼下碰头,交流了下意见,就我们调查的结果汇报给于队和袁队你了,然后就等你们过来。”

“结果等没多大一会儿,忽然嗅到一股烟味,我们一看,三楼冒烟,可能着火了,还被吓一跳,就赶紧通知消防,然后跑进去看看情况,结果烟越来越浓,咱们勉强上到二楼就不得不退下来了。”

“噢?”袁友冲眉心拧成了个疙瘩:“肖伟是谁?”

“我。”刚被推出来做汇报的片警举了举手。

袁友冲打量他两眼:“你留在现场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等靠近?”

“没有啊。”肖伟连连摇头,一指别墅院子刚被消防破开的门,说:“别墅院门刚刚还紧锁着呢,咱们翻墙进来的,楼门也关着,也刚才被消防撬开,在此之前只有那扇被砸破的玻璃能够出入别墅内。”

“我就一直守在那儿,根本没有人靠近,也没有听见任何响动。等他们俩回来了,我们仨也是聚在那儿讨论案子,汇报情况的,一直到嗅到烟味,都没见到异常动静,我们进别墅里头看过了,也什么鬼都没。”

他顿了顿,纠结一阵,又继续说:“袁队,你们说,凶手会不会一直待在别墅里头没有走哇?这别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的,真要藏了个人,咱们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有没有可能,他一直待在别墅里头,等我们调查的差不多了,再点火焚毁现场?”

“不会。”袁友冲摇头:“如果他想焚毁现场的话,杀完人就可以放火了,没必要冒着被你们发现的风险留在别墅内。另外,你们在咱们到来之前,就一直守在这儿,没看到人?”

“没有。”

“那就是了。”袁友冲说:“要他真的藏在里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恐怕早就被浓烟给熏死了。”

谷研东走上前,指着散发出浓烟的几间卧室:“那几间房你们看过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没有,那几间都反锁了,我们不敢撬,怕破坏现场。”肖伟搓了搓手心说:“虽然我们也挺想在这桩案子当中多发挥点作用的,但咱仨毕竟不专业,不敢妄动。”

“所以,咱们就寻思着,里头就算藏着什么线索,等你们来了再调查就是了,我们就把咱们能干的,应该干的事给做好,给你们减轻点压力就是。我们的第一任务本来就是保护现场嘛。”

想了想,袁友冲拍拍他肩膀:“你做的很不错。另外,还有个任务得交给你们仨。”

“袁队你说!”

肖伟来了精神,看得出来,他挺羡慕支队内的刑警的,任务虽然重,但数量并不多,哪像他们这些基层派出所的片警,每人每天都能接到几十上百次报案,繁琐的很,其中只有极少数是需要立案调查的,其他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肖伟等三名片警都满年轻,一腔热血尚未冷却,都想参与到一桩大案的侦办工作当中。

对此,从基层爬起来的袁友冲自然理解。这些派出所民警真的太辛苦,尤其在上级大力宣传“有问题找警察”之后,活就更多更重了。

有手机掉进马桶里头报警的,有锁了门打不开报警的,还有小猫跑上树找警察求助的,比比皆是,事都不大,好解决,但特别繁琐,很能消磨精力。

见肖伟眼巴巴盼着自己给任务的模样,袁友冲满意的点点头,说:“你们仨,看看附近哪家还没熄灯的,继续走访调查调查,再问问看受害人一家子的情况,尽可能完善受害人信息。熄灯了的就算了,别扰人清梦。”

“呃……”肖伟挠挠头:“袁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消防的警笛声这么响,就算是猪也被吵醒了啊。”

第4章 三言两语

“话别说太死,万一别墅隔音好呢?”谷研东笑道:“反正没亮灯的你们就别问了,免得遭人嫌弃,天亮了再问也一样。”

“嗯,”袁友冲接过话:“你们这次走访摸排的重点在于两个方面,第一点,问问看他们是否知道受害人有哪些仇家;第二点,问清楚,除了柏国鑫和陆珊珊之外,受害人是否还聘请了其它的司机、保姆。”

“就这样,去干活吧。”

目送仨片警离开后,袁友冲又瞥了忙碌的消防官兵一眼,这才问:“这桩案子,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凶手在向我们挑衅。”谷研东第一时间说:“报警人是用其中一名受害人的手机报的警,说明报警的时候他就在现场,我推测他很可能就是凶手,或者凶手之一。”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用他人手机报警,报警内容详实,报案后估计就离开现场了,那么抱着‘贼喊捉贼’的想法以试图避过我们调查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他报警就只能挑衅。”

“能挑衅我们,说明他对自己作案手法很有自信。”雷怀鲁不甘寂寞,接话说:

“也表明,他将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除此之外嘛,凶手可能是个非常自负、狂妄而又张扬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做,搞不好还是个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

“嗯,还有吗?”袁友冲接着问。

周倩欣想了想,说:“关于现场发生的火灾,我有点想法。凶手不可能还待在这间别墅当中,而别墅电缆又被剪断,电路短路自燃的可能可以排除。”

“发生其他意外情况导致着火的可能性有,但我觉得并不大,否则未免巧合过头了些。所以我推测,凶手估计是应用了‘延时点火’的方法,来制造这起火灾。”

“一般而言,纵火这一犯罪行为,作案人的目的可大致归纳为三种可能,我一一分析下。”

“首先是想引人注意,但他已经报了警,再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但考虑到老雷刚刚说的,凶手个性张扬狂妄,多此一举也不出奇。”

“其次,是想报复户主,但户主一家六口都被灭门,连司机保姆都杀了,再放火报复,这里有有些站不住脚。”

“最后一种可能,便是‘反社会’行为了。凶手连杀八人,纵使手法不残忍,也当得‘丧心病狂’这一评价了,其犯罪行为具备明显的报复倾向,报复户主一家的同时报复社会,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报复社会’与‘引人注意’这俩目的,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相辅相成,同时具有也可能。”

袁友冲摸了摸下巴:“说了这么一大通,重点呢?”

“不管是引人注意,还是报复社会,都有个衍生目的。”周倩欣总结道:“就是挑衅我们警方。这进一步证明了老雷的判断,凶手个性自负、狂妄而又张扬,但不会是表演型人格障碍,应该是反社会型或边缘型人格障碍才对。”

雷怀鲁眨眨眼睛:“怎么说?”

“表演型人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周倩欣耐心解释:“其本质特征是自我戏剧化,其表现简单总结就是夸张、虚荣、浅薄、自私自我、不成熟、过度依赖等,主要特征为人格的过分感情化及以夸张言行吸引注意力。”

“说白了,这类患者,就是想做宇宙的中心,让全世界围着她转,极度渴望关注与关心。可以说,大多数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具备你说的自傲自负、狂妄张扬的特征,但并非具备这些特征就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雷怀鲁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袁友冲见了,有些奇怪:“怎么了?你想说啥?”

“emmm,表示听懂了,但不太理解。”

“不理解就算。”袁友冲一摆手:“这方面小周相对专业,听她的就好。你们呢,还有没别的看法?”

“凶手的动机,”谷研东又说:“受害者钱包里头的现金都丢失了,且现场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财物丢失情况不明,但已能说明凶手在谋财,所以我推测其动机为谋财害命,但杀人后顺手牵羊也有可能。”

“我倒是倾向于后者。”雷怀鲁发表了不同意见:

“谋财型杀人,多数情况下是入室盗窃过程中见户主醒了而在慌乱之下杀人,亦或者入室抢劫,与户主发生直接冲突,失手杀人或脾气上来了将人杀害,罕见一开始就奔着杀人而去,然后再取财物的。”

“而肖伟刚说了,受害人睡得很死,被割喉都没反应,也没有看到挣扎的迹象。要凶手图财,那完全没必要杀害他们,毕竟杀人与盗窃的犯罪成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凶手的第一动机显然是杀人,财物只是杀人后顺手摸走的,作为附加收获。”

“嗯,相对而言,老雷的看法比较靠谱一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袁友冲颔首:“还有呢?”

“这个……”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想不到了。”

袁友冲便看向成威:“老成,别一直沉默啊,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成威苦笑:“我就一痕检员,习惯看着实物线索说话,这种纯粹的推理我不擅长啊。”

“好吧。”袁友冲没勉强,又看向周倩欣:“小周?”

“我不太确定。”周倩欣迟疑一阵,说:“就是觉得,这一家子睡得都这么死,司机和保姆甚至在苟合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太过奇怪。”

“对。”袁友冲斜了谷研东三人一眼:“你们还记不记得,肖伟叙述的时候说过这点,还说怀疑他们可能被人下了药。连基层片警都猜得到的问题,你们仨竟然没看出来?注意力不集中还是咋个说?”

三人有些尴尬,低下头去。

“算了。”袁友冲没有教训他们的兴致,摆摆手道:“小周,你继续。”

“嗯。”周倩欣说:“受害人被下的药物,应该属于中枢神经抑制剂,这类药剂,固液气三态药物都有,因此,下药的手法也多种多样。”

“如果是麻醉气体的话另说,但若是投于饭菜或者饮用水中,寻常人恐怕难以办到,搞不好是熟人作案。”

第5章 不情不愿

“嗯,的确。”袁友冲颔首,目光却一直盯着别墅,说:“不过,咱们毕竟还没亲眼看过现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说这么多,其实意义不大,仅仅只是推测而已。”

周倩欣脸一黑:“袁队,泥垢了哈,问我们有什么想法的是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只是瞎猜的也是你,闹哪样?”

“谁让你们把我台词都抢了。”袁友冲双手背负,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么,你们要是说漏个一两点,我还能补充补充,总结一下,结果你们都说全了,我要不吱两声岂不是很没面子?”

“去你……”周倩欣本想笑骂两句,但话刚开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袁友冲表现怪怪的,便顿住了,好好打量他几眼后,嘀咕道:“袁队,我怎么觉得你对这桩案子不太上心?”

“嗯,”袁友冲也不瞒着她,直接说:“我是有点不情愿。”

“哈?”周倩欣愣了愣,她本是随口一说,多少有点瞎猜加试探的意思,没想到竟然还给猜中了,不由纳闷道:“袁队,还有你不情愿办的案子?”

“很奇怪么?”袁友冲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说:“你知道这桩案子上头为什么如此重视么?除了因为死亡人数较多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受害者与他们多少沾亲带故,或有着一定的交情。”

“涉及领导的案子,最是麻烦,光程序都得跑断腿。别看我敢直接和领导顶罪,但那也仅限于顶罪罢了,要真越权动了他们,过不了多久我就得扒掉警服滚蛋。”

“所以啊,这桩案子,可能咱们查了半个月,最后却不了了之,吃力还不讨好。再者,许局虽然说了,给咱们充分放权,全权负责此案,但那些领导们真能忍住不指手画脚?”

“嗯,那些级别比许局低的,忍不住也没办法,但与许局平级乃至比他高的呢?他们凭啥听许局的是吧?就算出于矜持不好直接出面,也难免派几个狗腿子过来指指点点。”

“所以啊,我是一点儿都不想接这个案子,烦、累。而且,苏勇、苏子尘一家,说不得还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才被人灭门的,这一家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但……先不说我有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们一家子再怎么着也是受害者,私刑、‘私设公堂’是决不允许的,处于这点,我也没理由拒绝调查此案。”

“就像上一桩案子,陆宇平、毕荷这一对夫妇如此的……‘奇葩’,败人品,咱不也得老老实实的把这桩案子给侦破了?”

周倩欣连连点头:“对啊袁队,虽然道理你都懂,可我还想多嘴说一遍、身为一个刑警,咱们不该将个人感情带入案件侦办工作中……”

“是这个理,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情绪。”袁友冲吐出口烟,说:“可咱们刑警也是人,不是机器。要真能做到屏蔽感情,何必还设‘回避’制度呢?”

“好了,别感慨啦。”周倩欣用肘子顶了顶他胳膊,说:“回头火被扑灭了,进现场看一圈,以你的性子就不可能再有这种心思了。现在要实在没激情的话,上去和消防员们聊聊呀,你看于队,忙的多嗨呀。”

“那叫傻嗨……”袁友冲幽幽的说道。

……

约莫十五分钟后,于辰“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抹了抹脸后,往嘴里塞了根烟,说:“尼玛,凶手焚烧的到底是什么鬼,有够呛人的,被熏了这么点时间,我怕是得短命好几年了。”

周倩欣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丢到地上踩灭,同时瞪了他一眼:“知道会短命你还抽?作不死你丫的!”

于辰一愣,随后连连告饶,并很快岔开话题:“对了,消防队的说了,考虑到火场同时也是凶杀现场,加上着火物质不明,他们不打算贸然用高压水枪灭火,决定先用伸缩云梯送几名消防战士上去,破窗进入火场查看……”

“知道了。”袁友冲淡然道:“我又不瞎,看得到。”

“不,我的意思是,即使确定了着火物质究竟是何种材料,他们也不打算用水灭火。”于辰说:“虽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水是最高效、成本最低廉的灭火材料之一,但高压水枪对现场的破坏也是致命的。”

“出于这方面考虑,为了不加大我们侦办本案的难度,他们拟使用推车式二氧化碳灭火器扑灭现场明火。当然,要着火物太过特殊,不能用二氧化碳灭火的话,他们就另想别的办法。”

“这样啊……”袁友冲思索片刻,说:“这样,你转告他们,能避免现场受到太大的破坏自然最好不过,要不能的话也不用勉强,第一要务还是将火势控制住,不说尽快扑灭,至少也不能让它扩大。”

“要实在不行,就请他们先将受害者尸体给救出来吧,现场破坏了也就破坏了。”

“放心。”于辰摆摆手,笑道:“他们自然晓得轻重,再说了,你看火情不已经控制住了吗?当然,控制火情相对容易,要彻底扑灭,估计还得要点时间。”

“而且,即使火被扑灭了,也得晾一晾通通风才行,现场充斥着大量的二氧化碳,贸然进去会窒息的。”

“嗯。”袁友冲后退两步,靠在警车侧身,说:“救火的事儿他们专业,咱不瞎指挥。但破案的事儿,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啊?”

别说于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袁友冲为什么来这么一句。

“老袁,咱们进不去现场,看不到尸体,怎么破案?靠一张嘴么?”于辰忍不住问道。

“喏,看那边。”袁友冲努努嘴,示意众人某方向看去,却见个人正往这儿跑来,速度不慢。

周倩欣视力好,一眼便认出来人,不由哎了一声,说:“肖伟?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才一小会儿呀,就查到线索了?”

袁友冲轻笑,夸道:“这家伙和扶江那边的小姬一样,都是个好苗子。”

第6章 起火原因

半分钟后,肖伟跑到众人面前,一张嘴,就要说话。

“等等。”袁友冲一摆手,笑道:“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肖伟点点头,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可劲儿喘了几分钟粗气后,这才说:“问到了,苏勇一家子,共有两个司机,三个保姆。”

“噢?”

“就是隔壁那栋别墅的业主提供的线索。”肖伟补充说:“他是个大型建材批发城的老板,和苏勇的生意可以说是‘一条龙’,合作不少,也串过门吃过饭,对苏勇一家子的情况比较清楚。”

“只不过嘛,毕竟是外人,清楚也清楚不到哪去,知道苏勇家司机保姆的人数就顶天了,说不出他们的名字来。”

“很不错了。”袁友冲颔首:“那接下来,就是搞清楚另外一名司机、两名保姆的身份和动向,他们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

于辰双手环胸:“我听你说可以开始破案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知道这么个消息,有什么用?”

“嗤!”袁友冲嗤笑一声,取出对讲机:“技术队,现查明受害者一家有司机两人,保姆三人,其中柏国鑫和陆珊珊二人已遇害,剩下三人动向不明,你们立即想办法查一查,把他们身份查清楚,并随时准备传唤。”

于辰一拍额头:“对呀,我怎么把技术队给忘了呢……”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对着对讲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内容。几秒后,对面便有了回复,示意已明白,立即展开调查。

随后,众人便静静的等待起来。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袁友冲的对讲机有了动静:“刑侦支队技术大队王科,呼叫元队!”

“收到收到。”袁友冲立马回道:“是不是查到那三个人的身份了?”

“是的。已查明另一名司机名叫赵扬宏,今年四十一岁,已婚,有一子,也在苏勇的公司上班。”

“两名保姆,一个叫易菲,二十二岁,未婚,但她这会儿应该不在云海,她三天前购买了回老家的车票,且已经登车;另一个叫何芳,二十六岁,已结婚,育有一女,女儿五岁了。”

“这三人都在云海租了房子,居住证上有登记住址。需要立刻联系他们让他们来一趟吗?”

袁友冲瞥了于辰一眼。

“有点晚了,更何况易菲可能还回了老家。”想了想,于辰说:“这样,易菲先放一放,明早再联系她,同时注意定位,确认她真的离开了云海。”

“嗯,就按于队的意思做,你听见了吧?”袁友冲对对讲机问道。

“听见了。”王科回答,顿了顿,又问:“那另外两人呢?”

“给他们个电话,口头传唤过来,就让他们来现场这里好了。”于辰说:“同时,派几个同事分别去他们居住证上登记的居住地址上盯梢,要他俩其中一人是凶手,搞不好会想办法潜逃。”

“嗯。”袁友冲赞同,又补充说:“火车站、高铁站和飞机场那边,也通知到位,让人多留意一下,提高点警惕,要发现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先拦下来调查一二。”

“明白了。”王科颔首。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消防队的负责人走过来,向众刑警敬了个礼,随后说道:

“报告,现场火情已经彻底控制住,所有明火皆已扑灭,且已在燃烧物上覆盖了一层阻燃粉末,避免死灰复燃。不过,现场二氧化碳浓度过高,至少得通风二十分钟以上才能进入现场。”

“效率还蛮高。”袁友冲点点头,对消防的工作效率表示满意,同时问:“引燃物确认了吗?”

“确认了,其实是个挺简单的布置。”消防队长说:“着火房间一共有三个,其中都发现些许干电池的残骸和包装纸。”

“再结合其它灰烬物判断,我们推测纵火者是利用电池短路发热的原理,点燃餐巾纸、报纸等燃点较低、较容易燃烧的物品,接着再点燃房间内诸如窗帘、木制家具等其他物件,从而引发火灾。”

“用电池?”袁友冲略微错愕,随后忍不住连连点头:“这家伙倒是挺有想法的,脑子蛮好使,不错不错。”

于辰翻个白眼:“你丫脑袋被哈士奇啃了吧?竟然还夸赞起凶手来了?”

“去去去!”袁友冲撇撇嘴:“我说的是实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有名消防员跑了过来,说:“报告,于队,袁队,现场通风完毕,我们试着点了下打火机,火焰虽然略暗淡,但并没有熄灭,可以进去了。”

“好。”于辰拍拍手:“都打起精神来,干活了!老成,你先带几名痕检员进现场仔细看看,我们几个在外围检查检查。”

“好。”成威立马点头,一挥手,带着老胡老乔等走进现场。

大门已经被消防撬开,他们自然没必要爬窗,直接从大门走进去。

于辰又看向周倩欣:“小周,你去各个卧室,大致检查下尸体,确定受害者死因和死亡时间。”

“明白。”周倩欣颔首,带上手套鞋套,便也提着勘察箱走进别墅内。

“咱们也动起来吧。”于辰最后深深抽了两口烟,随后将烟头扔地上踩灭了,说道。

“动起来之前,先捡捡烟头。”袁友冲一指地面:“咱们小二十号人,在这儿待了一个多小时就就留下了上百根烟头,这要不收拾下被人逮住了拿来做文章,够咱几个喝一壶的。”

于辰挠挠后脑,低头扫了地面一眼,见一片狼藉,有些汗颜:“emmm,你说得对,捡烟头吧……”

众人刚拾捡完烟头,准备在别墅外、院子中展开初步调查时,于辰忽然听见阵较为急促的脚步声,立马扭头看去,却见一个正往这儿跑,看上去有些着急。

他们本以为是负责走访的仨片警之一,但等他跑的近了,却发现根本不认识这家伙。而且,跑到警戒线外,他更是直接将其拉起来,试图进入现场。

立马有刑警拦住他:“喂,你干什么?”

第7章 顺走

来人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喝止住他的刑警,问道:“哎,警察同志,不是你们叫我过来的吗?”

“我们?”那名刑警兀自没反应过来。

但袁友冲却猜到了他的身份,走上两步,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苏勇家的司机?”

“对,是我。”对方点点头:“我叫赵扬宏,差不多半个来小时前,你们给我电话,说老板遇害了,让我过来一趟,我这不就过来了吗。”

“嗯。”袁友冲应一句,再次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他对面,说:“大半夜的,如非必要,我们也不想多打扰,只不过,碍于规定,得向你做个例行的询问,希望你能配合、理解。”

“好。”他倒是挺配合的,直接说:“可以,你们问吧。对了,这里能抽烟吗?”

“能。”于辰接话:“不过,烟头自行处理。”

赵扬宏讪讪的笑道:“哦,没事,我不抽,就问一句。”

“……”于辰无语的翻个白眼,暗想:“不抽烟你丫问个蛋?”

袁友冲嘴角同样颤了颤,但很快便开口,将话题给岔回到正事上来:“赵先生,现在已经很晚了,咱们干脆不玩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吧,早点问完事,你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见赵扬宏颔首,他便直接问道:“请问下今天一天,你都在哪儿,干了什么?”

“也没干啥,白天就在车上待着,那就是我的岗位嘛。”赵扬宏说:“苏老板今天有几个客户要见,中午跑到了锦荣新区,和其他几个老板吃了顿饭,下午又赶回来来了。”

“差不多到了傍晚六点多,今天老板计划上的行程都已经结束,他邀我去他家一块吃个饭,我给婉拒了。没办法,我儿子今天带他女朋友回家……哦过了十二点,应该说昨天了,我总得回去看看。”

“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问问,反正我回家之后,坐没多大一会儿就出去吃饭了,吃完饭又逛了会街。嗯,要需要的话,我回头把饭店地址给你们。”

于辰将他说的在脑海中大致过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便瞥了袁友冲一眼,征询他的意见。

“这样,”袁友冲说:“您说的这些内容我们回头会去求证的,而在此之前,劳烦您跟我们的同事去警车里头,他们会详细、具体的询问下您今天的行程,做一份笔录,您看可以吗?”

赵扬宏想了片刻,点头说:“行吧,反正我来都来了,大半夜的也不差这么点时间,要我怎么做尽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配合。”

“那就先谢谢您了!”袁友冲轻笑一声,随后向身旁的刑警使了个眼色,俩刑警立马会议,手一引,便将赵扬宏请到了警车上,并关上车门,打开车灯,营造了个相对封闭的环境。

于辰目送他们仨上了车,才说:“老袁,你也觉得赵扬宏不是作案人?”

袁友冲嘴角微微上扬,说:“噢?何以见得呢?”

“你别总把我当傻子好不好?”于辰无语的说道:“要你觉得他有嫌疑,估摸着就亲自上去询问了,哪里会交给别的同事做笔录?”

“毕竟合作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将事情交给别人对你而言便意味着接下来的工作仅需要走下过场跑跑形式而已吗?”

“最重要的,我也觉得这个赵扬宏并不具备作案嫌疑,咱俩应该英雄所见略同才是。”

“……”袁友冲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说:“这最后一句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于辰嘿嘿一笑,但自是死不承认,还立马岔开话题说:“别哔哔了,咱们也赶紧干活吧!”

……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于辰的对讲机响起,成威的声音从中传出:“于队,呼叫于队!”

“神特么劳资已经呼叫自己。”于辰抓起对讲机,没好气的笑骂两句,随后又问:“怎么着,现场痕检工作完成了?”

“嗯,大致完成了,于队你们现在在哪儿?方便的话上来一下呗?”

“我们在一楼客厅呢。”于辰回答,顿了顿后,又说:“方便倒是方便的,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二楼东边卧室。你们上来吧,我去楼梯口等你们。”

“好。”

等几人上到二楼的时候,袁友冲第一时间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么?”

“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做深入调查,只大致看了一遍。”成威说:“基本就像肖伟说的,几名受害人死的都很安详,现场没发现挣扎、搏斗的痕迹,受害者是在睡梦中死亡的。”

“当然,尸检方面是周主任的工作,等会儿你们直接询问她吧,我还是说说现场痕检情况。简而言之一句话,作案人仔仔细细的清理过现场,我们没法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而且,他清理现场的方式简单而又繁琐,便是戴着手套,准备一个湿毛巾,一个小水桶,每走一步路,就用毛巾擦拭一遍,破坏掉足迹。”

“嗯,还有一种可能,他直接将毛巾绑在了鞋底,每走一步都蹭两蹭……反正吧,现场的足迹都被破坏了,并不具备痕检价值。因此,虽然发现了不少血迹,但却没多大意义,至少从咱们痕检科的角度出发是这样。”

“另外,各受害人钱包内一分钱现金都没留下,银行卡之类的倒是没动。我们在个别表面较为光滑平整的钱包上,发现了几枚无纹路指印,据此可推测作案人行凶时戴着橡胶手套。”

“至于其他财物嘛……正在查,反正受害人身上一个首饰都没有,且苏勇、苏子尘、柏国鑫和景芷林的姿势多少有些别扭,估计他们身上如手表、戒指、项链、耳环等首饰,也都被作案人给顺手取走了。”

“还有,每一间卧室内,都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而别墅中除了手机外,目前尚未发现任何具备较高价值且体积较小的物件,怕是也被凶手给摸了个干净。”

第8章 矛盾

“这个家伙,很贪财啊。”于辰忍不住说道:“竟然连受害人身上佩戴的首饰都给摸走了,其余财物也一样不放过。”

“虽然贪财,但他很有理智,知道什么可以带走,什么不能。”袁友冲说道:“比如,手机这种可能被定位的电子产品,虽然也具备一定的价值,乃至价格不菲,他也没有动。”

“还有银行卡、信用卡,这里头定然有不少的存款,亦或者额度奇高,但他没法用,就算知道密码也不能用,不能刷,所以同样没动。”

“嗯,这是个贪婪却又谨慎的家伙。”于辰颔首,又问道:“还有呢?”

“基本上就这些了。”成威说道,但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对了,有一点略显奇怪,凶手似乎不止一次进出过几间卧室,留下了两组被破坏过的痕迹。”

“还有,虽然都是破坏痕迹,但手法上却略有不同,据此猜测,凶手可能有两个,而且,他们只负责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

“只处理自己的痕迹?”袁友冲强调一遍。

“对。”成威颔首:“袁队,你也觉得奇怪是吧?”

“是有点,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太明白。”袁友冲说:“走,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好。”成威转身带路,走没两步,他又顿下脚,说:“对了对了,还有一点,这几排痕迹……怎么说呢,有一两排是被剐蹭、擦拭过的血迹,一团一团的,还有一组则是一片片大小较为均匀的较干净区域组成的痕迹。”

于辰有些懵,问道:“什么意思?”

“emmm,我嘴比较笨,不太好解释……我尽力说清楚点吧。”

“简单而言,就是凶手将自己留下的鞋印都抹掉了,但区别在于,一组鞋底沾血,所以擦不干净,即使抹过一遍也会留下擦拭状、稀释状血痕;而另一组鞋底没沾上半点鲜血,因此,被擦拭后的一小片区域便显得非常干净。”

“毕竟嘛,别墅这么大,就算天天打扫,地面上肯定会有灰尘残留,或许肉眼不可见,但在诸如紫光灯等特殊工具的帮助下,还是能看出点来的。而根据地面的清洁程度的不同,便能判断出凶手擦拭过哪块区域。”

“很显然,作案人为了图方便,只抹去了自己的足迹,而懒得将现场都给清理一遍。不过,别墅这么大,真要仔细清理一遍的话,别说几个小时,就算给一整天的时间恐怕都不够。”

“而且,其实全方位清理也没有必要,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抹除自己留下的痕迹也就够了,而凶手恰好是这么做的,说明他要么特别聪明懂的取舍,要么便具有相当丰富的犯罪经验乃至杀人经验。”

“成,我记下了。”袁友冲一扬下巴:“继续带路吧。”

“嗯哼。”成威指着一间卧室:“这是柏国鑫和陆珊珊遇害的现场,你们自己看看吧。”

于辰便和袁友冲一块走进这间卧室当中。

该卧室不大,十五平左右,看窗户朝向,估摸着采光也不会太好。卧室内只有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套简单的写字桌椅以及一个折叠布艺衣柜。

这么一套家具,放在城中村内的小单间出租屋内倒是很正常,可出现在这套别墅当中,便显得太过寒碜了点。

“这个卧室,布置上比较偏向……那个词叫啥?对,粉嫩,比较偏向粉嫩的风格,看上去像是小女生住的,估摸着是陆珊珊的卧室。”成威说:“至于这些家具嘛,除了大床之外,包括床上四件套在内,我估计都是陆珊珊自己购置的。”

“嗯。”袁友冲颔首:“就算苏勇一家子再怎么小气,也不可能给她置办这么简单、便宜的家具,他要么不买,要买至少也会买中档以上的,整这些廉价货是在打自己的脸。”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成威颔首:

“另外,木制的写字桌椅,及上边摆设的少许文具表面都堆积了一层灰,估计陆珊珊很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写字桌上也没有抽屉什么的,所以凶手应该也没有翻动,反正他没在上边留下什么痕迹。”

“倒是床头柜估计经常有使用,挺干净的,没什么灰尘,而在其表面,我们发现了几枚无纹路指印,内里物品摆设也很凌乱,说明凶手曾经翻动过。”

于辰指了指其中一个床头柜,它其中一个抽屉被拉了出来,没合回去,便问道:“这层抽屉怎么回事儿?”

“我们进来的时候,它就是这么个模样,因此检查一遍过后,我便依照着之前拍的照片的模样,给它还原了。”

“……”于辰有些无语:“既然已经检查过,还复原成这个样子干什么?这不多此一举吗?”

“我怕有所疏漏,所以想让你们也看一看。”成威活动了下手腕,同时说道:“主要觉得吧,有点矛盾。”

“从凶手处理现场的情况来看,他就算不是经验丰富的老鸟,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翻动过东西之后,按理应该尽可能将之复原才对,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被翻找过的……”

“因为复原它没有意义。”袁友冲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他解惑:

“别墅内较为值钱、方便带走且处理起来风险隐患较小的物品都被作案人给带走了,最主要的,钱包内的现金都没了,他就算将被自己翻过的东西复原的再完美,也会被咱们第一时间发现他顺走受害者财物的事。”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将这些东西的位置复原?要知道,作案后继续停留在现场,也是具有风险的,要有那个闲心思,他怎么不干脆将别墅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清扫过一遍呢?”

“对啊。”于辰接话:“老成,你咋会在这方面犯糊涂?”

“不是……”成威有些急了:“我……唉,我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很奇怪,现场处处透露着各种各样的矛盾。”

“噢?”袁友冲心中一动,表情严肃起来:“你算是支队里头的老人了,痕检经验相当丰富,直觉还是挺有价值的。”

“既然你觉得奇怪,那便肯定有什么事儿或者线索被咱们忽略了……”

第9章 一刀毙命

“这桩案子有点意思哈,老袁你都犯难了。”于辰耸肩:“查呗,慢慢查下去,案子估计也就破了。”

袁友冲撇撇嘴,懒得搭理他。过了小半会儿后,他又问道:“对了,小周呢?”

“还在尸检呢吧。”成威说:“八名死者呢,每个都得看一遍,即使只是做个初步调查,也挺费时间的,这么一会儿,怕是一半都还没检查完。”

“有道理。”袁友冲嗯一声,计较片刻后,说:“这样,老成,你继续带着痕检员再做一遍详尽一点的勘察,我们去找小周。”

“好。”

“小周。”于辰干脆直接拿出对讲机,说道:“你在哪儿?”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便又问了一次。

“三楼,南面俩卧室中偏西的那一个。”这次周倩欣回话了:“我在给苏勇和朱诗海做尸检呢,戴着手套,不太方便,还是找同事帮我拿的对讲机,你们直接上来吧。”

“哦,好。”

一分钟后,于辰与袁友冲并肩走进苏勇的卧室,见周倩欣正弯腰翻看着尸体脖颈上的创口,便默默的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

又过了大约七八分钟,她终于长舒口气,直起身子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腰肢,同时问道:“你们是来问尸检结果的吧?”

“嗯。”袁友冲也不多废话,直接点点头:“怎么样?”

“目前只来的及检查柏国鑫、陆珊珊、苏勇和朱诗海这四个人的尸体,另外四人还没看,而且仅仅只是初步检查而已。”周倩欣说:“不过,这四具尸体上有不少共同特征,已经能说明点事儿了。”

“老成应该已经和你们大致汇报过几名受害者诸如体态、姿势略显怪异以及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等特点了吧?”

见于辰颔首,她又说:

“那我就不重复赘诉了,但补充一点,从苏勇左手手腕皮肤表面的情况来看,他是习惯性佩戴手表的,且手腕内侧皮肤较薄的部分,还可见不太明显的表皮剥脱,可证明作案人的确取走了他的手表,而且手段比较直接且暴力。”

“另外,以苏勇距离,他身上……算了我直接说结论吧,根据目前已做过初步检查的四名受害者尸温、尸僵程度、尸斑分布情况等尸表体征,可推测出他们死亡时间非常接近,相差不超过半个小时。”

“初步判定,他们应该死于六小时之前,五小时之内,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也就是说,他们大概于昨夜八点到九点之间死亡。其他四具尸体还没看,但我估计应该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内死亡的。”

“而报警中心接到报警是在晚十点五十三分。也就是说,凶手大概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处理现场。”

袁友冲说:“两三个钟,想打扫一遍别墅无疑是捉襟见肘的,但只是处理掉留下的痕迹的话,又显得太过充裕了一些。”

于辰不甘寂寞,接话道:

“有没有这种可能,凶手先杀人,然后第一时间处理现场,在此过程中,其见财起意,顺手摸走了方便带走、风险较小的受害人的财务,然后再次将翻找财物过程中留下的痕迹抹除,最后才打电话报警,并离开现场?”

“应该就是这样了。”袁友冲颔首,又问道:“受害人尸体上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

“没有。”周倩欣摇头:“都是单纯切颈,一刀毙命,非常干脆利落。而且,创口并不算长,但很深,作案人明显是瞅准受害者们的颈动脉下刀的。”

于辰听了,立马追问:“凶手精通解剖学专业知识?”

“说不上。”周倩欣摇头:“若精通这方面……就拿我寄几来举例吧,如果是我,想切开受害者的颈动脉的话,再简单不过,尸表留下的创口直径甚至还没小拇指大。”

“当然,不能排除凶手刻意藏拙以避免自己专业水平暴露而被我们发现的可能,但这么说就有点抬杠的意思了。”

袁友冲说:“我明白,你是想说,只要具备一定经验或常识的人,在受害者毫无抵抗能力的情况下,都能做到在创口不大的情况下将人杀害是吗?”

“对,就这个意思,”周倩欣说:“这会儿就连尸表检查都还没做完,能给出的结论非常有限且不确切,还是得等工作完成,并将尸体拉回解剖室做个解剖之后……”

“行,那咱几个就不烦你了。”袁友冲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随后又勉励了她几句,让她加油努力好好干,便与于辰一块儿离开了这间卧室。

于辰不太理解袁友冲的做法,但也没多说什么,仅皱着眉,默默地跟他离开。等走到这间卧室门外,他才忍不住问道:“老袁,你干嘛呢?咱俩留下帮帮忙也好啊,为啥非得出来?”

“怎么?”袁友冲促狭一笑:“舍不得小周哇,还想和她腻在一块?”

“滚滚滚!”于辰没好气的说道:“你丫成天调侃来调侃去的,不累么?有那心思你不如抓紧找个女盆友去!”

“啧!”袁友冲撇撇嘴,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呵,女人?女人都是大猪蹄子,我才没兴趣!”

“哈?”于辰蓦然一惊,浑身不自然的抖了一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想啥呢?”袁友冲翻个白眼,说:“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单身还是挺好。先不说危险不危险那些伟光正的话,主要是咱们的时间根本不自由,时不时加个班通个宵都不奇怪,几个妹子受得了?”

“所以我才说,女人都是大猪蹄子,我嘛,要么找个对眼的女同事,要么干脆单身得了,别和寻常姑娘互相折磨。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啊,小周是个好姑娘,认真勤勉脾气好,还会理解人,偏偏瞎了眼看上了你,和你互有好感……”

于辰见他越扯越离谱没边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赶紧把话题给岔回到正事儿上来,说:“得得得,反正你总有理由,算我服了你了,快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是那句话,咱们留下打打下手帮帮忙也好啊。”

第10章 少得可怜

“否则,所有人都在忙着,就咱俩无所事事的,说不过去吧?咱们总得干点活你说是不?”

“你说的对,可我也没说咱俩不干活。”袁友冲似是没看出于辰试图岔开话题的意图,又或者懒得再扯淡了,便说:“但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俩留在这儿能有什么用?帮忙拍拍照片,递递镊子证物袋么?”

“法医是门专业性非常强的学科,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不过略微了解一点儿,有所涉猎,但要帮忙也是帮不上的,硬想帮衬只会碍手碍脚,而仅能帮上忙的那些小事儿,随便拉个辅警也能做的很好。”

“既然如此,咱们为啥非得赖在这儿?还不如去帮帮老成呢。虽说痕检的专业性也比较强,但它却是警校的必修功课,我学过,成绩还不错,能帮上不少忙。”

“也是。”于辰想了想,颔首说:“从某些方面而言,痕检与部队中的侦察技能其实有不少相关乃至相同的地方,而侦察也是部队军官与高级士兵必须掌握的一门技能,我同样挺擅长的。”

“那不就是了。”袁友冲挑眉:“所以我们赖在这儿干啥?”

“是是是,你说的好说得对。”

……

忙活着忙活着,一夜便这么过去了,到凌晨六点,天已大亮,他们可算基本完成了“初勘”工作。

当然,天亮之后,对痕检反而带来了一定的干扰。

对痕检而言,光照良好有不少好处,但主要有利于观察现场宏观环境,检查整个现场被破坏的情况,而一些微观方面的蛛丝马迹,反而在暗光环境下比较容易发现。

比如,许多荧光反应实验,以及紫光灯观察法等观察诸如指纹、地面毛发等细微线索,就都需要尽可能营造出暗光环境以屏蔽环境光的干扰。

因此,一晚上的时间,他们都没考虑过接上被剪断的线缆以恢复别墅内的供电,都是捏着手电在工作,直到天亮了,才派出比较精通电工方面技能的刑警去将线缆接好。

最终得出的结论,与先前一般无二:凶手仔细清理过现场,留下的痕迹基本都不具备勘察鉴定价值,但能肯定,他不止一次进出各个卧室。

三间起火的房间,也被重点调查了一遍,但要灭火,哪能不破坏现场的,即使消防战士已经尽可能小心操作,但却依旧无济于事,至少火场现场是这样的。

统计出三个房间内的物体,还原它们在着火之前的摆设情况,找出着火点的具体位置和火势蔓延的趋势与方向,便是极限了,再想获知更多线索,却是力有未逮。

至于周倩欣,在完成尸表检查工作之后,便在刑警的帮助下,将八具尸体装入尸袋扛上了法医科的运尸车,给拉回刑侦支队去了。

整整八具尸体,检查任务相当繁重,她一刻也没多耽搁,甚至给于辰和袁友冲汇报的检查结果都非常简洁,只有一句话:与之前得出的结论没有出入,八名受害者死亡时间都相当接近。

当然,现场调查,不可能仅有痕检与尸检而已,还有大量的外围工作,比如走访邻里,调取小区内的监控等等。

由于已是深夜,走访的任务量不大,交给了肖伟等三名片警,他们并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仅仅确定了肖伟刚开始便得到的消息:受害人家确实共有两名司机、三名保姆。

而这,技术队已抢在他们仨之前确定了,甚至连名字、年龄和身份都已得知,还查出陆珊珊常住案发别墅内,柏国鑫偶尔留下过夜,其余三人则基本都在晚饭后回自己家。

此外,赵扬宏也留下了份相当详细的笔录,细节非常丰富,据此推测他应该没有说谎。毕竟,谎言,尤其临时想到并编造的谎言,其细节往往严重缺失甚至根本没有,硬要编的话,也会漏洞百出。

当然,仅次便排除他的嫌疑未免也太武断了些,后续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以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说谎。

统计完目前已获得的线索后,于辰愁眉不展,说:“调查了一通宵,所获得的线索却少的可怜。早料到这桩案子恐怕不好办,但没想到竟然难办到这种程度。老袁,你有什么主意么?”

“别急。”袁友冲说:“去调监控的同事还没回话,他们有重要发现也说不定。”

“得了吧。”于辰压根不抱希望:“别墅内的线缆都被剪断了,监控能查到什么?”

“呵,”袁友冲撇撇嘴:“老于,你忙昏头了吧?他们是去调别墅内的监控的?还是说,你觉得安装在别墅内的监控,这么私密的东西,能和小区物业的安防监控联网?”

“呃……”于辰愣了愣,摇头。

“这个小区作为中高档别墅园区,对安保这一块还是相当看重的,监控覆盖率挺高,说不定能拍到些许可疑人员的画面,而这才是咱们所需要的,懂不智障。”

“懂懂懂。”于辰懒得辩解,只有些奇怪的纳闷道:“不过,他们只需要重点调查这栋宿舍周边的监控就好了,按理工作量不算太大,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袁友冲活动活动有些发僵的脖颈,同时说:“对啊,咱们派去调监控的人不少,分摊到每人身上的工作量都不大,按理应该很快有结果才对,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回复,为什么呢?”

“你这家伙!”于辰知道他在考校自己,只得苦笑一声,认真的思忖片刻后,才有些不确定的说:“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有怀疑对象,但无法确定,所以反复的观看监控视频。”

“说对了。”袁友冲停下动作,说:“所以说,他们越久没恢复,有所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等着吧,他们应该会给咱一个惊喜的。”

话音刚落,于辰的对讲机便响了起来:“呼叫于队,呼叫于队!”

“收到!”他听出来,这是派出去的一名图侦的声音,因此,与袁友冲对视一眼后,立马有些兴奋的问道:“是不是有发现了?”

第11章 回到原点

“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对讲机那头的刑警也同样激动,说:“他很可能在昨晚九点半到十点之间进入了现场。”

“九点半到十点?”于辰有些愣。

按照周倩欣尸检结论,受害人应该是晚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死亡的。就算尸表检查得出的结论与实际情况可能有些出入,因此不太精确,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医就会给出个错误的结论。

现场尸检的意义在于,第一时间给刑警指明一个大致的方向,因此,对于结果要求不会太高,但必须得准。体现在报告上,便是给出的时间范围比较大而已,还是有把握确定死亡时间就在这个范围之内的。

更何况,一两个推测失误还可以理解,一连八人的死亡时间都推测错了,这便算严重失职了,莫说周倩欣,随便一个拥有职称的法医,都不会犯这种错误,除非他的职称是买来的。不过,这年头还买得到法医职称?

因此,于辰便说:“小周说了,凶手死亡于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肯定是不会错的,那嫌疑人九点半到十点左右才进现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难不成,他杀完人、处理完现场并离开之后,才忽然临时起意,又一次回现场去将受害者财物给摸走了?”

“呃……”那头沉默了小片刻,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哎……”

“哎哎哎,哎你个头啊!”于辰没好气的说:“给我把监控拷回来,咱们在指挥车上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

……

十来分钟后,图侦警回到现场,一头钻进了非常明显的指挥车当中,将u盘递给于辰。

此刻,指挥车内聚集了不少人,于辰、袁友冲、谷研东、雷怀鲁和三名片警等都在,显得有些拥挤。显然,于辰打算看完视频之后便直接在这儿开个例会,以整合线索。

“给我干什么?”于辰将u盘还给他:“自个儿插进usb口里,把监控调出来给咱们看看。”

“好!”图侦警照做,同时说:“原视频特别长且繁琐,所以我将发现嫌疑人的视频都裁剪、拼接在了一块儿。”

“可以看到,九点半多的时候,案发别墅楼周边的监控拍到个路人,他有点奇怪,他背着个包,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

“这家伙很快便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内,直到十一点五十分之后,才拍到他离开。而且,走的时候包明显鼓囊了一些。”

“经物业安保科保安辨认,他们对这个人都没有印象。这里是别墅园区嘛,算高档小区了,住户相对固定及经常出入的司机、保姆等人员,干的稍微长一些的保安不说都认识,但多少都有点印象,不该这么面生的。”

袁友冲盯着监控,直到视频放完,才说:“从你裁剪下的这段视频来看,他的行为的确可疑,算是一条线。这样,你现在就回一趟支队,将视频交给你们图侦的科长,让他召集人手再仔细过一遍监控,给我个确切的结论。”

“还有,把技术队的同事也叫上,请他们尽快整一张这家伙的较为清晰的照片出来,方便咱们……”

“哎,”肖伟忽然出声:“这家伙,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眼熟……”

“眼熟?”于辰张了张嘴,诧异的问道:“你认识他?”

“对,眼熟,但应该不认识……”肖伟挠挠头,有些纳闷的嘀咕道:“奇怪了,在哪见过来着?”

而被他这么一提醒,另外俩片警也纷纷表示,对这人似乎有点儿印象。

见此,袁友冲便基本确定他们仨肯定见过甚至接触过这个嫌疑人,便拍拍他肩膀,勉励道:“不着急,慢慢想就是。要想起来了,我让老于给你记功,记大功!”

随后,他又看向那图侦警:“你回去还是让技术队帮个忙,弄个角度好点的、清晰些的截图下来并做个锐化处理,好方便我们找到这家伙。”

“好。”图侦警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点头,并问道:“那我这就回去?”

“一块儿吧,大家应该都累了。”于辰说:“干脆这样,直接回去,大家在车上开个对讲机会议,用对讲机汇报……”

“别!”袁友冲赶忙制止:“大家伙都忙了一夜,再开车回去已经算疲劳驾驶了,再分心开会汇报工作……你想制造个‘多辆警车连环相撞’的头条出来吗?这会要么现在开,要么回去再说。”

“那就现在先开了吧,回头大家想回家休息的回家,不想的就去支队值班室眯一会儿。”于辰说:“这样,老袁,这个例会你负责,我去再召集一队同时过来接班,看守现场以及展开走访调查工作,等会儿你来我车上就成。”

“另外,那两个小保姆的事也得留心下,查查易菲是不是真的回了老家,再让何芳来支队一趟,咱俩一块问询问询。”

……

三小时后,于辰将何芳送出问询室,随后伸了个懒腰,说:“她也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易菲嘛,这会儿也确实在老家,她爷爷去世了。”

“而走访工作才刚刚展开,得到的信息还非常有限,目前知道的,与受害者一家关系比较密切的只有俩司机仨保姆,但他们似乎都没有作案动机,而且其中两人死了,剩下三人都没有作案条件。”

“小周那边的尸检工作还没结束,但从已解剖的几具尸体来看,和现场尸检没有太大出入。血检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猜也能猜到,他们肯定摄入了麻醉类药物。”

“如果是麻醉气体的话还好说,但如果是液体或固体药物,掺入受害者饮水或饭菜中的话,必须得关系相当好的人才有条件,而……哎,又特么回到原点了,局面还是没打开啊。”

“等吧。”袁友冲打个呵欠:“等更多线索被发掘并汇总上来后再说,否则案子根本没法办。咱俩干等着也没有意义,不如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第12章 惯偷

刑侦支队值班室内。

于辰刚躺下没一会儿,正陷入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当中,手机忽然响了。

他一下便惊醒了,扫一眼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忍不住破口骂道:“mmp!哪个缺德佬打的骚扰电话!”

骂着,他就打算拒接电话,但又一琢磨,万一是下边刑警发现了重要线索通知自己,岂不就错过了?

“你踏马要是骚扰或诈骗电话,劳资就弄死你丫的!”恨恨的骂一句后,他拾掇好情绪,将电话接通,问道:“你好,请问哪位?”

“是于队吗?我小肖啊,肖伟。”

“嗯?”他立马来了精神:“是不是有线索?你想到那个嫌疑人的身份了吗?”

“呃,我也不清楚算不算线索。”肖伟回答说:“反正吧,我一直琢磨着他的身份,有一点眉目,但也说不准……这家伙,似乎是咱们胜华区的一个惯偷,在协助大队布控抓这家伙的时候见过一面,所以有印象。”

“但我真不太确定,所以想说,你要不管费教导员确认下?他是那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还是执行者,应该认得出来的。”

“噢?好!辛苦你了。”

挂断电话后,他又立马给“费教导员”,即胜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教导员兼警械使用及刑警擒拿术教官费瑞民打了个电话,将情况大致说明过后,便让他火速来支队一趟。

紧接着,他可劲儿的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勉强再提起点精神,又洗了把冷水脸,便来到自己办公室,冲着咖啡等费瑞民到来。

胜华公安分局距离支队不算近,于辰等了半天没等到,再加上速溶咖啡和寻常饮料也差不太多,他依旧困,便趴在办公桌上小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有人敲门,脑子尚处混蒙之中,腰身却已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如上了弹簧一般。

此时此刻,他大脑里仍旧是一团浆糊,双眼甚至失了焦,一左一右俩画面都没法重叠在一块,拿指头搓了搓之后,才总算恢复过来。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三五秒功夫,他便看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费瑞民,立马招了招手,说:“进来吧,什么事儿?”

“……”费瑞民咽口唾沫,有些无语:“于队,不是您叫我过来的么?”

“噢?哦,对,我想起来了……”

话没说完,便被费瑞民打断,他惊讶的看了于辰一眼,说:“我去,于队你多久没睡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别说这些,赶紧把正事解决,我也好抢时间再眯一会儿。”他摆摆手说道:“大概的,我电话里应该都和你说了吧?走,咱们去图侦科看看监控录像,看看你能不能认出那嫌疑人来。”

“好。”费瑞民也不啰嗦,立马应道。他虽然已经四十四岁,身材也有些走样,顶着个啤酒肚,但毕竟是武警转业而来,部队中雷厉风行的习惯与传统仍旧保持的很好,不像于辰,被袁友冲带坏了,多少有些事儿逼。

……

图侦科内,费瑞民将监控看了一遍,笃定的说:“小肖说的没错,这家伙是个惯偷,名叫曲忠,这些年来,我组织布控抓他不下十次,亲手逮住过至少六回,错不了!”

“果然是曲忠么……”袁友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卧槽!”于辰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说:“你丫咋没睡?啥时候过来的?怎么还神出鬼没的呢?”

“本来睡着了,但忽然梦到这桩案子,想到了这个家伙。呵,曲忠,前几年我还在基层的时候,也逮住过他,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干这行。”袁友冲解释道:“另外,我来了挺久,是你太疲惫了,才一直没发现我。”

“几年前逮住过他?”于辰张了张嘴:“感情这家伙还是个神偷啊!”

袁友冲呵欠连天,但仍旧不屑的撇撇嘴说:“哪个神偷能被逮住那么多回的?一个小毛贼罢了,多次作案,就落我手上咯。”

“其实,这家伙虽然当不上神偷二字,但多少也有些本领的。”费瑞民接话:“俗话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被抓了几次,咱大队的人有一小半都认识他了,被咱们这么盯上,自然就接二连三的来喝茶了呗。”

“呃……”于辰有些难以理解:“感情这家伙,一直都在胜华区作案?”

“对啊,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在咱们胜华区犯事儿。”费瑞民撇撇嘴:

“当初袁队还在咱们大队的时候,就是如此,到现在还是,原则性特别强,但问他他又不说,被抓了也不认罪,没证据就只能放人,有证据的话就定罪,但他出去了又继续犯事。”

“还真是……奇葩。”于辰有些词穷,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个词。

费瑞民颔首:“是很奇葩。而且,要抓他还是挺费劲的,这货滑溜的很,经常更换贼窝,所以每次发现他犯案,都得做个详尽的布控计划。”

“这家伙一向很有原则,只偷不抢,更别说伤人了,且有确切证据的累计盗窃金额也不高,怎么会涉及到你们调查的这桩命案里头的?”

“但话说回来,这家伙犯罪经验相当丰富,本案要真是他所为的话,我也不意外。旁的不说,只要给这货二三十分钟,他绝对能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处理个干净。”

“具体怎么回事,咱也说不清楚。”于辰摆摆手,说:“这样,既然你和他熟,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组织人手布控,把他给我抓回支队来,能办到吧?”

“能。”费瑞民将任务应承下来,但又补充道:“可我刚刚就说了,这家伙滑溜的很,要摸清楚他现在的落脚点,并布控抓人的话,需要时间,而且具体要多久也说不准。”

“尽快吧。”袁友冲接话:“另外,注意合理利用线人资源。相比咱们警察,对付和探听这些三教九流的无正当职业人士,他们有着天然的便利。”

“我知道。”

第13章 中枢神经抑制剂

下午三点,于辰闹钟准时响起。

休息了好几个小时,他已没那么疲惫了,便非常干脆的起了床,简单洗漱一会儿后,给费瑞民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样?有曲忠的线索了吗?”

“有了有了。”费瑞民声音挺高,听上去有些兴奋:“这次运气还不错,没费多大功夫就发现了几个他的落脚点。”

“几个?”于辰有些疑惑,立马追问到:“什么意思?”

费瑞民解释道:“没办法,这家伙一如既往的谨慎,根本没办法确定他具体的窝点。按照惯例,咱们一般是先派人盯梢,尽可能得出更精确点的线索,然后再安排人手布控。”

于辰不想过问这些事,既然费瑞民有对付这家伙的经验,那就充分放权给他,让他自己划算得了,便直接问:“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把他给逮住,不顺利的话,可能还得要个一两天左右吧。咱们对付过他好几次了,可相对的,他应付咱们的经验也同样丰富无比,滑溜的就像一条泥鳅,想要对付,不容易。”

“这样吧,我们要有进展,第一时间给你电话通知你。”

“成。”

挂断电话,他一琢磨,便走到隔壁袁友冲的值班室敲了敲门。

很显然,袁友冲也已经醒了,而且可能醒的比他更早,很快便开了门。

“一块吃个饭去?”于辰问道:“肚子快饿死了。”

袁友冲一挑眉,应道:“好啊!不过,咱们得先去解剖室看看。小周刚通知我,解剖工作完成了,咱们去听听有什么结论,再拉着她一块去吃饭吧。”

“噢?那好,问问情况去,对了,你洗漱过了吗?”

“废话!走吧!”

说着,他俩便直接转身往地下一层法医解剖实验室走去。

这会儿,周倩欣正在和她的法医助理说着什么,见到二人进来,立马递过去一叠报告,说:“毒理学化验结果上午就出来了,受害人血液、胃内容物、脑实质组织切片之中,都发现了苯巴比妥的存在。”

“其中,胃内容物中的浓度最高,脑组织次之,但也达47微克每毫升,血药浓度最低,约30微克每毫升,均超过了有效药浓度,足以导致受害者陷入较深层次的中枢系统麻痹之中了。”

“嗯,补充介绍下吧,这是一种比较有名的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剂,知名度不亚于阿片类药物。且由于其使用具有一定的风险,不良反应及禁忌症极多,还被列入2b类致癌物清单中,因此管控极其严格,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据我所知,在个别管理比较严格的医院当中,医生一次性也仅能开具一天的药量,且病人是没法直接接触到的,都是由护士负责给药。”

“当然了,某些管理较为松懈,亦或者病人需要较大剂量较长期服用苯巴比妥的时候,倒也会在一次性开较大剂量的片剂给患者。”

“毕竟它除了作为麻醉类药物之外,还有镇静、安定、催眠、抗惊厥、治疗新生儿高胆红素血症等作用。但纵使如此,医生开药量和病人用药量也会做较为严格的记录。”

“所以,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进行调查,或许能有收获。”

于辰只扫了一眼资料,便递给袁友冲了,随后便静静的听着周倩欣讲述。

等讲述完,他便立即问道:“那尸检结论呢?”

“没多少新发现,只论证了尸表检查得出的结论而已。”周倩欣说:“我想你应该不想听、也听不懂太过正式的报告,就简单点说吧。”

“首先,致命伤为颈部切创,引起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其次,死亡时间可精确到昨晚八点十五到八点四十五分之间;”

“再次,结合受害者胃内容物中苯巴比妥浓度及血、脑组织药浓度及药物代谢动力学,可知受害人系经口摄入的苯巴比妥,由于其仅极微溶于水,故推测药物系掺入食物中被摄入的;”

“最后,八名受害者多少都有佩戴些首饰,从其佩戴首饰部位的表皮剥脱等轻微损伤看,首饰都被作案人以较暴力的方法给挊下来了。”

“时间能得出的结论基本上就这些,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一个。”袁友冲将报告递回去给她,一本正经的问道:“饿了不?”

“……”周倩欣有些无奈,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说:“又困又饿,怎么,你想请我吃饭?”

“不是我,是老于。”袁友冲笑道:“把收尾工作办一办,咱们一块去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看向那名小助理:“你也一块儿,赏个脸呗。”

助理讪讪的笑两声,点头说:“袁队相邀,我哪里敢拒绝。”

“吃点简单的吧。”周倩欣说:“我怕自己吃到一半会睡过去……”

袁友冲嘴角扬了扬,说:“嗯,随便吃点填填肚子就是了,吃完你赶紧回来休息。咱们好歹都睡了一会儿,但你可是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半刻也不曾停歇的,身体和大脑怕是都承受不住。”

……

晚七点二十,例行的会议召开完毕。

一个白天的时间其实很短,各组刑警都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而周倩欣尚在睡着,是她的助理代表她参与这次会议,将尸检结论汇报给众人得知的。

散会后,大家便又都去公干了,仅留于辰和袁友冲二人,仍在会议室内交流讨论。

刚说没两句,于辰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精神振奋了不少,说:“是狒狒打来的电话,估计他那边有进展了。”

“狒狒?”袁友冲愣了愣:“咱们队伍里有这号人?”

“哎呀,就是老费,费瑞民。”于辰摆摆手:“老费太难听了,还是狒狒顺口一点。”

袁友冲一脸黑线:“要他知道你这么叫他,怕是拼着前途和老命不要都得弄死你丫的。”

于辰不在意的撇撇嘴,接通电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有结果了?”

第14章 口舌之利

不得不说,费瑞民的运气相当不错,不多会儿便彻底掌握了曲忠的落脚点,并第一时间向于辰和袁友冲汇报,询问他俩是否要来指挥、参与布控和抓捕工作。

但于辰认为,这事儿费瑞民全权负责便好了,抓到人直接带来支队就是,没必要多此一举,还特地赶过去接手指挥工作。

于是乎,晚上九点左右,曲忠便被送到了支队审讯室。

看着对面的于辰和袁友冲,他兀自嘴硬:“你们抓我干什么?我犯什么事了?我……”

“你犯过多少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于辰打断他,冷冰冰的说。

曲忠嘴角抽了抽,摆出一副无语非常的表情:“警官,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曾经犯过事儿,而且犯的还不少,就能证明这事儿是我干的了?”

“啧,我说是什么事了吗?这么急着否认干什么?”于辰反问。

“因为我最近都很安分,什么事都没干,所以不论你们说什么,都不可能是我干的。”曲忠哼一声:

“警官,你可能没见过我,也不了解我,但既然知道我曾经犯过不少事儿,那就应该知道,我对你们非常了解,就像你们了解我一样,所以就别玩这些文字游戏了好吗?还想玩所谓的‘不打自招’那一套?有意义么?现在都是证据说话,我就算招了,你们没有证据,又能咋滴?”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个惯偷,但并不代表我一直就只能是个贼。浪子还有回头时,我就不能金盆洗手不干了?”

于辰诧异的看了他两眼。

费瑞民说过,这家伙经验非常丰富,很是难缠,但没想到竟难缠到这种程度,还能在审讯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将主动权给抢过去,大占上风。

他很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看了袁友冲一眼,但这货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无法,他只得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维持严肃的模样,说:“你想要证据么?好啊!”

说着,他拿出一张打印纸,重重的扣在桌上,说:“你敢不敢念一念这段话?”

曲忠仍旧是一脸轻松的模样,随意的将打印纸拿起来,瞥了一眼。

但很快,他脸色便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怎么样,熟悉吧?”于辰冷哼道:“念一遍,敢不敢?”

“我……我为什么要念这玩意?”曲忠咬了咬牙:“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莫不是想诱供,让我按照你们的意思承认自己的罪行?”

“我诱你个大头鬼!”于辰没好气的说道:“审讯室里三台监控,打印纸上的内容被拍的一清二楚……”

正说着,他忽然惊觉,主动权竟然又一次被曲忠给抢了过去,不由立马顿住,转而说:“我们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这张纸上的文字,便是报案人所说的内容,一字不落。怎么样,很熟悉吧?”

“报警电话?我没有……”

“是不是你,只要你照着念一遍,对比下声纹,就一清二楚了。你不是要证据吗?我就把证据给你。”

曲忠还想狡辩:“可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阴谋?万一这里头隐藏着陷阱,到时候你们截取我说的几个字凑在一块,我……”

“曲忠,几年不见,口才有长进嘛。”袁友冲终于发声了,他轻笑着说:“怎么样,还认识我不?”

“你?”曲忠打量了下他,忽然脸色大变:“你你你,你是袁队?你怎么……”

“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吧?”袁友冲脸上笑容不变:“那你应该清楚我的能耐才是。就如你所说,徒逞口舌,没有任何意义,咱们还是直接点的好。你想要证据,于队就给你证据,怎么,不敢配合了?”

于辰翻个白眼,在心中想到:“mmp,劳资说了半天都说不动这家伙,你要两句话简简单单的就劝服了他,劳资直播吃……emmm,算了,我还是别瞎立flag的好……”

袁友冲接着说:“还有,你真以为,那些赃物能很完美的处理掉么?即使你不配合,咱们发现并锁定证据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或者说我们刑警有没有这份能力,你应该非常清楚。”

“毕竟,现在刑侦技术那么发达,想瞒天过海实在太难了,否则你也不至于屡次被抓不是?”

“嗯,这件事很大,我劝你最好考虑一下,是乖乖配合咱们,还是等咱们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后零口供定你的罪,自己选吧。”

沉默片刻后,曲忠苦笑一声:“其实,被你们抓住并押送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猜到事情败露了,只不过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想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去,又或者尽可能的避重就轻。”

“但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袁队你……好吧,我认了,与其被你揪穿,倒不如我自个儿干脆一点,给自己留些面子。但我要先声明,我没有杀人!”

于辰冷笑:“每个试图狡辩的凶手都说自己没杀人,所以到底做没做,你说了可不算。”

袁友冲用胳膊肘怼了他胸口一下,示意他闭嘴别插话,随后看向曲忠,说道:“你继续。”

曲忠点点头:“我昨天晚上,确实摸进了一间别墅里头。我知道你们想问为什么偏偏挑了那间,因为就那栋楼熄了灯,我猜别墅主人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睡得早,就自然而然的摸过去了。”

“等我翻墙进去,蹲了一小会儿,发现里头确实没有动静,就靠近大门打量了下。毕竟是别墅嘛,防盗级别蛮高,那扇大门,硬要开倒也可以,但很费时间,我就想另寻他法,开始绕着别墅走起来。”

“走没两步,我就发现边上有扇窗户被人打破了,再走两步,发现外边的线缆竟然还被剪了,我当时就想,莫不是被同行捷足先登了?真特么晦气。”

“我多少有点不甘心,又转念一想,这或竟然用剪断线缆和砸破窗户这种特别低级的手段,太不专业了,估计东西没被摸干净,我可能还能喝口汤。那可是别墅哎,漏出来的一点点汤水都够我花老长一段时间了,我就……”

“停一下。”袁友冲忽然开口打断:“我记得你下手一直很有分寸,摸的东西要么都见不得光,要么就不特别值钱,所以虽然多次被抓,但被关的时间都不长,这回怎么会想到摸到别墅园区里去?好日子过得不耐烦了?”

第15章 交易

“对呀。”曲忠说:“这是我至今没被判重罪的根本原因所在,我当然不会忘记啦。但话又说回来了,有钱人家里头见不得光的东西难不成还少了吗?摸走了,他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我明白了。”袁友冲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感谢你的配合……”

“什么?”曲忠糊涂了,立马打断他。

“你不都已经交代了吗?”袁友冲反问道:“刚刚你自己说的,你不止一次去这类高档住宅区‘办事儿’了,只不过偷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货,所以才能……”

“停停停,我可没说啊。”曲忠连连摆手:“袁队,咱们之前不就已经谈好了么?别再玩这些文字陷阱语言游戏了,没什么意义。”

“你误会了。”袁友冲双手环胸,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曲忠眨了眨眼睛:“交易?我没听错吧,袁队要和我做交易?咱们这算不算是‘警匪勾结’哇?”

见袁友冲并不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心里有点毛毛的,有心想退一步,但又多少有点不甘,便干脆岔开话题问道:“能给根烟不?”

袁友冲瞥了于辰一眼。

“啧!”于辰看出来他俩在交锋了,但却看不太明白,既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也不清楚袁友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乖乖配合,掏出盒子送了根烟,扔给曲忠。

曲忠接过,于辰又帮他把火点上,随后就与袁友冲一块儿,继续静静的看着他。

刚开始,曲忠还能继续美滋滋的抽着烟,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且吞吐烟雾的声音都故意弄的很大,但于辰和袁友冲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像个被人围观的猴子。

无奈,他只得烦闷的掐断香烟,乖乖的依着袁友冲的意思问道:“袁队,你想怎么个合作法?”

见他终于妥协,袁友冲身子嘴角扬的更高了,说:“你之前犯下的那些事儿,反正也没有人报案,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不追究,作为交换,你就乖乖配合我们,破了这桩案子。还能算你立功,如何?”

“配合?”曲忠佯装不解:“我不是一直在配合吗?”

“不够,远远不够。”袁友冲叩了叩桌子:“你那点心思我很清楚,至今你仍旧妄图避重就轻,讲述的那些内容也很含糊……呵,虽然你提供的这些线索,也算挺重要的了,但我并不满足于此。”

“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吧,要不要与咱们合作。嗯,你这次从受害人家中顺走的财物,应该远远不止八千大关吧?再加上你先前屡次盗窃的物品价值相叠加累积,能有多少?够不够让你把牢底坐穿?”

“你别以为,没有人报案,我们就不能立案调查,就拿你没办法。再给你个提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要有心查,你当初干的那点破事儿,真能瞒得住?你那几条销赃链条,咱们真没法子摸出来?”

“我本来还想继续和你玩玩,毕竟你挺聪明的,对付我们警察的经验也相当不错,跟你博弈一番,一定很有趣。但刚开口,我就改主意了,还是给你做个选择题比较有趣。”

袁友冲的一张嘴如机关枪般,短短瞬间便吐出了几百个字,接连砸在曲忠头上,砸的他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点神来的时候,袁友冲已拉起于辰往审讯室外周,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门口了。

打开门,袁友冲忽然回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对了,我耐心有限,就给你十五分钟时间吧,要考虑清楚啊。”

曲忠急了:“你……你mmp,踏马不按套路出牌!”

“我为什么要按套路出牌?”袁友冲眨眨眼,说:“拜托,我是警察,你是小偷,我凭什么要跟着你的节奏,按照你的套路走呢?”

“麻烦你搞清楚,至少在这会儿,我才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你只有选择玩或不玩的权利,而没有对规则指手画脚的资格,听明白了吗?”

说着,他哼一声,懒得再与这家伙多啰嗦,便一推于辰的背,走出了审讯室,同时将门重重关上,任由曲忠在里头鬼吼鬼叫。

两人站在走廊上,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于辰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老袁,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我咋看不懂呢?”

“你能懂才有鬼了。”袁友冲吐口烟圈出来,盯着看了两秒,又伸手将之一把抓散。

于辰万分不爽:“你一天不吐槽我的智商心里难受还是咋滴?什么叫我能懂才有鬼了?”

“别这么敏感嘛,这次真不是在吐槽你智商。”弹弹烟灰,袁友冲解释说:“你没和这家伙打过交道,许多事情都不了解,自然听不懂我们两个在说什么。相反,隔壁间的狒狒,估计听懂了。”

“所谓久病成医,这话在许多方面都有道理,放在刑侦上也适用,曲忠就是这么个情况:当久了罪犯,已然成了半个‘警察’,甚至个别方面的能力比大多数刑警还要强,还要专业。”

“比如,他一看到案发别墅楼的线缆被剪断,窗户被砸破,便立马判断出进入该别墅的家伙特别不专业,一定是个外行。再者,虽然犯罪行为有很大的差别,但在心理方面,多少是有些相通的。”

“就比如线人,他们可能办案能力没我们那么强,没我们这么专业,但要打探一些消息,摸排个别三教九流的混混团伙的情况,比之咱们有着天然的优势。”

“呃……”于辰张了张嘴,诧异的问道:“老袁,你该不会动了爱才之心想让他成为个线人吧?emmmm,这种情况确实有,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呀,得经过一系列的培训和严格的考核……”

“想什么呢?这货就算想当线人,我也不敢用啊。”袁友冲说:“刚在审讯室里不说的很清楚了吗,做个交易,他把在现场内看到的情况和他的判断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这可算第一手资料,宝贵非常!”

“噢?”于辰想了半天,觉得有理,但忽然想到件事儿,纳闷道:“哎不对,你的意思是,曲忠没有杀人?”

第16章 参与度

“你反应有点迟钝……”袁友冲没直接回答,但意思很明显了。

于辰嘴角抽抽:“他说自己没杀人,你就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不管怎样,他是目前唯一发现的进入过现场,有过犯罪前科的人员,有理由认为其具备重要作案嫌疑,应该顺着这条线继续摸查下去才对的啊!”

“你说得对,一般情况下确实应该如此,揪着已知的线索,要么查到黑,要么破了案。”袁友冲说:“但这桩案子不一样,有点特殊。”

“我其实没怎么接触过曲忠,对他的了解也非常有限,但就仅这点有限的了解,便足以我做出判断……”正解释着,袁友冲忽然哟一声,朝于辰身后努了努嘴,说:“狒狒出来了,你直接问他吧。”

于辰回过神,果见费瑞民正往这个方向走来,便给他递了根烟。

费瑞民抽两口后,说:“那小子可算安静下来了,但脸色阴晴不定,估摸着正在纠结你的提议呢。”

“他越纠结,便代表了解的内幕越多,与本案的关联也越大。”袁友冲接话说:“若非如此,他即使需要权衡利弊,也用不着如此纠结,这么着急。”

“是啊。”费瑞民说:“袁队,你这一刀可是捅在这家伙的心窝子里了,我看有戏……”

“有戏没戏,戏好不好看,现在讨论都为时过早。”袁友冲打断他,并冲着于辰方向努了努嘴,说:“噫,咱们的于支队长还是没搞懂曲忠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你这‘曲忠系列盗窃犯罪问题研究专家’给他讲解讲解呗。”

“屁的专家!”费瑞民无语非常:“这逼就个小毛贼而已,还能上升到问题研究的程度上?别给他脸上贴金了好伐。”

随后,他看向于辰,问道:“于队,你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我知道的肯定回答,绝不保留。”

“好。”于辰也不客气,重新点了根烟后,直接问道:“你觉得这个曲忠是不是杀人凶手?”

“绝对不是。”费瑞民想也不想的说:“他或许与这桩案子脱不了关系,但绝不是凶手,至少人不是他直接杀的。”

见他和袁友冲,一个两个笃定的模样,于辰更加纳闷了:“为什么?莫非这货还是个讲究盗亦有道的、有原则、有底线、有信仰还特么有‘贼品’侠盗不成?哦,他偷车不?要不要干脆叫他侠盗猎车手?”

“不是这个意思。”费瑞民知于辰钻了牛角尖,便解释说:“他有个蛋的人品,只不过极其小心而已。”

“小心?这倒可以理解。”于辰说:“老袁强调过好多次了,他要不是足够谨慎,这会儿估计还在牢里呢,哪能抓了放放了抓。”

“对的。”费瑞民说:“而他所有的原则、习惯,都是出于谨慎小心。比如,他每次作案后,都会立马更换自己的落脚点,然后想办法慢慢的处理掉自己所得到的赃物。”

“比如,他绝对不会两次进入同一栋楼中,哪怕里头有着天大的诱惑,亦或者遗漏了足以他花上大半辈子的海量财富也是如此,绝不回头。”

“(⊙o⊙)…”于辰有些愣:“原则性这么强?”

“对的。”费瑞民说:“真要详细解释的话,太复杂了点,反正于队你知道他有这么个原则就好了。”

“正出于这点,所以我们都笃定这家伙应该不是凶手,”袁友冲接话说:“因为他是在受害人死亡之后才进入案发别墅楼的。我们抓他过来,根本目的不是审讯,而是和他做交易,让他配合我们。”

“当然了,这注定是个不平等的交易,也因此,他一直举棋不定、纠结不已,但没关系,他迟早会松口的,因为他没得选。”

“就像我说的,在这一刻,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就是规则的制定者,他只能选择玩或不玩。如果他配合我们,还有有立功的机会,可能能在许可范围内适当减刑,但如果不配合咱们,嘿嘿嘿,可能会把牢底坐穿。”

“当然了,前提是,他与受害人一家遇害案的关联不能太深,倘若是主谋或者胁从犯的话,在咱们收集到关键证据前,他不可能松口的。”

“毕竟负隅顽抗充其量就是个无期,一般达不到这么高,我估计撑死了也就十多年吧,但配合我们,查明真相立了功,可在八条人命面前,搞不好仍旧会被判死刑,最多死缓,大概率也是无期或者极高年限的有期。”

“而且吧,别看都是无期,里头的区别可大了,关乎到减刑呢,许多被判无期的犯人,最终都会因减刑而提前出狱,而实际服刑年限也大不相同。”

“有个一般规律:犯罪情节较轻微、社会影响较小、取得受害人或家属谅解、悔罪认错态度明确,有明显立功表现以及有背景有关系的,获得减刑的机会明显多。”

“放在曲忠身上便是,配合我们,大概率无期,小概率高年限尤其、极小概率死刑或死缓,而不配合我们,大概率坐个十来年,小概率无期,且盗窃的社会影响有限,他在监狱里头表现好一点,乖一点,争取减刑不难的。”

“如此一来,除了傻子谁都知道该怎么选。”说着,他又撇撇嘴,有些不屑的说:“看他纠结的那样,显然他在本案中参与度并不算高,否则根本没必要纠结,也不用和我们讲条件。”

“之所以需要权衡利弊,便是因为利弊比重相差不大,这才难以选择,而一旦利弊失衡,那还需要权衡吗?”

“嗯。”于辰彻底恍然,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又忍不住问:“那他也有可能拒绝配合我们吧?亦或者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咋办?还真能去调查他以前犯过的罪?查得到吗?”

“查得到。”费瑞民道:“刚刚袁队就说了,咱们若真有心投入海量人手去查,想找出他曾经犯罪的证据及销赃链、流入市场或地下黑市的赃物,并不会太难,只是需要耗费时间精力而已。”

第17章 捉襟见肘的警力

于辰皱眉,忽然有些不爽,说道:“既然查得到,为毛还让这个曲忠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老于,你当刑警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还这么幼稚?”袁友冲毫不客气的说道:“认真说,偷抢盗夺的案子,真想破的话,有几桩是破不了的?可为什么盗窃案、抢劫案的受害者报警、立案之后,大部分却都不了了之了?”

于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为什么?”

“……”袁友冲无语,摇摇头,说:“算了,你没在基层派出所混过,不食人间烟火,不了解也正常。狒狒,你和他说!”

“狒狒这个绰号是跟定我了是吗?”费瑞民苦笑一声,随后板起脸解释道:“于队的问题,不在于破案难度,归根结底的话,应该是警力。”

“不夸张的说,咱们新安,基层民警日均接警七十次以上,以加班加点的十二小时计算,平均不到二十分钟就会接到一次警情,这个压力到底有多么繁重,不需要我细说了吧?”

“这还不算轮值通宵班的情况。基层民警值班与你们支队不太一样,他们是没法休息的。”

“举个例子,今天是十六号,倘若排到今天值班的话,需要在单位待上二十四小时,八点上班,即到明早八点值班结束。”

“但十七号的工作也要照样干,最早都得下午五点,也就是下班时间到了,才能回家休息,如果遇到特殊情况的话,还得继续工作下去。”

“这点,支队与基层派出所是一样的,但不同的在于,你们支队,乃至我们大队,任务量比之派出所而言都要少的多,绝大多数情况下,夜班实际上是不会碰到什么突发事件的,大可抽空休息睡上一觉,虽然累,但也还好。”

“而基层派出所则不然,二十四小时都可能有警情,且准点下班什么的完全就是奢望,一年都不见得能运气好的碰上一回,因此,倘若遇到轮值,便意味着得不眠不休的工作至少三十六小时。”

“而轮值的时候,平均接警达两百次以上,达到立案标准的可能占三分之一左右。试问,如此繁重的任务,光接警手续就需要大量时间去办了,又有多少时间能好好处理这些警情呢?”

“正常工作时间,基本上是没办法处理了,只能抽空,择取要紧的任务先给完成,不太重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则押后,要遇到上级分配任务、抽调警力,任务还会被再次耽搁。”

“我来给你算一笔账啊,一般的派出所,民警大约三天左右轮值一次,干六休一,也就是工作六天,外加轮值两夜,运气好不碰到特殊情况的话,正常周工作时间是在九十六小时左右,要碰到特殊情况,一周很可能需要工作超过一百一十个小时。”

“一周才几个小时?不过一百六十八个钟头罢了,下边的人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工作,在算上休息时间呢?按一天睡六小时,轮休当天补个觉睡他个十个钟,又得占掉四十六个钟了吧?哪还有时间?”

“这就导致了,许多案子,虽然已经立案,但基层民警根本没有时间去办案,如小偷小摸这些事,只能找个时间,集中处理,一般是挑选在盗窃案多发好发的时候。”

“这有个好处,很多时候,抓获一个小偷,便意味着侦破了十几桩乃至几十桩盗窃案,更别说捣毁一个团伙了。”

“但也有个巨大的缺点,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赃款基本都被犯罪分子挥霍的差不多了,导致受害者的损失很难追回来。”

“这,就是咱们基层民警的现状,也是许多案子立而不破的根本问题之所在。虽说,各派出所、公安分局、工作队都招收征集了大量的辅警,但警力依旧捉襟见肘。”

“而且,警力问题实际上很不好解决,一来编制是定死了的,不是想扩招就能扩招的。”

“二来则是基层同事的薪资待遇问题,虽然说每年招警考试都有不少人报名参加,录取了不少新鲜血液,但由于待遇与工作压力和强度完全不成比例,导致能留在咱们队伍里的人并不多,不少人都会在干了一段时间后辞职。”

“还有。”袁友冲又点了根烟,补充道:“就算编制得以扩招,待遇得以提升,也很难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每个队伍,里头都有些许蛀虫的存在,他们成天就混日子,吃死工资,也不想往上爬,安于现状,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工作推给其他想上进、想办事的同事。”

“如此一来,还玩个蛋啊,本来工作压力就大,偏偏还只有一部分人真正投入工作当中,这不把人往死里逼么?”

说着,他烦闷的吐出口烟雾,右手连连挥了几下,情绪有点激动:“我再来给你算一笔账:一年有多少个较大的节日和假日?从元旦开始算,元旦、除夕春节、元宵、"qing ren"、清明、端午、劳动、七夕、中秋、国庆、重阳、圣诞,还真不少呢。”

“这些节日,不一定会放假,但有不少人会选择过节,要么逛街,要么聚会。没到这种时候,咱们便得不分警种的负责起维稳、巡逻任务,而基层民警更是会堆积其大量的案子。”

“在有遇到命案、较大的流血事件、寻衅滋事等,又得抽调许多人手,花费一定的时间,那些被抽调进入专案组的刑警,本身任务就不用干了?当然不是,只不过往后推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本就吃紧的时间,自然就更加吃紧了。这么多案子要一桩桩去破,累死都破不完,那怎么办呢?只能按狒狒说的,选择要紧的案子去侦破,其余的先放一放,找个机会统一办了。”

“所以,盗窃案……或者说曲忠身上背负的案子,以及那些证据,不是咱们破不了,收集不到,更不是不想破,纯粹是不得已,得给其他案子让步,懂了吗?”

第18章 拖延时间

“咕噜……”于辰头一回见袁友冲如此激动,如此不爽的模样,只能点头如捣蒜,咽了口唾沫,连连说:“懂了懂了。话说,十五分钟早就过去了,咱们是不是……”

“让他等着,就说咱们在办别的事儿,耽误了。”袁友冲依旧不爽非常,说道:“也好让他相信‘我们很忙’这话,当然,这也是句大实话。”

“忙着抽烟么……”于辰嘴角抽了抽,但终究没敢问出这句话,把它咽进肚子里了。

费瑞民掐灭了自己手上的烟头,说:“言归正传,袁队的意思应该是,要曲忠乖乖配合自然最好,他以前犯的没人报案的事儿,我们也懒得追究,但要他抱有侥幸心理不配合,咱们又别无他法了,就将这些破事查个清清楚楚。”

“但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说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时候了,最多只能因为他有立功表现,写个说明,看法官是否会给他从宽处理,但纵使如此,罪责肯定也比乖乖配合我们来的要严重许多。”

“那是他自找的。”袁友冲嘴一咧:“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傻不拉几的和我们对抗到底。”

“还是那句话。”费瑞民说:“看他在本案当中的参与度到底有多高,瞒下来所能躲避掉的惩罚,值不值得他冒险去负隅顽抗。”

“所以,还得给他加一剂药。”于辰忽然插口,说:“得让他知道,他就算隐瞒,这桩杀人案咱们迟早也能查个水落石出,他的隐瞒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白白错过个立功的机会。”

“不需要。”袁友冲说:“我刚说了,他是个聪明人,懂的想,让他自己斟酌就好了,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欲擒故纵,让他明白,立功的机会是咱几个‘施舍’给他的,而不是求着他配合咱们。”

于辰耸耸肩,没再接话。

又过了一会儿,见袁友冲打算再掏出一根烟来,于辰皱眉:“你丫有完没完?还抽?这都过去小四十分钟了!”

袁友冲手一僵,随后继续将烟头塞进嘴里,说:“抽,晾足一个钟,咱们再进去,让他等着,等的越久就越着急。我还想掏出手机看小说嘞。”

“……”于辰无语,心中不断吐槽:“刚刚才说压力大任务重,神特么的时间不够,还不是被这么一点点败完的……mmp拖延是原罪啊!”

他当然知道袁友冲说的有道理,拖下去也是个战术,但他是部队出身,讲究雷厉风行,这么拖着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自然免不了连连吐槽。

干等着也没事做,他便也往嘴里塞了根烟点着,见袁友冲一直捏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着什么,便也取出对讲机,询问其余人是否取得了什么突破。

他这么做当然是徒劳的,倘若下边人有突破,肯定会第一时间汇报上来,哪里等得到他去一个个询问。

至于袁友冲,天知道他是在单纯的玩手机,还是趁着这段时间,给人安排了任务,去调查什么事情。

如此,又挨过小半个钟后,袁友冲一看手表,说:“差不多了,进去继续审讯那货吧。嗯,老于,这回你去隔间旁观吧,让狒狒来和我审讯,你不了解曲忠,杵在边上意义不大。”

“也好。”于辰自家事自家清,跟袁友冲一块审讯,他充其量只能干点打下手的活。

只不过,审讯要求至少两名刑警在场,他与袁友冲好歹有些默契,再加上能力在寻常人里也算出众的,矮子里拔高个,平时重要嫌疑人的审讯和问询工作就落到他和袁友冲头上了。

既然这会儿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他也不会占着位置,自然退下来让费瑞民上。

……

审讯室内,曲忠听见动静,立马抬起头来,冲着袁友冲说:“袁队,你可算进来了,不是说十五分钟……”

说着,他忽然看到袁友冲身后的费瑞民,这可是老相识了,他眉头一皱,没说完的半句话便被咬断咽了下去。

“临时有点事,耽误了。我刚刚就说过,咱们很忙,没时间和你慢慢玩慢慢斗。”袁友冲吹牛不眨眼,淡然的说道:“考虑的如何了?”

“哦对了,给你介绍下,刚和我一块的于队,有事离开了,这位……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费瑞民,你的老对头。”

“你咋不说我的老姘头?”曲忠万分不爽。所谓冤家路窄,他与费瑞民的恩怨海了去了,这会儿见到他,自然没好气。

费瑞民却不以为意,默默的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袁友冲见此,重复道:“再问一遍,考虑的怎么样了?没想到的话,也不用想了,我这就让人把你送去看守所……”

“别!”曲忠有点儿慌,立马说:“我考虑好了,我同意配合你们!”

当然,这份慌张里头,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伪装,便不得而知了,袁友冲又不会读心术,哪能品的那么清楚。

但有这个配合的态度在,他也不想追究那么多,便问道:“那你就说说看吧。”

“其实和我之前说的差不多,我进了那栋别墅,把里头值钱的、体积较小方便携带、容易出手、风险不大的东西统统顺走,然后处理掉我留下的痕迹,就用苏勇的手机报了警,说这里有个命案,让你们来一趟……”

“就这些?”袁友冲冷笑不已。

“不……还有。”曲忠仍然有些挣扎,但还是说道:“我……”

“等等,在此之前,和你说件事,也好打消你的侥幸心理。”袁友冲取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头划了划,说:“刚刚这一个钟,关于你的事儿,我们多少也调查了一些,知道了一件事儿。”

“你具有顽固性失眠症、一定程度的焦虑,以及功能性恶心,需要长期服用苯巴比妥等神经抑制剂,我说的没错吧?”

曲忠瞳孔骤然扩大一圈。

“很奇怪,你前几次被抓,并没发现有我说的上述症状,怎么这会儿忽然病了?还有件事,挺巧合的,几名受害者体内,都发现了苯巴比妥的存在。”

“我说,凶手所用的药物,该不会是你提供的吧?”

第19章 半真半假

“怎么可能?”曲忠激动的打断:“我没有!医生给我开具的苯巴比妥,除了按时吃掉的那些,其它的一样没少,不信你们去查!”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否则你要能乖乖配合我们才怪了。”袁友冲暗想,但脸上不动声色:

“噢?可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病还是装病?毕竟精神方面的疾病,如果没有器官实质性病变的话,可是挺容易造假的。你只要演技好点,再恶补下这方面的医学常识,完全有可能骗过医生,骗到处方。”

“到时候,你只要一天藏那么几粒药,等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交给凶手,亦或者自己行凶,这会儿再和我们说你有按时吃药……”

“你们可以查!”曲忠咬咬牙:“来啊,抽我血啊,拿去做个血检,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吃药!”

“没意义。”袁友冲撇撇嘴:“你连血检都知道,完全可能在案发后遵医嘱服药以应付可能的检查。以你的经验,你能想到这点也很正常。”

“我……”曲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费瑞民适时接话:“想要洗清你的嫌疑,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力配合我们,找出真凶,不要再动那些歪心思,也别有侥幸心理,你想瞒过我不难,但要想瞒过袁队却还嫩了点,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还没得高血压,真不容易。”曲忠嘟哝道。

费瑞民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到现在你还想和我们耍花样是吧?”

“唉!落你们手里,算我倒霉。”曲忠叹口气,似乎快哭出来了,说道:“行吧行吧,我彻底招了。那八个人的死,是和我有点关系,但我特么就没想到那家伙胆子竟然这么肥,直接灭了人满门,我还以为他就打算给人家点教训……”

费瑞民重重的叩了叩桌子:“然后呢?所以呢?说清楚!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我从头开始说吧,其实我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你……”费瑞民张口打断,但还没说什么,便被袁友冲止住,并想曲忠点点头。

他便继续说:“我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等会儿可以把他的身材特征告诉你们。其实那天我不是第一次去鸣凤香山,我去蹲过几次点来着,这是咱们这行的基本素养。”

“蹲点的时候,我就遇到了那家伙,鬼鬼祟祟的在里头乱转……好吧我似乎没资格用这个词,但就这意思。我一开始以为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嘛,我就打算唬一唬他……”

“反正一来二去的,我就和他认识了,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得知他想整一整那家子人,似乎是要报复还是咋滴,向我拿主意,我略一寻思,就同意了,但有个条件,好东西得给我留着,他说没问题。”

“我最近不吃药嘛?那药还挺有效果的,我就给他拿主意,让他想办法弄点苯巴比妥,让那别墅里的主人吃下,只要量到了,保准睡得和死猪一样,到时候他想怎么整就怎么整,整完了我再进去摸走我要的东西。”

“当然,我俩也商量好了,俩人办事嘛,难免走漏风声,风险大很多,万一出事了,得他背锅,与我无关,他满口答应。”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了,我昨天晚上过去的时候,看到那栋别墅黑灯瞎火的,就知道那家伙已经动手,甚至已经得手了,便也翻过院墙,在别墅楼外转了一圈,没发现啥问题,我就也进去了呗。”

“嗯,刚刚就说过了,破窗、剪线缆,这手法粗糙的有够可以的,想来你们应该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吧?这也是当初我告诉他的,一来排除我自己的嫌疑;二来嘛,也是那些比较专业的手法,他一时之间别指望能学会。”

“但我没想到啊,这家伙贼胆包天,踏马的竟然敢杀人,一杀还是把那别墅主人全家都给杀了……早知道他这么狠,我怎么可能和这货合作,真是倒霉到家了。”

“但来都来了,空手而归也说不过去,再说,我就算摸走点东西,你们也会以为是凶手顺手摸走的,我就强忍着心惊,翻找屋子里头的财物。这没话费我多少时间,包括清理我留下的痕迹,也没耗多少工夫。”

“当我打算走的时候,发觉自己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儿。没办法啊,八条人命呢!我虽然偷鸡摸狗,但最起码的良心还是有的吧,所以挣扎了好一会儿,就决定报警……”

“我所知道的情况就这些了。话说,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头上的?没理由啊。”

“监控。”费瑞民淡淡的说道:“你虽然在现场附近摸过点,但想完美避开该小区的监控……”

话没说完,便被袁友冲再一次伸手止住。

随后,袁友冲瞥了曲忠两眼,说:“你交代的这些情况,我们下去会一一核实。如果情况属实,算你立功。但要让我发现你说谎,呵呵!”

“就这样了,我们也忙,等会儿我会拍个肖像专家过来,你好好和他描述下凶手的身材样貌特征,我们会给凶手做个画像,之后,你就先在支队羁留室歇着吧。”

说完,不等费瑞民和曲忠反应,他又将口供记录递了过去:“这是你刚刚说的内容,自己过目一遍,确认无误的话,签字画个押。”

“(⊙o⊙)…”愣了愣后,曲忠仍旧捏起记录册册扫了一眼,随后签上名,按了指纹。

将口供记录取回后,袁友冲便用手肘碰了碰费瑞民,随后便与他一块离开审讯室。

……

审讯室外,于辰与二人碰了头,便忍不住问:“老袁,你怎么回事儿?那孙子供词明显有问题,连我都看出自相矛盾的地方来了,你咋……”

“我当然知道,可追问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袁友冲打断他,淡然的道:“攻心计有其极限,而曲忠交代的这些,便已经是极限了,再审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说的这些,虽然里头肯定有假话,但至少有五成以上是真的,咱们还是先抓住这些线索继续往下查吧。”

第20章 此路不通

于辰眉心上的疙瘩仍旧没有解开,定定的盯着袁友冲。

袁友冲无奈,只得在点上根烟后,说:“成吧成吧,那你说说你的看法好了。”

“老袁,我实在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了。”于辰咬着烟嘴,说:“曲忠那孙子都交代了些什么玩意儿?简直漏洞百出!与凶手不打不相识,然后跟他合作各取所需?呵,你当拍武侠片么,侠盗们惺惺相惜?这鬼话你信?”

“旁的不说,曲忠能傻到真觉得真凶落网了,不会将他供出来么?和这家伙合作,风险得有多大?要他这么不懂想,早就把牢底坐穿了,还有机会坐在这和咱们打太极?”

“我虽然不了解他,但听你们多次强调过,这家伙是个异常谨慎的人,这么个人,在发现有疑似‘同行’的家伙盯着某栋别墅楼,按理应该断然放弃这一目标另寻‘肥羊’吧?还能傻乎乎的上去跟对方闹别扭,整一出不打不相识来?”

“还有,监控的事儿,我也觉得处处透露着古怪。连凶手这个‘外行’都能避开别墅小区内的监控,潜入到受害者家院子当中切断线缆,曲忠这个惯偷做不到?要他第一次来就算了,可他明明蹲过点,没理由再犯这种错误吧?”

“以上种种,无不告诉我这孙子还隐瞒着天大的秘密,或许便是案件的真相,可你为什么不问下去了?”

“他到现在还在撒谎,说明这家伙仍旧有着侥幸心理,那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应该是打消他这种侥幸,让他乖乖交代一切才是,你怎么……”

“行了行了,我大致搞懂你的意思了。”袁友冲摆摆手:“你还沉浸在咱们之前的计划当中,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桩案子远比咱们之前想的要复杂的多,所以,计划也得做出一定程度的更改。”

“你刚刚也听了审讯,应该清楚,晾着他的那一小时,我并非啥都没做,而是派人用了点特殊手段,查了查这家伙在医疗系统内的入院、治疗记录。”

“这年头,连处方和医嘱都是电子处方、电子医嘱了,事无巨细,都能查的明明白白,这不,就让我查出有医生给他开过苯巴比妥这味药。”

“我并不觉得这是巧合,他手头有苯巴比妥,便意味着他要么间接的杀了八名受害者,至少提供了药物,要么就如他说的,随口给凶手提了个建议。”

“如果是前者,在咱们掌握其犯罪的铁证之前,他绝对不会乖乖配合我们的,而如果是后者,那就还有的谈,所以他讲述到一般的时候,我就将这条信息给抛了出来,以此作为试探。”

“果不其然,他情绪忽然变得非常激动。在这一过程中,他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机会,其紧张与不安应该不是作伪,那便是第二种可能了,咱们有的谈,便让他继续讲述。”

“结果嘛,他又开始撒谎了,供词里头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这里头,也定然有真有假,这点你没法否认吧?”

于辰不解:“我承认,但这又怎样?”

“好好回忆下他说的那些话。”袁友冲说着,又将手头的口供记录塞到他手中:“想不起来的话,就看看记录,能发现什么?”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于辰乖乖的翻开记录册查阅起来。花了几分钟时间,于辰便将供词看完,但仍旧一头雾水:“你就别给我打哑谜了,直接说吧。”

“啧!”他撇撇嘴,有些失望的样子,说:“这份供词,加上我刚刚的推测,至少能得出三个确切结论:一,曲忠确实与他人有一定程度的合作;二,的确共有两人或两拨人先后进入过现场;三,曲忠没有杀人。”

“再有你刚刚抛出的几个疑点,这事儿就有意思了:曲忠如此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与他人合作,甚至指点其如何犯罪?我想,曲忠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甚至不惜冒险也不得不进入这栋别墅。”

“这还不止,曲忠在已被抓获并承认自己进入过现场行窃,乃至承认自己与凶手有过合作,乃至提点了他些许犯罪技巧,包括告诉他使用药物这一重要罪行的前提下,仍旧有所隐瞒,便说明他所谋非小,事关重大。”

“还有,他供出了凶手,也愿意提供凶手的身材、外貌特征,要他在这一过程中不搞鬼的话,也能说明,凶手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他并不担心因此而被我们发现他想隐瞒的东西。”

“说远了,撤回来。他宁可坐牢,乃至不惜供出凶手,冒着被凶手指证从而加重自己罪责的风险,也要隐瞒的东西,对他重要到了什么程度已经不言而喻了,光靠攻心的手段想撬开他的嘴,无异于痴人说梦,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浪费时间?”

于辰仍旧没有被说服,刚想开口提出反驳意见,袁友冲便再次抢白:“好了,现在不是和曲忠置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破案。”

“曲忠算是一个突破口,凶手也是,受害人一家同样是。这其中,曲忠的突破难度最大,甚至可以说暂时是死路。而其余两个,只要花时间花精力,都可能取得进展,该如何选择,你难道不懂吗?”

“这……”于辰终于哑口,半响后,有些不甘心的点点头,说:“成,那就等案子破了,咱们掌握到铁证,到时候不怕他还接着嘴硬!”

“这就是了嘛。”袁友冲拍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并非曲忠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嗯?”于辰又懵了:“什么意思?”

“除了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个不太靠谱的推测,一并告诉你得了,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斟酌片刻,袁友冲难得的决定不卖关子,说:“关于曲忠被监控拍到这点……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哈?”于辰跟费瑞民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第21章 台风

第22章沉重

袁友冲懒得和他哔哔,自顾自的活动着手脚。

于辰讨了个没趣,也没接着调侃,也在揉捏着自己的肩膀和腰杆。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刑警从办公室门前冲过,紧接着,他又退了回来,喘了两口粗气后,急忙忙的说:“于队、袁队,你俩都在这儿啊,我正要去于队你的办公室……”

于辰摆摆手:“什么事儿?直说!”

“指挥中心找。”刑警立马说:“你们去支队指挥室看看就知道了。”

“指挥中心?”于辰有些诧异,与袁友冲对视一眼后,说:“成,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

三分钟后,刑侦支队指挥室,于、袁二人并肩踏入其中,问道:“指挥中心找我,有什么事儿?”

“就在刚刚,指挥中心下接警台接到市民报案,称在鸣凤香山旁不远处的河渠里头发现一具男尸。”

“命案?”于辰皱眉:“的确,命案够格直接让咱们支队侦办了,但也不至于让指挥中心直接找到咱们支队吧?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是下属刑警队逐层上报上来才是。”

“更何况,这会儿咱们支队警力大多投入到了苏勇一家被灭门案中,指挥中心不该再给咱们安排任务才是。”

袁友冲按按自己人中,说:“很显然了,要么这桩命案关系重大,即使明知咱们此刻任务繁重,也不得不委托我们去办;要么,这桩命案与咱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我推测应该是后者吧?”

“对。”民警连连点头:“这个受害人,咋说呢……”

“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调派最近的片警……嗯,就是那个肖伟,去现场看看情况,结果有个意外发现。”

“之前曲忠不给咱们仔细描述过杀害苏勇一家的犯罪嫌疑人的样貌身材特征,咱们请肖像专家画了个画像并发到下属各单位要求协查吗?肖伟手中也有那么一副画像,他对比了下,发现该受害人与画像至少有六七成像。”

这个民警一番话铺垫的还蛮长,于辰和袁友冲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多少都猜到了点,因此也不很意外,只是有些懊恼罢了。

捏捏拳,袁友冲又问:“六七成像么……画像上的嫌疑人各较为明显的标志性特征,能否与受害人对得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民警摇头:“指挥中心那边给我的消息就只有这么点,我也没法凭空变出其他线索不是。”

“成吧,我自己向指挥中心询问。”袁友冲说道,又改口:“算了,路上再联系吧,老于,召集人手,带上雨衣出警!”

……

路上,袁友冲放下对讲机,说:“指挥中心对现场情况也不清楚,他们所知的线索都是肖伟汇报上去的,只不过,他们认为受害者有一定可能便是咱们追查的凶手,所以让我们去现场看看。这点,倒是和咱俩估计的没有出入。”

于辰皱眉:“这个肖伟,直接将线索汇报给我们不就好了……”

“怕他也是没有办法。”袁友冲说:“台风加雷暴,对信号的影响很大,但指挥中心所用的网络……嘛我也不清楚什么原理,反正他们的无线通讯非常稳定。”

“再加上这任务是指挥中心安排给他的,他看了看现场后,立即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也算合乎规矩。”

“行了,这些都旁枝末节,再谈论也没有意义,说会案子本身吧。要这个受害者真是杀害苏勇一家的凶手,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不好说啊……”于辰摇摇头,又啧了一声:“老袁,为毛每次去现场的路上,你都想先来分析一波?手头线索太少推理起来没有意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这都多少回了,路上分析的头头是道,结果到了现场又推翻了个七七八八的,到底图啥呢?”

“没啥,当个热身而已。”袁友冲揉揉自己太阳穴:“赶到现场之前,要能提前确定好方向,对破案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即使不能,也可以让脑子先转起来,热热身,以便到了现场后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

“反正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整合下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呗,也算是我个人的习惯吧。”

“习惯……”于辰耸耸肩,不置可否。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说:“要平时,我倒挺乐意和你说两句的,但现在实在没心情。要这受害者真的是杀害苏勇一家的凶手,那不管他是畏罪自杀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这桩案子都复杂了。”

“是啊,其实我也不是很有心情。”袁友冲撇撇嘴,看着前挡风玻璃上刮得飞快的雨刷器,心中没由来一阵烦闷。

一路再无他话,直到警车队赶到案发现场。

见于辰等人到达,肖伟立马迎了上来。

由于雨下的极大,再夹杂着风雷声,肖伟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于队,受害人尸体就在前边,就几米的模样!我对比过了,曲忠说,凶手左手小臂有块很大的黑痣,黑痣上还长了几根长毛,受害者也有。再加上受害者的脸,和画像挺相似的,我觉得有理由认为他就是凶手!”

“干的不错!”于辰拍拍他肩膀,又说:“拍照片了吗?”

“拍了几张,但雨实在太大了,现场又黑,照片质量都不高。我们担心相机进水,就想先搭个简易的棚子……但踏马这么大的风,别说棚子了,伞都撑不起来,没办法啊!”

袁友冲接话,追问:“报案人呢?还在没在现场?”

“他在那儿!”肖伟指向几十米开外的绿色建筑,于辰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个环卫站。

肖伟说:“报案人是个环卫工,发现尸体之后,就立马报了警。但雨实在太大了,他没法待在现场,只能先回环卫站避雨,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老袁,你带人过去问,我留在这儿!”于辰有了主意,吼道:“老成小周,能开工不?”

“悬。”成威苦笑:“现场痕迹估摸着都被暴雨破坏的差不多了……”

第21章 台风

张张嘴,袁友冲想再详细的解释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叹口气,摇头说:“算了,这……”

“唉哟我去!”但不曾想,于辰竟然忽然开了窍,以至于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老袁,你想说,曲忠是故意被咱们抓住的?”

袁友冲愕然。

于辰又自顾自的说:“按你这个猜测,他刻意被咱们抓住,甚至不惜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们,还抛出凶手,可能是在自保。”

“以他的罪责,肯定得坐牢,换句话说,他用类似‘自首’的手段,试图通过坐牢来躲着某些人或事,从而寻求自保,那他可能受到的威胁不小呀,那问题来了,会是谁,以什么手段和方式威胁他啥呢?是凶手吗?”

“我去,老于,你换脑子啦?”袁友冲更加惊讶。

费瑞民则仍旧一脸懵逼的模样:“于队,你说书呢?这也太想当然了点儿吧?”

“所以说,只是个不太靠谱的猜测,隐隐约约的想法罢了。”袁友冲摆摆手说:“好了,别纠结这事儿,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凶手吧,就先这样,散了散了,该睡觉的去睡觉,该干活的接着干活。”

“也好,的确有些累了。”于辰说道。虽然下午休息了一小会儿,但疲惫感仍旧没完全消除,刚才脑子又一直在全速运转,此刻可说身心俱疲,十分渴望到床上休息一小会儿。

因此,当袁友冲提议休息的时候,他挣扎了一小会儿,便也就同意了。

……

翌日凌晨,约四五点的时候,早前预报的台风如期登陆新安,一时间,狂风呼啸,雷霆阵阵。

于辰是被硬生生吵醒的。

不过,由于最晚睡的挺早,这会儿也没感觉多么疲惫,简单的洗漱过后,便站在窗户边,抬头望天。

“这是今年第几号台风了?”他皱着眉,有些烦忧。他最讨厌刮风下雨这类恶劣天气,尤其是台风。

这种天气,出门都麻烦,更别说办案了。再者,伴随而来的积水、堵车等等一系列事件,也让人非常头大。

可天要下雨,谁又能阻止呢?于辰发了两句牢骚,便想到了袁友冲:“老袁应该也醒了吧?正好,这会儿精神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和他讨论讨论案子去……”

他穿好鞋袜,立马到隔壁袁友冲的房间敲了敲门,但却没人回应。

“哎?没醒?还是不在?”嘀咕着,他又从楼上下来,走到袁友冲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光线透出,但却并不明亮,昏昏暗暗地,于辰探出个头,果见袁友冲正披着件外套,坐在办公桌边翻看案卷。

或许是看的有些伐了,他挺直了背伸个懒腰,忽然瞥见门边露出的半个脑袋,被吓的有够呛,本能的跳了起来,还险些闪到腰。

于辰也被他的反应唬的愣愣的,赶忙闪出身子来,说:“老袁,你见着鬼啦?跳那么高干什么?”

见是于辰,袁友冲明显松了口气,随后又翻着白眼,不爽的说:“谁叫你特么吃饱了撑着的探出半个头来,和做贼似的,就不能干脆一点直接进来?”

“呃,我就觉得你办公室里灯太暗了,不太正常,就想先瞅一眼……我的锅我的锅。”

“我给支队省点电不行啊?”袁友冲没好气道。

耸耸肩,于辰走到他办公桌上,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问道:“你又一宿没睡?”

“哪能呢。”袁友冲也坐了回去,摇头说:“我睡的浅,一打雷就醒了。算算时间,也睡得差不多,就过来看看案卷,你呢?”

“我?和你一样,三点多打雷的时候就醒了,但依旧挣扎着睡了一会儿,结果雷声越来越大,就干脆起床了呗。”于辰道,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袁友冲摇头:“我在这坐了个把小时,主要还是在整合各单位、小组的调查报告,好做到心中有数罢了。想要通过这些报告发现新线索……可能性不大。”

“也是。”于辰颔首:“背下来了?”

“我又不是神仙。”袁友冲白眼连翻:“最多有个印象而已。你要不一块看看?”

“好。”于辰再次点头:“我过来本就是想和你谈谈这桩案子的,好找点事儿做。”

话音刚落,便有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办公室内照射的宛若白昼。紧接着,巨大的雷霆便轰鸣而至,就仿佛在耳边炸响一般。

袁友冲苦笑:“台风还真讨人厌,这几天恐怕没法好好休息了,而且,外勤组的工作多少也会受到一定的干扰。”

“是啊。”于辰看向窗外:“我起床后洗漱完,就站在窗边观察了一会,风雷声都很大,对咱们影响怕不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以咱们个人意愿而左右。”

“算了。”袁友冲说:“以前也不是没在暴雨天气办过案,这些困难尽量克服吧。不说了不说了,干活先。”

“嗯。”于辰点了根烟,用力抽了口,随后又可劲儿的将烟雾吐出,仿佛想将心中的烦闷一块儿宣泄出来般。

随后,他便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开始静静的翻看案卷。

如此,两人便自然而然的陷入了各自的工作状态当中,而这一状态,也将二人的差异提现的淋漓尽致。

于辰一直都很安静,边看调查报告,一边择取自认为比较重要的信息记录在小本本上,间或点上一根烟;

而袁友冲嘴里却一直在嘀咕着什么,这里翻翻那里碰碰,时不时的还取出手机、对讲机,发两条短信下几道指令,总之就是静不下来。

他的烟也一刻不停,但真正抽的却每几口,多是点了之后,便放在烟灰缸里,等想起来了一看,早就烧的只剩一根烟头了,只好重新取出一根点上。

凌晨六点半,两人决定稍事休息,于辰瞥了袁友冲的烟灰缸一眼,无语的说:“老袁,我才发现你竟然辣么浪费,一根烟就抽一口,你丫咋能这么败家呢?”

第23章 报案人

“尽力而为吧。”袁友冲摆摆手:“你和小周,能查出多少线索就查出多少线索。”

周倩欣接话:“我这边还好,虽然法医现场勘查估摸着也没法展开了,但尸检应该还能继续。除非被雷劈了,否则台风暴雨对尸体的破坏都有限,不算特别严重。”

“没有必要的话,想办法拍几张照片,然后带回去尸检吧。”于辰想了想,说:“你们法医的工作重点还是在尸体上,不像痕检科主要是现场,你带回去……”

“放心,我自己会划算。”周倩欣摆摆手,又拉了拉雨衣上的遮雨檐,确认下没有别的事儿要吩咐的了,便和成威一块往现场跑去。

于辰见她这么刚强,也只能耸耸肩,说:“那我们去问问报案人?”

“嗯。”袁友冲颔首,让肖伟在前边带路,同时问他:“你在现场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肖伟说:“受害者上身红果,面朝天躺在河渠边上……嗨呀,说是河渠,其实也就是个排水渠而已。他下半身穿着黑蓝色牛仔裤,浸泡在水中。”

“他上身有些伤痕,但我没法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嗯,基本就这些了。”

“好吧,看来更具体的线索还是得靠老成和小周。”袁友冲说道:“当然你也尽力了,很不错。根据这几点,也能多少能推断点东西来。”

“噢?”于辰和肖伟都有些好奇。

“比如,受害者应该是被抛尸此地的。换句话说,他是死后才被抛到这一现场,至少也是失去自主意识的时候,且致死没有醒来。”

于辰还是不明所以,追问道:“怎么说?”

“从他的姿势体态来判断呀!”袁友冲说:“倘若受害者有意识的话,发现自己被抛在排水渠里头,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自救或者求救吧?第一件事,便该是从排水渠中爬出来吧?”

“若是如此,他在往外爬的过程中力竭而死,或至死没能爬出排水渠,怎么着也该是趴在排水渠边上的体态姿势吧?仰面朝天的怎么爬?”

“也对。”于辰略一沉吟,说:“这也说明,此地并非第一现场。”

“嗯。”袁友冲颔首。

环卫站距离他们下车的位置不过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虽说盯着狂风暴雨前进有些吃力,但互相扯着嗓子说了几句话,便也到了。

肖伟一个箭步冲到门前,用力叩了叩门,吼道:“大爷,大爷,你开开门呐,我们……”

“去你丫的,怎么整的和以前击鼓鸣冤的小老百姓似的!”于辰翻了个白眼,走上两步,同样大声嘶吼着:“大爷,我们是来办案的,麻烦您开下门好吗?”

“也特么没好到哪去……”袁友冲以手捂面,无语非常。

不一会儿,环卫站的门开了,报案的换位大爷见一堆刑警在这儿,愣了片刻,随后赶忙侧过身子,将刑警们迎了进来,随后吃力的想将门关上。

然而,风实在太大,他又上了年纪,即使咬牙切齿,也难以将门关好,于辰便赶忙帮他一把,可悬将门关上了。

将风暴隔绝在外头,众人都感觉心里头轻松了不少,无不松口气。

但,环卫站的质量不怎么样,无法隔绝声音,而且风一吹便吱吱呀呀的,隐约间似乎整栋楼都还在摇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了去,让他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mmp暴雨天办案真不是人受的!”袁友冲心中抱怨两句,随后赶忙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大爷,请问就是您报的案吗?”

“对,是我。”大爷点了点头,又从口袋中摸出烟盒子,想给刑警们递一根烟。

“别,大爷,您抽我的!”于辰连连摆手,赶紧掀开雨衣一角,将烟盒子掏出来,却见整个盒子外头都被打湿了,雨衣并没发挥太大作用,不由有点儿懊恼。

但将烟盒子一打开,里头香烟保存的还算比较好,没湿。把里头的香烟抽出小半包出来,分给众人,点了一口后,他说:“大爷,咱们有几件事想问一问您,希望您能配合。”

“放心放心,我一定配合。”大爷赶紧连连点头,随后又感慨的说:“唉呀,你们警察还真是辛苦,这么一大早,就得顶着暴风雨出任务,不容易。”

大爷年纪大了,从当初那个淳朴的年代走过来,又不太会上网,对警察的印象还相当不错,看到他们冒着暴雨狼狈的模样,竟有些感动,一个劲的招呼刑警们坐,还要给他们烧热水,说避免着凉。

于辰等人见了,多少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说,他们来询问这位老大爷,多少是抱着点“怀疑”和“调查”的态度的。

没办法,报案人和受害者亲属,往往会被列入第一怀疑目标,这点非常讽刺,但在许多杀人案件当中,都获得了实证。警方的经验和惯例,基本上都是在一桩桩案子当中摸索出来的,轻易不会推翻。

更何况,几小时前便刮着狂风下着暴雨,这位大爷偏生恰巧出去了一趟,正好发现尸体,随后又赶紧躲回环卫站中,行为多少有些异常,值得怀疑。

但他如此客气,于辰到嘴边的话反而有点说不出来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好在,他也不是第一回碰到这种事了,略一思索,便开口说:“大爷,坐就不必坐了,怪麻烦的,咱们就问几件事,问完就走,毕竟同时还在外边淋雨呢,咱们也不好在这待太长时间。”

“而且吧,对报案人例行调查,也是上头定死的规定,我们绝对没有怀疑您的意思,请您不要太往心里去,只是想多了解点情况。”

“好吧好吧。”大爷放下烧水壶,说:“那你们尽管问,没事儿,大家都不容易,相互理解嘛。”

于辰微笑颔首,又给他打了针预防针:“我的问题可能比较尖锐,您别介意啊。”

“嗯?”大爷品出了他的画外音:“感情你们怀疑我呀?”

想了想,于辰还是直接了当的颔首,大不了就撕破脸嘛,也做好了承受他白眼黑脸的准备,便说:“多少有点儿吧。”

第24章 抛尸时间

大爷眉头一皱,但很快舒展开来,笑着说:“我还以为啥呢,多大点事儿啊!没关系没关系,这正好说明你们负责嘛。我刚刚就说了,大家互相理解就好,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呗。”

“多谢!”于辰回道。

虽然大爷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但他毕竟还是配合了。人嘛,碰到这种事儿多少有些难受,能配合就好。

见他烟抽完,于辰又递上一根,这才问道:“大爷,大暴雨的,您为什么出去呢?”

“这个啊。”大爷接过烟,但没抽,夹在耳朵上,同时回答说:“这不下暴雨么?我得去看看排水渠堵上了没。”

“这个排水渠,主要负责周围俩高档小区和一个别墅区的排水,万一堵上了,就可能导致大积水。因为是高档小区,所以上头非常重视。而且,要真大积水了,影响很大的,那些停在地下车库和地面的豪车都可能会被泡坏掉。”

“所以,上头有死命令,一旦台风暴雨,咱们这个环卫站就得定时定点去看看几个重要的下水口、排水渠有没有被堵住,要有问题,必须得第一时间上报。”

“我也没办法呀,真要出事我可担不起责任,就只好顶着暴雨,用塑料袋包着手电出去检查一遍呗,结果没发现排水系统堵塞,倒发现了个死人,我就赶紧报警了。”

“结果呢,你们让我可以的话尽量留在原地,再说了,相比排水口堵塞,我寻思着死人的事儿比检查排水系统堵没堵的事儿更重要,就同意了,没继续往下检查,可雨实在太大,我站不住,就回来避雨了,你们不会怪我把?”

“原来如此。”于辰恍然,对大爷的怀疑心轻了一些,当然,具体的还是得求证一遍。

紧接着,他又连连摆手,说:“哪能怪罪呢,这事儿本来就是请您尽量配合的,您就是一走了之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下着暴雨呢,我们硬要您留在原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老人点了点头,脸色更好看了一些,又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于辰问道:“您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可疑的人呢?”

“这个……没有吧……”大爷摇摇头,迟疑一阵,想了片刻后,又再次摇头说:“应该没有。但我也不是特别确定,毕竟大暴雨,又黑灯瞎火的,我的手电蒙了层塑料袋,袋子还被打湿了,也照不远,没看到附近有什么人。”

“至于东西嘛……说实在话,看到有个人躺在水渠边上,我就慌得不行,那还敢仔细看呢?我壮着胆子摸过去一看,没了呼吸,这就赶紧报警了,具体的真的不是很清楚。”

“好吧。”于辰表示理解,没有太过苛求,又问:“那之前,您还去检查过排水渠吗?”

“检查过的,天气预报说了台风今天凌晨登陆,上头就早早的下了命令分了班,我就负责夜班,得一直到八点。”

“暴雨下来的时候,我就去看了,然后每一个钟出去瞅一圈,一圈大概得花个半小时多点吧,回来休息二十分钟,又得出去看看。”

“之前,排水渠里头一直是正常的,直到最后一次,才发现里头多了个死人。时间上……大概是六点半不到?我六点二十整出的门,那里就几步路的功夫,一分钟就能走到,看到死人,耽误个把分钟探了鼻息后就报警了。”

“那您上一次出门探查,是五点二十分?”

“对,隔一小时出门一次,都是二十分出的门,路线也都是一样的。”老人这次不假思索的说道:“所以我很确定。而且,咱们检查不能应付,查的还是蛮仔细的,五点半那会儿,排水渠里绝对没有死人。”

“这么说来,凶手抛尸时间便是在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了。”站在不远处的袁友冲自言自语的轻声嘀咕:“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又是暴雨又是凌晨的,路上没多少人,稳妥,痕迹还会被暴雨冲刷掉。”

“而且,再过一小段时间,排水渠就算没有堵塞,水位也会比现在高出不少,到时候尸体指不定会被冲到哪去,想找抛尸现场都不容易,所幸被这大爷及时发现了。而且,说不定这尸体就已经是被从水渠上游给冲刷下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里距离苏勇一家的别墅很近,凶手怎么会将受害者的尸体抛在这儿呢?有什么用意么?”

他嘀咕的声音实在太小,完全被掩盖在透入环卫站的风雨声之中,并没有任何人听见。

而这会儿功夫,于辰又补充了几个问题,大爷都尽可能作答。

但问到后面,大爷基本也没法给个具体的答案了,嘴里的词从“可能、也许”这类词汇变成了更不确定的“不太清楚”,于辰便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结束了这次问询,和大爷交换了联系方式,便打算离开。

大爷想了想,说:“那个,警察同志,这环卫站多少也算个落脚的地方,而且现在就我一个人,你们要不嫌垃圾的味道臭,要不就暂时在这儿办公?我没有关系的,领导那边,你们回头说一声,估计也没问题。”

“这……”于辰有些意动,毕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说得上幸福了。但想了想,他又拒绝道:“还是算了,怪麻烦的。而且咱们走进走出也不是太方便。”

大爷还要再劝,袁友冲走上前一步,摆摆手说:“大爷,真的不用了,反正我们几个也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点事儿不算什么,多谢您的好意。咱也耽搁了您些许时间,不好再逗留了,您忙自个儿的吧,免得工作出了问题。”

“另外,雨天风大路还滑,您巡视的时候小心一些,有困难随时通知我们几个,一段时间内,我们估计就在这附近。”

“好吧。”大爷点点头,没再强留。

出了环卫站,于辰被风拍的一个激灵,咬咬牙忍下退回去的冲动,对袁友冲问道:“老袁,我之前看到你嘴皮子在动,念叨些什么呢?有想法了?”

第25章 尸源

“没什么。”袁友冲摇头:“根据报案大爷描述而能轻易得出的、显而易见的结论罢了。比如,凶手抛尸时间,肯定就在大爷两次巡视的空档之间。”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凶手为何要将受害人的尸体抛在这儿?有什么用意?”

见于辰陷入沉思,袁友冲又拍拍他肩膀,笑道:“得了,别想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答案。走吧,去现场看看。”

“emmmm……”于辰抑制住给这货一拳的冲动,别过头去,当先迈开脚步走向现场。

此时,受害人的尸体已被装入尸袋当中,周倩欣和成威等痕检员正站在水渠边,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看到于辰等人,他们立刻停止讨论,站成一排。

“大家都老相识了,别那么拘束,整的和大领导视察似的。”于辰摆摆手说:“有啥发现?”

“现场痕检方面,没有。”成威摇头说:“路上、现场周围的痕迹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咱们尽可能仔细的检查过一遍,大家伙趴地上了都,也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我看周遭有几片草坪,虽说草坪并非高效的承痕物体,不太容易留下痕迹,但相对的,一旦留有痕迹也不容易被破坏掉。所以嘛,我申请留在现场,带人翻草坪。”

“翻草坪……”于辰有些汗颜,但也清楚,这是痕检员的基本操作,便说道:“成,你自己划算吧。不过,毕竟下着暴雨,你们自个儿小心点,注意好轮换班,收工了赶紧先洗个澡,别感冒了。”

“知道。”

他又看向周倩欣:“尸检方面呢,有什么发现?”

“初步推测,受害者应该死于中毒。”周倩欣说:

“其尸表未见明显的生前机械性损伤,各处未扪及血肿块,也未发现玫瑰齿、口唇肢端发绀等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征象,因此,机械性损伤、机械性窒息死的可能性都可以暂时排除了。”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表,亦未见低温冻伤、高温灼伤,尸表未见电流斑等,因此,高低温、电流致死可也初步排除,剩下的常见死因就剩中毒死和疾病死了。”

“当然,尸表有不少特征指明死者系中毒死,但考虑到个别毒物引起的全身器官、系统病理性改变与某些疾病相类似,所以还得带回去做个时间和毒物分析才能得出具体结论。”

“其它的嘛……没有了,基本上就这些。”

于辰追问一句:“受害人身份能确定吗?”

“没法子。”周倩欣摇头:“他身上除了一条裤子,啥也没有,无法确定他的身份。不过嘛,我也对比了下画像,发现这家伙和画像上那人确实有不少相像的地方。要曲忠没撒谎,这家伙应该便是杀害苏勇一家的凶手。”

袁友冲又琢磨了会儿,说:“那这样,你先回去,争取尽快给出一份系统的法医报告出来……今天中午之前吧,能成不?”

“有点悬,我尽力吧。”周倩欣说。

目送她上车离开之后,袁友冲又看了眼时间,说:“都已经七点多了,这样,痕检队留一半人,剩下的都去吃个早餐,喝完热汤。”

“之后,痕检队将另一半人换下来,其余的,一部分去调附近监控,另一部分就近挨家挨户上门走访一圈,看看有什么发现。我和老于就待在指挥车里头,有进展立马汇报。”

……

钟表指针颤悠悠的往前挪,量化出时间的流逝。

临近中午,下边的刑警终于传上来一条好消息:苏勇的某个邻居认出了受害人,他近半年去过苏勇家中数次,似乎是其某个亲戚。

有了这么条线索,想摸清受害人的身份就不难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时,受害人的资料递给了于、袁二人。

“受害者苏金洪,男性,三十二周岁,系苏勇最年幼堂弟之子,即其堂侄儿,曾一直在家务农,三年前来到新安,向苏勇借了八十万元开了家规模还过得去的食杂百货店。”

袁友冲接话:“说是借钱,我倒觉得是合伙‘入股’比较合适,而且苏勇一家子还占了大头。”

“该百货店的税后纯收入,有七成进了苏勇的口袋,三年下来,已经接近回本了。要不出这档子事,用不了多久苏勇就能将本钱彻底收回来,开始有赚头。”

“而且,听说因为这事儿,苏金洪和苏勇一家闹过几次矛盾,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苏金洪见借款本金快还完了,不想再每月分钱给苏勇一家,而苏勇并不同意。”

于辰皱眉:“从目前查到的这家店上税金额来看,这苏金洪的确有做生意的头脑,一家百货店经营的非常不错,其税后纯利润月均在三万元上下,但被苏勇瓜分掉七成之后,就剩一万了。”

“这苏勇也真是,每月两万的收入,对他们一家子而言就只是个零头,他还看的这么重干嘛?收回本金不就好了呗,偏偏还想继续占便宜。”

“你这说的什么话?”袁友冲翻个白眼:“蚊子再小也是肉,没多少人会嫌钱太多。何况每月稳定的两万块钱收入,除了身价过亿的那些大佬,有几个真正不在乎的?”

“换个你比较好理解的例子吧,手游知道不?玩过吧?充值一把几十几百块钱,对那些大佬而言算个屁啊,但几万几十万个充值呢?老话说得好,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们的资产就是这么点点滴滴汇聚而来的。”

“倒也是这个理。”于辰嘟哝一句,又问:“那你说,苏勇一家不会真是苏金洪杀的吧?”

“很有可能。”袁友冲说:“苏金洪犯案,动机有了,经济纠纷嘛;作案条件也有了,再怎么闹矛盾,他也是苏勇堂侄儿,不会太过戒备,进个门下个药还是做得到的;再加上曲忠提供的画像……”

“板上钉钉了?”于辰眨眨眼睛。

“没,缺少直接证据,还得查。”袁友冲摇头:“而且,他灭苏勇满门,有着比较充分的动机,可凶手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第26章 发现

正讨论着,周倩欣来电话了。

于辰立马接通,并开了扩音,问道:“小周,尸检结果出来了?”

“嗯,可以确定,受害者死于汞蒸气中毒。”周倩欣说:

“死者牙龈肿胀、可见多处溃疡,全身有一定程度的水肿,肾脏器官病理性改变显著,症状似急性肾衰竭和急性循环衰竭,另血液中检出无机汞,浓度已过致死阈值。”

“再者,死者胃内容物中并未检出汞的存在,据此推测,其非口服汞引起的中毒,而是吸入了过量汞蒸气致死。”

“无机汞啊……”于辰嘀咕两句,瞥了袁友冲一眼。

他便接过手机,问道:“死亡时间呢?”

“昨晚八点到九点左右,末次进餐后三到四小时间。”周倩欣回答:“另外,从尸表看,受害者下半身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应该不长,其足底、足趾皮肤褶皱不太明显,从其被抛尸到尸体被我们捞上来,应该不超过一小时。”

“还有一点。苏勇一家遇害比苏金洪早一天,但差不多也是这个点,且苏金洪被抛尸之地,距离苏勇家的别墅还蛮近的,我觉得这两桩案子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还没有具体的头绪。”袁友冲叹口气,又问道:“你这边还有什么发现么?”

“暂时没有。”

“暂时?”于辰的脑袋凑上前:“怎么说?”

“还记得在现场的时候,我说过受害者身上只穿了一条蓝黑色牛仔裤,连鞋袜都没穿吗?”

“嗯?”袁友冲也有些纳闷:“这条裤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裤子本身倒是没啥问题,但裤管进底部,有一块极小的红黑色泥土附着在上边。”

“通过紫光灯照射等多种痕迹显形手法观察,可以确定,该部位原本应该有块较大快的附着物,但却被较为湍急的流水冲刷的差不多了,仅有这么一小块残留。”

“我也考虑过,会否是被水流冲刷下来的泥块被其腿部拦住从而附着在裤腿上,后大部分又被水流冲走,但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这一小块黑土让我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过了,非常肥沃,上边还有些许化肥颗粒。”

“而抛尸现场附近却是住宅区,没人种菜务农,花圃土壤相对比较贫瘠,物业,以及个别养花的住户施肥也是施液体肥,罕见施颗粒肥的,所以,我认为这块黑土并非来自于抛尸现场附近,因而具备一定的勘察价值。”

“这一小块黑土,我已经送去化验室分析具体构成和微量元素成分及含量了,但具体啥时候能出结果,我说不准。”

“没事没事,你已经帮了大忙了。”于辰赶忙说:“剩下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让食堂弄点红糖姜汤,嗯,弄大锅一些,兄弟们都淋了雨受了冷,回支队好喝一碗暖暖身子。”

“成。”周倩欣应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说不太准了,但最晚两点钟会回去一趟。雨势越来越大,咱们待不了太久。”于辰说。

“好,我知道了,先这样,回见。”

挂断电话后,于辰问道:“小周这边的发现,能给你带来什么思路么?”

“暂时还不能。”袁友冲摇头,说:“先放一放吧,继续说说这个苏金洪的资料。”

“他已婚九年,妻子名叫贝丽珍,二十九岁,平日里就在百货店中帮忙打打下手,女儿苏雪梅,七岁,一年级,这会儿正是暑假,暑假结束后就该上二年级了。”

“可惜,苏金洪去世,这一家子……”于辰有些惋惜。

“他们还算幸运的了。”袁友冲说:“至少,苏金洪的百货超市留了下来,要贝丽珍能好生经营的话,即使达不到苏金洪在时那么高的收入,也足以度日了。”

“再说,她要不想经营这家店,直接转让出去,也能拿到一大笔钱,不想再嫁呢,就好好过日子,想再嫁呢,再找个好人家……”

“改嫁啊……”于辰接话:“所以说,千万不要犯罪,否则被抓甚至被判死刑,又或者遭遇什么不测了,就会有人花你的钱,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孩子……”

“怎么说话的?你个直男癌!”袁友冲没好气的说道:“这都啥年代了,改嫁咋滴了?贝丽珍凭啥在苏金洪死后还为他守一辈子寡哇?我跟你说,你别道德绑架人家。”

“我就随口一说……”于辰缩了缩脖子,道:“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没法忽视啊,那就是继父继母家暴咋办?”

“总体而言,这事不说罕见,也不算太常见。”袁友冲道:“关键还是看生父生母的态度,他们对儿女好,继父母也不可能做的太过,要他们都不上心……算了,人家自己的生活,咱们讨论这么多干啥?”

“也是。”于辰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说:“那,回头这里的事儿完了,咱俩一块上门去见见贝丽珍,例行询问一番?”

“嗯。”袁友冲颔首:“但在此之前,还得依照惯例调查下贝丽珍,至少做到心中有数。直系亲属,尤其是夫妻往往是命案的第一嫌疑人嘛。”

“我造。”

正谈论着,成威忽然兴冲冲的往指挥车这边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于队,袁队,有发现,有发现了!”

“哎哎哎,你慢点你慢点!”于辰赶紧叫道:“雷暴天在空旷地带狂奔,你想被雷劈啊?”

“呃……”

这点常识成威还是有的,刚刚只不过太激动了,再加上遭雷劈毕竟是小概率事件,他潜意识里就没太过在意,此刻听于辰吼一句,吓的赶忙急刹车,结果路太滑,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等站稳脚回过劲来,他又无语的说:“于队袁队,就算要遭雷劈,那也该找上你俩啊,指挥车信号这么强……”

“你妹的!咋说话呢?诅咒我俩?”于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快说,有什么发现?”

第27章 小心思

“草坪里发现了个打火机!”成威掏出个证物袋,说:“是zippo家的,戊戌年新款狗神系列,我刚查了一下,不算太值钱,但也得八百多。”

“芝宝的打火机啊……”袁友冲盯着证物袋看了一会儿,说:“我一直想买一个来着。嗯,说重点,有发现?”

“我估计,这个打火机应该是抛尸人落下的。”成威说:“我检查过,它表面虽然有大量的水痕,但内里,尤其是油芯都没被打湿,可以轻易的点火。从这方面看,即使是在草坪里头,淋到的雨水较少,淋雨时间应该也不长。”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个物证袋:“除此之外,还有这一小团黑土。我观察过了,肉眼都能看出它和周围草坪里头黄土的区别,我估计也是从凶手身上剥脱下来的。”

“我们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被暴雨冲的很散,咱们七八人是一寸寸的将草坪摸过一遍,才收集到了这么一点儿,应该够做个微量成分分析了。可惜,被暴雨冲刷过,个别微量成分可能会流失,分析结果不一定准确。”

“黑土么……”袁友冲说:“小周那边,也在受害人裤腿上发现了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黑土,这儿既然也有,就得引起重视了,至少它能指出凶手和受害人曾经待过的环境。”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尽可能将之收集全了。”成威颔首,又说:

“另外,现场咱们已经里里外外的勘查过几次了,能发现的线索都已经找的差不多,找不到的,或者干脆已经被破坏的,我们再找也没多大意义,不如先收队吧?这大雨天,怪折磨人的。”

“嗯。”于辰颔首。

他很清楚,错非是真的没法再耐下去,且有把握将能找到的线索都提取完毕,否则以成威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这么说的,毕竟之前主动要求留下来做现场勘查、痕检的就是成威。

痕检员的难处,于辰当然能体谅,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成,都收队吧。我通知支队食堂熬了姜汤,大家回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每人喝几碗汤暖暖身子,两点……算了,放宽点,三点钟准时开会。”

……

下午三点,大会议室。

于辰环顾一圈,笑道:“洗完澡喝完姜汤,大家都舒爽了吧?”

众人无不点头微笑。

于辰又说:“不过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晚点下班了,都去药店买盒感冒灵冲剂或者抗病毒口服液,今晚睡觉前喝一杯,可别病倒咯。”

“这人啊,一旦生病,精神头就不好,即使强撑着干活,工作效率也低得很。这会儿是非常时期,在座的各位,当然不是辣鸡,可都是咱们支队直属的精英,你们倒下了,案件侦办工作就可能停滞,心里得有点数。”

这时,袁友冲站了起来:“你们一定很奇怪,于队为什么要在会前和你们说这些吧?嗯,好听的话,你们听腻了,我不说多,说点你们可能不爱听的。于队这番话,即有对你们的关心在,也有警告的成分。”

“警告什么呢?自然是在座的个别人了。于队刚说的很清楚,你们能力出众,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能力是能力,人品是人品!”

“在座诸位,不乏心思活络的,这桩案子影响极大,不少领导密切关注,我们就怕,有人为了引起领导的注意,动点不改动的心思,比如故意把自个儿给折腾病了,好在领导面前做出一副‘轻伤不下火线’的勤恳形象出来。”

“但是,咱们再三强调过,这桩案子,影响很大,很重,且不提受害者身份,光人数便有九人之多,这是惊天大案!你们要动点啥歪心思,导致案情侦办工作停滞,可别怪我不客气。”

“最后强调一遍,那点小心思,都给我拾掇干净咯,真想引起领导重视,就给我铆足了劲干活,否则上头追究下来,有你们好受的,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言尽于此,自己心里考量清楚吧。就这样,开始开会。小周,你先说说尸检发现。”

“好。”周倩欣站起身,将之前已经告诉过于辰和袁友冲的尸检结论再度汇报一遍,又说:

“尸检能得出的结论基本就这些了。哦对,因为痕检科也在现场发现了一块黑土,所以我就将受害人裤腿处提取到的附着物一并送给了老成,所以具体能查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嗯。”于辰颔首,看向成威:“你们这边呢?”

“现场发现及小周送来的黑土,还在加紧检测,预计还要一段时间。”成威说:“至于那个打火机……有点尴尬啊,我们仔细对比勘查过,确定这个打火机是个假货,高仿山寨的,上边的狗神蚀刻有点粗糙,底刻也点不对劲。”

“这个打火机吧,就打火机而言,八百多块钱,也算价格不菲了,但我想真正的上流人士怕还看不上,主要的目标用户还是小康之家、中产阶级和芝宝的死忠粉,弄这么个打火机,也算的上有面子,挺有逼格的。”

“但整个山寨高仿,要被人骗了还说得过去,否则就显得太low了,其主人恐怕是个爱打肿脸充胖子……哦不,打肿脸说不上,应该说是个装逼犯,好出风头炫富那种。”

“另外,火机机身上提取到了几枚指纹,指纹与受害者的对不上,那这火机很可能就是抛尸人留下的,算是个重要线索。”

“目前,公民身份证基本上都绑定了指纹,可惜并非十个手指指纹都对得上,而且总有些犯罪经验丰富的,有办法规避绑定指纹这一块。”

“所以,要运气好呢,咱们或许就能通过指纹直接锁定抛尸者,但要运气不好,就说不准了。”

“运气不好也没什么。”袁友冲道:“打火机毕竟不是凶器,充其量只能算间接证据,同时给咱们指明个方向罢了。还有其他发现吗?”

“暂时就这些。”

“嗯,那排查组这边呢,走访工作做的怎样?”

第28章 刀子嘴豆腐心

谷研东起身:“走访调查报告,先前已经汇报过一次,主要进展便是锁定了受害人身份,别的没有了。”

各组分别汇报过过后,袁友冲和于辰便给他们重新安排了任务,主要是针对先前的方向做出一定调整,将投入摸排苏勇一家子人际关系的人手,抽调一部分出来,仔细调查苏金洪和贝丽珍夫妇。

“另,”布置完工作后,袁友冲说:“通知贝丽珍过来一趟,辨认苏金洪的尸体,并接受例行询问。在此之前,你们最好能搜集一份该夫妇的详细资料上来,要不行的话,就算了。”

他和于辰本打算先对他们的家庭,以及贝丽珍个人有个系统、全面的了解之后,再问询贝丽珍的。但碍于规定,确定死者身份后,得第一时间通知受害人家属到场,没法绕开。

散会后,于、袁二人来到支队长办公室。

刚泡了杯浓茶,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雷怀鲁便黑着脸跑进来,说:“联系上贝丽珍了,但她不乐意过来,说雨太大,不好出门。”

“噢?”于辰将杯子放下,笑着说:“这会儿的确是狂风暴雨嘛,她说的倒也是实情,可以理解,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于队,你听我说完!”雷怀鲁不爽非常:“我当时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狂风暴雨,她还带这个七岁的女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女儿一个人待家里头吧,不放心,带出来嘛,又不妥当,可以理解。”

“我就接着问,那什么时候方便过来一趟,或者我们上门也是可以的,没想到她竟然直说晦气,又不耐烦的说自己啥时候都不方便,别找她了。”

“她还说苏金洪爱死哪死哪,关她屁事儿,便直接把电话挂了。于队,袁队,你俩说说,气人不气人?丈夫死了,她好歹……”

“得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儿,咱们外人别瞎掺和了。”袁友冲说:“咱们的任务是通知死者家属过来,至于来不来,是他们的权利,不管我们事。”

“其实吧,在尸检之前就该通知她到场的,可惜当时还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而且时间紧急,案情重大,就特事特办直接让小周尸检了,这事儿要上头追究,多少是个麻烦,贝丽珍拒绝来支队,从这方面来说还是好事儿。”

“反正你咋说都有理呗……”雷怀鲁学着于辰,弱弱的吐槽一句,随后赶紧扯开话题,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上门还是……”

“当然是上门。”袁友冲眉头一挑:“受害人配偶,本就是重点怀疑对象之一,何况贝丽珍的说辞和做法,也表明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恶劣。”

“如此,怎么能不上门呢?不过,她不来,咱们也不用太着急了,派两名同事去盯梢,防止她跑路就好,剩下的,等针对她的调查工作完成了再说。”

……

晚上九点,支队赢来个特殊的“客人”。

一身高约一米六左右的女子,穿着宽大的黑色雨衣,就想闯入支队办公院子,被传达室的值班门卫穆叔拦了下来。

穆叔问道:“姑娘,这里是刑侦支队,请问您……”

“我来找人……哦不,我让人找来的!”女子柳眉倒竖,双眼瞪得老大:“那警察说自己姓雷,他人呢?”

“雷?哦,雷警官是吗?您稍等啊,我问一下……”

“快点快点!”女子有些不耐烦,又说:“雨太大了,我能进去躲一会儿么?”

“呃,您先进来吧。”穆叔赶紧将女子迎进门卫室,然后拨通了雷怀鲁的电话,说了几句后,又捂住话筒,问道:“姑娘,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贝丽珍。你就和他说,我是苏金洪的老婆!真是,让我过来,还把我拦在门外,你们警察怎么办事的?”

……

支队问询室内。

于辰递了碗姜汤给贝丽珍,又帮她重新换了块干毛巾,这才问道:“贝女士,您之前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

“哪能真的不来啊?不来还让他当个孤魂野鬼啊?”贝丽珍没好气的说:“我就气不过这货,成天也不知道干啥玩意儿,整夜整夜的不回家,这下好了吧,人没了,我还得过来收尸……”

说着,她眼眶便红了起来,有几点晶莹的水珠在其中翻滚。

“你们今天下午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实在走不开,那时候我在店里。”

于辰皱眉:“大台风的,您还营业呢?”

“不营业啊。”贝丽珍没好气的说:

“可我在家往外一看,好家伙,七八号人在我家店门口,就这房檐躲雨呢。这帮催债鬼,在哪躲雨不成,在我店门口算咋回事啊?没办法,我就只能下楼,把店门打开了,让他们进去躲躲。”

于辰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对其态度大是改观,佯装出来的温和笑容也自然了不少,问道:“之后呢?”

“你们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就在店里呢,我哪里走得开啊,店里那么多人,我要来了,他们摸走点什么东西咋办?老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

“好赖等到六点左右,雨小了些,他们就在我店里买了雨伞雨衣之类的,走了,我重新关上门,回家给女儿做好饭,把她哄睡了,再托邻居帮我看着点儿,这不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么?”

“结果你们倒好,自个儿把我叫过来,结果险些门都不让进,我真是哔了狗了。”

于辰故作尴尬的笑了笑,说:“抱歉,我们之前以为您不过来了,所以没料到这点……”

“得得得,我也懒得和你们追究。我家男人呢?”

“等会儿会带您去解剖室……”

“解剖室?他被你们剖啦?”贝丽珍眼睛一瞪。

于辰的心紧了起来。

虽说,公安机关法医对命案尸体具有强制解剖权,无需取得家属同意,但还得通知家属到场。可以这么说,家属同不同意,到不到场都无关紧要,但必须通知到位。

他们直接把苏金洪的尸体给剖了,就算理由充分,大小也算个违规,贝丽珍硬要追究也是个麻烦事。

第29章 矛盾

所幸,贝丽珍柳眉拧了好一会儿后,忽然松开了:“算了,只要能揪出凶手还他一个交代,也没什么的。不过,他身上那些器官什么的都在吧?”

“放心。”于辰立马拍胸脯保证:“尸检的过程,全在多角度全方位的视频记录设备下完成,长期保存在咱们体统内网当中,且有上级单位不定期抽样检查,绝对动不了什么手脚。”

“那我咋知道你们会不会互相包庇……关关相护不常态么?”贝丽珍翻着白眼,说道。

于辰已大致摸清了她的性子,知道她就说话难听而已,也不往心里去,笑道:

“您要依旧有所怀疑,大可申请一次复查,我能批准你隔着单向玻璃观看全过程,咱们的法医估计也会同意。但不允许拍照、录像,不得干扰尸检工作的正常进行。怎么样,有需要吗?”

“算了算了,怪麻烦的。”贝丽珍见于辰让步,自己立马也软了下来,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问:“对了,为什么要等一会儿?”

“因为,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对您做个例行询问。”于辰干脆把话给挑明,这也是之前和袁友冲商量好的,目前对贝丽珍也了解了个大概,不必再等详细的汇报了,不如先试探试探,便说:

“您也可以理解为,咱们对您存有一定的怀疑……”

果不其然,贝丽珍听到这话就炸毛了,嘿一声想站起来。

于辰立马抢白:“还请您不要激动,我们不是针对您,只是按照以往无数桩案子的经验,咱们得出了个非常讽刺的结论,许多杀人案件都是亲属,尤其是配偶及子女所为,所以,一向有对受害人家属做简单询问的惯例。”

“而且,说是询问,其实也是为了帮您洗清嫌疑不是吗?问过一遍,倘若您没有动机和条件的话,后续也能少挺多麻烦。否则的话,咱们直接把您留置个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慢慢搜集证据,您也不好受是吧。”

好话赖话说了一大堆,贝丽珍终于蹙着眉说:“成吧成吧,别废话了,你们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是这样的,第一个问题,您和您丈夫感情好吗?”

“好不好你们看不出来吗?”贝丽珍很没好气:“他就是个孬种,在外头软弱的要死,回到家就喝酒,喝完酒就拿我和女儿撒气,偶尔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也不知道在哪鬼混!mmp的,老娘当初瞎了眼才会嫁个他!”

袁友冲接话,沉声说:“您的意思是,他对您和女儿家暴?”

“你们自己看!”贝丽珍捋起袖子,但捋了一半,又顿住了。或许是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讪讪的挤出一丝笑容后,又把袖子放了回去,说:

“不说这个了,其实也没什么,他不喝酒的时候还挺疼人的,就是酒后克制不住脾气。老夫老妻的嘛,打是亲骂是爱,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女人,怕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于辰暗中摇了摇头。

虽然时间不长,且女人露出的手臂只有短短一截,但他也看到,上边纵横交错着好几条疤痕,还有一块淤青。

光这么一小块地方都如此,身上伤痕岂不更多?

可惜,贝丽珍一面抱怨苏金洪的家暴行为,另一面却又有重重顾虑,甚至还念叨起苏金洪的好来。可要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还谈不上,毕竟她对苏金洪明显有着强烈的不满,只偶尔给他说两句好话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苏金洪毕竟已经死了,再追究这事儿意义也不大,顶多希望贝丽珍能学聪明点,日后要改嫁的话,腰板得挺直些,别任人欺负。

哦,也不能说没有意义。至少,贝丽珍杀人的动机有了。

可看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与苏金洪感情不和,以及讲述到了一半的家暴行为这几点来看,显然是问心无愧,否则起步徒惹怀疑么。

当然,贝丽珍也可能在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要这么想就太复杂了,根本就是个无解的结,在线索短缺的前提下,思虑太多根本没太大意义,因此,于辰很快收好这些心思,继续问道:“您说他经常不回家,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切,鬼混呗。”贝丽珍撇撇嘴,又补充说:

“嗯,有时候的确是干正事,陪几个生意上的……主要是几个重要的进货商应酬吃饭,但更多时候就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打麻将,经常一打一通宵,第二天呼呼大睡,店里就扔给我照看了。”

“反正嘛,除了进货之外,店里的事儿都不难,有人买东西就收收钱,有外卖订单或者微信订单就让店里的员工去送货,没事就算算账看看电视,我倒也管得过来,他是放心的很。”

袁友冲眯了眯眼,问道:“他……票唱吗?”

“这……”女人迟疑了一瞬:“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不能吧?我总觉得他……咋说呢,对那方面的兴趣不大。有时候上街看到些穿的性感的漂亮姑娘,我都忍不住回头看两眼,但他就像看空气似的,一点不在意。”

“他会不会是装的呢?”

“嗨呀,装啥呀,对我有那个必要?”贝丽珍摆摆手:

“我又不能拿他怎样,他一点都不怕我,有啥的呀。而且吧,你们男人不都爱看点小黄书小片片的吗?这家伙也奇了,家里、电脑里、手机里一本这样的书,一部这样的片子都没有。”

于辰默默的将这个信息写在小本本上,又问:“那,他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贝丽珍苦思片刻,说:

“有个比较矛盾的吧,他抽烟,但不爱喝酒,酒量也小,就说出去应酬,喝酒的事儿也能推就推,装孙子认怂,推不了喝两口就故意吐……这几年更因为酒驾管得严,说开车不喝酒,外出喝的很少了。”

于辰咦一声:“您刚不还说他酒后脾气暴躁,喜欢动暴力吗?”

第30章 结梁子

“对啊。”贝丽珍说:“可他偏偏喜欢藏酒,家里各种各样的白酒、黄酒、洋酒都不少,而且偶尔……十天半月吧,就在家里开一瓶喝一次,喝的烂醉,醉了还打人,我这身上的伤……”

话说一半便夏然而止,她又反过来问道:“哎,你就说这事儿矛盾不矛盾吧?”

“是挺矛盾的。”袁友冲接过话,颔首,同时在本子上记下这个矛盾点,又问:“还有其他方面的吗?”

“硬要说的话,就是态度了。”贝丽珍说:“警官,真不是我要说他好话啊,我对他一肚子气呢,喝完酒动不动就打人,谁受得了啊,要不是考虑到女儿,我早和他离婚了。但他不喝酒的时候,对我对女儿真没得说……”

“女儿……”于辰在心中叹息,暗想:“为了女儿忍着委屈将日子凑合着过下去,但却让她时不时的接触到家庭暴力,这样对她真的好吗?孩子真的会捆绑住婚姻?或者说,是孩子捆绑了婚姻,还是婚姻捆绑了孩子……”

可他不是哲学家,也没结过婚生过娃,甚至仅在读书的时候谈过一次不算成功的恋爱,对这些事不太懂,想不明白,很快便又将这些思绪和感慨压下。

与此同时,袁友冲瞥他一眼,见他沉默,便自个儿继续问道:“那,您知道苏金洪,或者说您一家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和谁有大矛盾吗?”

“得罪……没有吧。”贝丽珍摇头:“咱们百货店不算小,但也没大到哪里去,说到底还是小本生意,就算和同行有竞争,矛盾又能大到哪去呢?还能要了老苏的命?”

“再说了,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你们对‘同行’这两个字是不是有啥误解,想的也太可怕了吧?哪个小区附近没有十家八家的便利店,一家两家的中小或中大型百货和超市了?也没见人成天打生打死啊。”

“说白了,大家都明码标价,谁也不打什么价格战,破坏规矩。也破坏不了,很多东西厂家把售价定死了的,咱们只能抬高不能降低,否则就……”

“那话怎么说来着?破坏品牌形象和商品价值?反正就那个意思吧,除非整个由头搞活动,不然在没取得厂商、供货商点头的情况下,是不能轻易将价格定在指导价以下的。”

“这样一来,大家售价都一个样,服务也玩不出花来,公平竞争呗,谁也别不服谁,再加上这年头违法犯罪都开始讲究犯罪成本了,谁会想不开闹大矛盾呢?别说矛盾,咱几个店的老板还经常一块吃饭,交流经营心得呢。”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都表示涨姿势了。

刑警干久了,难免习惯性的以怀疑的眼光看人,凡事往坏里想,今天才知道,或许个别行业竞争确实激烈,同行见面先分生死再说其他,但并非所有行业都这般。

甚至,不少大公司表面上天天撕逼干架,背地里老总老董成日聚会把酒言欢,早就结成攻守同盟,甚至相互之间还持有对方公司不少股份。

这种事儿,于辰二人也听说过,只是没太往心里去,这会听贝丽珍较为详细的说了一遍,自不免感慨非常。

不过,问题又来了,没得罪人,仇杀的可能可以初步排除了,那会是谁,以什么样的动机杀害苏金洪的呢?

考虑到他是杀害苏勇一家的重要嫌疑人,偏偏被害时间还与苏勇一家刚好隔了二十四小时,又被抛尸在不远处,他的死或许与之相关,于辰便问:

“苏金洪有个土豪亲戚,您知道吗?”

“知道,他堂伯父……可能有的地方叫从伯父,就是他爸的堂哥……”

“我们懂。”于辰摆摆手,示意如此“常识”的问题用不着多解释,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两句。

或许是聊了这么一会儿,双方都有些熟悉了,不像最开始那般排除,贝丽珍“刀子嘴毒舌”的一面反而有所收敛,“话唠”的一面却体现了出来。

但也难怪,家庭妇女,平时除了做家务,就是照看店里的生意,再不然和街坊邻居聊聊天打打牌,没什么其他的消遣,又不像小年轻爱耍游戏,有些话唠也不奇怪。

贝丽珍抿了抿嘴,似乎不太喜欢被人打断,但也没多表示,重新开口说:“他堂伯父一家蛮有钱的,咱们家的店还是他们借钱……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刚不问咱家和谁有大矛盾吗?就他堂伯父一家了。”

“不过,我看新闻,说他们一家好像都被人杀了?所以,总不能是他们弄死我男人,或者我男人杀了他们吧?还能整出同归于尽咋的?”

“能具体所说您和苏勇一家的矛盾吗?”于辰见她又扯远了,便将话题给拉回来。

“怎么说呢,怪他们一家太贪吧。嗯,其实双方都有点责任,毕竟当初签了合同白纸黑字说的明明白白的,全推到他们头上也不是一回事儿。”贝丽珍说道,又沉默着组织了下语言。

“我们本一直在老家干农活,但三年前吧,老苏心思忽然活络起来,想要做生意,好说赖说管他堂伯借了八十万。结果呢,他堂伯又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当时就跟我家老苏整了个合同。”

“这合同嘛,我家里还有一份,你们回头可以看看,对咱家怪不公平的。简单的说呢,就是堂伯咋都不吃亏,要咱们生意赔本了,就得定期按揭连本带利把钱还给他,要赚了呢,他就吃七成税后纯利分红。”

“这个赔和赚的界限,按八年为期,八年内,他照吃分红,要没能吃满八十万,就让我们还钱,要吃满了,就收我们分红。”

“刚开始嘛,我们也没动太多心思,就想着纯当堂伯入股呗,但后来赚钱了,就有点不得劲了。要他一开始摆明了是要入股的,那没话说,可整这么一出,又想赚钱又不想承担风险,好处他尝苦头我俩吃,总觉得别扭,不爽。”

“慢慢的,他家快回本了,老苏就想和他们打个商量,终止这合同,按欠债把本息还清呗,结果他们不同意,一来二去就结了梁子。”

这事儿,于辰和袁友冲早已知晓,并认为,要苏金洪真的杀人,这应该便是动机,因此没多意外。

沉默片刻后,袁友冲忽然问道:“你们在老家务农那几年,苏金洪打过你吗?”

第31章 怪事

“那倒没有……”贝丽珍思索片刻,摇头:“可能是不敢吧。”

“不敢?”于辰愣了愣。他问这个问题,本就是灵机一动。

他想着,苏金洪不爱喝酒却又时常在家中喝醉这事儿有些蹊跷,这里头肯定有秘密,或许与他的死有关。

那么,若在老家没打过贝丽珍,来这儿却打了,如此变化,便意味着他来到新安后,肯定有什么特别的际遇,或者说碰到了什么特别的事儿,才导致他如此变化,那么想调查这秘密,也就该从他来新安之后查起。

要他在农村时也时有家暴,或者说也有这种反常的举动,那换个思路、换个方向调查就是了,反正也仅“随口一问”,猜中最好,猜不中也没啥损失。

不想贝丽珍虽确实给出了“没有”这一回答,却也同时给出了“可能是不敢”这一解释,在有些失望,暗叹破案果然不能想当然之余,也大是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敢?你娘家比较‘凶’还是?”

“也不是。”贝丽珍再次摇头,解释道:“我觉得吧,主要是十多二十年前那事儿。”

“当时吧,咱们县——哦,我娘家和老苏家近,邻乡,一个县的——县里新上任的县令……啊呸呸呸,说错话了,该叫县长和书记!”

于辰眼角微微抽搐,这贝丽珍虽然嘴巴说话不好听,又是个话唠,但听谈吐也是个文化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绝对是故意的,在“讽刺”个别基层干部呢。

但这话题有点敏感,于辰和袁友冲虽大胆,也不敢非议(其实是我不敢细写2333),便打个哈哈,以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见二人不接话,贝丽珍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只顺着话说下去:“这两位挺年轻的,有冲劲,学历又高,招了一批大学生村支书,与公安一块,在县里大行普法工作。”

“说真的,我挺佩服这批人,不管他们本来目的是什么,想怎样,至少干了事儿,而且干的挺好。他俩挺有手腕的,知道光普法,效果可能不太好,就用一些比较接地气的手法进行宣传,从根本改变咱们县里人的思维。”

“就拿家暴这事儿来说吧,他们不一开始就说家暴犯法,只说打女人的男人是孬种,没把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等乡亲们慢慢接受了一点儿,又说打女人犯法,要被罚,举报还有奖,虽然不多。”

“就这样,前有大道理,后有法,外加萝卜和大棒,这概念慢慢就深入人心了,要有打女人的,不但会被街坊邻里戳着脊梁骨骂,抬不起头来,还得被人举报挨罚。”

“乡下里嘛,瞒不住事儿,而且还越穿越离谱,村头二狗子多看了隔壁寡妇一眼,不出多大一会儿,村尾就能说他们已经啪上了……”

说着,似乎是觉着这个例子有点荤,自己个女人和俩大男人说这个有点不妥,立马闭了嘴,摆摆手说:“就这个意思吧,要老苏这家伙敢碰我,村里人马上全都知道了,他不但要挨骂挨怼,可能还得被人扭送到派出所去。”

袁友冲仔细品了品她的语气,若有所思,不太确定的问道:“听您话里头的意思,其实是倾向于认为,在向下农村的时候,其实他也……至少有几次是想对您和孩子使用暴力,但却因为不敢而强行忍住了,是吗?”

“emmm……”贝丽珍迟疑了片刻,似在认真回忆,好一会儿后,才点头说:“我感觉是这样。有好几次他喝了酒,都特别凶,但始终克制着没敢碰我和女儿……我想,他那时候就是有所顾虑,不然早动手了。”

于辰立马追问:“您的意思是,他在老家的时候,就时不时的喝酒了?或者我换个问法,他不爱喝酒,但却总十天半月在家喝一次喝到醉的矛盾习惯,很久前就有了?”

“对,从女儿出生的时候就有了。”贝丽珍这次回答的非常干脆,可很快又迟疑起来,说:“但我也说不太清楚,他是那会儿才开始有的这个毛病呢,还是之前一直克制住没表现出来。”

“下一个问题。”想了想,袁友冲说:“全面二孩政策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您和苏金洪考没考虑过要个二胎?”

“我倒是想过,再要一个。”贝丽珍说:“其他方面的顾虑先不说吧,就单独生子女而言,问题也太多了……举个网上的说法做例子吧,就一个号,不小心练废了咋办?”

“您这例子可真皮。”于辰汗颜,苦笑一句。

袁友冲则想到了另一面,问:“换句话说,苏金洪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对。”贝丽珍说:“我和他提过,但他挺不耐烦的。虽说没啥直接的表示吧,但我觉得他态度已经相当明确了。”

袁友冲又说:“再问一个……嗯,可能比较尖锐的、私密的问题,您别太往心里去……请问您和苏金洪多久没发生过性关系了?”

贝丽珍脸刷的就红了。

她再怎么大大咧咧,和俩大男人谈这个问题,多少也有些尴尬,难以启齿。不说这个,就是谈论大姨妈,或许都不太能接受。

于是,她立马扭捏起来,结巴的问道:“你们……你们问这个问题,干啥呀?”

“没有窥探您的意思,只是,这事与苏金洪的死,或许有一定的关系。当然这也仅仅是我们的猜测,我并不能确定。而且毕竟涉及,您当然可以拒绝回答。”

贝丽珍犹豫了。挣扎一会儿后,她叹口气,低着头说:“从女儿出生后,就很少了,偶尔有,但都应付了事。而且我当初结扎上的环,到现在都还没下过……”

袁友冲提笔,想了想,说:“这件事,是否允许我记录在问询笔录记录上?”

“记吧。”贝丽珍说:“反正你们有录音不是,而且你们听都听了,非要乱说我也没办法,有个书面记录说不定还方便我说理嘞。”

“多谢理解。最后一个问题,昨晚六点到今早八点,您都在哪儿,干了些什么?”

第32章 思虑

贝丽珍虽五句话便离不开埋怨下苏金洪,但当见到被从冰库中拉出来,身上布着一条条如千足虫一般的缝合线时,仍不免失声痛哭。

周倩欣见多了这一场面,挺有经验,从旁宽慰。

而于辰和袁友冲则在其身后五步之遥,轻声讨论。

“老袁,你就别卖关子了,”于辰挠挠头,急不可耐的说:“你向来不放无的之矢,问询临收尾的时候忽然问她有没有要二胎的打算,甚至还问了人家,到底是为啥?”

这话,他前前后后找机会问了七八次,可以说是死缠烂打,但也算他这段时间,依据对袁友冲的了解而总结出来的一个不错的法子了。

袁友冲总将没把握的猜测闷在心里而不说出口,除担心猜测有误,导致案子的侦办工作方向出现误差而白白浪费时间、警力之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好面子、爱装内个啥的他怕被打脸。

可爱装内啥的人,往往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多少有些爱炫耀,卖弄才干,要有些他人没想到的猜测、法子,总想宣之于口,与他人“分享”,从而得到关注、赞叹以及敬佩。

而袁友冲嘛,相比于宣之于口的“快感”,他更怕被打脸,当然也不全是怕跌下神坛,更多的还是担心猜测有误,耽误破案。这是他的一个小毛病,而于辰的毛病,则在于好奇心,或者说“求知欲”太重。

因此他常守口如瓶,具体表现就是卖关子。但毕竟憋在心里,嘴上痒痒,于辰每问一次,他就痒一会,多次死缠烂打下来,他就忍不住说出口了。

但他也会严格要求,不得入第三人耳,且只能作为参考,在没把握之前,不能贸然更改调查方向,以尽可能规避耽搁破案的风险。

果然,于辰屡次发问,他终于忍不住了,苦笑一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贝丽珍描述中的苏金洪有点奇怪。”

“奇怪?”

“是啊,他在贝丽珍嘴里头都成了‘性冷淡’了,还不奇怪吗?”袁友冲说:“而且,他还不想要二孩,又很少跟贝丽珍发生关系,家里还没有点那方面的东西,估计‘挊’也是不存在的……”

“我就奇怪了,作为个男人,他半点那方面的需求都没?咱俩虽然单身,但总有点存货,十天半个月要用五姑娘发泄发泄的吧,他咋就……”

看他纠结的表情,于辰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被吓了一跳,立马左右看了几眼,确定身旁没人,而周倩欣和贝丽珍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这边,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你该不会猜这苏金洪是弯的吧?”

“不仅如此,我还猜,贝丽珍搞不好是‘同妻’。”袁友冲沉默一会儿,说:“你应该听过这个词吧?被gay欺骗和利用,以掩盖自己特殊取向及‘传宗接代’的女人。”

“说句实话,你知我知就好。身为公职人员,表面上我不能接受同性恋,但其实我还是能理解的,恋爱自由呗,人家自己的生活,咱瞎操什么心,而且我还挺尊重正常的同性恋人。”

“但这圈子里有些杠精,就爱给自己加戏,平白惹人厌恶,这就算了,还有少数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害别人……啊,忽然有点怕这话传出去会被人黑,可我还是想说,不管哪个圈子,什么群体,害人总是不对的吧?”

“同妻就是一类受害人群,让我很是不爽,很是不齿,而且这个人群绝对不少,在某度的相关吧里头看看就知道了。”

“嗯,扯得有点远,但就算我猜的有点离谱,太敏感了点,无性婚姻其实也是一种家庭冷暴力,何况苏金洪酒后还有直接暴力行为……”

“停停停!”于辰赶紧打断:“就算你敢说,我也不敢听下去了。你就直说吧,结论是啥?”

袁友冲顿了顿,鄙视的瞅了于辰几眼,仿佛在嘲讽他鼠胆,但小会儿后,又摇摇头说:“这个苏金洪,身上疑点太多,不管是贝丽珍讲述的关于喝酒的矛盾点也好,还是‘性’这一字上的态度也罢,都很耐人寻味。”

于辰思虑片刻,说:“你想重点调查苏金洪?嗯,我的意思是,先将苏勇一家的案子放一放,集中警力调查这个苏金洪?”

“还有贝丽珍,查查她所言是真是假。”袁友冲回答,说完,他又迟疑了片刻,犹豫再三,才接着说:“但我其实也不是很拿得准主意……这样,反正你都知道了,不如帮我参谋参谋。”

“好,你说。”于辰点头同意,但紧接着又摆了摆手,说:“先等等,贝丽珍的情绪似乎稳定点了……等把她送走,叫上小周一块帮你参谋吧,她脑洞大。”

袁友冲脸色一苦:“说好的你知我知,不入第三人耳呢?你转眼就想把我卖啦?”

“不是啊。可小周为人,你难道还信不过?”

纠结一阵,袁友冲点头:“好吧好吧,但你得保证,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了,还没决定要不要调整方向呢,要知道的人多了,心里头难免有所动摇。而且,我刚刚的言论传出去,猜错了丢脸事小,要领导上纲上线我就惨咯。”

于辰斜他一眼:“你还会怕领导?”

……

约一个小时后,于辰值班室中。

周倩欣嗅见值班室内浓重的烟味,鼻子皱了皱,问:“啥事不能在办公室说,还得来值班休息室这么的地方?”

“是这样。”袁友冲将刚刚告诉过于辰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才说:“怎样,能帮我参谋下不?”

“哦,”周倩欣将盘在头顶的小鬏鬏放下,同时道:“那你系统的、宏观的说说你关于这两桩案子的想法呗。”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袁友冲组织了下语言,发现自己的想法既复杂,又简单,便决定从简:“不谈苏金洪身上的疑点,光他既是灭门凶杀案的重要嫌疑人,又是受害死者这点,就足以让咱们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第33章 发小

袁友冲说的很有道理,苏金洪作为苏勇一家被灭门案目前被发现的唯一同时具备作案动机与作案条件的嫌疑人遭杀害,就算袁友冲太敏感了,猜测有误,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秘密,也该重点调查。

换句话说,调整调查方向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问题在于怎么调,调多少。因此,于辰和周倩欣听后,都点头同意他的建议,但具体怎么做,还得商量。

“我觉得吧,关键还是许局的态度。”于辰扭扭脖子,说:“虽说他是充分放权给咱们了,可咱们终究只是刑侦支队的一把手、二把手,他依旧还是局长。这桩案子太大,他不可能真的不过问,任由咱们来整。”

“咱们想将围着苏勇一家转,全方位调查的人手撤出来,投入到调查苏金洪的工作上,许局不一定会同意。”

“不止如此。”周倩欣接话说:“许局本是刑警出身,应该能理解咱们,也清楚这么调整方向是必须的,可其他领导却未必能明白这回事儿。”

“苏勇与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搞不好还沾亲带故,所以上头对这桩案子才那么重视,如此用心。他们没有办案经验,只想且急于侦破灭门案,十有不会同意咱们撤出人手转移方向的。”

袁友冲撇撇嘴,显得很是不屑:“外行指导内行,果然只会拖后腿。”

“可谁让人家是领导呢?”周倩欣耸肩:“就算袁队你有本事,敢正面冲撞人家,但人家一施压,说不准就不准,连许局都得妥协,咱还能怎么办?就算想坚持,咱们也没人手调呀。”

“一个勉强挤进上流社会的有钱人家而已,”袁友冲依旧不以为然:“能压许局一头的领导,新安就那么几个,他们未必愿意为这家子强出头,愿意出头的,许局未必在意,级别甚至搞不好还没老于高。”

“可别忘了,咱们新安属于计划单列市,级别高半级,老于的官可不小,算是中层领导了呢。”

周倩欣一噎,没话说了。

于辰思索片刻,道:“这样,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开个例会,更改下办案方向。”

“怎么,”周倩欣有些诧异,还有点担忧:“不通知许局一声了?要他再大发雷霆咋办?”

“通知,但开完会再通知。”于辰挑眉:“咱就玩个先斩后奏,看那群只知道颐指气使瞎指挥的的家伙们能拿我怎样。”

“说得对。”袁友冲挑眉:“支队里头,咱俩是负责人,咱俩说了算。要想站在我们头上指手画脚,就先停了我俩的职!”

“啧!”周倩欣撇撇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苏金洪不是灭门凶手咋办?”

“就算不是凶手,他也脱不了干系。”袁友冲说:“两天了,这条线也没半点消息,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方向是得变了,否则再查下去也没结果。”

“就这样决定了,休息去吧。小周,雨下这么大,别回去了,就待支队值班室睡觉吧。”

……

翌日,早例会开完,人手分配好之后,于辰便给许乙铭打了个电话,老老实实的将自己自作主张更改调查方向的事儿告诉他。

电话那头,许乙铭沉默了许久。

于辰嘴上说的硬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等了十来秒,那头还是没有动静,他忍不住了,问道:“许局?您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用py看成不成?”许乙铭很没好气,连粗话都用上了,就差脱口一句mmp。他很是暴躁的吼了两声后,说:“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着办,案子能破就成,破不了我扒了你的皮!”

“哎哎哎,好好好。”于辰长松口气,大喜过望,想拍拍马屁,但那几句他仅会的阿谀奉承之词还没说出口,那头便挂了电话。

错愕了好一会儿后,他苦笑两声,对一旁的袁友冲说:“老袁,咱这次可算真的把许局给惹火了,动了真火,要不能破案,咱俩搞不好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能破案,怕也没好果子吃。”袁友冲摇头:“短短一点时间,死了整整九人,这是惊天大案,不说省厅,公安部都可能惊动、震怒,要咱们不能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于法,导致又有人遇害,上头得一道雷劈死我俩。”

“是啊。”于辰愁了:“虽说出了这事儿,正常来说应该是治安支队、派出所的锅,但事情太大,县分局、市局乃至省厅搞不好都得背锅,更别说,咱俩现在成了专案组的指挥,想推都推不掉。”

袁友冲摆摆手:“所以啊,干他丫的,把案子破了就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等消息就是。”

想调查苏金洪,第一步自然是从他亲朋开始查起。要说亲,最亲不过父母妻儿,但他父母已经过世,女儿苏雪梅年纪太小,贝丽珍又问过了,那便得查查苏金洪的那群狐朋狗友,以及贝丽珍的闺蜜。

略一打听,刑警们便得知,与苏金洪关系最好的便是他发小苏堂亮了。两人同年出生,苏堂亮仅大三个月而已。

其老家当地派出所民警打听到消息,两人从小玩到大,一块用尿滋泥巴,往公共澡堂里扔过蚂蚁窝,还一块偷看同龄姑娘洗过澡,小学初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都没考上大学,在家务农,后来又一块来新安发展,交情深的很。

不过,苏堂亮的家庭条件比苏金洪要好上不少,当初苏金洪要开店,除了管苏勇一家借了八十万之外,还向苏堂亮借了二十万,自己也凑出二十万来,这才把百货店给开了。

而且,与“贪得无厌”的苏勇不同,据贝丽珍说,苏堂亮这钱借的非常干脆,没有任何条件,连借条都没有打,还从没催过,整一副还也行不还也无所谓的佛系模样。

但苏金勇和贝丽珍都念着他的好,人家掏心掏肺,他们夫妻俩也不愿意坑人家,每个月的收入都挤出一些来偿还,三年来也还的七七八八了。

得知此事,袁友冲非常上心,还嘀咕道:“这两人,不会搞基吧?”

第34章 怪癖

中午两点,雨渐小,风渐歇。

刑侦支队审讯室,于辰袁友冲并肩而坐,照例给苏堂亮递了碗姜汤。

“趁热喝吧,别着凉了。”于辰微笑道。

苏堂亮也笑了:“你们这服务态度很棒啊,竟然还给嫌疑人姜汤喝。”

于辰才不会承认是因为食堂姜汤熬的太多喝不完了,一本正经的说:“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更何况,您也不是嫌疑人,而是知"qing ren",咱们只是对您做例行询问,并不是讯问,否则咱们就不会待在问询室了。”

“知"qing ren"?”苏堂亮抿了口姜汤,反问道:“我咋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情况?”

“我们要问的不是情况,而是关于苏金洪的事儿。”袁友冲接过话:“苏金洪死了,您知道吧?”

“……”他脸沉了下去,放下碗,点了根烟。

或许是因为问询室的布置,也可能是警方刻意营造的氛围,进入问询室、审讯室的人,不论是证人、知"qing ren"还是嫌疑人,烟瘾、抽烟的频率都会直线上升。

过了一小会儿,他烟快抽了一小半,才说:“知道,昨天弟媳给我打过电话,说了这事儿。”

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又抽了两口烟,他才接着说:

“警官,他死了,我挺遗憾的,也很难过。不管你们把我当嫌疑人也好,还是真的单纯当个知"qing ren"也罢,我都希望能尽快破案,给他一个交代。所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说。”

“那就先感谢您的配合了。”于辰叩了叩桌子,不徐不疾的说:“那咱们就不互相耽搁时间了,开门见山吧。听说您和受害人很熟,请问熟到什么程度呢?”

“咋说呢,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张床,吃过同一碗饭,用尿滋过同一块泥巴,欺负过同一条狗,这么形容,可以了吗?”

“嗯,我大概知道了。”于辰颔首,又问:“那你俩相识这么多年,有没有闹过矛盾?”

“多了去了。”苏堂亮掐灭烟头,又点了一根,许是觉得嗓子烧的慌,还抿了口姜汤,但姜汤辣喉,更难受了,只得干咳两声:“能来杯水吗?”

“稍等。”于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随后看着他。

苏堂亮明白他的意思,喝了半杯水润润喉后,说:“不但闹过矛盾,小时候还打过架嘞,谁小时候没和玩伴打过架嘛是不是。”

“那件事我印象蛮深刻的,打的老凶,我差点把他眼睛都给打坏了,但说来可笑,起因不过是咱俩顶风尿尿,比谁尿滋的远,结果风太大了,他又想赢我,把那玩意往上用力一甩,尿冲的老高,结果被风一吹,落我嘴里了。”

“我气不过,提起裤子就掐住他内啥,要打他,他挣扎啊,还骂我,就这么打了起来。”

于辰抿着嘴,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小孩子的确有许多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苏堂亮能将这糗事儿说出来,也表明了他配合的态度。

他接着说:“之后差不多有好几天的功夫,咱俩谁都没搭理谁,扬言绝交。嘿,但那时候的事儿哪能当真的,后来我看见他被狗追,我就冲出去了,和他一块拿石头把狗赶跑,和好了。”

“这样的事儿,懂事之前不知道闹过多少回,就这次印象最深刻。”

于辰颔首:“成年后呢,还脑没闹过矛盾?”

“闹过,还挺大,差点真的闹掰断绝来往了。”苏堂亮说:“但说来也简单,狗血的争风吃醋呗。就十七八岁那会儿,成年前后吧,我俩看上同一个妹儿,各种竞争,打生打死,结果我俩谁都没被她看上。”

“看上了同一个女孩?”袁友冲皱眉,他总觉得苏金洪是弯的,但苏堂亮说的,明显与他猜测相矛盾。

“对啊。我知道这事儿有点狗血,但也不用那么诧异吧?”

“嗯。”袁友冲淡淡的应一句,但心里却在想:“不对劲,就算苏金洪不是弯的,可按贝丽珍的描述,他对异性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只有三个可能,要么他这些年有所改变,要么二人之间有一个在说谎,又或者是我多心……”

想了片刻,他便将这些心思压下,继续听苏堂亮讲述。

“这事儿,我俩闹了有两年吧,后来也就没啥了,一次同学会,唱歌,矛盾自然而然解开了呗,毕竟那么多年交情在。之后嘛,打牌打麻将吵过几次,不过都小事儿,一顿饭解决。”

“嗯,大概情况我们了解了。”袁友冲接话:“这个问题先这样,换下一个。您竟然与苏金洪相熟悉,应该很清楚他的喜好吧?他有没有什么怪癖?”

“这……”苏堂亮犹豫了一会儿。

大约半分钟后,他似乎想通了,说:“你们问对人了,我知道。但在这之前,我想问问,这和查凶手有关系吗?如果有,我就说。毕竟这事有点,谁也不想自己的特殊癖好、丢脸的事儿被别人知道是吧。”

袁友冲实话实说:“有没有关联,我也说不准。但因特殊嗜好而死于非命的案例,曾经也有。”

袁友冲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警方也不能确定这条信息有没有价值,但有这种可能在,说不说他自己决定。

于是,他又纠结起来。

挣扎好一会儿,他又一次掐灭烟头,说:“行吧,我说。这家伙怪癖有,而且还不少。最主要一点,他不爱干净,不讲卫生,喜欢挖鼻屎,挖完就抹在墙壁上、桌子下、椅子下,甚至直接在裤子上擦。”

“还有哇,他有时候菊花、脚丫板痒,就直接上手抠,抠完还喜欢放鼻子上闻一闻……”

于辰让他说的有点反胃,打断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别的?”苏堂亮皱眉,苦思起来。

于、袁二人便静静的等着。

他俩其实是想听到苏堂亮提到关于“酒”的问题,因此,等了一会儿后,袁友冲便开口提醒:“不仅仅是癖好,你想想,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矛盾的地方?”

第35章 内情

受他提醒,苏堂亮一拍额头,说:“是了,有一点。他这个人吧,不爱喝酒,和我都喝不上两杯,但听弟媳说,他竟然会时不时的一个人在家里头喝闷酒,一喝还喝的蛮多……这事儿,弟媳她应该和你们说过吧?”

于、袁二人不置可否。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苏堂亮将话题扯到“酒”上,但他说的,却并非二人想要的线索。

犹疑片刻后,袁友冲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喝闷酒么?”

“这我哪清楚啊。”苏堂亮摇头:“就连这事儿都是弟媳告诉我的,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有一次,那家伙喝醉了,弟媳给我电话向我求助,说闹得很凶,我赶紧赶过去看……”

“嗨呀,那场面,家具都被他砸坏了不少,地板上一堆碎玻璃,弟媳正抱着女儿缩在角落里呢。那家伙,喝醉了连我都想打,被我抱住了,招呼弟媳一块找了根绳子把他绑起来,等他酒醒了才放开。”

“还有这事儿?”于辰有些惊讶。

“是啊。”苏堂亮点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不信你们回头问问弟媳,她可以证明。

于、袁二人又沉默片刻。

这事贝丽珍并没有提及,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出于家丑不可外扬吧,也就理解了。

但从她能向苏堂亮求助来看,她并不像只会承受家暴而不敢反抗、不敢声张的女子才对,可为什么之后又一直默默承受了呢?

他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年多前吧。”苏堂亮说:“弟妹就找过我这么一次,我印象还蛮深刻的。”

“噢?”于辰眼睛一眯。

他算明白了,那时候,苏金洪的家暴倾向应该才刚露头,还没出现几次,而贝丽珍的反抗意识尚未被压下,因此才会向苏堂亮求助。

但,可能是发现求助并没有什么用处,亦或者苏金洪下一次喝醉打的更狠了,才将她那些想法给压下去,不得已而沉默,不敢再声张。

袁友冲问:“他那次醒来之后,有说什么吗?”

“一个劲的道歉呗。”苏堂亮耸肩:“就是向弟媳道歉,一个劲的请求原谅,直接跪地上了都,还一个劲的像我使眼色,想让我帮他说两句好话。”

“我看他心诚,本也想帮,但转念一想,我俩关系好归好,但这事儿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不好插手,免得落得里外不是人,就当做没看见了。但最后吧,他俩还是和好如初,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的。”

“好吧,那下一个问题。”袁友冲接着问:“您知道他近期都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和谁有过矛盾吗?”

“这个,不太清楚。”苏堂亮摇头:“来新安后毕竟忙,不像在老家农村里那么闲,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每顿饭不是在我家吃就是在他家吃。”

“现在嘛,虽然感情还和以前一样,但见面机会少了,我俩住的地方也有点距离,三天两头才能逮住机会聚一次吃个饭吹吹牛,所以对他现状不是那么了解。”

“感情三天两头聚一次的频率算低了……”于辰心中吐槽一句,随后开口又想继续发问。

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苏堂亮又哦了一声,说:“对了,有个人,和他有点矛盾,就苏勇一家,因为钱的事儿,他和我抱怨过。嗨呀,他那堂伯也太贪心了,那么有钱一家人,竟然还盯着这一个月两万左右的钱不放……”

于辰眉头一皱,虽然也有点看不惯苏勇家的做派,但毕竟白纸黑字签好了合同,苏金洪当初也答应了,翻脸不认人也不是个理,便说:

“可苏勇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借是情分,不借也没人逼他。虽说吃相多少难看了些,但这事儿苏金洪当初自个儿也同意,他们没逼着苏金……”

“得,警官,你别和我说大道理,人都死了,非要扯个清楚明白的也没劲儿。”苏堂亮打断他说:“你问的是他近期和谁有过矛盾,可没说要讨论人品问题,谁做得对,谁做的不地道,警官你说是吧?”

“而我呢,就按照你们的问题和你们说了,他和他堂伯,也就是苏勇一家有点矛盾,我估摸着是因为钱,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最近这段时间两家闹得还挺凶,我看都已经撕破脸了。”

“他还问过我拿主意来着,我也老实承认了,我当时就和他说,这钱嘛,要能不给,那就争取一下,毕竟一个月两万呢,不少了,甚至可以说是质的差距,小康到温饱的距离。”

“他一个月税后纯利差不多三万出头,可被抽掉两万多,就剩一万了,要放老家那地界也不少,可在新安能干啥的?”

“嗯,纯利是扣掉店铺租金的,但住房租金没扣啊,两居室七十平,一个月三千,水电燃气物业宽带话费,还有停车费、油钱、保险这些养车成本,再加买菜做饭,一个月又得三千吧?”

“孩子还要上学呢,还要买衣服鞋袜,还有应酬,这些再一加,又得多少钱?他们还要从牙缝里挤出钱来还我呢,一万块还多吗?甚至都不够花!所以啊,眼瞅着到手的,应该是自己的两万多块钱进了别人的腰包,谁乐意?”

“他都动过开假账的心思了,但他堂伯一家多精明,哪里骗的过去,又放弃了。最终还是决定,和他堂伯谈一谈,我也是这么劝的。”

“当然了,要实在谈不来,那也没办法,就像警官你说的,白纸黑字的合同在呢,不占理呀。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占理,可也不占法不是?”

“我就说,实在不行,事不可为,那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老老实实任命得了,大不了我拖点关系帮弟媳找个清闲点又能拿钱的工作,也算多少补贴点家用。”

“这事儿商量的时候,弟媳也在场,不信你们去问呐,我可没说谎话。”

袁友冲露出一丝微笑:“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苏金洪还真是幸运。”

“哎。”苏堂亮摆摆手:“谁没有点难处,我俩从小玩到大,能帮就帮点咯。”

第36章 插曲

苏堂亮不愧是苏金洪的死党,了解的情况着实不少,这番询问,足足问了四个多小时,到六点半才算完,于辰写问询记录险些没把手给写断了。

问询结束,于辰将笔录递给苏堂亮过目并签名,随后就送走了他。

于辰叹道:“这家伙,提供的线索是多,但有价值的基本没有,还多是几年前的情况,偏偏又蛮能说的,竟然费了咱四个多小时……对了,老袁,你不怀疑他和苏金洪搞基么,咋不问?”

“这事能问么?”袁友冲无语的说:“得掌握证据才行,否则人家矢口否认,回头再告个诽谤,我也吃不消哇。”

“也是这个理。”于辰颔首,看了眼手表,说:“正好饭点,咱们吃点东西去?”

“成啊。”袁友冲也有些饿了,立马同意:“食堂的东西吃的有点腻歪,咱们出去吃吧。支队外不远,新开了间大排档,味道老正了,我看雨也停了风也歇了,不如去那儿吃吧?”

“没问题。”于辰说:“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叫上小周、老成他们一块过去?”

“emmm,你这聚餐狂魔的绰号还真没叫错……”袁友冲吐槽一句,又说道:“成吧,那你问问他们吃过没,没吃的话,一块。不过我先说好,那家店店面不大,要人多的话,咱们恐怕得在外边吃了。”

“外边吃就外边吃呗,打个小棚子,凉快!”

……

袁友冲说的那家大排档,卫生不卫生的,他们自欺欺人的懒得想太多,而味道嘛倒真不错,上菜速度也快,一行人赶时间,很快便吃饱结账了。

正走出饭店,打算回支队继续干活,便忽然见两人在路上追逐,后边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抓扒手。

“啧,竟然还能碰到这事儿,巧了。”于辰撇撇嘴。

随后,他也不顾自己才刚刚吃饱,立马撒腿冲了上去。

扒手的体能哪里能和于辰相比,哪怕于辰刚吃完饭不适合剧烈运动,也是跑不过的,更何况这扒手已经跑了一路,体力严重下降,没两百米便被于辰追上了。

于辰也不客气,直接揪着扒手领子猛地一扯,随后立马松手,又往其双肩轻轻一推,他便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嘿,脚上就这点本事,也敢学别人出来当扒手!”略微匀了匀呼吸,于辰便喝了一声,勒令扒手将东西交出来。

扒手吃痛,但仍旧嚣张的说道:“你个毛……呼,老子踏马……踏马警告你,别给老子多管闲事!小心我兄弟砍死你!”

“哟,砍我?”于辰怒极反笑,干脆从腰间扯下手铐,将他左手铐上,喝到:“来啊!我在刑侦支队等着,有本事就来砍我!”

说完,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别扭,这话咋有点像某三流辣鸡手游的广告词来着?

听于辰自报家门,扒手立马慌了,告饶道:“警……警官?呃……我说的是气话,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啊……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您绕过我这回成不成?我交代,我老实交代!我猪油蒙了心,犯浑了,偷了个包……”

“我不敢了,我这就拿出来!”说着,他感觉到自己本被于辰死死钳制在掌心的右手被松开了,便立马将之伸到口袋,掏出个鼓囊囊的钱包,放在地上说:“就这个,我交出来……”

这时,被偷窃的年轻人也终于跑到了这边,他弯下腰,双手手掌按在膝盖上,胳膊杵着上半身,贪婪的喘了几口气后,这才说:“兄弟,多谢,要这钱包丢了不知得多麻烦……”

“喏,”于辰努努嘴,示意他把钱包捡起来,说:“自己点一下,看看钱有没有少,证件银行卡那些还在不在。”

年轻人点点头,照做,数了两遍之后,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随后便准备离开了。

“先等等。”于辰叫住他,说:“既然碰上了,耽搁你几分钟,配合下咱们的工作,回去做个笔录吧。”

“啊?”年轻人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警察啊?”

“嗯哼。”

“那个……”他犹疑片刻,说:“警察同志,我实话说了吧,我之所以带这么多钱出来,是因为公司有一笔小账要转,挺急的,您看可不可以这样,我先去转账……”

“没问题。”于辰颔首:“那请你留个电话号码和名字,回头得空了再过来一趟就是,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

送走青年后,于辰便将扒手另一只胳膊也给铐上了,同时推着他与袁友冲等人会合,说:“小插曲,解决了,这货就是个扒手,一并带回去找个同事问问的了。”

“没意见。”袁友冲耸肩:“那就回吧。”

路上,于辰没话找话,对扒手问道:“叫什么名字?”

“啊?”扒手一直沉默,可能是在想说辞,欲想办法脱身,忽听于辰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问你叫什么名字!”于辰重复。

扒手犹豫片刻,老老实实交代:“杜昂……”

“duang?”于辰愣了两秒,随后瞪着眼睛怒斥道:“duang你个头!不是‘啊’就是‘duang’,跟谁卖萌呢?还要装傻充愣是不是?”

“我没有……”杜昂苦着脸,赶紧解释:“我真的叫杜昂,木土杜,雄赳赳气昂昂的昂。”

“噗!”周倩欣忍不住笑出声:“于队……哈哈哈!你这个梗我可以笑一年!”

于辰脸一黑,不说话了。

……

回到支队,于辰找个人把扒手拉下去审讯,这个小插曲便算揭过去了,几人重新投入到杀人案当中。

直到九点,外出的刑警基本都回到了支队,于辰便决定开个晚例会。

调整调查方向后,案情果然有进展,众刑警明显多少都有所收获,摩拳擦掌的,等着一个个的汇报。

“看样子,这个苏金洪身上问题不少呀。”于辰暗想,接着说了几句开场白,便让下边人按照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的顺序逐一讲述。

谷研东第一个发言,站起来就说:“今天调查到一件事,挺有意思的,这个苏金洪,似乎有意图往纹身市场发力。”

“纹身?”于辰有些莫名其妙:“这年头纹身挺常见,能有什么的?”

“但他想搞的纹身比较特殊。”谷研东解释一句,便反过来问道:“于队袁队,你们听说过‘割肉纹身’吗?”

第37章 线索

“割肉纹身?”周倩欣吸口冷气。

于辰看向她,下巴一扬:“说说看。”

“嗯。”她站起身,说:“听字面意思就知道,所谓的割肉纹身,就是通过割下身体上某一部分的肉,再注射入染料,从而形成个特殊的永久性花纹的纹身方式。”

说着,她环顾四周一眼,见大多数刑警脸上都微微变色,便接着说:“大家都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惊骇不已吧?我当初听说这么一种纹身方式的时候,反应也和你们一样,觉得不可思议,谁脑抽了才会去割肉。”

袁友冲接话说:“这不是纹身,是自虐,自残!整这种纹身的人,搞不好也有点哗众取宠、引人注目的心理。”

“不仅如此。”周倩欣说:“正规的纹身工作室不说,一些小摊、小作坊,由于缺乏监督管理,其器械消毒工序是否到位等问题根本不得而知,因此割肉纹身实则风险巨大。”

“其中不仅有伤口感染、危及生命的可能,还存在传播艾滋、乙肝等风险,个别人还可能对纹身所用的颜料产生过敏反应,而由于颜料直接注射植入伤口内部,过敏原处理起来也异常麻烦,导致截肢乃至死于过敏性休克都是有的。”

“只可惜,不管什么年代,总有一批年轻人追求标新立异,思维方式、行为表现与众不同,追求割肉纹身、在身上脸上打钉子等小众化的事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袁友冲摆摆手:“想干什么是他们自个儿的自由,只要不违法,咱们管不了,随他们吧。再说,这些东西虽然小众,可也存在了这么长时间,总有人家的道理,我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希望他们能去正规的地方整就是。”

说着,他看向谷研东:“老谷你继续说,苏金洪是不是有意向整这个‘割肉纹身’?”

“其实我也说不太准。”谷研东回答:“他的朋友当中,就有两个是纹身师,我们小组就负责走访他们俩。”

“这两人嘛,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纹身师,有自己的工作室,也只搞寻常的刺青纹身和喷绘纹身;另一个心思就活络多了,喷绘纹身、刺青纹身、鼻环、唇环乃至汝头环、音唇环和割肉纹身都搞。”

周倩欣眼角微微抽搐,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谷研东继续讲述:“这个人叫吴利息,据他自己说,他妈生他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正被放高利贷的追债,鬼使神差的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他交待,苏金洪月前曾找过他,打听纹身,尤其是割肉纹身的事儿。”

“就这事?”于辰皱眉,品不出这里头的问题来。

谷研东颔首:“嗯,就这事。吴利息和我说,他当时就寻思着,苏金洪怕是有意往这个方向发展。他这个人嘛,也不怕同行竞争,心里头坦荡,和苏金洪说了挺多,但苏金洪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事儿了。”

“吴利息猜测,苏金洪要么是被他的话吓住,放弃了这个念头,要么就是自个儿暗摸摸的开张搞了起来。”

“被吓退了?”于辰说:“讨教点事儿还能被吓退,难不成吴利息告诉他这行基本都赔本么?”

“倒不是,只不过吴利息提醒了他一件事儿,而且我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谷研东解释:“他说,这年头大家思想都比较开放了,是以纹纹身根本没什么,但整鼻环、割肉纹身那些,还是不为大多数人接受……”

“算了,要复述一遍太费唇舌,我就直接总结好了。他的意思就是,纹纹身,尤其是纹割肉纹身、上鼻环唇环这些的,未必是混,可能只是贪玩,但反过来,混子大多都会整纹身,搞那些胡里花俏的东西。”

“所以,纹身这行,很乱,不好混,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得罪人。而且吧,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惹大佬不快了,给点钱陪个笑脸,腰杆子弯一些也就揭过去了,但要得罪些小混混,很长时间都不得安宁。”

“吴利息就觉得,苏金洪要听了这话,打退堂鼓也很正常,在情理之中,我也认为有道理。”

“而且,割肉纹身这玩意,本来风险就大,就算不被感染吧,等麻药药效过了,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客户’搞不好会后悔,如果是小混混的话,还可能借此整纹身师,像吴利息就碰到过几回,都是花钱消灾的。”

袁友冲摆摆手,总结说:“你的意思,苏金洪要被吓退就算了,可要他真暗摸摸的干起,或者说投资起了这一行,有可能会被小混混报复?”

“对,我觉得这是一个方向。”谷研东说:“初期不用投入太多人手,查查他有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力就好了,最简单的,查他银行账户流水。”

于辰说:“不用这么麻烦吧?问问贝丽珍不就好了吗?”

“贝丽珍未必知情。”谷研东说:“反正苏金洪向吴利息打听这事儿的时候,她没在一块儿。”

“这个问题,晚点儿再讨论吧。”袁友冲说:“下一个。”

雷怀鲁站起身说:“我这边也有个发现。据苏金洪门店附近的同行们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去他们的店铺内购买过安全套,但近半年没买过了。”

“我觉得,这行为有点异常,贝丽珍怀孕之后,他们夫妻之间就几乎没有性生活,买套套干什么?于是,我就调查了下这家伙的开房记录,顺带着查一查他的网购记录。”

“结果发现,他近半年的套套都是在网上买的,还买过润滑油,刚开始买的是水基润滑油,但之后便一直用的硅基润滑油了。”

“嗯?”周倩欣皱眉:“据我所知,硅基润滑油会分解乳胶,容易导致避孕套破裂。这两者不合用应该是尝试才对。”

“先别管这些旁枝末节。”袁友冲道:“老雷,你继续说,开房记录查到什么了吗?”

“还真查到了。”雷怀鲁脸色有些古怪:“频率还蛮高的,三天两头就有一回,经常去的宾馆有五家,看记录,都是和苏堂亮一块开的。”

第38章 消息

“咕嘟……”于辰咽了口唾沫,面色古怪的看向袁友冲,无语的说:“老袁,竟然还真让你猜对了……”

袁友冲却不搭理他,只看向雷怀鲁,问道:“有详细的调查报告吗?”

“还在拟,拟好了第一时间给你送来。”雷怀鲁说:“另外,十五、十六号两晚,也就是苏勇一家及苏金洪遇害当晚,都有他的开房记录,但他这次开的大床房,登记的也仅有他一人。”

“噢?”袁友冲若有所思。

接着,众人一个接一个的汇报工作进展,线索提供的倒是蛮多的,可惜似乎与苏金洪的死都没有直接关系,算不得什么突破,也仅有谷研东和雷怀鲁取得的线索具备一定的价值。

到最后,肖伟起身汇报,于辰看向他,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希冀,盼着他给自己一点惊喜。若他也没什么收获,就只能希望化验室那边能给个好消息了。

按理,他作为派出所片警,在案情交接给刑侦支队之后,理应便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了,但于辰和袁友冲念他表现不错,再加上这桩案子较大,人手比较紧张,这才特地将他抽调上来,全程参与破案工作。

他站起身后,挠了挠头,有些讪讪的说:“于队,很抱歉,我这边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就发现和打听到了几件事儿。”

于辰本有些失望,但听到后半句,立马又来了精神:“什么事儿?说。”

“呃……其实我有点自作主张的嫌疑。”肖伟缩着脖子,说:

“今早,于队你说了咱们要调整调查方向,重点放在苏金洪身上。但我寻思着,这么多人围着苏金洪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如换个思路,去查查曲忠和苏堂亮。”

“噢?”于辰一愣,随后打了个响指,说:“对呀,我们光顾着苏金洪,竟然把曲忠给落下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有一点儿吧。”肖伟见于辰不打算追究自己自作主张的责任,心里松了口气,立马说:“我先说说发现。我去了曲忠家一趟,仔细检查过一遍……”

成威接话,说:“曲忠家,我们痕检科的已经调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哎。”袁友冲说:“老成,虽然痕检方面你是行家里手,但百密难免一疏,人家肖伟发现了点被你们忽视的蛛丝马迹也是正常的嘛,放心啦,就算你们工作错漏,我也没打算追究什么,让他说下去吧。”

“呃……”成威连连摆手:“袁队,我不是那个意思,就……”

于辰打断他:“算了,你别说了,我们都懂你,别越描越黑。”

成威只好作罢,点点头。

肖伟说:“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发现吧,就是从他家洗衣机里发现了一张餐桌布。餐桌布被闷得有些发臭了,但不像被刚被洗衣机搅过的样子,应该有人拿出来又放回去过。”

“是我拿出来的。”成威说:“我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异常,就放回去了。”

“嗯。”肖伟颔首,说:“我也拿出来看了看。也是巧吧,那会儿雨刚刚停歇,出了点太阳,餐布中间有几小块地方隐约反光。”

“我就一寸寸的检查了两遍,发现上边有一点儿金粉,特别细特别细的那种,和面粉差不多,我废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些金粉给提取出来。但因为我一天都在外面,一回来就被叫来开会了,还没来得及送去化验分析。”

说着,他蹲下身子,将勘查箱给打开,从里头取出个证物袋,袋内有个小小的玻璃瓶。

将之递给于辰,他接着说:“于队,你看,就这玻璃瓶里。”

于辰拿起袋子,对着灯光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里头几粒细细的金粉,不由点点头说:“好家伙,够细致,是个干痕检的料子。”

随后,他又看向众刑警:“你们认为,这金粉代表了什么?”

“现在还说不准。”袁友冲直接摆手,没给众刑警讨论的机会,说:“等把这粉末的成分分析出来再说吧,省的瞎猜。”

“另外,肖伟你能有这发现,证明你工作态度是好的,能力也挺出众。不过,既然在现场有了发现,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或通知痕检科到场?”

“呃……”肖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袁友冲颇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摆摆手:“算了,这次就不追究了,你记住,下不为例。说说其他发现吧。”

以袁友冲的头脑,自然知道肖伟动了点私心,想要立上一功。

毕竟自个儿独立发现重要线索,一手推动案件进展的功劳,与发现些许端倪便上报上去,大伙儿一块工作而有所收获的功劳不可同日而语,他难得揪住个能破大案的机会,迫切想要立大功以求升迁的想法,倒也可以理解。

但在团队协作当中,这种心理和行为无疑是要不得的,要让其他人知道了他的心思,恐怕也会对他不满。袁友冲处于团结队伍的考虑,没将这事儿说出来,只淡淡的揭过。

但这并不表示袁友冲就打算这么放过他了,这笔账记在心里呢,等会散会之后,或许便会留他下来算账。

于辰嘛,反应迟钝一些,但也若有所思,琢磨着袁友冲的意思,目光时不时的往肖伟身上瞥。

他看懂了袁友冲的眼神,咽口口水,心虚之下赶紧岔开话题说:“我还打听到了一件事:苏堂亮和曲忠,这两人可能相互认识。”

“噢?”于辰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立马说:“这可是重要发现,但空口无凭的,可说不准,你有啥依据么?”

“有的。”肖伟说:“我在基层待了有一段时间,免不了和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混混打交道……哦当然了,只是公事上的交道,咱们双方天生站在对立面嘛。”

袁友冲有些不耐烦,打断他说:“别解释那么多了,直接说结论!”

“好的,”肖伟颔首:“我特地去问过这些人,还真有认识曲忠的,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问他们认不认识苏堂亮。”

第39章 化验结果

于辰追问:“他们也认识?”

“那倒不是。”肖伟摇头:“他们都说不认识,但有个人却忽然嘀咕上了,说有印象,好像在哪见过,想了一会儿才说,就前一段时间,最多不超过一星期,他看见过曲忠和苏堂亮一块喝酒吃饭。”

“嗯?”袁友冲眼皮子抬了抬,盯着肖伟,问道:“他有没有说出这两人喝酒吃饭的地点?”

“有,地点很明确,平南路的‘得宏酒糟火锅’就是。”肖伟说:“时间就不是特别明确了,他不记得是九号还是十号,也可能是十一号,晚上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靠自助蘸水台那边的桌子。”

“他当时也在那边吃饭,打蘸水的时候看到了,还和曲忠打了个招呼,所以有点印象。不过,结账的小票他没找着,用的也是现金,没有微信或者支护宝付款记录,所以没法给个确切的日子。”

“但他又说了,那家店好像有监控——他是个扒手,因为职业原因吧,总会不自觉的留心所在地区的监控探头,估测监控范围——应该能拍到曲忠他们坐的那个位置。可我没来得及调监控。”

于辰非常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肖伟的目光也不免灼热了几分,感慨句这家伙着实是人才之后,问道:“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还有一点。”肖伟眨巴眨巴眼睛,说:“这消息有点劲爆,有点难以置信……”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袁友冲不耐烦的道:“你当说相声呢?有消息就赶紧说!”

“哦。”他缩了缩脖子。

他也看出,虽然袁友冲偏向于文,于辰偏向于武,但脾气方面,袁友冲反而比于辰火爆的多,而且,袁友冲在自个儿喜欢吊人胃口的同时,还特别不爽别人卖关子,当即不敢再绕,说:

“我查到了苏堂亮和贝丽珍的开房记录。”

“哈?”于辰眨眨眼睛,有些无语:“生活果然处处充满狗血……”

周倩欣拍拍额头,默默的翻开笔记本,在上边画了下关系图,随后忍不住插话说:“也就是说,贝丽珍和苏金洪是夫妻关系,但两人之间几乎没有性生活。而且,这两人还都跟苏堂亮开过房,有点难以言喻的关系,是这样吗?”

“对。”肖伟颔首说:“不过,这两人近半年仅有一次开房记录,而且还是在中午这个比较不太适合内啥的时间,所以他们俩到底有没有内个,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什么内个那个的?”袁友冲瞪眼:“话都不会说了?汇报工作的时候得具体、详细,这个基本原则你也忘了?瞎顾忌些什么呢?”

“还有。”于辰也补充道:“去宾馆开房,甭管白天黑夜,除了发生关系之外还能干点什么?躲被窝里看荧光表吗?这点事都揣不明白?”

肖伟苦着脸:“我知道,可这只是逻辑推理,没有直接证据啊。”

“没关系。”袁友冲摇头,说:“以我这些年的经验,办案子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立案阶段、调查阶段和结案阶段。”

“结案定罪,呈交预审支队及检方的时候,自然首重证据链的完整,而调查阶段,说白了就是收集证据,这个时候关键的不是证据,而是发现方向。所以嘛,能根据逻辑推理指出一个方向,就可以了。”

说着,他又问:“还有别的发现么?”

“没有了。”肖伟摇头。

他环视众人一周,再问:“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要补充的?”

众刑警对视几眼,也摇头。

他便看向范玉宏和周倩欣,说:“老范,小周,你们技术队和法医科下边的实验室、化验室,有啥发现,说说看吧。”

“我来说吧。”范玉宏站起身:“小周都把检材转交给我们技术队下边的理化实验室了,结果已经出来,和我汇报过。”

他递上一份报告,继续说:“这份黑土里头,本身就很肥沃,属于黑土中的砂姜黑土。”

“这种黑土一般发育于河湖相沉积物上经脱沼泽作用而形成的半水成土,多分布于山前交接洼地、河间洼地等处。咱们新安改革开放之前倒还有一点儿分布,现在嘛,寸土寸金的,除了居民盆栽,哪里还找得到这种土。”

“更何况,这里头还掺杂有颗粒肥,估计来源于种植用地或盆栽内土壤,这算是个侦查方向。但仔细分析过颗粒肥的成分后,能初步排除黑土来自盆栽内图绕的可能。”

化验报告被袁友冲抢了过去,于辰看不到,有些着急,立马问:“噢?怎么说?”

“首先,黑土内剥离出的少量颗粒肥,其形状、大小都极不规则,成分也不均匀,排除水渠内水流、雨水冲刷的干扰因素后,实验室依旧认为其本身就是如此,应该为手工合成或较老式器械大批量制造而成,而不是较高精器械流水线生产加工出来的。”

“这年头,盆栽用肥料多以液体肥为多,就算用颗粒肥,也罕见自己动手手工合成的,而是直接购买,光凭这一点,就能初步排除其为盆栽土壤的可能了。”

“更别说,这颗粒肥还是由有机肥与过磷酸钙混合而成……嗯,这里头的有机肥主要就是粪便和尿液,以牛粪、鸡粪为主,就更不可能为居民盆栽所用了,大概率是农村、种植基地所用的肥料。”

“嗯,基本上就是这些了,具体的成分表、微量元素成分表都在报告书里头,我也背不出来,你们自己看呗。”

袁友冲嗯一声,将报告书放在桌面上,说:“老范,如果我们采集到这份黑土源地的土壤,你们理化实验室能否做同一性鉴定?”

“他们说了,不能保证。”范玉宏说:“毕竟这份黑土受到过雨水冲刷,不过大致的过一遍筛子还是没问题。”

袁友冲有了主意:“那好,明天一早,我就发动两个调查组,去本市周边各郊县农村、种植基地采集土壤样本。”

接着,又说:“其余人,听好任务安排,明天一早直接投入工作。”

第40章 做工作

翌日,上午十一点,刑侦支队问询室门口。

于辰和袁友冲并肩站着,时不时便往门的方向看一眼。

于辰心里直犯嘀咕,说:“老袁,你说她真能知道点内幕?”

“不确定。”袁友冲摇头:“我和你一样,犯嘀咕,摸不太准这个女人。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先试一试吧。”

“唉!”于辰叹口气,有些失望。

打开门,坐在里头的女人立马站起身,对着于辰劈头盖脸的问道: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啊?一大早的就让我过来,我是杀人了还是犯法了?还是碍着你们的眼,非要和我过不去?这就算了,还把我晾在这儿,几个意思?”

“贝女士,抱歉,请你理解我们的工作。”于辰说:“刚不巧有事耽搁,非常抱歉。”

“得了得了!”这女人正是贝丽珍,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别说那些漂亮话,赶紧的吧,问完了我还得回去开业!真是,麻烦死了!”

于辰照例给贝丽珍递了杯水,便坐在袁友冲身旁。

袁友冲开门见山的说:“贝女士,我们查到,一条对您不太有利的线索:您和苏堂亮有过一次开房记录,能解释一下吗?”

贝丽珍微微诧异,随后柳眉倒竖,冷笑着说:“呵,苏堂亮那家伙在你们面前乱嚼舌根了?”

“不。”袁友冲摇头:“他没说这事儿。但您也应该清楚,这年头,宾馆开房都得刷身份证,系统与咱们公安联网,且记录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

她沉默片刻,又嗤了一声,说:“那又怎样,你们刑警还管起我的私生活来了?”

“光开房这点事儿,我们懒得管。”袁友冲盯着她眼睛,说:“但您开房的这个对象,让咱们不得不把心给提起来,敏感一些。”

顿了顿,他语气冷硬了些许:“老实和你说吧,苏堂亮不仅和你开过房,还和苏金洪开过,且和他开房的频率很高。”

“另外,这个苏堂亮,还和前几天灭门案中的重要嫌疑人曲忠,于案前不久吃过饭、喝过酒。最重要的是,他溜了,联系不上了。”

“有理由认为,他也是重要嫌疑人,而你却与他开过房,疑似和他关系密切,我们对你起了点疑心,需要对你再次做例行调查和询问,明白了吗?”

她愣住了,脑袋微微低垂。

……

两个半小时以前。

负责前往得宏酒糟火锅调取监控的侦查员,工作非常顺利,八点半便取得了监控证据,将苏堂亮与曲忠吃饭喝酒的监控视频拷下,带回刑侦支队。

而且,参与聚餐的,还有苏金洪。

此外,理化实验室也分析出了肖伟自曲忠家洗衣机内餐桌布中提取到的金粉的成分。

其中有约占比756%的黄金,另有铂、镍、钯金等成分。

通俗来说,这些金色粉末就是18k金。

还有,苏堂亮联系不上了,疑似潜逃,但盯梢他的民警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

得知这几个消息,于、袁立马走进留置室,提审曲忠。

他明显刚睡醒,打了个呵欠,有些懵:“警官,一大早的,找我干嘛?”

“除了提审你,还能干什么?”于辰冷笑:“好家伙,满嘴胡话,对咱们隐瞒了不少事儿啊!感情你觉得自己犯的事儿天衣无缝,就随你瞎掰了是吧?还不老实交代?”

曲忠仍旧懵逼,至少表情是这样的:“警官,你这啥意思?我可是把我能交代的事儿统统都交代了,我……”

“还特么给我胡扯!”于辰冷哼一声,甩出一份报告:“咱们从你家洗衣机里头,搜出了一块餐桌布,上边提取到了18k金粉末,这事你怎么解释?你交代的盗窃所得赃物里头,可没说有重金属的存在!”

“而且,这么块餐布,你单独扔到洗衣机中清洗,想破坏什么证据么?只可惜,咱们同事的眼睛,比你想象的还要锐利!”

“我……”曲忠眼珠子一转,说:“可能是我记漏了……嗨呀,我从那栋别墅里偷出来的东西可不少,哪里都记得全哦。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有几个镀金的摆件,就用那桌布包着。”

“那你清洗桌布干什么?”

“我发现那桌布有点脏了,有油渍……”

“脏?”袁友冲接过话,冷笑道:“你会用一块脏兮兮的东西包赃物?还有,油渍轻易洗不掉的,我们鉴定过,上边可没有发现油污斑块。”

曲忠仍旧狡辩:“呃,我又记错了……”

“够了!”袁友冲斜他一眼:“临时编造的谎言,简直漏洞百出,鬼才会信你的话!”

“好吧,我交代……”曲忠叹口气,说:“我承认,我是看到上边沾了不少金粉。我就寻思着,这犯案金额越大,罪越重啊,不行,得洗掉……”

“得,你是真把我们当傻子。”袁友冲再次打断他,撇撇嘴说:“你的话前后这么矛盾,明显……算了,我懒得跟你扯细节。我再问你,你跟苏堂亮和苏金洪之前吃了顿饭,说了些啥?”

“没说啥啊。”曲忠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就是正常的吃饭,喝酒……”

见二人脸色不对,知道自己一点底都不透的话,恐怕骗不过去,又说道:“哦,我本意是想和那苏金洪商量下,决定啥时候动手的,谁知道他把苏堂亮给叫过来了,我就啥也没……”

说道一半,他心跳忽然加速起来,意识到漏嘴了,冷汗淋淋而下。

果然,袁友冲啧一声:“你不说你和苏金洪只是萍水相逢,还不打不相识,但只知道他样貌不知道他身份吗?怎么,被关了两天,掐算出他名字来啦?”

他咬咬牙,憋出一句:“你们,你们搞疲劳审讯……”

“疲劳审讯?你还真能说!”于辰撇撇嘴: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苏勇一家的死,和你肯定脱不了干系,但你毕竟没直接动手;苏金洪死的时候,你早就被咱们抓了,你也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从这方面来说,你罪责不算太大,争取立下一功,还有减刑的机会。”

“可要苏堂亮落网了,我想他很乐意将罪推到死人和你……”

“噢?”曲忠眼前一亮,忽然硬气起来:“呵,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会说的,死了这条心吧,有本事就零口供定我得罪!”

于辰忽然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透露苏堂亮潜逃的事干啥?

第41章 谆谆善诱

问询室内,于辰看着沉默的贝丽珍,知道这会儿她心中可能在天人交战,算比较关键的时刻,为了避免自己再说错话,便乖乖保持沉默,将一切都交给袁友冲。

先前因为自己多嘴,提了一句苏堂亮,结果不但没能“诱惑”得曲忠老实交代,反而让他认识到苏堂亮尚未落网,警方仍未找到足以定罪的关键证据,打定主意缄口不言,甚至撂狠话让于辰零口供定他的罪。

如此失误,让他走出留置室后便想给自己两耳光,后悔不迭,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汲取经验教训,避免再犯这种错误,白白错过机会。

当然,曲忠不配合,也不能将责任全部推到于辰身上。

他本就是犯罪经验极其丰富的罪犯,应对警方调查的手段多的是,且不像犯罪小白那样见到警察会不自觉的紧张,就算谎言被当面揭穿,他也能若无其事的再找一个,半点都不带窘迫的。

这种情况下,除非掌握了铁证,否则想击溃曲忠的心理防线,让他乖乖交代一切,又或者想完全控制住审讯的主动权,很难很难。而他一旦猜到警方目前证据链并不完整,便绝不会招供。

而针对贝丽珍,情况又有所不同。具体怎么说,于辰也搞不太明确,也并不知道袁友冲怎么想的,反正他直截了当的将苏堂亮潜逃的事儿,告诉了贝丽珍。

或许,就如他昨晚在会议上说的,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并非证据,而是一个方向。曲忠的表现,很好的说明了此案关键或许在苏堂亮身上,因此他想再在贝丽珍身上印证一番。

她要承认了,自然最好,但若不承认,也无所谓,能看出些许端倪就够。

这一沉默,就是好几分钟。于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当过兵,执行过潜伏、潜行、伪装等任务的人,不可能缺耐心,只要有需要,或上级下达了直接命令,让他干坐一整天都成。

反倒是耐性一向不太好的袁友冲,竟然到现在都能保持微笑,没有半点动作,着实有些出奇。或许,是贝丽珍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即使沉默,他也能有所收获的原因吧。

又过了两分钟,许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也可能是彻底没耐性了,袁友冲打破沉默,问道:“贝女士,考虑的怎么样了?”

贝丽珍回了神,缓缓抬起头来。

于辰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了少许,下唇有一行浅浅的牙印,应该是方才咬的。这说明,她心里头远不似面上那般平静,肯定挣扎非常。

她说:“我和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相信吗?”

“我们相不相信不顶用。”袁友冲摇头:“关键得讲究证据,按流程办事儿。你确实有嫌疑,我们也就不得不对你展开调查,最终征得你确实参与了这事儿也好,没参与也罢,都与我们的主观倾向无关。”

“如果你硬要一个回答,好,我也能给你。要我们半点都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请你来问询室进行讯问了,而该以拘传的手段,强制或半强制你到楼上审讯室接受讯问。”

“最后提醒你一点,知情不报,并没有构成刑法规定的犯罪行为,但倘若你明知嫌疑人犯罪而在其逃逸、藏匿过程中为他提供直接或间接帮助,并在事后知情不报的话,可就构成包庇罪了。”

“包庇……”贝丽珍咽了口唾沫,犹疑两秒后,问道:“判几年?”

“三年以下,情节严重的,三到十年,事先通谋的,可能还会以共同犯罪论处。”袁友冲淡然道:“如果……你别紧张,我说的是如果。”

“要你在嫌疑人逃逸、藏匿这一过程中,没有提供任何直接或间接帮助,但知道他落脚点或其他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会以提供重要线索为由,给你一笔规定范围之内的奖金;”

“但要你涉嫌包庇嫌疑人,在我们掌握你确切的犯罪行为之前如实和我们供述,能算你自首,争取立功……”

贝丽珍眨眨眼睛,问:“能不算包庇吗?嗯,我也是说如果,我在这一过程中帮了嫌疑人一把,但现在老老实实和你们说了,就不能认为我是为了稳住他才提供帮助,然后把他情况告诉你们……”

“理论上来说,要真是如此,你不但不能算包庇嫌疑人,反而还立了大功,可以获得一笔奖金。”袁友冲打断她:“但扪心自问,你真是出于这种打算?你是主动将情况告诉我们的?”

于辰皱眉,暗想:这会儿不应该是以稳住贝丽珍为主吗?怎么反倒还刺激起她来了?

但转念一想,要真做出了职权范围之外的承诺,袁友冲可就构成诱供了,他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更何况,就算不诱供,袁友冲应该也能打开贝丽珍的嘴。

毕竟袁友冲这会儿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贝丽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虽心照不宣的以嫌疑人这三个字代指苏堂亮,且都很有默契的强调“如果”这两字,但也已经彻底落入套中,逃脱不得了。

明眼人都知道,哪有这么多如果不如果的,要不是心里没鬼,还假设个铲铲。

只是袁友冲的话吓住了她。

包庇罪这一罪名,大小弹性极大,主要得看包庇这一行为造成的后果严重程度,以及包庇的人本身罪责大小而定。

按贝丽珍的理解,“嫌疑人”犯的罪或许很大,她要真构成包庇,责任估摸着也不会小,当即慌了,自然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而袁友冲的话,让她看到了从轻判决,甚至免罪的希望,自然立即顺着话说下去了。

见贝丽珍想反驳,袁友冲一摆手:“算了,这些主观方面的东西除了你自己谁都说不清楚,你要有本事,可以将法官或者检方说服,或许能争取到免除处罚甚至立功的机会,但这方面,我没法给你做保证。”

“我只能提醒你,要你现在坦白,我可以在结案报告和意见书上说明你是包庇后自首,要你提供的线索对抓捕嫌疑人有益,还能算你立大功,减刑乃至免刑的机会还是大的。”

第42章 计划

“那……”贝丽珍咬咬下唇,片刻后说:“如果我把他劝自首了呢?”

“劝他自首?”袁友冲一愣。

饶是以他的聪慧,都被这个急转弯给晃了一道,片刻间没能反应过来,过了三秒才皱眉问道:“你还能联系上他?”

“我只是假设。”贝丽珍虽是心慌,但心理防线尚在,警惕性仍旧还比较强,立马说:“既然是假设嘛,夸张一点又有何妨?”

“要我能劝他自首,并说‘我帮他的根本目的是想接近他,劝他自首,如果失败了会报警的’这话,你……哦不,应该说法官和检方能相信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信不信。”袁友冲微微一笑,说:“反正我是不信的,你这不是在我面前信口雌黄么。不过嘛,要你真的劝他自首了,有这么个事实依据在,法官和检方未必不会考虑你这话的真假。”

“行了,不给你绕弯子了,假设来假设去的,你心里应该也有个谱。另外再告诉你件事儿,你刚刚的假设不可能成立,因为我们不会冒险放你一个人去见嫌疑人。”

“你要劝他自首,可以,但我们的人得跟着。如果你成功了,肯定算立大功,减刑是肯定的,免罪都很有可能,当然还是那句话,我不能保证;”

“就算没成功,你带我们找到嫌疑人,同样算重要立功表现,再加上我认为你是自首,减刑和免罪的概率同样不小。”

“这样,你自己先考虑五分钟,我出去问问,针对苏堂亮的布控行动怎么样了。”

说着,不等她反应,便径直拉着于辰离开了问询室。

“你又来这套。”于辰给袁友冲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说:“你最近好像特别喜欢晾着嫌疑人?”

“针对不同的嫌疑人,有不同的策略而已。”袁友冲淡然道:“而且,就目前而言,还没给贝丽珍下强制传唤通知书和拘留通知书,严格说她应该还是算知"qing ren"而不是嫌疑人,咱们不能晾她太久,一根烟的功夫就得回去。”

“拉你出来呢,主要有俩目的,一个是和你说说我的思路,免得你等会出昏招打乱了我的计划;另一个呢,等会诓一诓她。”

于辰颔首:“成,那你说呗?”

“嗯,”袁友冲便说:“你不瞎也不蠢,肯定也看出来了,这个贝丽珍跟这桩案子肯定有一定的关联所以我不说这个。要说的是,她或许不仅仅是知"qing ren"、包庇犯罪嫌疑人这么简单,还可能直接参与到了这桩案子当中。”

“啊?”于辰一愣,手顿了顿,烟灰受振落了一地:“那你……”

“目前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直接参与犯罪,所以我干脆也就当不知道了,只拿‘包庇’来说事。”袁友冲解释道:

“而且,她的参与度应该也不高,至少没有直接参与杀人,否则她应该和曲忠一样,在咱们抓住苏堂亮之前,先来个装傻充愣,死不认罪,而不是寄希望于咱们能抓到曲忠,她得以立功争取减刑或免罪的机会。”

“不对啊。”于辰说:“哪怕她参与度不高,毕竟也是犯罪,再加上包庇的话……你刚也说了,事先知情,很可能以共同犯罪论处,她……”

“但她仍旧有机会立功,不是么?”袁友冲瞥了她一眼,说:“就算是按共同犯罪论处,罪责也有轻有重,再立上一功的话,从轻或减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就是她和曲忠最大的不同。曲忠咬牙不说,让我确定他在这桩案子中发挥的作用绝对至关重要,贝丽珍嘛……就不废话了。”

“而且,她已经上了我的套,骑虎难下了,还可能对苏堂亮并没有多少信心,因此与其负隅顽抗,不如老实交代。”

“哦……”于辰点头,又摆摆手:“算了,不和你扯这个问题。你为啥觉得她会参与到这个案件当中?我可是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

“开房。”袁友冲淡然说道:“她和苏堂亮开过房,且仅此一次。”

“就这个?”于辰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有这不就够了么?”袁友冲撇撇嘴:“你想,出轨,以及出轨后重回‘正轨’总得有个过程吧?要他俩开过好几次房,那我相信她是出轨了,可仅次一次,多少有点奇怪,我就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刚就说了,我仅仅是有这方面的推测而已,你不要太往心里面去了。”

于辰翻个白眼:“那你和我说这一大堆干啥?反正我又看不出贝丽珍的问题。”

“……”袁友冲有些无语,说:“你丫求知欲不是一向很强么?劳资不说你还非得挖出来,这会儿要说了你反而一脸不想听不在乎的模样,非得和我过不去是吧?”

“呃,没没没,不是这个意思……”于辰赶忙辩解。

但袁友冲懒得听他啰嗦,道:“得了,等会儿可能需要你配合扮黑脸,你先把蓝牙耳机戴上……”

“嗯,记好了,要我踢你一下,你就给我摆出一副特别不耐烦的样子,撇撇嘴,要我踢你脚两下,你就摸一摸耳机,答应两声,说‘嗯’或者‘知道了’都可以,要我踢你三下,你就直接站起身往外走,我会追出来的。”

“哦,好。”于辰点头:“不就是演戏么。不过,这不会构成诱供吧?”

“不会不会。”袁友冲摇头,说:“差不多了,等肖伟电话一来,咱们就进去吧。”

“肖伟电话?”于辰又愣住了。

“对。”袁友冲说:“我发信息给肖伟了,让他给你电话。等会你一边进去,一边说‘好,知道了,要能抓住人,赶紧带回来,我要亲自审’就成。”

于辰嘴角抽抽,说:“我还是怕你的行为构成诱供……”

“不会的。”袁友冲说:

“肖伟本就负责去苏堂亮家布控,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住人,而你的话嘛,也没有问题,你又没说人已经抓住了,也没说这次一定成之类的话,只是说‘如果能抓住人’而已,没问题啊,阐述的根本就是事实啊!”

“好吧,你鬼点子真多。”于辰答应一声。

这时,他手机如期响了起来。

第43章 推手

他皱了皱眉,没急着接,只盯着袁友冲问道:“我忽然想到个问题:在你推测中,这个苏堂亮究竟扮演着个什么样的身份?”

“嗯?”袁友冲不太明白他到底在玩哪一出。

于辰吸口气,说:“案子目前来说,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苏堂亮和曲忠,但仔细一想,先前一直没什么进展,但昨晚例会后,线索来的似乎太顺利了些……”

袁友冲皱眉:“找对了方向,进展顺利不很正常吗?”

“不一样,我总觉得怪怪的。”于辰说:“总觉得,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我们往前走,线索忽然就冒出来了,除了太顺利之外,还给我一种很突兀,很突然的感觉。”

“而偏偏,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点,自然而然的就往下调查了。人嘛,都是从众的,我就开始怀疑我自个儿的判断,一直没说出这个疑惑来,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咱们曾经询问过苏堂亮,他的表现……非常自然,我看不出他有哪怕一丝半点的紧张感,这说明他要么心怀坦荡——这个可能已经可以排除了——要么有恃无恐,那他凭仗的是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不外乎是丰富的经验,或者自认完美的计划罢了。”

“而他案上没有犯罪记录,说明他要么根本没有所谓的犯罪经验,只是凭借学来的、他人指点的或自己悟出的反侦查经验进行布置,认为已足够完美,要么他就是个天才罪犯,从第一桩案子开始,就没被咱们查出真相。”

“不论哪种可能,都能说明他的能力。而他接受例行询问时的表现,曲忠因对他的自信和侥幸心理而情愿放弃立功机会监控不言,都能证明这一点。”

“尤其是后者,曲忠可是老油条啊,要他觉得苏堂亮肯定会被抓,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争取下立功机会的。当然,苏堂亮本人在问询室中的表现,也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嫌犯应对策略,你我都没看出有矛盾的地方和问题来。”

“还有,就冲他这份逃跑的本领而言,也是可圈可点的。我们才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竟然就跑了?而且还是在有同事盯梢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溜了,本事不小啊。”

“这么一个人,即使咱们找对了方向,以他的布置按理也应该非常难缠,线索应该也像挤牙膏般一点点硬挤出来才是,怎么会一下就这么顺利,直接锁定他了呢?”

他越说,袁友冲的脸色便越是难看,等他说完后,袁友冲脸色已经彻底黑了,道:“你说的对,我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确实是我的疏忽。看样子,这桩案子果然不简单,有人摆了他一道。但会是谁呢?动机是什么?”

于辰说:“我没有怀疑咱们自个兄弟的意思,但有个事实我得提醒你,咱们将目光落在苏堂亮身上,可都是肖伟一手推动的结果,几个关于他的关键线索都是肖伟提供的。”

“肖伟……”袁友冲念了两遍,点点头:“我会留意。不过,调查咱们自己人,和你的人设不符,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于辰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片刻后,他再次问道:“除此之外,我还是想知道苏堂亮在这桩案子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先不谈太复杂的问题,就表面说,他是不是凶手?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仅限于知情这一步?”

“要更进一步,那么是仅与苏堂亮的死有关,还是仅与苏勇一家被灭门有关,更有甚者与九名受害者的死都有关联?”

“如果是凶手,那他杀了一人、八人还是九人?”

“苏金洪呢?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我现在根本没法回答你。”袁友冲头都大了,说:“等会儿吧,问完贝丽珍,我再捋一捋思路,然后和你一一探讨,怎么样?你还是先接电话吧,肖伟都打了四个过来了。”

于辰冷笑:“头两个电话没接,按理他就该知道我在忙才对,可他却接二连三的打电话过来,为什么?”

“啧,你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且生根发芽,就不管被你怀疑的对象做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了是吧?”袁友冲啧两声,说:“老于,就算他真的有问题吧,揪内鬼也不是像你这样的,你得尽可能摒弃主观看法,多看客观事实。”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内鬼,你接电话又碍着什么了呢?大不了你给他下个套试探试探呗。接吧,这都第五个了,别然他打第六个。”

“啧……嗯。”犹豫片刻,于辰还是乖乖应一声,接了电话,同时连借口都找好了:

“呃,肖伟啊,抱歉抱歉,之前在审讯室里,手机开了静音,没看到,要不是老袁提醒我说这个点你应该……哎哎,你知道就好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问实际情况。”

“哦,布控好了啊……”说着,他向袁友冲使个眼色,袁友冲便当先推门走了进去,于辰停在门口,故意将声音提到一个较大但又不会太突兀的程度,以较为严厉的语气说:

“要人能抓到,赶紧带回来,我要亲自审!要抓不到,呵呵!”

他到底是没想好怎么给肖伟下套,袁友冲似乎也没有提及、指点的意思,便干脆放弃了,但也添油加醋了一番,加了个智障领导惯用的“要你做不到我就……”的句式,让肖伟摸不着头脑。

挂断电话后,他忽然又有点后悔,终于真正意识到袁友冲的意思:

他太偏执了,就算一切推动案件发展的信息都是来自于肖伟“自作主张”的调查,而这份报告也真的是他人在背后推动的结果,也无法说明肖伟就真的有问题,说不定,这个年轻小伙也被别人利用了。

“唉,要他真的清白,回头我给他道个歉认个错,请他吃几顿饭就是。”摇摇头,于辰再度板起脸走进问询室内。

“抱歉,电话耽搁了一小会儿。”

第44章 供述

说这话的同时,于辰又到饮水机边给贝丽珍倒了杯水,放在她身前,同时瞥了她置于腿上的双手一眼。

她双手指节发白,是长时间用力紧握拳头,导致指节上的皮肤紧绷,从而压迫其上毛细血管,将血管内血液挤到指节两旁的结果。

很显然,她比方才更加紧张了。

“怎么样贝女士,考虑的如何了?”

“啊?”

她竟然被突然出声的袁友冲给吓了一跳,片刻后才略显慌张的说:“没,没有啊……我之前……”

答非所问。

袁友冲嘴角有瞬间上扬,但紧跟着便皱眉沉声说道:“贝女士,你在说什么呢?”

“我……我……”

“别你啊我的了,我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依旧不答话,腮帮子鼓的挺高,可知上下牙正用力的咬合着。

袁友冲踢了于辰一脚。

他立马按计划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鼻腔内发出一声较为沉重的喘息,上身在凳子上扭了扭,调整姿势。

“演技不错啊!”袁友冲心里喝一声彩,又踢了他两脚。

他立马坐直了腰杆,摆出一副略显意外、惊喜的模样,嘴唇轻轻开启,右手“不自觉”的摸向早已戴好的蓝牙耳机,随后又沉着下来,轻声说:“嗯,我知道了。”

此后,他饶有兴趣的看向贝丽珍,又时不时的瞥一眼手表。

这副模样,对贝丽珍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否则先前一次问询也不可能骗过于、袁二人,更别说还利用一副“刀嘴豆腐心”的模样晃过二人,消除了二人对她的怀疑。

当然,这或许也是她本性,可能一定程度上抹去自身嫌疑,也是本事。

而袁的一切设计,都出于她“还算聪明”这点出发,让她自行脑补。

又给了她约莫半分钟的时间考虑,袁说:“招,还是不招?或者干脆配合我们,抓住苏堂亮?”

将原本心照不宣的“嫌疑人”身份揭开,且直接了当的询问,袁友冲这是在向她摊牌了。

“我……你……”贝丽珍却依旧拿不准主意,十指绞在一块儿,极不显眼的喉咙时不时的上下滚动,连连咽口水。

“我说了,别你呀我啊的了,招不招给个痛快话!”

贝丽珍心理防线已经趋于崩溃,口不择言:“再给我五分……不,三分钟考虑一下好吗?三分钟……三分钟后我就告诉你苏堂亮在哪儿,就告诉你他怎么杀的人……我……唔……”

说到一半,她瞪大了眼睛。

仅次一句话,并不足使她“包庇罪”罪名成立,但足以让支队以此涉嫌包庇罪而下拘留通知书,也足以据此认为苏堂亮具有重大犯罪嫌疑,针对他发布通缉令,列为网上在逃人员予以全网通缉、追逃了。

可袁友冲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干脆连踢于辰三脚。

于辰翻个白眼,心中吐槽,袁友冲计划以“踢”为信号绝对是故意的,好光明正大的踢自己,同时非常干脆的站起身来,啧一声“懒得和你废话”便直接离开。

袁友冲愣了愣,对贝丽珍摆了摆手,同时赶紧往外追,同时还喊:“老于老于,于队!你别那么冲动啊,有点耐心……”

声音渐行渐远,当缓缓闭合的门彻底关上后,贝丽珍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得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惴惴不安。

一会儿后,袁友冲拉着黑脸的于辰打开门,重新入座。

“我……我都招了!”贝丽珍赶紧说。

一直对她客客气气,显得耐性很好的于辰忽然来这么一出,反差太大了,对她而言冲击不小,且无法控制的往“他是否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已经不需要我的配合了,所以前后差距才这么大”这一方面想。

眼瞅着立功的机会与自己越来越远,即将彻底消失,她本就趋于瓦解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见到他俩回来,生怕再不给机会,立马张嘴就要交代。

“不着急,慢慢说。”袁友冲一边用明显假意的语气宽慰她,一边扯了于辰一眼,随后还看了眼手表,将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应用的淋漓尽致,就差将“没时间”三个字写脸上了。

但他也是小心的过了头,已崩溃的贝丽珍哪还有心思观察他的动作语言,一张嘴如机关枪一般,说:

“我招了,全都招了!是苏堂亮,是他计划着、蛊惑我家老苏跟他一块把老苏他堂伯一家杀了,又杀了老苏!”

“那他为什么、凭什么告诉你这一切呢?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仅仅迟疑片刻,听见于辰哼了一声,她便老老实实交代:“我负责给老苏吹枕边风,同时在杀了他堂伯苏勇一家后,安抚好他,别教他起了疑心,好让苏堂亮找到机会对他下手。”

“噢?你还是出了力的嘛。那事成之后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贝丽珍低下头:“硬要说的话,就是再不用给堂伯分红钱了。嗯,苏堂亮说了,堂伯借钱给我们开店拿分红的事儿,吃相太难看,他们这层的人再恶心,对外都要点脸,这事不可能对外说,我们也不会瞎传。”

“所以,虽然他还有继承人……他有亲兄弟,也有亲侄子、侄孙,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再把合同给销毁了,分红的权益自然不会作为遗产被谁给继承,也就不用再给谁分红了。”

“但他要求,我每月得拿出三成利给他,给够二十年——以现在的收入,要日后维持不变的话,差不多两百六十万吧——作为他辛苦谋划和杀人的劳务费、保密费。嗯,当然没让老苏知道,对老苏,他说不要钱,纯帮他出气。”

袁友冲将这些信息记下,追问:“那他为什么要把苏金洪给杀了?他俩是发小,按理感情很好,没理由杀他。”

“我……我不能说……”她低下头。

“呵,”袁冷笑一声,以他的智商,结合她的供词和此刻表现,早已猜出个大概,便道:“我帮你说!”

第45章 谋划

“是你拜托他的吧?那次在宾馆开房,就是商量这事儿?”

贝丽珍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于辰,结巴道:“他……他告诉你的?”

“要他和我说了这话,还跑得了?”袁友冲同样盯着她的双眼,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嫌犯,你们的心思,都逃不过我这双眼睛。所以奉劝你一句,别有侥幸心理,免得让你立的功打个折扣。”

袁友冲不过是个试探,当然,也有一定的推理基础。

就如他先前告诉于辰的,贝丽珍仅仅和苏堂亮开过一次房,先前没有苗头,事后没有后续,很是奇怪,再结合贝丽珍方才讲述的那些,以及犹犹豫豫的模样,便决心试探一番,有着六七成的把握。

反正她心理防线早已崩溃,猜错了也能远过来,猜对就赚大了。

运气不错,猜对了。

果不其然,她还真信了袁友冲的话,以为他会读心术,老老实实说:“是……是我拜托他的……”

“仔细说说。”

“嗯。”

等了小半天,袁友冲皱眉:“嗯完了你倒是说啊!”

她就像扯线木偶般,扯一下动一会儿,袁友冲刚问,她就说:“四个多月以前吧,具体哪天不记得了,苏堂亮神神秘秘的约我出门,还让我别告诉我家老苏。”

“那个时候,我和我家老苏感情也还过得去吧,他又是老苏的发小死党,对我们家帮助很多,我没理由拒绝,况且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我也没什么戒备心,没想太多。”

“我俩就在一家商业广场见了面,说没两句话,就跟我说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但在外头不放心,而且我家他家都不成,得去个安全点的地方。我有些狐疑,可也好奇,犹豫了下,答应了。”

“结果嘛,就到了家宾馆。下车的时候我不乐意,还有些生气,问他什么意思。”

“他就赶紧说,他绝对没有不良企图,只是挑个安全点的环境把这件事告诉我,还让我全程拿着手机,但凡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或者他想对我怎样,我就立刻报警。”

“他再三保证,还说这件事跟老苏有关,我犹豫会儿,也就答应了,但和他约法三章,必须得和我保持距离,我得随时和我闺蜜聊着天,最多隔十分钟我就得给她发条语音否则她就报警,而且开房我俩身份证都得刷,好留证。”

于辰暗暗点头,这个女人真心不简单,短时间内能想出这套还算得上稳妥的法子,即使苏堂亮真垂涎她,对她有所企图,这会儿也该打退堂鼓了。除非他已经做好“三年牢里偷着乐,死刑路上笑不亏”的打算。

而要苏堂亮拒绝,贝丽珍断定他居心不良,肯定会脱身离去,谅他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动粗。

“他前两条都答应了,只是要求他和我说的话不许透露给我闺蜜,否则后果自负,而第三条,他有些犹犹豫豫,但看我态度比较坚决,也同意了。”

“进了宾馆,他就和我说,老苏出轨了。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信,说他胡扯。别的不敢说,但老苏的表现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对那些妖艳贱货根本就没兴趣,连那种片子都不看的人会出轨?简直开玩笑。”

她表情木然,语气也很平,即使降到关键处也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陈述中的主人公与自己没半点关系似的。

外加台风过去,气温回升,即使问询室内开了空调,感觉也不太舒服,于辰仍旧困顿,再听她催眠般的讲述,险些打起呵欠。

那样的话,沉着的脸就绷不住了,他立马不动声色的掐了自己一把,提提神。

“他就告诉我,老苏出轨的不是女人,是男人。我又愣住了,回想起他种种反应,以及性冷淡一样的表现,有点相信他的话。然后,他就提醒我说,十分钟快过去了,赶紧给我闺蜜说句话。”

“我想了想,对闺蜜说了声我还在,他又提醒我设个倒计时,然后说,跟老苏发生关系的人就是他,还有照片,有视频。”

“那一瞬间,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吧,就是很难受,像什么东西崩碎了一样,可又说不出的冷静,感觉对什么都释然了。呵呵,出轨了又怎样?我成了个同妻又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或许,这就是看破红尘吧。”

“但那种心境只保持了几分钟而已,紧接着,我就回过神来,对我闺蜜说声没事了,不用管我了,然后就把手机放一边,任由眼泪往下掉,同时盯着苏堂亮。”

“那瞬间我有个想法,就是要报复老苏。”

于辰心揪了一下,即使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事儿,他依然感性非常,没法让自己冷下来。

“但盯着苏堂亮,我这种心思又没有了。一个是,老苏干这事,眼前这货得负一半责任,我怎么也不能便宜他,再说他也不一定对我感兴趣;”

“另一个原因,我犯不着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再说,老苏都不一定在乎我,真干傻事的话,到底是报复谁呢?”

听到这话,于辰松了口气。

这么一起一落,他绷紧的脸有些垮,好在贝丽珍根本注意不到。

她接着说:“过了不知多久,有小半个钟吧,我想了很多,也算想明白了些,就问再没说过话的苏堂亮,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叹了口气,告诉我说,他已经和老苏约好,如果老苏堂伯一家还是那么无赖,死活不肯松口的话,可能得动点非常手段了。”

“嗯?”袁友冲皱眉。

他知道贝丽珍现在这种看上去浑浑噩噩,却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一切统统都说出来的状态非常难得,按理不该冒险打断才是,可有个问题他想不太明白,思量了一下,觉得她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回神,便问:

“四个月前,他们就做好计划了?”

听这话,于辰也在心里嘀咕起来。

虽有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真正能做到的其实没几个,为杀人而筹划四个月甚至更长的,实际案例中太罕见了。

第46章 真相?

但换句话说,筹备了这么久,也难怪手段这么高明,计划如此完善,想来各种思路、各种可能都考虑到了,包括被问询乃至被审讯的情境,骗过于、袁二人也不奇怪。

于辰貌似有点想多了,实际情况和他想的,有点出入。

贝丽珍麻木的点头,继续用僵尸语气说:“对,应该还更早,他们先前就有这种想法,有谋划了,只是瞒着我,那次在宾馆开房才说。”

“我觉得吧,他们——主要是老苏——还有点怂,虽然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他,连他是个同都不知道,但一些基本的性格特点还是清楚的,他就是个鼠胆,连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都不敢,怂的很。”

“他迟迟拿不定主意,应该才是他们一直谋划但许久不动手的根本原因。后来我回去试探出了老苏的想法,也证明了我的猜测,他就觉得,为两万块钱杀人有点不值当,犯不着。”

“我后来也知道了,有这种想法,其实也是苏堂亮蛊惑的,他跟老苏说,两万块钱不多,但每个月两万太多了,而且这口气谁都咽不下去,也不该咽下去。要多了这两万,我们生活能好多少,压力能小多少云云。”

“反正,老苏被他说服了,开始谋划,但真准备动手,还是怂,这事就一直押后。”

袁友冲恍然,怪不得他们谋划了这么久才行动。毕竟,一个理论计划的提出,初期是完善最快的时候,到了一定程度,即使再怎么冥思苦想恐怕也不知如何补充了,再谋划意义也不大,毕竟构思都容易想当然,只能实践中突破。

当然,杀人没法实践试验,除非多次犯案而不被抓,一点点总结教训。

于是,他说:“我明白了,你继续说,宾馆里的事,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没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因为我那时候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这些都不关我事,我不在乎。还是他自己提了一嘴,说他和老苏是发小,看不惯他受窝囊气,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无所谓,而我也不在乎,懒得追问。”

“我就问,他们谋划杀人,跟把这事告诉我有什么关系。他说,杀人是大罪,事后他和老苏恐怕都躲不掉,得吃枪子,还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觉得蛮对不起我的,我有资格知道这事。”

“嗯,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说的很好听,大义凛然,我信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就说,既然都要死,不如帮我报复下,在被抓之前把老苏给杀了。毕竟被判刑死,跟被报复死,对他来说都是死,对我可大不一样。”

“他很犹豫,嗯,装的很犹豫,还装出被我那句反正都是死说服的样子,答应帮我,但要钱,就是之前约定的,二十年,每个月一万块钱,打他给的一个账户上,说是孝敬自己爸妈。”

“我那个时候冷静了不少,就问他,孝敬爸妈应该打他爸妈账户才对,为什么给这账户?他解释说,要真干这事被抓了,他就是杀人犯,死刑犯,我无缘无故给他爸妈打钱会引起怀疑,会波及到我的,就准备了个安全账户。”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答应了,还挺感激他的,觉得他真是个好人。事情也基本上就这么定下,等回到家,老苏问我怎么了,觉得我有点奇怪,我也随口找了个理由遮掩过去。”

“但一等二等,等不到后续,打电话问他他也不说,我慢慢也冷静下来,就好好琢磨这事,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想办法套出了老苏的话,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老苏觉得委屈去找苏堂亮抱怨,而是他蛊惑老苏杀人。”

“我也想明白了,他告诉我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对我的愧疚,而是个阴谋,他想把老苏一块害了,故意引导我恨上老苏,拜托他把老苏干掉,他好从我这谋得利益。”

“但那时候我还是恨老苏,苏堂亮有什么阴谋关我什么事呢?就当我买凶把老苏干掉好了,根本懒得管那么多,就没有揪穿。”

“也没有去想,他明明和老苏关系那么好,说借钱也没有二话,为什么想把老苏也干掉,只不过对这个人也鄙视了几分,看法变了,戒备心自然也高了些许。”

“我知道了这事儿,老苏也就不瞒着我,和苏堂亮商量的时候,偶尔也会叫上我一块,我没吐露关于和苏堂亮的交易,但也暗示过他,我知道了他真面目,他私下里对我便也撕开了假面具。”

“他就和我说,真正的计划是,先干掉苏勇一家,再干掉老苏,把罪都推他身上去,我和他正常生活就好。”

“再后来,他们几个月都没行动,我慢慢的也有些放弃了,觉得老苏这辈子都不会有胆子行动的,而他不行动,苏堂亮就不可能对他动手。慢慢的,我就死心了,想着要不还是算了,或许跟他离婚比较靠谱。”

“但我一个女人,又没有工作,自己倒还好,可女儿怎么办呢?我怎么养她?怎么供她读书?要留给老苏,她会不会被虐待。”

“唉,这其实倒也还好,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给人当保姆,去打工嘛,没什么的。可不能给孩子个完整的家庭,我怕她……反正我就特别犹豫。”

于辰心思又活络起来,撇撇嘴想:孩子特别敏感,父母感情不和、冷战乃至家暴,都会极大的刺激到孩子,还不如离婚呢,真不知道到底是孩子捆绑了这种婚姻,还是这种婚姻捆绑了孩子……哎,这想法我先前是不是有过?

“犹豫着犹豫着,老苏忽然通知我说,要准备行动了。”

“那段时间,他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和我说了很多,甚至和我坦白了他和苏堂亮的事儿,说对不起我。”

“还说,干了这笔,他决定远走高飞了,但这事和我无关,就算被抓也绝对不会出卖我,让我好好经营生意,不要管他。”

“说实话,我有点感动,甚至有一瞬间,想把苏堂亮的谋划告诉他,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鳄鱼眼泪,我不能信,慢慢的,感动就变成不屑,只冷漠的点头,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杀人后,死了,我……”

第47章 解脱

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虽然仍旧呆滞,但两行眼泪已控制不住哗哗哗的留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哽咽,身子一抽一抽的。

“后悔了?”袁友冲闭上眼睛。

“嗯……”她点头,动作僵硬而机械。

袁友冲递给她一包面巾纸,叹着气说:“装不下去就别装了。”

她看着他。

他接着说:“我知道,随着讲述,你早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只不过想配合我们,把话说全,也算是为你自己赎罪,给苏金洪一个交代而已,又有点不知怎么面对他,面对我们,这才逼着自己保持这种状态,是吗?

贝丽珍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我恨他,他毁了我一辈子!可……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我……我想离婚,想回娘家,想骂死他,想和他断绝关系,可我不想他死啊,我不想他死啊!”

于辰鼻子有些酸,别过头去。

看得出来,贝丽珍是真的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人迟早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哪怕因一念之差而坠入万丈深渊,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吃饱了撑的跑到悬崖边上看风景。

她哭嚎了有半个多小时,嗓子都喊哑了,身子不断抽搐,袁友冲担心她休克过去,叫来周倩欣看看情况,给打了一针小剂量的安定,又好言宽慰几句,终于让她冷静些许。

周倩欣离开的时候,半开玩笑的说:“咱们法医是司法鉴定人员而不是医务人员,按理是没有治病救人开处方的资格的,严格来说给贝丽珍注射地西泮都算是违规了,你们可别过河拆桥说我非法行医啊!”

袁友冲回道:“哪能呢,你自己也说了,这行为最多算违规,够不上非法行医的。”

“哎,按你的意思,你还想追究我违规?”

“那就得看你表现了,今晚请我们吃饭?”

“滚滚滚!”

……

贝丽珍仍旧有些哽咽,但已经好了太多,至少能勉强交流了。

“老苏死的那天,我一整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你们打电话给我,那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后悔了。我又气又急,就把情绪宣泄在你们身上,对不起了……”

“不过,那天我确实去了便利店,给人开门躲雨,查得到的。我没有想太多,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我后悔之余,还特别害怕,因为老苏的死我也有责任,我算是买凶杀人……我还知道,就算我不来这儿,你们也迟早得上门,所以我必须收拾好情绪,否则铁定会让你们看出破绽。”

“到了晚上,我终于冷静了些,又把苏堂亮之前预料到的,交代我的事儿好好的在心里彩排两遍,就过来了,果然打消了你们的疑虑……”

“噢?”袁友冲问道:“那苏金洪身上的那些矛盾、怪异的地方,也是你俩编造出来的,只为了将我们的目光牢牢的捆绑在他身上咯?而且,你那晚上特地不提苏堂亮,也是因为心里头有顾虑吧?”

“算是吧。”贝丽珍说:“但老苏关于喝酒上的矛盾习惯是确实存在的,而且他酒后也喜欢莫名其妙的打我跟女儿。”

“不过,这都是来新安以后的事了,在老家的时候,他根本没这毛病,连苏堂亮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苏堂亮担心,老苏来新安前后的变化会引起你们怀疑,并因此调查到他身上——虽然概率很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干脆说老苏一直有这么个矛盾的习惯了。”

“嗯,这些事儿,我和苏堂亮前前后后规划过好几遍,不说面面俱到,也相差不远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苏堂亮就急急忙忙的联系到我,让我告诉他你们都问了什么,我是怎么应对的。”

“可能是因为杀完人,也可能是老苏死了,所以他心态也有所改变吧,他变得急躁了些,又和我交代了一大堆事儿,还撕破脸皮的威胁我说,要我敢卖了他,我也没好果子吃。”

“他说,我的行为严格来说属于买凶杀人,保不齐也是死刑,最轻也是坐牢,而且年限不短,让我自己看着办。”

“另外,答应给他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也不能做假账,毕竟他手里头有我的把柄,我和他的对话,他每一次都有偷偷录音。”

“我没办法,只能听他的,但脸色也不好看。他可能注意到了,又送了点口,说咱俩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该是最为亲密无间的‘战友’才是。”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吧,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她舒了口气,脸上表情轻松不少,竟然还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怪难受的。这两天,我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怕你们会发现我的事儿,把我给抓啦,又觉得特别对不起老苏,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就连之前,你们套我话询问我的时候,我都在挣扎,想着要不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或者,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你们查不到我头上。就算有怀疑,最好也只是怀疑我知道事情经过……”

“你们说道包庇的时候,我还有这种侥幸心理,觉得能逃过一劫,但当你们说要抓苏堂亮,我就……”

很显然,她早已从崩溃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思绪和条理也彻底理清楚了,但心里头非常堵,急于宣泄,便一直在说,一刻也不停。

“我不了解他,但也猜得到,他要被抓了,肯定会把我给卖了,还不如我老老实实的交代,而且我也是真的后悔……”

“我会被判刑的吧?怎么判?坐牢还是死刑?”

问这话的时候,她神色还蛮轻松的,饶是以袁友冲的能力,也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于是,他眯了眯眼睛,斟酌片刻后,说:“我也不是非常确定,毕竟怎么判,以什么罪名判是法院的事儿,与我无关。再者,现行法律并不存在买凶杀人罪,一般都是以故意伤害或故意杀人论处……”

第48章 线索

见她脸上笑容不变,没有表示,袁友冲知道自己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她满意,便又补充说道:

“按理来说,你的确算得上‘买凶杀人’,根据你的陈述,你也的确存在托付苏堂亮杀死苏金洪这一客观行为与主观意志。而且,虽说苏金洪在婚姻这事儿上欺骗了你,但……”

“怎么说呢,事实上,故意杀人这条罪名之下,属于情节较轻的只有义愤杀人、激情杀人、受被害人嘱托与恳求杀死被害人、帮助被害人自杀、生父母出于无力抚养等动机溺婴、防卫过当和紧急避险过当等条例而已。”

“当然,生父母出于重男轻女等思想而溺杀女婴,在法律上属于动机极其卑劣的故意杀人,不能以故意杀人罪的情节较轻情况论处。你的行为,动机算不上卑劣,能否以情节较轻的情况论处,很大程度上得看法官了。”

“不过,你主动交代犯罪行为,而且此前我并没有以你是嫌疑人的身份传唤你来接受调查,仅仅是例行询问,可以算是自首,我之前也答应过你了。而且,你供述了案情经过,要能抓到苏堂亮,可以算你立功。”

“综上,从轻乃判决乃至减刑,都是存在可能的,但具体要坐几年牢,我着实说不清楚。”

“坐牢啊……”贝丽珍叹了口气,说:“要坐牢时间短一些,我出来了女儿还没长大,那挺好的。要得坐个十年八年,你们还是判我死刑吧,让我下去跟老苏忏悔……”

“抱歉,我们,乃至法官,都没有这个权限。”袁友冲摇头,说:“哦对了,你刚刚不是说,可以劝苏堂亮自首吗?”

“考虑到苏堂亮本就存在杀害苏金洪的想法,且能证明他是以阴谋诡计诱使你向他提出杀害苏金洪的要求的话,那苏金洪的死与你的要求在因果关联上就不是那么紧密了,罪责也会小很多。”

“再加上,要你真能劝苏堂亮自首,给你判处缓刑乃至免除处罚都是有可能的,当然,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但最不济,也能争取到非常大的减刑的机会。”

“劝他自首?”贝丽珍苦笑:“说白了,我之前这么说的时候,仅仅是出于侥幸心理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呢。再说,我拿什么来劝他?”

于辰皱眉,问:“那你知道他藏身之处吗?”

“藏身之处……”她嘀咕一声,忽然抬起头来:“你们没有抓到他?”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抓到他这话了?”于辰摇头:“刚才,只不过是在苏堂亮住所附近布控,同事在布控完成后给我电话罢了,所以我才说,要是能抓到他,立马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审。”

贝丽珍张了张嘴,像被噎到了一般,过了小半会儿,才无力的靠在椅子靠背上,苦笑道:“感情,我自己想多了,还以为那家伙落网了呢。”

“怎么,后悔跟咱们老实交代了?”

“多少有点儿吧,但更多的,还是解脱。”她语气依旧非常轻松,脸上的确看不出多少后悔的模样。

见此,于辰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她的悔罪表现一五一十的写清楚,汇报上去,在职权范围内,为她尽量争取轻判的机会。

“呃,对了,我还能给你们提供点线索。”与此同时,贝丽珍忽然说道:“苏堂亮是昨天逃得。嗯,大概就是你们问完他话后,他就计划着跑路了,还给了我电话,要求我帮他。”

“噢?”二人来了精神,于辰更是立马说:“你要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也算立功!”

“能帮到你们就好了。”对这话,她表现的有些无所谓,但还是认真的回忆起来,一边想一边说:

“我记得,他电话里说,他在接受问询的时候,虽然没露出什么破绽,但仍旧非常紧张,担心再有几次调查,保不齐会露馅。所以,他得逃,避避风头再说。”

“我也有点着急,问他那我要不要也逃,他说不用,我没有直接参与到这桩案子里头,只要他不被抓,我就是安全的,当然,要他被抓,我也跑不了,所以我得帮他,帮他也是在帮我。”

“我就问他,要我怎么帮。他就说了,要钱,让我立马取三万块钱给他,身份证也给他。”

“钱的事儿,我倒也乐意帮,这些年多少也攒了点钱下来,可身份证……我就有点犹豫了,就问他要我身份证干什么。”

“他说,现在城际交通,不论是飞机高铁,还是火车大巴,买票都得身份证实名购票。”

“火车飞机那些更严格,查票都得身份证,大巴车还好些,只是买票的时候要身份证而已,查票的时候不会看的,就借我身份证买票坐车,回头给我寄回来,或者挂失重新办都行。”

“他还说,虽然他现在没被通缉,但一买票,可能就会被抓,而且通过购票信息还能查到他去了哪儿,所以……”

“你答应了?”

贝丽珍低头,说:“没办法,只能答应。他是昨晚过来找我,取钱取身份证的,之后我就没联系过了。”

“那你知道他要去哪吗?”

“我问了一嘴,他说,可能会趁你们还没查到他头上,先回去见一见父母兄弟,和他们说自己要去别的地方打拼,别担心他什么的。毕竟这一走可能就永远见不到了,他想见最后一面也正常的嘛。”

“明白了。”袁友冲点点头,对于辰说:“立马通知下去,查一查购票信息。另外,火速通知苏堂亮家乡的同事,请他们立刻协助我们,去他家附近布控,一旦他路面,即刻缉拿。”

“知道了。”于辰颔首,掏出手机给下属发信息。

又问了几个问题,贝丽珍没法再提供更多线索了,袁友冲便想结束这次讯问,但话到嘴边,忽然灵机一动,想了想,说:“麻烦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就急急忙忙的离开问询室,留下于辰和贝丽珍面面厮觑。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拿出一叠照片,取了一张照片放在贝丽珍面前,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

“这个人呢?”

很快,二十张照片过完了,贝丽珍一个都不认识。

“奇怪……”他眉头紧锁,小声嘀咕:“竟然不认识曲忠,怎么回事?”

第49章 堵截

支队长办公室内。

于辰坐在自己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问:“你最后给贝丽珍看的照片是什么?”

“里头夹杂了一张曲忠的照片,但她没认出来。”袁友冲说道:“我一直盯着她的面部表情,从头到尾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出来,体现的情绪也仅仅只是疑惑而已,疑惑我在做什么。”

“当然,有些演技特别好、心理素质非常强的,在我面前完美伪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可她连自己‘买凶杀人’这事儿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要真的认识曲忠的话,还有什么理由隐瞒呢?”

“再说了,要说她有点小聪明,我承认,但要说到心理素质,她虽然还算可以,但也仅限于此了,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不是我吹,但至少想骗过我可不容易。”

“所以,我基本能肯定她是真的不认识曲忠。”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接着开口:

“那就奇怪了,按理说,贝丽珍既然知道几乎全套的案情,脉络摸得七七八八,没理由不认识、没见过深度参与,并在这桩案子中具有重要作用的曲忠啊。”

于辰浓眉也锁了起来,沉思片刻,嗯了一声:

“的确,这事儿有点奇怪。苏堂亮、苏金洪连杀人的计划、动机都和贝丽珍说了,至少是有保留的说了,贝丽珍也算是参与者之一,何况贝丽珍还打算借苏堂亮之手杀死苏金洪,用她的话说,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怎么说,曲忠的身份,对于苏金洪、苏堂亮来说,不可能比杀人这事儿还重要吧?不应该不告诉她才对啊。”

“尤其是苏堂亮,他肯定会将此事告诉贝丽珍,并以此来威胁曲忠,称这事儿有他人知晓,倘若曲忠敢对他如何如何就怎样怎样之类的话。”

“除非,曲忠的态度比苏堂亮还强硬,直言不允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自首云云。”袁友冲接话:“而且,苏堂亮和苏金洪肯定有把柄,落在了曲忠手上,这才连冒险都不敢,对贝丽珍保密。”

于辰说:“我寻思着,要真是这样的话,这曲忠身上还有秘密。绕来绕去一大圈,突破口搞不好还在曲忠身上。”

“是啊,”袁友冲表示赞同,说:“可他的态度很坚定,没有抓到苏堂亮他是什么都不会透露的。这种老油条,想用话套话很难成功,用在贝丽珍的套路,在他身上恐怕也没法见效。”

“嗯……”于辰有些颓然,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又忽然问道:“对了对了,我想到件事儿,你分析分析。”

“你说。”

“以我们目前对苏堂亮的了解来看,这家伙肯定是个很谨慎的人,走一步想三步的那种。以他的性子,就算录了音,对贝丽珍恐怕也不会那么信任,按理说应该得让她也动手杀人才对吧?没理由就这么……”

说到一半,他自己顿住了,摇摇头说:“哦不,贝丽珍是他的金主,不能跑路,否则他万一得逃亡的话日子会很不好过。所以,就注定她不能直接参与到案子当中,最多出谋划策,否则万一被我们查到了……”

“嗯,是这个理。”袁友冲颔首,说:“最大的问题其实还在于,苏堂亮为什么会对苏金洪起杀心?动机是什么?其次,苏金洪来新安前后的改变又有什么诱因?他为何开始喝酒并家暴贝丽珍?”

“猜不出来。”于辰摇头:“还是得抓住……对了,你说贝丽珍提供的线索靠谱吗?他真会回老家一趟,或者用贝丽珍的身份证买票?”

“说不准。”袁友冲思索一会儿说:“前者应该不会,就算有这种打算,按理也不会和贝丽珍说。毕竟这么重要的事儿,关乎自己能否成功逃脱,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有自己才能信得过。”

“后者嘛,很有可能。毕竟,如果他跑路的时候,我们还没重点关注他,那估摸着也没怀疑到贝丽珍身上,用自己的和用贝丽珍的身份证同样安全;”

“而被怀疑上,或者都被怀疑上了的话,贝丽珍还在新安,咱们很轻易就能把她传唤来或者控制住,也就不会再废力气去查她的购票记录了。”

“我估计,他应该就是这么琢磨的。因此在他的构思中,用贝丽珍的身份证安全系数要比用自己的大得多,那用贝丽珍的身份证也就顺理成章了。前提条件是,他手头没有第三者身份证。”

“是。”于辰说:“只要能查到购票记录,还有堵截的希望。”

“所以,等结果咯。”

……

并没有让他们久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刑警向于、袁汇报,称查到了‘贝丽珍’这张身份证的购票记录,是从新安西北部汽车枢纽站到炉间自治州炉间市的车票。

估计因深夜汽车站关门,没有车辆发车的缘故,今早才购买的车票,发车时间八点半,到达时间预计在凌晨三点左右。

“炉间……”于辰嘀咕了一下,忽然拍了拍额头,说:“是夹杂在盘龙城跟江山城两大火炉之间的那座城市?我记得当时了解过这座城,感觉名字还挺贴切。嗯,距离这里是蛮远的。”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袁友冲瞥他一眼,有些无力,并看了看表,说道:“还有时间,老于,立马让老谷或者老雷,亲自带队乘飞机赶往炉间市堵截嫌疑人,我这边会和当地同事沟通的。”

“还有,你嘱咐他们,由于炉间属于自治州,你让他们在充分遵守当地民族习惯和风俗的同时,该走的手续一定得走好,别有疏漏留下尾巴了。”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于辰提议:“你也说了,毕竟是自治州,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虽然程度上并不太高,最好还是让镇得住……”

“镇什么镇?又不是去给他们下马威的!”袁友冲翻个白眼:“你丫级别不算太高,但也不低了,不合适,老谷或者老雷这些老刑警去就好了,你别瞎操心!”

第50章 溜了

“哦……”于辰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但他一寻思,又有些不对劲:“哎,我记得苏堂亮并不是炉间人,他老家也在咱们省内,跑……”

袁友冲打断他:“你逃跑会逃自己老家去?那不等着落网吗?有点脑子的都会随机选择个陌生或半生不熟的城市,这才稳妥好吧?”

“也是这个理。”琢磨了下,也是这个理,于辰便点点头,但他仍旧有些放心不下,莫名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由于想不清楚,便也没说出来。

袁友冲又说:“你与其关心这些问题,倒不如去问问那俩负责盯梢苏堂亮的家伙,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把苏堂亮给看丢了,有没有发现他有啥异常的举止。”

“拜托,这个问题在得知苏堂亮‘失踪’的时候咱们就已经问过了。”于辰撇嘴说:“俩见习生,带他们的老人夜里又在打瞌睡,把任务扔给他们就跑车上睡觉了,那俩小家伙没什么经验,看丢了也正常。”

“也怪我们,当时并没有在苏堂亮身上投入太大的精力,也没怀疑到他身上,事后虽然多留了点心,但也就以一般嫌疑人的‘规格’去对待,竟然让个老人带着实习生就出门盯着了。”

“当然,那老人的责任也不小,至少是失职,回头得……”

袁友冲啧一声,打断于辰喋喋不休的话:“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当时是有问他们情况,但问的比较浅,我的意思是,具体详尽的问一问,就当是给他俩做笔录了,看看能不能会议起一些比较小的点。”

“这样啊,成,那我先通知老谷去炉间一趟,再把他们仨叫来问问话。”

“嗯。”

于辰立马掏出对讲机,给谷研东下了命令,让他来自己办公室拿介绍信,然后带一队刑警去炉间堵截苏堂亮,袁友冲则将此事汇报给许乙铭,由他出面联络炉间州公安局,请求他们配合。

接着,整个支队,又开始“等待”线索。

当然了,等待并不意味着就干等着没事做了,毕竟破案并非将犯罪嫌疑人抓获便万事大吉,还必须搜集到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定罪。

这便要求外勤组的刑警们,必须得一遍又一遍的走访以搜集线索;要求痕检员一次又一次的勘察现场以确定没有疏漏。

只不过,他们这下找到了中心——围绕贝丽珍的供词展开调查,证明或证否她的说辞。

然而,不论是想证明,亦或是证否贝丽珍提供的线索,难度都相当大,半天时间内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同时,于辰他俩也将负责盯梢苏堂亮的老刑警和俩实习生叫过来,展开细致的询问,问了半天,其中一个实习生终于想到一件事儿:

他曾看见有人带着鸭舌帽和医用一次性口罩走出那栋楼,但这人身高和苏堂亮并不相符,因此他看了两眼后就没再注意。

袁友冲跟于辰听了气极,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苏堂亮,至于身高,有太多的方式可以造假,比如穿个增高鞋,或者踩个不太厚的“高跷”再用裤腿遮住,也就可以了。

结果,俩实习生却因经验不足,连如此拙劣的伪装都没识破,让于辰俩怎么能不扼腕叹息。

当然,最大的责任还在那老刑警身上,可这下没精力、也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便批评一番,告知他们此案结束了再处理他们仨的过错,便让他们下去了。

傍晚,例会结束后,于辰发现没有什么进展,便通知散会,让大家下去休息。

凌晨六点,他被电话吵醒。睁开眼睛一看,是谷研东打来的,便立马来了精神,有些兴奋的问道:“老谷,怎么样,抓到苏堂亮了?”

“没有。”听声音,谷研东的兴致很低,有些失落的味道。他说:“于昨天早上八点半、从新安出发的那趟车,刚刚进炉间高快站了。”

于辰皱了皱眉。

这种城际乃至省际大巴车,由于路途较远,碰上突发事件引起的堵车的概率非常大,因此实际到达时间往往难以估算,比预计中的凌晨三点仅仅晚了三个钟已经算很难得的了,他皱眉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

主要在于,他听出谷研东的语气有些不对,便问:“他不在车上?”

“不在。”谷研东叹口气,说:“在飞机上的时候,我们就忽然考虑到这类大巴车在下高速进入市区后,为了方便乘客回家,如果乘客有要求的话,往往会挑选一些公交站台让他们下车,而苏堂亮有可能会趁此机会溜走。”

“所以,一下飞机我就联系上了炉间的同事。他们已经收到上级的通知,表示愿意配合我们,还问我们有什么指示。”

“我说了这事,于是他们提出与高快所属的主管公司联系,要求他们勒令两名高快司机下高速后直接回高快站,不得于站点停车下客,理由就随便找个类似突击检查安全、消防设备是否齐全、能否正常工作之类的借口就好。”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保险。如果这么做,这种反常的行为可能引起车上的苏堂亮警觉,要他担心、激动之下对司机不利,那就不好了,所以就只向他们申请要几辆便衣车和一辆普通警车。”

“具体的做法是,警车守在高速上,目标大巴即将下高速的时候,便以高速大队的身份对该大巴车进行例行检查,但过一眼就行了,不用声张,发现嫌疑人也别抓捕,车上空间毕竟太狭窄,避免伤到其他乘客。”

“这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让附近的便衣警车就位,做好轮流跟踪准备,发现乘客下车后,立马分人去跟上,如果发现嫌疑人,立马抓捕,要没有嫌疑人,就重回跟踪序列继续工作。直到高快进站,留在这的我们再上去做最后检查。”

“结果嘛……”

于辰打断他:“说一堆,意思就是没抓到人咯?”

谷研东语气更加沮丧:“是,没抓到,我怀疑他还没到炉间就提前找借口下车走了,甚至根本没上车。我这边的人正在问司机,于队,你也和西北部枢纽站确认下他到底有没有登车吧。”

第51章 兵分两路

三分钟后,于辰和袁友冲碰头,将谷研东汇报上来的情况转告给他。

见袁友冲听了沉思半响,于辰又说:“从咱们新安到炉间,全程一千二到一千四百公里左右,跨越南岭、荆湘和中江三省,要他是中途下车的话,那搜查范围可就海了去了,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也不为过,再想拿下他……”

“他在哪儿下了车,你觉得司机和满车乘客会没有印象吗?”袁友冲斜了他一眼:“就算没印象,这类长途大巴车也是全程监控的,调出来查一查也就知道了。”

于辰苦笑:“倒也是,可如果他下车下得早,距今可能就有十多二十个小时的空档,这么长时间足够他谋划下一步乃至直接动身出发了,想抓住他恐怕极难。”

“我倒没你这么悲观。”袁友冲似乎理清了思路,耸耸肩说:“想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即使他手头拿着几万块钱现金,也很难立足。”

“吃饭啥的还好说,住宿怎么办呢?全国公安可是联网的,只要咱们发了网上追逃,只要他一开宾馆,立马就会触发秘密报警,坐车嘛,坐公交坐地铁还好说,但一旦碰了城际交通,就得用到身份证,与宾馆同理。”

“至于整个假证租个房子改头换面生活啥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短时间内他也很难做到。找不到落脚点,就意味着他是个无根浮萍,日子很不好过,还不免担惊受怕。”

“咱们对他了解有限,但也能分析出一些性格特征,别的不说,他应该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理论上不会贸然的做这种看似稳妥安全,其实风险无数寸步难行的决定,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所以,我倾向于认为,他压根还没上车,或者在他有一定的、信得过的人脉的城市下了车,要是前者,咱们在新安展开大范围的排查就成;要是后者的话,他一定会去寻找他的人脉,我们不至于真的成了无头苍蝇,在大海里头捞针。”

“唉,管他那么多呢。”于辰有些烦闷的说:“我先让老雷去西北部枢纽站查一查他到底有没有上车,然后再慢慢分析吧,哦对了……”

“了”字刚吐出口,他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谷研东打来的,便赶紧接通并开扩音,问道:“老谷,你那边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嗯。”谷研东应一声,然后急急的说:

“司机告诉我们,大巴在昨天中午一点左右,停在高速路广厦服务区休息、吃午饭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找到他说,自己等会儿不上车了,他临时想到一件急事儿必须去处理,问车票能不能退。”

“这种事儿很难碰到,毕竟在服务区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下车了要往哪去?怎么走?高速路上又不允许行人穿行,所以司机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还说了,那个年轻人戴着墨镜和鸭舌帽,脸部特征说不清楚,但身材特征跟我们说的比较接近,就是要高个三五厘米。”

“考虑到身高可以通过内增高鞋垫等物一定程度上伪装,再者半途仅有这么一个人下车,且上车的时候他查过,票卖出去三十一张,实际上车的也有三十一人,到齐了,所以我估计他就是苏堂亮。”

“哦对了,大巴司机补充说,钱没退,不合规矩,而那年轻人也没多强求什么,只执意要走,司机寻思爱走就走吧,便也没多挽留他。”

“广厦……”袁友冲嘀咕道:“成,知道了,你们休息一下,自己挑时间赶回来吧,我会派人去广厦查查的。”

挂断电话后,袁友冲又说:“任务来了,两个,第一,还是得派人去枢纽站,确认下苏堂亮到底有没有登车,有没有他人冒名持票登车的可能;第二,去广厦。嗯,我亲自带队去吧,你就留在这儿主持大局。”

“你去?”于辰皱眉:“这案子又大又复杂,我想还是你留下主持比较合适,我去吧?”

“不成。”袁友冲摇头:“首先,级别上的问题。别看我是副支队长,你是队长,差距并不大,但实际上呢?”

“我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年限积淀还不够,级别只是副科,而你是空降来的,没有所谓工龄的问题,再加上身为支队长高配的副处,和其他几个重要的兄弟工作队负责人齐平。”

“而许局说了,这桩案子,由我们支队全权负责,可不经指挥中心直接调度其余兄弟队伍,如治安、交通、防暴特警等支队,但上头有命令是一回事儿,能不能镇得住是另一回事儿。”

“我级别低,就算能力被他们认可,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乖乖听我的,要有人阳奉阴违,无疑会大大影响效率。”

“而且,你空降过来也有几年了,支队上下都服你,指挥调度起来问题不大,个人能力也还行,再有小周几个配合,我放心。”

“其次……”

“算了,别其次了。”于辰听着听着,突然出声打断:“我算看透了,反正你要做的事儿,怎么着都有理,我说不过你。”

袁友冲轻笑:“怎么,同意了?”

“不然嘞?”于辰翻个白眼,看了眼时间,又对他说:“这会儿还太早,八点出发吧?”

他摇头:“不,已经耽搁太久,不能再往后推了,我得尽快赶过去。嗯,这里去到广厦差不多也得四五个小时,就算开的急,至少也要三个多钟,我这就电话通知要带的人,拿介绍信过去。”

“你嘛,看着差不多点就给许局打个电话,让他通知广厦市局,请求他们协助我调查。”

“另外,你让下边人多调查调查,看看苏堂亮在广厦有什么根基,有没有信得过、走得近的朋友亲戚,回头把调查结果发一份给我。”

“好。”于辰颔首,略一寻思,忽然又说:“对了,咱们上次想黑进交管局的监控系统时,老范不是给咱们介绍了个这方面技术过硬的小年轻吗?叫啥来着?哦对了,小曹!你把他带上吧?应该能帮上忙。”

袁友冲嘴角一抽:“人家明明是小陶……成,我通知他。”

第52章 不合理

上午九点。

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一时之间,于辰有些懵,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本能的扭头想问袁友冲,却忽然想到,他这会儿都已经到广厦,和当地同事联络上了。

想到他,于辰又想到另一件事,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哎,之前要问老袁莫没摸清楚肖伟的底来着,结果被老谷的电话打断了,之后他走得急我也没想起来问……”

“算了,自己解决吧。”

自言自语的嘀咕两声,他摇摇头,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比如,从外围着手,对曲忠有个更为具体的了解。

毕竟先前有袁友冲在,又有费瑞民从旁协助,他没必要系统的去了解这个人,也就偷了个懒。

这会儿袁友冲跑了,虽然费瑞民仍在,但他只是协助的,挑大梁的胆子还是得落在他肩上,再对曲忠不知不解就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他拿起手机,给费瑞民打了个电话:“狒狒,在忙不?嗯,得空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家伙跑到外头走访去了,他没办法,犹豫再三后,便又拨通了肖伟的手机。

数分钟后,肖伟敲响办公室门,说:“于队。”

“来,进来。”于辰招招手,示意他随便坐,略一琢磨,说:“肖伟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人,先前跑去曲忠家里调查,又打探他的消息,获得了许多相当有价值的线索就可以证明。”

他挠挠头,说:“那个,于队,是我自作主张……”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那次会后老袁已经说过你了,你的问题就此揭过,咱们不兴秋后算账。”于辰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你在基层也干了几年了,按理满足往上调的条件,怎样,有没有兴趣来咱们刑侦支队?”

“啊?”他愣了愣,眼中流露出些许惊喜之意:“这……于队,真的可以吗?我……我怕我不能胜任……”

于辰再一次打断他:“你的能力,在这桩案子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了,只是尚缺乏一些专业性的经验,所以个别事处理起来有点欠火候而已,只要适当锻炼锻炼就成。”

“要你愿意呢,我就向上级递交意见书,申请将你调过来。当然了,这事儿不一定能成,毕竟我拥有的只是临时抽调人手的权限,想直接把你拉来,还得上级点头,该走的程序也要走。”

“不过嘛,我申请了,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大,除非有其他单位也看中了你,那就不好说了。要你真这么抢手,我还得祝福你呢。”

“于队,您说笑了,我……”

“好了,别逼逼叨叨,你来不来?”于辰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道:“先和你说清楚,咱们支队的工作量是俩极端,闲的时候发慌,忙的时候比基层还累,而且危险系数也大,你好好考虑。”

“不用考虑了。”他有些激动,甚至直接站了起来:“于队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是我……”

“停停停,别忙着拍马屁。”于辰说:“你同意了,那等这桩案子完了我就向上头申请。嗯,还有件事儿要问一问你,坐下说话。”

“好。”

于辰脸上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奸笑,终于切入正题,但却又绕了个弯子,说:“当然了,我还得系统的考察下你的能力,才好决定给你安排在哪个位子上,是负责外勤,还是内务。”

“嗯,就拿你的得意功劳来说事儿吧。你针对曲忠的调查,应该不仅限于你在会议上汇报的那些吧?来,好好的、从头到尾的、系统的给我说说,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还有哪些方面有待加强。”

“好!”肖伟不疑有他,说:

“于队,说实在话,我刚开始真的就是想着有那么多人去调查苏金洪他们了,我应该另辟蹊径查查这个曲忠,他就算不是本案的突破口,也该具有相当重要的推动作用——苏金洪的画像不就是他提供的么?”

“所以,我才有之后的那些举动。首先就是这家伙的官方档案记录,这个你们应该也能轻松查到,一清二楚:这家伙累计被抓十一次,但记录在案的累计金额尚不过万,平均下来每次就几百块钱,这显然很不合理。”

“当然,不合理的不是他偷窃的金额太少,费教导员就说过,这些记录在案的盗窃金额,只不过是有直接证据表明、曲忠也承认是他所偷窃的金额罢了,实际盗窃所得恐怕得千百倍于这个数字。”

于辰接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合理的地方就在这:按理,越是有钱的人,对财产保护意识就越强越全面,甚至大多都有个保险箱,偷盗的难度就越大,留下尾巴的可能性也就相对的越高。”

“偏偏,这些大额犯罪没有留下任何尾巴,而那些比较容易得手的小额犯罪却反而被发现了证据指明是他所为,这点有些耐人寻味,是吧?”

他当然清楚,这些价值奇高的赃物、赃款,之所以找不到证据证明是曲忠偷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曲忠手法多么高明,多么干净,而是因为它们都见不得光,失主不愿意配合调查。

只不过,他想让“考验”来的更真实一些,故有此一说。

果然,肖伟看出来了,笑道:“于队,你别用这么简单的手法考我,我不上当,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只不过是那些赃物见不得光,有钱人们不敢报警,甚至不敢配合我们调查罢了。”

“真正不合理的地方在于:盗窃这些价值高昂但见不得光的物品,就已经够他生活所需了,况且那些大佬们还不敢拿他怎样,安全性反而更高。”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摸去那些出租房,偷个几十几百块钱的东西?练胆练技术吗?

于辰愣了愣,嘴巴张开了一条小缝。

肖伟所说的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别说他了,袁友冲、费瑞民统统都没想过。

但他说的在理,曲忠偷盗这些价值不过几十几百的东西,动机是什么?

第53章 矛盾

于辰心中惊疑不定

但在体制内混了多年,他也不可能是个只有一腔热血的傻白甜,将自己的心里话统统都写在脸上。

相反,已经多少懂点儿御下之道的他,很清楚身为领导必须在属下面前保持点神秘感,让他们觉得自个儿高深莫测。

因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轻飘飘的说:“不错,竟然能发现这个问题。那么,你去调查了吗?”

“查了!”肖伟回答,但神情有些沮丧,说:“我是想着,先系统的了解下这个人,来揣测他的动机。但我问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物,还向费教导员请教过多次,可他们对曲忠的了解都很表面,没有任何收获。”

“我纠结了一段时间,本想直接向费教导员、袁队和于队您请教下他们关于这件事儿的看法,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没找到机会就对了……”于辰在心里头想到:“他俩有没有想过这事儿我不清楚,反正我是从来没纠结过曲忠的动机的……”

同时,他说:“换句话说,自始至终,你对曲忠的了解都很有限咯?”

“对,也不对。”肖伟给了个有些矛盾的回答。

于辰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便干脆不接了,故作高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

“好吧,我不卖关子了。”他苦笑一声,说:“是这样,我重点问过我负责的片区中的小毛贼——嗯,我记得之前就解释过,其实吧,一个片区里头出了盗窃案,是谁干的,咱们心里头大体都有数……”

这是句实在话。

毕竟,一个片区就那么大,在片区里头待的久了,有问题的那几个人,片警自然一清二楚。

从这方面来说,小偷小盗的案子,应该很容易侦破才是,毕竟是谁干得他们都知道了,有时候甚至连监控都是现成的,只要一调取,就能逮住人。

可实际上,派出所对这类案件的处理,往往都是一句敷衍的让人回去等通知,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但实际上,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或许基层队伍中有混吃等死的蛀虫存在,而且存在比例很高,但总归是有几个热血青年,有几个想踏踏实实干事儿的好警察的。

但这么几个人,往往会肩负起整个派出所的绝大多数任务——没办法,他们自己本来就有不少事儿,那些混吃等死的老人,又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事情推到他们头上。

于是,他们常常忙的足不沾地、焦头烂额,每天就来回的出警、处理警情、回派出所,可能还得写立案书,这些事儿便将他们所有的时间都给占了,根本没工夫去侦破那些案子,只能请那些没什么事情的人去做。

但那些人又混吃等死……

再加上,在无罪推论为基本原则,首重客观物理证据链的大背景下,并非知道是谁偷的东西,且那人还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便可以定罪了,现场勘查、证据提取,一样都少不了,很是繁琐。

保守估计,就算是最简单、证据最明显的盗窃案,也需要耽搁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基层民警最缺的就是时间——在人均周工作时长在96乃至110个小时以上的高强负荷之下,真的没法再指望他们能抽时间去一一勘察现场了。

所以,常规的做法是,先将这些盗窃案压下,等一个时间,统一处理。

但这类“低成本低收益犯罪”,窃贼所获赃款基本在短时间内便被挥霍一空了,即使被抓住,也很难将损失给追回来。

故而在大多数群众心中,派出所民警让回去等消息,便意味着不了了之。

当然,各地情况都不相同,也地方是纯粹不想办事儿,也有地方非常认真负责,来一桩案子侦破一桩,没法一言而定。

于辰虽然没真正在基层待过,但这种事情,也听袁友冲念叨了好几回,当然也理解,便嗯一声,摆摆手说:“不用解释那么多,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哦。”肖伟见他真没有像那些啥都不懂,嘴皮子翻一翻就要他们这些基层民警跑断腿的智障领导一般追究他失职,也松了口气,接着说:

“这个曲忠嘛,貌似在‘两抢一盗’犯罪圈子当中具有相当的名气,那些混混们都以‘忠哥’称呼他,语气显得颇为尊重和敬畏,多少还有点向往,然后才反应过来,在我面前不该流露出这种情绪,赶紧解释。”

“由此可以看出,曲忠对于他们而言,说是偶像也不为过,或许已经属于他们心目中的神偷了。”

“而且,听其中几人说,曲忠还请他们吃过饭,出手相当阔绰,根本不像他们一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也足以说明,他盗窃所得金额绝对少不了,也是他们佩服曲忠的根源。”

“有人还说了,他们也试过去偷盗那些大户人家,但一来,他们根本估摸不清楚什么东西是见不得光的,偷了也不会有事;二来,这些大户人家的防盗设施做的都很到位,他们根本没机会。”

“这又间接地说明了曲忠不简单,说明了他的能力。但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了,就这么个人,哪里会看得上几十几百的小钱呢?他偷那些钱干啥?偷就算了,还被逮个正着……”

“而且,这些小混混小毛贼犯罪团体,对曲忠佩服归佩服,但要说了解,却一点都没有,连他的性格、喜好都说不清。”

“嗯,有几人在圈子里吹牛说自己和曲忠勾肩搭背,关系老好,可到我这儿又是一问三不知,各自在圈子里吹的内容也南辕北辙,矛盾重重,有充足的理由认为他们就是纯粹的吹牛逼而已。”

“综上,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曲忠是个非常复杂、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很喜欢‘交朋友’,但却又不和人深交,即使是跟别人吹牛,也把自己隐藏的特别深,可以说是千人千面;”

“另一方面,他偷窃大户人家的时候,相当谨慎,手法异常高明,但在盗窃一般底层群众的时候,又显得挺没谱的,甚至连指纹都不知道处理……”

第54章 疑虑

“还有一个很表面的问题,但我看大家对此都有点理所应当的感觉,没有去过多思考。”肖伟顿了顿,看了下于辰的脸色。

但显然,他啥都没看出来,只好继续说:“关于所谓的‘他针对大户人家作案时,偷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没人报案,也搜集不到证据’这一点。”

“既然没有人报案,也搜集不到证据,那为毛会知道他偷了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换句话说,凭什么认为这些东西是他偷的?”

于辰心里头又是咯噔一声。

肖伟说的很对,这个曲忠,身上的疑点、矛盾点太多了,让于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套袁友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肖伟又将自己对曲忠的了解一五一十的叙述一边,然后补充说:“反正,我越查,就越觉得不太对劲,这个曲忠太神秘了,所作所为处处都是矛盾。所以,我一直坚信我自己调查的方向没有错。”

“具体到我的调查结果来说:他家中餐桌布上提取到了18k金金粉,说明他这次偷窃的东西应该比较值钱;”

“他用洗衣机清洗了餐桌布,意图明显是处理痕迹,说明这东西见不得光,按一般逻辑,嫌疑人越想隐藏的东西,咱们越该查个明明白白;”

“他和苏堂亮见过面,而这会儿已经明确,苏堂亮具备重要作案嫌疑,那他在本案当中扮演的角色,也绝对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基本上,我能调查到的东西,就是这些了。”

于辰站起身,踱了两步,说:“嗯,你能调查到这些东西,已是难能可贵了。那我再给你一项考核。”

他决定将曲忠拒不配合调查的事儿透露给他,并以考核的名义向他征询意见:

“加上这一线索,你能分析出什么来?”

肖伟思索片刻,一拍额头:“啊,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于辰强压下好奇,勉励维持淡定:“说说看。”

“这个曲忠,搞不好才是主谋!”肖伟激动的说道:“于队你想啊,曲忠甘愿放弃立功的机会,拒不配合调查,说明什么?说明他犯的事儿很重!嗯,我的意思是,他立功与否,对于他的判决恐怕都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了。”

“噢?”于辰挑眉,故意以考校的,“正话反说”的语气道:“你说的太武断了吧?的确,他犯下得罪肯定比供述的要严重,但未必能严重到哪去,可能他只是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苏堂亮能逃出去。”

“于队,你又在故意考我。”果然,肖伟笑了笑,摇头说:“要换做一般人嘛,还真有可能,但曲忠……他不会傻到将这种事儿寄托在苏堂亮身上的。以他对咱们警方的了解,应该很清楚这年头想要逃离法网有多困难。”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如此,那他凭什么对苏堂亮有这种信心?除非他知道苏堂亮的逃跑计划,认为万无一失,否则不会冒这种险。”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只是个‘军师’,是个出谋划策的人,苏堂亮凭什么将逃跑计划告诉他?别说他只出谋划策了,就算是杀人,也不可能得知苏堂亮要往哪逃,怎么逃。”

“除非,这套计划本就是他提供、他设计的。”

于辰不住地踱起步子,连表面的淡定都很难维持了。

没办法,肖伟的一番话,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很多疑点都被解开。

但……

“又是这个肖伟……又是他,把案情往前大大的推动了一步,又是他,解开了无数疑点,连老袁都被迷惑住的事儿,他竟然能看得透……”

“这家伙,究竟是千里驹,还是……”

想着,他对肖伟的戒备心又多了一分,刚刚提起来的兴奋,也瞬间被压下去,淡然的说:“嗯,你继续。”

肖伟便乖乖接着说:“不管他抱有侥幸心理也好,觉得立功不立功对自己的判罚都无所谓了也好——当然,我倾向于认为二者皆有——都说明他在这桩命案当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很可能是主谋。”

“而且,很多疑点也可以解开了,比如:他为什么会去偷个几十几百块的小钱,然后被抓。我大胆猜测,他是想以最小的代价,近距离接触咱们警方,好找出一套对付咱们的办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了解了咱们的办案手法和套路,他再犯那些大罪的时候,自然就能有针对性的做计划。”

于辰拧起眉。

肖伟的猜测的确很大胆,有点匪夷所思。

为了近距离接触、了解警察,故意偷点小钱被抓?而且,还得刻意赶在统一、大力处理“两抢一盗”案件的时候动手,才能保证以最小的代价被抓。

想一想,貌似还确实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但问题是,哪个毛贼的脑回路会惊奇到这种程度?以被抓养技术?蛇精病啊!

况且偷盗和杀人是两码事儿,靠偷盗被抓而学到、掌握到的反侦查反讯问技巧来用在杀人上,就如同拼命的学好音乐后去考美术一般,不说南辕北辙也差不到哪去。

再者,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苏金洪、苏堂亮等人在四个月前便决心杀人了,实际上动杀心的时间可能更早,但再怎么也早不到哪去。

可曲忠第一次被抓,可是几年前的事儿。

按照肖伟的说法,曲忠被抓是为了今天谋划的话,他还能在几年前就计划着杀害苏勇一家不成?

皱了皱眉,他刚要反驳,又忽然想到,肖伟说的,是以此培养应付大案的反侦查、反讯问手段,没说一定是杀人。

“成吧。”他纠结起来,觉得脑袋如一团浆糊一般,急需理一理思绪,便摆摆手说:“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他说:“我最近在想办法摸查曲忠的销赃渠道,目前已经有一点儿眉目了。”

“哈?”于辰彻底动容,再也顾不得掩饰:“销赃渠道让你给找到了?”

第55章 举棋不定

送走了肖伟,于辰多少有些头疼。

他口中所说的销赃渠道,不过只是有点儿眉目罢了,还需要进一步的、秘密的核查,才能确认。

为此,于辰便派了曹斌等一批信得过、能力比较强的老刑警去“协助”他进一步调查,连姬洪昌都抽调派给他了,还寻思着要不要把费瑞民一块扔过去……

“话又说回来了,这帮小混混小毛贼,当真对曲忠一无所知?”他不住地念叨:“尤其是被曲忠请过吃饭的那几人。”

“饭桌上可是吹牛圣地啊,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就算平时能忍住,几瓶啤酒下肚后也该吹嘘起来,或许吹嘘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假的、夸张的,但多少也会有些干货……”

“也就是说,那些小混混小毛贼并没有对肖伟说实话,至少有所保留。而且吧,单单一个片区,可询问的目标、范围也太小了些,如果真想曲线调查的话,还得将目标放大,至少得把胜华这一区的毛贼扫一圈。”

“除此之外,手段上还得懂点心思,不能像肖伟一样,只是单纯的询问,否则这帮家伙肯定会有所保留。”

“要不,我写个申请,来一场‘集中处理两抢一盗行动’?”

“嗯,也不成,这会儿案子虽然趋向于明朗化了,但人手依旧吃紧,且在案件告破之前,许局不会同意我再整那些幺蛾子,但案子破了还要这些线索干锤子?”

“底下这帮家伙也是,理由说的冠冕堂皇,mmp的,基层是忙,可也没到每个人都特么足不沾地的程度吧?扫黄抓票唱的时候没见他们推脱忙,特么还不是抓小偷没油水。”

他这话说的多少有点过,毕竟基层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可也并非是完全的胡说八道。

埋怨两句,觉着这么吐槽也没什么意义,他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好好的捋思路,将肖伟说的,稍显混乱的东西给理一遍。

但越整理,他就越疑惑。

“这个肖伟,给出的这些线索的确很有价值,但……”

“头一次在会议上汇报的那些也就算了,这会给我汇报的东西,大多都是硬生生推理出来的结论、猜测。这种纯推理的东西一向是老袁的拿手好戏,连他都没想到的方面,这个肖伟竟然能猜到?”

“嗯,老袁一向喜欢卖关子,也可能猜到了,但没说。可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印证才对,我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没猜到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这也太……肖伟的能力,有这么强吗?”

“看他刚刚的表现,连我故意借考校来套话都没看出来,而且表述方面也不是很清晰,甚至很凌乱,几乎是想到哪说到哪,感觉不像是在像我汇报工作成果,反而像是在把记得不太熟的几件事给背出来似的……”

越想,他就越觉得自己判断没错。

“嗯,借着这次调查‘销赃渠道’的事儿,再好好考察考察这个肖伟。”他如是想:“不过,这事儿不能广而告之,得派个真正信得过的人,以协助的名义去盯着他。”

“小姬和狒狒显然不合适,老成老范和小周不是干这个的,我又走不开,老雷身上担子也重……啊,为毛事情会整的那么复杂,和宫斗似的……”

“算了,这事也不好假手于人,我自己多留下心吧。”

他扭了扭脖子,觉得有些饿,便想到还没吃早餐,干脆掏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刚点完,雷怀鲁电话就打来了:“于队,查到了,苏堂亮确实上了那辆车,有监控可以证明。我把这段监控截取拷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看过了就没问题了。”于辰想了想,说:“对了,你和胜华分局、胜华大队方面,有没有什么交集?”

“呃,没有,不过咱们组有人是去年刚从胜华分局调过来的,怎么了?”

于辰眼前一亮:“有件事儿要你去做一下。”

他仍旧决定把排查面扩大,以尽可能的掌握曲忠的情况,如此或许还有可能在苏堂亮落网之前,先行确定他具体的罪责,撬开他的嘴。

于是,他便将计划告诉雷怀鲁:“是这样,我打算让你带一批人,让胜华大队配合你们,把该区的小偷、扒手、混混都问一遍,问问他们是否了解曲忠这个人,了解多少,把线索整合上来给我。”

“走访他们?”雷怀鲁顿了下,反问道:“于队,你难不成是从那小片警的调查结果上得到了启发吧?”

“算是吧。”于辰解释道:“我还觉得,还是同行之间最为了解,换句话说,想要读懂曲忠,还得依靠那些小偷。”

“是这个理。”雷怀鲁说:“那成,交给我吧。”

挂断电话后,他重新将案子捋了一遍,发现,当案情明朗,杀害苏金洪的凶手基本能确定是苏堂亮之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所有的线索、疑点,都指回了苏勇这一家子受害者身上,苏金洪、苏堂亮和曲忠,都绕着苏勇一家子转。

换句话说,调查重点该挪回到苏勇一家身上了。

可朝令夕改,在哪行哪业都是大忌,别的案子还好说,毕竟支队这个单位虽然也说得上庞大,可也没大到哪去,于辰和袁友冲完全能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且及时调整也有助于破案。

但这桩案子,关注的人太多,何况之前为了更改调查方向,他还玩了出先斩后奏,让许乙铭很是不爽,这会儿再贸然调整重心,上头意见肯定很大,甚至会觉得于辰瞎指挥。

觉得瞎指挥就瞎指挥吧,挨怼了也无所谓,于辰虽然习惯于服从上级,但也并不在乎被上级点名通报,只怕有人借机夺了他的指挥权,派个外行人来瞎整一通,那案子能不能侦破就悬了。

纠结一阵,他有了主意,给成威打了电话:“老成,你拉俩痕检员出来,和我一块去鸣凤香山,我想再看看苏勇一家遇害现场。”

第56章 复勘

鸣凤香山a13栋,独栋别墅区中最靠外围的几栋楼之一,是苏勇一家的根子。

咱们国人的理念,家,就是根,没有家,则是无根浮萍。

原本,所谓别墅指的是除居宅之外的,用于享受生活的改善式住宅,是第二居所而不是第一居所,因此多建于郊野或风景区,别墅的“别”字也很好的体现了这一定义。

但这年头,别墅的定义混淆,很多成栋的、装修较为豪华的、人口密度较小的高档住宅,也纷纷被称作别墅,还有了双拼、联排等别墅形式,它“第二居所”的定义早已大大淡化、削弱了。

更何况,由于对“别墅”的限制性政策,所以许多开发商真盖别墅,也会规避这两个字,称为住宅或高档住宅,进一步削弱了普通群众及暴发户群体对别墅的认知,觉得只要有个差不多的样子,就可以称之为别墅。

因此,苏勇一家,名下的其他房产要么转售,要么便租赁了出去,只有眼前这栋所谓的“别墅”,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家”。

但这会儿,这栋房子大门,以及院落栅栏门上都贴了封条,拉了警戒线,莫名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想来,本案告破后,这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房子,恐怕很难再以其应有的价格卖出去了。

就算低价销售,也未必能成功出手:毕竟买得起的人多数过的精细,避讳也多,这里地段又不是很好,基本不会去买;愿意买的人嘛,即使怎么降价,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天文数字,望而却步。

像魔都大妈那样欢天喜地的以低价购置“凶宅”的,真正不避讳的有钱人总归是少数。

“嘛,最近咋老爱胡思乱想。”于辰摇摇头:“是因为老袁不在,我对独挑大梁没啥自信吗?所以注意力不集中?果然,我还是太依赖他的脑子了。”

想着,他将临时公安封条揭开一角,把门打开,侧过身对成威及其身后的两名痕检员说:“别杵着了,进来吧。”

……

别墅内,成威忍不住问:“于队,怎么想到‘复勘’现场了?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于辰摇摇头,说:“只不过,苏堂亮仍然在逃,曲忠又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交代。所以,咱们得做好最坏的、做好零口供给已抓获的曲忠定罪的准备。”

“想零口供办案,证据链就必须完整到无懈可击的程度。所以我想,再来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零口供?”成威有些疑惑。作为痕检员,他与周倩欣一样,并不实时跟进案子,在勘察完现场,给刑警们指明一个方向之后,更多的则是投身于物证鉴定工作,并不直接参与到后续的推理、走访等调查工作当中。

中队、大队级别的基层,或者偏基层的单位,苦于人手不够,单位内部虽然也有痕检之类的细分,但实际工作中的职能却很少分的特别清楚,大家都是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

但到了支队,职能细分就比较清晰了,除非实在忙不过来。而这桩案子虽然大,但也还没到痕检员、法医等支队直属刑警不分职能统统都得捋起袖子放手大干的时候。

因此,他便问:“这个曲忠,不是已经对自己盗窃行为供认不讳了么?怎么还得零口供定罪?”

“主要是,咱们觉得他所犯的事儿,不仅仅是自个儿交代的那么简单。”于辰耸肩:“所以咯,你们受点累,再勘查一遍现场呗。嗯,我也和你们一块干活。”

“好吧。”成威点头。反正于辰都下令了,他乖乖干活就是,便问:“从哪儿开始查起?”

“起火的储物间。”于辰说道:“几个发生命案的房间,你们都已经仔仔细细查过一遍了,事后也又调查了好几回,我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那几个储物间,由于灭火而导致一定程度上破坏过现场,对痕检勘查造成一定困扰,如果出啥问题,估计也就出在这儿了,先前的调查结果也未必准确,所以想再勘察一遍。”

说着,他顿了顿,才下达具体的指示:

“宏观方面的勘察,你们拿手,交给你们。一些极其细微的线索,我自认为自己眼力还算不错,曾经在部队里学到的侦察兵技巧也能发挥点作用,就帮点忙,如果发现可疑之处,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过来判断。”

“成。”成威挑眉。

于辰又掏出手机,给本辖区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两个片警过来跑腿,顺路把该小区的物业保卫科负责人给叫过来。

随后,他说:“着火的房子共有三个,这样,老成,你跟我负责一间,你们四个,俩俩一组,把剩下两间给负责了。”

“好。”几人纷纷点头。

……

杂物间内,于辰走到窗台边,蹲下,对着白色粉末描绘出来的,发现引燃物时其所在的位置及形态,说:

“消防给出的判断就是,纵火者在这儿,利用铜丝与电池搭建出了个短路点路,以点燃餐巾纸、报纸等着火点较低的易燃物,进而点燃其余木制品、窗帘。”

“总体来说,原理上并不复杂,学过初中物理的都知道短路会产生大量的热,但想用一个小小的电池,通过层层布置,最终点燃并没有泼洒汽油等易燃液体的,相对不太容易持续燃烧的木制品、窗帘就困难了,堪称巧妙。”

“是啊。”成威说:“要利用家庭电路或者高电压电路来引发火灾再容易不过,但利用小小的电池还是有些难。”

“当然,也不意味着不可能,实际上很多火灾都是由于这种小疏忽引起的。但问题是,往往不经意间的举措会酿成大祸,但刻意为之反而达不到相对应的目的……”

“典型的幸存者偏差。”于辰淡淡的说:“有惊无险,或者无惊无险难以引起人的注意,更不会变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真出了事儿,关注度自然就高了。”

“当然,防火防盗是大事儿,再小的隐患都应该杜绝,这个大方向不能动摇。”

“关键是,从客观来讲,想用这种手段做到延时点火确实不易,苏堂亮他们有这个能耐?”

第57章 收获和问题

成威侧目,扫了杂物间内一圈,说:“所以,你怀疑他们背后还有人?”

“我也不知道。”于辰摇头:“但就算背后有人,和苏堂亮怕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苏堂亮这个人,咱们近段时间也大致调查了下,他确实没有过什么违法犯罪的记录,也没见和什么厉害人物来往,又不是理工科出身,文化水平也不高,想布置出这个延时点火机关,我看悬;想找到大佬指点,我看也悬。”

“曲忠就不一样了,他精于盗窃,屡屡得手,甚至连保险柜都打开过,勉强可以当得起‘神偷’俩字了。我一向认为,每一个合格的神偷,都得是个合格的技术宅,要他能鼓捣出这个办法,我并不意外。”

“而且,不管哪行哪业,混到一定高度了,在圈子内定然都会有一定的声望,或者说人脉。”

“曲忠不就是这样的么,据外勤组同事调查得知,胜华区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他,他还有自个儿的销赃渠道,能结交几个混的较好的大佬也很正常。”

“综上,要么这整套杀人、延时点火的计划都是曲忠设计的,要么他们背后还有人,而曲忠则是其中最为关键的枢纽。”

“换句话说,这会儿的关键又落回到曲忠身上了?”成威恍然大悟:“这才是要复勘现场的根本原因吧?”

见于辰默许,他又忍不住问:“既然如此,于队,干嘛要这么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查案子,复勘现场天经地义的事儿啊……”

“原因比较复杂。”于辰叹口气:“先收集线索吧,找到铁证再说。”

“哦。”成威不明白,也懒得去想这些弯弯绕绕,干脆光棍的于辰让做啥他就做啥得了。

……

傍晚,复勘工作结束。

结果说不上让人失望,但也没有太多惊喜。

经过以成威为首的痕检员们有方向的仔细勘察,基本可以确定,这几个杂物间当中都少了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则无从判断了。

成威推测,一共少了八个物件,应该都类似于摆件之类的贵重物品,地面上发现了几不可查的极少量金粉和金漆,估计都是18k金或24k纯金,具体得带回去化验才能得知了。

这些摆件体积都不大,最大的一个估计也就三四十厘米长,其余七个则要小的多了,至多拳头大,而且摆设的位置有点儿奇怪。

成威估计,从监控上发现的曲忠背的背包大小来看,这八样摆件,外加现金、手表等财务,完全装得下。曲忠离开别墅的时候,被拍到背包鼓鼓囊囊的这一现象,也可以解释的过去了。

且起火的杂物间内都有物品失窃,也能侧面证明火应该是曲忠点的,动机则是破坏他进入现场、窃走摆件的痕迹。

也引申出了几个问题。

首先,要破坏现场,直接付之一炬即可,不但简单粗暴,还更加稳妥,线索能被破坏的更彻底,何必费尽心思整一套“装置”来延时点火呢?

倘若警方赶到现场后,这火还没点起来的话,岂不就懵逼了?又或者,才刚刚点好火,被轻易扑灭,他想破坏现场的目的也就没法达成了。

其次,摆件这种玩意儿,不应该放在客厅、饭厅或者卧室这种地方么?哪有放在杂物间的?

要是淘汰下来又舍不得扔的摆件,倒也说得过去,可这类食之无味弃之有肉的“鸡肋”,也该扔进某个旮旯角落中吃灰吧?偏偏它们摆放的位置,虽然暂时还看不出里头的学问,但明显能品出刻意的味道出来。

最后,也是从上个问题引申出来的——这些摆件,对苏勇一家而言应该算蛮重要的,其存在估计也相当隐秘,至少走访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人提及过它们,那曲忠是怎么探听到的?

探听到也就算了,还为了这堆死物,不惜掺和到杀人案当中,与苏金洪、苏堂亮混在了一块,甚至还很可能指点乃至谋划了整个杀人行动,这就让于辰有些理解不能了。

曲忠和苏勇一家并没有什么直接矛盾,至少刑警们都没查到。既然如此,他杀人,或者谋划借苏金洪、苏堂亮的手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

谋财害命吗?

也不对啊。

谋财害命的几种情况——经济纠葛、盗窃财物过程中被物主发现而情急下杀人或过失杀人、不杀人则无法窃取财物或提高窃取物品成功率——曲忠都不符合。

经济纠葛?苏金洪与苏勇一家确实存在经济纠纷,曲忠呢?他和受害人有个锤子的纠葛。

情急下杀人就不说了,最后一种可能还有点靠谱,但仔细想,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盗窃的东西多了去,也没见将目标都给杀了,何况犯罪是讲成本的,盗窃与杀人的犯罪成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这种精明的人自然懂得划算,不会做有钱赚没命花的蠢事儿。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这种情况,苏金洪和苏堂亮杀他们的,曲忠偷自个儿的,何必费尽心思去指点乃至亲自谋划?

还有,受害人一家服下的苯巴比妥,至今没有查到来源,于辰纳闷的同时也起了足够的重视。

“复杂的案子我碰的多了,没想到还能复杂到这种程度。”他烦闷的捏捏眉心,说:“复勘就先到这里吧,天都快黑了,先收队。”

“行。”成威琢磨了下,今天一天都耽搁在这儿了,连午饭都没吃,几个杂物间重新勘查了好几回,连带着命案现场的房间都复勘了两遍,再查下去确实没意义,自然便点头同意。

但接着,他又迟疑的问:“那,晚上例会的时候,要不要汇报今天的复勘现场的收获?”

于辰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两眼:“为什么不?咱们干了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吗?”

“呃……”成威张了张嘴:“咱们这次复勘现场,不是秘密任务吗?”

“不是啊,只不过没大肆宣传,没有动大的调查方向而已啊。”

第58章 挖掘

晚例会暂时没能开起来。

于辰刚一回到支队,便接到了范玉宏的通知,跑过去一看,发现今早派出去周边市县郊区化肥厂、种植基地等处的刑警,已经取回了几批土壤样本。

而技术队分析后发现,有一批样本,与从苏金洪裤腿及遇害现场发现的黑土成分重合率很高。

不需要多加解释,于辰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立马扫了编号一眼,问到:“这批样本是来自哪里?”

“和惠市立和县县郊,中兰农业大学117号试验农田。”边上有名刑警立马汇报说:

“这片区域是咱们组负责取样的,据调查,它已经废弃好几年了。得知从中取得的土壤样本与犯罪现场的接近,咱们组长就立马带人赶过去仔细复勘,留我在这儿向您汇报。”

于辰皱眉:“这种事儿,用对讲机或者给我个电话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等我回来?”

“是这样,”范玉宏解释道:“之前结果刚刚出来,是初验初筛,不确定因素还比较多,需要做进一步的具体化验才能确定,而和惠市虽然跟咱们新安交接,过去也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就没急着向你汇报。”

“刚刚,复核结果一出来,我就立马通知你了,结果你刚好回到支队。”

于辰眉头依旧没有展开,按道理,即使是初筛,对比结果出来了也该第一时间汇报才对,他们的做法,并不太符合规程。

不过,想到好几次发生比较大的案子,他和袁友冲忙起来同样会忘了向许乙铭汇报,他便懒得再追究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于辰和袁友冲都这样,还能怪谁呢。

想到这儿,他便转移话题,问道:“那是块试验田?怎么废弃了?”

“嗯。”刑警回答:“我们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块废弃农田,结果初筛发现成分吻合度较高,就做了个调查,才发现它是一块登记在案的试验田,归中兰农业大学所有。”

“它是四年前被废弃的,原因嘛,有点复杂。”

“简单说,这类试验田,需要严格控制作物密度与受种,不能让风、昆虫等将别的作物花种带来,否则实验就可能功亏一篑,因此一向是封闭或者半封闭管理。”

“最重要的是,这类实验作物,其价值往往比表面价值要高得多,甚至说天价也不为过。”

“偏偏,也不知是商业倾轧,还是某些蒙昧的只图眼前蝇头小利爱占便宜的智障动了歪心思……总之,农田失窃了,而且作物基因貌似还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污染,研究试验半路夭折,毁于一旦,损失极大。”

“这事件对研究员、研究生和中兰大学及背后的利益团体的影响先不谈,光对这块地的影响,就是多年废弃。”

于辰露出一丝懵逼的表明,搞不懂作物失窃和试验田废弃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见此,范玉宏适时出声,补充解释道:“是这样,试验田嘛,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种植实验作物的,刚刚就说过,需要极其严格的控制,避免作物基因和品种之类的受到污染。”

“所以,同一块田,如果前后种植的实验作物不同,就需要‘闲置’一段很长的时间,避免后一批作物受到前一批的影响。嗯,肯定还有别的更复杂的原因,但这貌似和咱们查案子没关系。”

“倒也是。”于辰沉思片刻,又对那名刑警问道:“你们组长到目的地了吗?”

“还在路上。”刑警苦笑一声:“安和高速堵了,虽然不严重,可多少也会耽误点时间。和惠市那边的同事倒是赶到了目的地,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样……”于辰略一琢磨,又问:“我记得立和县上也有个动车站点,距离试验田远吗?”

“远。”刑警猜到了他的意思,立马回答:“试验田的位置比较偏,很靠近咱们新安,甚至可以说就在交接交界线边上,而立和县面积又大,从动车站过去得开四十分钟车。”

“这会儿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去新安北站的话,保守估计也得半个多甚至一个小时,动车也得将近半个钟,再加上取票、入站、检票耽误的时间,要想坐动车去试验田,恐怕得两个钟。”

“而实际上,咱们组长才出发没太久,拥堵其实不很严重,您如果想赶过去的话,倒不如开车。”

范玉宏咦一声,对于辰问道:“于队,你想亲自赶过去?”

“想。”他掏出了手机,打开导航看了眼,发现红色的严重拥堵路段并不太长,但黄色轻度拥堵段则有两公里多,预计到达时间也差不多是两个钟,和坐动车区别不大,但自己开车,毕竟比坐动车灵活许多。

范玉宏皱眉,刚想劝两句。

但于辰却放下手机,摇头对他说道:“想归想,我去不了。老袁走了,支队不能没人指挥。我让小周和老成带人去一趟吧,如果发现杀人现场,就地侦查。”

他眉头舒展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俩一个是痕检员,一个是法医,恐怕没法、也没权限担起现场指挥的重则。”

“不已经有个探组组长过去了么?”于辰啧一声:“实在不行,我让许传永过去一趟,苏勇一家灭门案发生在胜华区,曲忠、苏金洪和苏堂亮这些嫌疑人、受害人也都住在胜华,他这个胜华刑侦大队队长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干。”

说着,他摇摇头:“宜早不宜迟,我这就一一通知他们吧。老范,你准备一下,耽搁了这会儿,晚例会该开了。”

“好。”范玉宏点头,又说:“要不要通知袁队,让他以电话或者实时视频的形式加入会议里头?”

“要。”于辰说:“他那边是否取得什么进展,也得和咱们说说,我这边的情况也要让他参谋参谋,少不了。”

“嗯,通知开会的事儿,交给你了……法医和痕检就不用通知了,他们得去立和。”

第59章 现场

例会上,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事儿,无非是统合了各组所获线索,然后稍稍调整下他们次日的调查方向罢了。

毕竟,其余各组都未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而肖伟那边,关于曲忠销账渠道的调查也才刚刚展开,初见端倪而已。

会后,于辰特地让袁友冲别急着挂断视频电话,就肖伟身上的疑点、复勘别墅的收获及疑似发现苏金洪遇害地点的事儿,向他征询了看法和意见。

袁友冲沉默了小半分钟,才不置可否的说:“你挺有想法的……”

“……”于辰嘴角一抽:“你打广告呢?”

“什么广告?”袁友冲没反应过来。

于辰也只是跳脱的随口一说,摆手道:“别扯这个,你怎么看?”

“你就先按照既有方向往下查吧。”袁友冲说:“目前来讲,我也倾向于你的判断,只不过我毕竟不在新安,对情况的掌握也仅局限于你略显片面的描述而已,没法客观的去参照、参考,也就没法确定你这方向是对是错。”

“不过,你好歹也当了几年队长,办案能力和嗅觉还是有的,我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先照旧吧,走到黑走不通了再说。至于肖伟……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多留点心注意观察就是了。”

“嗯。”于辰见他也这么说,便揭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那边呢?有什么进展?刚开会的时候都没见你发言。”

“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袁友冲说:“中午的时候,同事通知我说苏堂亮的堂姐在广厦工作,我派人在她家附近秘密蹲点布控了,暂时没有发现,下一步打算和她接触接触,看看她是否愿意配合我们调查。”

“其余的嘛,还在查。他在广厦应该是具有一定根基的,但也仅限于此,和在新安没法比。而且,经过省厅出面协调,广厦的同事也愿意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噢?”看得出来,袁友冲很有自信,于辰不由说:“看来,你的收获可不仅仅是说出来的这么点呀。”

“嗯哼。”袁友冲耸肩:“谁让他是在高速路服务区下的车呢,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要离开只能让人去接,有了个这么好的着手点,要再什么都查不到的话,我都对不起这身警服。”

“说的你平时穿警服似的。”

“没啥事儿的话,我就不和你多说了。”袁友冲说:“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吧,你那边也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就给我电话。”

“成,我也该问问小周他们有没有发现了。”

“嗯,挂了。”

走出会议室,他拍了拍站在门口的范玉宏的肩膀,说:“结束了,你去调整下设备,连线上小周、许传永他们吧。”

范玉宏颔首,立马去做。

约五分钟后,多媒体幕布上便出现了个新的画面:一名四十岁左右、穿着警服、顶着三督警衔的中年刑警对着联网镜头敬了个礼。

这张脸——新安市公安局胜华区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许传永的脸——于辰也很熟悉了,回个礼后,再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

对于刑警,尤其是负责外勤这一块的刑警,因工作的特殊性,除非参与会议或者其余比较正式、重要的场合之外,对于着装方面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着装整洁不邋遢、精神面貌符合要求即可。

因此,大部分外勤刑警,尤其是探组组长、支队、大队队长这一级别的,都喜欢穿便装,穿警服的相对少见。

这也和刑警个人性格有关,外出勘察现场仍旧穿警服的,性格方面往往比较严肃。

见许传永一直不说话,显然是等着于辰提问,他便问道:“情况怎样?查到什么了么?”

“嗯。”许传永就像新闻直播栏目里头的连线记着一般,于辰话问完,过了有几秒钟,他才点点头,用十分公式化的语气说:“现场就是试验农田,可以看到……”

于辰打断他:“黑黢黢的,我什么都看不到。你描述一下。”

“哦。试验田——其实叫实验大棚比较合适——采用全封闭化管理,周围围了围墙,顶上有透明薄膜和网构成的棚顶盖,将大棚和外界环境隔离开。围墙上有几道门,其中一道门门锁被破坏了,可自由进出。”

“根据你们支队探组的同事所说,他们采集土样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这块试验田,但见其门锁被破坏,可自由进出,便也留了个心,进去采了样本。”

“棚内还有几个小棚子,估计是试验田还没废弃的时候,给管理和照料实验作物的人员休息用的。”

“其中一个小棚子里头的地面上,我们发现了许多玻璃碴子,经辨别是水银温度计的碎片——法医和痕检员勘查后确定,这里应该就是命案现场,金属汞大部分已经蒸发,但仍有少量液体汞存在。”

“温度计?”于辰纳闷道:“一支温度计里头的汞含量应该很少吧?里头的汞泄露足以致命了?”

“这个问题我也提过。”许传永说:“按周主任和老成的说法,结合现场小房间的面积,一支温度计内的汞泄露出来,光凭蒸发所构成的汞蒸气浓度环境远远达不到致死量,甚至连中毒阈值都不一定能达到。”

“但,从现场发现的玻璃碴子分部来看,被摔碎的温度计不止一支,且大多都不是体温计这种含汞极少的小温度计,而是体积较大的水银气温计、水银气压计等。”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很清楚,法医跟痕检员正在加紧调查。但刚刚也说了,这儿只是疑似现场罢了,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嗯?”

许传永解释:“现场并没有血迹,周主任说,受害者尸表也没有明显的、大的机械性损伤,因此没法利用血迹等确定杀人现场。”

“现场空气中的汞蒸气和地面上的温度计碎片虽然能说明点事儿,但也并非不可推翻的铁证。”

第60章 痕检发现

凌晨两点,支队会议室。

成威吸了口面条,然后抬起头看向于辰:“于队,你真不吃?”

“有点馋……”于辰讪讪的笑了笑:“但我刚真的吃过了。”

说着,他扭过头看向周倩欣。

周倩欣正用筷子扒拉着炒饭,偶尔夹起几粒饭塞进嘴里,明显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似乎感受到于辰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眨眨眼睛:“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于辰扭了扭脖子:“咋了?饭不好吃?”

“不是,有个问题我想不太明白。”周倩欣干脆将筷子放下,说:“我和老成勘察了两个钟,基本能确定那里就是杀人现场了。”

“但,就算摔碎了百八十个体积较大的水银温度计,汞的量加起来也并不多,蒸发所形成的汞蒸气浓度就更小了,按这个理,苏金洪从进入房间到出现中毒症状,再到失去意识,最后死亡,需要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

“而他身上并没有约束伤,据此推测,他并没有失去自主行动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跑走,而是在现场乖乖等死?就算门上锁了,他也可以破窗或者想办法破开门逃离吧?”

“但从尸检结果和现场勘查结果来看,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尝试。”

“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于辰眉心也拧出了个疙瘩,又问道:“有没有可能,苏金洪中毒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才不存在反抗和自救行为?”

“不会。”周倩欣很干脆的摇头说:“我刚说过了,他尸表没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之前给出尸检报告的时候也有提及,他脑部未扪及血肿块,血检未检见其它药物成分。”

“简单来说就是,他在汞中毒之前,不存在因机械***攻击、机械性窒息和其他中枢神经抑制剂作用而导致失去意识的可能。”

“正因如此,这个问题我左右都想不明白,苏金洪为什么不跑不逃呢?”

于辰沉默片刻。

但,连脑洞突破天际的周倩欣都想不到缘由,他一时半会能琢磨明白才有鬼了。

因此,半天没思路,他便干脆放弃,将这个疑惑暂时压下,说:“先吃东西吧,你们都忙活一夜了,嗯,咱一边吃一边说。”

周倩欣叹口气,再次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相比之下,成威就显得心宽多了,这会儿功夫,已经把面条给甩了个干干净净,从口袋中取出手帕纸,抽了一张把嘴擦好,才好整以暇的看着于辰,说道:“痕检这边没什么疑点。”

“现场泥土地上提取到了不少立体鞋印,经鉴定共有两组,其中一组的鞋长、鞋底花纹等都和受害者苏金洪死亡时所穿的鞋子相吻合。另一组嘛,经过特征分析和计算,得出的身高体重与苏堂亮也接近,很可能就是他留下的。”

“其它的嘛……大棚大门,以及被咱们认定为是杀人现场的小棚木门门锁上,都提取到了几组指纹,其中有两组,分别与苏金洪、苏堂亮吻合——嗯,我们在现场就扫描过了。”

“这说明呢,苏金洪是自个儿自觉自动开门并走进杀人现场的,而非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带进去,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小周的猜测。当然了,也不绝对,或许只是苏金洪早先便曾经进入过现场。”

“还有,现场没有被清理、整理过的痕迹,这点与苏勇一家遇害的现场截然相反。我大胆推测一下:凶手可能觉得,这个现场足够隐秘,废弃了好多年了,且杀人的方式又不见血,咱们肯定找不到,也就没有清理的必要。”

“说实在话,若非抛尸现场及尸体裤腿上提取到了一小撮黑土,然后又用人海战术在咱新安周边郊县大范围采样,咱们还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发现这个现场。”

于辰啧了一声。

成威侧目:“怎么了?于队有不同的看法?”

“没,你继续。”于辰摇头。

他想的是,还有一种可能:杀苏勇的时候,有个较为专业的团伙或人员——比如曲忠——在背后指导,因此能将现场清理的相当干净,但杀害苏金洪则是苏堂亮“自作主张”下的行为,自然不会有人再去指导他。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演,他甚至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他一直怀疑,这几天案子忽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顺利了许多,关键点都聚焦在了苏堂亮身上,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的结果,而这个人,与曲忠或者曲忠背后的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之所以将苏堂亮推出来,根本原因可能便在于他自作主张的把苏金洪给杀了,让背后的团伙无法容忍。

当然,这个猜测有点离谱了,没有任何客观证据和线索的支撑,于辰的主观倾向非常浓重,因此,除了袁友冲,他谁也没说。

成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便压下了疑惑,继续说:“也不能说完全没清理现场吧,至少水银温度计、气压计的碎片,他大致扫了一下,都堆到了角落,但仍有大量玻璃碴子散在地面各处。”

“根据这些玻璃碴子的分布及角落的碎片数量来看呢,凶手至少在不过十平的小房间内,于多达二十七处地方摔碎了七十多根各式各样的液态汞温度计及气压计,导致泄漏出的液体汞达上百克。”

于辰又啧了一声,说:“这么多的摔碎的温度计、气压计,想要拼接回去恐怕也不容易吧?你们痕检员还真是不容易。”

周倩欣瞥了他一眼,往嘴里扒口饭,一边咀嚼一边说:“为什么要拼接好?称量温度计碎片的总重量,再加上倾泻出的水银重量,除以这些温度计、气压计的平均质量不就能得到个大概数字了吗?”

“……”于辰险些噎住。

成威讪讪的笑了笑,说:“小周说得对,我们就是利用这种方法做大概统计的。当然,要得出具体数目的话,就得技术队一根根去拼接了。不过嘛,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具体数目啥的,对破案没有直接意义。”

于辰嗯一声,又问:“还有呢?”

“痕检基本就到这了。”成威耸肩:“其它的,得问小周。”

第61章 松了口气

周倩欣似乎实在没胃口,第二次放下筷子后就再也没动过炒饭,这会儿更是直接将之盖上收好了,同时说:“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检见空气中汞蒸气浓度约为08毫克每立方米。”

“考虑到距受害人死亡已有四天过五六个小时,结合现场通风环境判断,十六号晚上,苏金洪进入命案现场时,汞蒸气浓度肯定超过一毫克每立方米这一急性中毒阈值。”

“具体浓度已难以判断,我估计应该在3-7毫克每立方米之间,该浓度可在三小时内引起普通成年人急性中毒,失去自主意识直至死亡,总时长大致在三到六小时之间,当然也得考虑到苏金洪本身的身体素质和体重等指标,但总体相差不会太大。”

“换言之,苏金洪大约死于十六日晚八到九点,那么,其最早当天下午两点,最迟当天下午六点便该进入现场之中,并再没离开过那个房间。”

“基本上,从法医学角度上能给你们提供的线索和方向就只有这个了。我刚刚说的那个疑点,你参考参考吧。”

于辰站起身,来来回回的踱了几步,略显烦闷的说:“言外之意,纵使找到了现场,对这桩案子而言也不算是突破性的进展?”

同时,他心里也忍不住想,连发现苏金洪遇害现场,都难以推动案子,本身也说明了本案的侦破难度,凭什么肖伟几次走访侦查便直接把案子往前推动了一大步。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是个相当可怕的东西,当于辰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且其生根发芽之后,总会自觉或不自觉的联想到“阴谋论”上去,不管肖伟做什么,他总疑神疑鬼。

“话不能这么说。”周倩欣不知他的想法,只客观的分析道:“实际上,现场地面提取到的大量鞋印,以及门、门锁上的指印,还有碎玻璃上的指纹,都能作为苏堂亮杀人的直接证据。”

“只不过,如今苏金洪已死,苏堂亮在逃,在其落网之前,咱们的发现意义并不大,而他落网之后就不一样了,即使还做不到推翻其他一切可能从而零口供破案,但也足以撬开他的嘴。”

“也是这个理。”于辰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说:“还有个问题,杀害苏勇一家的作案凶器,你们在苏金洪遇害现场有没有发现?”

“没有。”成威摇头说:“而且,他应该也不至于把凶器给藏在那种地方吧?毕竟那块试验田虽然废弃了,但难保不会有熊孩子进去浪,又或者胆子大的小情侣进去找刺激。”

“一堆碎玻璃碴子嘛,还不至于引起人的怀疑,瞥一眼也就过了,但要是有凶器、血衣之类的东西,被这些人看见了搞不好就会报警,从而被咱们发现这一现场。”

“所以嘛——咱们找,天知道会不会、啥时候能找到那个地方,苏堂亮懒得收拾,或者避免在清理痕迹的时候留下新的证据,他不收拾或者时间紧迫而没时间收拾也说得过去;”

“但要把凶器也给藏进去,那无疑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从苏堂亮表现出来的犯罪智商来看,想明白这点也不奇怪。”

于辰又追问:“那,现场有能指向曲忠犯罪的线索吗?”

“没有。”成威摇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苏金洪和苏堂亮二人。而且吧,没有搏斗痕迹,室内一应物品也都没有被破坏——总而言之,除了碎玻璃碴子外,没有任何机械***所留下的痕迹。”

“这样,今晚我把现场痕检报告给你肝出来,一早拿给你看吧?”

“成……哎,也不用那么赶,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赶吧。”于辰摆摆手说。

成威摇头:“不行,明早一些细节性的东西就未必记得了,看笔记都可能忽略掉,我还是第一时间肝出来的好。反正吧,除非发现新的现场或者凶器,否则我这痕检员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可以明天白天睡嘛。”

“随你。”于辰也不勉强。

……

凌晨五点,于辰又双叒叕一次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刚睡下不过两小时的他,只觉得整个人像要死了一般,身体沉重务必,脑子里头压了一座山,思维迟滞非常。

他足足懵了有十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伸手去摸手机,接通后放在耳边说:“谁?”

“哈?你没存我号码?”

“我没看……”于辰嘀咕句,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袁友冲的声音。

他打了个激灵,疲惫一扫而空。

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具体几点了,但显然天还没亮,早得很。袁友冲能在这个点打电话给他,说明绝对有相当重要的发现。

想到这儿,他立马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苏堂亮落网了?”

“反应还不算太慢。”袁友冲笑声传来:“抓到了,和当地同事办好交接工作,咱们就直接把他押回去。”

“呼……”于辰长呼口气,只觉得压力宣泄而空,随后问:“怎么把人逮到的?”

“一个出租车司机报的案。”袁友冲说:“网上通缉、协查令早已下达到省内各部门和单位,各地出租车、公交车公司也接到了通报,组织了司机将嫌疑人的面部和身材特征给记下。”

“这个苏堂亮,半夜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又不敢打网约车——现在网约车都实名了嘛——就带了个口罩帽子,拦了辆的士。”

“也怪他‘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副行头本身就惹人注意、怀疑,司机就多留了个心眼,通过内后视镜时不时的瞥一眼,越看越觉得他像被通缉的苏堂亮,就利用车上的一键报警功能报了警。”

“不得不说,这司机还蛮聪明,担心公司和咱们警方联系他会被苏堂亮发现或者引起警觉,他报完警后便立马不着痕迹的切断了车里头包括对讲机在内的一切通讯设备,还把手机开了静音,然后就带着司机兜风。”

“我们就通过出租车上的定位装置找到了他们,并于外围布控、拦截,然后就抓到了嫌疑人,嗯,没有错,这个嫌疑人就是苏堂亮。”

第62章 落网

上午十点,又一队警车驶入刑侦支队,确实以袁友冲为首的刑警们,将苏堂亮给押了回来。

这一回,于辰并没有侯在大门口等着,而是亲自带人将审讯室给收拾出来整理好,以第一时间审讯苏堂亮。

果然,袁友冲刚一下车,签署了份下边刑警递过来报告后,便直接压着苏堂亮将他扭送到审讯室。

……

看着对面的苏堂亮,于辰颇有些迫不及待,很想立刻将他的嘴给撬开,但又怕自己说错话,反而把他的嘴堵住。

倒是苏堂亮本人,虽一脸颓然,但却又很配合:“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干脆点问了吧。”

或许是自知必死吧,他反倒看开了。

袁友冲则不紧不慢,直接跳过了前边那些公式化的、如查户口一般的套话和无意义的问题,问道:“说吧,杀了几人?”

“全部。”苏堂亮说:“苏勇一家六口,外加司机保姆都是我杀的,苏金洪没那胆子杀人,一直在外边把风;曲忠和我们有约定,不杀人,只在我们离开之后,才去拿点他需要的东西。”

“后来,我又把苏金洪骗到立和县,把他也给害了。”

“这货该死!本来按照计划,他应该和我一块杀人的,没想到往苏勇他们家的饮水机和饭菜里投了苯巴比妥以后,忽然打了退堂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能自个儿把人都杀了——反正最终都要把罪推到他身上,无所谓。”

于辰皱眉,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陈述和事实有着些许矛盾。

但袁友冲没给他出声的机会,紧接着便问道:“为什么杀人?”

“为钱呗。”苏堂亮说:“你们应该查到我是干什么的了吧?我卖建材的,和苏勇他们家开的装修公司也有合作——老乡嘛,至少在明面上是互相扶持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对苏勇一家子来说,老乡本就是背后捅刀子的最好对象,我被捅了好几回,坑了不知多少次,损失得有几十万了。”

“慢慢的,我学精了,不再和他们合作。但是吧,我家庭条件虽然勉强还可以,论根基,尤其是在新安的根基也完全没法和苏勇一家子比。”

“他们依靠着强大的人脉,处处为难我,让我接不到工程,建材压根卖不出去,最后只能乖乖回头跟他们干。”

“我估计,他们要么是想把我变成他们家的狗腿子,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干活,又或者干脆把我那点小小的产业给吞并了——他们连堂侄子都坑,坑我一个血缘关系都不知疏到啥程度的普通老乡,能有啥心理压力。”

“无奸不商嘛,像他这样子的人,就没有几个好鸟。有句话说得好,资本都是血淋淋的,且贪得无厌,他们的牛奶宁愿倒进大海里也不愿意送给农民,为了钱能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

于辰别过头去。

这家伙,说的时候道理,可相对的,也太极端、太绝对了些。

话又说回来了,这种大是大非的东西,于辰不想、也懒得和苏堂亮争论。

从级别上来说,他算是副处级的干部,不算低了,但实则也就那个样了,能量有限的很,心态也并没能摆脱小市民心态。

自然懒得去“咸吃萝卜淡操心”。

苏堂亮接着说:“实际上,摆在我前头的路就三条,要么彻底倒向苏勇他们,自己这点小家小业迟早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要么彻底摆脱他,但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拧得过他这大佬?”

“最后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拼一把,弄死他丫的!”

“当然,我也清楚,我想要干掉苏勇他们,难度很大,而且指不定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那就划不着了,必须得好好布局,最好能找个战友。”

“我就把目光落到了苏金洪身上。”

“他早年和我一块来新安发展,想开点,管我借了笔钱,但还不够,又管苏勇一家借了八十万,每个月都得让出七成利给他们,对他们其实颇有怨言,这事儿我是知道的。”

“于是,我就开始蛊惑他。当然,我不会傻到告诉他说我也想弄死苏勇他们,我得给自己找个借口,就是看不惯苏勇他们一家的做派,看不得他受别人欺负。”

“我和他啥关系,相信你们也查到了,他当然不会怀疑我的说辞。而且,我刚开始说的只是给苏勇一家子个教训而已,等他意动了,开始和我一块谋划了,再慢慢的,不知不觉得上升到要干掉他们的程度。”

“这套办法,其实还是曲忠告诉我的,叫‘温水煮青蛙’。”

“曲忠?”于辰终于忍不住:“你早就认识他?”

“是的没错,我很早就认识曲忠了。刚开始,他来我家偷东西,被我给逮住,本来我要报派出所的,结果被他劝服——他问我想不想跟他一块发财。最开始,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一个小偷,也有碧莲说带我发财?当我三岁小孩呢?”

“但他说,他可以偷来很多值钱的东西,也有着自己的销赃渠道,每样东西至少都能值个几万乃至十几万块钱,贵的上百万也有可能。而且,我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出了事儿他自己担着,只要躺着数钱就好。”

“我承认自己有点动心了,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躺着来的钱。但我还是信不过他,只是将信将疑,他就劝我赌一把。”

“我坚信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就问他我要付出什么。然后他就把计划告诉我了,说,他会挑准那些大户人家下手,专门偷些值钱但是又见不得光的东西,这样风险和成本很低,而受益又很高。”

“而我要做的,就是借做生意、谈生意的便利,旁敲侧击的打听下那些老板家里头的情况,偶尔上门做客的时候,也会留心观察观察,然后把情报告诉给他。”

“我有一次去苏勇家,讨要他们买建材的费用,这钱已经押了很久没给我了,结果苏勇和苏子尘都不在家,是苏泰招呼我的。我就想,要不也看看这家子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值钱东西……”

第63章 仇富

于辰提起了万二分的精神,连腰都坐直了一些。

苏勇家中失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被摆在杂物间,这事儿一直是萦绕在于辰心中的一个迷。

这些年来的经验所形成的直觉,而且是相当明确的直觉告诉他,苏堂亮刚交代的和苏勇家之间的矛盾也好,苏金洪与其之间的纠葛也罢,都仅仅只是苏勇一家遇害的导火索罢了,关键或许还在曲忠,在其盗窃的那些摆件身上。

而这个猜想,他也曾经告诉过袁友冲。

这会儿,他忍不住瞥了袁友冲一眼,果见他面色也略微严肃起来,坐直了腰,便知道这家伙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直觉或者说判断。

而且,袁友冲在路上,应该也没事先审讯过苏堂亮,只不过询问了些基本问题罢了。

然而,苏堂亮接下来的话,让他俩多少有些失望。

“我就借口四处逛逛——合作了这么多次了,他们对我的态度嘛,虽然因为觊觎我的那点产业,而对我多少有点戒备心,但至少大家都没撕破脸,还有点表面的塑料交情在,我直接了当的提出参观参观,他们也不好一口回绝。”

“我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在一楼客厅到处逛起来,然后趁着苏泰不注意,偷偷溜到二楼,快速的扫过他们的卧室,然后又上三楼过一遍。”

“结果嘛,卧室都还好好的,偏偏杂物间上了锁。而且我看到,几个杂物间门口竟然还有监控!”

“果不其然,就在我留意到监控的时候,苏泰铁青着脸上来了,直接撕破脸问我干什么,要我滚下去。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说老家打算也起一栋小洋楼,所以才参考参考这里的布局,又一个劲的道歉,这事才算完。”

“事后,我就多留了份心,把这情况告诉曲忠。曲忠过没两天就和我说,杂物间里头果然有大秘密,里头的东西特别值钱,但具体有多值钱,他又不肯说,闪烁其词的。”

“而且,他还说,可能因为我的动作让那家人起了疑,他们这段时间非常谨慎,没有下手的机会,得等。”

“一等就等了有将近一年,我都快忘记这事儿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杂物间里头恐怕不是藏了见不得光的值钱东西那么简单,因为从那以后,苏勇一家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个样,原本在背后捅刀子的时候还会遮遮掩掩的,那以后遮掩都懒得做了,直接逼得我生意没法继续。”

“现在回过头看呐,他们还是不放心,想干脆逼我就范,吞并我的产业把我赶回老家去,或者把我变成他们家的一条狗,再找个由头赶回家。”

“我反正肯定不能坐以待毙对不对?我家家庭条件虽然还可以,但为了整这个建材店,不但将老本都砸进去了,还贷了不少款,又借给苏金洪三十万块钱,可以说负债累累,要建材店被吞并,我这辈子也就玩完了。”

“再说,苏勇那一家子的嘴脸,我是真的恶心!”

“踏马的,劳资又勤恳,又仗义,苏金洪说要钱我就借钱,连借据都没打,利息也不要,结果呢,混成这个鬼样子。苏勇他们一家倒好,坏事做尽,贪婪无比,反而家大业大。”

“这个社会,mmp的太不公平了!既然好人活不下去,那我情愿变成他们的一份子,只要过得舒服、自在。苏勇一家子,正好拿来开刀,祭旗!”

“后来,就我刚刚说的,我开始给苏金洪做工作,拉他上船,跟我一块儿把苏勇一家给杀了,对我、对他都有好处。最重要的是,多了他这么个二愣子在,万一出了事儿,也能把锅都推给他。”

袁友冲冷哼一声:“这么说来,你早就做好了杀了他,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去的打算?”

“是。”苏堂亮很干脆的点头承认。

于辰啧一声,有些疑惑,暗想:“他不是苏堂亮的铁哥们吗?他俩之间甚至还有那种……超乎友谊的关系,他要来云海发展,苏堂亮二话不说就借了他三十万,怎么忽然对他起了歹意?”

想到这,他自然便想出口询问。

实际上,这个问题,在苏堂亮先前说,自己对苏勇一家起了杀心,但出于各方面考虑,需要寻找“战友”,并将目光落在苏金洪身上的时候,他就想询问了。

可那时苏堂亮在讲述,袁友冲也没有打断的意思,于辰也就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这会儿,苏堂亮依旧没给他机会,又自顾自的说上了:

“苏金洪被我一步步劝服后,我自然就得带他去‘蹲蹲点’,结果去的次数多了,被曲忠看到,他误会我也对那玩意动了心思,在我们回去的时候,立马跳出来,很着急的问我搞什么鬼。”

“当时他把苏金洪当成我带来的小弟、‘同党’一类的人来着,说了一大堆,我怎么解释他都将信将疑,而苏金洪这二愣子,被他套了下话,竟然就把咱们要来杀人的事儿告诉了曲忠,把我给气的……”

“苏金洪这家伙,真的,远远没我聪明,不管为人处世的圆滑度方面,还是做生意的头脑,要我,我当初宁愿想办法去银行贷款,也绝对不可能像苏勇他们屈服。”

“从小也是这样,他比较老实,我就二愣子二愣子的叫他。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做生意竟然这么有天赋,小小的一个百货店,竟然愣是被他做到月税后纯利三万多的地步,我的建材店投资比他大得多,但利润还不如他。”

“你说怪不怪,比我老实比我蠢的,生意比我好,比我奸诈狡猾的,家业又比我大,我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但转念一想,生意再好又怎样,还不是得被苏勇瓜分掉一半。”

“看样子,这个苏堂亮已经有了很深的仇富心态。”于辰暗想:

“难不成他就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忍不住嫉妒苏金洪,才起了让苏金洪给他背锅的念头,乃至最后,干脆直接动了杀心,把苏金洪给害了?”

第64章 爱生恨

在于辰走神的同时,苏堂亮依旧在叙述:

“反正吧,曲忠知道了这事儿,好好的笑话了我俩一顿,然后,他又和我俩说,按照咱俩的做法,保证前脚刚作案,后脚就被你们给抓了,然后开始指导我们……”

“我那时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指点我们?我也直接这么问他了,他回答的原话我记不清,大概意思就是,苏勇一家把那东西看守的太紧,他没办法下手,如果我们能把这家子人给干掉,那他就轻松多了。”

“他还说,反正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他心里没有半点障碍,查也查不到他头上,倒也乐得给我们出主意。”

“我当时就又起了点小九九,杀人的事儿我们干,好处却都落到他头上,这怎么成?再说了,多个外人知道,我暴露的风险就多了一分,绝对不成。我就想把这家伙也给拉下水。”

“结果,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了,他直接撂摊子,说帮咱们谋划的确是有私心,但要让他杀人,他绝对不干,大不了想别的办法得手就是了,而我俩的事儿,他也懒得管,反正动不动手看我们。”

“我没办法,只好妥协,乖乖听他的计划。”

“嗯,这大概是半年前的事儿吧,他给我构思计划,也构思了老长时间,计划想到后,想办法凑齐苯巴比妥也用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苏金洪这家伙,事到临头又犹豫不决,做工作也做了好久。”

“最后,我和曲忠都不耐烦了,苏金洪才顶不住压力,决定动手,结果没想到他下完药又怂了,只肯干把风的活,不愿意杀人,就落到了我头上。”

“呵……”于辰在心里冷笑:“这套讲述,还真是自相矛盾。先说曲忠教他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把苏金洪慢慢拉下水,又说曲忠以为苏金洪是他小弟,还不知道他们要杀人,绕了个弯子套出话。”

“他这一套说辞,虽然把曲忠给供了出来,但隐约间却又在维护曲忠,似乎是想尽量减轻曲忠的罪责,有点奇怪。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连前后杀害九人的,几乎必死的大罪都认了,为什么还在动歪心思?”

想着,于辰看了袁友冲一眼。他不相信,连自己都看出来的问题,袁友冲会发现不了,但袁友冲偏偏没有任何表现,他只好压下疑虑,保持沉默。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就是杀死苏金洪……”

“杀死苏金洪的过程,等会再说。”袁友冲忽然打断:“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好基友动杀心?”

“我的好基友?他?”苏堂亮冷笑,越笑越夸张。

原本,从进入审讯室开始,就颓然非常、毫无波动的脸色,也终于开始扭曲起来,不再如刚才仿佛在讲述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淡定。

好一会儿后,他似乎是笑累了,才苦涩的说:“曾经,他的确算是我的爱人,我俩有过各种各样的约定。可最终,他还是背叛了我,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而娶了老婆。”

“娶老婆就娶老婆吧,我也能理解。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丫竟然对贝丽珍动了真感情!”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在家喝酒吗?因为他愁!他悔!他内疚!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贝丽珍!”

“喝完酒,他殴打贝丽珍和女儿,根本原因就是想让贝丽珍对他死心,和他离婚。他不想再做对不起贝丽珍的事儿,不想和她当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了。”

“这事儿,他一早就告诉过我,但当时对我还有所隐瞒,只跟我说觉得自己有老婆了对不起我,我还安慰他说,我不在意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来着,但他就是不听,我还有点感动。”

“他和我说了主意,就是家暴,殴打贝丽珍,让她和自己离婚。按他的说法,反正有了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但怎么着也是‘有后’了,离婚后就算家里再怎么逼他,他也有借口有由头。”

“说实话,我不求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反正只要在一起就成,所以这个提议,我其实也是赞成的。但在老家那地方,这么做名声肯定就臭了,代价太大,我就劝他说,要执行也得等离开老家了再执行。”

“这也算是咱们一把年纪了还离开老家,来新安求发展的原因之一吧。我当时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他没钱,我贷款外加家里弄来的钱,在开了建材店后还剩三十万,就都借给了他……”

“所以,贝丽珍给我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是一蹦一跳的跑过去,配合他演戏,并旁敲侧击的劝贝丽珍和他离婚的。”

“但我没想到,这孙子酒醒后竟然后悔了!他竟然跪在地上给贝丽珍认错!我当时……唉!”

“后来开房,我就质问他,他才老老实实的和我承认,他对贝丽珍动了真感情……”

“从那以后,我虽然还继续跟他开房,但实际上,早就已经形同陌路。表面上,我已然是他的好哥们,在他心里,我仍旧是他爱人,但其实,我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可能是因为,我俩之间的恋情根本不受主流社会认可,想撑下去只能靠两人之间的相互扶持和理解的缘故吧,所以我对这份感情看的极重,当遭遇背叛,感情破裂之后……呵呵。”

“所以,我在决定要对苏勇他们开刀的时候,就打算,且毫无心理压力的打算,万一出了事儿,就把他杀了,弄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让他背锅。”

“而当他告诉我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贝丽珍,所以干完这一票,不管会不会被抓,他都想和贝丽珍坦白,同时中断和我的那种关系之后,我更是怒不可遏!”

“我当时就决定,把贝丽珍给约出来,把苏金洪和我之间的龌龊事儿全部告诉他!同时,不管事情会不会败露,我都必须得杀了他,并让贝丽珍成为新的背锅侠!”

第65章 人没了

袁友冲在脑海中将苏堂亮的供词快速过了一遍,简单梳理梳理。

随后,又问:“你怎么杀死苏勇一家的?”

“简单呗,苏金洪先去他家‘做客’,找机会把苯巴比妥下到药里和菜里头,等要吃饭的时候找个由头离开,我就蹲在不远的地方,和他碰头。”

“然后等别墅里头熄灯了,推测药效已经发作,就翻墙进院子,剪断电缆总线,打破扇窗户摸进去,拿刀把里头所有人都抹了脖子,再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一遍,走人。”

“按约定,曲忠会在我们走后摸进房子里头,把他要的东西,以及存储监控视频的硬盘都给摸走——他家里头本来虽然也有监控,但没几个,可上次我被杂物间门口的监控拍到后,他们就又安了七八个摄像头。”

“苏金洪之前进去下药的时候,可能会被监控拍到。就算没被拍到,你们肯定也查得出他进去了,搞不好会怀疑,所以我们决定,把储存监控视频的硬盘取走。”

“当然了,我没有要保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着这玩意还是留在自己手里头比较稳妥,万一被你们注意到了,咱们也可以干掉他后,抛出一段做过文章的视频给你们,让他背锅。”

“曲忠嘛,倒是想保苏金洪,他觉得,要苏金洪被抓了,我们也有风险,而且,就苏金洪那怂样——而且他还没直接参与杀人,只是下药,搞不好真会把我们给卖了。”

“所以要么保住他,大家都稳稳当当的,要么把他干掉把锅推出去——当然,曲忠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想干掉他的想法,这事儿除了贝丽珍,我谁都没说。”

“基本上,就是这样。”

袁友冲接着问:“那苏金洪呢?你怎么杀的他?”

“也简单。”苏堂亮说:“我一早就谋划过怎么把苏金洪给干掉。我从曲忠那学了很多东西,知道最关键的就是不在场证明,要我有不在场证明,哪怕你们怀疑到我了,我也能先把自己的嫌疑排除,然后抓紧时间谋划跑路。”

“所以,我就决定还是用投毒的办法,来给自己整个时间差:基本的医学常识我还是有一点的,知道从中毒到死亡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我只要布置好后赶紧离开,去做别的事儿。”

“这样,你们法医查到他死的时候,我有不在场证明,自然就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本来我都计划的好好的了,结果一查资料,尼玛竟然还有什么什么动力学……哦,药物代谢动力学是吧?还有这东西的存在,法医连什么时候中毒的都能推断出来,我的计划就胎死腹中了,只能全盘推翻重新划算。”

“当然,主体思路还是在制造时间差上。我想来想去,查了很多资料,还是决定用水银蒸气,这玩意挺好得手的,温度计里就有。体温计的不太够,我就着眼气温计和气压计,上各种网上商城分别买了几根到十几根不等。”

“我决定在离新安不远不近的周边市县郊区下手,还特地跑出去选了几次地址,还旁敲侧击的和曲忠打听过,最后发现,他告诉我的,立和县县郊那个试验田,的确特别适合下手……”

“我就开车过去,用曲忠教我的方法把门锁给弄开,然后选了个小房间,戴好防毒面具,然后把温度计在房间各个角落,尽可能均匀的打碎,让水银流出来,然后把玻璃碎片都扫到角落里。”

“等布置完了,我就直接离开,然后上微信,用‘杀苏勇一家留下了点漏洞,商量下怎么办’为由把他给约过来,把房间的照片发给他,让他找到地方了等我。”

“他一开始还有些不乐意,因为台风要来了嘛,开车其实也不太方便,我就说警察对这桩案子很上心,咱们在新安商量有危险,让他赶紧出来,同时也是躲躲风头,万一情况不对劲,咱们从立和县跑路也比从新安跑路方便。”

“于是他就被劝服了呗,乖乖听我的,坐顺风车去了立和县——嗯,他这些年过的挺不容易的,到现在都还没买车——而我已经开车回到新安了,正想办法给自己弄点不在场证明。其实很简单,我只要坐在店里头就可以。”

“他到了地方,微信上问我在哪儿,我故意跑到窗边——那时候已经起大风了——发语音告诉他说我在路上,有点堵,让他等等我,反正就是找各种理由拖住他,让他乖乖待房间里。”

“可能老天都在帮我,风越来越大了,他根本不敢离开,连出房间在大棚里透透气都不敢,因为大棚废弃的有点久,很多透明塑料膜都破了,出了房间风依然很大。”

“他和我说,感觉有点胸闷难受,我就知道他已经开始中毒了,就说可能是台风来了,喘不过气来,忍一忍就好,我马上到。”

“又过了有半个多钟吧,他那边没话了,我也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你们发现他死了会因为通话记录查到我头上,而微信他又没回……”

“说实话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不知道他会不会乖乖留在房间里,也摸不准水银蒸气浓度够不够杀死他。”

“总之我挺纠结的,杀苏勇一家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忐忑过。总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到现在我都说不准怎么回事,大概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干掉他,干掉他后能不能瞒过你们吧,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煎熬到十点,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建材店的门关掉,开车去立和县,找到那个房间,结果发现,mmp人没了……”

“嗯?”袁友冲愣了愣:“人没了?什么意思?”

苏堂亮低下头,说:“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那一刻,简直慌得一批,六神无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但回到家就发现,家里头多了张纸条,写着说,尸体他们已经处理了,让我别管,早做谋算,想好怎么应付你们的可能的调查……”

第66章 漏洞

办好手续,并在相关文书上签署好名字,目送苏堂亮被押上车送往拘留所后,于辰歪着脑袋对袁友冲问道:“这个苏堂亮的口供,你咋看?”

“故事讲得不错。”袁友冲撇撇嘴。

于辰一愣:“故事?”

“不然呢?你不会傻傻的以为他说的都是实情吧?”袁友冲耸肩,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总体来讲呢,九真一假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有七成是真,夹带了大量的私货。”

于辰跟他并肩,说:“夹带私货,有所隐瞒甚至扭曲事实,我倒也看出来了。而且,还能直接指出不少他描述里头自相矛盾的地方,从而推翻其大量论述。就这份口供而言,检方也不会认可,铁定会叫咱们重新审。”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隐瞒?”于辰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连杀人……而且还是杀九人这种妥妥吃枪子的大罪,他都直接招了,显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啥都看开了。”

“既然如此,他再整这些小九九,又有什么意义?极端到就算死也想给咱们添麻烦的程度?不至于吧?谋取其他方面的利益?死都死了,再攫取利益又有什么用?”

“嘛,既然你都想到了这点,那,那句推理界的名言也就不用我再重复了吧?”袁友冲顿足,说:“很显然,他就是在谋取‘利益’,这点没有意义,存疑的仅仅是他谋取的是哪方面的利益,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

于辰略一思索,就是这么回事,便回声“嗯”。

袁友冲重新迈步往前走,说:“做任何事情,都有‘动机’,所以要搞懂存疑的这两方面,分析‘动机’就是关键。”

“而分析‘动机’嘛,完全可以从行为或者行为结果进行逆推,就像咱们办案子,往往会根据现场、凶手作案方式、受害者身份、死亡地点等种种关系逆推出凶手的作案动机,再根据动机结合受害者人际关系网筛出嫌疑人。”

“同理,咱们可以从苏堂亮供述的内容,来分析出他的动机。”

于辰琢磨片刻,说:“他的供词当中,最大的矛盾点应该就体现在曲忠身上了。”

“没错,他先后几次提到曲忠,而在他描述中,其扮演的角色每次都不太一样。”袁友冲颔首:

“最明显的,他先说曲忠指点他‘温水煮青蛙’这一方法将苏金洪拉上贼船,后来又说曲忠对他们的计划完全不知情,甚至不认识苏金洪,以为苏金洪是他的狗腿子。”

“当然,这个矛盾点未必不能自圆其说,苏堂亮只要用一句‘旁敲侧击而求得指点’就能搪塞过去。但问题是,这类矛盾太多了,再用‘旁敲侧击’解释太过牵强,毕竟曲忠也不是个煞笔。”

“结合前后叙述,不难判断出他在想办法保住曲忠,杀人、投毒等具体行为上的事儿,要么推给已经死了的苏金洪,要么自己扛下来。”

“另外,还有件耐人寻味的行为。他说,他之前的计划是,弄死苏金洪,让他背黑锅,并未造成畏罪自杀的模样,或者让贝丽珍背黑锅。”

“可具体到交代杀害苏金洪细节的时候,他完全没提到‘将苏金洪的死未造成畏罪自杀’的事儿,也没再提让他背黑锅及相关布置手段,演变为纯粹为杀人而杀人。”

“这还不止,他虽然被抓了,但完全可以将杀害苏勇一家的事儿全推到苏金洪身上,毕竟杀一人和杀九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杀一人未必被判死刑,杀九人基本妥妥吃枪子了。”

“把罪责往死人身上推,是多人犯罪、团伙犯罪嫌疑人的一贯做法,也符合人之常情,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理解中,死人是不会给自己辩解的,法医能做的其实也有限。”

“从逻辑上说,要苏堂亮称自己只负责把风,人统统都是苏金洪杀的,咱们固然不会轻易相信,但想证否这番话也不容易。”

“但实际上,他却正好相反,说苏金洪临阵退缩发怂,只负责把风,人都是他自己杀的,这太奇怪了。就算是实情,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和咱们交代吧?除非他早就看开,做好了死的觉悟,什么都无所谓了。”

“偏偏,他仍旧在布置着什么,显然还有所图谋。”

于辰略愕然,这方面他还真没深思。

琢磨好一会儿后,他点头说:“还真是这个理。那你知道他为啥把锅都揽自己身上不?”

“有点想法,但不确定。”袁友冲说:“我觉得,他之所以揽下这些罪,是为了隐瞒一些秘密。结合之前的推测,不难分析出应该也和曲忠有关。”

“噢?”

“你想,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他把罪责全部推倒苏金洪身上,咱们绝不会轻易相信,肯定会想方设法继续往下调查,即使再难也会力图找出真相,那他想隐瞒的秘密,搞不好就被我们发现了。”

“而他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故意装出看淡一切,老实招供的模样,咱们就不会起疑了——至少他可能是这么认为的。之后,再将凶器之类的找到,证据链完整,我们就能直接结案,一切盖棺定论。”

“在大多数人理解中,结案、宣判后,就意味着这桩案子搞定了,除非犯人或犯人家属再三上述要求重审,否则谁都懒得去重新关注,重新调查。”

于辰默默吐槽一句:“嗯,实际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袁友冲斜他一眼,接着说:“有了这么个认识,又有‘隐瞒真相’这一目的,他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o⊙)…”于辰张了张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咋有种苏堂亮在冒名顶罪的感觉……”

“可以这么理解。”袁友冲撇撇嘴:“顶的,就是曲忠,或者曲忠背后团伙的罪,如果真存在这个团伙……”

听到团伙俩字,于辰立马提起精神。

但袁友冲没给他发言的机会,又接着说:“只是,为何要给他们擦屁股,我还没想明白。”

“而且,他的供词充满矛盾,这与他上一次的表现相左,出入太大。除了可能是没做好准备之外,可不可能是他不甘心给人背锅,在悄悄的给咱们提示……”

第67章 顶罪?

“不甘心?提示?”于辰琢磨着这几个字眼:“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袁友冲挑眉:“要啥都能猜得出来,我还当什么警察,街上摆个摊子算命多好?是吧?”

“emmmm……说的好有道理。”于辰汗颜,但还有些不甘心,问:“话说,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不应该吧?以你的能耐,至少……”

“得,可别逼逼叨了。”袁友冲秒投降:“我说还不成吗?”

正聊着,两人走到电梯房,这会儿电梯正好没人用,袁友冲按了上键后,便直接跨入电梯中,按好楼层、关门,说:“猜测嘛,还是有的,但是否靠谱就没把握了。我姑且一说,你听听就好,也能帮着分析分析,集思广益嘛。”

“好。”

“冒名顶罪其实并不罕见,尤其无罪推论的办案宗旨尚未确立,以及刚确立几年尚未严格执行、遵从的时候,尤其常见。更早些年头,连‘重物证、轻口供’都不能严格执行,甚至连刑讯逼供都时有发生……”

“嗯,扯远了,不谈刑讯逼供,就说冒名顶罪吧。我问你……”

四楼到了,袁友冲瞥一眼,直接往外走,边走边说:“通俗点问吧,嫌犯在什么情况下,会替别人顶罪?”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于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被威逼、被利诱,或者二者兼有。”

“对的。”袁友冲打个响指:“那咱们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停。”于辰打断他:“别拿我当背景板狂刷存在感了,你想说啥就直接说,整的和带徒弟似的……”

“哎。”袁友冲啧一声:“我就是在‘带徒弟’啊,可不得把你教好了,免得啥都得问我……”

“去你丫的!”于辰“怒不可遏”,推开自己办公室门,当先走了进去,啪嗒一下将饮水机开关打开,同时说:“喝茶还是咖啡?”

“茶吧,对咖啡没兴趣。”

“那你还杵着干啥?回你办公室拿杯子和茶叶啊,我这只有二十块一百包的茶包,还是说你想改改口味将就一下?”

“……”袁友冲表示哔了狗了,无语的看了于辰一眼后,直接转身离开。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去而复返,将手里巴掌大的红色小铁盒跟杯子一块放桌上,回头一瞅,见水已经烧开,便自顾自的泡起茶来。

“嘛,你倒是接着说啊。”于辰左等右等,没见他有开口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

袁友冲眼皮子微抬,余光扫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的喝茶,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很明显,这家伙在“报复”于辰……

这下子轮到于辰蛋疼了……

他苦着张脸,立马认怂,说了一大通好话,袁友冲才打算“放过”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笑道:“最后一点存货了,省点喝,喝完我不见得还舍得买。”

“哈?”于辰愣了愣:“我不咋喝茶啊……”

袁友冲翻个白眼:“又没说送你,只是放你这而已。我不怎么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还是在你这儿的时间长点,干脆放这,免得跑来跑去。”

“至于省点喝……纯粹是客套话,你别当真啊。要敢动我宝贝茶叶,老子给你狗脑打出来。”

“噗!”于辰被呛了一口,瞪了他一眼,有心说句“让你一手两脚你都打不赢我”,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他,未免他又钓自己胃口死活不肯说,也只好装一回孙子,当做没听见。

袁友冲见好就收,端起杯子,轻轻吹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抿了两口后说:“刚刚讲到哪了?哦对,什么情况下嫌犯会帮别人顶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下。”

“另外,你刚说的其实并不全面。除了威逼利诱外,一般而言还得满足一个条件,嫌犯才会同意顶罪。”

于辰接话:“帮坐牢不帮偿命?”

“你这话……咋说的和个法盲似的?”袁友冲吐槽一句,但紧接着便话锋一转:“但说白了就这个意思。尤其是利诱:命都没了,就是给再多钱,又有啥用?”

“但,凡事都不绝对。就拿苏堂亮来举例吧:苏金洪遇害案,所有线索都指向他,基本是他杀的无疑了;苏勇一家被灭门,他也脱不了干系,估计也杀了几人,甚至就如他说的,八人全部死于他手。”

“一般说呢,身上背负两条乃至三条以上人命的,或手段极端残忍的,或影响极其恶劣的,犯罪事实一旦被证明,基本就是吃枪子没跑了,死缓都难指望。”

“老于,如果是你,在横竖都是死,至少大概率得死的情况下,你愿不愿意给你父母家人谋点福利?”

“或者我换个问法:倘若有人拿你家属的身家性命威胁你,要你多背几口锅,同时还许诺你要答应了可以给你家人一大笔钱,这笔买卖你干不干?”

于辰张了张嘴。

半响后,他说:“将心比心,要我是苏堂亮,肯定干。”

袁友冲点点头,但仍旧不满足,接着问:“说具体点,威逼你、利诱你、威逼利诱你,三种不同的策略,你分别会有啥想法?”

“这……”他犹疑片刻,才回答:“先强调,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主观想法。”

“要有人利诱我,我不会有啥负面情绪,甚至可能会有点感激他们,为了我死后家人能过的更好一些,我很乐意配合——更何况,还不一定必死呢,干干脆脆的配合,总有一线生机不是。”

“但要威逼的话,我表面上会答应,但心里铁定非常不爽,特别不甘,劳资得死是一回事儿,但凭啥给你们背黑锅?竟然还敢用我家人威胁我。这种情况下,我有所顾虑,还是得乖乖照做,但难免会想给他们下个套……”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苏堂亮他……”

“先别打岔。”袁友冲摆摆手:“要威逼利诱相结合呢?”

“可能是扯平了吧。”于辰回答:“我不会感激他们,但也不会特地下套……”

“嗯不对,我刚没理清楚。威逼加利诱,本质上还是威逼,心底里仍旧会有被强迫的感觉,与单纯威逼的差距其实并不大。”

第68章 乱麻

“看样子,你已经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袁友冲说:

“在我的主观猜测中,苏堂亮的确是被人‘威逼’了,而能作为要挟逼他就范的,从逻辑上来讲,有且只有他的家人。所以,想撬开苏堂亮的嘴,保护好他的家属,让他吃颗定心丸,是先决条件。”

“但,如果还涉及到利诱的话,光保护好他的家属还不够。大概率会吃枪子的他,心中唯一的诉求恐怕就是家人在他死后,或者说被判刑后能过的好一点了。”

“因此,曲忠,或者可能存在的曲忠背后的团伙要给了他一个承诺,比如照顾好他家人,或给他父母一大笔钱的话,咱们单以保护好他家人为筹码,恐怕还不足以打动他。”

“毕竟,不爽被威胁是一回事儿,死后父母的生活水准是另一回事儿,他或许会因为不爽而坑曲忠一把,让曲忠也不太好受,但想让他配合咱们,还是难。”

“是啊,除非能让他死了这条心……”于辰接话,嘀嘀咕咕一阵,忽然拍了拍自己额头:“嘿,你这不挺明白的嘛,之前咋说觉得这猜想不靠谱呢?咋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给曲忠擦屁股呢?”

袁友冲又抿了口茶润润嗓,随后回答说:“你想过没有,曲忠老早就被我们抓住了,咱们为了方便审讯,冒着被处分的风险,违规让他在留置室待了好几天,现在都还在支队里呢。在这种情况下,他咋和苏堂亮交涉的?”

于辰张了张嘴,说:“这是否能证明,曲忠背后的确……”

“别提曲忠背后的团伙了。”袁友冲摆摆手:“管他存不存在……就算真的有,但既然他们之前没露面,这会儿就更不可能冒头和苏堂亮交涉。”

“控制一个曲忠,对他们而言风险已经很大了,要再加一个苏堂亮……呵呵,他们是嫌日子过得太自在,想给自己找点刺激么?”

见于辰有些懵,他只好掰开来解释:“秘密知道的人多了泄露的风险会呈指数上升这种浅显的道理,就不多说了,我给你具体分析一下吧。”

“嗯,姑且就当曲忠背后真的有个团伙吧,那,只要该团伙真正暴露在咱们眼前,比如有人指证,亦或者其他相关线索,那咱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得拼尽全力顺着往下查的。”

“所以,团伙本身的存在,不能暴露。也因此,才有了曲忠,绕上一大个弯找到苏堂亮,并一步步下套,将他推上‘灭门’的路途。”

“换句话说,曲忠的出现,本身就说明该团伙并不想让苏堂亮知道他们的存在。”

于辰琢磨一会儿,点头说:“是。但你为什么说,控制曲忠有风险?”

“因为曲忠知道的事儿太多。首先,该团伙的存在,他肯定清楚。”袁友冲挑眉:“因为根据这个假设,他本身就是该团伙一员。”

“而这家伙犯罪经验异常丰富,即使被抓,也有蒙混过关的可能——就比如现在,咱们逮住他好几天了,愣是拿他没什么办法,即使现在苏堂亮落网,我也没信心能真正撬开他的嘴。”

“再者,他作为‘灭门计划’的推动人,甚至制定者,了解的内幕,掌握的该团伙的犯罪证据一定很多,倘若他被我们突破,该团伙不就暴露在我们眼前了吗?”

于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紧接着,他又皱起眉,提出异议:“不对吧,虽然根据苏堂亮的供述,杀苏勇一家的计划的确是曲忠告诉他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动机就是‘灭门’,搞不好只是为了更容易得到那几个摆件……”

“为了那几个摆件,不惜掺和进灭门案中,岂不是说明这些东西对他异常重要?那他和该团伙所背负的罪恶,可能就比咱们想象中更大了。”

“刚说了,曲忠知道的事太多,所以对该团伙而言,风险很大。具体在两方面:第一,曲忠背叛该团伙,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第二,曲忠顶不住审讯的压力,被咱们把嘴撬开。”

“身为团伙一员,且经验丰富的曲忠,尚且存在暴露的风险,他们可能再将自己存在的事儿再让苏堂亮知道吗?到时候苏堂亮说漏嘴……”

“总之,就算曲忠背后真有个犯罪集团,他们也不能露面;要没有,曲忠已经被抓,又怎么和苏堂亮交涉?”

“解释不通这个问题,苏堂亮就没有被‘威逼利诱’的先决条件,这个猜测自然也就站不住脚,所以我才说,不知道这猜测靠不靠谱。要没这事,苏堂亮又为什么帮曲忠擦屁股?”

“我总觉得,你这波强行分析有哪里不对。”于辰嘀咕道:“乍一听很有道理的模样,但似乎又很牵强。而且,你说的那个犯罪团伙的事儿,我到现在都没理清楚……”

袁友冲沉默片刻后,将自己的思路又重新整理一遍,才说:“的确,我的叙述有点混乱,如一团乱麻。而且,有太过的‘如果’、‘或许’等不确定的假设作为先决条件,相当于岔路口越来越多,能否走对,真没把握。”

正说着,两人忽然听见敲门声,回头一看,却见周倩欣站在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说:“于队、袁队,根据苏堂亮的供词,外勤的同事从河里捞出了嫌疑切器和血衣、染血运动鞋等,我做了个初步鉴定,证实了……”

于辰立马站起身,打断她的叙述,招招手:“你来的正好。报告先放在这吧,有件事儿,你帮我俩参谋参谋。”

“(⊙o⊙)…”微微错愕后,她点点头,将报告放在桌上,便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

袁友冲想了想,觉得让周倩欣帮忙参谋也好,便难得的在完全没把握的情况下,和于辰一块将自己先前推理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听完他俩叙述后,周倩欣眨了眨眼睛,有点莫名其妙:“你们……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第69章 误区

“啊?”袁友冲错愕:“简单?复杂化?”

“对啊。”周倩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袁队你最开始的推理没问题啊,苏堂亮要么被收买了,要么妥协了,才会给曲忠擦屁股,这是肯定的。”

于辰皱眉:“那交涉的事儿呢?怎么解释?谁,以什么形式跟苏堂亮交涉的?”

“你们……不会忘了曲忠的人脉了吧?”她嘴角微微抽搐:“曲忠被抓之后,随便出来个人,要么以他小弟的身份,要么以销赃合作人的名义出面,威逼苏堂亮给他擦屁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被重判,不就好了?”

“呃……”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面面厮觑。

周倩欣嘴角微微抽搐:“你俩……这算啥?聪明反被聪明误?”

接着,她又说:“我觉得,你们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儿,不如好好想想苏堂亮为什么忽然放弃一切出逃来的靠谱点。还有,查清楚到底是谁‘窃’走了苏金洪的尸体,抛尸在水渠边。”

“还有,不论是苏堂亮的描述的苏勇一家的反常行为,还是曲忠的行为,无不表明案发别墅起火杂物间内的失窃物品至关重要,它们才是这桩案子的主脉络。”

“你们想,苏堂亮之所以下定决心杀人,是因为苏勇一家逼得越来越近,他自认不做点什么,自己那点产业就要被苏勇吞并,也就无力偿还背负的巨额贷款了。”

“而苏勇之所以态度大变开始步步紧逼,导火索则是苏堂亮作死想看看苏勇家有没有见不得光的值钱东西,结果被杂物间门口的监控拍到。而且,他之后还在家里安装了海量的摄像头。”

“曲忠提供‘灭门计划’,也可以理解成是为了偷到,或者说更容易偷到杂物间里头的东西。”

“可知,整个案子,除了苏金洪的死出于苏堂亮私心外,都和失窃物品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那就应该顺着这条线索查啊,你们的关注点咋会歪的那么远?”

袁友冲苦笑:“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可咱们根本不知道失窃物是什么,也没有半点头绪,没法查,这才调整方向……”

“可调整的结果,不依然是处处碰壁,条条路都不通吗。”周倩欣柳眉轻佻,说:“既然无所获,多少能证明你们想错了、想多了,为什么不回归到主线上来呢?”

“况且,没有头绪,没有线索,那就去找呀,不调查哪来的线索?销赃渠道不是有眉目了吗?”

“还有,直接去问曲忠偷的是什么呀,另外,苏勇是从哪儿弄来这些失窃物的,又怎么会被曲忠给知道,这也是个方向呀,你们想那么多干什么?”

“呃……”

“呃什么呃?”周倩欣翻个白眼,对于辰说:“你们不都说了么,曲忠为了偷盗这玩意,不惜涉入到灭门案当中,背负着巨大的风险,这就从侧面说明曲忠肯定早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啥吧?”

“否则,只有个很笼统的‘值钱但不能见光’的概念,他怎么可能去冒险杀人呢?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换个目标偷呗,又没什么损失。除非,这东西对他异常重要,或者有不得不弄到手的理由,哪怕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说来说去,重点还是在这些失窃物上,你们脑子咋就转不过弯来,一个两个的非要揪着苏堂亮话语间的破绽和曲忠想隐的事实,这不白费功夫吗?脑子瓦特啦?”

“不过,陷入误区就陷入误区吧,没啥大不了的,办案子难免找错方向。问题是,你俩为什么都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不应该呀,我反正想不通,你俩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于辰张了张嘴,想到那个一直扎根于他心中,难以摆脱的念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刻意推动他们往前走。

因此,他和袁友冲虽然有戒心,但由于案子一直在突破,也只能捏着鼻子往前走去,总不能明知线索而没有任何动作吧?直到这会儿,案子彻底陷入僵局,迟滞不前的时候,他们才有功夫去……

不,他们已经习惯了此刻正在走的这条路,强大的惯性思维,让他们在陷入僵局的时候也仅是努力想办法突破,而不是回过头来重新寻找方向。

他和袁友冲对视一眼。

两人无声交流一番后,都决定,暂时先不将于辰的想法——肖伟可能有问题——告诉周倩欣。

不是信不过她,怀疑自己人,难免伤人心,影响内部团结,后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有心人用此做文章扣个帽子下来,不仅仅于辰,整个支队的运转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因此,袁友冲故意说:“的确有点奇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周,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周倩欣苦笑:“我能有啥看法?案子我都没全程跟……硬要我说的话,我倒是觉得,可能是上头给你们压力太大了吧。”

“上头?”

这话一说出口,三人都同时愣了愣。

是啊,上头!

这桩案子,上级的关注度非常高。若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灭门案,死了整整八人,再加上苏金洪,那就是九个受害者了。

如此大案,上级再怎么关注,再如何施压,都不为过,于辰、袁友冲也不会怀疑什么。

但问题是,他们不仅关注,还不甘寂寞,总想指手画脚,操纵或影响办案方向。

虽然,这些意图直接参与到破案工作中的指示都被于辰和袁友冲强硬的顶了回去,但也给他俩带来极大的压力。

以至于于辰先前打算将侦查重点调整回苏勇一家身上的时候,都不敢直接下令调整,只能自己暗摸摸的带着成威等一帮痕检员去现场重新勘察,就是怕被他们找到借口,介入到办案工作中来。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关注这桩案子的原因,似乎不是因为本案影响太大,死的人太多,而是……

上边不少人,都与苏勇一家沾亲带故,或者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虽然,只是听说,亦或者脑补。

但,透露这消息给于辰的,似乎是许乙铭……

当然,这都不重要,不论听说,或是脑补,都很耐人寻味。

第70章 耐人寻味

毕竟,案子太大,影响恶劣,因而不得不关注,不得不给刑侦支队施压要求尽快破案,这理由属“政治正确”,压根无从反驳。

但偏偏,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该理由抛出来,甚至没有说自己关注的理由,似乎仅仅是为关注而关注,这才给流言得以滋生的土壤,乃至让人脑补,直到苏金洪遇害,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借口”。

这难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别有目的,或者是否真如传言及脑补的那样,许多领导都和苏勇一家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呢?

可这也说不过去。

在许多平头百姓眼中,苏勇一家算是很有钱的了,但放在新安这个大环境中,只能说中等偏上,比他土豪,资产比他雄厚的不说如过江之鲫,但至少也有数百个。

名下产业总资产加起来才堪堪过亿的家伙,个人动产不动产相加更是只有产业资产两三成三四成而已,放在新安这座国际化大都市,能发出多少声音?

领导们说不定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退一万步来说,商人和政客,可以说是最没节操的两个群体了,他们最大的特点,便是底线具有相当弹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就算原本真的“交情匪浅”,但苏勇一家死后,其他商人、个别的所谓领导,不想方设法将他资产彻底侵吞,已经可以说很讲义气,很在乎吃相了,为他们说两句话,作秀般的适当的给刑侦支队施加点压力就该是极限。

哪可能如现在一般,上蹿下跳,甚至不惜得罪许乙铭,也要给刑侦支队施压的?

总觉得,很是奇怪。

但要说上头有问题的话,似乎也不对。

若个别领导和苏勇一家有着某种不清不楚的,不可告人的特殊关系,那么随着苏勇的死,这点破事说不得就再也没有曝光的机会了,按理说应该赶紧置身事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才对,最好当个透明人或者吉祥物。

又怎么会自己跳出来叽叽歪歪?

再者,上头被大面积污染不奇怪,大片大片的领导都和同一个商界大佬有联系也可以理解,但……

苏勇对那些大佬而言,不过是只肥硕点的鱼虾罢了,名下的产业,也并非每行每业都涉及,就算要打点关系,也只要打通一两条关系链即可,用不着,也没那个能耐和资格跟这么多领导扯上关系。

于辰仨都不是傻子,脑袋瓜还是好使的,周倩欣话一出口,便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片刻后,于辰叩了叩桌面,说:“看样子,有必要重新好好查查苏勇的发家史了。”

袁友冲补充道:“不仅如此,他们一家的背景,也得统统挖掘出来。嗯,咱们之前走偏了这么久,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必须得重回正轨了,我看,还是别再有那些七七八八的顾虑,铁了心往下干吧!”

“要上头不相关的领导试图以此为借口,直接插手侦办工作的话,统统顶回去就是。”说到这儿,他站起身:“还是那句话,想要逼逼叨可以,但想干涉我们的工作,劳资第一个不同意,有本事停我职呗。”

“成。”于辰也站起来:“咱们一块,干他丫的!”

周倩欣嘴角抽了抽:“我咋觉得你们向土匪?”

于辰笑了两声,又说:“小周哇,这次多亏你,否则我俩不知道还得纠结到什么时候呢。”

“没什么,袁队刚就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俩是陷进去了。”周倩欣撇撇嘴,方才沉默,她想了很多,这会儿多少有些想法,说:“如果是巧合、偶然,那没什么,但如果是有心人设圈的话……”

于辰和袁友冲再度对视一眼。

默默点头后,于辰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对肖伟的怀疑告诉周倩欣。

但周倩欣只听了一半,就摆摆手打断,说:“别和我说这些,这方面我不懂,你们自己划算吧,多上点心就是了。”

“哦……”于辰只得讪讪的闭上嘴。

袁友冲眼角余光瞥见桌子上的报告,说:“对了,这事儿说完,谈谈这份报告吧?”

“行。”周倩欣道:“简单地说呢,从河底捞出来的东西——包括血衣、沾血的运动鞋和一把管制匕首等——证明了苏堂亮的供词,苏勇一家的确是且仅是他一人杀的,上边并没能提取到可以指向苏金洪的证据。”

“基本就这样,至少苏堂亮的杀人罪坐实了。”

“苏金洪果然没直接动手么。”袁友冲嘀咕一句,点头说:“成,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

傍晚,晚例会之前,两份报告被摆在了于辰和袁友冲眼前。

一份,是关于曲忠销赃渠道的初步报告——据调查,已发现七人可能与之相关,但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从这份报告上,二人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没法据此判断肖伟是否有问题,他一直在按部就班的顺着往下调查,线索都是所有人一块,一点点发现后摸出来的。

因此,两人先后过目一遍后,就决定暂时将这份报告给放一边,临开会的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放出来大伙儿一块讨论讨论。

另一份报告,于辰刚拿起来瞥两眼便愣住了,脸色变了又变,接连说了好几句“卧槽”。

“怎么了?”袁友冲好奇不已,凑过头来,但却没发现问题。

于辰指着报告上的一句话,说:“你自己看,苏勇的胞弟苏泰,竟然是一级军士长……”

“嗯?”袁友冲还是不明就里,这个名词他听过,但也仅仅是听过而已,还是比较陌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便忍不住问道:“一级军士长咋了?”

“你没在部队里待过,对这一军衔不太了解倒也正常。”于辰将报告书放下,说:“一级军士长,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称为‘兵王’,甚至可以称为‘国宝’,是真正的……”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你只要知道,每个一级军士长,在部队中基本都待了二三十年,甚至更久,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老兵乃至军官……”

“别的不提,光是人脉,就大到无法想象!”

第71章 争辩

于辰开始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转了好几圈后,说:“部队,算是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了……”

“或许,里边依旧充斥着尔虞我诈,各种利益交换,但……也正因如此,当然还有别的诸如‘战友情’等等方面的原因,使得部队内的人脉相当值钱,不像其他部门、行业,所谓朋友,也能说卖就卖,死后更是……”

“算了,这些问题太过敏感,你大概知道就好。”

说了一半,他便又走回办公桌上,抓起那份报告:“还是那句话,一级军士长的背后隐藏的能量非常强大,甚至于,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就是所在部队的门面,动他就是打部队的脸。”

“因此,苏泰退休后,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否则其背后庞杂恐怖的人脉网,即使只是出于‘作秀’,也得给得罪他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也因此,许多领导对苏勇一家颇为照顾,也说得过去了,归根结底,是给苏泰面子。”

“甚至于,就算苏泰已死,残存的能量,也能逼迫上边的领导给我们施加压力,甚至想方设法直接插手进来,做个样子给苏泰背后的大佬们看。”

袁友冲皱眉,有些难以理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苏泰遇害,军方应该第一时间坐不住,跳出来要求严惩凶手,甚至直接强硬的介入到案情侦办工作当中来才对,怎么到现在都没听到半点……”

“啧。”于辰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你当部队是什么?土匪还是强盗?”

“啥意思?”

于辰解释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咱们国家的特殊国情,祀已经退出了舞台,但部队依旧是重中之重。作为代表暴力的国之重器……”

“停停停。”袁友冲赶紧打断他:“老于,你啥时候学会掉书袋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于辰:……

沉默片刻后,他才无奈的说:“行吧,简单理解,就拿我们公安来说事好了。你应该很清楚,在如今,不少人,包括舆论媒体和广大百姓都是拿着放大镜在看咱们的,只要有个同事犯错,比如暴力执法,立马就是一大票如海浪般的声讨把咱们给淹没。”

“部队同样如此,甚至比咱们还要惨——这个话题很敏感,但偏偏越敏感的话题越吸睛,何况部队天生就容易聚焦注意力。”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上头已经下达了政策,允许战士、官兵们休假外出的时候自由决定着军装或便装,甚至鼓励他们穿军装,但依旧很少人穿,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一旦穿着军装出门,他们就会聚焦大量的视线,难免被道德绑架。”

“举几个例子吧:坐公交挤地铁的时候,只要车厢内有人站着,哪怕有空座位,甚至还不少,穿着军装的战士们都不敢坐,一坐就会有键盘侠按着他们的脑袋骂;”

“再比如出去玩,各大景区售票点,乃至火车站、机场售票点、检票口都有‘军人优先通道’,但这些通道,往往形同虚设,有不少人站着排队。你要挤上去,人家才不管是不是优先通道呢,就直接指着鼻子骂,说身为军人竟然还插队,丢光了部队的脸。”

“还有个非常极端的例子:年初,有位战士休假的时候穿着作训服和女朋友在外面玩,就因为进哈根达斯吃了个冰淇淋,就被有心人拍了照,放在网上骂,狂轰滥炸。”

“你知道键盘侠们说什么吗?他们说,现在军人都这么奢侈的吗?军人待遇这么好?一个为人民服务的群体,怎么可以享受这些东西呢?是不是部队给的工资和福利太高了?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或许涉及,得彻查。”

“我当初看到这事儿的时候,险些没忍住顺着网线去打爆这键盘侠的狗头,把他狗脑子打出来凉拌咯!踏马的,辛辛苦苦执勤一年,好不容易休个假出来和女朋友吃个百来块的冰淇淋,竟然就上纲上线到的程度了?”

袁友冲嘴角不停抽搐,说:“这群键盘侠还真可怕……不过,按你这么说的话,倒的确没有多少人敢穿军服出门了。”

“对啊。而归根结底,就在于军方得避嫌,得摆正姿态,要低调,这也是他们的‘政治正确’。具体到苏泰遇害一案来说,他们顾虑太多了,在理清楚各方利害关系之前,是不会直接下场的,最多间接给咱们领导施压……”

“我觉得不对。”袁友冲皱眉,摇头说:“你刚就说过,一级军士长对于所服役部队而言,就是兵王,就是门脸,且其人脉庞大,关系网错综复杂。”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再避嫌,而是应该以异常强硬的姿态直接下场。别说一级军士长了,就算是一名普通士兵在外遇害,他们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否则没法给底下的战士们一个交代。”

“可问题在于,苏泰已经退休……”

“这不是退休不退休的问题,再说了,退休不比退伍,这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于辰皱眉,打断他说:“算了,咱俩其实都是政治白痴,就别在这方面争论不休了。苏泰的问题,暂且不管,总之,有了这份报告,上头那群领导们的异常反应和表现,应该就能解释过去了。至于部队那边,管这么多干嘛?”

袁友冲张了张嘴,片刻后,才不甘心的点点头,说:“好吧,听你的,咱回归案子。”

于辰看了他一眼,暗中摇摇头。

他知道,以袁友冲的性子,办案过程中出现了想不通,或完全无法掌握的情况,这家伙一定会抓心挠肝般难受。

但,这会儿也只能忍了,总不能让袁友冲跑去和那群大佬们顶牛吧。

更何况,他俩的确算得上是政治白痴,能分析出刚那堆东西,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见于辰在边上要么发呆,要么叹息,不知道干什么鬼,袁友冲不耐烦了,便直接抢过他手上的报告,自顾自的看起来。

扫两眼后,他摸摸下巴:“既然这个苏泰的背景如此特殊,那他在本案当中,会否也扮演者什么角色呢?”

第72章 调查

这句话扯回了于辰云游天外的思绪。

不仅如此,他还被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想干啥?”

“还能干啥,继续深入调查这个苏泰呗。”袁友冲挑眉:“怎么,我们连调查的权限都没有了?拜托,我又不是要揪他尾巴,一切都是为了破案呐!”

他这么一说,于辰的心反而提了起来,想了想,还是搞清楚他的计划再说的好,便问:“调查?怎么调查?从哪个方向着手?”

“我说,你咋这么敏感呢?”袁友冲耸肩:“行,跟你说说也好。”

“首先呢,得先解开一个疑点:按理,以苏泰如此特殊的身份,在咱们接手这桩案子的第一时间就该得知吧?至少,许局肯定知晓他的身份,没理由不告诉我们不是?”

“结果倒好,别说告诉咱了,之前多次针对苏勇一家子的人际关系进行走访调查,都没查到他的身份,还是咱们下了死命令,才得知他竟然是一名退休的一级军士长。”

“你不觉得,这事儿背后,大有文章么?他的身份被隐瞒至今,我想上头多少出了点力吧?”

于辰皱眉:“那你想怎么做?直接找许局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苏泰的身份么?”

“有何不可?”袁友冲挑眉:“要他说,自然最好,要不说,大不了咱们自己查呗。”

“……”于辰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

“安啦安啦,我还没蠢到直接和上级硬碰硬的程度。”袁友冲摆摆手,说道:“这个疑点,得查,但也得讲究点方法。嗯,具体的交给我,你别管。”

于辰啧一声。

但袁友冲不给他发言的机会,继续说:“其次呢,就是我刚说的,搞清楚苏泰在这桩案子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或者换个说法,他在苏勇发家的过程中,做了些什么,与这些失窃摆件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嗯,关于苏泰,基本就这两点工作了。”

于辰苦笑:“老袁,我们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这桩案子本身比较好吧?其它的……”

“这不就是在破案么。”袁友冲说:“就灭门案本身,其实已经破了,苏勇一家和苏金洪都是苏堂亮杀的,具体计划和苯巴比妥是曲忠提供的,证据链已差不多完整,苏堂亮自己也已经招供了。”

“但问题在于,案子本身还有疑点,而有疑点,就意味着还存在翻案的可能,不能就这么结了。”

“小周的话你忘记啦?整个案子,乃至现在还想不明白的疑点,其实都是围绕失窃物转的。而要搞清楚失窃物是什么,有啥意义,并非只有揪出曲忠的销赃渠道这么一个方法。”

“我现在说的,其实也是一个方向:搞清楚苏勇一家是从哪弄来这些东西的。至于调查苏泰,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倘若他与苏勇取得这些东西的过程和行为无关,甚至对这些东西并不知情,那就不管了;但如果有关,咱们也能顺着往下查不是?”

“从逻辑上来说,苏泰身为退休的一级军士长,背景庞大,关系复杂,想弄到些特殊东西,无疑比苏勇这个白手起家,或者依靠胞弟关系而起家的商人要来的简单的多。”

“就算苏泰本身对这事儿不知情,没有出半分力,也无法排除苏勇借他这张虎皮打秋风的可能不是?”

“再说了,苏泰退休之后,就和苏勇住在一起,但又啥事儿不管,既不插手公司运营,也不管他们的家务事,还孑然一身,老婆孩子都没有,这事儿本身也有点奇怪吧?既然存疑,那咱们是不是就应该着手调查?”

“行吧行吧,就你歪点子多。”于辰知道说不过他,只能同意,然后跟他一块调查,这样还能看着点他,免得他一根筋往下查,整出点什么幺蛾子,便摆摆手:“说一千道一万,你具体打算怎么干?”

“先对苏泰有个比较具体的、系统的了解吧,就像我离开新安这段时间,你想自个儿查查曲忠时的想法一样。”袁友冲说:“找几个‘老班长’当年手底下的兵,或者同批入伍的战友们摸摸底。”

“具体的,我现在也没个主意,不然还是先着手准备开会,今晚我好好想想,明早再和你说。”

“也成。”

……

会上,便是各侦查组照例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然后扔出几个问题大家一块儿讨论,集思广益,最后安排次日工作,便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于辰和袁友冲商量后,还是决定将肖伟提交上来的报告拿在会议上讨论,大部分民警都赞同,往销赃渠道这块多投入点警力。

毕竟,这桩案子从案发至今已有一星期了。

虽然说,花一星期乃至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去侦办一桩大案也不奇怪,但这桩案子,由于上头催的太紧,几乎所有人都在连轴转,压力极大,已是疲惫不堪,大多刑警都只想着,早点将证据链收集完整,将这桩案子结了了事。

而在他们看来,本案最大的问题就在曲忠头上了,只要能找到销赃渠道,曲忠自然得乖乖伏法认罪。

于、袁二人,对此也没多说什么。方才他俩针对“苏泰”展开的讨论,多数不过是个猜测罢了,目前只有个大致的框架,自己心里都还没谱呢,自然不会放出来说。

次日八点,于袁碰了头,便开车离开支队。

经过一晚上的思索,袁友冲最终还是决定,先问问苏泰的战友和带出来的老兵。

恰好,这些人有不少都待在新安,其中还有个是苏泰刚入伍时的班长,虽说后来发展的没苏泰好,军衔不如苏泰高,但也是三级军士长,属高级士官。

最重要的是,多年战友,再加上都住在新安,两人往来依旧比较频繁。

因此,袁友冲当即便拍板决定,上门拜访拜访这位“老班长”。

当然了,上门之前,还得打个招呼,取得对方的同意。

第73章 有问题

子阳区洪山路。

年近七十的印宏武,热情非常的招待了袁友冲和于辰二人,不仅早就烧好水泡着茶,还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果盘,甜橙、苹果、蜜柚、草莓、冰镇西瓜等都有。

看着足有脸盆大的果盘,于辰有些汗颜,这些水果要都吃下肚,恐怕晚饭都可以免了……

在印宏武的热情催促下,二人不得已,只得吃了两块西瓜,随后,于辰便立马表明了来意:“阿叔,一大早就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咱俩,主要想向您了解下关于苏泰苏老班长的事……”

老人捏着茶杯的手僵了僵,过了半响,才放下杯子,喟然而叹:“你们果然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袁友冲皱了皱眉,问:“阿叔,莫非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不不不,只是老苏去了那么久,你们都没派人上门了解过情况,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印宏武摆摆手:“说实话,咱们这帮老战友老兄弟,包括老首长在内,最近都天天聚会,等着你们来问呢。”

“我们算是最了解老苏的一帮人了,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啥子性格,容易得罪哪类人,有没有什么仇家,咱们都很清楚,就等着你们上门问,我们也好提供点帮助。”

“毕竟,当年都是一块儿上过战场,打过南边那只猴子的,咱们不能在老苏被人害死以后,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们的人。”

“有些脾气比较爆的老兄弟啊,都想自发组织起来查案了,结果被老首长给压下,他说,你们公安既然已经立案,咱们就该相信你们,不要给你们添乱子,别给咱们队伍丢人,这才压抑到现在。”

“但这也是极限了,再过几天,怕老首长也压不住……”

于辰脸色有些尴尬,不管上边有什么动作,案发这么久才查到苏泰的背景身份,也是严重失职,很不应该。

不等他开口说两声,印宏武又苦笑着自嘲道:“哎,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呢……不要意思啊,年纪大了,有点啰嗦。嗯,你们想了解哪一方面的事?”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后,袁友冲开口说:“阿叔,不瞒您说,实际上杀害苏泰、苏勇一家的凶手,我们已经抓到了,且凶手本人也已经招供,证据同样齐全,只不过,还有一些疑点没能搞清楚,所以……”

正说着,忽然发现印宏武的脸色变了变,他有点纳闷,便留了个心眼,顿了顿后继续说:“所以,阿叔能不能和我们详细说说苏老班长这个人?”

印宏武干脆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又踱回茶几处,接着又走到窗边,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

如此反常的表现,傻子都看得出来肯定有问题,因此,于袁二人对视一眼后,都没出声,默默的等待着。

过了半响,印宏武叹口气,回到木沙发上坐着,从口袋中掏出烟盒子,问道:“咂烟不?”

“谢谢。”两人没有客气,各自接了一根,点上。

印宏武便从茶几底下拿出个大烟灰缸,同时轻声说:

“老了,身体不太好,平时老伴都不给我咂。”

于辰听了,抬头看看,没见到他老伴,便问:“对了阿叔,婶儿呢?怎么没见……”

“她走了……”

“呃……”于辰脸色有些尴尬,赶紧说:“不好意思,我……”

“说啥呢?”印宏武嘴角扯了扯:“她和我儿子儿媳,带着孙女儿回娘家给我丈母娘祝百岁大寿呢,要不是等着你们来,我可能也走了。”

于辰脸一黑,更加尴尬,只得讪讪不言。

见话题被慢慢扯远,袁友冲只得出声说:“阿叔,苏老班长的事……”

“我不能告诉你们。”他声音忽然沉了下去:“这件事,太重要,除了老苏之外,就只有我和老首长知道一点。嗯,你们领导应该也知情,回去问你们领导吧。”

袁友冲张了张嘴,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他又接着说:“我只能告诉你们,老苏这辈子就没干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儿,即使退休了,也仍然在发光发热,其它的,抱歉,我不能说。”

这个回答,大出于辰和袁友冲的意料之外。眼前这位老战士,仿佛看透了他们来此的根本目的似的,但说出口的话,又有点莫名其妙。

没办法,于辰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叔,我不是很能明白您的意思,可不可以说的具体点?”

“不要想着套我的话。”印宏武干脆闭上眼睛:“我是不会告诉你们他这些年在做什么事的。”

“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于辰默默的在心中吐槽。

倒是袁友冲反应快些,立马转移话题:“阿叔,您刚不是说,你们一群老战友都在等着我们询问,好为调查工作尽一份力么?这说明,总归有不少信息是您能告诉我们的吧?能不能说说?”

“比如,苏老班长的喜好,性格特征,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之类的,嗯,就您之前提的那些内容。”

“这没问题。”印宏武想了想,点头说:“我从头开始讲吧。”

“老苏他是四十二年前入伍的,我记得他那会儿是二十三岁……嗯,那段特殊时期的事儿,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我记得,咱们部队啊,都被人给围了,幸亏上头顶住压力,最后影响不算太大……”

“嗯,你们应该也听出来了,我们当初服役的地方在天府,我们都是天府军区下辖山地野战旅的。”

“……后来啊,我们参加了反击战,打猴子,咱们在最前线。对你们来说,这场战斗可能只剩下数据和打赢后的利好了,但对我们来说,真的是用血肉堆起来的……”

“……再之后,就那样了呗,他特有出息,人品也没得说,大家都服他,再加上战功卓著,一步步升为了一级军士长……”

“我年纪比他大四岁,再有就是身上落了点伤,申请退伍了。回到家,听说儿子在新安这边闯了点出息,我就一块跟来了呗。”

“他嘛,六十岁的时候,退休了,他堂哥也在这边有了点基业,就也过来一块生活了……”

第74章 问题

就如印宏武所说,年纪大了,有点唠叨,整整说了一个来小时,他才将故事给讲完。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说苏泰,他本身则充当了故事中的“背景板”,偶尔才提那么一两句。看得出来,他的确相当佩服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四岁的老战友。

而从这个故事当中,于袁二人当然也对苏泰有了个大概的影响,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印宏武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有不少对苏泰的主观描述,诸如特别讲义气、顽固、根正苗红、勤勉诚恳、兢兢业业等等褒义词用了无数次。

印宏武还说了,他最初的确是那帮人的班长,但不久后,他及一帮老战友便被苏泰折服,自愿“让”出班长的位子,推苏泰成了班长。在反击战中,甚至还有别班的战友为苏泰挡子弹……

在现代大背景之下,即使印宏武、苏泰刚入伍及参加反击战的时期人心还比较淳朴,即使部队当中交情比较身后,但真想有几个交心的铁哥们,也不容易。

能让一两个人帮自己挡子弹,或许还能归结于“会忽悠”,但要能真正团结好战友,让一个班内的人相互托付后背,本身就需要一定的职业操守与道德情操,至少能和战友们打成一片。

毕竟,谁愿意给一个自私自利,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挡子弹呢?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不帮长官档刀枪就是大罪,动辄连累家属,只能在要么自己死,要么死全家的威胁下乖乖就范。

更何况,他竟然还能团结其他班的战友……

这只能用“人格魅力”四个字来解释。

而且,他在其后一步步升为一级军士长——虽然这一军衔几经废立,经历过从几级军士长到几级士官,再重设为几级军士长,但名称变了,意义却没怎么变——也证明、认可了他的功劳和人格魅力。

在他口中,直到他五年前,满六十周岁退休,并来到新安“投奔”他哥,他的履历似乎没有半分污点。

讲完了故事,印宏武又开始聊苏泰这个人,虽然在讲故事的时候已经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

又说了四十多分钟,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苏泰从参军后至今,没有,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干过什么亏心事,一级军士长有独立宿舍,但他从来不住,喜欢和战友们挤集中宿舍,而且他向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巴拉巴拉……

看印宏武一副笃定的模样,于辰很想说一句,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未免太不靠谱了,他自个儿都还偷偷看过小片片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凭啥就笃定苏泰一点亏心事没做过呢?

毕竟,他就是从部队中出来的,自然清楚,基层还算和谐,底下的战友们的关系也非常铁,但升到“官”这一层,可就不好说了。

而一级士官上,硬要论军衔级别,还没少尉高,但待遇却不是尉官能比的,甚至首长见了都要叫一声老班长。

但这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怕被暴怒的印宏武摁在地上锤……

更何况,转念想想,老一辈的人,不少在思想方面比新生代来的要淳朴多了,能做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也有很多,今天的道德楷模,在那个年代或许三五人里就能挑一个出来……

嗯,老流氓同样多……

与于辰没营养的胡思乱想不同,袁友冲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

他想,印宏武之所以对苏泰这么有信心,可能与其不愿意说的,苏泰这些年做的事有关。

而这件事,只有苏泰本人、印宏武、老首长知道,现任的领导们也清楚,便说明苏泰干的不是私事,而是公事,且高度涉密……

将印宏武讲述的内容,择重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看法,而且,还找出了几个问题。

他便问道:“阿叔,能再问几个问题吗?您对苏泰的哥哥,也就是苏勇,了解几分?”

“苏勇……呵!”印宏武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这家伙就是个小人!文·革的时候咋不弄死这货嘞?”

“哈麻批的,老苏成一级军士长的时候,这货就开始扯他的虎皮做生意,一个劲的扯后腿,真是给老苏抹黑!”

“搞的老苏为了避免,不得不和他乃至和家里撇清关系,平时连电话都不敢打,老父亲去世了,请假后跑回去下葬后又火急火燎赶回来,一刻钟都不敢多待……”

“后来吧,那孙子被老苏严厉警告了几次,也收敛了,开始踏踏实实做生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没再扯老苏虎皮,借着前段时间积攒起来的虎皮,也算做的像模像样。”

“老苏退休后,他更是再三邀请,直接把老苏请来新安,还保证绝对不拿他来刷声望谋福利,老苏这才答应了。”

“就没想到,他是不拿老苏刷声望,可那些想巴结老苏,或者说老苏背后人脉的人不这么想啊,见老苏住在这,三天两头来拜访,还给苏勇的生意各种便利。”

“老苏一开始还忍着,毕竟‘寄人篱下’嘛,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离开,但苏勇一家上下死活不同意。”

“没办法,他只好蜗居在家,一不插手公司的事儿,二不搭理苏勇家务,三也不见那些上门的人,自欺欺人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

吐出这两个字后,印宏武忽然顿住,然后立马转了口:“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二人对视一眼。

印宏武顿住,强行结尾,无疑是欲盖弥彰。他俩自然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问题恐怕就出在苏泰住在苏勇家这段时间上,或者更进一步说,就出在苏勇身上。

他干了点什么事儿,被苏泰发现了。

问题在于,就算苏泰知道了啥,又如何会扯到“涉密任务”上呢?

而且,支队没能第一时间查到苏泰的背景身份,恐怕也和这事有着直接关联。

想到这,二人看了印宏武一眼,都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俩清楚,险些漏嘴的印宏武,恐怕一点信息都不会再透露了。

第74章 问题

就如印宏武所说,年纪大了,有点唠叨,整整说了一个来小时,他才将故事给讲完。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说苏泰,他本身则充当了故事中的“背景板”,偶尔才提那么一两句。看得出来,他的确相当佩服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四岁的老战友。

而从这个故事当中,于袁二人当然也对苏泰有了个大概的影响,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印宏武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有不少对苏泰的主观描述,诸如特别讲义气、顽固、根正苗红、勤勉诚恳、兢兢业业等等褒义词用了无数次。

印宏武还说了,他最初的确是那帮人的班长,但不久后,他及一帮老战友便被苏泰折服,自愿“让”出班长的位子,推苏泰成了班长。在反击战中,甚至还有别班的战友为苏泰挡子弹……

在现代大背景之下,即使印宏武、苏泰刚入伍及参加反击战的时期人心还比较淳朴,即使部队当中交情比较身后,但真想有几个交心的铁哥们,也不容易。

能让一两个人帮自己挡子弹,或许还能归结于“会忽悠”,但要能真正团结好战友,让一个班内的人相互托付后背,本身就需要一定的职业操守与道德情操,至少能和战友们打成一片。

毕竟,谁愿意给一个自私自利,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挡子弹呢?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不帮长官档刀枪就是大罪,动辄连累家属,只能在要么自己死,要么死全家的威胁下乖乖就范。

更何况,他竟然还能团结其他班的战友……

这只能用“人格魅力”四个字来解释。

而且,他在其后一步步升为一级军士长——虽然这一军衔几经废立,经历过从几级军士长到几级士官,再重设为几级军士长,但名称变了,意义却没怎么变——也证明、认可了他的功劳和人格魅力。

在他口中,直到他五年前,满六十周岁退休,并来到新安“投奔”他哥,他的履历似乎没有半分污点。

讲完了故事,印宏武又开始聊苏泰这个人,虽然在讲故事的时候已经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

又说了四十多分钟,总结起来其实就一句话:苏泰从参军后至今,没有,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干过什么亏心事,一级军士长有独立宿舍,但他从来不住,喜欢和战友们挤集中宿舍,而且他向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巴拉巴拉……

看印宏武一副笃定的模样,于辰很想说一句,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未免太不靠谱了,他自个儿都还偷偷看过小片片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凭啥就笃定苏泰一点亏心事没做过呢?

毕竟,他就是从部队中出来的,自然清楚,基层还算和谐,底下的战友们的关系也非常铁,但升到“官”这一层,可就不好说了。

而一级士官上,硬要论军衔级别,还没少尉高,但待遇却不是尉官能比的,甚至首长见了都要叫一声老班长。

但这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怕被暴怒的印宏武摁在地上锤……

更何况,转念想想,老一辈的人,不少在思想方面比新生代来的要淳朴多了,能做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也有很多,今天的道德楷模,在那个年代或许三五人里就能挑一个出来……

嗯,老流氓同样多……

与于辰没营养的胡思乱想不同,袁友冲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

他想,印宏武之所以对苏泰这么有信心,可能与其不愿意说的,苏泰这些年做的事有关。

而这件事,只有苏泰本人、印宏武、老首长知道,现任的领导们也清楚,便说明苏泰干的不是私事,而是公事,且高度涉密……

将印宏武讲述的内容,择重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看法,而且,还找出了几个问题。

他便问道:“阿叔,能再问几个问题吗?您对苏泰的哥哥,也就是苏勇,了解几分?”

“苏勇……呵!”印宏武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这家伙就是个小人!文·革的时候咋不弄死这货嘞?”

“哈麻批的,老苏成一级军士长的时候,这货就开始扯他的虎皮做生意,一个劲的扯后腿,真是给老苏抹黑!”

“搞的老苏为了避免,不得不和他乃至和家里撇清关系,平时连电话都不敢打,老父亲去世了,请假后跑回去下葬后又火急火燎赶回来,一刻钟都不敢多待……”

“后来吧,那孙子被老苏严厉警告了几次,也收敛了,开始踏踏实实做生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没再扯老苏虎皮,借着前段时间积攒起来的虎皮,也算做的像模像样。”

“老苏退休后,他更是再三邀请,直接把老苏请来新安,还保证绝对不拿他来刷声望谋福利,老苏这才答应了。”

“就没想到,他是不拿老苏刷声望,可那些想巴结老苏,或者说老苏背后人脉的人不这么想啊,见老苏住在这,三天两头来拜访,还给苏勇的生意各种便利。”

“老苏一开始还忍着,毕竟‘寄人篱下’嘛,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提出离开,但苏勇一家上下死活不同意。”

“没办法,他只好蜗居在家,一不插手公司的事儿,二不搭理苏勇家务,三也不见那些上门的人,自欺欺人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

吐出这两个字后,印宏武忽然顿住,然后立马转了口:“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二人对视一眼。

印宏武顿住,强行结尾,无疑是欲盖弥彰。他俩自然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问题恐怕就出在苏泰住在苏勇家这段时间上,或者更进一步说,就出在苏勇身上。

他干了点什么事儿,被苏泰发现了。

问题在于,就算苏泰知道了啥,又如何会扯到“涉密任务”上呢?

而且,支队没能第一时间查到苏泰的背景身份,恐怕也和这事有着直接关联。

想到这,二人看了印宏武一眼,都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俩清楚,险些漏嘴的印宏武,恐怕一点信息都不会再透露了。

5

第75章 不靠谱的猜测

回支队的路上,于、袁二人就要不要向许乙铭询问苏泰的事儿,产生了一点点分歧。

袁友冲认为,能否将本案疑点全部解开的关键,恐怕就在他根据印宏武的叙述推测出的苏泰接受或执行的“秘密任务”上了,为了结案,有必要管许乙铭问个明明白白。

而于辰则认为,既然许乙铭等领导连苏泰的真实身份都不透露给他们,还得支队费尽周章才查到,便说明苏泰所做的事儿,保密程度绝对很高,以他们的权限恐怕还无从得知。

作为曾经的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基层尉官,当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现有超出自己职权范围的特殊事件时,若条件不允许,自然就便宜行事了,但若条件循序,必然会第一时间向上汇报,上级让他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上级不让他处理,他就直接绕过。

如今“被”转业空降到刑侦支队,虽然许多长期培养起来的习惯和思维方式已经悄然改变,但“服从命令”的本能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袁友冲翻了个白眼,有些窝火:“你丫就是发怂了!劳资被上头从基层一步步提拔上来秘密查案的事儿,还不是被你给想方设法揪穿了?这会儿来和我说尊重保密条款?”

“你当初揪出我身份的时候,咋就不想着上级命令,就不想着保密条款,非要把我扒了个干净?”

“那不一样……”于辰回答,但声音怎么听怎么没底气。

那事儿,的确是他自己理亏,这会儿被袁友冲揪出来,自然落入下风。

“哪儿不一样?”袁友冲斜了他一眼,不爽道:“感情你的原则就是需要的时候讲一讲,不需要或者自己抓心挠肝的时候就扔一边……”

讲到一半,他似乎觉得说的有点过分了,顿了顿,见于辰也沉默下来,便叹口气,说:“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见于辰仍旧沉默,一向不太会道歉和安慰人的他有些急了,说:“哎呀,我都认错了,你就别不高兴了嘛,回头我请你吃饭……”

“emmmm,真生气了?我认错,我再次诚恳认错好了吧?”

“唉,咱俩这样不好哇,队长和支队长闹矛盾,你让下边同事咋想?这会儿案子还没完呢,可不能出乱子……”

“嘿哟喂,老于,你不是吧?你咋这么敏感这么小家子气,我……”

于辰斜了他一眼,片刻后,忍不住笑出声,说:“没想到你也有知道自己理亏,手忙脚乱的时候,真不容易。”

“啥?”袁友冲瞪眼:“mmp你刚刚是装的?”

“装锤子。”于辰拨下转向灯,随后轻轻转了转方向盘,拐了个弯,随后说:“我只是被你一提醒,突然有了灵感。”

“噢?”

“咱们从头捋一捋思路。你想啊,根据印老班长的叙述,苏老班长他生前应该是在执行某个‘秘密任务’,而且,很可能与苏勇有关。”

“但这个苏勇呢,即使借苏老班长的虎皮,整来了不少关系,把生意做得蛮大,但说白了也就千万身家。俗话说得好啊,多大的肚子吃多少饭,多少能耐干多大事儿。”

“以苏勇的能量,想干点什么天大的事儿也不容易,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应该和‘失窃物’有关。”

“刚你提起咱俩接受的‘秘密查案’的任务,我就忍不住开了下脑洞——这个‘失窃物’,会不会与咱们查的案子也有关系?”

“……”袁友冲无语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于辰好几眼,才撇撇嘴说道:“有想法是好事,可总得要有点根据吧?否则和瞎说有啥区别呢?”

“就拿这桩案子说吧,除了苏老班长可能接受的任务同样涉密外,和咱们要查的东西有什么关联?”

于辰不服气的嘟哝道:“我连自己要查什么案子都不知道,说个锤子的关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袁友冲摊手:

“我研究过无数的,我职权范围内能够查看的未破案件和保密级别不那么高的涉密档案,还有一些匆匆结尾、虎头蛇尾的,甚至卷宗调查报告都被抹去了部分的案子,有过无数猜想,但至今也没法真正确定……”

“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呢,倒也有那么几桩,其中之一先前和你说过,便是‘无头案’,但究竟是不是,其实也没有把握。”

“或许上头觉得时机未到,所以没直接告诉咱们吧。”

“嗯哼。”于辰说:“既然有‘时机未到’这种说法,岂不就说明,上头不止有咱们这两条线吗?”

“或许,他们手中还有不少暗线、暗哨,投入到各方各面去调查,收集线索,等证据收集到一定程度,也就是所谓的‘时机’到了,再让我们……或者说让你去做进一步的调查。”

“而我的作用,其实从一开始便是‘打草惊蛇’,或者说‘引蛇出洞’,将我放在相对明显的位置,让他们留意到我,对我下手,然后顺藤摸瓜将他们给揪出来。只不过,他们还真能忍,至今没有露面。”

“按照这个思路,苏老班长是他们的另一条线,也不是没可能啊。”

袁友冲皱眉,好好的想了一会儿后,终于点头说:“的确有这个客观可能……”

随后,他话锋一转:“但,有可能的事儿多了去了,没有根据,胡思乱想完全没意义啊。”

于辰耸肩:“反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这个意思,也可以说是我的直觉吧,你自己琢磨琢磨然后进行取舍呗。”

“好。”袁友冲颔首,接着,眼睛一转:“但话说回来了,苏老班长究竟要干什么咱都不知道,就算我想查也是有心无力啊。要不还是听我的,问问许局再说?”

“……”于辰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嘀咕两句后说道:“算了算了,你要问就问呗,又不是我不同意你就不问了,就你那倔脾气……问题是,万一许局不说呢?”

第76章 神神秘秘

袁友冲嘴皮子动了动,正要说些啥。

这时,于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说:“帮我看看谁打来的。”

“好。”袁友冲没二话,抓起他手机一看,说:“哟,正好,是许局打过来的,接不接?”

“emmmm,他怕是兴师问罪来了。”于辰纠结片刻,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接吧,不然他直接跑支队来,咱俩会被喷的更惨。嗯,开扩音。”

对许乙铭而言,只要留点心,想要知道他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简直不要太容易,办法多的是,更何况他俩都没隐瞒的意思。

因此,于辰能肯定许乙铭绝对是来“兴师问罪”的,否则咋他俩刚从印宏武家离开没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

果不其然,电话一接听,许乙铭那极具特点的嗓音便自扬声器扩散而出,钻入二人耳中。

“于辰,你刚是不是去找过印老班长了?”

作为服役多年后转业的高级士官,印宏武与苏泰一样,绝对当得起“老班长”的称呼,且正所谓“军警一家亲,合力保平安”,许乙铭对他的称呼也没有问题。

于辰呃了两声,打个哈哈:“许局,有事儿能不能等会说?我现在开着车呢……”

“开车你还接电话?想吃罚单啊?”许乙铭骂了一句。

“不接电话你不也得骂我……”于辰嘟哝两声,又说:“呃,其实我开着扩音,而且老袁在我边上。”

“嘿,你小子!”扬声器中传出许乙铭撇嘴的声音,随后说:“行了,你们直接来市局一趟,有事找你们。”

“哦……”

说着,许乙铭就挂了电话。

期间,袁友冲全程没有发声,也没问出苏泰的事。或许他是觉得,既然马上就要见到许乙铭了,不如当面谈。

于辰看了眼后视镜,后方没车,便将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对袁友冲说道:“老袁,我怎么感觉,许局好像没有动怒的意思?”

“啧。”袁友冲说:“是你太天真。”

“咋说?”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当官当到了许局那一步,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要求,就算勃然大怒,那也只会压抑在心里,一个人的时候再想法子去发泄。”

于辰翻个白眼:“瞎说,他还当面喷过我呢,好几次了,喷的我满脸唾沫星子,怪恶心的。”

“所以说你太天真啊。”袁友冲说:“他就算发火也是做给旁人看呢,好让别人知道,这事情没办好,他很生气,你们赶紧上点心。我这政治白痴都看出来了,你咋比我还迟钝呢?”

“而且吧,政治上的事儿,领导能骂你还是好的,骂完就让你赶紧滚去干活了,屁事儿没有,就怕一声不吭,背后给你穿小鞋……”

于辰挠挠头:“哎,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点方。”

袁友冲说:“得了,有事也是咱俩一块扛,再说,许局还能停了我俩职不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嗯,赶紧走吧,要许局真的不爽了,咱们再迟到的话,啧啧啧。”

“好好好。”于辰赶忙再次将车发动。

片刻后,他忽然说:“哎老袁,我说你丫成天顶撞领导,不会是因为清楚他们没法拿你怎样吧?”

“屁!”袁友冲眼睛一瞪:“劳资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非得去顶他们来刷声望,明明都是他们自找的好么?哪回理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退一万步说,给我小鞋穿又咋滴,劳资光棍一条,大不了辞职呗,当这个副队长有什么好,工资又低,待遇也就那样,房子车子都买不上,还成天忙的要死要活的。”

“辞职了也好哇,以我的智商,干点什么不好,总归饿不死。实在不行,我干脆写小说去,把我办过的或者知道的,不那么敏感,不需要保密的案子改变一下,发起点上去,肯定爆火你信不?”

“切,我怕你是要扑街扑到死咯!”于辰翻个白眼:“就你那一点文字功底,还有喜欢摆事实扯数据的书写习惯,我看你肯定把小说给写成教材,谁特么看得下去?人家看小说是休闲放松,又不是来思考人生的。”

袁友冲无所谓道:“嘛,就这么一说,反正这年头,只要肯动手动脑,怎么也饿不死。”

“这倒是。”于辰点头:“哎我们重点是不是歪了?说案子说案子!”

……

二十来分钟后,警车驶入市局大院,于辰跑了一圈,发现地上停车坪已经满了,只得不情不愿的开进地下停车场。

下车后,二人直接坐电梯上楼,走到许乙铭办公室,敲了敲门。

他正在打着电话,看到两人后,立马招了招手,让他们随便坐,同时接着对手机话筒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对了,于辰和袁友冲到了,刚到,就坐我对面呢……嗯,好……嗯嗯,行,我会和他们说的。嗯,再见。”

挂了电话后,他又瞥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随后又拨了个电话:“喂,小钱啊,嗯,对,就我刚说的那事儿,哦,准备好啦?好,我这就过去。”

“……是的,人全部撤出来,监控什么的也通通关掉,这事很大,不允许出半点差错!嗯,你明白就好。先这样,挂了。”

“走吧。”他将手机放进口袋后,从自己办公桌上拿出三套纸笔,扔了两套给坐在对面的两人。

于辰跟着站起来,接过纸,有点懵。他不明白许乙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清楚他为啥就给了几张纸,一般不应该给个小本本的么?

纠结片刻,他便问道:“许局,你叫咱来……”

“到地方再说。”许乙铭摆摆手,径直往外走。

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见他耸肩,显然也没搞明白许乙铭的意思,只好赶紧跟上他。

二人机械的跟他进电梯、下楼、出电梯、往前走,直到见走进一间小会议室。

于辰一个激灵,咽了口唾沫,心虚的想:许局该不会想把我俩关进小黑屋里让咱面壁思过吧……

第77章 小冲突

关禁闭,在部队当中属于比较常见的惩戒手段,当然也有挽救的意图,至于公安警察么……

嗯,警察当然也会被关禁闭,而且,在整个公务员群体当中,关禁闭还是公安系统独有的违纪惩罚措施{军人不是公务员,属于另一个管理体系},而且并不罕见。

从九七年,公安部发布《督察条例》规定了执行禁闭的法定程序起而一二年,这十五年中,全国共对违纪民警执行禁闭处罚共近一万一千人次,光是新安这么一座城市,每年便平均有七到十个民警被送进小黑屋……

这个频次,甚至比部队还要高。

毕竟,在部队当中,关禁闭是相当严肃的处罚了,且部队管理极其严格,而大多班长、基层干部又有护犊子的传统,因此,一般只有极其不服管教的刺头中的刺头,以及严重违纪的家伙才会被如此处理。

而民警嘛……

非因公务进入夜总会进行娱乐就适用于停职和禁闭措施了解一下!

刑警下班回家喝了瓶酒,临时出任务就岗被领导闻到酒味就可能被关禁闭了解一下!

除了成文规定外,各地公安机关还会针对辖区范围内的某些热点事件临时性的对涉事民警采取紧闭措施。

如审讯的时候嫌疑人太嚣张或极端不配合,办案刑警窝火之下一本子甩人家脸上,让人给投诉了,投诉还成立的话,紧闭基本没跑。

于辰这种小暴脾气,袁友冲这种直性子,自然是免不了进小黑屋玩耍玩耍的……

当然,公安机关对执行紧闭的频率如此之高,也因公安和部队对此的惩罚标准不同有关。

方才便说过,在部队内关禁闭是相当严肃的惩戒处罚,关禁闭记录会跟着军籍档案走,而对公安而言,则是以“挽救”为主,目的在是事发前的发现和预防,防止民警滑向伸冤,且记录并不计入档案之中,对未来的影响有限。

可问题是,关禁闭相当“残忍”哇!

虽然时间一般都不长,可一个人待在小黑屋中,没收一切娱乐工具和通信设备,就给一份纸笔不停的写检讨……

想到这里,于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笔,再瞅了瞅眼前的小会议室,忽然觉得腿肚子有点抖,慌得一批。

扫了袁友冲一眼,却见这家伙脸色淡然,只是见于辰不走,袁友冲也停下脚步。

他无声苦笑。

但想着,真要管小黑屋,躲也是躲不掉的,不如硬气点,更何况,袁友冲都不慌,他也不能丢脸,便干脆咬咬牙,昂首挺胸大步迈入会议室内。

袁友冲见了他古路古怪的样子,咦了一声,但也不以为意,快速跟上。

此时,许乙铭已经坐好,正盯着身前一台如板砖似的笔记本电脑,估摸着应该是军用三防机。

“动作怎么这么慢?”听到于辰进来,许乙铭抬起头指责一句,却见他如丧考妣的模样,愣了片刻后,奇怪的问道:“嘿,于辰,你咋了?掉钱啦?”

于辰陷入自己脑补之中,难以自拔,还以为许乙铭是气急了,才会反过来“开玩笑”,便干脆心一横,踏前一步:“许局,您要关我紧闭,我没话说,但好歹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

许乙铭和袁友冲二人一脸懵逼。

过了半响,许乙铭才问:“关禁闭?关什么禁闭?哎,难不成你动极思静想主动申请去禁闭室沉淀沉淀?”

“呃?”于辰眨眨眼睛,脖子粗了一圈:“哎,许局,您不关我紧闭?”

“我关你禁闭干嘛?还是说你皮痒啦?”许乙铭摸不着头脑,干脆说道:“嗯,你要主动申请,我倒可以破例允许,不过得先把你手头的案子结了。”

“哎,您不是怪我擅自去印老班长家调查……”

“啪!”

袁友冲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随后赶紧拉住于辰:“老于,别说了!”

“呵!”许乙铭笑了:“苏老班长的身份,与印老班长的关系都是你在办案过程中自个儿查到的,我们又没明令禁止你不许往这方面查,怪你什么?怎么怪你?”

“法无禁止即为可,法无授权即禁止,既然没有明确禁止你去碰,相反,调查案子,掌握受害人身份,询问知"qing ren"线索还是明文授予你们的公权,那你做的这些工作就是应该的,怪你什么?”

“呃……”于辰挠挠头,嘀咕道:“这套路,好像有点不对啊……”

袁友冲撇撇嘴,轻声说:“老于,你最近好像很喜欢脑补,这样不好,得改。”

“行了,别废话,过来坐。”许乙铭招了招手,让他俩坐下,随后双手自然地放在会议桌上,貌似随意的问道:“老实和我说说,你们从印老班长那都问出点什么来了?”

于辰本能的瞥了袁友冲一眼。

许乙铭皱眉,叩了叩桌子:“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俩还想当着我的面‘串供’啊?”

“呃,没有。”

“那还不赶紧说?”

“我来说吧。”袁友冲开口:“其实也没什么,老班长只给我们讲了当年的故事,另外谈了谈苏老班长的人品、性格、喜好等等,其它的一个字也不肯说。另外,由于凶手已落网并招供,且证据链齐全、完整,因此,我们也没问苏老班长有过什么仇家。”

“就这些?”

“老班长说的就这些。”袁友冲点头:“不过,根据他的话,以及其他一些事儿,我们倒也推测出了点或许不该让咱俩知道的事儿。许局,我就想向您问问,苏老班长他……”

许乙铭摆摆手,打断袁友冲的话,随后,便拧着眉头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便压低声音,谨慎的说道:“这桩案子,你俩别管了。”

“嗯?”于辰不干了,说:“为什么?许局,你不是说这桩案子由我和老袁全权负责吗?怎么,您也想要介入?”

这话说的有点过,许乙铭立刻就炸毛了,瞪他一眼,低喝道:“说的什么话?我难道还不能办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辰解释一句,便不说话了。显然,他没有退步,在管许乙铭要个说法。

大眼瞪小眼,盯了好一会儿,许乙铭叹口气:“没有人要介入这桩案子。我的意思是,既然凶手落网,证据也已掌握,是不是该结案了?”

第78章 大佬

“结案?”

于辰和袁友冲腾的一声站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行!”紧接着,袁友冲便补充道:“虽然嫌疑人苏堂亮已经招供,且已掌握了证据,但实际上还有疑点,本案并非不可推翻!”

“对啊!”对他俩而言,这是原则和底线问题,绝对不能退让,因此,于辰也赶紧补充说:“现在办案,讲究疑罪从无,既然还有疑点,就该继续查下去,至少……”

“别激动,听我说完。”许乙铭摆摆手:“坐,都坐下。叫你俩过来,就是给你俩透个底。”

两人眉头大皱,但对视一眼后,还是点了点头,坐下来盯着许乙铭。

看着他俩,许乙铭在心中苦笑:摊上这俩极有原则的货,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同时,他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淡定的说:“没有不让你们接着往下查,只不过情况特殊,特事特办。”

袁友冲说:“怎么个特事特办法?”

“疑点归疑点,案子归案子。”许乙铭说:“灭门案,先结了,移交预审支队,写好批捕申请等相关文书后呈交检方,让检方审核、逮捕、跟进。”

“这样,对外头,对上边领导,对老班长的战友们也算有个交代,还能避免事态扩大,走露风声。”

“风声?”

“对。”许乙铭颔首,接着说:“从逮捕到开庭,尚有一段相当充足的时间差,我会实时跟进,若你们后续调查发现问题,也可以及时上报。”

“这……”袁友冲有些犹疑,许乙铭说的,他有点接受不能,但也并非不可理解,便决定先放一放,听完安排再说,便问:“那曲忠呢?”

“继续审。”许乙铭说:“但,不能再放在你们支队留置室了,这不符合规定,必须送到拘留所去。”

袁友冲大概猜到了许乙铭的意思,但仍旧不太确定,便试探着问道:“许局,恐怕不仅仅是不合规定这么简单吧?您早就知道他一直在咱们支队,偏偏之前都没说……”

“就你小子贼!”许乙铭哼一声,说:“老实说吧,这是上头的布置,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等会儿你们直接和领导沟通。”

“领导?”于辰张了张嘴:“还有领导要来?”

“来不了,走不开。”许乙铭对他说:“只能通过连线视频直接向你们下达指示。所以,我提前派人把专线设备都不知好,把监控都关掉,现在就等那边保密检查完成后连线了。”

他有些诧异,嘀咕道:“这么6?”

随后又问:“是哪位领导?”

“省公安厅,刑清宁刑厅长!”许乙铭双小臂竖起,十指交叉重叠握拳,摆在自己鼻唇之前,说:“你俩秘密任务的牵头领导和指挥官之一。”

于袁二人:{⊙o⊙}…

以他俩的心理素质,短暂的错愕后,小心肝都忍不住乱跳起来。

于辰内心:“啥情况?见了印老班长一面后,竟然连刑厅长都惊动了?难不成,我猜对了?这桩案子,苏老班长身上的疑点,真和咱们的任务有关?”

袁友冲则想:“看样子,这桩案子十有跟咱们的任务有直接关联,否则许局也不会刻意强调一遍咱们都知道的刑厅长的身份……mmp,老于的直觉还真准!”

见他俩震惊后纷纷陷入沉默,且浑身肌肉都微微紧绷,许乙铭清楚,他俩都猜到了刑清宁要见他们的原因,便说:“所以说,这桩灭门案并不简单,在明面上必须赶紧结掉。”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等会有机会的话,自己向刑厅长询问吧。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俩带来这儿,并给你们大致透个底。”

“另外,等会儿你俩把手机、对讲机都给我,我会带出去。等会儿刑厅长的指示及你们对话的内容,不允许以除纸笔之外的任何方式记录。”

“另外,择重点记录后,你们就在会议室内,好好把这些内容全部塞进脑子里头,加强记忆,离开这里之前,直接记录及垫在下头的空白纸张,必须全部焚毁。”

于辰这才明白纸笔的作用,赶忙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掐的有些皱巴巴的纸,以及险些捏变形的劣质签字笔,默默将它们摆在桌子上。

保密工作做到这种程度,稍后他们会听到的内容,显然非同小可。

许乙铭又说:“趁视频还没联通,咱们仨都在纸笔上做点‘会议记录’,会议内容为‘商讨715特大灭门案结案事宜’……”

“嗯,差不多就这些,你俩在这基础上,按照自己的记录习惯小范围的更改一下,赶紧写,写不完就在连线视频结束后继续,离开会议室前必须交上来给我,我晚些时候将其封存。”

“好。”

……

他俩刚动笔没多久,便听到阵奇怪的动静。

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只见许乙铭脸色肃然,对着厚板砖电脑敬了个礼,说道:“厅长,于辰、袁友冲现在就坐在对面。注意事项,我已经按您安排的交代给他俩得知了。”

笔记本扬声器传出声音:“嗯,不错,辛苦你了。”

许乙铭很识趣的说:“厅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聊。”

“好。回头会议结束,我再通知你。”

他便将笔记本抬起来,转了个头,让屏幕对着于袁二人。

“厅长!”看着屏幕上有些模糊,但很熟悉的脸,他俩立马敬了个礼,之后,谁也没率先开口。

等许乙铭离开会议室,关门声钻入二人耳朵及电脑麦克风中后,又沉默了约一分钟,屏幕中的刑清宁这才动了嘴巴:“你们俩,竟然花了整整一星期才查到老班长的背景身份,才真正发现本案端倪……”

“我想,老班长的身份藏得应该并不算深吧?走访工作没做仔细啊!”

两人同时咽了口口水。

刑清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崽子,爸爸对你俩很失望啊!

但转念一想,苏勇一家的走访工作,最开始似乎是肖伟等几名片警在做,他们几乎挨家挨户问了一遍,其中应该就有知道苏泰背景身份的人。

可肖伟汇报的时候,并没有说……

第79章 任务

第79章任务

“算啦。”

他俩还在纠结中,刑清宁便接着说:“能在一星期内,将本案嫌疑人抓捕归案,而且除了有些疑点还没有解决之外,案子基本上破了,还算不错。你俩及格了。”

“及格?”袁友冲愣了愣:“厅长,您的意思是,你们刻意隐瞒苏老班长的身份,仅仅只是为了考核我俩的能力?”

“别误会。”刑清宁说:“保密,针对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新安方面的所有同志。苏老班长本身的身份没什么,但我们担心,你们顺着这身份往下调查,会查到点不在职权范围内的,不该查到的事。”

“人多则嘴杂,万一泄露出去,让幕后之人有所防备,就大事不好了。这才是根本目的。至于考验你们,嗯,是顺带的。”

看得出来,刑清宁已经很给他俩面子了,否则哪里用得着跟他俩解释?作为南岭省的公安头子,他只要下命令就好了,自然会有人去干,干不了,或者不乐意,那就滚蛋,让别人来顶上。

许乙铭或许还得考虑到二人的出众能力,骂完了还得哄着点,刑清宁可完全没这方面顾虑。

毕竟,一市和一省的格局完全不同,对于新安而言,于辰、袁友冲或许是了不得的人才,但放眼全省,不说比他俩强或者能与他俩比肩的刑警如过江之鲫,但肯定也有那么几个,并非无可取代。

袁友冲只是倔,并非傻,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刑清宁的解释他也完全能接受,见他这么给面子,自然也不会再哔哔叨叨,立马点点头说声明白了。

于辰则在边上问道:“厅长,您是要给我俩下达任务了吗?”

“嗯。”刑清宁说:“之前因为时机未到,因此,虽然在新安埋下了你们这两条线,但却一直没告知你们任务目标,也是怪难为你们的。我想你们这俩年肯定是挖空心思各种淘卷宗想猜出自己查的究竟是什么案子吧?”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他呵呵一笑,又说:“本来么,按照原计划,即使时机差不多到了,我也只会单独见小袁你,给你布置任务,让你知道该干什么,至于小于,你就乖乖的当好mt拉仇恨就成了。”

“{⊙o⊙}…”于辰愣了两秒。他没想到,身为厅长的刑清宁嘴巴里竟然能蹦出这些词汇。

刑清宁又道:“结果嘛,钱俩月,小于你竟然发现了小袁同样肩负秘密任务,俩人私下里还通过气。说实话,你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变相证明了你的能力,最终便对你俩小惩大诫了一翻,而小于你嘛,便决定破例让你进入核心的调查圈,协助小袁一块破案好了。”

“至于现在……咱们有理由认为,时机虽然还没到,但线索已经收集到了一部分,是时候让你们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了,之后的事,除了我们这群人的指示外,你们也可以自行决定什么时候、怎么行动。”

“嗯,这些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俩应该堆着满腹的疑问吧?你们先问,能说的,我都会一一解答。我想,这些问题解决,你们便也该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了。”

“好。”袁友冲当即问道:“就先针对咱们现在侦办的这桩案子来说吧。厅长,我想知道,苏老班长究竟肩负着什么样的任务,究竟在苏勇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于辰也不甘寂寞的补充一句:“还有,老班长已经这个年纪了,为什么还要给他布置任务?他的任务,与苏勇一家被杀是否有直接关联?”

“……”刑清宁沉默,估计是没料到这俩一开口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话语间还带有点点指责的意味。

但他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立马便说:“我先回答小于你的问题吧。实际上,并非是我们给老班长布置了什么任务,相反,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限,让一位已经退休的老班长再去发光发热,为我们做什么。”

“是老班长自个儿查到了苏勇的一些秘密。刚开始,他同样相当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联系上了印老班长和老首长,将这事告诉他们,想问他们拿主意。”

“再之后,经印老班长和老首长开导,他决定‘大义灭亲’,通过老首长早些年的关系,找到并将他发现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

“我发现,他汇报的事儿,似乎与咱们要查的案子有一定的关联……嗯,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儿了,当时,大体的布局已经布置好,你俩也早已搭伙,分别任新安刑侦支队的队长、副队。”

“不管什么事,只要与这桩案子扯上联系,便统统不会是小事,因此,我立马联系上了其余几位领导,与他们交流沟通后,一致决定要重视老班长告诉咱们的事儿,最好派几人去秘密调查一番,至少,也得监督好苏勇一家子。”

“但没想到的是,苏老班长再度找到咱们后,竟要求他也要出一份力,让我把调查的工作交给他。”

“他说,他是苏勇的弟弟,本就一直住在苏勇家,不会引起怀疑,而且,他多年军旅生涯,于战时甚至还从事过侦察兵、通讯兵等特种兵种的任务,对自己相当有自信,若要调查苏勇,他是最好的人选。”

“老班长的脾气吧,有点倔,嗯,和你俩像,甚至犹有过之。我们拗不过他,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老班长确实是执行这个任务的最好人选,我们便同意了。”

“只可惜,苏勇这家伙太过谨慎了,老班长这些年来虽然收集到了不少线索,甚至发现苏勇背后似乎还有一个庞大非常的犯罪集团,证实了咱们先前的猜测,但一直没能掌握核心证据。”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袁友冲皱眉:“那,苏勇一家遇害,莫非是因为老班长的秘密任务,或者说调查进展泄露,被幕后犯罪集团得知了,所以才被灭口的?”

第80章 犯罪集团

“不排除这种可能。”刑清宁说:“这是个比较合理的推测,但咱们还不清楚,究竟是咱们遭犯罪集团渗透,让他们得知了此事,还是老班长自己工作失误被罪犯们看出了端倪?”

于辰挠挠头,小心翼翼的的提出质疑,问道:“既然犯罪集团已经猜到了有人在调查他们,那肯定已有所防备才对,您捂住老班长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刚就已经说了,咱们并不确定消息是如何走露的,也就无法确定该犯罪团伙对此事认知到何种程度,老班长的调查,在他们认识中究竟是自发性行为,还是有我们站在背后。”

“而且,苏勇一家因消息走露而被灭口,也仅仅只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罢了,并非唯一可能。”

“再者,由于老班长始终没掌握核心证据,因此无法确定苏勇一家背后究竟是否有个庞大的犯罪集团,也不知道这桩事件与咱们想调查的案子是否有直接关联。”

“所以,稳妥起见,苏老班长的任务,暂时不能泄露。也因此,咱们干脆将老班长的背景身份都给捂起来。”

“当然,还有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印老班长和老首长,对此事也是知情的,咱们有义务保护好他们。出于这方面考虑,老班长的事儿自然也不能透露出去。”

于辰脸色变了变:“那我们去找印老班长,岂不是害了他们?”

“安心。”刑清宁说:“你们前脚刚走,咱们就将印老班长、老首长以及他们的亲朋都给秘密保护了起来,不会有事。”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再嚣张、猖獗的犯罪团伙,显然也不敢在这块土地上和公安肛正面,只能蛰伏在某个阴暗的旮旯角落里头,悄悄寻找下手目标,给自己汲取一点恶心的成长养分。

否则,真要触碰到国家底线,惹毛了当家人,他们就算藏到地心去,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只大手给揪出来,捏死。

论起执行力和渗透力,没有哪个犯罪团伙能与认真起来的“有关部门”相比较,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毒贩镇,毒枭们猖獗无比,甚至一度连正府和机关都有胆子煽动群众冲击,不少民警见了他们都得绕道走,结果终于惹毛了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直接出动数千警力军力,将犯罪集团彻底碾平,抓获八百余武装犯罪分子。

因此,他俩都相信,印宏武和尚不知姓名的老首长及其亲属应该都安全了。除非该犯罪团伙大佬被哈士奇给夺舍……

袁友冲又问:“厅长,您还没说老班长执行的究竟是个什么任务,发现了什么呢……”

“你们还记得大约两个半月前办的那桩案子吗。”刑清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个问题:“就是那桩连环杀婴案。”

“嗯?”袁友冲瞳孔放大了一圈:“莫非,咱们当初猜的没错,那桩案子背后,与时佳佳联络并帮助、指导他们犯罪的那帮犯罪团伙,果真是要咱们秘密调查的目标?”

“或许吧,我们也不太确定。”刑清宁说:“重点在于另一人身上——时佳佳的姑丈杨昌。”

“杨昌?”于辰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什么问题?呃……难不成是‘养小鬼’这事儿?”

“答对了。”刑清宁说:“可惜,你们当初并没有抓住这条线,事后,我们只得派其他人继续秘密跟进调查。”

袁友冲低下头,若有所思。

刑清宁继续说:“有充分理由认为,你们缴获的他所购得的‘镀金死婴标本’来自于咱们的目标犯罪团伙。因其制造手法与开金成分、纯度等,与该团伙推出的其余‘产品’都极为接近。”

“意思是……”袁友冲抓住了重点:“咱们要查的团伙涉及非法制作镀金死婴标本,并以‘开光小鬼’的名头卖给他人?”

“嗯。”刑清宁说:“当初便是因为曾经通过多种渠道和方式缴获了大量制造手法、开金成分、纯度极其相近的镀金小鬼,才让我们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犯罪团伙。”

“后,法医尸检发现,被制作成镀金小鬼的受害婴儿,存在不少并非先天原因或后天疾病夭折死亡,而是为他人蓄意杀害的婴儿,因此,该团伙或许并非单纯的‘侮辱尸体’,还可能涉嫌杀婴。甚至,个别尸体上发现了弹痕。”

“我们前前后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大致摸到了该团伙的脉络,又花了两年,成功往该犯罪集团打入一名卧底,再用了三年,卧底终于真正取得该团伙部分‘负责人’的信任,查到了些许线索,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又过了四年,卧底身份暴露、遇害,死前给我们传回最后一条消息是,该团伙拥有一定量的自动、半自动轻火器,让我们日后行动务必要小心。”

“之后许久,咱们再没取得半点消息,根据条款,必须做好他已遇害或变节的准备。直到约半年后,发现一具已高度白骨化的无名无头尸骨,经鉴定,受害人正是该卧底。”

“再说一句,当时,我便是他的上线。六年时间,我从已在任许久的刑侦局局长慢慢升为省厅厅长,但一直没放下这事儿,这是对我、对他也是对案子负责。”

顿了顿,没等到预料中的马屁,他只好接着说:“通过卧底这些年传回的线索可知,杀婴,制作‘镀金标本’仅仅只是该团伙犯罪‘业务’中很小的一部分罢了,他们所干的不法勾当,涉及方方面面。”

“而在卧底死亡后,该团伙彻底蛰伏了起来,咱们查无可查,直到近两年才发现,他们似乎又有了动作,这便决定,再度跟进。经过多方协商、讨论,也就有了你们俩的秘密任务。”

“具体到苏勇这桩案子……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被曲忠盗走的东西,其中就有‘镀金小鬼’。”

第81章 捋清思路

下午三点,于袁二人仍旧待在会议室里头。

换句话说,他们在里头已经坐了五个小时。

当然了,真正与刑清宁借助连线视频“碰面”的时间不过只有四十来分钟罢了。他每天行程排的都是满满当当的,不可能挤出太多时间单独给于辰和袁友冲解惑、布置任务。

之所以在会议室中待了这么久,根本原因在于,他俩需要记忆、消化所获知的大量信息,而除了该会议室外,其它地方都并不保险。

许乙铭也不会同意他们出了会议室后继续随意讨论,更下了硬指令,要求他们离开会议室之前,将记录下来的一切统统焚毁。

期间,许乙铭在连线视频结束后倒也来过几次,但很快便走了。

一方面,他作为秘密任务的一小环,或者说上下级联络枢纽,有自己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东西,既然刑清宁没让他旁听,他就得乖乖避嫌;另一方面,他也是个大忙人,同样不可能在这儿待四五个小时。

“最后整合一遍线索吧。”袁友冲放下手中的纸,说:“嗯,就从小到大理一遍思路。”

“行。”于辰点头:“老规矩,我线索,你补充。”

听袁友冲嗯了一声,他便继续说:“从小到大的话,那就先从这桩灭门案开始说起吧。”

“通过目前已知的,及刑厅告知的线索,大概可以推测出这么个脉络:苏老班长退伍后,拗不过苏勇的再三邀请,住进他家中。之后,发现苏勇在干些不法勾当。”

“他将此事告知印老班长和老首长,后决心‘大义灭亲’,联系上了刑厅汇报此事,引起刑厅重视。”

“后,刑厅同意老班长的请求,经一年多时间调查,发现苏勇背后疑似还有个规模不明的犯罪团伙,有可能便是咱们要调查的犯罪集团。且,发现其非法购得、持有一‘镀金小鬼’,其余摆件则尚不明确。”

“再之后,苏勇一家,包括老班长及司机、保姆在内被灭口。”

“杀人计划由曲忠提供,由苏金洪投毒,具体杀人的工作由苏堂亮执行,紧接着,苏堂亮更是杀害了苏金洪,但尸体却被他人盗走,抛尸于距鸣凤香山不远处的排水渠中。”

“基本上,灭门案的脉络就这样。”

“再说说大的,咱们的秘密任务。说白了,还是破案,但要破的并不仅仅涉及一两桩案子或一系列连环案,而是某个犯罪集团犯下的所有案件。换句话说,咱们的根本目的是捣毁该犯罪集团。”

“但,对于这一团伙,我们的了解仍旧非常有限,只知道它们有个主要产业便是制造与售卖‘镀金小鬼’,并为此屡次犯罪,种下累累恶果,另外,他们还具备一定的武装力量。”

“除此之外,基本一无所知。没办法,虽然厅里曾经派卧底渗透进该团伙内部,但取得的线索仍旧不多,而且卧底暴露之后,他们就蛰伏起来,咱们的信息有着以年计算的断层。”

“另外,还要明确一点,咱们的根本目的,的确是捣毁这个犯罪团伙,但我们要做的,或者说说要扮演的角色,仅仅只是大目标中的一环罢了。真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以我们的能耐,显然还力有未逮,只能由省厅牵头。”

“对。”袁友冲点头:“这点,咱俩讨论了几个钟,已经反反复复强调过了,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千万千万别去逞英雄。说白了,咱俩就只是一枚螺丝钉罢了。”

说着,他又苦笑道:“但说回来,还真是有点不甘啊。”

“不甘什么?”于辰撇嘴:“大家伙不都是一枚螺丝钉么?”

“你这想法还真伟光正。”袁友冲挑眉,随后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但也有理,大家都是颗螺丝钉嘛,但,谁不想成为更关键更重要的那一枚?比如叫个啥啥书记。嗯,要在前面能加个‘总’字,就更好了……”

“卧槽!”于辰要被吓屎了,赶紧说:“你自己要作死找个没人的地方作去,别连累我啊!”

“呃,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能摆正位置,你别担心……”袁友冲讪讪,赶紧转移话题:“扯远了,你继续说吧。”

于辰瞪他一眼,接着说:“与咱俩一样,就新安范围内,其实刑厅也埋下了很多根暗线。以后工作,免不得要和他们取得稳定的秘密联系。”

“对。”袁友冲故意揶揄他,说:“就比如,你先前一直怀疑有问题,是犯罪团伙渗透进咱们队伍里的卧底、间谍的肖伟,就是刑厅埋下的一根线。”

“emmm,这也不能怪我嘛,”于辰挠挠头:“谁让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找到突破口,偏偏能力与他取得的成果又不相符合。”

“嗯哼。”袁友冲耸肩:“不吐槽你了,继续吧。”

“得,那我再说说这桩案子与咱们任务的关联。其实很简单,就在于苏勇背后疑似站着个犯罪团伙,且可能与咱们目标犯罪集团有关,另外便是他所购得、持有的‘镀金小鬼’而已。”

“所以,侦破这桩案子,破解所有疑点,实际上就是在完成咱们的任务。按照这个思路,咱们的重点,仍旧在‘解谜’上。或者说,在于让苏金洪和曲忠两人乖乖说实话。”

“对头,就是这样。”袁友冲颔首:“这桩案子破了之后,咱们可以回过头来,查查杨昌家养的那只小鬼的来源。咱们能干的,也就这些了。”

于辰想了想:“既然连续五次整合思绪,都没什么要补充的,那估计是没啥问题了,关于案子大可出去在讨论,没必要窝在这儿。那,咱们是不是该通知许局过来了?”

“嗯。”袁友冲同意。

于辰便将手伸进口袋,却抓了个空,才想到自己的手机、钱包、对讲机啥的都被许乙铭收走了,而办公室门也被反锁……

他愣了片刻,一脸懵逼的说:“那啥,咱们咋通知许局啊?”

“呃……”袁友冲也愣住了,尴尬地说:“不知道……恐怕得等他下一次来找我们了。”

“卧……槽?!”



第82章 来自狗腿子的突破

傍晚六点,二人终于回到支队。

询问了几名刑警后,他俩得知,曲忠的销赃渠道仍旧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个,只能说,排查的范围又小了一些。

毕竟,肖伟的能力虽然还不错,但也并没有特别突出。

之前能多次推动案件工作进展,在于他这些年来长期调查所得的积淀,加之作为搜集线索的具体执行人,自然清楚很多于袁二人不知道的情报,对这桩案子有着相当的了解,脉络也比较清晰,自然能给支队提供不少帮助。

嗯,从这个思路来看,与苏堂亮交涉,威逼利诱要求其顶下所有罪责的家伙,以及曲忠本人,都可能与他们要查的目标犯罪集团一定的联系,甚至就是该团伙的狗腿子。

在具体到这桩案子上来说,既然厅里头早就注意到苏勇,那在让苏泰秘密调查他们家的同时,再埋根暗线关注着这一家子的情况也是正常,肖伟多留点心,发现同样盯着苏勇家的曲忠、苏堂亮和苏金洪等人,不足为奇。

但若他早就掌握了曲忠的销赃渠道……

那早就可以收网了不是,哪能等到苏勇一家被灭门呢。

既然先前就没查到,那这会儿短时间内没有进展,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说这会儿是光明正大的调查,得到不少人力与物力上的支持,进展无疑会比单独一人秘密调查快很多,可这种事,本来就说不准,某种程度上还得看运气。

八点,召集大家简单的开了个晚例会后,于袁二人便让人办好手续,将曲忠扭送到拘留所,然后就众刑警先下去休息了。

在找到销赃渠道,掌握关键证据之前,他俩不打算提审曲忠,没啥意义。

转眼,又过去两天。

期间,二人找到贝丽珍,将苏堂亮的供述中,他杀害苏金洪的原因和过程转告给她。

当得知苏金洪不爱喝酒又偏偏时常在家中独酌,酒后更家暴她与女儿的原因,竟是想让她提出离婚,且苏金洪还想着干完这票之后,彻底与苏堂亮断绝来往,踏踏实实跟贝丽珍过日子后,她情绪有点儿复杂。

不管怎么说,苏金洪都毁了她的一生,他之后所做的一切,只能算为自己做的孽赎罪罢了。

但相处了那么久,也不可能没半点感情。

因此,贝丽珍有点搞不懂自己对苏金洪的看法了。

或许,她会恨他一辈子,但同时又念叨他一辈子。

也可能,她很快便会迎来新的生活,将苏金洪渐渐淡忘。

当然,这些事儿,于辰和袁友冲管不着,也不想管,将她该知道的情况转告给她,便送她回拘留所了。

至于到时候检方会以什么样的罪名对她提起公诉,法院又会怎么判,也不管他俩的事儿,他们只是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好,仅此而已。

同时,趁着这两天的功夫,于辰和袁友冲也将杀人灭门案的结案手续弄完,移交预审支队,再由预审支队审核后交给检方。

检方做出批准逮捕决定,苏堂亮正式被交接过去。

要换做以前,他俩肯定大不乐意,毕竟移交检方后,刑侦支队虽然还能对先前的调查结果提出质疑,要求再次跟进调查,提审苏堂亮。

但,纵使是兄弟单位,但那也是垮单位介入调查了不是,要走的手续相当繁琐,很麻烦,他俩自然不情愿。

不过嘛,当得知省检早于省厅达成一致,决定就目标犯罪集团秘密组建专案联合调查组,双方情报共享,将需要走的程序精简到极限后,两人也就没有意见了。

……

下午两点,肖伟传回来一个好消息。

虽然与曲忠的销赃渠道无关,但也足以让于辰、袁友冲兴奋。

他说,在调查工作进行的第二天,他们便发现有几人鬼鬼祟祟的盯着侦查组,于是,他和几个老刑警商量后,决定留点心,观察观察他们。

反跟踪嘛,谁怕谁呀,一帮地痞混混还能玩的过经验丰富的曹斌、费瑞民等老刑警不成?要知道,费瑞民连曲忠这种老油条老泥鳅都抓得住,虽然曲忠有刻意放水的嫌疑,但也能证明他的能力了。

更“妙”的是,亲自带人盯着这帮家伙的费瑞民,发现这群人聚在出租屋注射、吸食独品——由于中午气温过高,侦查组调查工作不得不停两个钟,这帮人也就没必要再鬼鬼祟祟的盯着刑警们,自然回落脚点休息。

这下好了,连“钓鱼执法”的风险都不用背,直接便将他们逮了个正着,这会儿正往支队送。

瘾君子这个群体当中,没几个是硬骨头,尤其是药瘾发作的时候——否则他们岂不是一咬牙一跺脚就把毒给戒了?

所以,对付这群人,再容易不过了。

嗯,甚至在路上,他们便乖乖的招出了不少线索。

在他们到支队之前,于袁二人便知道,他们都是被调查的目标,即曲忠那个“销赃渠道”的负责人派来盯着刑警们,给他实时汇报调查进展的小混混。

他们对“上线”了解的不多,多是电话联系,给的报酬也都是独品和现金——装在帆布环保袋内包好,扔在指定地点的独品、现金。

钱不多,几千块,独品也只有一小袋,看样子,他是想借此来牢牢的将这群小混混掌握在自己手中。

毕竟,这种不起眼的三教九流的地痞,虽然不专业,但也不起眼,用得好还是能获得不少情报的,再加上养着、控制他们的成本也不高,很适合做狗腿子。

针对他们的审讯,于辰和袁友冲都懒得自个儿下场,派了几个年轻警员,让老刑警带着审就好了,也能历练历练他们。

别说,还真有不少收获。

首先,他们听过“上线”的声音,而侦查组最初,将所有具有帮助曲忠销赃的能力或嫌疑的人都走访了一遍,而且走访都是在镜头下进行的,将音频分离出来让他们辨认,还真指出了两三个声音相近的嫌疑人。

其次,现金很新,上边的指纹不多,具备相当的侦查价值。而将这群混混的指纹排除过后,便只有两组可疑指纹了……



第1章 死于作死

突破接踵而至。

先是根据这群混混们的指证和指纹对比,支队方面迅速确定并控制住了曲忠的销赃渠道“负责人”王邵,并在其后,持搜查文书于其家中、银器店店铺仓库、网销仓库地下室内发现大量其无法解释正规来源渠道的“赃物”。

其中,便有苏勇家的失窃物——镀金小鬼与七颗人体镀金心脏标本。

经过一天的调查、审讯,王邵终于因承受不住压力而招供,承认其为曲忠“销赃”、窃走苏金洪尸体、与苏堂亮接触许之重利并以其老父母人身安全为挟要求其将一应罪责尽皆顶下。

突破口彻底打开,且相关证据收集到不少,曲忠再无法负隅顽抗,乖乖招供。

结合这两人的供述,谋杀案基本明朗了。

实际上,这桩案子并不像于袁二人想象中那般充斥着各种阴谋,但某种程度而言,又比他们预料的要复杂得多。

曲忠的身份,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背后也没站着哪个大佬或者犯罪集团,仅仅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惯偷罢了。

但肖伟有一点猜测倒也没错:那些狗大户的值钱但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足以他生活开销了,之所以还玩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确实是想借此机会摸清楚警方调查、审讯的套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他与苏堂亮认识,也确实是个巧合,也可以说“不打不相识”,一直截止到他盯上苏勇家的东西之前,他和直接促成此案的犯罪团伙之间都没有直接联系,顶多只是该团伙的一个扯线木偶。

但偏偏,他掉进了大坑里头。

与之相对的,王邵才是个隐藏的**oss:他是该犯罪团伙的重要外围成员之一,负责给这个吃相异常难看的团伙干些不干不净的勾当。

比如说,他会盯上一些购买了“镀金小鬼”的冤大头,派人去将东西给偷回来,交还给该团伙,二次、三次乃至n次出手。

派出去的,自然都是些圈子内小有名气的惯偷——比如曲忠。

他知道曲忠这个人后,便立刻想方设法找到了他,一步步的诱使他与自己合作:

先故作不经意间放出狗大户冤大头的消息,让曲忠心痒难耐,想方设法将东西偷到,但由于这些东西太过敏感、烫手,不好甩出去,便只能拜托他——就像《鬼吹灯》里的主角俩与大金牙表面上的关系一般。

渐渐地,曲忠越陷越深,他俩便形成了一个相当稳定、紧密的“利益共同体”,王邵提供信息,曲忠去将东西偷到手,再交给王邵处理,瓜分幕后犯罪团伙给的赏金。当然了,曲忠这会儿还不知道犯罪团伙的存在。

本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将一直往下延续。就算苏勇这边出了变故,灭门的伙计也轮不到他们。

但偏偏,曲忠不太甘心每次与王邵瓜分赃款的时候,都得给他一笔并不算少的信息费,因此动了点心思,想拓展别的信息来源渠道。

于是他就和“不打不相识”的苏堂亮搞到一块了。

本来嘛,这也没啥,偏偏苏堂亮好死不死的打起了苏勇一家的主意,导致苏勇一家大是戒备,曲忠认为有戏,便牢牢的盯着苏勇不放。

从这个角度来看,曲忠死于作死,虽然他还没死……

对此,王邵也是满腹怨念的。

据他交待,苏勇一家背后的确站着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而且与他本人背后站着的犯罪集团是同一个。

不过两者之间的关系略有区别,苏勇家与犯罪团伙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加盟商与品牌的关系。

说白了,苏勇是该犯罪团伙倾销镀金小鬼的一个渠道,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物色一些比较迷信的狗大户,牵线搭桥,将镀金小鬼卖给他们,他从中抽取一部分‘佣金’。

不得不说,在本省,这一类人还蛮多的……

而曲忠发现了这么个大目标后,对王邵提供的其他情报都不太感兴趣了,虽然期间也干过几笔比较容易得手的,但态度上的区别,王邵还是看得出来。

作为团伙重要外围成员,王邵自然也有两把刷子,便暗中跟着曲忠,发现他竟然盯上了苏勇一家。

王邵急了,苏勇家是不能动的,便立马回去,找了个借口将曲忠叫来,告诉他别打苏勇的主意,而曲忠自然不同意,偏偏王邵又不敢透露太多情报,生怕被曲忠发现端倪。

没办法,他只好将此事上报给团伙——按照惯例,失控了的“回收员”,会由团伙派人去收拾掉,办法也简单,喝酒后驾车撞死丫的,然后乖乖报警自首,坐个几年牢。

本来,该团伙也打算这么干。

但,相当专业的他们,在行动之前派人去做了个调查。结果发现,情况貌似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一堆人在围着苏勇家转:

曲忠在盯着苏勇家,还有个经确认是片警的家伙不知在盯着苏勇还是曲忠,又有俩分别叫苏堂亮和苏金洪的家伙有事没事往那边跑,苏勇他弟苏泰好像也有点奇怪……

这事儿或许引起了该团伙的警觉,他们不急着对曲忠下手了,决心再仔细调查调查。

结果又发现,这苏勇一家有点不安分,似乎是被镀金小鬼交易所带来的巨大利润闪瞎了双眼,动起了不该动的心思。

犯罪团伙便打算把苏勇一家也给咔嚓了。

这个任务最终落到了王邵和曲忠头上。

王邵明白,上头是想借刀杀人,用曲忠干掉苏勇一家,再想办法把曲忠给干掉,而他纯粹是遭殃的池鱼。

但这个任务,他也不敢不干,只好动用自己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威逼利诱曲忠把这事儿完成。

好死不死的,苏堂亮搅入局中,对苏勇一家动了杀心……

王邵又琢磨,要曲忠跪了,上头搞不好会把自己也给清理掉,但要保住曲忠,虽然难免让上头人不满,但好歹也让他们有顾忌,便干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曲忠说了,又和他一块,设计让苏堂亮动手。

然后苏堂亮又想拉苏金洪下水……



第2章 偶然与必然

没办法,他俩又想出了个温水煮青蛙的主意,告诉苏堂亮。

至于投毒用的苯巴比妥,自然由他上头的犯罪团伙提供。

同时,曲忠寻思着,自己要想在苏堂亮和苏金洪杀人后进入别墅内窃取目标物,即使再怎么小心,总得留下点痕迹。

毕竟,这次行动不同于以往:之前行窃,冤大头们也不敢报案,但这会儿冤大头都嗝屁了,警方一定会彻查到底。

而偏偏,自己先前为了“知己知彼”而刻意落网几次,被嗅觉敏锐的费瑞民闻到了点异常的味道,让胜华大队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了解,说不定会联想到自己。

想清楚这事儿的时候,他特别心虚,整夜整夜的失眠,终于想出了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故意留下点线索,让自己进入警方的视线,然后将自己杀人的嫌疑排除掉。

至于盗窃,这个恐怕没法躲,捏着鼻子认了吧。

在自以为的被团伙弄死、顺着团伙的局杀人后被卖被枪毙、被警方盯上彻查、以及自己扔点线索出来后自证清白的同时认了盗窃罪坐个几年牢之间做选择,虽然纠结,但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两害相权取其轻呗。

于是,他在多次偷偷摸进鸣凤香山,早就对里头监控布置熟悉的不能再熟的情况下,刻意让探头拍下自己。

同时,他还在查阅大量资料后,佯装为失眠焦虑症,让医生给他开了点苯巴比妥,每天定时定量扔进厕所里冲掉。

偷完东西,他还顺便报了警。

在他向来,自己刻意留下明显的线索,那警方一定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线索上,然后他再将这些线索一一“解答”,并大方的承认自己的确偷了东西了,那警方就会很干脆的将他扔一边,以盗窃罪结案了事。

坐牢,还有个好处:犯罪团伙再牛逼,也不能把他弄死在牢里吧?大不了自己一出狱就立马犯案然后再自首坐牢……

而只要自己不死,该团伙也就不太敢去碰王邵——有了这层关系,他还可以不断的管王邵索取好处,简直太美妙了。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苏堂亮了,万一苏堂亮和苏金洪被抓,搞不好会卖了他。

于是,他便和王邵敲定了“跑路计划”,让苏堂亮和苏金洪案发后赶紧跑路,同时,王邵还会采用威逼加利诱的方法,逼这孙砸万一落网只能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自己跳进坑里来的苏堂亮和苏金洪的逆反心理,在他们作案前,不会玩威逼利诱这套,而他们作案后,王邵会盯着他俩,一旦他俩有跑路的苗头,立马跳出来,威逼,利诱。

期间,苏堂亮几次向他旁敲侧击的打听过附近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地方,他和王邵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在考察跑路地点。

结果没想到,苏堂亮竟然忽然跑立和县去了,王邵差点急得跳脚骂娘,赶紧悄悄跟上去。

更没想到,他竟然亲眼目睹了起惊天大逆转:苏堂亮把苏金洪给干掉了。

本来,他看到苏堂亮走进实验棚后,便排除了他要跑路的可能,跑路也不会窝在这里嘛。而他悄悄摸进去后发现,苏堂亮在砸温度计,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至少不可能是跑路了。

王邵也好奇苏堂亮究竟要干什么,便在跟着他回到新安后,让手底下养的小混混盯着点他,自己则又开车回到了那实验棚外。

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苏金洪,且其进去后便再没出来过。

他又摸进去瞅了几眼,结果发现苏金洪已经昏迷,再一联想苏堂亮的动作,便明白了苏堂亮的打算。

他当然没有救苏金洪的想法,甚至还有点窃喜——控制一个人总比控制两个来的要容易,代价也小很多。反正苏金洪也不是他杀的,最终锅还是苏堂亮背。

同时,他也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傻乎乎的直接冲进这个小房间,否则搞不好也会中招。毕竟水银会挥发,而汞蒸气有毒的常识,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毒性到底有多强。

本来,他见苏金洪已经失去意识,便打算走了。

但转念一想,苏金洪死在这儿,总归是个变数,也不知道苏堂亮会怎么处理尸体,万一处理不好,或者因为这个变数而出了变故,导致苏堂亮还没来得及跑路,自己还没来得及威逼利诱他就被抓,可就大事不妙了。

这个变数,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以此为由,刺激苏堂亮尽快跑路。

没办法,虽然制定好了计划,但如非必要,谁愿意亡命天涯呢?苏堂亮心中总归还有点侥幸心理,没拿定主意到底跑不跑,什么时候跑。

于是,他又等着一会儿,便脱下上衣,用雨水打湿了捂住口鼻——他也不知道这么干有没有用,姑且试一试,而且反正和汞蒸气接触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便走进小棚子中,摸了摸苏金洪的鼻息和颈动脉。

确定苏金洪已经跪了,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苏金洪的尸体扛到自己车子的后备箱中,又回来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掉,便赶紧驱车离开现场。

回到新安,他便趁着半夜,狂风骤雨时将苏金洪的尸体给扔到鸣凤香山不远处的排水渠中。

天亮后,苏金洪的尸体早就被发现,王邵便立马找到了苏堂亮,故意质问他是否杀了苏金洪,并称,不管苏金洪是不是他杀的,警察迟早都要找到他,让他赶紧做好准备跑路。

同时,顺理成章的利诱、威逼他,倘若被抓,必须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然后,王邵便回家睡觉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他发现苏堂亮不但没跑路,还被传唤去问话的时候,险些被吓的大小便失禁。

“好在”警方没有太过起疑,而苏堂亮也彻底认识到,自己不跑肯定会被抓,这才急急忙忙的做准备。

基本上,本案脉络就是这样了。

无数偶然与必然编制在一块,最终造成了这桩灭门惨案。



第3章 当街行凶

曲忠和王邵招供,支队上下都松了口气。

当然了,这两人招供的内容,除了于辰、袁友冲之外,其他人都只知道他们能知道的部分。但纵使如此,本案许多疑点也都有了解释,再加上“赃物”也都找到,证据链完整,结合口供,已经可以结案。

但于辰和袁友冲,却没法放松下来。他俩都清楚,自己的任务才刚刚开了个头。

更蛋疼的是,接下来的工作,他俩只能秘密进行,不能大批量的调派支队内的人力物力,偶尔用一用,还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在瞒住下边同事的前提下,让他们“帮忙”。

好在他俩分别是支队内的一二把手,可以小小的利用点职权,否则恐怕更难办。

如此,又过了将近一星期。

建军节这天,于辰和袁友冲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调查工作。

没办法,新安又出了一桩大案。

受害人娄萱,于上班途中为人残忍杀害,身中数十道,鲜血洒落一地,指头也被削断两根,一直眼睛于死前被刺瞎。

当时,路上已有不少行人,围观者无数,还有见义勇为的年轻后生上前制止,结果反被刺了一刀。

行凶过后,凶手扬长而去。

此案影响极其恶劣,凶手极尽猖獗,闹得沸沸扬扬,市局勒令,由刑侦支队介入,直接领导案发地辖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派出所侦破此案。

支队接到要求直接介入调查的通知时,尸体已经被拉回景荣新区公安分局了,以于辰、袁友冲为首的刑警,自然也直接奔赴公安分局。

到达的时候,尸检工作才刚展开没多久,周倩欣二话不说,直接进了解剖实验室。

于辰和袁友冲则直奔大队长办公室,向新安公安系统内公认的女强人,景荣新区刑侦大队队长景淑君了解情况。

“目前咱们获取到的线索还不多。”景淑君说:“连受害者的详细资料都还没整合完毕,只知道她叫娄萱,今年二十四周岁,未婚,是一名特色幼师,供职于本区一所主打精英、特色、素质教育的幼儿园。”

袁友冲摸了摸下巴。

景淑君又解释说:“负责走访摸排、现场勘查的同事还在外头,得中午才能回来将调查结果汇报上来,做个最初步的整合,所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非常有限,且流于表面。”

“本来我也在外头带人走访调查的,结果上头下了通知,说本案由你们介入领导咱们大队调查,通知我回来交接,没办法,我就赶回来了。”

说着,她又发了句牢骚:“要我说,所谓交接不过就是碰个头而已嘛,直接在外边交接了然后直接继续干活多好,上头非要走这个形式。”

于辰苦笑,递给她和袁友冲一根烟,自己也取了根点上,说:“没办法,上级怎么说,我们就得怎么做。这会儿也快十二点了,估计同事们陆陆续续也会回来,不如等他们汇报完工作,咱们在出去吧。”

“我没意见。”景淑君吐口烟雾,又撇撇嘴:“你这烟劲太大,我还真抽不太习惯。”

“你总不能让我随身带女士烟。”于辰耸肩,又看向袁友冲:“老袁,你啥意见?”

“先听听汇报,整合了线索后再有目的的进行调查也好。”他说:“不过在此之前,咱也别闲着,说说法医和痕检的现场报告吧。”

“我直接和你们说整合过的汇报结果的了。”景淑君说:

“受害者于今早六点五十八分遇刺,七点零五分左右失去意识,死亡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因为案发地在小区外不远,两边商铺、便利店比较多,监控密度大,再加上围观群众较多,所以时间上比较具体。”

“另外,结合一家家调取到的监控,及现场血迹、目击者证言可知,受害人遇刺后便挣扎着逃开,但由于穿着高跟鞋跑不快,没几米便被追上,歹徒揪着她头发,往她背部刺了好几刀。”

“之后,有名骑着山地车的青年后生路过,上前制止歹徒行凶,但被歹徒划伤手臂,腹部也被捅了一刀。”

“受害人趁此机会又挣扎着逃跑,但由于伤势过重,才跑出不到十米便再度被歹徒追上,再次揪着她头发,往脸上、胸腹部不断刺击。杀人后,凶手即扬长而去,并未取走受害人身上财物。”

“据痕检员根据现场血足迹,结合监控和目击者证言推测,歹徒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中等,但由于其带着鸭舌帽、口罩,面部特征无法确定。”

“法医尸表检查则发现,受害人胸腹腔器官多处损伤、破裂,最终因损伤性休克致死。其中,受害人手臂上的创口,以及被削断的指头都属于反抗伤,右眼更是在生前便被刺瞎、破裂。”

“凶器嘛……据推测系刃长165厘米上下、最大刃宽23厘米左右,最厚处约04厘米左右的单刃、刃部具有一定弧度而背部平直的锋利刺切器,推测为水果刀。”

听完,袁友冲掐灭已经抽到底的烟屁,在心中默默捋了捋思路后,说道:“凶手杀人的意图非常明显,目的性很强,也没取走受害人的手机、钱包等财物,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于辰接话:“所以凶手的动机应该是仇杀或情杀,应该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查。”

“不全是。”袁友冲摇头:“首先,歹徒戴着帽子、口罩,随身携带有凶器,说明其杀人这一行为,至少有一定的预谋。”

“而预谋杀人与激情杀人不同,往往会选择在较为隐蔽的场所作案,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那样会增加他暴露的可能性。你想啊,他事先戴好了帽子口罩隐藏身份的做法,与这一行为是不是很矛盾?”

于辰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

景淑君皱眉,接话:“不排除反社会型无差别杀人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歹徒可比报复杀人、情感纠葛杀人及谋财害命的凶手危险多了。”



第4章 房产纠葛

“是啊。”袁友冲说:“咱们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而行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杀人,什么时候动手,所以,必须得尽快将他缉拿归案。”

“如果是反社会杀人,”于辰皱眉:“那他应该应该持续性行凶才对啊……”

“你傻么?”袁友冲翻个白眼:“他就自己一个人,加害受害者娄萱,刺伤了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边上的围观群众还会出于畏惧而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真要持续行凶,被盯上的几个躲不了的围观群众为了活命,肯定得豁出一切把他给控制起来。歹徒显然不想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才不会干这种傻事。”

“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景淑君道:“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家伙给抓住,同时还得汇报上去,请上级加强治安巡逻力度。”

……

一小时后,例会召开。

个别刑警回到分局会议室汇报工作,但更多的,则是利用对讲机参与会议,好在会议结束,分工完成后直接投入工作,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往返路途中。

会议结束后,他们得到了条重要线索。

娄萱与她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常振波,于三年前谈婚论嫁买房。

两人谈了已有数年,大一便开始谈,感情稳定,相当恩爱,双方父母对这桩婚事儿也相当满意,唯一的问题在于,男方父母前不久刚买了一间商铺,资金周转困难,无力承担房子首付。

双方家长协商后决定,首付由女方家庭承担,男方家庭负责购置家具及十年房贷。

没办法,新安房价极高,因此,娄萱及父母已经将所有积蓄都掏了出来,后续每月万把块钱的按揭款,以娄萱及常振波的收入倒勉强可以承担,但压力会极大,更别说婚后生育抚养小孩了。

因此,女方父母便希望男方家庭能先帮还十年房贷,度过这段时期,也好让夫妻俩存点积蓄,再自行还贷。

常振波的爸妈倒也很干脆的同意了,毕竟都是为子女做考虑嘛。

但他们有个条件,房产证上得写常振波的名字。

他们的意思,十年房贷,总计一百二十多万,已经超过首付不少了,因此,干脆就当向女方及其家庭借钱付的首付,这按揭还款的钱就当是还给女方家庭了,让娄萱和常振波每月收入抽成一部分出来给娄萱的父母就是。

娄萱父母想了想,还以为亲家觉得让女方出首付面子上过不去,反正房子都是他们俩的,写谁的名字都一样,领了证都算共同财产,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什么意外,自己女儿也不会吃亏,便同意了。

但问题在于,他们这会儿还没领证呢……

买房后头三个月,倒一切正常,但三月后,娄萱和常振波就子女问题闹了矛盾——娄萱并不同意婚后辞职安心相夫教子,而常振波这直男则觉得娄萱有义务为家庭和孩子在事业上做出牺牲。

以此为导火索,矛盾越来越大,因此,领证的事儿一直往后延,直到去年年中,双方感情彻底破裂,分手。

问题来了——房子怎么办?

常振波声称房子是自己的,首付款只是管娄萱和她父母借的钱,自己愿意偿还这笔债务还。

可那会儿,房价已经涨了五成还多,而且肯定还会再涨,且首付款共计七十六万四千元统统都是女方出的,但常振波声称只借了三十万,还提供自己及家庭的银行流水、存款,想以此证明自己绝对有能力供这套房。

女方自然不同意,在法庭上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女方做出了让步,房子不要了,利息也不提了,把首付还给她即可。

然而,许多纠纷中,一方退步,不但不能息事宁人,反而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比如,常振波一方面决不让步,坚称自己只借了三十万,另一方面,又说现在没钱,先还个零头,以后有钱了慢慢还。

至此,双方彻底撕破脸,反目成仇。

这会儿娄萱死了,与她有巨大矛盾、经济纠纷的常振波及其父母都具有相当大的作案嫌疑。娄萱父母也称,肯定是常振波杀的人。

而袁友冲一小时前的推测,也仅是认为本案凶手很可能系无差别杀人,并没有排除其他诸如仇杀、情杀、经济纠纷杀人等性质的可能。

另外,常振波身高恰好在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中等,与被监控拍到的行凶歹徒身材特征挺接近的。

凭此,便满足传唤条件,请他过来配合调查了。

景淑君撇撇嘴,说:“这个娄萱啊,心真大,她怎么想的啊?竟然就傻傻的同意让房产证上写且只写常振波的名字?这常振波也真是不要脸,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于辰眼角抽了抽。

“呃,于队袁队,我没说你俩啊,你俩不算。”

于辰黑着脸:“你想说我俩不是男人,还是说我俩不是大猪蹄子?”

“都不是……呃呸,你俩当然是铁铮铮的汉子,不是大猪蹄子。”

“好了。”袁友冲翻个白眼,把话题扯了回来:“说正事吧。”

“嗯嗯。”景淑君顺坡下驴,说:“刚说到哪了?哦,娄萱真傻。这年头为了套房子,亲兄弟亲姐妹都能反目成仇,打生打死恨不能锤爆对方猪脑袋,更别说连证都还没扯的男朋友了,她到底咋想的啊?”

“再不济,也该把男女双方名字都写上去啊,别说是她出钱买的房子,就算是男方家掏的首付,只要后续是夫妻俩一块还放贷的话,也都该写上两人名字不是。”

“别管这些,说这些有什么用?”于辰摆摆手:“关键在于,既然两家有仇怨,常洪波便具备了杀人嫌疑:为了经济纠葛而杀人,可能性客观存在,实践案例也数不胜数。所以,咱们有必要传唤常洪波过来问问话。”

“呃,那个……”景淑君说:“刚开完会,你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来一趟接收例行调查,或者我们上门也成,但他拒绝,说这事儿与他无关,我就干脆让人去拿传唤证上门把他带回来了。”

“哦。”于辰挠挠头:“那就没问题了,赶紧吃饭吧,吃完估摸着他可能就到了。”



第5章 放人

“不是,我说,娄萱死了关我什么事儿?”

“对,我曾经是和她谈过几年,当初感情也很好,可咱俩人生观根本就不合,再加上她凑表脸的硬说房子是她的,后来发现说不通后又改口说房子归我但得让我拿出七十六万还她的时候,感情就已经彻底破裂了好吧?”

“反正,她现在的事儿我一点都不关心,是死是活关我毛线事儿?除了房子跟钱,我跟她也没有半分关系,近期发生了什么干了啥,和谁勾勾搭搭我统统不清楚,你们别问我了,放我回去!”

于袁二人冷眼看着对面情绪激动、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的常振波。

直到过了有十来分钟,于辰才淡淡的说道:“常先生,请你冷静一下,配合我们……”

“配合什么?怎么配合?”常振波瞪大眼睛:“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我怎么配合?哦,难不成要我随便指个人出来和你们说,他就是凶手,让你们去抓他?”

于辰声音冷了下来:“请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并非是接受例行询问的知情人,而是被依法传唤的嫌疑人!传唤的时候,我们便说的很明白了。”

“配合调查,是为你自己好,早点洗清你的嫌疑,也能少点麻烦,否则三天两头接受讯问,对你……”

“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常振波嘴一歪,说:“我也和你们强调一遍好了,第一,劳资没有杀人,第二,关于娄萱这半年多一年来的事儿,我不清楚不知道,也没法配合你们!”

“你!”于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咋滴?打我啊?”常振波干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来啊,往这打,我长这么大挨的打多了,不缺你这一顿揍,问题是你敢吗你?”

看他这副贱样,于辰是真的想把他摁在地上摩擦一顿,锤爆他的狗头。

但于辰也清楚,犯不着为了这种脑残丢掉自己的前途。

“好了。”袁友冲适时出声,虽然他脾气比于辰还爆,但进入工作状态后还是能尽可能保持冷静,自然当起了和事佬:“老于,你冷静点。”

“常先生,我们也没有想难为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与其在这大眼瞪小眼,不如赶紧把问题给解决了,也不至于浪费你太多时间,对大家都好,你觉得呢?”

常振波咧嘴,骂了声傻哔。

袁友冲只当没听见,直入正题:“请问,今早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干了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我踏马为什么……”他依旧想抗拒回答,但说到一半便顿了顿,又改口说:“算了算了,就当做点好事儿。六点我还在家里睡觉呢,快六点半的时候才起床洗漱,出门在楼下吃了个早餐,然后就去培训班了。”

“培训班?”

“嗯。因为房子的事儿,一直请假,去年底干脆辞职了,前不久一寻思,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报个考研班,考个研,不管是全日制还是在职,总归比现在有前途不是。”

“那你是几点钟出的门?”

“七点左右?反正不到七点十分。培训班八点上课,我最迟七点半得吃完早餐赶过去,不然就会迟到。”

“好,这事儿,我们回头会查证。”袁友冲说:“没问题了,感谢你的配合,后续……”

“别!别有后续了,我不想和你们有太多纠缠。”常振波赶紧说:“本来在娄萱的故意曲解下,周围人都拿我当渣男,要再和你们扯深了,人真以为我是杀人犯害了娄萱,让我还怎么过日子?”

袁友冲挤出一丝微笑,没说话。

……

办公室,于辰满脸不爽:“老袁,你咋就这么干脆的把这孙子给放了?”

“不然呢?”袁友冲斜他一眼:“要他没撒谎的话,不在场证明就有了,不放人还能咋办?”

景淑君也不太理解袁友冲的做法,说:“他不在场不代表就没有嫌疑啊,比如买凶杀人。也不是没有过为了套房子或几十万块钱买凶杀人的案例。”

“是,但证据呢?”袁友冲说:“这家伙摆明了不配合,干耗着也没啥意义,浪费咱们时间而已,不如放他回去,派两个同事盯着,要他真心里有鬼,搞不好还会自个儿露出马脚来。”

“再者说,关于房子的事儿。从目前收集到的情况看,房子应该是娄萱及其父母掏钱付的首付。但,情况是真是假,究竟是常振波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还是娄萱生前雇水军带节奏,尚未可知。”

“咱们办案,本就得尽可能排除个人主观情绪和倾向的干扰,更不能依靠一条尚未得到证实的情报线索,便对当事双方的人品评头论足。”

“更何况,别管常振波和娄萱人品如何关系怎样,对咱而言,常振波就是个具备作案动机的嫌疑人,仅此而已。”

“既然没有证据,他又不愿意配合,干嘛非得留他十二小时?”

两人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于辰又问:“那接下来,咱们有什么任务?”

“还是分头干活吧。”袁友冲看向景淑君:“君君,你跟我一块,组织同事们针对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密切走访;老于,你通知老成,加强在案发地点周边的勘察,看看能否找到凶器,另外通知技术队全力配合我们。”

“好,”于辰颔首,接着又挠挠头:“那我呢?”

“你先去市局一趟。”袁友冲说:

“一方面,通过指挥中心将本案疑似为类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所犯的无差别随机杀人案件,请求治安、巡逻乃至防暴特警支队协助,加强治安维稳力度,尽可能压下歹徒可能再度产生的作案冲动,杜绝案件再次发生;”

“另一方面,管许局打个报告,弄份相关文书去法院提取常振波与娄旭关于套房所属权官司的细节过程和调停报告。”

“晚上八点,咱们再碰头,开会整合各方线索。”

“好。”



第6章 展开

八点,例会如期展开。

于辰带头出声:“经许局同意批准,进指挥中心调度,已调派大量治安、巡逻民警及防暴特警布控,加强治安管理力度。”

“考虑到警力有限,再有‘在作案现场见谁杀谁’的无差别作案具备挑选就近、就熟悉场所为犯罪地点的一般规律,目前,在以案发地为圆心、三公里半径范围内重点布控,当然,范围外也酌情加强了巡逻力度。”

“现,重点布控区域均两百米半径范围内配备警力二名,其他市辖区区域均五百米半径范围内配备警力五人,可保证警情发生后三分钟内至少有一民警或附近赶赴现场处理。”

说着,他挠了挠头:“基本上,应该可以杜绝这类当街杀人、伤人事件再度发生的可能了。”

“不过,这么大的布控力度,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些不太好的影响,我听说已经有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在散步些阴谋论的谣言了,比如说空不分子威胁论之类的。”

“所以,许局勒令我们,必须在引起更大的群众恐慌和动荡之前,将案子给破了。”

“嗯,基本上就这样,大家也汇报下各自的工作进展吧。”

成威随后发言,说了一大通关于现场痕检、足迹检验等的报告,并依据痕检结果做了个总结,判断出歹徒的身高体重。最后说,痕检员将案发地一点五公里半径范围都搜了一遍,未发现作案凶器。

周倩欣紧接着做了尸检报告,结论也很简单,无非死者身中多少刀,最终因多器官破裂,导致原发性机械性损伤死。

各走访侦查组也一一汇报,景淑君总结:

“简单来说,受害人娄萱,家庭条件尚可,月均收入较高,工作稳定,在同事、孩童家长中风评也不错,都说她脾气相当好,除了常振波一家外,近年也没听说和谁发生过大的矛盾,口角都少。”

“另外,经调查,常振波不在场证明成立,其住处楼下一家‘肠粉王’监控探头拍到他于今早七点零三分进入店面点餐进食。”

“综上,案件性质为无差别随机杀人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并不能完全排除因矛盾纠纷、经济纠葛、情感纠缠而杀人的可能。若是如此,则常振波‘买凶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但,由于咱们手头并没有指向常振波犯罪的客观证据,甚至连补充证据都没有,因此,分局领导不同意授权签署调取物证通知书,所以电信运营商及几个社交软件平台所属集团都拒绝向我们提供他的通讯、聊天记录。”

“至于银行流水……同理。”

袁友冲挠了挠头。

要证明嫌疑人买凶犯罪,一般只有两种方法:要么找到行凶歹徒,由行凶歹徒指证买凶人,再收集线索和证据定罪;要么,收集到嫌疑人与行凶歹徒的交流记录及转账流水,以此证明他确实有买凶的主观想法并付出客观行动。

然而,由于这十几年来上头及民众对**权的重视逐年提高,所以调取涉及**的物证时大多都需要有授权的通知文书、介绍信及警官证复印件。

于是,景淑君的工作就纠结了。

一方面,没有证据证明常振波确实具备买凶杀人的嫌疑,便没法授权其调取银行流水和通讯、聊天记录;另一方面,在歹徒未落网的前提下,不调取银行流水和相关记录,便没法证明他具备买凶嫌疑。

当然了,除了分局之外,支队也可以给予大队相关授权,但,没有相关证据,于辰、袁友冲和分局领导一样,不会轻易给授权。

万一常振波是被冤枉的呢?那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授权单位肯定得背负责任,常振波事后要投诉甚至直接打官司,麻烦事少不了。

因此,袁友冲便说:“授权,我可以给,但有个前提,必须得有证据,至少也得是补充证据……”

“得。”景淑君摆摆手:“我看,要不常振波的事儿就先放一放,派两人盯着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就是。”

他耸肩,又看向于辰:“对了,关于娄萱和常振波的那起官司……有什么发现吗?”

“最终以娄萱撤诉告终。”于辰说:“我问了娄萱当时聘请的律师,他说是他建议娄萱撤诉的。”

“噢?”

“娄萱手上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房子属于她所有,毕竟房产证上写且仅写的是常振波的名字,至于以借款名义首付,她也没法证明到底‘借给’常振波多少钱。”

“没办法,一没欠条,二没流水——首付钱款是直接从娄萱账户划走的,并没有经常振波账户。”

“娄萱有的,仅仅是售房部相关负责人的证词,称确实是由娄萱与他们接触、商谈、看房并付款的,但,这份证言没什么意义,充其量只能作为补充证据,而且还只能作为她确实有参与到购房这一行为中的补充证据而已。”

“综上,娄萱申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法庭上毕竟是讲证据而不是看眼泪的地方。而若是败诉,她或许连与常振波继续协商要求拿回首付款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她就干脆自愿承担法律后果撤诉了。”

“不过嘛,从我的调查结果来看,娄萱虽然存在买流量带节奏的行为,但所声明的情况应该大体是符合客观事实的,即她及她家庭确实拿出了七十多万块钱付了首付,这点银行流水和售房部证词都能说明。”

“但这对咱们查案没有本质上的帮助。”袁友冲摇摇头,说:“充其量在逻辑上加重了常振波的作案嫌疑而已……”

“算了,就按之前的决定,先把常振波放一边吧,以抓住歹徒为主。”

景淑君扶额:“问题是,怎么抓?直接挨家挨户上门搜么?”

“那会被喷死的。”袁友冲摇头:“这样,第一,加派警力于案发现场附近走访调查,询问周围住户、商户近期是否发现异常现象或异常行为人;”

“第二嘛,加强本市各交通枢纽站点监控,重点留意神态慌张的、行为异常的、票证不一的可疑人员。”



第7章 跟踪

“感谢您的配合,打扰了。如果发现什么情况,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谢谢!”

于袁二人从一户人家中出来,看着他们将门关上后,于辰摇头说:“这栋楼也问完了,没得到任何线索啊……”

“不要急。”袁友冲说:“走访调查本来就是慢功夫,能否取得线索,一定程度上也得看运气。”

“知道知道。”于辰摆摆手:“去下一栋楼问吧。”

……

上午很快过去,两人仍旧没有收获。

在小区门口和其余十来个同样在本小区走访的刑警碰了个头,交换了下工作进展,发现大家都没什么收获,便打算在小区门口先随便吃顿快餐,下午再继续调查。

正吃着,于辰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见是景淑君打来的,便立马接通。

说了几句后,他便挂了电话,对袁友冲说:“图侦那边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娄萱遇害之前一段时间,似乎被人跟踪了。”

“噢?”袁友冲放下筷子:“怎么说?”

“他们是根据调取到的小区及外边商铺的监控视频得到的结论。大约从十天前开始,便有个人一直在早晚两个时间段,即娄萱上班和下班的过程中鬼鬼祟祟的跟着她。”

“从监控上看,这跟踪者的身材特征与行凶歹徒非常接近,应该就是凶手了。”

“哦还有,有那么几天,娄萱是和她舍友一块出入的,这几天里,那跟踪的歹徒离得就比较远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挠了挠头:“这应该说明娄萱很早就被凶手给盯上了吧?换句话说,这桩案子其实不是无差别作案?”

“不能这么武断的下结论。”袁友冲摇头:“你自己也清楚,无差别杀人指的是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没有仇怨甚至没有联系,随机选择作案目标的杀人案件,其动机往往是挑起矛盾或报复社会。”

“事实上,这类杀人犯作案、杀人手段都是有预谋的,只是作案对象是随机的罢了。”

“当然,这个随机也是相对而言,许多凶手,在挑选作案人的时候也会带有一定的主观倾向,比如选择看上去较为瘦弱,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妇女或者儿童。”

“所以,歹徒早早的便选定娄萱作为目标,跟踪她以观察她的行走轨迹并物色作案目标,于昨天早上准备动手将她杀害,也完全可以解释得过去。”

于辰又挠了挠头。

在一系列杀人案件当中,无差别作案无疑是最难侦破的,不是因为凶手的作案手法有多高明,而在于凶手与受害人之间没有联系,很难通过受害者人际关系筛查出具体的几个嫌疑目标,然后做针对性调查。

针对这类案件,只能如现在一般,广撒网密走访,希望能发现些线索。然而能否有所收获,谁都说不准,很大程度得看运气。

实际上,目前尚未侦破的杀人案里头,大部分不是调查方向出了问题,便是属于无差别作案。

不止杀人案,就是普通案件,其实也差不多。

就像盗窃、抢劫、人口失踪案,之所以难以侦破,除了公安系统本身的原因外,受害者与作案人之间无直接人际关系联系,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所以,于辰真不希望本案性质是无差别杀人案。

然而案件性质并不因个人意志而转移,他希望与不希望,根本没什么卵用,该怎么调查还是得怎么调查。

袁友冲便说:“不管怎样,咱们现在又多了个方向。你通知图侦的同事,让他们再仔细过几遍监控,除了嫌疑人身材特征外,最好还能锁定他的样貌特征,或者交通工具等等。”

“知道。”

……

一点,走访工作继续。

但依旧没什么收获,直到七点,准备收队的时候,才从她邻居仇冬芸口中得到一条线索。

嗯,严格来说,应该叫室友。娄萱租的是个三室二厅的房子,足有百平,交通也比较便利,离地铁不远,一个月房租得五千来块钱。

以她的收入虽然承担得起,但压力也极大,便找了个妹纸合租,两人一块住了有一年了,平时小矛盾什么的自然免不了,但总体而言关系也不错,至少表面如此。

自然,在娄萱刚遇害的时候,便走访了仇冬芸,对她做了个例行询问,当时她并没能提供什么线索,倒是此刻忽然回忆起来,便立马拨通了大队刑警当时留的电话,随后刑警又汇报给于辰和袁友冲:

大约一周前,娄萱曾经找到过仇冬芸。

她向仇冬芸求助,说,怀疑有人在跟踪她,很害怕。仇冬芸建议她报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报,只希望仇冬芸第二天能陪她一块出门去上班。

仇冬芸想了想,自己平时只比她晚半个钟出门,早点起来倒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之后两天,二女都一块出门,仇冬芸在下班后还去地铁口等娄萱,再跟她一块回家。期间,仇冬芸什么都没发现,但娄萱却总“疑神疑鬼”的,搞的仇冬芸一开始也紧张不已,但渐渐地,就有些不耐烦了。

现代的年轻人嘛,多少都有点喜欢赖床,有点拖延症,能八点起,即使七点就睁了眼也得在床上躺个一小时。毕竟提前到了公司也没事做,而在公司发呆哪有在床上玩手机舒服。

因此,仇冬芸便不太想跟娄萱一块出门了,在娄萱再三恳求下,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说,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实在不放心就报警,到后边便不耐烦了,问她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小姑娘自尊心有点受伤,不再恳求,仇冬芸自称也有点后悔,但拉不下脸去道歉,而且她确实没发现有人跟踪什么的,所以不想再起那么早了,便干脆将这事儿抛到一边。

没想到,娄萱真的遇害了……

听完汇报,袁友冲摇摇头:“这小姑娘,不是忘了这事,而是觉得,娄萱的死多少与自己有点关系,在内疚的同时又害怕背责任,怕被娄萱父母责怪,这才没说。”

“这会儿,我估计她是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了吧?”



第8章 落网

于袁二人让刑警们先收队回去,便上门找到仇冬芸,询问了她几个问题,但没能得到进一步的收获,便也打算回分局了。

这时,仇冬芸不知是出于不安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一直紧咬着下唇,随后下定决心,用特别嗲的声音说:“警察蜀黍,我有点怕,你们能不能留下来或者派个人保护我啊?”

于辰起了身鸡皮疙瘩。

袁友冲同样打了个激灵,立马站起身说:“仇女士,很抱歉,咱们现在警力非常紧张,恐怕没有专门抽调同事保护您安全的条件。您放心,附近这一片已经加强了治安巡逻力度,不会出事的。”

“当然,您室友遇害,您这会儿一个人住,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我们可以理解。这样,要您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和我们一块回分局,我们可以腾出一间值班室或小会议……当然,条件恐怕不是那么好。”

仇冬芸估计是真的害怕,立马连连点头,同意了。

回到分局,将仇冬芸安顿好,于辰才舒了口气,一捋袖子,看到满手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又打了个激灵,说:“尼玛,这妹子说话太恐怖了,受不了受不了……偏偏还说一路,啊,我真想用交代封住她的嘴。”

袁友冲深以为然,重重点头,随后又说:“可谁让有些**丝就喜欢听这种婊里婊气的声音呢……”

“嘘!”于辰立马打断他:“你小心点,让她听见了跟你没完!”

袁友冲摊手:“我反正就这么觉得,有人娃娃音天生的,说话嗲也没办法,可以理解,但这家伙接受问询的时候明明还一切正常,结果忽然就跟声带拉伤了似的,真让人……”

“得了,别说了,开会吧,咱迟到半个钟了都。”

……

例会很快结束,各方都没什么突破。

倒是图侦科,截了几张有价值的照片。

这家伙,虽然比较谨慎,即使跟踪的时候也带着口罩帽子,但毕竟天气太热,再加上跟踪时警惕性不如杀人时那么强,因此时不时的拉下口罩喘气,摘下帽子扇风。

只不过,照片都有点儿模糊,技术队正在做锐化处理。但看面部的大致轮廓,与常振波区别也蛮大,至少证明了跟踪者不是他。

于是,会议结束后,于辰、袁友冲和景淑君便拉着与会的图侦警一块,跑去图侦科询问情况。

“于队。”刚一进办公室,便有图侦警敬礼,说:“我们刚处理完三张截图,结果发现,这个跟踪者似乎是两年前省厅向公安部申请发布了b级通缉令的在逃嫌疑人伍彦。”

“噢?”

几人立马走到大屏幕下。

该图侦警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大屏幕便并排显示了几张照片,并说道:“你们看,左边三张,便是咱们经多帧降噪和锐化等一系列处理后得到的较为清晰的截图照片,最右边这张是b级通缉令上的照片。”

“两者面部轮廓非常接近,很可能是同一人。最重要的,被通缉的伍彦,也是因当街行凶逃窜而被通缉的,他当时在花羊汽车站附近杀害了自己三叔和两个堂姐,随后立即逃亡。”

“花羊公安局的同事通过调查监控和提取现场凶器指纹,确定凶手是他,便通报省厅,由省厅向公安部申请发布了通缉令。据调查,他似乎是因为遗产纠纷而杀人的。”

“这个人渣!”于辰骂一句,然后盯着照片看了良久后,点头说:“这两人面部轮廓的确像。而且你们看,他们鼻尖上是不是都有一颗痣?”

袁友冲颔首:“就是他。君君,你立即调出通缉令,将通缉令上的照片截取下来,发给机场、各火车及高铁站、道路交通枢纽站的同事,密切留意!”

“尤其是城际、省际交通车站,务必重点注意!这家伙既然被全网通缉,便不可能再用自己的身份证购票,高铁和机场对票证同一查的比较严格,他不容易混过去,很可能选择大巴离开新安。”

“好。”景淑君点头,当即掏出对讲机下达命令。

“尤其西北部公交枢纽站,更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加派人手!嗯,派几个同事便衣过去,警力不够的话,就管指挥中心申请便衣支队支援。”

他又转过身,对于辰说:“立即调整调查方向,本案不会是无差别作案,只可能是买凶杀人!盯好常振波,别让他有机会开溜!”

“好。”于辰颔首。

一个被全网通缉的嫌犯,不太可能干出‘无差别杀人’这种事儿,倒是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大。

但受害者身上、家里的财务都没丢失,单纯谋财害命的可能便排除了,应该是受人委托杀人才是。

对这家伙而言,手上已经背了三条人命,再多一个也不打紧,拿钱干活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无非加大了暴露被抓的概率罢了。

想到这儿,于辰便问:“如果是买凶杀人,那常振波的嫌疑就很大了,要不要我立刻授权下取证通知书,要求电信运营商和几个社交媒体背后的集团提供他的通讯记录和聊天记录?”

“不急这一时半会的。”袁友冲摇头:“手续方面还不太齐全,贸然授权会有风险,犯不着为了常振波挨处分。”

“哦。”

……

翌日九点,西北部公交枢纽站民警传来条好消息,嫌疑人伍彦在车站大厅被抓,正扭送到公安分局来。

“果然又是西北部公交枢纽站。”袁友冲拍拍额头。

于辰耸肩:“没啥奇怪的,虽然长途汽车票也要求实名制及证票一致,但在查验上并没有那么严格,主要还是查票而不是查证。尤其西北部枢纽站,站点大,人流多,偏偏管理又是最松的,换我我也会从这里开溜。”

“也多亏你加派人去那站点蹲着,否则搞不好真让这家伙溜了。”

袁友冲耸肩:“不会,听汇报的同事说,他当时并没有打算进展,只是一直在售票大厅溜溜达达,从七点开站一直晃悠到九点,也没买票,估计在做‘实地勘察’计划着开溜呢,一时半会还没想跑,至少没把握跑。”

“不管咋说,准备审讯吧。”



第9章 招供

伍彦很干脆的便招供了。

他先认了两年前杀害自己三叔及两位堂姐的事儿。

毕竟,能被公安部发布通缉令的,无一不是犯罪事实清楚、通缉目标明确且案情重大的犯罪嫌疑人。不说足以零口供定他们罪,但至少也得搜集到一定的证据,足以直接将嫌疑人拘留待审乃至直接申请逮捕的程度。

在向伍彦明确了此事的情况下,他便清楚,自己抵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认命了,因此认罪认得相当干脆。

再者,以他的情况,前后故意当街杀人,影响恶劣,且三名被害人还是与他关系密切的近亲,基本可以确定死刑没跑了,但是立即执行还是缓期二年,区别也非常大。

而他,有那么一点点儿希望去争取缓期。

连中彩票头奖这种概率极小的事儿都有数不清的人去赌一把,更何况是生的希望呢?伍彦还没活腻,否则也不会流窜逃亡,因此哪怕希望再渺茫,也想试着争取一下。

反正又不用付出什么,只要配合就好了,要能立功,就更棒了。再坏不过也就还是死,而若押中宝,嘿嘿嘿……

当然,人的心理复杂无比,也有的人抱着侥幸心理选择抵赖到底,咬牙不认。但显然,伍彦没孤注一掷的胆量。

……

所以,他只犹豫了几秒,便将杀害娄萱的事儿也招了。

他说:“有个男人找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自己也没提,只和我说,他愿意出八万买一个女人的命,然后给了我那女人的住址和照片……”

“混账!”于辰怒不可遏,一圈砸在审讯桌上:“八万!一条命就只值八万?”

在得知这家伙为遗产纠纷杀害自己三叔与俩堂姐的时候,于辰便对他鄙视不已。

即使因遗产、房产而杀人,屡见不鲜。

即使,据他交待,当时他是在车站外与三叔和堂姐起了争执,三个受害人说话太过难听,他忍无可忍才从边上的水果摊抢了把刀捅死他们的,而花羊的同事也证明了这点,算激情杀人。

再得知他竟然为八万块钱而杀人,于辰终于忍无可忍。

“我也不想的……”伍彦低下头:

“可逃亡这些年,真的太艰难了。我当时身上就几千,拼着被抓的风险取了两万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敢取了,省吃俭用的花了一年半,期间还给人打过碎工,卖过苦力,零零散散赚了万多块。”

“八万块钱对你们来说,可能很少,但对我而言,却够我相对比较轻松的活个两三年。”

“当然,刚开始我也不同意,但没办法,那铁公鸡就是不肯提价,我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但要求我来和离开新安的车费,这些日子的住宿伙食费也得他提供,他同意了,我就收了他给的三万块钱定金。”

于辰死死的盯着他。

他接着说:“我……我虽然杀过人,但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之前能逃掉完全是侥幸而已。”

“当然,逃了两年,多少也掌握了一点点躲过你们的办法,知道怎么找不用身份证的黑宾馆,也知道可以在车站外上车补票来逃过实名买票的限制,我就这么来到新安而且待上半个月的。”

“就是得手后想跑,发现这套法子不管用了——新安不像我待的那地,车站小,管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边在车站外根本上不了车,只能在车站里买票,买票就得要身份证……”

“我倒想偷一张身份证买票,但发现进站检票竟然也要看身份证,虽然似乎看的不仔细,就瞥一眼,但我还是心虚啊,杀人后就一直在购票厅溜达,想主意,车站关门了就回宾馆,继续想主意,结果就让你们抓了……”

袁友冲道:“说说作案的计划和经过。”

“哦。”伍彦说:“我拿到要杀的女孩的地址和照片,就去那小区看了看呗,发现进小区要门禁,虽然进进出出的人蛮多,但我还是怕被保安拦着,就没进去,待在外头。”

“等发现那妞出来,我就远远地跟着,想找个机会下手——嗯,我知道新安监控很多,一直戴着帽子口罩的。”

“结果吧,虽然她上班早,但从小区到地铁站,一路上人还是很多,周末更是不怎么出来,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就只能跟着,跟了两天,她好像还发现我了,每次出来多带了个人,还一直东张西望。”

“我怕自己暴露,再加上这段路走了好几遍,就再没跟那么紧,只远远地吊着。过一星期,她就又只自己一个人出门了,可我还是找不到机会。”

“一直没得手,雇主那边就在催,问我行不行,我没办法,想了想当初怎么杀我叔他们的,便决定直接在路上动手,把人杀了然后赶紧溜,管雇主要了尾款后立刻离开这座城市就是。”

“没想到杀人的时候,竟然还有个小伙子跳出来充英雄,我当时也慌得一批啊,就刺了他两刀,然后发现那妞还想跑,赶紧追上去拼命刺,等她不动弹了才立马跑路,走到河边把刀扔了,然后联系雇主。”

“结果吧,那孙砸还想抵赖不给尾款,我急了,和他说要不给我钱我就去自首供出他,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才不甘不愿的取钱,然后跟我说啥取五万块钱以上要预约,反正就是看我急着跑想赖掉。”

“我灵机一动,就说,五万以上要预约,那取四万九千九呗,再从钱包拿张一百的给我不就得了。哎哟喂,他那个时候脸黑的哟,你们是没看到……”

说到这,他露出一丝解气和得意的表情,随后又转化为懊悔:“就是没想到,来这轻松,离开可不容易,跑不了了,唉……”

袁友冲淡漠的说:“既然你说你见过他,而且是当面走现金给的钱款,那,如果有他的照片,你应该能认出他吧?”

“那肯定能,我……”

“那好。”袁友冲打断他,抓起对讲机:“走辨认指证流程,取照片过来,立刻马上!”

“是。”

不一会儿,便有民警打开审讯室门走进来,递给他一叠照片。

其中当然包括常振波的。



第10章 买凶

照片五张五张的摆在伍彦面前,给他充分的时间辨认。

很快,便轮到有常振波照片的那组。

而他一瞥,便立马指着该照片说:“就是这孙砸!”

袁友冲例行公事般问:“你确定吗?”

“确定!我差点被这孙砸给耍了,一看到他就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他!”

袁友冲看向于辰:“可以批授权让君君去调查他了。”

“尼玛,叫的辣么亲密,他俩是不是有一腿?”于辰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给景淑君打了电话,让她拿介绍信和取证通知书来,等会他出去签名盖章。

袁友冲又问:“还有个问题,他是怎么联系上你的?”

“那我也想知道啊。”伍彦嘟哝道:“忽然就给我打电话了,还直截了当的说,知道我犯过事,还问我想不要要钱,要的话,帮他干一笔大的。”

袁友冲皱眉,这个异常情况引起了他的警觉。

伍彦接着说说:“我当时都吓死了,还以为自己行踪被你们个发现了,你们在钓鱼呢。”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这号码是跑路后找了间网吧进去摸了张身份证后花五百块钱找人办的,你们不可能通过这号码找到我,找到我也不会打这个号码才是。”

“噢?”袁友冲问道:“你仔细想想,都有谁知道你杀过人,还知道你这个号码。”

“知道我杀过人的多了去了,你们都下了通缉令不是?”伍彦说:“知道我这号码的也挺多,毕竟打碎工和卖苦力的时候,都得给老板或工头留电话。不过同时知道的,恐怕没有,否则我早被抓了不是。”

“就我爸妈,我老婆孩子,我都不敢打电话回去。怕啊,怕你们监听他们手机,我一打电话就被定位然后抓住……”

于袁二人微微颔首。

这种情况的确有过,被通缉的在逃嫌疑人逃亡数年后,因思乡情难耐,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情况,结果就被抓了。

但问题也在这里,既然并没有同时知道他这个号码及犯过凶杀案的人存在,常振波又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袁友冲想了片刻,认为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伍彦自己身上,或许,是他自个儿不小心泄露了事情?

似乎,只有这么个解释了。

更何况,伍彦刚刚所供述,常振波找到他的时候,说的似乎是知道他‘犯了事’,而不是‘杀了人’。

想到这儿,他便问:“你再回忆一遍,你的‘雇主’忽然给你电话,说的是什么?”

“具体真记不清了,都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吧。”伍彦摇头:“大概意思就是,他问我愿不愿意赚大钱、快钱,愿意的话,帮他干点活,还说他知道我犯了事儿,不用否认。”

袁友冲颔首。

正要说什么,于辰手机响了,他掏出看一眼,便对袁友冲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袁友冲嗯一声。

两分钟后,他去而复返,说:“搞定了,授权已批。”

“好。”袁友冲应道,又整理了下思路,问:“那你在接到电话之前的一段时间,都在哪儿,干些什么?”

“我在邻省的并阳市,给一家酒吧干苦力,也就是装货卸货之类的活,主要是扛啤酒,每个月能有一千三,包一顿饭,包住。”

“仅此而已?”袁友冲盯着他。

他心虚的挪开目光:“偶尔还帮老板当打手……我们几个工友都这样,并阳那地方,小、穷、乱,开酒吧开tkv的,不养着几个打手不行,容易被人欺负。”

“干过架吗?”

“干过。”他咽口唾沫:“几个小混混闹事,酒后想赖账不给钱,吃霸王餐,就是老板卖的是假酒——虽然说得是实话,但这被捅穿了,老板还怎么做生意?就让我们把人给赶出去。”

“为什么是你们?酒吧没有保安吗?”于辰问道。

“有。”伍彦说:“但老板不会让保安干这种事儿,都用我们这些‘临时工’。要打完就没事儿最好,要被打的混混后头有人,出了事,也有我们去顶锅。”

“反正这年头,会当卖苦力兼打手的临时工,身上基本都背了点事儿,而那些不小心得罪的大佬,其实也就是要个面子和交代而已,把咱们揍一顿,老板再赔点钱,就好了。”

“咱们也不敢上医院,只能自己舔伤口,而如果是保安,老板还得赔医药费呢,而且让保安打人,出了事儿你们公安搞不好还会追究,我们嘛,直接开了然后对公安说我们是临时工,已经开掉了,就没事了。”

“赔钱?”于辰对这些底层的事儿不太了解,便问:“既然总归是要赔钱的,干嘛不最开始的时候就花钱消灾?”

“不一样。”伍彦说:“一来,大多数混混后头都没有人,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二来,就算背后站着大佬,要一开始就给钱,那人家会以为我们好欺负,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秋风,要先把人揍一顿,再赔点钱,事情就过了,人也知道咱不是软骨头。”

袁友冲摸了摸下巴。

既然伍彦还身兼打手的活,问题就可以解释了。

打架斗殴自然也算是‘犯事儿’,也就有人同时知道他犯过事和他电话号码。那么,常振波便具备得知并联系上他的客观条件。

再者,面对一个挣扎于底层,每月工资不过千把块的打手混混,常振波也有足够的底气与之交涉。

相反,若常振波知道伍彦曾经杀过人,或者认出他是通缉犯,还真不一定有胆量将杀人的价格压到八万块,那是对伍彦的侮辱,搞不好人一生气把他也给宰了。

至于伍彦杀了娄萱后常振波为什么还敢试图赖账,其实也好解释:伍彦先前已经有过一次妥协,且半个月的相处,也足够常振波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在第一印象的影响下,自然没将他当回事儿,即使杀了人也一样。

当然,具体情况是否和袁友冲推演的一样,还得抓住常振波并审讯后才能知道了。



第11章 真相

很快,常振波的通讯记录被调出,确实给伍彦现在所用的手机号打过几个电话,只是通话内容就不知道了。

紧接着,常振波的银行流水被查出,近期的确前前后后共取出过八万四千元现金,据伍彦交代,其中八万是作为他的“酬劳”,三千五是他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和路费、剩下五百,应该是常振波自用的。

从伍彦背包中搜出的现金上,也发现了常振波的指纹。再有伍彦的口供,其犯罪事实无可辩驳。

十一点三十七分,常振波落网。十二点零三分,被扭送进支队审讯室。

在铁证面前,他只能认罪,老实招供。

听他供述完,袁友冲便问了个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是怎么联系上伍彦,让他帮你杀人的?”

“打听来的呗。”常振波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我老早就想把娄萱给干掉了,但要自个动手,岂不是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我就想,干脆找个人来把她给干掉得了。”

“但,我又没那关系,上哪买凶手啊?就瞎打听呗,管以前上学读书的时候就在混的同学、朋友打听下,问问看他们认不认识点能做那事儿的人。”

“当然了,我还没蠢到跟他们说我要杀人,就说有人得罪我了,我想狠狠的报复报复那家伙,问能不能介绍个靠谱的人。这样,就算把我抖出去,事儿也不大。”

“结果吧,他们倒是都没把我抖出去,就是都说自己早就不干了,让我问别人。”

“唉,我一想也是啊,基本都老大不小了,读书的时候不懂事,等出了社会,出了极少数真混出了点名堂的,基本都得踏踏实实干活了。”

“再说,成年后犯事儿,你们警察可不会再客气,分分钟教做人,把他们改造成有价值的人,从这点上看,你们功不可没……”

“得,别拍马屁。”于辰瞪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哦……”常振波赶紧止住,接着说:“问了好久,才终于问到点,我初中一同学把那家伙介绍给我了,说他犯过事,但人竟然还蛮老实的,靠谱,只要给钱,他啥都干,我就决定就是他了,要了电话号码。”

“初中同学?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干什么?”

“叫张训聪,现在好像是在邻省一个三四线小城里头开了个酒吧,那城叫啥名字来着……哦,并阳,对,就是并阳。”

袁友冲挠了挠头。

伍彦的老板,就叫张训聪,在并阳这座县级市开了个小酒吧。伍彦在装货卸货的同时,还同时兼职打手。

既然常振波和张训聪是初中同学,那通过他找到伍彦,也就不奇怪了。

于辰则没想那么多,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伍彦杀过人?”

“一开始不知道,只知道他犯过事。”常振波摇头。

“那你就敢直接说让他杀人?”

“这有什么不敢的?”常振波说:“听我同学说,他就是个犯了事儿的逃犯,还敢耍花招不成?”

“不管他收不收钱,只要不办事儿,嘿,那买卖关系根本不成立,他嘴皮子一翻就说我买凶杀人,有毛用?”

“我还能反过来说,我就开玩笑的,结果没想到真有人联络我,然后我就将计就计把他骗过来,帮你们把这家伙给抓到呢。”

“要他办了事儿,那他也跑不了,跟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能反过来卖了我啊?那他也休想讨了好去。”

袁友冲微微颔首,最感兴趣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便是捋清该案的脉络,他便接着问道:“为什么想杀了娄萱?就为了那套房子?”

“不全是。”常振波摇头:“其实她都已经让步了,就算还给她房子的首付款,我也不亏,犯不着再冒险杀了她。”

“主要吧,她干的事儿太气人了。”

于辰皱眉:“她干什么了?”

“这……”

常振波迟疑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说:“成吧,我干脆都招了算逑。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跟我分手吗?”

“呵呵,人生观什么的只是一个原因啦,我们都谈了这么多年了,啥事儿不能商量?就说生了孩子后她辞职还是继续工作,都可以到时候看实际情况定的嘛。更何况,其实我们根本没为这个吵。”

“咱连房都已经买了,房产证还写的我名字,别的不说,就冲这份信任,我该妥协的也得妥协啊,我又不是真的没良心不要脸。”

“而且,就算分手,要么房子归我首付还她,要么房子还她这几个月按揭给我,也不是没得谈,犯不着杀人。”

“但问题是,她和我分手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这个,是……是……踏马的是因为我不行!”

于辰和袁友冲一脸懵逼,同时眨了眨眼睛。

“我们谈了那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那啥,她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非得等结婚了才能那啥。而房子买了,也该领证了吧?就和她内啥了,结果发现,我根本就……唉!”

“很奇怪,平时我自己挊的时候根本没问题,很正常,但和她整的时候……反正前前后后有三五次吧,每次都不超过三分钟……我们也去医院看过几次,试过好多办法和偏方,都没有用。”

“她一方面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另一方面,却又忍受不了这事儿,慢慢的矛盾就出来了,和我吵和我闹。但她多少还给我点面子,家里人问为什么吵架,她还帮我瞒着,说是为婚后,为孩子的事儿……”

“就这么拖了许久,终于过不下去了,就提出分手。但这房子的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

“我其实一开始没想太多,就觉得委屈,她怎么也该补偿我一点,就干脆声称房子是我的,然后她就开始摆证据找人带节奏来证明房子是她的……一来二去,真的整出了火气,我爸妈是死活不肯退步了。”

“她倒是终于退了,但其实是以退为进,她撤诉后,让我一次性还清首付款,否则房子就归她,我拿不出来,只能觍着脸死咬着不放。”

“她就威胁我,二选一,否则就把我不行的事儿抖出来……”



第12章 绑架

八月十七日,周五,上午九点。

于辰和袁友冲双双窝在案卷室,翻阅与‘养小鬼’、‘器官走私’等案卷宗,想找到一条线索,将这些案子串联起来。

正翻着,有刑警找来,让他们赶紧到办公室去一趟。

于辰奇怪:“怎么?有领导来啦?”

“许局来了。”刑警回答。

他挠挠头:“许局过来干什么?”

刑警苦笑:“跟着一块来的,还有昌洪集团的老总,听说他儿子被人绑架了。”

“哎?”于辰将案卷一合。

昌洪集团,全称为昌洪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与先前有过接触的杨昌、苏勇一家不同,该集团产业遍及方方面面,是当之无愧的巨头级集团,今年新安百强企业排名第八,注册资金高达五十亿,市值在二百七十亿左右……

emmmm……

虽然说注册资金和市值,尤其所谓的注册资金,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毕竟曾经有个公司注册资金还填了五万亿元呢……

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完成实缴,毕竟实缴的话,印花税都得有个二十五亿了。

但不管怎样,昌洪集团的实力是有的,否则许局也不可能跟着一块过来。

于辰纠结的不是这家公司的实力,而在于该公司老总儿子被绑架这事儿,挺狗血的……

如果是个身家几百几千万的老板家人被绑架,还可以理解——事实上,大多数绑架案,被绑架者家庭都是小康之家、中产阶级及富人阶级守门员,也有部分将主意打在平头百姓身上。

但身价数亿及以上的老板家人被绑,就罕见的很了。

主要是劫匪没这胆子、也没这能力动他们。到了他们这一步,很是重视安全问题,出入都有一帮想拍马屁的马仔或者保镖跟着。

他们本身关系网也相当庞大、复杂,搞不好就认识些带点颜色的大佬,而这些有色大佬想揪某个特定人群的家伙出来,搞不好比公安还简单。

而且,落在这些大佬手里,可比落在警察手上悲惨的多了:轻则打断手脚,重则剁手跺脚,再重,嘿嘿嘿!

所以,于辰其实蛮不能理解这老总的儿子为毛会被绑架的。

“别纠结了。”袁友冲看出他在想啥,拍拍他肩膀说:“下去办公室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

五分钟后,二人走进直属重案大队办公室,先对许乙铭打个招呼,随后又对一见到他们便站了起来的,年龄差距较大的,满脸焦急的男女点点头。

许乙铭则说:“颜先生,他俩便是咱们刑侦支队能力最强的两名大将,队长于辰,副队长袁友冲。”

接着,又对于袁二人介绍:“这位是昌洪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的颜洪羽颜先生,这位是他妻子纪思盈纪女士。”

双方握了握手。

许乙铭又说:“小于小袁,这桩案子就交给你们了。颜先生你放心,他俩能力超群,配合好他们就是。嗯,你们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他便离开了办公室。

对他而言,能抽出时间亲自将颜洪羽和纪思盈送来刑侦支队,让于辰跟袁友冲接手这桩绑架案,已经算是给他俩面子了,不可能再全身心投入本案当中从头到尾的跟着。

对此,颜洪羽倒也理解。他早就打探过了,于辰和袁友冲,尤其是后者的刑侦能力在省内都是数一数二的,找到许乙铭的根本目的也只是请他搭根线好让这两人重视罢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在乎许乙铭是去是留。

双方寒暄几句,很快切入正题。

于辰问道:“颜先生,您的孩子是什么时候被绑架劫持的?接到过绑匪电话了吗?”

“昨天,是昨天被绑的。”颜洪羽还没来得及出声,纪思盈便焦急的说:“绑匪今早……哦,就刚刚,不到一小时前来的电话,说要一个亿。”

“噗!”于辰差点没被唾沫给噎死:“一个亿??现金?尼玛一个亿现金得有一吨重吧?他扛得动吗?就不怕被砸死?”

“他们倒没要现金,要求转账,折合兑率后转到他们国外的一个银行账户上。”颜洪羽沉声说:“但不管怎么说,要一个亿的赎金,太过了。”

“别看我们公司有着数亿的现金储备,但这些属于公司财产,我虽然是董事长,但也并不能肆意自由取用,其余股东也绝对不会同意我调用这笔钱,因为这很可能导致现金流断裂,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至于我个人财产……呵,这帮家伙,以为我身家三十亿就有三十亿存款吗?老实说,我名下短期内可自由支配的动产加起来都没有一个亿,要筹备出这笔钱,至少要一两个月,甚至更久。”

纪思盈眼泪夺眶而出:“你说这些有个什么用?人家绑匪又不会听你的,倒是赶紧想办法啊!”

说着,她又看向于辰:“警察同志,你们能不能管银行弄来这笔钱先转过去?就当我们欠你们的,回头补上可以吗?”

“……”于辰无语,摇了摇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思盈便接着说:“为什么不可以,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

“神特么的电视剧……”于辰险些又被噎住,在心里暗暗吐槽。

别说实际情况和电视剧大有出入,就算真按某些刑侦剧的套路,警方先从银行凑钱给受害人家属当赎金,那也得有钱可以凑哇。

即使是转账,如此大额汇款也绝非一条电脑指令那么简单,涉及方方面面,一个没处理好,后果不堪设想。

袁友冲岔开话题,说:“当务之急有两个,第一,尽可能稳住这帮歹徒;第二,颜先生,请您尽快、尽可能的筹集资金,至少也要做出一副拼命筹钱的样子出来。”

“我知道。”颜洪羽点头,他还算保持了点理智,说:“这其实也是为了稳住这帮歹徒,是吧?”

“没错……”

话音未落,纪思盈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一看,颤声说:“是劫匪,他们又打电话过来了……”



第13章 嚣张的劫匪

虽然意外于劫匪竟然这么快便又打来了电话,但,在于辰和袁友冲还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技术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毕竟,让许乙铭亲自交付勒令支队去办的案子,没人敢有半分懈怠,自然第一时间便将准备工作给做好了。

因此,范玉宏便对于辰点了点头,并递过来一个耳机。

于辰便说:“接吧。”

“我来。”颜洪羽将手机抢了过去,说:“喂?嗯,我是颜偿他爸。”

通过耳机,于辰、袁友冲等人也能清楚的听见劫匪在说什么。

“呵呵,你们报警了吧?”

“呃……没,没有,我们怎么会报警呢。”颜洪羽慌乱了一瞬,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恢复冷静,说:“我儿子还在你们手里呢,我哪里能……”

“呵呵,得了,这种骗小孩的话,谁会信?”劫匪冷笑两声:“我也没指望你们会乖乖听我的不报警,随你们便,无所谓的。那个,警察同志,你们应该在听着吧?吱个声呗?”

于辰皱眉,默不作声,对颜洪羽摇了摇头,同时在纸上飞快的写下“试探”二字。

颜洪羽秒懂,知道劫匪是在试探,立马发出听着就很尴尬的笑声,说道:“这个笑话可并不好笑啊……我们真的没有报警。”

说着,他又往白纸上瞥了一眼,看到“钱”和“稳住”,便又说:“我这会儿正在筹钱呢,不过你也知道,一个亿真不是小数目,我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筹到那么多,能不能宽限……”

“得了,我懒得和你绕弯子。”劫匪依旧冷笑:“三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时间到了钱没到,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不行啊,三天根本筹不够……”颜洪羽真急了,立马说:“要不这样好不好,我先给你打两千万过去,做定金,剩下的,每筹够一千万我立刻就给你打过去,你多宽限两天……”

“不行。”劫匪哼一声:“你要一次性汇款也好,分批次转账也罢,我不管你,但七十二小时后,必须打够一个亿,没得商量!”

“我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怎么弄钱是你的事儿,你挪公司公款也好,卖股票也罢,你自己决定,我只要钱,听懂了吗?我只要钱!”

“这个劫匪……有点啰嗦……”于辰暗暗吐槽一句。当然,劫匪越啰嗦,对他们越有好处,便立马给范玉宏使眼色。

电话到现在已经打了将近三分钟,按理说三角定位应该已经大致锁定劫匪的位置了才对。

然而,范玉宏脸却黑的和锅底似的,对于辰摇了摇头。

劫匪逼逼叨了半天,忽然话锋一转:“你们警察应该在定位吧?嗯,没关系,能定位到我算我输,我跪下来管你们叫爸爸,嘿嘿!”

“老实告诉你们的了,我这会儿是直接用卫星跟你们通话的,我们绑架了一颗国外的通讯卫星,有本事你们重新绑回去啊!哎嘿嘿嘿。”

“好了,颜洪羽,我也不跟你啰嗦了,一个亿,可以多不能少,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去筹款吧!”

说着,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于辰黑着脸,将耳机摘了,骂道:“这劫匪,神经病啊?还绑架卫星,他怎么不说……”

“那个,于队,他的确是用卫星电话打进来的。”范玉宏小心翼翼的打断他,说:“当然,劫持卫星啥的肯定不可能,只不过是在中继器端做了些反定位的技术处理,让咱们没法直接定位罢了。”

“所以呢?”于辰斜了他一眼。

“比如这次,咱们最终定位的结果,是在太平洋里……”

“你咋不干脆说他在月球上?”于辰又翻了个白眼。

纪思盈立马焦急的抓着于辰的胳膊:“警察同志,这下可怎么办啊?我儿子不能有事啊,他……”

“纪女士,请稍安勿躁。”于辰只得宽慰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将您孩子救出来的。”

说着,他一个劲的给袁友冲使眼色。

终于,袁友冲说:“颜先生,纪女士,我问几个问题吧。你们知道自己孩子是在哪儿被劫持的吗?”

“k星ktv。”纪思盈赶紧说:“小偿他昨天管我要了五千块钱,说是和同学去ktv唱歌。”

“嗯?”于辰纳闷道:“他不是才十六岁才读高一吗?您就让他去ktv玩了?”

“呵,不止去ktv,还能在外边玩嫩模呢!”颜洪羽没好气的说道:“都特么是被惯坏的!现在官也管不住,除了让他去玩,还能有什么办法?”

纪思盈炸毛了:“嘛,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怪我惯坏了他?哎,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平时你还不是把他宠的跟什么似的?”

“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吵,怪我怪我,行了吧?我踏马就该拿跟链子把他给拴在家里!”

“不是,你啥意思?跟我怄气是吧?孩子没了你跟我……”

“够了!你给我滚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马勒戈壁的!”

看着忽然吵起来,甚至想动手的两人,众刑警满脸黑线。

“好了,别吵了。”于辰想劝架,但完全插不上口,甚至还被激动的纪思盈给推了一把。

他无语非常,只得一拳重重的砸在办公桌上。

一声巨响,颜洪羽和纪思盈都愣了片刻,木然的回过头看着于辰。

见他们终于不再吵,于辰松了口气,黑着脸说:“颜先生,纪女士,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焦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不觉得现在每一秒钟都很宝贵,不该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吗?”

“当然,如果你们自己都不在乎受害者的人身安全,当我没说,你俩继续好了,不过,请你们去外边吵,我们还得继续商讨营救策略,准备工作。”

颜洪羽讪讪一笑:“抱歉抱歉,是我的不是……”

袁友冲摆摆手:“纪女士,你确定受害人是在ktv被劫持的吗?”

“应该不会错。”纪思盈说:“昨天他去了ktv,据说是上了厕所之后就再也没见人了……”



第14章 威胁

“据说?”于辰皱眉:“据谁说?”

“我给他选的司机。”颜洪羽接话:“叫刘日月,听说他本名应该叫刘明的,结果小时候上户口,他爸把明字写得太开了,然后就……”

“唉,反正吧,他是个退伍老兵,身手很棒,车技也还可以,我就让他给小偿当司机了,说白了就是贴身保镖,保护好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国内绑架案其实也不少见,再加上,俗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我必须防着点,请他保护好小偿一个月也就三万块钱,就当花钱买个安心了。”

“尤其是外出去玩的时候,肯定得让人看着保护着的,否则出了问题就大条了。结果没想到,他就上个厕所的功夫……”

“说实话,我们一开始其实也没太过在意,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儿,他经常想方设法把小刘给甩掉,跑去和人滚床单,我说过他无数次……”

于辰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说:“颜先生,您知道昨晚和颜偿一块唱歌的都有谁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小刘他应该知道,我让他来一趟?”

“好。”于辰颔首,又对办公室内的刑警说道:“回头调查一下,整理出一份名单出来,一一询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以的人或事。”

“明白。”

于辰又说:“颜先生,麻烦你立刻去着手筹钱,至少也得做出着急筹钱的模样,另外,来点统统转接到纪女士的手机上,纪女士,麻烦您留下来,配合咱们的工作。”

他俩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了。

目送颜洪羽离开,又安顿好纪思盈,布置好刑警们的工作,于辰拉着袁友冲来到自己办公室,问道:“老袁,这桩绑架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看?”

“是很不对劲。”袁友冲颔首:“和我以前接过的绑架案完全不一样。劫匪不仅狮子大开口要一个亿,还死死的限定时间,不论颜洪羽怎么说都不松口。”

“关键是,这劫匪猖獗的有点过了。”于辰说:“他似乎并不在乎颜洪羽报警,也不在乎咱们定位,还撂狠话说要能找到他他就跪下来喊爸爸……我总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状若癫狂么?呵,看样子你没抓住重点。”袁友冲说:“关键不在于他的态度,甚至不在于钱。”

于辰皱眉:“那是什么问题?”

“我隐约觉得,他在暗示颜洪羽什么。”袁友冲说:“你见哪个劫匪会让被劫持人家属去挪公司公款,去卖股票的?”

“呃,见过……”

“……”袁友冲挠挠头。

“哎,反正就那个意思。”他说:“从这次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便能看出来,劫匪对颜洪羽具有一定的了解,而且,还掌握了一定的黑客技术。那我想他应该也清楚,三天时间根本不可能筹到一个亿,找银行贷款都不够。”

“要我想,除了挪公款或者卖股票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甚至卖股票都不一定能在三天内凑够一个亿,除非将他手里头价值数十亿的股票贱卖了。但如此大额的贱卖股票,会给股市造成巨大的动荡……”

“你的意思是……”于辰若有所思:“劫匪‘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有这方面的猜想。”袁友冲颔首:“当然,一个亿本身在劫匪心中应该也占到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只是,若颜洪羽真从他的话语中得到提示,去冒险挪公款或贱卖股票,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都绝对远不止一个亿。若是前者,颜洪羽还有因经济犯罪而坐牢的风险。”

“从事实或行为去推测动机,劫匪的目标会不会就在于此呢?而由动机揣测身份的话,劫匪可能是颜洪羽或其公司的竞争对手……”

“应该不至于吧?”于辰张了张口,摇头说:“颜洪羽那个级别的商业倾轧我不懂,但有个理我是知道的: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再怎么无所不用其极,也有一根底线不能轻易愉悦……”

“可无良商人的底线弹性很大。”袁友冲淡淡的说。

于辰一噎。

“再者,能在国外银行拥有个大额账户的,也不可能会是个普通人。”袁友冲接着说:“马尿喝多了脑袋一热绑架个富二代要赎金的混混流氓,乃至失魂落魄铤而走险的普通市民都可以排除了。”

“听你这么说,这桩绑架案似乎就只有商业倾轧这一种可能。”于辰捏了捏眉心:“那,要不要管经侦支队要支援?针对经济犯罪,他们比我们有经验的多了。”

“先不了。”袁友冲摇头:“咱们没证据证明这起绑架案件本质属于商业倾轧行为。更何况,就算有证据,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避免刺激到劫匪,毕竟颜偿还在对方手上。”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摸清楚与颜洪羽有矛盾的人,列出个名单;第二,理清颜洪羽和其公司在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同样列个名单;第三,等劫匪再次打电话过来,并稳住他;第四,让颜洪羽尽快筹钱。”

“其中,一二两点,必须秘密进行,不能打草惊蛇,一旦有所收获,雷霆出击,不能让劫匪有威胁到颜偿人身安全的机会。”

于辰听着头都大了,在脑子里头理了两遍后,最终放弃,说:“得,这桩案子交给你来统筹指挥吧,我就当你的马前卒,你让我干嘛我干嘛。”

袁友冲斜了他一眼,点头。

正当其时,于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是刚互换电话号码的颜洪羽打来的。

“咦,他怎么这么快就来电了?”于辰嘀咕一句,接通,扩音:“颜先生你好,我是于辰。”

“于……于队啊……”颜洪羽声音有些发颤,还能清楚的听到他在不停地咽唾沫,似是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你们……你们能不能……过来……来我家看看?”

“怎么了?”于辰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家……”颜洪羽结结巴巴的说:“有只手……有只断手,我儿子的……”



第15章 断臂

颜洪羽的豪宅,这会儿已经站满了刑警。

送到颜洪羽家中的,除了断手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边有字,不过是打印字,不具备字迹鉴定的价值。

上边有几行字,极其嚣张:

“颜洪羽,这个礼物还满意吗?”

“每隔二十四小时,我就会砍下你儿子一个零件,不过嘛,就不打算再送你了。”

“三天后,没钱,收尸!”

颜洪羽说,断手就放在他家门口,撞在一个黑色塑料袋内,纸条则用订书机订在袋子上。

于辰再次求证,问道:“颜先生,您确定这是您儿子的右手吗?”

“不会错,错不了!”他双目通红,状若癫狂,几近失去理智,声音很高:“我儿子右手户口上有个胎记,他嫌不好看,整了个纹身,这么明显的标志我难道还能弄错吗?”

“抱歉。”于辰立马说:“我只想确认下当事人身份,并没有别的意思,请您理解。”

这时,周倩欣走过来,说:“基本已经勘察完毕了,经过指纹对比,断臂大拇指指纹与颜偿录入并绑定身份证的指纹一致,可确认断臂确系颜偿的。”

“另外,断臂自肘下——即手肘远心端——被砍断,预测距离肘关节应有35到六厘米左右,具体数据暂时没法测定,得等回解剖室测算骨长等参数后才能推算出来。不过,我觉得测算该项数据意义不是很大。”

“还有嘛,断臂肌肉已经开始出现尸僵现象,腕关节强硬,手指关节尸僵倒不是特别明显,仍可有限度的进行活动,具备一定的阻滞感,另外,可见少量尸斑,指压褪色。”

“据此估算,断臂被砍下至今已约有三到四个小时。换句话说,劫匪打完第一通威胁电话后不久,甚至可能在此之前,便砍下了被劫持者的小臂。”

“啊?三四个小时?”他焦急无比,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扑向周倩欣。

周倩欣本能的后退两步,让他扑了个空,同时皱眉说:“颜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不好意思……”他嘴唇蠕了蠕,又紧接着问:“那,这手臂还有没有接回去的希望啊?我儿子救出来以后,能接回去的吧……”

“有希望。”周倩欣叹口气,宽慰着说:“虽说尸僵已经形成,尸斑开始出现,但组织、细胞未必完全坏死,立马做低温处理后送去医院专业科室进行保存,尽快救出受害者,仍有希望将断肢接回。”

“不过,必须提醒您做好心理准备,希望其实并不大,因为断肢截面并不平整,凶手足足砍了五刀方才将小臂砍下,因此软组织、骨质结构受损极其严重。”

“实话说,对接本身难度并不是特别巨大,真正困难的是保证对接后断肢能成功存活。而且,就算对接上了,肢体功能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我知道了……”颜洪羽咬咬牙:“我家有冰库,我立马让人凿点冰块下来,包着断手送医院去。等小偿被救出来了,我立马送他出国续接……”

于辰皱眉,看向周倩欣,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毕竟,在他认知当中,断肢应该带回去做仔细、全面的法医检测。不过,考虑到断肢还具备接续可能,按理又应该第一时间妥善保存好才是。

他对这一块的规章不太理解,因此才征询周倩欣。

周倩欣看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摇头,随后道:“可以的,不过建议冰块最好用防水布隔开,过低的温度反而可能导致断臂组织冻伤乃至冻死。”

“另外,若有可能,接续手术我建议您在国内做,不放心本地医疗技术的话,也可以送到帝都去,这些随您,但并不建议出国。”

“一来,出国也得耽误不少时间,不利于接续断肢;二来,国内的断肢接续技术,其实远超欧美等国,这也是在医学上我国少数领先的方向之一。”

“因为,国内人口众多,工厂众多,断肢接续的案例及成功案例远远超过国外,您应该很清楚,医学不但是循证科学,也是经验科学,实践案例非常重要。而且,世界第一桩断肢接续手术,就是在魔都做的。”

“行,我明白了,谢谢你啊!”颜洪羽激动不已,立马指挥人去凿冰块。

于辰则借着这个机会,拉着周倩欣到一边,问道:“断指不用做进一步检验了?”

“不用了,其他检验的意义其实并不大。”周倩欣摇头:“既然断肢有机会接回去,那咱们自然得做出让步,让医院好好保存。咱们能确定断肢系被劫持者所有,知道被劫持人已经收到伤害,就可以了。”

“当然,我拍了大量的照片,还在不影响断肢功能的前提下取了一点点组织切片留待检验,依靠这些,也足够继续做分析鉴定。”

“那就好。”于辰点头,说:“那,从断截面上能发现的线索还有什么?你一块跟我说了吧。”

“嗯,首先是凶器的性状。”周倩欣说:“我记得我刚刚说过,通过对比检验断肢上的皮瓣、砍痕等,可发现凶手至少砍了五刀才将小臂给砍下。”

“嗯,的确,人的骨质比想象中要赢得多,拿把软不拉几的锐器轻轻一划就削掉一条胳膊的事儿只发生在影视剧里,不懂半点解剖学知识,不对关节想要靠蛮力硬生生砍断骨头砍下小臂的话,一刀还是蛮难的。”

“但,难,不意味着不可能。倘若行凶砍器足够锐利、足够重,行凶歹徒力量足够大,手臂下方又有足够坚硬的衬垫物,一刀或者两刀内将手臂砍断,完全可以做到。”

“凶手砍了至少五刀,结合创损部位尤其是骨表面砍痕,可推测出两个问题:第一,作案砍器锋利度一般,具有一定重量但不大,比较寻常,倾向于家用菜刀一类的;第二,作案人的力气并不很大,或者砍击行程较小。”

“嗯,法医勘察能得出的,基本就这些了,剩下的靠你了。”



第16章 难办

傍晚六点,于辰等人回到支队。

与之一块回来的,还有颜洪羽。

一直待在支队的袁友冲听说于辰回来,马上放下手中的事儿,找到他面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没有。”于辰摇摇头:“歹徒很谨慎,并没留下半点具有勘查检验价值的线索,想通过找到谁将断臂放到颜洪羽家中进而锁定歹徒的法子根本就走不通。”

听完,袁友冲叹口气:“这帮歹徒,还真是硬茬子,不好办呐。”

于辰则问:“你这边呢?又没啥进展?歹徒又带电话过来没有?”

“都没。”袁友冲说:“纪女士坐不住,曾试图主动打电话给歹徒,但歹徒没接。”

“我去!”于辰被吓了一跳:“这家伙疯了吗?颜偿还在对方手里,而且歹徒摆明了就既残暴又不讲理,她还敢擅自给歹徒电话?万一刺激到他们了怎么办?”

“我也是这么说。”袁友冲有些无奈:“所以,没办法,只能请几位女同事贴身看着她,避免她再干啥事儿。”

“也好。”于辰这才松口气,说:“否则我真怕这家伙又坐不住玩一处悬赏找歹徒的把戏,那可就真得蛋疼了。真要那样的话,人也别救了,直接给颜偿收尸然后按凶杀案处理吧。”

“得了您嘞,收收你的乌鸦嘴吧。”袁友冲白眼连翻。

于辰讪讪一笑,又问:“对了,你就这么盯着她,她没啥抗拒反应吧?”

“有是当然有一点的,不过不强烈,咱们好说歹说,她也就同意了。”袁友冲回答:“这会儿有颜老板过去,估计也就没啥事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话说回来,我都有点想主动给歹徒打个电话了。从颜偿被劫持到现在,一直是歹徒自说自话,颜偿一直没露面出声,咱也不知道他情况究竟如何。”

“尤其是,凶手还砍下了他的一条小臂,因此咱们必须得尽快确认他的状态,确定他是否依旧存活。”

于辰锁眉,片刻后,才点点头说:“的确,以前也曾有过这种案例,被劫持者已死,但歹徒仍旧骗到了巨额赎金后扬长而去。”

“更何况,本案劫匪还要求赎金走网络转账的形式打入他在国外的账户当中,这就更加麻烦了。本来,还能利用在赎金中夹带定位钞票等办法对劫匪进行追踪,现在却只能靠账户……”

“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劫匪提供的账户,你查到些什么了么?”

“这么短的时间,连手续都还不够跑呢。”袁友冲翻个白眼,说:

“何况劫匪提供的账户所在行一向以安全著称,开户门槛极高的同时,对客户的保密级别也同样高,仅次于瑞士银行等几家著名国际银行,想查他们的账户资料,难。”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是劫匪提供的账户,只要交涉到位,未必就绝对查不到。可我担心,等这些手续跑完,赎金钱款早就经一系列复杂的渠道转走了,歹徒也从此销声匿迹。”

说着,他烦闷的揉了揉自己眉心,说:“这绝对是我经受过最难办的绑架案。”

“呵呵……”于辰苦笑:“是啊,别的先不说,一个亿的赎金,已经堪称国内最大绑架案了,放眼世界也罕见比肩者……”

“得了,不说这些。”袁友冲摆摆手:“咱们现在太过被动,只能等劫匪下一次打电话过来,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可我就担心,劫匪不再与纪思盈和颜洪羽联络了。”

“本案不比其他绑架案,劫匪要求转账,因此没必要再选定个地点让受害人家属给钱,也就不存在再次致电的必要。”

“只不过,劫匪如此猖狂,说不定具备表演型人格障碍,若是如此,搞不好还会按捺不住,再次向咱‘耀武扬威’。实在不行,就只能咱们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络了。”

……

当夜,他们始终没等到劫匪电话。

直到第二天上午,依旧没任何动静。

这让刑警们和颜洪羽夫妇都焦躁不已。

劫匪可是放了纸条威胁,称每隔二十四小时砍下颜偿一个零件的。

如今,二十四小时已过,颜偿很可能又受到了进一步的伤害。

想到这里,颜洪羽急急忙忙的离开支队,再度想方设法筹款去了。

而纪思盈则再也坐不住,强硬要求必须给劫匪打个电话。袁友冲思忖片刻后,同意了,带她来到技术队。

这一次,接到倒接了电话,不过第一句就是:“让警察跟我说话。”

纪思盈咽了口唾沫:“那个,大哥,你搞错了吧?我们真的没报警啊,就连儿子被绑架的事儿都没有抖出去……”

“呵,你们当我是傻哔吧?”劫匪冷笑:“你当我没看早间新闻?‘新安富豪颜洪羽儿子被绑,劫匪勒索一个亿或创国内最大绑架案’可是头条啊!”

于辰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立马对刑警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把将报道调出来给他看。

同时,劫匪继续说:“别给我耍小心眼了,立马让警察跟我说话,否则我就把你儿子的小喆给剪了喂狗!”

“别,别别别!”纪思盈花容失色,六神无主。

“我是于辰。”于辰见此,只得出声了,说:“新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本起绑架案的负责人。你有什么事?”

“呵,于辰是吧?”劫匪说:“我说过,你们随便查,我不在乎,抓得到我算你们的本事。”

于辰皱眉,有点搞不懂劫匪到底在搞什么灰机。

他便干脆问道:“被劫持者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他还活着。”

“让他说话。”

“哟,你貌似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条件……”

“让他说话!”于辰决心赌一把:“否则,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认为颜偿已经遇害,会立马调整此案侦查方向,由劫持案改为凶杀案,你一个子都别想捞到!”

当然,这句话只在他心中转了一转。

他还是担心这么做会刺激到歹徒,毕竟颜偿还在他手上。

于是,他叹道:“绑架勒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交易,用颜偿的命来换一个亿。既然如此,你至少要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吧?否则我们凭什么给你筹钱?”



第17章 灵光一闪

好说歹说,歹徒终于松了口:“好吧好吧,我让他听电话。”

接着,就听见他怒骂了两声:“嘿,***赶紧给我起来,别踏马装死!起来起来!你老娘要跟你说话!”

接着,他们便听见一阵呻吟,再之后……

“妈?妈!救我!我疼,我……”

“小偿!”纪思盈死死的握着手机,指节发白:“你……你没事吧,他们……”

“好了好了。”歹徒声音再度传出,似乎还踹了颜偿两脚,颜偿惨叫片刻后便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了。

“听你们也听到了,赶紧筹钱吧,时间到了钱没到,别怪我不客气!”

“等等……等等!”纪思盈尖叫着吼道:“你把小偿怎么样了?你又把他怎么样了?”

“没啥没啥,剁了他另一只手而已。”歹徒似乎也并不急着挂电话,反而和纪思盈聊起来了:“我说过的,每隔二十四小时,去掉他一个零件。不想让你儿子变成人棍的话,你们最好早点筹到钱,否则,嘿嘿嘿!”

纪思盈眼前一黑,甚至晃了晃,幸亏边上的女警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

片刻后,她说:“能不能把他的手还给我……”

“怎么,你还想接回去啊?”歹徒嗤笑两声:“我拒绝,你们肯定在家附近布置了人手,我的人一过去就会被逮个正着,嘿嘿,我才没那么蠢!”

“我可以让他们……”

“得了,你当我会信?这么冒险的事儿,我不可能干的。”

“那你看这样。”于辰插话:“你将断手包裹好,放在一个地方,之后让我们去取……”

“拒绝。”歹徒说:“行了行了,你们别浪费力气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要我辛辛苦苦砍下来的零件,回头就这么被你们给接回去了,颜洪羽那家伙还哪来的紧迫感?”

“就这样,你们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抓紧时间筹钱吧。嗯哼,还想再和我聊两句不?不聊我挂了哈。”

“别,再等等……”纪思盈已趋近绝望,用着恳求的语气说:“能不能再宽限两天,求你,三天时间真的不够……我可以多给你点钱……”

“这话,昨天就说过了,没得商量,你再加一个亿都没用!拜托,时间拖得越久对我越不利,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我说了,攒不到钱,就去挪公款去卖股票啊!”

“那能不能别再伤害小偿了,求你!我们会拼尽全力去攒钱!我可以多给你一千万,你能不能别伤害他了……”

“一千万?emmmm,那成……”

纪思盈,包括众刑警在内都眼前一亮。她赶紧说:“那我现在就让我老公先打一千万到那个账户上去……”

“别,这一千万,你们还是给现金……噢,艹!不行,不行!一千万太多了……”

“什么?”纪思盈一愣,于辰也莫名其妙的,只有袁友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什么!”劫匪有些烦躁:“就这样,我挂……”

“等等!”纪思盈忽然看见袁友冲对她打了几个手势,虽然不明白具体的意思,但还是说道:“再等等!”

随后,袁友冲便举起了一张纸,上边写着“给钱”“还手”四个字。

这一瞬间,她的智商暴涨了几十个点,竟秒懂了袁友冲的意思,说:“你把我儿子的手还我,我给你钱!一百万够不够?不行还能再商量。”

“回头我再联系你吧!”劫匪声音听上去显得更加不耐烦了。

纪思盈又说:“那能不能先别再伤害他了?”

“成成成!真啰嗦!等我电话吧!”

“嘟嘟嘟……”

纪思盈放下手里,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又激动起来,对袁友冲问:“警察同志,你有办法救我孩子了是不是?”

“有点儿想法,但具体的思路还没理顺,您等我整理一下。”袁友冲挤出一丝微笑,回答道:“另外,具体要怎么做,也还需要您的配合。”

“啊?怎么配合?”

“您先下去休息吧,保持好旺盛的精力,才能更好的配合我们不是吗?”

“对对对!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睡觉,这就去……”

目送她离开,袁友冲摇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于辰皱眉:“你想到什么了?”

袁友冲抓过一张纸,在上边写写画画,同时说:“这劫匪的表现,比昨天更奇怪了。”

“嗯?”

“回咱办公室说吧,”他拿起那张画满乱七八糟不知什么鬼东西的纸,说道:“路上我也正好理一下思路。”

“好。”于辰同意,又问道:“今天定位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技术警小陶说:“我们改变了追踪定位思路,但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破译,他就把电话挂了。”

“这么说,其实是有希望能定位到他的?”

“理论上说有,但需要时间,保守估计,七八分钟乃至十几分钟是要的,具体多久,我也说不准,只能尽力去尝试。”

“七八分钟……”于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算这劫匪比一般人要啰嗦,也打不了那么久的电话啊,他又不是傻子……算了,下次通话的时候,我们尽力拖延吧。”

“还有,关于颜偿被绑架的报道,发我手机上,我等会看。”

……

五分钟后,二人回到办公室,于辰随意坐下:“你到底想到了啥,还神神秘秘的,非得回办公室才能说。”

“不是我要搞神秘,是真的要整理思路。”袁友冲苦笑:“办公室环境太嘈杂了,不利于动脑子。”

“那你说说看。”

“首先,劫匪今天的表现,证明了昨天的推测。”袁友冲说:“他是个极端自信甚至有些膨胀的家伙,因此压根不在意颜洪羽和纪思盈报警,同时还相当啰嗦,不是很担心咱们能通过定位找到他。”

“其次,这家伙又提了一句挪公款卖股票,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如此步步紧逼,根本目的或许就是逼着颜洪羽走上这一步,而并非是为了钱。”

“最后……纪思盈提出用一千万换取他们不再伤害颜偿,看得出来,歹徒是动心了的,但为何不要转账要现金呢?”



第18章 无力

“的确,从歹徒的表现来看,他的确很动心。”于辰颔首:“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住一千万的诱惑。因此,他即使最终出于谨慎考虑,拒绝了这一千万,但语气什么的明显显得烦躁了很多,呼吸也急促不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何拒绝转账,而是要求付现?以至于,他最终不得不斩断诱惑,拒绝了这一千万。”袁友冲皱眉道:

“他提供的账户属国外账户,明显转账比付现要来的稳妥得多了。更何况,连一个亿的转账都敢要,一千万的汇款反而不敢收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倒是……”于辰琢磨一会儿后,说:“听你这一波分析,这家伙的疑点还不少嘞。我总觉得……总觉得……咋说来着?”

“总觉得他像是在给别人干活?”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于辰只觉豁然开朗说:“这就好解释了。歹徒是受人之托劫持了颜偿,因此,要求转账、汇款的账户,并不是他的,而是他老板的,转到账户里头的资金,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因此,他压根不在乎颜洪羽是分批次转账汇款,还是一次性转一个亿,也毫不犹豫的便拒绝宽限时间,哪怕颜洪羽和纪思盈以多给几千万为筹码。”

“因为,他的任务仅仅是督促颜洪羽转账罢了,不管颜洪羽转多少,最终到他手上的也不过就只有那点酬金。”

“但,伤不伤害颜偿,明显是可以商量的,因此纪思盈提出以一千万为筹码的时候,他心动了。”

“只不过,如果这钱打入他提供的账户中,显然便与他没了半点关系,他一毛钱都捞不到,所以要求付现。但偏偏付现的风险太大,他不敢承担。”

“你的脑子,越来越好使了。”袁友冲微笑着说道:“我推测出来的,基本上也就是这么个情况。”

“咱们要面对的,是一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犯罪团伙,专不专业暂且不提,但他们的犯罪动机,应该仅仅是钱而已。他们背后站着的,则很可能是颜洪羽的仇家,其动机并非为钱,而是为了搞垮颜洪羽。”

“理清楚了这点,本案恐怕便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难办了。至少,有一个揪出幕后主谋的方向,同样的,也能利用该团伙求财心理,想办法将人质解救出来,甚至将该团伙给揪住。”

“还有一点,相当关键——不论是颜洪羽还是咱们,显然都不可能将颜偿被劫持的事情透露给媒体知晓,因为这很容易激怒劫匪,更别说大肆报道了。所以……是谁将这事儿给抖出去的呢?”

“或者换个问题,这件事儿抖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对谁有好处?”

于辰张了张嘴,说:“我这就看看报道。”

“嗯,看吧。”袁友冲颔首:“我刚刚在办公室就抽空看了一眼,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你看这,我继续说。该报道可能造成的影响,除了激怒劫匪外,恐怕对颜洪羽所在公司也是个打击,保不齐会造成股价跳水。再者,公司内部恐怕也会加强对公款的监视,避免颜洪羽真走投无路动了这笔钱。”

“而偏偏,颜洪羽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铤而走险动公款,然后去牢里玩囚服cosplay,又或者,选择低价抛售自己的股票。从逻辑上看,我觉得颜洪羽选择抛售股票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旦他开始抛售,对于公司而言无疑也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同时,收购方也大大占利。”

“那么,这桩劫持案的幕后主使饶这么大一个圈子,根本目的会不会就在这?以一亿赎金的压力,迫使颜洪羽低价抛出股票,以筹集这一个亿,然后,这一亿又回到了幕后主使手中。”

“这样一来,他相当于一分钱没花,或者以极小的代价,便从颜洪羽手中套来了海量股权……哎老于,你有没有听我说?”

“啊?”于辰抬头,懵逼的看了袁友冲一眼。

他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吐槽两句,于辰又说:“不是,老袁,你过来看,这颜洪羽在干什么?他疯了?”

“嗯?”他立马兜到于辰身后,倾下上身,双眼凑近手机屏幕看了一会。

“卧槽!”才扫两眼,他便骂道:“这个颜洪羽,不要他儿子命了?”

于辰手机显示的,是一条现场文字直播报告。

颜洪羽就儿子颜偿被绑架一事,接受了某媒体的现场采访,大倒苦水,还称对方这一手太过下三滥云云。

“该死,他是想逼着劫匪宰了他儿子么?”袁友冲咬牙切齿。

于辰苦笑,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说:“这还不止呢。颜洪羽先前还说过,愿意拿出一千万,悬赏劫匪的线索。”

袁友冲深吸口气,抄起对讲机:“联络颜洪羽,让他来支队一趟,立刻马上!”

“是!”

……

一个钟后,袁友冲和于辰刷到一条新闻,昌洪控股的股价小幅波动,甚至总体呈上升趋势,而三个竞争对手公司股价则开始暴跌。

此外,“亿万绑架案”还上了热搜词条,舆论几乎一边倒,指责昌洪集团的竞争公司手段太黑太无耻,还有无数抵制这几家公司的呼吁。

这时候,于袁二人才反应过来……

mmp!颜洪羽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想办法赚钱并打击竞争对手!

所谓的热搜,所谓的舆论,无疑是他雇水军顶上去的!

“资本能黑到什么程度,我终于算有个初步的了解了。”袁友冲苦笑,无力地坐在办公椅上:“颜洪羽还没过来吗?”

“联系上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于辰也一肚子火,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这桩案子,让我们怎么破?人质怎么救?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颜洪羽那家伙倒好,趁机敛财?去他丫的吧!”

“是啊。”袁友冲烦闷的捏着眉心:“绑架案,要受害者家属不愿意配合的话,十有**会演变成凶杀案……”

于辰咆哮:“那他就是帮凶!”



第19章 闹剧

中午一点,颜洪羽终于来到支队。

刚见到于袁二人,他便立马赔笑,说:“警察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有事走不开……”

于辰虽然恼怒他的行为,但还多少给他点面子,点了点头。

“知道,理解!”而袁友冲则直接拉下脸,嘲讽道:“你忙着打击竞争对手嘛,忙着稳定自家公司的股价嘛,我们当然懂咯!孩子算什么?没了还能再生,万一公司垮了,呵呵。”

颜洪羽脸色本还有些尴尬,但听到最后一句,立马便沉了下去:“袁副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公司每年纳多少税,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么?要咱们公司倒了,上千号人失业的问题你解决?我是他们的老板,我就得为他们负责,不能只顾着我自己一家一户你明不明白?”

“你以为我儿子被绑架了我不着急?呵,我要不着急的话,我报案干啥?我让他自生自灭不就好了?说白了,我比谁都急!可我能怎么办?上千张嘴吃着我这碗饭,我不能不管他们,我不能这么自私!”

“呵,好大义凛然哟!”袁友冲撇撇嘴,不屑的冷笑两声,说:“是,你最着急不过了!”

“废话!我要不急,我能拿出一千万来悬赏……”

他不提悬赏还好,一提,袁友冲更怒不可遏:“你还有脸提悬赏!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彻底激怒劫匪,我们好不容易稳定下劫匪的情绪,好不容易稳住他,争取到暂时不伤害人质的承诺,全都被你给毁了!”

“你这不是要救他,你这是在害他!你自己看看,你他娘的办的什么操蛋事儿?啊?要我说,你根本就舍不得拿钱去救你儿子,情愿去赌一把,去争那一口气而已!”

“你!”颜洪羽大怒:“我要投诉你……”

“投诉……你哪来的脸投诉人家袁队长!”

众人同时一愣,回过头。

却见纪思盈不知何时摸到了办公室门口,扶着门框站立。

忽然,她跑上前来,猛地甩了颜洪羽一耳光:“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儿子要被你给害死了!”

颜洪羽眉头大皱,扶了扶火辣辣的脸,随后弯下腰捡起被打落的眼睛,又淡定的理了理衣袖。

忽然,他扬起手,猛地往纪思盈脸上扇去。

“我去!”于辰眼疾手快,赶忙冲上前来,急急的抓住他的手腕。却没想到,他又干脆抬起脚狠狠的往纪思盈小腹踹去,又吐口唾沫:“马德,臭娘们敢打我?呸!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回家里去!”

“我……艹!”于辰忍无可忍,抓着颜洪羽胳膊的手一拧,另一手往腰间手铐处摸去。

办公室众刑警见情况不对,赶忙冲上前来,将他们给拉开。

同时,于辰给周倩欣使了个眼色。周倩欣会议,趁乱将方才颜洪羽吐在地上的血唾沫收集起来。

……

四十分钟后,技术队办公室。

许乙铭黑着脸坐在上首位置,目光狠狠的在于辰、袁友冲脸上剜了一道,随后,直接无视了颜洪羽,冷冷的说:“你们行啊,可以啊,在刑侦支队演全武行是吧?厉害了,要不要我给你们鼓鼓掌?”

“许局,我……”

“停,别解释。”许乙铭打断于辰,又瞪了他一眼:“回头给我做个检讨,好好反思!”

说着,他目光终于落到了颜洪羽的身上,淡淡的道:“颜先生,我知道你的苦衷、难处,也知道你很紧张。但,你这么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恐怕很难进行下去。”

“我……”颜洪羽想解释。

“行了行了。”许乙铭却不给他机会:“一切,都是为了解救人质,这事儿就先到这里吧。”

颜洪羽咬咬牙,点头:“成,许局,我给你个面子。但我丑化说在前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的儿子必须救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我告诉你,你再这么胡搅蛮缠瞎整,你儿子救不出来了!”袁友冲嗤笑道。

“嘿,你……”

“够了!”许乙铭声音抬高了几分:“袁友冲!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我……”

“道歉。”

“……”

“道歉!”

袁友冲深吸口气,想到人质,生平头一次妥协:“颜先生,抱歉,我冲动了。不过,我希望你的‘悬赏令’能收回来,另外,接下来配合我们行动,否则,我们的解救工作会很难办。”

颜洪羽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纪思盈抹了抹眼泪,忽然站起身:“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姓颜的,我要跟你离婚!”

“玛德智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子?”

许乙铭抬头,闭眼,无语两个字,写满了他的脸。

……

又过了半小时,众人情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范玉宏说:“劫匪于上午十一时五十七分来点,要求颜先生您立即公开取消‘悬赏令’,否则,每隔一小时,便会剪断人质颜偿的一根足趾,下午六点还没收到悬赏令被取消的消息,则直接撕票。”

颜洪羽冷笑道:“这说明悬赏令刺激到他了,让他很紧张啊。”

“但,过度刺激他对我们没好处。”不得不继续留在支队当和事佬的许乙铭说:“颜先生,请您不要拿人质的安全去做赌注,撤销‘悬赏令’吧。”

他叹口气:“我知道了。”

许乙铭又问:“另外,看您接受采访的时候,似乎很笃定劫持你孩子的,是您竞争对手?”

“当然!”颜洪羽挑眉:“那个账户,我今天去查的时候发现,我知道户主是谁!我曾经给他转过账!”

“噢?”

……

傍晚六点,颜洪羽离开支队。

袁友冲点上根烟,说:“看来,我们先前的方向错了。有问题的,不是他的竞争对手或仇家,而是他本人!”

于辰不置可否,也默默的点了根烟。

“看来你也想到了?”

“别把我想的那么蠢。”于辰撇撇嘴:“他刚来支队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了,所以立马给小周使眼色,让她把颜洪羽吐出来的血唾沫给收集起来。”



第20章 深渊

袁友冲吐出口烟雾,侧目问道:“你有什么依据?”

“你自己不清楚么,还问我。”于辰嘟哝一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说:“也不能算依据吧,就一个推测。”

“如果,颜偿真的是被颜洪羽的竞争对手给绑走的,而他又忽然认出了歹徒提供给自己的账户,知道户主是谁,按照逻辑,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们。”

“但他没有,反而发布了个劳什子的‘悬赏令’,然后在媒体下公然抨击几个竞争对手……”

“呵,从这方面看……嗯,即使没有户主这茬,也看得出他压根不在乎这么干会不会刺激到劫匪,从而对人质不利。或者干脆说,他根本没将颜偿的安全问题放在心上。”

“所以,在他与你争执的瞬间,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就想到一种可能——这桩绑架案,会不会是这家伙自导自演整出来的?”

“不过,虎毒还不食子呢,资本再如何罪恶,他也不该狠心到真的绑架自己儿子并剁了他的小臂——受害人其他损伤部位不确定,但右手肘关节以下确实是被砍了的。”

“我就干脆做进一步假设,有没可能,颜偿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呢?正好他被纪思盈扇了一巴掌,还手后吐出的唾沫带血,我就干脆将事情搞大,做出要铐着他的样子,让同事们过来劝架,同时,让小周趁乱将唾沫收集起来。”

“哟!”袁友冲诧异:“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动怒了呢,没想到是在演戏啊……”

“半真半假吧,那一瞬间,要同事反应慢点,我可能真会把他铐起来。”于辰掐灭烟头,又问:“你呢,啥时候发现问题的?有什么看法?”

“老实说吧,这一次让你走到我前头了。”袁友冲说:“我发现这个颜洪羽有问题,是在纪思盈提出离婚而颜洪羽与之争执的时候了。”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确定,颜洪羽对颜偿被绑架的事儿根本不上心。只要一有机会,立马便开始‘胡搅蛮缠’,搞风搞雨。再之后,他先前那些动作和行为,就在我脑海中开始慢放过一遍。”

“再想到小周的小动作,明白了她的用意……嗯,当时我不知道是你指使的,还以为是小周自己开脑洞呢。”

“最后,颜洪羽指出账户开户人被他查了出来,我思路彻底理顺了。呵,倘若颜偿真的不是颜洪羽亲生儿子,又或者,他自以为颜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谋划一起绑架案,在剪除‘孽种’的同时,还能顺便打击一波自己的竞争对手,大赚一笔……呵,真是好主意,而且,要不出意外,还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于辰忽然叹口气。

袁友冲见了,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深。”他摇摇头,又点上一根烟:“所以,我本来还觉得奇怪,如果颜偿真的不是他儿子,为什么不离婚呢?在纪思盈有过错的前提下,她很可能会被判净身出户,何必铤而走险去杀人。”

“现在我明白了。恐怕,不杀了颜偿,他不甘心吧。更别说,搞不好还能借此机会赚一笔……”

“是啊。”袁友冲忽的也有些感慨:“何况,纵使纪思盈有过错,也不一定百分百会被判净身出户。对颜洪羽而言,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财产被分割吧?”

说道这,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即使见多了恶贯满盈的匪徒,但每次直视人心最阴暗一角的时候,两人依旧感慨万分,甚至不寒而栗。

有句话说得好。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恶龙;凝视深渊,深渊亦回以凝视。

刑警,终其职业生涯皆浮沉于罪恶之海,不登太平彼岸。再加上繁重的工作压力,于辰和袁友冲都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罪恶渗透,再难维持住本心,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微风拂过,拍落了长长的烟灰。

于辰嘴角忽的扬起,说:“别想那么多,这桩案子结束后,咱聚餐去?”

“你这转移话题的技巧有待提高啊!”袁友冲吐槽道。

“哟,可算找到你俩了。”周倩欣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从血唾沫和断臂上提取到的dna进行鉴定,结果出来了。”

袁友冲立马问道:“如何?”

“是亲生父子关系无疑。”周倩欣将报告递给他们后,耸耸肩:“我说,你俩脑洞是不是开的太大了?我都不敢往这方面想,你们严谨点可好?”

“什么?”袁友冲张了张嘴,接过报告盯着结论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难不成,咱们真的想多了?”

于辰也啧了一声,凑过脑袋。

“怎么?”周倩欣柳眉一轩:“你们还信不过鉴定报告啊?要不要我遗传学实验室再做一次?不过我觉得没啥意义,鉴定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袁友冲忽然将报告书塞进周倩欣手中,赶忙往会议室跑去。

“哎哎哎!”周倩欣莫名其妙的:“你干什么去?”

“去找纪思盈,问点事!老于,你一块来!”

于辰眨眨眼睛,也不明白袁友冲怎么了,只好对周倩欣说:“咱们一块去看看?”

“不了,我那堆了不少报告书要写,你去吧。”

……

与此同时。

纪思盈仍旧待在腾给自己的会议室中,抹着鼻子。

她其实并不想待在这,但更不想回家。对颜洪羽近段时间的表现,她可谓失望透顶。而且,劫匪随时可能来电话,为了儿子,她只能继续留下。

颜洪羽刚离开支队不久,劫匪便来了电话,确认了“悬赏令”被撤销的事儿。

另外还告诉她,停止伤害颜偿的事儿,还可以谈,而且颜偿的那些零件,他们也用低温保存好了,同样可以还给她。不过,价格,以及交易方式,他们还要考虑,让等电话。

当然,这些都是在技术队办公室谈的。

因此,她也乖乖的回到这间会议室,等消息。

忽然,敲门声响起,她赶紧擦了擦眼角,扶着会议桌走到门口,开门。

却见于辰和袁友冲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不由有些好奇。

“有消息了?”



第21章 变了个人

“暂时还没有。”袁友冲摆摆手。

纪思盈听了,多少有点失望。

喘两口气,匀了下呼吸后,袁友冲又说:“主要是想向您了解点情况……那个,能让我进去吗?”

“呃……当然!”她反应过来,赶忙后退两步,侧过身子,让二人进会议室。

分别坐好后,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袁友冲,等他发问。但等了两分钟,却只见他抓耳挠腮,半天没出声,不由奇怪道:“袁队长、于队长,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于辰同样莫名其妙,只得暗中伸脚踢了袁友冲一下。

“那个……”袁友冲忽然有点尴尬,说:“我要问的,可能会涉及到您的**,甚至让您难以启齿,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将您的孩子救出来,所以希望您能理解,配合我们。”

“另外,请您放心,今晚的事,我们会严格保密,绝对不会透露给他人得知。还有,这次询问,有点特殊,只是为了证明咱一个猜测,所以,笔录、录音、录像什么的,就不做了,您可以完全放心……”

于辰有些愕然。

结合他们先前讨论的事儿,以及亲子鉴定报告,他已经猜到袁友冲想问什么了。

嗯,这问题,的确有点不好开口,还可能会刺激到纪思盈,引得她勃然大怒。袁友冲完全没做好准备就跑了过来,颇为不智啊。

纪思盈则将眉头拧的紧紧地。

她最近的心情很差,脾气也有些暴躁,有些不耐烦了,便说:“你到底要问什么?能干脆一点吗?”

“好。”袁友冲吸口气,问道:“近段时间,您丈夫有没有什么特殊、奇怪的表现?”

纪思盈眼睛微眯:“你们是什么意思?”

袁友冲摇摇头,没接着说话。

她迟疑了一会儿,咬咬下唇,又问:“这和解救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表现和问题,无疑默认颜洪羽确实存在反常表现。

于是,袁友冲犹豫片刻后,点头说:“可能有。”

“可能?”

“嗯。”

她又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盯着袁友冲说:“你最好没骗我,要让我发现你在借着我儿子的事儿打探我**……”

于辰忍不住插话:“纪女士您多心了,我们没那么八卦,况且您也不是荧幕上那些明星,打听您的**对我们有啥好处呢?”

袁友冲瞪他一眼,示意他别多话,他便讪讪的抿了抿嘴,不再出声。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纪思盈咽口唾沫,组织了下语言后,说道:“老颜他两三个月,的确有点奇怪,最明显的,他在家里脾气暴躁了许多,动不动就对我和小偿发脾气。”

“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可能生意上不太顺心。”

“但慢慢的,我发现有点不得劲了,尤其是小偿放暑假以后,他表现就更加奇怪,原本他很宠小偿的,比我还宠的多……”

“是这样,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老颜比我大得多,大我二十来岁,按年级都可以做我爸了,这桩婚事,本来我家里面是坚决反对的……”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压力实在太大,纪思盈同样亟需发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而于辰和袁友冲也耐心的听着,不发一言。

“我和他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会儿是我老师,教社会学……或许是他给了我安全感,或许是身上那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吸引了我?唉,感情的事哪能说的清楚呢,反正我就是喜欢上他了。”

“嗯,他曾经离过一次婚,据说是因为女方不孕……但我不嫌疑,还瞒着家里偷出了户口本,跟他登记了结婚。我爸妈知道了,差点因为这事儿和我闹翻,甚至还想逼着我跟他离婚。”

“但那时,我已经怀孕了,再加上已经扯了证,我爸妈没办法,捏着鼻子认了,草草的办了个极其简单的婚礼……”

“嗯,他父母早亡,本身经济条件还可以吧,但因为和前妻离婚,买的房子归他,但他得给前妻折合房价一半的钱款……所以,婚礼就在我们家这儿办了。”

“生下小偿的时候,他都已经四十岁了,不说老来得子也差不多了吧?所以对小偿各种宠各种溺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后来,他炒股赚了点钱,干脆自己开了个公司,而且规模越来越大。”

“吧啦吧啦……”

她足足讲了快一个钟,而且讲述相当凌乱,但于袁二人还是大致将主线给理清楚了。

简而言之,便是由于颜洪羽异常宠溺颜偿,再加上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不可避免的,颜偿性格逐渐往“嚣张跋扈”靠拢,沾染了不少恶习,但颜洪羽仍旧不管。

但这个暑假,纪思盈明显发现,颜洪羽对颜偿的态度完全变了,变得苛责许多,动不动便是斥责甚至打骂,稍有不顺心便要断他经济等等。

更有甚者,纪思盈发现,自己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安了个定位和监听的程序,和其他阔太逛街的时候,也时不时的发现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自己。

结合颜洪羽的异常表现,她本能、敏感的察觉到,颜洪羽或许怀疑自己出轨了。

她是个极有自尊的女性,认为颜洪羽的做法是在践踏她的尊严,侮辱她的人格,便当面质问他,但他却并不承认,还反问她是不是中病毒了,是不是多心了,让她自己注意点。

之后不久,颜偿便被人绑架,她六神无主同时,也相信了颜洪羽的话,以为自己是被绑匪盯上了,只不过绑匪最终选择对颜偿下手,而不是她。

这会儿从头叙述了一遍,她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袁友冲问:“颜先生对您和颜偿态度转变,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你等我想想……”纪思盈低头,思索了片刻后,说:“似乎是……他两个多月前,去花羊谈生意回来,就完全变了个人?”

“再问个问题,您是否……”



第22章 精神崩溃

从会议室出来,于辰苦笑:“我说老袁,你怎么问人家到底出没出轨呢?这不找抽吗?”

袁友冲摸了摸鼻子,脸色有些尴尬,说:“不管纪思盈有没有出轨,至少颜洪羽是认为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而且,不管因为什么,总之,他认为颜偿并不知自己的亲生儿子。”

于辰嗯一声,又一拍自己额头:“哎,你说,他该不会是去花羊跟客户谈生意的时候,顺便去做了个亲子鉴定吧?”

“有这种可能。但私人亲子鉴定,如果他要求保密的话,我们根本查不到什么来。”袁友冲说:“当然,我们也不必去查,有这个怀疑就够了。”

“也不对啊。”于辰说:“小周送去遗传学实验室鉴定的结果,证明了颜偿和颜洪羽确实是父子关系啊。而且,这种鉴定按理说出错的概率很小吧?”

“不知道。”袁友冲摇头:“咱也别在这瞎猜了,赶紧联系颜洪羽吧!如果真如咱们所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颜洪羽自导自演出来的,那,现在制止还来得及,还能结束这桩悲剧。”

“好。”于辰同意。

……

许是担心自己露出破绽,这一次,颜洪羽很快就来到支队了。

袁友冲黑着脸,领他到于辰办公室,坐下。

“颜先生,我没猜错的话,”袁友冲懒得和他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怀疑颜偿并非你亲生孩子,是吧?”

“嗯……嗯?”他本能的应一声,忽然察觉到不对,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啥意思?我……”

“没别的意思,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袁友冲的话有些含糊其辞,但他相信颜洪羽肯定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颜洪羽忽然激动起来:“收手?袁副队长……”

但他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袁友冲叹口气,对于辰使了个颜色。

于辰便从抽屉中掏出那份鉴定报告,递给颜洪羽,说:“颜先生,据我们法医科遗传学实验室鉴定,您与颜偿,确系父子关系无疑。”

“什……什么?这不可能……”颜洪羽方寸大乱,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但很快,他便咽了口唾沫,兀自强作镇定:“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亲生儿子……不过,你们是怎么做的鉴定?”

“您与纪女士发生肢体冲突的时候,吐了口血唾沫,还记得吗?”于辰面无表情,语无波澜:“我们法医收集了那口血唾沫,从中提取出了dna。”

“之后,又从自颜偿断臂中取得的组织活检切片中提取到dna,经鉴定,你们二人,却系父子关系。”

袁友冲适时接话:“收手吧,已经确认的,你儿子已经被至少斩断了一臂,是否受到其余损伤,尚未可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你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不成?”

由于这一次见面,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询问,只不过是私下里了解点情况罢了,同样没有录音录像,因此,袁友冲说起话来,并没太多顾忌。

否则,搞不好又得被扣上一顶诱供的帽子。

他接着说:“别说他是你亲生儿子,就算抛开这一关系,你们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真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骗我!”颜洪羽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他站起身激动的咆哮道:“我做过亲子鉴定!我趁他生病做血检的时候,买通医生多抽了一管血给我,带到了花羊司鉴中心做过亲子鉴定!”

“他不是我的儿子!纪思盈那婊砸,骗了我十六年!她……”

“是吗?”袁友冲闭上眼睛:“十六年前,你只是个与前妻离婚不久,一穷二白的老师而已,她相中了你什么,要不顾家里反对,不顾世俗眼光跟你扯了证,怀了你的孩子?难不成是让你接盘么?”

“且不说她到底有没有给你戴绿帽,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两年给你戴了,那男人那玩意还能跨越时空间影响到你十六年前的孩子不成?”

“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想想,颜偿不是你孩子,可能吗?”

颜洪羽如遭雷击,双眼空洞:“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的……鉴定结果不会有错的……”

“对,鉴定结果不可能出错,颜偿就是你的孩子!”袁友冲盯着他眼睛。

“不……”颜洪羽木然摇头:“司鉴中心……”

“司鉴中心的鉴定结论自然也不会出错。”于辰接话:“但,送检的血是不是颜偿的,就不一定了。”

颜洪羽的瞳孔又散大一圈。

“好了。”袁友冲冷冷的说:“收手吧,再不收手,真来不及了。”

“我……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颜洪羽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只管执行命令,等时间到了,不管钱到没到位,直接撕票……”

“什么?”袁友冲站起身。

“我找到他们,给他们的任务就是,绑了颜偿,时间到了直接干掉,我给他们钱,让他们远走高飞。”

“我们约法三章,为了避免我反复,为了防止他们或我陷入危险,他们绑了人后,我第一时间把钱给他们,然后,他们与我就没有关系了,不会告诉我窝点在哪,也不会再和我有除了‘要赎金’演戏外的任何联系。”

“对他们来说,他们绑了人,砍了手,只有杀掉颜偿后赶紧离开新安才算安全,否则就可能被抓……所以……所以……”

“小偿……我……”

说着说着,他身子一软,跌倒在地,却兀自不知,嚎啕大哭。

袁友冲和于辰对视一眼,只觉得头疼无比。

半响后,袁友冲掏出对讲机,让刑警过来先将颜洪羽带去审讯室,稍后再系统的审讯一番。

于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劫匪可能不会等那么久,搞不好已经撕票了。”袁友冲叹道。

于辰黯然,但忽然,他想到件事,说:“不,还有希望。劫匪还有跟纪思盈交易的意向!”



第23章 审讯

劫匪那边,暂时无能为力,只能等他们主动打电话过来后再见招拆招了。

因此,于袁二人稍稍拾掇了下心情,得知审讯室那边已经布置好后,便决定先审讯审讯颜洪羽,再说其他。

……

看着坐在对面一脸颓然的颜洪羽,于辰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在公众面前意气风发的他,扒掉所谓成功者的西装革履之后,和寻常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他可比常人愚昧愚蠢、贪婪自私的多了,竟在发现孩子并非自己“亲生”的之后,妄图以最残忍的手段将之虐杀,自导自演一出绑架大戏,顺带着以此来打击竞争对手。

看着他,于辰才知道,人能黑心到什么程度。

袁友冲扔给他一支烟,自己也和于辰一块点了一根。

颜洪羽翻了翻眼皮。

他拿起了那根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大路货香烟,塞进两唇间,又接过袁友冲递过来的火机,点上。

抽了两口,他嫌弃的抿了抿嘴,但仍旧没舍得将它掐灭。

接着,不等于袁二人发问,他便自顾自的讲述起来。

“思盈年龄越来越大,虽然保养得很好,但身材难免还是开始走样,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

“嗯,你们应该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就和你们想象的一样狗血,和大多数人般,赚了点钱,我就难免的开始膨胀,简单说,就是在外面养了小三,她叫卫清清,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卫楚楚,清清楚楚,都是我女人,呵呵。”

“三个多月前,卫清清——其实我分不清她们两姐妹,也没必要去分,玩玩而已,就姑且当时她吧——她忽然提醒我说,我现在有钱了,在外面养了她们姐妹俩,那我老婆呢?”

“呵,我其实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蛊惑我把老婆给踹了,娶她,反正我都分不清她俩姐妹,更别说外人了,娶一个等于娶两个……”

“嘿,我才不信她们是因为爱情什么的,说白了还不是看中我的钱,图个安稳嘛!毕竟,她们年轻不了几年,要没个名分,等人老珠黄了搞不好就被我给踹了。”

“但是吧,我虽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往这个方向去怀疑了。我嘛,打拼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更容易从我自己出发去揣摩别人的心理——我出轨了,她就百分百能忠于婚姻吗?”

“怎么说,她给我种下了一颗种子,然后种子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我听了她的鬼话,请了私家侦探去跟踪、去调查我老婆,结果什么都没查到。”

“可这并不能让我安心,反而加大了我的疑虑,我就是觉得我老婆肯定也给我戴绿帽了。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我‘自卑’吧,我出了轨,如果她没做什么的话,我就总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我俩地位不平等了。”

“所以,即使是为了劝服我自己,让我心理好受点,我也必须坚信她对我不忠,干了对不起我的事。”

“尤其是,当她质问我是不是在怀疑她,跟踪她的时候,我虽然有点心虚,找借口去搪塞,但心里却更坚信她肯定给我戴了绿帽子。否则她反应这么大干嘛?还不是心虚!”

于袁二人忍不住冷笑,他这套逻辑,还真是强大无比。

自己出轨了,妻子就肯定也会出轨?越是找不到证据,竟然还越坚信这一点?妻子怀疑自己被跟踪,因不信任而感到不满,在他眼里竟然成了心虚?

那要始终找不到证据,他会不会走火入魔到故意创造个机会,让她给自己戴个绿帽?

简直不可理喻!

颜洪羽继续说:“卫清清也发现我在手机纪思盈的证据了,还看出我很焦虑,便给我提了个主意,告诉我说,我老婆有没有出轨,查一查孩子是不是我亲生的不就是了?要他不是我亲生的,呵呵,一目了然;要他是我亲儿子,那就再搜集别的证据呗,反正她肯定出轨了,不愁查不到线索……”

“当时我是昏了头,竟然没想到,孩子都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年前,我一穷二白,她跟我的时候绝对是死心塌地的,哪可能不是我孩子呢……”

袁友冲啧一声,道:“这下子发现孩子不可能不是你的了?”

“我……唉!”颜洪羽长叹一声:“我当时被冲昏了头,尤其亲子鉴定出来,发现咱们真不是父子关系,我哪还会去想那么多?”

正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儿,张了张嘴:“该死,该死!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噢?”

“我早该想到的!”颜洪羽咬牙切齿:“卫清清和卫楚楚那俩臭娘们!她俩看见了上位的机会,当然无所不用其极了!”

袁友冲皱眉:“麻烦你说清楚点,怎么回事儿?”

“上次我去花羊跟人谈生意的时候,暗中帮她俩买了高铁票,让她们一块过去,在宾馆等我。”颜洪羽说:

“我到花羊,先去了宾馆,和她俩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去谈事,然后抽空去了趟司鉴中心做鉴定。我早就用钱开好了路,让他们加急鉴定,当天傍晚就收到了结果,说我和小偿没有父子关系。”

“你们的鉴定报告没有问题,司鉴中心的报告也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那管血上了!肯定是那俩臭娘们,暗中把血换掉了!该死的!”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无语二字。

不得不说,生活中上演起小三上位、宫斗等戏码,可比荧幕上来的要狗血和残酷的多了。

毕竟,套路多了,狗血什么的早就没了市场,编剧都是要吃饭的。更何况写的太狗血还容易挨骂,再怎么想钱想疯了,编剧导演都得讲究下吃相。

而生活狗血了……老天还怕挨一顿骂不成?

袁友冲摇摇头,又问:“说说看吧,你怎么联系上这帮匪徒的?”

“不是我联系的。”颜洪羽摇头:“我得想办法置身事外,不能让你们查到我头上。所以,都是让小刘去找的人。”



第24章 筹谋

翌日清晨,例会结束后,有一民警走到于袁二人身边,轻声汇报:

“小刘,大名刘日月,本名该叫刘明才对,但上户口的时候,他爹把他名字写的太开,加上户籍办的民警疏忽,“日月明”三个字只听到前俩……后来嘛,发现改名怪麻烦的,户口本上的名字就一直没动。”

“其为男性,今年四十二岁,自称退伍老兵,但其实是服兵役期间,因数度违反军纪,多次被处行政看管处分却屡教不改,最终被部队开除军籍,简单来说就是被除名了。”

“后来,他于新安某酒吧任职谋生,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伸手不错外加为人还算仗义,被酒吧老板看中,成了个职业打手。再之后,酒吧老板因打灰除恶行动落网,他也被判了七年。”

“服刑期间,他倒是蛮积极配合改造的,再加上制止了几次暴力冲突,同时举报了个试图越狱的囚犯,并配合狱警将该囚犯控制,受了点小伤,也算立了大功,因此获得了减刑,最终被关五年就放出来了。”

“出狱后嘛,他就被颜洪羽聘用成了私人司机,一干就是六年多,直到现在。不过,他是怎么和颜洪羽搭上线并被看中的,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查无可查。”

“至于颜洪羽所说的,此人有那方面的背景……据调查,纯粹是这家伙跟颜洪羽吹牛。若说他入狱前涉灰还靠谱些,毕竟他当时的老板就因这事儿进去的。”

“但出狱后……呵呵,哪个大佬敢用在监狱内积极改造还举报过越狱事件并配合狱警捉拿越狱犯的家伙呢?不得担心他会不会是咱派去的卧底啊。”

“最关键的,他有没有涉灰,那群三教九流的家伙最清楚,下边基层的同事管他们询问过了,他们都没听过这号人。”

“还有,关于劫匪身份,我们也有了点眉目。据调查,这刘日月在老家有一帮狐朋狗友,其中三人犯过事,俩是因为聚众斗殴故意伤害,一个是在某宝上售卖黑卡。”

“据调查,这三人于约一星期前购票乘动车来到了咱们新安。嗯,还有,那个曾售卖黑卡的黑客,是个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我想,这劫匪,说不定就是他们仨,而与咱们通话的,保不齐就是那个黑客!”

于辰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他说道:“不错啊,一晚上的时间能收集到这么多事儿。话说,人控制住了吗?”

“还没呢。”那刑警“腼腆”的笑了笑,然后回答说:“有同事正密切的盯着他,只等头儿下令了。哦还有,他对咱们调查的事儿,以及颜洪羽被咱们控制住的事儿一无所知,可以放一百个心!”

“这样啊……”袁友冲想了想:“暂时别动他,密切跟着,发现异常立即向我们汇报!”

“好的。”刑警点头:“那我先去干活了。”

“去吧。”

目送他离开后,于辰问道:“怎么老袁,你想利用刘日月做文章?”

“嗯。”袁友冲说:“颜洪羽不知道劫匪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但这个刘日月就未必了,毕竟是他找来的人,也是他直接和这帮劫匪联络的。”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颜偿被绑架,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因保护不力被暴怒的颜洪羽夫妇给开了,但他却办点事没有,肯定是颜洪羽在其中打掩护,让纪思盈忽略了这个问题。”

“要早想到这事,恐怕一开始就能识破颜洪羽的阴谋。那时候,咱们时间可比现在充裕许多,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行了,千金难买早知道。”于辰撇撇嘴,说:“你想怎么设计?先提醒你啊,最好悠着点,人质还在他们手中呢!一个不好刺激到劫匪,或者引得他们狐疑,他们搞不好会直接干掉人质然后远走高飞。”

“我现在就担心人质已经遇害了!”袁友冲说:“毕竟,按计划,他们是打算时间一到就杀人,而且,颜洪羽钱已经打给他们了。”

“对他们而言,既然迟早要动手,何不干脆早点行动呢?而且,早些动手也比踩点动手要来的安全的多。甚至,他们可能已经把人干掉,然后远走高飞了!”

“不会吧?”于辰说:“劫匪还试图跟纪思盈交易来着……”

“万一这是缓兵之计,为了稳住我们呢?”

于辰沉默。

片刻后,他叹口气,说:“的确,咱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但同时,在没见到尸体之前,必须当人质还活着。否则,万一人质没死,而我们贸然行动刺激到了劫匪……”

“我知道。”袁友冲说:“所以,咱们得做多手计划,一方面,劫匪下次来电得好好谋算一番,尽量多沟通,让他答应跟咱们的交易;另一方面,就是咬紧这个刘日月。”

“针对劫匪的先不说了,只能见招拆招。针对刘日月嘛,有个想法,你帮我参谋参谋。”

“你说。”

“咱们不妨和纪思盈商量商量,让她跟刘日月做做文章。比如,让他去帮自己取钱、筹钱,准备好两千万的‘交易金’。”

于辰咦一声:“两千万?不是一千万吗?”

“就是两千万!”袁友冲嘴角扬起:“这样一来,如果与纪思盈的交易仅仅只有与咱联络的劫匪自己,或者他们仨知道,并没有转告给刘日月,那刘日月听到这消息,肯定坐不住,搞不好就会与劫匪联系质问,甚至直接上门。”

“就算他们告诉了刘日月,说的也肯定是一千万或者更少,而纪思盈告诉他要两千万,嘿嘿,你猜他会不会自动脑补,怀疑劫匪们想瞒着他吃掉利益大头?这样一来,他还是坐不住。”

“总之,只要这个消息让他知道,他与劫匪很可能就会起内讧,窝里斗,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怎么样,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emmm,可行。”于辰重重点头,又嘀咕道:“奇怪了,这方法也说不上复杂,为毛你能想到,我就想不到呢……”



第25章 跟踪

“什么?两千万?”接到纪思盈的电话,刘日月显得非常震惊。

但很快,他又敏感的察觉到,纪思盈愿意掏多少钱来与劫匪交易,似乎不关他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操心,便赶紧补充问道:

“这两千万,要怎么筹啊?老板娘,虽然吧,平时小额的钱款,你们图方便都直接放权给我去调去用了,但这两千万……别说我没权限,就算有我也不敢动啊,老板怪罪下来怎么办?”

“呃……你筹好了给我让我到时候带去啊……这……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脸色忽的沉了下来:“马丹,这帮孙子,劳资给他们揽了这么大笔生意,竟然还敢诓我!明明是两千万,给我说一千万,想把另外一千万吞了么?哼!”

气愤过后,他便想打电话过去质问一二,但想了想,又放弃了。

“艹,鬼知道电话上他们会扯什么鬼话来诓我,要他们发现情况不对转移了,连我都找不到,那就大事不好,我连毛都捞不到一根……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想着,他立马翻出了车钥匙。

但还没出门,他又顿住脚步,一拍额头:“不行,老板那车太招眼了,我还是开我自己那辆捷达的好。”

于是,他又将钥匙放回小柜子中,拿起另一串车钥匙出了门。

“那破车好久没开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动……”

嗯,他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待在老板的别墅里,这两天住的都是颜洪羽租给他的公寓中。只不过,为了方便,颜洪羽的车,他也给开回来了,同样停在楼下。

开车,启动,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他便驱车驶离所住小区。

他的反侦查与反跟踪意思还是蛮强的,在小区附近兜了好几圈。只不过,跟踪他的民警也不是毫无经验的新人,合共三辆车轮流跟着,咬的不紧不松,瞒过了他。

……

五十五分钟后,他来到市郊,与折平市交汇处的小村子中。

下车后,他照旧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没发现问题,便低头咳嗽两声,按响了老式门铃。

连按七次,两长两短三长,随后他便站在一边等着。

很快,有个低沉的男声从小喇叭中传出:“喂?我们没点外卖吧?”

“点了,就是你们的,不会错。红烧鱼,柴火鸡!”

“呃……叽里咕噜”

“巴拉巴拉。”

对了一通不知道哪个被哈士奇夺舍了的智障想出来的极端复杂的暗语后,门终于咔噔一声被打开了。

刘日月再度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拉开铁门走进其中。

又过了两分钟,铁门再度被打开,他探出头左右扫了一眼,确认无误,这才放心上楼。

不远处,负责盯着他的刑警暗骂道:“这孙砸,谨慎的有点变态了!幸亏咱的任务不是跟他上楼,否则搞不好已经被发现……”

随后,他掏出对讲机,轻声说:“特勤组特勤组,目标已上楼,重复一遍,目标已上楼!”

“特勤收到!”对讲机很快传来回复:“正靠近狙击点,完毕!”

……

五分钟后,天台。

袁友冲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说:“包括刘日月在内,嫌疑人共四人,都站在客厅,看样子发生了点小冲突。但没见到人质……”

“老袁,这方面你不太擅长,交给我吧。”于辰笑道:“嫌疑人都在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控制住他们,人质就安全了。”

“不行!”袁友冲沉声道:“万一还有第五人守着人质呢?还是先尽快确定人质位置再说!问一下,监听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他们四个在说什么?”

“好。”于辰取出一个耳机,将之塞进耳朵里头,同时抓着对讲机说道:“连线一下,把监听内容连线到我耳机里,快。”

不久,他耳机中便传出阵阵声响。

为了听得更清楚更清晰一些,他伸出一根手指,嗯在耳机上,仿佛想将之塞进自己脑子里。

“嗯……四人正在争吵,争吵的内容没什么意义……”于辰一边听,一边对袁友冲说:“妈哒,他们四个怎么这么能扯?连小时候一块偷鸡的事儿都扯出来了……”

事实证明,不论男女,吵起架来都特别事儿逼,并会自动点亮一个名为翻旧账的天赋技能。

你和他讲对错,他和你谈事实,你和他谈事实,他和你摆道理,你跟他摆道理,他跟你扯情商,你跟他扯情商……他就将开始翻七八年前甚至更久,他照顾你或你对不起他的事儿了。

要还扯不过,他搞不好还想跟你掰掰腕子。

袁友冲也无语的扶额:“他们还在吵着?我还以为得动起手来了呢!”

“是啊,还在吵着,掰扯些没营养的废话。”于辰说着,又问:“要不你来监听他们,我负责盯梢?”

“也行。”袁友冲略一思索,点头同意。

针对人质解救之类任务,不论是解救人质的时机,还是对现场情况的判断,于辰无疑比袁友冲更有经验,抓的更准。相反,通过监听劫匪交谈揣摩他们心理这一类的任务,则是袁友冲更擅长些。

于辰便立即将耳机扣下来,递给袁友冲。袁接过,看了眼,嫌弃的弹了弹上边的一点点耳屎,才塞进自己耳朵里,同时不忘吐槽:“我说你几天没挖耳屎了啊?噢对了,你丫没传染病什么的吧?”

“去你的,你才传染病!”

于辰白眼翻破天际。

随后,他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了一眼,说:“他们四个还是没挪窝啊……另外,看客厅虽然乱,但没见到明显血迹什么的,不好判断情况。”

“不行,这个方向看不到什么,人质可能在其余房间,我得挪挪位置……这样,你听仔细了,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没那个必要。”袁友冲摇摇头:“我估计,人质就算在其他房间,劫匪肯定也拉了窗帘,看不到什么的。”

说着,他往某个窗户上一指:“喏,你看那间卧室不就拉着窗帘么……”

话没说完,他脸色骤变:“该死!”



第26章 拘捕

“怎么了?”于辰心都揪了起来。

袁友冲铁青着脸,说:“人质死了!”

“什么?”于辰双眼瞪大:“怎么回事?你好好说清楚!”

“被称为‘大壮’的劫匪说了,人质失血过多,没挺过去,凌晨时死了,被他沉进了湖里。”

“但断手和被剪下来的足趾还在,他们打算利用此来和纪思盈谈判,换到一定现金后立刻远走高飞!”

“混账,混账!”于辰暗骂两声,随后抄起对讲机,压低声音吼道:“全体都有!人质已确认死亡!再重复一遍,人质已确定死亡!”

“特勤一组、二组、三组,立即行动,将这是个混蛋给我拿下!收到回复!”

“收到!”

“行动!”

“是!”

“特勤狙击组准备,给我盯好了!若拘捕行动出现失控局面,或劫匪暴力抗法威胁到同事安全,准许开枪将其击毙!”

“是!”

话音一落,便见劫匪所在的那栋楼顶上垂下了数根绳索,七八名特警纷纷索降而下。当了,他们避开了客厅位置,免得让劫匪们看到绳索而有所戒备,平白加大拘捕难度。

此外,楼下空地也冲出了十余荷枪实弹的特警,一老人颤悠悠的走上前来,用磁卡将门禁打开,便赶紧退到一旁。

袁友冲见此,忽然想到个可能,冷汗瞬间沁了出来。

于辰见到他的异样,咦了一声:“老袁,你咋了?”

他嘴唇蠕了蠕,后说:“来不及解释了,快让他们停下,先停下!”

然而,此时第一批索降下来的特警已经溜到了卧室窗户外,并剪开了防盗网,划下了窗玻璃,两只脚都已经伸进了窗户和窗帘之间的缝隙之中……

见此,于辰便知行动已经没法停下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倘若该卧室有人或者有监控,嫌疑人说不得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贸然停下,具有一定的风险,搞不好会导致行动人员丧命。

所以他立马摇头说:“恐怕不行,来不及了。”

袁友冲只得长叹口气。

于辰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了?怎么忽然要求中止行动?”

“我只是担心万一。”袁友冲摆摆手:“万一那个‘大壮’是在诓骗刘日月,人质其实还活着,而且就在房间里头,咱们贸然行动,人质岂不是就很危险了?”

听了他的解释,于辰脸色也微微泛白:“啊?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应该是我多心了!”袁友冲强作镇定,说:

“‘大壮’诓骗刘日月的可能性其实很小,而且,刘日月也不会傻傻的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肯定做了离开前看一遍的打算,如果‘大壮’骗他,立马便会被揪穿,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撕破脸了。”

“所以,就算‘大壮’真的在诓骗刘日月,人质估计也不在这个房间里。再说了,他们也未必还有其他帮手。”

“毕竟,劫持个十六岁的青少年,在有刘日月配合的情况下,他们人手已经完全足够,多叫一个人便意味着得多分出一部分‘酬金’,这帮家伙未必舍得,更觉不乐意。”

“从这方面来说,特勤组同事的行动应该还算安全。”

于辰又往劫匪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担忧:“但愿如此吧……”

袁友冲看出他有些自责,宽慰道:“行了,这事不怪你,我刚开始也没料到这个可能……”

而于辰的对讲机中,则不断的传出他们行动进展的消息,还能看到索降特警往外打的手势。

见内外特警都已经集结完毕,楼道、门口、楼下都被层层包围,且没听见进入卧室内的特警传出什么特殊情况,于辰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一点,并下令立即行动。

于是,早已集结好的特警们,同时行动。

门外的特警迅速踹开了门,而卧室内的特警则冲到客厅,举枪对准劫匪。

于辰这边看得到,包括刘日月在内,四个劫匪都慌了神。面对黑漆漆的枪口,他们提不起半点抵抗的念头,纷纷手抱头蹲在地上,任由特警将他们给铐上。

拘捕行动顺畅无比,让狙击手并无用武之地。

这其实也在于辰等人的意料之中。除了真正的亡命之徒以及喝高了抽嗨了的智障,没几人敢在枪口下嚣张反抗。

很快,他们四个便被特警押到了楼下。

而于辰等人则早早的下来等着了。

嗯,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提供门禁和钥匙的老人,就是这栋楼的房东。

他就住在这栋楼顶楼,刚买菜回来,正往楼门走去,便被下边布控的特警拦下,得知他身份后,含糊的提了一嘴他们的任务,并亮了警官证明。老人得知,主动提出帮他们开门。

对于这类热心群众,于辰自然得例行表示感谢,并提出等会让老人跟他们一块回支队,一方面做个笔录,了解这帮劫匪租房的详情,另一方面,也好给他一笔线索提供奖金。

虽然奖金不多,但这是他该得的,有奖悬赏线索本也是基本方针之一。

若没有一定的物质奖励,将来有这类需要的时候,知情人的积极性恐怕会降低许多。

在劫匪即将被押上车的时候,长得最高最壮的那货忽然喊道:“你们不能抓我!人质还在我手上!”

听了这话,于辰心里咯噔一声,几个箭步便冲了上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揪住这家伙领子,刘日月便喊道:“警察同志,我举报,他骗人!人质已经死了!是他们害死的!”

另外两名劫匪对视一眼,也毫不犹豫的卖起队友,说人质确实死了,就是那个壮汉,被称为“大壮”的家伙抛的尸,而且,砍掉人质双小臂和脚趾,最终导致人质死亡的,也是那壮汉。

壮汉愕然,一个劲的狡辩。

于辰叹口气,摆摆手,让特警将他们押上车。

这帮家伙的话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甩锅推诿,现在都不重要了,反正押回去都要审讯的。

关键在于,人质已被他们“确认”死亡并沉尸。



第27章 教与学

傍晚,颜偿的尸体被于扶江河下游捞出。

周倩欣就站在河畔,看着尸体,嘀嘀咕咕的吐槽道:“这一两年来,从这条扶江河里捞出多少具尸体了?再酱紫下去,恐怕民间都要暗戳戳的私下里叫它抛尸河了……”

她嘀咕声音虽轻,但还是被边上的实习生听到了。

他实习来,头一回正儿八经的跟着周倩欣出现场,有点紧张。

听到这话,他立马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刻意的咧嘴笑道:“周老师,你猜对了,我在网上已经看到不少人把这条河称作抛尸河了。”

“咦?网上?”周倩欣头一歪,打量了这家伙一眼。

“对啊,怎么了?”他咽了口唾沫,挠挠头:“这年头睡前上网看看新闻逛逛微博朋友圈什么的,很正常嘛。”

“你竟然还有时间逛朋友圈……”周倩欣幽幽的说道:“肯定是给你安排的任务还不够重。嗯,正好先前还积压了七八篇尸检报告,交给你了,练练手吧!”

“啊?”他目瞪口呆,哀怨的说:“不是啊……周老师你听我解释,我都是下班回去吃完饭躺床上才刷的……”

周倩欣柳眉一挑:“哟,我说你白天工作怎么没精神,原来是熬夜刷手机啊!嘛,反正你也不睡觉,与其刷手机浪费时间,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儿对不对?”

实习生脸彻底垮了下来:“好吧……”

“噗嗤!”周倩欣笑了笑:“瞧把你委屈的!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尸检报告伤情鉴定,都有一定程度的保密要求,不可能让你带回去的。”

“怎样,紧张缓解点没?”

他这才反应过来,周倩欣在给他舒缓压力呢,便又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随后赶忙说道:“好多了,谢谢老师!”

周倩欣摆摆手,脸色一板,严肃起来:“那就准备干活吧,记住拍好照片做好记录,这些都是基本功!”

“嗯!”

……

半个钟后,现场尸检工作完成,法医科带着颜偿尸体返回支队,痕检科则继续留在现场勘查。

解剖室内,又多了三名实习生,两男一女,协助周倩欣对尸体进行解剖。当然,说是协助,倒不如说是学习观摩,只不过同时帮忙做点记录、打灯、拍照和递工具的活罢了。

“你们看,”解剖之前,周倩欣对尸体再一次做尸表鉴定,并说:

“受害人双上肢肘关节以下被斩断,十跟足趾亦被截除,创处有明显生活反应,甚至已形成了血痂及肉芽组织,很明显是生前较长时间所受的伤。嗯,谁说说判断依据?”

女实习生立马举了举手。

周倩欣笑道:“直接说,不用举手。”

“哦……”她吐了吐舌头,紧接着回答说:“主要是通过尸表机械性损伤特征进行判断的。”

“血痂和肉芽组织属于非常明显的**生理特征,也就是生活反应,而且形成需要一定时间,尤其肉芽组织,属于创愈合阶段的特征,往往需要一到两天甚至两到三天后,才能形成肉眼可见的呈颗粒状柔软湿润的组织形态。”

“据此,足以得出老师刚刚所说的结论。”

“嗯,不错。”周倩欣满意的点头,又道:“受害人系被系着重物后沉入水底的,其胸腹部及足踝部皆可见明显勒痕并伴表皮剥脱,勒痕周遭有明显带状出血并可扪及轻微肿块,且,受害人足部可见轻微肿胀,这说明了什么?”

“这……”后来的三名实习生对视一眼,面面厮觑。

周倩欣扫一眼,抿了抿嘴。

她也是过来人,自然大致知道他们的想法。其实他们心中有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多少有点“离谱”,因此不太确定,更不怎么敢说出口。

怕犯错,怕“丢人”的心态,多数人都难免有些。

她也不强求,道:“没关系,现在开始解剖,解剖完成后,你们再告诉我结论。”

跟着周倩欣出现场的那实习生则挠挠头,有些不解:“周老师,受害者死因已经挺明确的了,就是因故意伤害导致的失血性、损伤性休克致死,那群劫匪就是凶手,为什么还非得要尸检呢?”

周倩欣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正因为他理论基础相对其他三人而言比较差,周倩欣才刻意带他出现场,并手把手的领着他做了一遍现场尸检,却没想到,另三个没出现场的实习生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而他却一点都没抓住关键。

不过,她也没过多解释,只说:“小华,等尸检完,你应该就知道答案了。到时候,我希望你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

说着,她便抓起解剖刀,边操作边说:“尸体解剖术式有多种,但一般而言,脖颈、胸腔处无明显外伤的,选用‘一’字型术式,即一刀讲下颚到耻骨联合上的表皮划开……”

……

两个多小时候,尸检终于大致完成。

周倩欣将解剖刀放在一边,舒了口气,说:“刚刚和你们说的,都记下了么?”

见他们点头,她又说:“那好,我简单做个总结。嗯,这是最后一次,下回总结工作由你们做,我只在最后进行补充点评。”

“……死者上呼吸道内可见一定量的溺液及少量的白色蕈样泡沫,呼吸道深处可检见极少量淡粉红色泡沫痰;”

“肺部体积较正常膨大,重量增加,约为正常肺的13倍,表面见轻微肋骨压痕,边缘钝圆,指压凹陷,表面较湿润,光泽感强,颜色较淡,呈灰白色夹杂淡红色的出血斑块。”

“另,颞骨岩部可见出血,光镜下可见乳突小房内充满红细胞;颅脑检见淤血;脾脏收缩贫血……”

“以上,说明了什么?”

女实习生咽口唾沫,不太确定的说:“肺部的灰白色夹杂淡红色出血斑……是溺死斑吧?”

“嗯哼!”周倩欣柳眉微颦:“解剖都已经做完了,结论还不够明显吗?大胆说,别怕犯错!”

华姓实习生又习惯性的挠挠头,嘀咕道:“他该不会是被溺死的吧……”



第28章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周倩欣没直接回答,只扫过他们四个一眼。

又是那名女实习生站了出来,说:“应该不会错了!受害者被系着重物后沉入水底所形成的束缚伤有轻微生活反应,而解剖尸检所得出的结论,也绝大多数都指向溺死,虽然溺死反应叫正常情况轻。”

“从这方面考虑,虽然结论有点超乎想象,但受害者应该系溺死无疑!具体的说,则是濒死期溺水,导致死亡。”

周倩欣面无表情的问:“确定么?”

女孩犹豫片刻后,笃定的点头:“确定!”

“你们俩呢?”

另俩男生对视一眼,也点点头。

“答对了。”周倩欣叹口气:“只不过,你们明明在解剖开始之前,就有了这方面的怀疑,为什么不敢说出口呢?”

“身为法医,在判断受害者死因的时候,一定要面面俱到,不能有所疏漏,哪怕再超乎想象、再离奇的可能,只要有事实论据支撑,并无法证否,便应该将这一假设给提出来,明白吗?”

“尸检工作,很多时候就是在应用排除法逐一证否的过程,倘若不能提出相应的假设,又如何去证否,去排除他?”

“而解剖之后,明明所有的器官形态学、病理学特征都指向溺死,那不就该得出死者系溺死这一结论吗?”

“你们记住了,法医学本质上,属于司法鉴定学科,必须遵循循证医学的基本要求,即基于证据实践,一切以证据为准,靠证据说话,而非靠自己的主观经验和主观判断。”

“简单来说,主观经验、猜测与判断,仅仅是为尸检工作提供个方向和侧重点,但若与证据相冲突,则必须第一时间调整自己的猜测,以得出与事实相符的结论,明白?”

“明白了!”四人异口同声道。

周倩欣又看向小华:“小华,你现在回答我,为什么在受害者死因已‘明确’的情况下,还要费时费力去做这个解剖?”

他呃了两声,赶忙组织语言,说:“因为,所谓的‘明确’,其实只是我的主观猜测,而事实上,受害人根本不是死于损伤性、失血性休克,而是死于溺死引起的机械性窒息。”

“虽然纵使没有‘抛尸’这一行为,受害者最终也可能临床死亡,但归根结底,他是死于溺水,即劫匪的‘抛尸沉河’行为导致受害人死亡。”

“所以,从客观事实及逻辑关系及司法鉴定实务出发,‘抛尸人’得为受害者的死负主要直接责任,为直接凶手。”

“而其余劫匪,虽然也很大程度上导致受害人死亡,算重要行凶人之一,但本身所背负的责任,仍旧应区别于‘抛尸人’,属次要间接责任。”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讲,受害者溺水时仅是濒死,倘若及时就医,仍旧具有救回来的逻辑上的客观可能,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歹徒们根本没有送受害人就医的主观意愿。”

“换句话说,我们法医得出的结论,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乃至左右劫匪歹徒们的罪责。”

周倩欣满意的点点头:“嗯,说道重点了。”

“不过,你其实没必要扯这么一大堆。简单来说,我们的任务,就是锁定受害人死因,并区分出导致受害人受伤极其伤残程度或死亡这一事实的逻辑上的直接及间接行为人、责任人。”

小华挠挠头,嘟哝道:“可……周老师,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更复杂……”

“……”周倩欣无语,随后摆摆手:“行了,这堂‘课’就上到这里,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目送实习生们离开后,周倩欣又大致检查了便尸体及各器官,确认无误,才将器官归于原位,缝合好、擦拭干净,抬入冰柜中。

……

支队长办公室。

于袁二人听了周倩欣的报告,也失神了瞬间。

几秒后,于辰才略显纠结的说:“你的意思是,颜偿被绑着重物扔进扶江河的时候,其实还没死?”

“嗯。”周倩欣颔首:“寻常人,哪怕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其实也很难准确判断临床死亡,毕竟医学是门专业性非常强的学科。”

“就包括支队许多同事在内,判断人死没死,也都还停留在探鼻息听心跳这种非常外行的水平上,稍微专业以点的,可能还会摸摸颈部感觉下颈动脉脉搏。”

“但濒死期时,呼吸心跳都会变得极其微弱,单凭触觉是很难感受到的。更何况,纵使呼吸心跳停止,但只要中枢神经系统尚未死亡,其未必不可逆,还有可能经心肺复苏、起搏等方式救回,也就是所谓的假死状态。”

“所以……歹徒们错误判断了颜偿的生命状态,误认为他已经死亡,因此决定抛尸,其实很正常。这类案例虽不常见,但也并不罕见。”

于辰苦笑:“哎,他们明明都已经招了,可现在看,明早还得重新提审一遍才行,又得做次重复劳动……”

“说的啥话,”袁友冲翻个白眼:“这年头,刑事案件可是终身责任制,谨慎点也是好的,从这方面说,你还得感谢小周!”

“呃,我又没怪小周的意思。”于辰撇撇嘴,伸个懒腰道:“算了,案情已经相当明确,再审一遍其实也不多费什么功夫,也就是走个过场,重新确定他们各自背负的责任罢了。”

“只可惜,好好个少年郎,就这么没了。哼,这帮劫匪也着实可恶,竟想着利用母亲渴望孩子健康的心态,在颜偿死后再利用断肢断趾等器官管纪思盈骗一笔钱!”

袁友冲同样叹了口气:“也可怜了纪思盈,竟碰到颜洪羽这样的人渣,摊上这事!”

周倩欣说:“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卫清清和卫楚楚这两人的所作所为,会怎么定性,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戒?她们也算是这桩悲剧的导火索了,总不能只以‘小三’身份定性?”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见此,周倩欣叹口气,闭上眼睛:“纪思盈之于颜洪羽,应该是糟糠之妻吧?”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果然没几个有好下场!”



第29章 酬宾

九月一日,周六。

今天又没安排到值班,周倩欣难得闲了一天。

用过晚餐洗好碗,看了看,还早,才八点,便想出门逛逛超市,购置点生活用品。

等走到“熟悉”的超市边,见门口围了不少人,有些好奇。

离得更近了些,才明白咋回事。原来那家超市经营不善转让了,在此基础上建起来的新超市今天刚开业,整了出“开业酬宾”庆典,在办演出呢,因此聚集了不少人。

有的嘛,是想趁着开业折扣力度大的时候屯点货,而有的,则是纯粹过来凑凑热闹。

“老超市竟然倒闭了……”周倩欣摸了摸额头,有些无语:“我是宅了多久。”

但也没办法,法医和刑警一样,工作忙的要死,即使休息,也常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事件被叫回去干活,因此,难得的空闲时间,他们都情愿宅在家里休息,亦或者受聚餐狂魔的邀请一块去吃个饭。

想到聚餐狂魔,她嘴角又扬了起来:“话说,于队今天竟然没叫咱们去聚餐,不容易啊!”

摇摇头,她便直接走进超市内。至于表演,她没什么兴趣。一来,这类演出的质量一般都不怎么高,有那功夫还不如抱着平板刷剧;二来,她生性便不喜热闹,自然懒得挤上前。

因为太久没逛超市了,她要买的东西还蛮多的,面巾纸、洗洁精之类的日用品不说,零食也有一大堆,塞满了一整辆购物车。

这么多东西,她自然提不回去,因此,在付了钱后,她就去服务台办理了送货,让明天送到楼下的洗衣店去,到时她去再取。

刚从超市出来,她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见是于辰打来的,脸色便瞬间垮下来:“尼玛哟,不会又来活了吧……”

嘴上抱怨着,但大拇指却立马老老实实的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接通电话:“于队,怎么了?”

“哇咔咔咔,劳资下班了!”于辰欢脱的声音钻入她耳中:“出来一块吃个饭啊!”

“……”她才想到,于辰今天得值班,怪不得没早早的邀他们聚餐。但她刚刚才吃过饭,便说:“我刚吃饱,就……”

“没事,来聚一聚嘛,随便吃点。嗯,我们就在你家边上,给你发个定位啊,这家店开业酬宾,折扣力度可大……哎,我好像看到你了!”

“(⊙o⊙)…”她呆了呆,左右看看:“哪呢?”

“你是不是穿着套白色的连衣裙?”

“哎对……”

“嗯,我看到你了。往前看,二十来米。”

周倩欣抬起头,果然看见于辰在对自己招手,便挂断电话,快步走过去。

她倒是没问“你怎么跑这来了”这类问题,大家都住在支队周边,相互间挨着并不远,距离这个小商业中心也蛮近的,跑来这边吃饭再正常不过。

倒是于辰,有点好奇,不知道周倩欣怎么会在这,便问道:“你咋过来了?”

“买点东西,刚结完账办好送货。”周倩欣笑道:“你们打算在哪吃,吃啥呢?”

于辰伸出大拇指,抬起手反手朝身后戳了戳,说:“喏,就这家火锅店,也是今天刚开业,听说跟超市是同一个老板,一块开酬宾典礼呢。”

“火锅啊……”周倩欣脸色有些迟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子。

“没事,”于辰看出她担心裙子被火锅弄脏了,说:“进去了管他们要个围裙嘛!”

……

进店里坐下,却发现人不很多,除了他俩外,就只有袁友冲和司俊农,连成威跟范玉宏都不在。

她有些奇怪:“怎么,人没来齐吗?”

“呃,已经齐了,这会儿都快九点了,所以他们基本都已经吃饱,就不来了。”于辰挠挠头:“没事,咱几个吃呗。”

“来,点菜吧,女士优先,你先点!”

“你们点吧,我陪你们坐会儿,随便吃点就是。”

“好吧。”

很快点完菜,于辰喊服务员。

服务员答应了,但半天没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忙碌:毕竟开业大酬,折扣力度奇大,人多得很,基本坐满了,也就两三空座。

等了一会儿,袁友冲无语,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来。

他有点不耐烦,翻个白眼说道:“尼玛,就算咱四个是乞丐,也得来个人赶一赶吧?”

“噗嗤!”周倩欣忍不住笑出声:服务员这会儿就站在他身后呢,虽然他吐槽声不大,但估计也被听到了,脸色尴尬不已。

“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忙了……”服务员弱弱的说:“请问你们点好菜了吗?”

袁友冲脸皮奇厚,若无其事的拿起菜单递给她。

她又核对了下菜品,将点的菜圈起来,说:“请稍等,尽快给亲上菜。”

上菜效率果然蛮高,锅底很快便端上来了,没一会儿,蘸水和其余菜品也陆续送上。

正吃着,于辰耳朵忽然竖起,微微侧目,透过边上的窗户玻璃看向不远处的演出棚,说道:“哟,这不我们那的山歌么,他们还把我家那的歌手给请过来了?”

周倩欣抬起头,听了一会儿,但觉欣赏不来山歌,便又继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吃着东西,听着其他三人吹牛侃大山。

“我跟你们说,我以前在部队里……”

“嘛,好汉不提当年勇,”袁友冲故意摆摆手,嫌弃的说:“要我说,当年我在基层的时候才……”

司俊农笑着看向周倩欣:“于队,袁队,老听你们吹,没意思,咱们听听周主任当初的事啊。”

“我当初能有什么事,”周倩欣嘴角微微扬起:“读书的时候,我日子过得一直蛮平淡的,每天就是上课、看书,做过段时间兼职,但觉得没意义,就是廉价出卖劳动力,还耽搁时间,就没做了。”

说两句,她忽见外头有些混乱,便顿了顿,奇怪道:“咦,外边是不是出事了?”

于辰本能地、猛地回过头,果见临时搭建的演出台周遭混乱起来,紧接着还听到阵阵尖叫声。

“好像出事了,去看看吧。”袁友冲抿了抿嘴,吐槽道:“老于,你是不是领养了只柯南?”



第30章 急救

众人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只留于辰下来结账。

艰难的推开人群后,袁友冲拉住一名看上去像是工作人员模样的女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并问道:“怎么回事?”

女生本慌乱无比,但一看到证件,立马震惊了不少,眨眨眼睛,嘀咕道:“我们还没来得及报警呢,你们咋来的这么快?难道是传说中的便衣?”

袁友冲眉头微微拧起,再度问道:“怎么回事?”

“呃……哦!”女孩反应过来,赶忙捋了捋刘海,说:“杀人了!我们请来表演的歌手被杀了!”

“什么?”周倩欣钻出来:“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一般人很难判断受害者是否真的已经死亡,因此,周倩欣必须第一时间确认下,倘若没死,便得立马救护。

女孩咽口唾沫,说:“你们跟我来!”

此时,于辰也钻了进来,与袁友冲等人汇合,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人行凶。”袁友冲说道:“咱几个,就你带了对讲机,快通知指挥中心,从就近调派人手过来!”

“还有!”周倩欣赶紧补充:“叫他们戴上手套!来不及集结的话,就先把手套送过来再说,急用!”

“明白!”

很快,女孩便带众人走到了胶囊车边上。

工作人员们围成了一圈,手忙脚乱的模样,但没人敢接近、触碰受害者。

“让一让,警察来了!”女孩一边喊,一边推开人群。

他们立刻自觉退开几步,空出个口子。

周倩欣钻进去,大致先扫几眼,见受害人正靠着胶囊车半躺着,穿件亮闪闪的演出西服,内里白衬衣被染红了一大片。

紧接着,她快步走上到歌手身边蹲下,摸了摸颈动脉,又抬头问道:“有手电吗?谁有手电!”

“这里,这里有一个!”很快有人递上来一根手电。

“强光的?”她双眉微颦,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干脆撩起自己裙摆一角,折了折覆盖在手电上,打开,又倾斜个小角度,这才掰开受害人的双眼,看了看。

袁友冲凑过来,问道:“怎么样?”

“叫救护车!”她说:“瞳孔反射虽然微弱,但还存在。不过颈动脉脉搏几乎感受不到了。”

他没二话,立马掏出手机拨通120后扔给司俊农,让他说明情况,随后蹲下身问道:“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剪子。”她说:“弄把剪子来把他衣服剪开,看看损伤情况,并做好止血再说!要快!目测他外部失血量已经超过500cc,内出血量暂不明确,不能及时止血的话……”

袁友冲听明白了,不等她说完便站起身,对着俩员大声问道:“剪刀!有没有剪刀?”

这些工作人员都相当配合,立马帮着问,还有人往超市方向跑,想直接去买一把。

袁友冲见此,本能的便想制止——这会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定作案嫌疑,按理不能擅自离开才是。

但转念一想,事急从权,而且现场如此骚乱,他们又只有寥寥几人,想管暂时也管不过来,只得由得他们。

化妆师重重点头:“车上有,你们等一下,我去拿。”

“好,尽量快些!”袁友冲说,又叮嘱道:“还有,麻烦各位暂时不要离开此地,可以的话,帮我们维持下现场,也让围观群众先别离开,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了!”

话音刚落,化妆师便从车上钻了下来,递出一把剪子。

袁友冲接过,拿给周倩欣,跟着她一块将歌手的上衣和裤子给剪开。

周倩欣大致扫一眼,便说:“体表共有五处刺创,腹部三处,左腿两处,看出血情况,肯定伤到了动脉……”

说着,她目光在几个创口间略一游艺,便锁定歌手腿部,说:“这里!股动脉可能被刺破了……袁队,你将刚剪下来的衣服撕成布条,要长点儿。”

“知道了。”急救常识他还是有的,自然明白周倩欣要做什么,立马对打完电话的司俊农摆摆手,让他过来一块帮忙,扯着衣服两端,用剪刀的刀刃用力一划,便撕下一截布条来,递给周倩欣。

“还要!”周倩欣接过布条,同时说道。

紧接着,她便用该布条扎紧歌手大腿腿根,系了个结。

“让!让一让!”此时,又有人推开人群,袁友冲回头一看,却见于辰跟着一民警回来了,民警怀里还抱着个急救箱。

“小周,给!”于辰一把抓过急救箱,递给周倩欣。

“太好了!”她眼前一亮,赶忙将急救箱打开,赶紧大致扫一眼,又皱了眉:“没有绷带?”

民警说:“我现在去买!”

“不用了,”周倩欣摇头。

这会儿已经顾不得感染不感染的问题了,先止住血才是关键。

好在,急救箱内还有几双手套,她便抽出一双,递给于辰,让他撕开,自己拿起另一双戴好,并催促袁友冲,再多撕点布条下来。又让派出所来的小民警打开酒精瓶盖,简单迅速的冲了遍创口。

等于辰将隔菌纸袋撕开后,她直接从中抽出手套,略略折了下,让于辰接着拆,便将这双手套点在歌手创口处,又再压了块布片,让民警帮忙压着,她取布条将之包扎好。

如此,忙碌了将近五分钟,可算将五个创口都包扎完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将歌手放平,并说:“我能做的就这些了,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他自身素质和医生赶来的时间。”

“应该快了。”司俊农说:“急救中心从最近调车过来,再有几分钟应该就能到。”

话音刚落,他们便听见救护车特殊的警笛,由远及近。

又两分钟左右,救护车到达,直接开到人群附近,请他们让开条通道,便托着担架床车下来。

医生瞥了一眼歌手身上的“绷带”,便立马蹲下身听其心音、呼吸音,并翻了翻眼皮。

“幸亏。”他舒口气:“你们急救处理的还算及时,他生命体征尚未消失。不过能不能救回来……”

“先医院去吧。”周倩欣说:“我跟你们一块……嗯,我是法医。”

“好!”



第31章 凶器

两小时后,初步的调查工作终于完成,以于辰为首的众民警对案情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受害伤者名叫邓席林,男性,今年四十二岁,本省屯青市人,屯青十大歌手之首,在当地小有名气,且正好与超市背后老板同乡,便受其邀请参加了本次开业酬宾表演。

不想,一首歌唱完,在下场准备进入胶囊车更换演出服时,忽遭歹徒袭击,连刺数刀。

现场,还是有几名工作人员的,目击了全过程,但歹徒下手极快,得手后立即逃跑,他们都没能看清对方模样,更别说拦截了。

当然,出于恐惧而不敢上前拦截,或许也是相当重要的原因。毕竟,见义勇为的风险太大,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挺身而出。

更何况,贸然站出来,搞不好会将自己也给搭进去,就如一个月前那桩当街行凶按挺身而出的大学生一般。

正因如此,其实绝大多数时候,也并不倡导这一行为,更多的,还是希望群众们能以保护好自己为首要原则,最多最多,以此为基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比如,配合警方调查,将凶手绳之于法。

但可惜他们能提供的线索其实也并不多。

据他们说,歹徒当时似乎一直蹲在胶囊车边上,因为其穿着与他们款式相近的西装,他们也没怀疑什么,还以为是同事——由于超市刚开业,各工作人员之间也并不特别熟悉,认不全。

而当邓席林走到胶囊车边上的时候,歹徒忽然变魔术般抽出柄匕首,狠狠的刺了邓席林大腿两刀,接着又猛地暴起,往其腹部连捅三刀后,转身撞开工作人员逃跑。

因其一直佝偻着身子,再加上之前就说了,现场光线条件并不太好,因此并没人能说清他的身材外貌特征,只觉得他似乎蛮瘦、蛮灵活的。

凭借这些线索,显然没法进一步调查。好在他们还有别的办法——这个小商圈内的监控摄像头密度比较大,说不得便有几个监控拍到了行凶歹徒,因此于辰第一时间便派出图侦警去调取监控。

……

凌晨两点,刑侦支队。

简单的开了个短会,于辰便让众民警先下去休息,明天继续侦查工作,而图侦、技术队则得通宵工作,希望能为案子找到个突破口。

两点半,于辰手机响起,见是周倩欣打来的,他立马接通,问道:“小周,受害者情况怎么样了?”

“已初步脱离危险,但生命体征尚不稳定。”周倩欣也没废话,开门见山的说:“他失血量极大,而且失血时间较长,因此,即使输血时使用了自由基清除剂,但仍旧可能发生缺血再灌注损伤。”

“意思是……”于辰听不太懂,便问:“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已然不能掉以轻心,对吗?”

“是的,还得进一步观察。”周倩欣说:“另外,我在他伤情趋于稳定的时候,简单的做了个伤鉴……我直接说结论吧。”

“受害人体表刺创共五处,最深的约有142厘米,创口均长约33厘米,两侧创角皆尖锐,推测为双刃刺器所刺。”

“另外,有一处创口较为特殊,存在两道创管,为作案人刺击时,刀具未完全拔出便再度刺下所形成,严格来说,作案人共刺了六刀才是。”

“嗯,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辛苦了。”于辰说:“这会儿都两点半多了,赶紧休息吧。嗯,还回来不?”

“不了。”周倩欣说:“我在医院将就着睡一晚上吧,也好关注下受害人的情况,有变化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

放下手机,于辰又到图侦科了解了下情况,得知他们仍旧在加紧过监控视频,暂时没有收获,便勉励了两句,让他们有进展立马通知自己,便回到自己会议室。

“咦,老袁呢?”他这才发现,袁友冲不知跑哪去了,便嘀咕道:“这家伙咋玩起失踪来了,也不说一声。”

但他也没管那么多,拿起办公桌上的调查报告,打算再大致过一遍。可由于实在太困,翻没几页,他便直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

凌晨五点四十,他被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中将手机掏出,接通:“喂?”

“于队,在睡着?”

“嗯……嗯?”他听出是周倩欣的声音,立马跳起来,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是不是受害人……”

“嗯,没能抢救回来。”周倩欣叹口气,说:“他脑组织及肝脏、肾脏损伤太过严重,一小时前,呼吸心跳再度停滞,医生全力抢救,但却无济于事,终究宣布临床死亡了。”

于辰沉默片刻,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将受害人尸体带回支队吧。”

“嗯,挂了。”

他抓着手机,思索了半分钟左右,便再度解锁,拨通了袁友冲电话。

结果,嘟了半天,才终于被接通。

他皱眉问道:“老袁,怎么才接电话?你跑哪去了?”

“在开车。”袁友冲回答,又问:“怎么了?”

“开车?”于辰有些发愣:“你开车去哪里?”

“找凶器。”他说:“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自称是咱们昨晚吃饭的那家火锅店的员工,他在厨房发现了一柄带血的匕首,怀疑是作案凶器。”

“我去找你了来着,结果你不在值班室,又去办公室悄悄,见你睡得死,就没通知你。嗯,到底咋了?你该不会是找不到我着急吧?”

于辰吸口气,说:“受害人死了。”

“……”袁友冲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说吧。”

“好。”

……

八点。

经周倩欣鉴定,火锅店员工发现的那枚匕首却系作案凶器无疑,另外,还有个重要发现——匕首柄上提取到了指纹。

而且,该指纹与火锅店厨师长身份证所绑定的指纹相吻合。

于辰只感慨一句,随着指纹库越来越完善,办案难度也减小了许多,便立刻下令,持拘留通知书上该厨师长家,把他给铐回来。



第32章 排除

审讯室。

窦茂邦神色惶恐,不停的咽着唾沫。

等于辰和袁友冲进来的时候,他更是激动的想站起身,却被身前横着的软包挡板给拦住,只得悻悻坐下。

连带着,他本想激动的为自己辩解两句,都变成了很没底气的嘟哝:“警察同志,你们抓我干什么呀?我又没有犯事,我是冤枉的!”

“说自己是冤枉的嫌疑人,我见的多了。”于辰翻个白眼吐槽道,但紧接着,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给逗猫棒解开了手铐和挡板,说:“不过,经过咱们调查,你还真是冤枉的,抱歉了。”

“呃……啊?”他懵了,眨眨眼睛。片刻后,他又问:“哎不是,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昨晚,歌手邓席林遇歹徒袭击的事儿,你应该知道。”袁友冲解释说:“而凌晨时分,有人报案称发现一柄匕首,疑似凶器,经我们鉴定,该匕首却系凶器无疑,且上边有你的指纹,这也是咱们拘留你的根本原因。”

于辰补充解释道:“不过,经过咱们调查,及调取后厨监控可知,案发前后,你一直待在火锅店厨房当中,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因此可以确定你是被冤枉的,有人在刻意栽赃陷害你。”

“陷害我?”窦茂邦正揉捏活动着被手铐硌的生疼的手腕,听到这话,动作立马顿住,双眼瞪得滚圆:“谁踏马陷害我?”

“请别着急。”于辰摆摆手,递给他一根烟,坐在他对面,说:“我们现在来,就是想和你确认下这件事。并且,你杀人的嫌疑虽然可以排除了,但匕首上为何有你的指印,还需要你解释一二。”

“啊?”他呆了呆:“解释什么?”

“指纹。”袁友冲叩了叩桌子,说:“匕首上有你的指纹,说明你曾经碰触过该匕首,甚至,它可能就是你的。”

“我……”

“先别着急。”袁友冲摆摆手:“如果匕首是你的,非法持有管制刀具,且其被他人利用作为凶器作案,你当然得承担部分责任,当然,这份责任大小具有一定的弹性,取决于你是否配合,是否能够为抓住真凶立上一功。”

“如果匕首不是你的,那么,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在什么时候见过、碰过这把匕首,这对我们相当重要,若提供的线索具备侦查价值,我们还会提供一笔奖金。”

“好了,现在,请你解释解释吧。”

他咬了咬牙,挣扎片刻后,叹口气说:“是,我有一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把,收藏好多年了,我曾经偷偷地找人开过刃……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用它干过什么坏事儿,平时也就在家里偶尔拿出来把玩把玩。”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它的兴趣也一直在降低,甚至最近半年都没玩过它。”

“没动过?”袁友冲皱眉,想了想,取出一叠照片,将之摊开放在桌面上,问道:“你看看,这里头哪一把匕首是你的?说实话。”

“嗯……”他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这才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把,应该是这把。”

“应该?”

“毕竟半年多没玩了嘛,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但大概造型和刀鞘的花纹能对上。”

于辰瞥一眼,他所指的匕首,便是作案凶器,想来并没有说谎。

得知此事后,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这踏马……无妄之灾啊!早知道今天,我就不买这破匕首了,我……”

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说:“请问,你家近期失窃了吗?”

“嗯……嗯!失窃……”

于辰皱眉:“失窃了为什么不报案?”

“呃,我没说完呢。”他缩了缩脖子,本想借失窃为由撇清自己的关系,却不想被于辰一句话给戳穿。

但话说回来,自己家的匕首没了,除了被人偷走外,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便干脆实话实说:“失窃没失窃,我也不清楚,反正财物啥的没丢。但这匕首我又没给过别人,不能是自己长翅膀跑了吧?”

“噢?你确定没给过别人?”

“哪能呢!”他有些急了:“这把匕首,我花了小两千才买回来的,当初是真的喜欢,这会儿虽然兴趣淡了很多,可也不能说送人就送人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七千多八千块,哪能这么败家?”

“那,你是否有将它给别人看过。”袁友冲又问。

他低下头。

“看样子是给了?”

“而且还不少……”他弱弱的说道:“尤其早几年的时候,每次有朋友上门,我都会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你们就当我是炫耀吧。嗯,最近一次应该是在上星期……”

“上星期?”于辰揉揉眉心:“你不说半年多没动了吗?怎么又说上星期给人看过?”

窦茂邦挠头:“我说的是半年多没玩过,不是半年多没动过。我没有说谎啊,真的没有!”

“行了。近期,你把这柄匕首拿出来过几次?”

“六次,有十来人看过。”他说:“都是我初高中同学,新认识的比较能处的来的我儿子的同学家长,还有老乡。”

“最近那次呢?给谁看了?”

“我一个堂侄子。”他说:“他来新安玩,来我家做了几天客,我就把匕首给他看了,他很喜欢……尼玛,该不会是这崽子偷的我匕首吧?”

“噢?”于辰提起精神,又问:“他知道匕首放在哪儿吗?”

“知道啊,就在书房的书架上。哎呀,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个空房间,摆了个书架,放了点杂物,有客人的时候就捯饬捯饬,让客人将就着住个一天几天的,他就住那,想偷这匕首简直不要太方便!”

“行,我们回头会上你家进行核查。”于辰颔首,又问:“他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几岁了?”

“叫窦坤,”窦茂邦赶紧回答:“至于几岁嘛,我就不清楚了,二十五左右吧,反正应该不到三十,干什么的我也说不准。我和他爸亲,但跟他就比较生了,毕竟隔了一代,又不是亲侄子,近几年来往也少……”



第33章 线索不好找

痕检科和侦查组很快便到窦茂邦家中展开调查。

在书柜,以及窦茂邦所说的装匕首的盒子表面,他们果然提取到了大量的指印、掌印。

进对比检验,确实有几组指纹与窦坤绑定身份证的指纹相吻合。

但问题是,窦坤在三天前便已经乘坐高铁回了老家,能够查到他的购票记录及乘车记录。从这点说,他同样不具备作案条件。

这条线索到这便断了,想继续侦查下去,要么得将他叫过来,仔细问问他把匕首给了谁,要么,针对邓席林的人际关系展开排查,锁定新的嫌疑人。

没错,此案性质并不难界定。

很显然,作案人行凶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邓席林。而在常见的杀人动机当中,指向性明确的,无非情杀、仇杀、财杀三大类。而这三类,显然都能以调查受害人人际关系为切入点展开调查。

而实际上,纵使今早有人报案称发现一枚匕首,且匕首最终被证明确实是杀人工具,上边还提取到了指纹,支队也并没有减轻摸排邓席林人际关系的力度。

且于袁二人早已派了人去往邓席林老家,联合当地同事进行调查。

因此,支队需要选择的,仅仅是要不要继续跟进凶器这条线而已。

没过多纠结,他俩便决定两条线一块进行,并派了个老刑警持介绍信去一趟当地,请求当地同事配合,以涉嫌偷窃及涉及一桩杀人案为由,将窦坤带回来配合调查。

“唉,”将任务安排下去后,于辰烦闷的叹了口气,说:“偏偏邓席林不在本市常住,想查清楚他有没有仇家,只能跑屯青去,太麻烦了。”

“那有什么办法。”袁友冲耸肩,说:“当然,咱们这也得干点活。超市老板和邓席林不是老乡么?邓席林就他邀请来的,有必要请他过来问问话。”

“对哦,我竟然忙忘了。”于辰一拍额头,说:“我这就派人请他来咱们支队,问问话。”

“还有,”袁友冲又说:“各车站机场之类的地方,安排好人看着了吧?可别让歹徒给溜了。”

于辰摆摆手:“这放心,忘不了。另外,要不要查一查咱们新安的屯青籍居民,过一遍筛子……”

“那不行。”袁友冲摇头:“户籍或祖籍为屯青的居民,我估计少说都能拉出几万号人,这么过一遍筛子,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那就查查近期来到新安的屯青人……”

“那也不少啊,”袁友冲翻个白眼:“这个思路我早就想过了,还进行过调查,结果得知,高铁通了的这几年,到新安方向,经停屯青的列车每天就有六班,两地间人口流动平均每周就有几百上千人。”

“虽然说,绝大多数都是从新安出发,去屯青泡完温泉住个一两天再回来的新安居民,但其中屯青人也不少,这要过一遍筛子,工作量也极大。”

“哪怕是仅仅从中筛出屯青籍的,然后再从中挑出非新安居民,非经常往来两地等等条件的乘客,然后再从中选出值得怀疑的对象,也是个相当庞大的工作,恐怕得至少分出五人通宵达旦的筛个一两天才能有结果。”

“更别说,这么筛,结果也不一定准确,万一歹徒是新安常住居民呢?万一他经常往来两地呢?万一他是本地户口的屯青人呢?不确定因素太多,到头来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你的提议根本不具备可行性,没有操作价值。”

于辰挠挠头:“那我们现在还能干啥?”

“别乱精神了。”袁友冲撇撇嘴:“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吧。我觉着吧,这桩案子虽然在筛嫌疑人这一步上会比较繁琐,但只要嫌疑人确定,应该就不难侦破了。”

“也是啊。”于辰说:“哪有那么多高智商犯罪是吧。”

……

下午一点,超市老板邓柏良到达支队,配合调查。

“我跟邓席林吧,其实也没有太多交集。”邓柏良说:“我老家和他在一个乡,认识他,知道他唱歌好听,所以这次搞个小表演就请他来了,他开价也公道,说看在同乡的份上,包食宿车票再给五百块钱就可以。”

“你说,这么便宜的价格,我上哪找去啊?我刚开始去他家请他的时候还做好了出点血的准备了呢。别的不说,我请了俩化妆师就花了一千八,还请了两个小歌舞团,一个五千五一个八千多呢。”

“你看,对比一下就知道他多公道了吧?更别说,他唱的还比那两个歌舞团的好多了,也就是年纪大了些,长得也不帅,吸引不了现在小年轻,不然我觉得他去做个直播或者别的啥,再炒作炒作,准能红。”

“所以啊,我虽然和他其实也不熟,但就从这点也看得出来,他为人应该还是挺仗义的,怎么就被人给害了呢?”

于辰一手杵着额头,快速的过了遍刚刚记下的笔录,又问:“这么说,您并不知道他得罪过什么人咯?”

“这个真不清楚……”邓柏良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知道个和他熟的人,是他堂弟,也在新安发展,我去请他的时候,还事先上门想拜托他堂弟帮我电话里跟他说说好话呢。”

“毕竟嘛,他好歹是咱们屯青那的十大歌手之首,我总觉得有能力的人脾气都不咋好,至少不怎么容易请到,要价钱花的太大就不值得了。”

“本来就只是搞个演出热闹热闹,吸引下路人做促销手段而已,结果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反正我是觉得他挺好相处挺好说话的,跟他这种人都能结死仇的家伙,铁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袁友冲自动将他对邓席林的主观评价给打包扔到脑海某个角落里头,暂时不去想它,避免影响了自个儿的主管判断,只说:“麻烦您提供下他堂弟的联系方式。”

“哎,好的,他叫邓席钟,搞服装生意的,住在老街附近,电话是……”

将这条线索记下,袁友冲又说:“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昨晚案发的时候,您在哪儿?有谁可以证明?不要误会,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想排除您的作案嫌疑。”



第34章 推测

送走邓柏良,袁友冲当即让人给邓席钟打个电话,请他过来一趟。

在等待邓席钟的空档,二人也再度总结讨论了下刚刚得到的线索。

“我觉得吧,”于辰说:“如果邓柏良没有说谎,那这个邓席林为人还真没什么好说的,按理不应该会结什么仇家,经济纠纷或谋财害命型杀人跟情感纠葛杀人的可能性相对比较高。”

“他和受害人毕竟不熟。”袁友冲摇头:“接触时间也不长,很有限,很容易受主观第一印象影响,做不得数,等系统调查过一遍再说吧。”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咱们倒是可以从他的职业身份着眼,先做个简单的分析。”

“嗯。”于辰也赞同,说:“结合咱们的调查,及邓柏良提供的线索,目前可以知道,他是当地县一中的音乐老师,除授课之外,还负责针对音乐艺术生的艺术培训,此外……没了。”

“不,邓柏良打听到的一个传闻值得注意。”袁友冲说:“他说邓席林的现任妻子,曾经是他负责培训的一名艺术生。她文化分还是相当高的,但艺考前几天生病导致鼻塞,声音也有点哑,没能通过。”

“关键是,复读第二年,她又因同样的问题,没能通过艺考。由于艺考成本较高,家里人不再支持她了,她只好放弃,在县城打工,然后就跟大她十九岁的邓席林好上了,两年前扯证结婚。”

“呃……”于辰伸出跟手指挠了挠鬓角,一脸懵逼的说:“邓柏良有说过这件事?”

“有,不过他说这事的时候还没进问询室。”袁友冲说:“你那会儿在跟到达屯青以及当地的同事在打电话呢,我就跟他随意聊了聊。”

“怪不得。”于辰嘟哝道:“我还以为是我老了记忆断片了呢。”

随后他又问:“不过,这婚事儿,那姑娘父母能同意?”

“自然是不能的。”袁友冲斜他一眼,回答说:“邓柏良告诉我,当时姑娘的父母放出话,他们家女儿就算嫁给一头猪也决不能嫁给那个老光棍。”

“但没办法,等姑娘二十岁,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肚子就大了,再加上邓席林很有诚意,给的彩礼足,他们也就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桩婚事。”

“给的彩礼足才是重点吧……”于辰翻着白眼吐槽:“否则,我估摸着这家子会强行拉着姑娘去堕胎。”

“这不是重点。反正他和他老婆跟其娘家的矛盾基本上也算解决了,因这事杀人的概率不大。”

“嗯,”于辰点点头,接着又嘿一声:“那你忽然扯到他职业,到底想说啥?”

“咦,我们又扯远了吗?”袁友冲愣了愣,说:“哦,还真扯远了。嗯,他的职业,音乐老师,音乐类艺术生艺术培训主要负责人。”

“不管在哪个地方,艺术生相比文化生而言,都要烧钱的多,换句话说,搞艺术培训的,往往也比搞文化培训的要更赚钱。”

“邓席林作为县一中音乐艺术培训的主要负责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官方指定负责人’,肯定会招不少人眼红……”

于辰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眼红他的这个位子,所以动手杀人?不能吧,一个学校的培训老师的位置,能让人眼红到杀人的地步?”

“呵,你可别小看培训老师。”袁友冲冷笑道:

“对孩子,大部分家长都非常舍得烧钱,尤其是培养艺术生的家庭,里头土豪扎堆,指不定谁家里头就有条矿。就算不是土豪,大多也都咬牙切齿砸锅卖铁撑着孩子的培训和学业。”

“旁的不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当了老师,现在就在他们学校负责艺术生培训这一块,自己带学生的培训费,以及将学生介绍给培训机构吃的回扣,每年赚的钱换成百元大钞都能砸死你!”

“屯青虽然比不得咱们新安那么夸张,但想来这一块也足够有赚头。就算邓席林不想赚这钱,下边也肯定有的是想赚钱的。”

“这样一来,他们肯定寻思着,要自己能坐上主负责人的位置,赚的钱说不定能多个几倍;如果邓席林赚了,他们更会眼红。”

“甚至,要邓席林不但赚还要拿大头,又或者自己不赚也盯着他们不让他们赚,那更不得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所谓钱财动人心,这么足的油水,你说,个别名为老师的家伙,会不会眼冒绿光的盯着这位置,会不会产生杀人动机?”

于辰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提笔在本子上记录下,说:“的确,这么说来,他的那帮同事,值得调查一二,我这就通知下去。”

“嗯。”

打完电话,便有刑警过来通知,说邓席钟已经到了,让他们请到了问询室稍等。

两人没二话,立马往问询室走。

进入其中,在邓席钟对面坐下。于辰迅速打量了他一眼,见挺年轻的,目测不超过三十岁。

不过,由于上上辈鼓励多生,所以上辈年龄差拉的本来就不小,老大和老幺之间能相隔十多岁,夸张的甚至差了有二十岁,到了这一辈的堂兄弟,年龄差距就更大了,完全可以理解。

而此刻,他眼眶有点红,整个人气压有些低。

于辰掏出烟盒子,问:“吸烟吗?”

“嗯,谢谢。”

于辰便递给他一根,帮他点上,又问:“请您过来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

“嗯。”他颔首,咬牙,问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凌晨五点左右,抢救无效死亡。”于辰说道:“您作为在居住在本市内的他的近亲,按理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您,但我们刚刚才知道,他在新安还有个堂弟,也就是您,所以……”

“我能理解。”他摆摆手,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们,只希望能尽快把凶手抓住,给他一个交代!”

“行。”袁友冲接话:“先问您个泛点的问题吧,您和受害人之间的关系好吗?”



第35章 精分

“那当然!”邓席钟挑眉,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一辈那么多堂兄弟,就属我和三哥最亲!”

“三哥?”

“对,他在我们这辈排行老三,我是老幺,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我特别照顾。”邓席钟说:“后来,我爸妈来新安发展,我一块来的,结果中考没考好,高中只能会老家读,就寄宿的他们家,也是他帮我跑关系进的县一中。”

“当时,我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在他宿舍蹭饭,怕我不够钱花,经常瞒着我妈找各种借口给我零花钱,我早恋了,因为是高中,他怕被我妈知道影响到我,还帮我瞒着我妈,高考后才让我自己和我妈承认……”

“每次周末,他都开车载我回家,第二天就各种鼓捣大餐,鸡鸭鱼兔什么的换着花样鼓捣,还经常带我去爬山、钓鱼……别说堂哥,亲哥恐怕也就这样了吧?甚至还不如。”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我和他处的久,又相互对脾气,虽然相差了有十五岁,但兴趣爱好区别都不是特别大,感情自然很好。”

“即使现在,我在新安,他在老家,但也经常联系,尤其高铁通了以后,三天两头就往屯青跑,约他泡温泉钓鱼,喝酒吃饭,又或者邀他来新安。”

袁友冲点点头,既然邓席钟和邓席林之间的关系这么好,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那您可以系统的介绍介绍受害人么?”

“可以,”邓席钟点头,但紧接着又问:“不过,你们想了解哪方面?”

“他的兴趣爱好、性格特征、为人处世等等方面,越具体越好。”

“行。”他再次颔首,思索了一会儿后,便说:“我先从兴趣爱好开始说起吧。他兴趣和我比较接近,或者说我的兴趣就是他培养起来的,但他要更广泛一些。”

“主要说的话,首先是听歌,他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也喜欢听歌,还喜欢自己编曲填词唱,而且老歌山歌流行歌都听,不挑剔。”

“但自己编曲的话,喜欢编山歌民歌这一类接地气的。但这类歌曲看着简单,其实难度最大了,很考验基本功的。”

“其次,就是喜欢看书、练字、看电影,书嘛,各种类型的小说都喜欢,偏向纪实文学一点;电影就反而喜欢看文艺片,但特效大片也看。”

“书法就不多说了,他毛笔字写的特别好,咱们老家,过年的时候,老多人找他写对联了,他也不收钱,自己带红纸过来就是,要没红纸,他就从自个家裁几块,意思意思的给个两三块钱就好。”

“至于性格……这个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性子吧,有点古怪。”

于辰和袁友冲立马来了精神,挺直腰,但没插话,静静的等他继续讲述。

“怎么说呢……”他嘀嘀咕咕老半天,才重新开口:“是这样,我觉得他可能有点精分。”

“啊?”于袁二人都愣住了,精分?什么鬼?

邓席钟赶紧解释道:“就是……他脾气太古怪了,平常的时候,脾气特别好,怎么都不会生气,和好好先生似的。”

“举个例子吧,有一次,他隔壁家的小孩把他养的鸡给弄死了,但小孩也被鸡啄了几下。”

“隔壁家就抱着小孩过来,说他怎么不看好他们家的鸡,把她孩子给啄了怎么怎么着,结果他非但不生气不委屈,还把被小孩打死的鸡给了他们,说当赔礼。”

“但有的时候,他脾气又特别暴躁,一点点小问题他能生一整天的气,而且生气起来特别恐怖……”

“我还是再举个例子吧,我高三快高考那会儿,他养了条宠物狗,特宝贝着,和养小孩似的,狗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查的清清楚楚,也不给人投食,就喂狗粮和罐头。”

“不过,小狗馋呐,小孩子又总喜欢拿点骨头啊火腿肠啊之类的来喂,他每次看到也只是上来摆摆手让小孩不要喂,然后让狗别吃对它不好的东西,也就这样了。”

“但,我快上大学那会儿,那狗也养了四个多月小半年了吧……”

“嗯,那天做好饭,他又看见个小孩喂狗吃火腿肠,他忽然就火了,怒不可遏那种,冲上去直接抱起狗重重的往地上摔,当时狗就开始吐白沫,身子一直抽搐,没一会儿就断气了。小孩子都被吓了一跳,直哭,被他瞪了两眼。”

“那天真的特别奇怪,我们都呆住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知道,事后他也特别后悔……嗯,关键是,那天他原本心情其实很不错,没有烦心事。”

“而且,这种事不是一例两例,蛮多回了,据我所知吧,差不多每隔两三个月三五个月,他就会忽然莫名其妙的来一通暴脾气,而引爆他的,可能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家里人担心呐,也曾经硬带着他去看过,但一点问题都没有。”

于辰听得眉头紧锁,看了袁友冲一眼。

但他对心理学、精神科这一块不说一窍不通,但知道的也不多,当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便摇摇头,随后对邓席钟问道:“他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清楚,听说好像很多年了吧?”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回头会去好好查一查。”袁友冲只得将此事暂时带过,说:“您继续。”

“嗯……”邓席钟点头,忽然咬了咬唇,似乎有些挣扎。

袁友冲看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我……唉,算了,都是为了破案,还给他一个交代!”邓席钟纠结片刻后,却似乎劝服了自己,说:“其实,三哥他特别好色。”

“啊?”

“嗯。”他重重点头,接着说:“他之所以快四十岁才结婚,归根结底,就是没玩够。我上高中后第一次看那种片子,都是在他电脑里找到的……好家伙,密密麻麻几百部,他床底下还有上千本小黄书,家里卫生纸用的特快!”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

他又说:“而且,他还嫖……”



第36章 人设坍塌

送走邓席钟,于袁二人脸上都写满了诸如纠结等的字眼。

“这个邓席林,比咱们之前想的要复杂好多啊……”于辰说:“一方面,他的确算得上好脾气,和邻里街坊相处的也还不错,但另一方面,他又有极端暴躁暴力的一面。”

“而且,若说其他,他不说当得起正人君子的评价,但也差不多了,为人仗义且热心,总体而言……怎么说呢,也当得起善良二字吧,但偏偏他又极端好色,一星期至少得嫖或约p两次,婚后也并没有收敛。”

“除此之外,他丫竟然还喜欢偷看别人洗澡,偷内衣裤贴身衣物什么的,这就太过分太恶心了。”

“你没抓住重点。”袁友冲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我忽然怀疑,他现在的妻子,曾经连续两次因同样理由没能通过艺考,其中说不定也有问题,大问题。”

于辰皱眉:“你想说,这些都是他设计的?就为了让她通不过艺考,不得不放弃学业,不得不跟他一块?”

袁友冲点头。

“emmm……”于辰抿嘴,说:“你这想的也太……我觉得吧,哪有那么多阴谋啊,别看邓席林年纪大了些,但如果真想结婚,真想找个对象,那还不简单?人邓席钟不说了吗,他不结婚的根本原因,说白了就是没玩够而已。”

“而且,他虽然好色,而且在这方面做得很过,但其他方面的人品还是没得说的,不至于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吧?”

“未必。”袁友冲撇撇嘴:“为人处世这方面,是可以伪装的。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两三月便精分一次发脾气,也是因为保持超我状态太久,实在压抑克制不下去了,爆发出了自我本我的那一面。”

见于辰嘴皮子动了动,还要说什么,他立马竖起巴掌,说:“得,咱俩现在没必要争论这些,还是等派去屯青的同事排查结果出来了再下定论吧。嗯还有,小周不是对心理学、精神科方面略精通嘛?咱不妨问问她的意见?”

“也行。”于辰略一琢磨,同意了,说:“他这‘精分’的一面是挺奇怪的,得想办法弄清楚怎么回事。”

……

二十分钟后。

听完他俩讲述,周倩欣柳眉都拧成了个疙瘩。

“仅有这么一点点内容,我实在没法判断。”她琢磨良久后,摇头说道:“更何况,我虽然系统的学过心理学、精神病学,但程度也就那样了,连专业的精神科医师都分析、检查不出他的问题来,就更别指望我能想明白。”

“不过,我觉得袁队说的有道理。行为方式、习惯甚至性格什么的,其实都可以伪装,且实际上,几乎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都会有一定程度的伪装,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而,想要伪装出一个与自己本身截然相反的性格,比如小肚鸡肠的人非要表现的落落大方,实际上承受的心理压力极大,严重的,久了甚至可能引发分裂型人格障碍。”

“因此,倘若邓席林本是个脾气暴躁、小气、自私乃至变态的家伙,却不得不长期伪装出一副好好先生,善良大度又博学多才等阳光积极的模样,将阴暗龌龊的一面统统藏在心中,那早晚会有压抑不住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便可能是个爆发的表现形式。”

“甚至,他极端好色,挊及票唱、约p的频率极高,乃至偷看别人洗澡、盗窃妇女贴身衣物等行为,也可能是一种本能的、无疑是的宣泄其阴暗、龌龊心理的途径。嗯,我的看法,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而且想要证明也不难,一个人的性格或者说人格特征,实际上是由遗传、教育和生活环境等多因素共同结合作用的、长期形成的结果。”

“因此,只要研究下他的家庭背景,早年经历和早年的性格特征,并与现在进行对比,就能判断袁队你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听到这,于辰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看看看看,行家说话就是不一样,有理有据的。”

袁友冲忍不住翻个白眼。

而周倩欣则噗嗤一笑,说:“我算什么行家呀,这段分析,要在真正学心理或者搞精神科方面的医生听了,恐怕得笑掉大牙,甚至找出不少漏洞来。”

“反正比我们专业的多了。”于辰耸耸肩。

袁友冲则默默掏出手机,给屯青方面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在排查过程中,稍稍调整下方向,多像些年老的乡民们打听打听邓席林早年的表现。

……

翌日,早上七点二十。

邓席林的妻子穆念,抱着女儿,从屯青赶到了新安,来到刑侦支队。

在见了邓席林尸体之后,她险些哭昏厥过去。看得出来,她对邓席林的感情还是极深的。

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些,于辰和袁友冲同样对她做了个例行询问,但却没能发现新的线索,她对邓席林的了解,甚至还不如邓席钟对他了解广和深,只说他对她们娘俩极好。

从她这,自然也没能问出邓席林有什么仇家,他不但从来不对她说工作上的事儿,生活方面也“报喜不报忧”。

她甚至连他经常去嫖娼和约泡的事儿都不知道,更别说偷看人洗澡等龌龊事儿了。嗯,她到知道他有“强迫手银”的倾向,但却并不在意,在她看来,男人看点片挊几把根本不算事,只要不嫖不拈花惹草就行。

但问题是,他嫖啊……

或许在她眼中,邓席林便算是顶好的好男人了。

将她安顿好后,于辰和袁友冲抓紧时间和屯青方面的同事召开了一场视频会议——窦坤已经被控制住,往新安赶来了,预计两个半钟后便会到达支队,届时,他们铁定要第一时间审讯这家伙的。

而会议上,带队的谷研东一开口,就让于辰和袁友冲脸黑了下去。

若此事属实,那么邓席林的人设将彻底坍塌。

“于队、袁队,就在刚刚,有人匿名联系到我们,自称是县一中高三的音乐艺考生。她说,邓席林曾以培训内容向她要挟,要求她陪邓席林睡觉……”



第37章 方向

“陪睡?让艺考生陪睡?”袁友冲腾地一声站起来,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混账东西!”

“这事儿,我们还在查证当中,不排除有人刻意抹黑他的可能。”谷研东赶紧继续说:“毕竟,根据咱们的排查结果看,邓席林这个位置,是挺招人眼红的,至少有两名该校的音乐老师死死的盯着。”

“嗯,查,必须查清楚!”袁友冲说:“这事关乎到案件性质,绝不容马虎!”

“啊?”谷研东愣了愣:“案件性质?”

袁友冲颔首:“对!若邓席林当真如此不堪,那么,歹徒行凶便不能排除义愤杀人的可能,案件性质、调查方向将完全不同,不能再以其人际关系作为切入点了,得从‘谁清楚他的那些破事儿’着手调查。”

“好,知道了。”谷研东颔首。

于辰又问:“除此之外呢?还查到什么了吗?”

“当然有。”他回答:“昨晚袁队让我针对性调查的,也有了结果。邓席林老家乡里不少老人和他几个堂兄弟、叔伯都说,他上大学前后变化特别大,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小时候的他,调皮捣蛋,是个惹祸精,又爱恶作剧,成天搞破坏,脾气还臭。换句话说就是很自我,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乡里没几个人喜欢他,他那些年纪差不多的堂亲都不爱跟他玩,被他烦的够呛。”

“但上了大学,工作两年后回到老家,他变化大到离谱,脾气变得极好不说,还很热心开朗,一下从人嫌狗厌变得极受欢迎,大家都说他长大了。”

“我也多留了个心思,问他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但他们都不清楚,都是简单一句长大了、成熟了,就完了。”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

谷研东这一发现,很大程度上能证明周倩欣的判断,即这个邓席林果然一直都在伪装。

沉吟片刻后,袁友冲又问:“他的人际关系排查出来没有?”

“大致出来了。”谷研东回答:“他在老家那一片,基本没和谁有过大的矛盾,他平时那脾气,就算有人想找茬,估计这矛盾也闹不起来,至于偶尔发脾气,大家伙也不会太往心里去,过了也就过了。”

“至于学校里嘛,刚也说了,由于他的位置,有不少人眼红,甚至还有人给他使绊子……但我总觉得,应该也上升不到杀人的程度吧?”

“嗯,这样,我汇总了一份电子报告书,回头给你们发过去?”

“成。”袁友冲同意,说:“那就先这样,你们继续在屯青留两天,重点调查你最开始汇报的,要求艺考培训学生陪睡的事儿是真是假。”

“另外,也好好查查,他在学生们当中的口碑。学生们虽然经历的事情不多,社会经验几乎为零,但也正因如此,看一个人反而更加纯粹、敏感,更多地会出于自己的喜好进行评价,再加上他们中不少也挺‘八卦’的,因此是个重要线索来源,别忽略了。”

“行,我明白了。”

结束视频会议,袁友冲终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琢磨了有半分钟左右,才问道:“老于,对这事,你怎么看?”

“要求艺考生内啥的事么?”于辰说:“我觉得吧,这事未必是有人故意在抹黑他,搞不好是真的。毕竟,邓席钟都说了,邓席林是个极端好色的人,即使已经结婚,都还照样票唱、约泡。”

“色中饿鬼,利用职权之便暗示甚至直接逼迫学生做那种事并不奇怪,近些年不还时常有新闻爆料各种女大学生为保研或为毕业而陪睡之类的的门事件么?”

“嗯。”袁友冲颔首:“但对此案而言,他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外人知晓他的龌龊行径,如果有……”

于辰打断他:“怎么,你先前不还认为,是有人觊觎他的职权而杀人么?怎么这会儿又觉得是义愤杀人了?”

“这有啥的,”袁友冲说:

“调查方向本就得根据案情进展实时调整,先前咱们掌握的线索太少,除仇杀外,就属嫉妒眼红杀人的可能性更大,而这会儿,若老谷说的事能被证实的话,其余可能自然得给义愤杀人或情杀让位了。”

“情杀?”

“怎么?昨晚没睡好,思维跟不上了?”袁友冲撑着椅子扶手,调整下坐姿好让自己更舒服些,同时说:

“如果被胁迫陪睡的女同学有男朋友,而且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又或者这事被抖了出去,谣言四起,而又有男生暗恋这位女同学,那你认为,血气方刚、冲动暴躁的年轻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邓席林?”

“的确有这个可能。”于辰恍然大悟:“这就是你让老谷多向学生们打听这事儿的原因吧?”

“对的,这是他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当然了,针对他同事的调查也不能落下。”

说着,他看了看手表,又站起身道:“嗯,窦坤应该也快到了,咱们先准备准备吧。”

……

四十分钟后,窦坤被押送到支队审讯室。

简单问了几个基本问题后,发现他还算配合,袁友冲便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是不是偷了你堂叔家的匕首?”

“嗯……”窦坤自知抵赖不了,便干脆的承认了,说:“当时我叔把那匕首给我看后,我就觉得特别喜欢,问他能不能给我,他不给,我就自己拿咯。一把小刀而已,不用那么斤斤计较吧?”

“拿?而已?”于辰冷笑:“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何况,你偷的匕首可不仅仅是一把小刀而已,价值两千块,已经够入刑了!”

他沉默不语。显然,这些话路上已经有刑警和他说过了。他还知道,这把刀杀了人,自己恐怕也得背负一定的责任。

袁友冲斜他一眼,问:“我问你,那把刀呢?”

他又微微别过头去,嘟哝道:“这不明知故问吗,我卖了呗!”



第38章 买刀

“卖哪了?”

“这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于辰重重的拍了下审讯桌,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这把匕首犯案了,你身上也背了事儿!老实交代,还有从宽处理的机会,再给我刷小心眼……”

“切,狐假虎威,凶什么凶?”窦坤咽了口唾沫,却仍旧强装镇定,别过头去。

“嘿你这家伙……”

“老于!”扮红脸的袁友冲拉住他,随后,便将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说:“窦坤,是吧?”

“哎,我发现你们警察怎么都喜欢明知故问?还是说,你们文盲啊,看不懂我名字?”

“呵。”袁友冲不在意的笑笑,又说:“我调查过,你呢,没有固定的工作,一直待在老家里头,交际圈子不大,与受害人又隔着千八百公里,一个再省西,一个在省东,按理,和他不会有任何交集。”

“换句话说,你跟凶手之间,也不认识,没半点关系。既然如此,你何必跟咱们犟呢?捂着他,除了让你多坐两年牢,你还有啥好处?”

“要我说,杀了人的在外边逍遥法外,你只不过把匕首卖给了他,却得吃几年牢饭,你甘不甘心呀?”

窦坤沉默。

袁友冲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只不过年轻人特有的那点小心思作祟,让他没法拉下脸来主动乖乖招了。因此,袁友冲便又接着问:“好好想想,匕首你到底卖给谁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窦坤开了口:“当时,我在宾馆里忽然想到这玩意怕是不能带上动车,就上网搜了下,发现果然不能,被查出来搞不好还要拘留。我就想着,要不快递回去得了。”

“但我问了几家快递,他们都说,开刃的寄不了,最近查的严。没办法,我就只能想办法转手出掉了咯。”

“你怎么找到卖家的?”

“网上找同城交易的呗。”窦坤用一种“你们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了于袁二人良久,说:

“我刚开始标的三百,没人要,又改价格到两百,还是没人要……马上就要走了,没办法啊,丢了又可惜,干脆就标八十,结果很快就有人下单了,我就卖出去了呗。”

“在哪儿交易的?”

“还能在哪儿,我住的宾馆边上呗……哦对了,那个来买匕首的家伙,挺奇怪的。”

“嗯,他当时来的时候,问我刀子快不快,我反问他要干嘛,他又不说了,转问我能不能再便宜点……嘿,都已经八十块了,还要便宜?我当然说不能咯。”

“然后吧,他就把刀子给买走了。嗯,他戴着双手套,还带了个塑料袋,把刀放进袋子里塞口袋,给我转了账就走了。哦对了,我这还有他的转账记录呢,你们要不要?”

看着不知不觉间变得非常配合的窦坤,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

窦坤又道:“话说,我这样算立功吧?”

“算,我们会如实记录你的表现。”袁友冲说:“另外,买刀的那人,身材外貌特征,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楚了。”窦坤摇头:“和我差不多高吧,一米七左右的样子,挺瘦的,长得还过得去,但具体啥样真记不清了……嗯对,他说话还有点小结巴,很年轻,看着像学生。”

“学生?”

……

回过头,袁友冲立马给谷研东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查县一中有没有个比较结巴的学生。同时,又让技术队加紧分析窦坤的微信转账记录,将转账人的身份查明。

没多久,技术队和谷研东那边同时出了结果。

县一中这一届毕业生,的确有个挺结巴的男生,考中了新安大学,名叫林信炜。

技术队查出的转账人,则是个小号,没有实名认证,属于可转账但额度严格受限的哪一类账户。

“林信炜……”袁友冲念了两遍这名字。

于辰问:“要将他传唤过来问话不?”

“先不。”袁友冲摇头,说:“先将摸排工作做完,查清楚这个人,再决定要不要行动。”

“噢?”于辰有些奇怪:“兜那么大个圈子干什么?直接叫来问问话,是不是他杀的人不就清楚了吗?”

“是,但我不想这么做。”袁友冲瞥他一眼,道:“他毕竟是个学生,被咱们带走调查,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要他是凶手倒不说啥,可万一不是呢?以后同学、老师会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他?”

“他本就有点结巴,说不定被人嘲笑过,有点敏感而自卑,再有这事,影响恐怕是一辈子的,我不想毁了他,所以,没有一定的把握,我不想轻易动他,至多至多,便衣去他学校附近,约他出来聊一聊。”

“倒也是这个理。”于辰点点头,随后有些诧异的说:“但……老袁,你办起案来不是一向‘六亲不认’的么?咋忽然讲起人文关怀来了?”

“去你丫的!”袁友冲翻个白眼,摇头说:“归根结底,不是我忽然讲人文关怀了,而是觉得,仅仅因他是县一中学生,来新安上学,有点结巴这三方面,不能说明事,不足以确定他是凶手。”

“不过,这条线索也给了我个新的思路。”

“所以,我让老谷一方面暗中查查这个林信炜,另一方面,也查查从他们县一中考中新安这边的大学、大专,或者放弃继续就学,来新安工作的学生,汇总一份名单给我。”

于辰摸了摸鼻子:“为什么不直接弄**信炜的照片,混几个人进去,让窦坤辨认辨认?”

“……”袁友冲沉默。

“咋了?”于辰奇怪:“有什么问题么?”

他苦笑着摇头:“没有。”

“嘿,”于辰皱眉:“那为啥不叫他辨认下?”

“我忘了……”

于辰:(⊙o⊙)…

……

二人得知,窦坤还没来得及送去拘留所,便赶紧冲印照片,拿给他辨认。

十分钟后,他俩从留置室出来。

“买匕首的还真不是林信炜。”于辰嘀咕道:“可除了他,邓席林所就职的县一中近几届貌似没有结巴的学生了呀。难不成,歹徒买刀的时候还紧张了不成?”

“不排除这一可能。”袁友冲捏着下巴道:“还可能是……栽赃陷害!”



第39章 突破

转眼,整个白天便过去了。

晚上十点十分,于辰终于接到谷研东的电话,申请召开视频会议,汇报调查结论。

他立马同意,让技术警过来简单调试了下设备后,便与谷研东带领的侦查组对接上,开始开会。

“怎么这么晚才准备汇报?”于辰皱眉问道。

谷研东解释:“我们想多走访几个学生,获取更多线索,而学生十点才熄灯,所以截止到十点,咱们今天的侦查工作才结束,而咱们又简单召开了个小会,汇总下调查结果,所以……”

“这样啊。”于辰颔首:“那,有什么发现吗?”

“你们应该猜到了。”谷研东说:“这个邓席林,在同事——哦,这里指的是没有利益冲突的,负责其他学科教学的老师——当中的口碑相当不错,大家都乐得跟他做朋友,也没有任何矛盾。”

“但,在学生当中,他的风评就很一般乃至比较恶劣了。嗯,或许真像袁队说的,学生们大多比较敏感吧,他在课堂上倒也没什么不太好的行为或者表现,但同学们就是不喜欢他,多数同学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而其中,有一小半纠结了半晌后,给出个非常模糊、泛化的理由,说觉得他很虚伪。”

“另外,还有寥寥几人,嗯,基本都是女同学,说他非常好色,在教学的时候,总喜欢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有意无意的占她们便宜,吃豆腐。”

“嗯,目前高二、高三应届生及复读生对他的评价,差不多就是这样。至于毕业生,暂时没时间也没条件去问,高一学生刚入学,还在军训呢,问了也没意义。”

于辰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了。”谷研东说:“另外,考中新安及周边城市的学生名单,我已经从教务那弄来了一份,同样发了份电子档回去。至于去新安打工的……暂时恐怕查不全,只打听到了三五人而已,我也一并发回去了。”

“其他人嘛,恐怕还得等几天时间,才问得全。”

“好。”袁友冲说:“辛苦你们了。还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进展需要汇报的吗?”

“没有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哦对了,先等等。”在结束视频会议之前,袁友冲忽然想到个问题,又赶忙叫住他,问道:“你发来的这份名单,有没有标注好备注?”

“emm……我说详细点吧,就是,这些学生里头,有没有本身是音乐艺考生,或者女朋友是艺考生的?”

“这个……没有哎,”谷研东挠挠头,说:“本身是音乐艺考生的肯定没有,咱新安仅有的一所艺校还是中专,倒是有几个大专班办学的资格,但这批毕业生,我记得没有一个报考的。”

“至于女朋友是艺考生的嘛……老师这边肯定不太清楚,毕竟没几个高中生敢在老师面前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不是,就是知道点消息,大多也是点捕风捉影的谣言,做不得数,还是得向同届的学生打听。”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说:“这样,你明后两天管复读生问一问那届学生的联系方式,打听打听,记住,尽可能隐晦点儿,免得引起嫌疑人警觉。等结果出来了,再汇报上来。”

“好的。”

结束视频会议后,于袁二人立马调出谷研东传回来的名单,将其打印出来后,快速的过了一遍。

于辰说:“考来新安及周边几所大学的学生还真不少嘞,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五十七个。”

“重点考虑本市的学生。”袁友冲说:“虽然现在高铁线路四通八达,从周边城市过来非常方便,但新生需要军训,恐怕也过不来,只有本市,而且距离案发现场并不太远的学生,才有作案条件。”

“嗯……考中本市的学生,也不少。”于辰说:“毕竟,省内高考生,除了顶尖的985、211大学外,肯定还是首选本省大学,何况本省名校也不少。而刨除那些名校外,比较好的本科、大专也多集中于花羊和咱们新安。”

“更何况,学校所在的城市环境,也是他们重要考量的因素,花羊、新安都是省内乃至国内的超级大城市,他们本身也会抱有一定的憧憬……”

“得了得了。”袁友冲打断他:“就让你报个数据,吧啦吧啦说一大通干什么?更年期到啦?啰里吧嗦的。”

“……”于辰挠挠头,说:“行吧,考中并就读于咱们新安内高校的,有三十一个,其中考中案发现场六公里范围内两所大专、一所三本校的,总共有五个。”

“好,”袁友冲说:“给老谷发条信息,让他明天好好摸一摸这三十一人的信息,优先、重点调查于现场附近就读的五人。”

“那咱们呢?”

“咱们?把他们三十一个的照片洗出来,明早去拘留所让窦坤辨认辨认咯。”

……

翌日一早,于袁二人便驱车赶往拘留所,提审窦坤。

袁友冲懒得多绕弯子了,直接将一叠照片,逐一摆在他面前,让他辨认那个是向他购置匕首的嫌疑人。

窦坤皱着眉,反反复复的辨认了两三次后,才指着其中三张照片说:“他们仨,都有点像,但我实在记不起来究竟是谁了。”

袁友冲将这三张照片挑出,摆在自己面前看了一眼。

三人之间,长得并不接近,但眉宇间的气质、五官的大致特征都有点共通的味道。

窦坤仅仅只见过嫌疑人几眼,且又隔了好几天,对于他的记忆已很模糊,并受到较强的主观干扰,辨认不出究竟是他们仨中的哪一个,也很好理解。

不过,知道凶手很可能便是他们仨的其中一个,便也算有了相当具体的调查目标,案情取得了较大的突破。

接下来,只要进一步排查他们仨,揪出真凶,即可。

于是,二人回到支队后,立马拨通了谷研东的电话,将这三人的名字报给他,让他今天调查的时候,再调整下侧重,重点摸清他们仨的情况。



第40章 结案

“付杰严,男性,新安大学宏宇学院,工商系物流管理专业大一新生,刚满十八周岁……”于辰看着谷研东刚传回来的报告,剑眉紧锁:

“据他同学说,他有个女友,是音乐艺考生,因艺考没通过,在家吞服百草枯自杀,经一个月抢救,最终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三名被窦坤指认出的嫌疑人中,有且仅有他早恋,女朋友恰好是隐约艺考生……另外,他和林信炜同班,曾经闹过矛盾,似乎便是因为小女友争风吃醋,因此伪装结巴想要栽赃嫁祸给林信炜的可能性也客观存在。”

“怎样,要不要传唤他过来,审讯审讯?”

袁友冲在办公室内踱了两步,说:“先约他出来谈一谈吧。”

于辰瞥了他一眼,片刻后,说:“随你。不过,你要怎么约?”

“五点到七点半,他们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七点半前集合参加晚训即可。”袁友冲说:“咱们现在过去,差不多就五点了,咱们守在食堂门口就成。”

“他们在靠近食堂的时候,就会解散,咱们到时候拦下他,以他亲戚的名义请他吃个饭,就好。反正只要约出来了,私下里怎么都好说。”

“那行,我去换一身便衣。”

“嗯。”

……

下午四点四十五,二人驱车来到学校门口。

没想到,这所院校管理还相当严格,虽然不限制学生进出,但进出必须得刷学生证,没有学生证的,都视作社会人员,必须得登记,然后再通过班导联系到目标学生,或者由班导证明系本校生,只是学生证掉了尚在补办中。

“我记得,从哪看过一句话。”袁友冲说:“一流大学搞科研,二流大学抓学风,三流大学管纪律,还真没错……”

“话不能那么说。”于辰笑道:“大学生社会经验相当欠缺,管理上稍稍严格一点,只要不到苛刻非常的程度,比如连谈恋爱都要管的话,其实对他们没啥坏处。”

“至少,他们学校也没限制学生外出,只是得刷学生证不是?这种管理制度我倒是认可的,至少安全。”

袁友冲耸耸肩,直接走向门卫室,出示警官证。

既然是公安部门办案,门卫自然不会不知变通的硬要他们登记、找班导,立马放行了。

“大叔,问你件事。”袁友冲却没打算立马走,而是掏出烟,递给门卫一根后,问道:“你们学校,有几个食堂啊?”

“啊?”门卫点上烟后,愣了愣,有些迷糊:“怎么,你们是过来吃饭的啊?”

“当然不是。”于辰苦笑不得的摆摆手,说:“您就直说吧,这所学校有几个食堂?”

“目前就一个,新食堂还在建。”门卫伸手指了指,说:“喏,顺着这条路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就看到了。”

“好,谢谢大叔。”袁友冲点头,又问:“学生军训要去食堂的话,有几条路能走呀?”

“你们问这个干嘛?”门卫更加奇怪,但还是回答说:“从操场到食堂,有三条路可以走,但就属一条路最近,所以他们都只走那么一条。嗯,就是你们现在踩得这条路,一直走的话,就到操场了。”

“谢谢。”

……

十分钟后。

于辰蹲在地上抽着烟,盯着一对对走到身前不远处便解散的军训学生们,忽然说:“老袁,你不觉得咱们这样蹲着,很蠢也很猥琐吗?”

“那有什么办法。”袁友冲翻个白眼,正要跟他说两嘴,却忽的发现了目标,赶忙掐灭烟头,说:“别抽了,目标出现了!走!”

……

听到解散两个字,付杰严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熬过去一天。虽然晚上还要集合,但晚上的训练和玩似的,集合站两分钟军姿,走几步正步,就坐下来唱歌了,很快便会过去。

忽然,他看见两个人往自己方向走,脸色微微变了变,心里本能的揪了一下,转身就想离开。

“付杰严!”

但走没两步,他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他没犹豫,拔腿就跑。

“我去!”于辰眼睛瞪得滚圆:“这小兔崽子,竟然还敢跑!”

袁友冲叹口气:“追吧。我想给他机会,给他留点面子,但他自己不珍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嘿!”

受训一天的付杰严,哪里跑得过于辰呢?就算他精力还非常充沛,恐怕也跑不了几步。

因此,没一会儿,他便被于辰摁倒在地,双手被铐着。

“本来,还想找个借口跟你聊聊,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趣。”于辰撇撇嘴,说道:“乖乖跟咱走吧!”

他还在挣扎,说:“放开我!你们凭啥抓人?我又没犯……”

“还想抵赖,邓席林是你杀的吧?”

“我……”他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放弃了挣扎,咬牙说道:“他混蛋!他该死!”

于辰回过头,见周边已经围了不少学生,还有教官沉着脸走上来,被袁友冲拦住了,正在问什么事。

他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审讯的场所,便决定先将他带回去再说,便道:“老袁,我先将他带回去,你留在这,和学校这边通通气……”

“这活不是一向由你负责的么?”袁友冲笑道:“还是我把他带回去吧,这里交给你了。”

“呃,也成。”

……

审讯室。

付杰严很干脆的便招供了。

他说,他女友之所以会自杀,一方面是因为没能通过艺考,另一方面,则在于被邓席林那个禽兽给玷污了。

在自杀前几天,她曾经将这事儿告诉过付杰严,当时,付杰严便想去管邓席林要个交代,但却被她所阻止,她认为,他们“斗”不过邓席林,而且也没有证据。

她死后,他难过的几乎发狂,一直想干掉邓席林,但却找不到机会,而且,对于杀人,他也有些发恘,无法下定决心。

本来,他都已经放弃了,决心好好读书,闯出个名头,日后再找机会让邓席林好看。但没想到,他忽然从老家亲戚那听到个消息,说邓席林要来新安参加个什么表演。

同时,他又看到,网上有人在卖匕首……

他忽然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于是,杀掉邓席林的念头,便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了。

嗯,他看过几集柯南,知道凶器上不能留下自己的指纹,因此,握刀的时候,他始终带着手套,而且为了保险,刀鞘还放在宿舍,并把刀随便扔进现场附近的一个看上去像后厨的地方。

结果,匕首漂泊一圈,又“回”到窦茂邦边上……

另外,于辰从其宿舍中搜到了匕首的刀鞘,还查到了其案发当日刷卡离开学校的记录。

如此,证据链完整,本案结。



第41章 枪杀案

九月十五号,晚上九点,刑侦支队接到个特殊的案子。

枪杀案。

这天,袁友冲值班,接到任务后,立马通知于辰、谷研东、周倩欣、成威和范玉宏等支队精英立即来支队集合,准备好需要的勘察工具和洗漱用具,取了枪械警棍手铐及防弹马甲等警械,便纷纷上车。

此行目的地——南湖县东岸乡平渔村。

路上,包括袁友冲在内,众人都忧心忡忡。

“乐观点嘛!”于辰见此,一边开车,一边给车上的袁友冲、周倩欣、成威和范玉宏打气:“不就是枪杀案嘛,虽然危险性高了点,但咱们更危险的任务都接过了,怕啥?”

“不是怕危险。”袁友冲揉揉太阳穴,说:“关键在于,枪杀案的案发频率太低,咱们并没有侦办这类案件的经验。”

“是啊。”周倩欣也皱着眉说:“枪械损伤的相关鉴定要则和方法,虽是每个法医都必须掌握的,我自然也不例外,系统的学过……”

“但问题是,除了刚毕业那一年,我还在见习期的时候,跟着老上司做过一次枪械损伤的尸检外,就再没有碰到过这类案件了,实操经验趋近于零。”

于辰嘿嘿一笑:“所以,这就是你把分配到你头上的实习生统统都一块带来参与本案的原因?”

“算是吧,我希望他们能借此机会长点经验,另外,在检查枪弹损伤这一方面,我不见得比他们强多少,他们或许也能帮上忙。”

“关键问题就在这了。”袁友冲接过话,说:“刑侦技术这一块,不论小周的法医科,老成的痕检科还是老范的技术队,经验都比较欠缺,能给我们提供的帮助有限。”

“而我们……呵,又能好到哪去呢?所以本案,对咱们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考验啊。”

于辰挑眉:“我说了,别那么悲观嘛!你们不懂枪,我懂啊。”

袁友冲翻个白眼:“你是懂枪,可你懂枪伤么?”

“呃……”他嘴角抽了抽,说:“我是不懂,但不还有枪管中心嘛?”

“其实我觉得,这桩案子比咱们往常侦办的案件要来的容易的多了,毕竟每支枪都有自己独特的特征点在,并体现于弹头、弹壳上,想确定凶器的同一性并不难。”

“而咱们国家对枪械管控如此严格,这就意味着流落在民间的枪都是极少数,咱们调查,针对性自然极强。只要有个具体目标和方向,咱们害怕破不了案吗?”

“希望如此吧。”袁友冲叹口气,看向窗外,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不再说话。

平渔村,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渔村,家家户户基本都以捕鱼为业。由于临海,且这片海域三面皆是陆地,风平浪静,加之人类聚落的存在,海中食物相对密集,因此渔业资源相当丰富。

凭此,这座渔村也早已完成新农村转型,村民们大多都大跨步迈入小康,住进了小洋楼,近期还打算搞市内旅游业。

毕竟,对于新安这座超级大城市而言,农村、渔村早已是过去式,成了稀缺资源,再加上这些地方生活节奏相对较慢,天然的,便能吸引到不少本市居民前来度假,享受农家乐。

因此,它虽靠近新安市与海锦市交界处,与支队的直线距离不近,但交通相对便利,并不需要兜个大圈,再加上晚上车少,因此,于辰等人只花了四十多分钟便赶到了现场。

刚下车,便有乡派出所及县局的民警围上来。

“于队。”刑警乔璐敬了个礼,说:“你们终于来了。”

于辰看向这位堪称凤毛麟角的女刑警、女队长,问道:“现场你们侦查过了么?”

“嗯。”乔璐说:“我从头大致和你们说说吧。”

“大概在晚上八点十五分,有在码头固定渔船的村民在码头边听到两声巨响,感觉像枪声,立马报警。派出所的同事赶到后,见有人遇害,立马将此事上报给咱们刑侦大队。”

“但……咱们大队对于枪击案的侦破经验约等于零,没办法,只好上报市局指挥中心,申请你们的协助了。”

袁友冲摸摸鼻子,嘟哝道:“可我们也好不到哪去……”

“什么?”乔璐眨眨眼睛。

“没什么。”他摇头,问道:“现场,你们已经初步看了一遍了吧?”

“并没有。”乔璐说:“因为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担心破坏现场干扰你们勘察,所以,我们并没做现场初勘,而是将那一片区域保护起来,等你们到达。”

“当然,现场外围,我们看了一遍。但码头这地,本来就人来人往的,所以并没能提取到有价值的线索。”

袁友冲略略皱眉,但也没指责什么,只说:“好吧,那咱们一块过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抬起头,望着海面,心里有些担忧。

某以著名热带水果为名的超强台风,再大洋上某国狠狠宣泄一番后,又再度往本省进发,来势汹汹,非人力可当。

预计,它明天便会登陆,届时侦办工作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破案难度无疑大大增加。

这会儿,风并不很大,但特别沉闷,空气都显得有点粘滞。

因此,他又补充一句:“尽量快些吧,至少,现场必须一寸一寸的勘察过一遍,不能留半点疏漏。”

台风即将来临的通知,他们自然也收到了,因此,听了袁友冲的话后,大家都重重点头,同时,心也难免揪了起来。

本来就没有经验,偏生,又面临台风的考验……

很快,众刑警来到现场,即渔船码头边上。

码头的规模还是不小的,不过,由于都是在近海、内海捕鱼,因此停泊的渔船体积都不太大,且都抛锚固定完毕——虽然,这么做能否避免渔船被风刮走,谁也没有底。

此外,码头边还搭着三个棚子。

枪杀现场,便在这三个棚子之间,受害者仍旧孤零零的躺在那儿,周边有不少村民围观,时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但,都没民警拦在百米之外。



第42章 枪弹创

本来,这类棚子有三四十个,都是给村民们处理鱼获,并面向城里来的鱼贩子兜售海鲜,以及临时休息、打牌所用的。

只不过,台风将近,这些棚子都拆的差不多了,也就“尤永安”一家的三个棚子还没拆。

热心的村民们,还去他家提醒过,但女主人说,他们家男人已经去了,他们便也没再多打理,即使到晚间棚子还立在那,他们略略觉得奇怪,但也没多事去管。

毕竟,还是那句话,台风将至,各家都忙着固定渔船、加固鸡窝等家当,哪有那么多功夫去管别人呢?

直到,还在岸边固定渔船的几个村民听到枪响,报案,派出所民警赶到之后,他们才发现,尤永安已经死在了自家三个棚子之间。

此刻,周倩欣正与实习生小华、小韶、小许、小罗四个,蹲在尤永安的尸体边上,正在做细致的检查。

于辰挪过来,四名实习生见了,立马打个招呼。

他摆摆手,随后问道:“小周,怎么样?”

“现场发现两枚弹壳,一枚破碎的弹头,都拍照后移交给痕检科了,还有一枚弹头,估计仍在受害者体内,在枪弹创形态,尤其是创管形态固定之前,建议先不取出。”

“嗯。”于辰颔首,说:“痕检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从弹壳和破碎的弹头形态参数看,为762x17毫米手枪弹,我记得,使用该规格手枪弹的,常见的有有64式、77式和84式这三款制式手枪。”

“这三款枪,咱们公安部门曾经都大量装备,尤其是77式,即使到了今天,92式和05式已大致取代其余型号手枪,成为主流装备,但在咱们公安系统内仍旧没有完全退役,还有相当的保有量。”

周倩欣微微侧目:“你是说,作案凶器是从咱们公安系统内部流出的?”

“的确存在这种客观可能。”于辰说:“此外,还可能是报废枪支流出,但可能性相对较小。”

“因为,部队内处理报废枪的流程相当严格,要出了问题,整条线上的负责军官、经手战士,都得为此背负责任,想打报废枪的主意,在上世纪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现在这年头嘛,基本别想了。”

“至于内部流出的……好查,我已经通知老范,让他们技术队仔细查查近几年的丢枪记录了,以期尽快找到作案凶器。”

见习生小华忍不住插话,有些激动的说:“周老师,于队,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做弹道分析?我听说,没把枪的弹道都不一样,弹道数据就相当于枪的身份证,只要确定弹道,就能锁定具体的枪支……”

于辰看向他,张了张嘴后,又对周倩欣问道:“小周,这你学生?”

“呃……是。”周倩欣苦笑:“因为没有实践案例,所以,我也没和他们讲过这方面的东西。”

小华不明所以,本能的想挠挠头,但忽然想到自己正做着现场尸检,带着手套呢,又赶紧将手放下,有些懵的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推理小说推理剧看多了吧。”于辰叹气,摇头:“弹道分析确定枪支呢,从理论上来将,没错,但更多时候,是在发现嫌疑凶器后,以弹道分析及其余数据证据做同一性鉴定用。”

“毕竟,随着枪械使用,枪管内部膛线磨损老化、地形、风速风向、射击角度等等,都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弹道,你怎么拿弹道分析数据和数据库内的理想或近理想环境下的弹道数据做对比?”

小华听得一脸懵逼。

于辰也来了兴致,决定帮周倩欣给这帮实习生上堂课,便说:“我举个不太恰当但容易理解的例子吧,你们年轻人,应该对电子产品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吧?”

“嗯。”

“那你们知道跑分吧?”

“知道。”

“那就好了。嗯,简单来说呢,同一型号手机、同一款处理器,在同等环境下,它们的跑分成绩肯定都是不同的,这是个体的差异性所决定的。”

“同理,同一型号同一批次生产的枪械,在同等条件测试下,其弹道数据肯定也会有所不同。换句话说,你刚刚的说法没错,每一支枪,都有自己的弹道数据。”

“但,即使是同一台手机,在不同条件下,其跑分数据也不可能一样,甚至误差还不小,放在弹道上同理,使用时间、设计角度、环境因素,都会影响到弹道。”

见他们还是不太懂,有些懵,祁烙无奈了,便说:“总之吧,弹道分析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弹道学相关的书籍都能堆满一间图书馆了。”

“还是我来说吧。”周倩欣发现,于辰果然不适合做老师,只得出声解释说:

“根据受害人体内的枪弹创创管,结合现场环境来分析外弹道并追踪确定射击者的大致位置是可以的,但这些数据,包括现场遗留的弹壳和弹头上的痕迹,都与弹道无关。”

“对对对。”于辰说:“弹头上的膛线压痕,充其量只能证明作案枪支枪管内膛线数量和导程,但只靠一个导程没有其他相关数据,是推导不出具体的弹道的,更别说,推导出来的弹道与数据库内的弹道也未必吻合。”

“简而言之,以目前的技术,咱们充其量只能推测出作案枪支的型号甚至生产批次,但要确定具体的哪一把枪,还需要找到嫌疑枪支后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对比才可以。”

“行了,大概知道什么意思就可以。”周倩欣摆摆手,说:“咱们法医的任务,归根结底,还是在尸检上。”

“嗯,对。”于辰说:“所以,尸检有什么发现吗?”

“受害人身中两枪。”周倩欣说:“第一枪,子弹击穿其左肩后,打在其身后的大理石墩上导致弹头破碎,第二枪命中其眉心,子弹穿透颅脑后,应该是嵌在了其枕骨当中。”

“通过子弹射入角度,及造成的损伤程度判断,凶手射击时,与受害人的距离大约五到十米之间,具体数据,还需要做进一步尸检才能得出。”



第43章 汇总(上)

凌晨两点,东岸乡派出所。

看着仍旧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刑警,感受着窗外逐渐增强的风力与逐渐压抑沉重的空气,于辰和袁友冲都明白:今晚,怕是得通宵了。

以成威、范玉宏为首的痕检科、技术队,在现场附近竖起了几个大灯,将码头那一亩三分地照的宛若白昼。

而痕检员、技术警们,则三三俩俩的聚集在灯下,一寸一寸的翻地皮,尽最大的努力,赶在风暴来临前将现场彻彻底底的过一遍,不说保证无有疏漏,至少也得搜集到相当的线索,留存下足够多的、无死角的照片。

这样,即使风暴肆虐过后,警方惊觉现场调查有误,需要再度过一遍,也不至于两眼一摸瞎。即使重看痕检报告与照片,也未必能好到哪去,未必能翻出新线索,但也优过什么都没有。

至于法医科的工作,倒相对轻松一些,现场尸检完毕后,他们只需要再派出所中临时腾出的消毒间内,按部就班的完成尸检工作就好。

虽然,周倩欣并不具备解剖、检查枪弹创的经验,但实则,各类损伤有不少相通的地方,而一次解剖尸检无法得出具体、确切的结论,大不了,多检查几次就好。

而且,于辰和袁友冲,对她的要求,仅仅只是记录、标注、检查出受害者的损伤部位、是否致命伤、子弹大致射入角度及射击者的大概距离罢了。

至于具体的枪械型号乃至生产批次,以及创管形态推演出大致的弹道进而分析出射击者的具体位置,则是技术队乃至枪管中心的任务。

当然,这期间,他们也需要用到法医科提供的枪弹创创管形态数据,及现场痕检科的调查结论。

……

“先召集侦查组的同事开个短会,汇总走访调查报告吧。”于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

“这个点,村民、乡民们基本都睡了,也只有星星点点的两三户人家还亮着灯,走访工作早就没法继续进行了。”

“与其让他们闲着,倒不如召集起来,让他们汇报下工作,然后赶紧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能抢在风暴登录前再走访几户人家,你说呢?”

袁友冲自然没意见,点头说:“可以。嗯,单独通知各侦查组开会就成,法医科、技术队和痕检科先放放吧,让他们继续工作,免得影响效率。”

“行,那我这就通知下去。”

很快,由谷研东、雷怀鲁等九名支队、南湖大队的老刑警负责的侦查组,统统在派出所大堂集合完毕。

没办法,派出所占地有限,会议室只有三间不说,面积还很小,根本没法容纳众人一块儿开会,只能将一楼的大堂临时征用当做会议室,大家随便坐就是了。

就是晚上睡觉,恐怕都得在大堂、会议室、接待室等地方打地铺了。

集合完毕,于辰开口说了三两句话,便让下边侦查组刑警逐个汇报。

乔璐当先说:“咱们组,主要负责的是安抚受害人亲属情绪,并向他们探听些事情。”

“怎么说呢,受害人一家,经济条件还算宽裕吧,至少在这个基本上以全面迈入小康的渔村当中,也算偏上的那几户人之一。”

于辰听了,微微颔首。

当然,单纯的比较人均年收入,平渔村拍马也比不上市辖区居民,甚至不如他们的零头。

算下来,该村相对正常的一户人家,年均家庭总收入也不过十五六万罢了,听起来似乎很多,但要放在市区,不说垫底,可也高不到哪去。

要知道,新安房价均价,最巅峰的时候可是涨到了七八万一平米,今年略有下跌,但均价仍旧居高不下。

不说买房,就是租房,一套两居室小区房,地段不那么好的,月均租金也在三四千左右,稍微好点便需要五六千,挨着地铁口的繁华路段甚至得上万。

只不过,作为人口过千万的超级城市,各阶级也有各阶级的活法,城中村的房租和物价相对也正常,纵使家庭年收入仅五万上下,也是能讨口饭吃,温饱不愁的。

但十五六万,日子过得也未必有多安逸。

只不过,温饱、小康、富裕之类的标准,看的从来都不是单纯收入,而是生活品质,因此,不可避免的会受到房价、物价之类的影响。

年均家庭总收入十五六万,即使放在一些二三线三四线城市,都已经算很不错的了,更别说农村——当然,新安的新农村,物质条件或许比不上二三线城市,但物价差别也并不大。

这份收入,放在平渔村,稍稍省一点,攒个几年,已完全足够购置一栋占地过百平甚至两百平的三四层乃至四五层小洋楼,买辆差不多的车,无压力的供家里小孩读书上学乃至深造了。

这一标准,自然够的上小康。

想着想着,于辰忽然有些感慨,自己在新安累死累活,没日没夜的工作,究竟图什么呢……

随后,他便忽然察觉到,自己走神了,赶忙回过神来,继续听卓花花往下说。

“……横向对比,便能看出,由于尤永安脑子灵活,又勤勉能干,其生活条件与所能享受到的物质水平,在本村都算高的。”

听到这里,于辰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走神期间,乔璐并没说太重要的话,只是具体的介绍了下受害人的家庭状况而已。

紧接着,乔璐话锋一转:“但……也正因为尤永安实在太能干了,成了家庭内当之无愧的顶梁柱,根本不需要其余人帮衬。”

“因此,卓花花已多年不事生产,儿子尤向雨又刚刚考上大学,目前还在接受军训,女儿尤寻还读者大四,正在实习,在某公司任文秘一职,那点实习工资连养活自己都非常勉强……”

“换句话说,尤永安忽然死亡,对于该家庭而言,便相当于一下断了收入来源,打击非常大,卓花花濒临崩溃,因此,咱们在她家待了三个多钟,却并没能问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第44章 汇总(下)

袁友冲皱眉:“所以,你说了一大通,就是想告诉我们,你这条线没有什么收获?”

乔璐有些尴尬,低下头去。

他叹道:“直说就好了,咱们又不会怪你,浪费这时间干嘛?”

“别这么说。”于辰赶忙出来打圆场,说:“充分、系统的了解受害人家庭情况,对咱们办案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倒也是。”他明白于辰的意思,无非不想让乔璐面子上挂不住,打击到她的积极性,况且于辰所说确实在理,他便顺着话说:“家庭背景情况摸清楚了,咱们接下来调查,方向无疑也会更加精确。”

如此,乔璐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

紧接着,谷研东又说:“我们组,主要负责走访洪海组一到二十五号的村民。”

说道这,他顿了顿,又补充解释说:“我们几个调查组的负责人,在工作展开之处短短的碰了个头,交换了下工作分配的意见。”

“咱们都一致认为,村里比不城里,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基本上全村人相互之间都认识,多少有些了解,无非关系亲疏远近有别罢了。”

“所以咱们认为,没必要再按照受害者的人际关系进行工作分配,那样只会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按地域分配各自需要走访的住户。”

“因此,除了乔队专门负责受害人家属,而老雷负责走访受害人叔伯兄弟等近亲外,咱们都是按户号进行分配的。”

袁友冲重重颔首:“嗯,这个分工方式靠谱,咱们查案,的确得根据不同地方的特殊情况做调整。你继续。”

“我这边,也没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谷研东苦笑:“被走访的村民们都说,尤永安近二十年来,除了送女儿、儿子去读大学之外,就再也没离开过村子……”

“咦?”袁友冲打断他,说:“乔队刚不说,尤永安承包了本村的快递物流吗?难不成,搞快递的窝在一个地方搞就行了?”

于辰眨眨眼睛,他对这事儿没有半点印象,想来,是自己走神的时候乔璐说的。

他不由暗暗懊悔自责,再次质问自己,怎么会在开会的时候走神呢?随后便打起万二分谨慎,听谷研东怎么说。

谷研东解释:“乔队刚也说了,他名义上是承包了本村的邮政、快递等业务,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把自己家作为个收发快递的‘网点’罢了,本身又不是快递员运输员啥的。”

“简单说呢,就是各大快递,包括邮政包裹在内,本村的快件统统都放到他们家,村民自己上门来取,又或者有要往外寄送的,也委托他们帮忙寄,仅次而已。”

“这一行当,对于尤永安来说并不赚钱,甚至为了管理一些几天没人来取的包裹,打电话发短信通知之类的,说不得还得往其中贴钱。”

“他之所以承包快递业务,无非是借此积攒人脉罢了,家家户户都得来他家取包裹寄快递,他们家就成了本村的一个小枢纽、小中心,与其余村民之间都有了联系,自然的,有啥好处,自然也忘不了他。”

“甚至,有啥政策或者旁的方面的好处,他们家基本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并抓住机会,这才是他们家经济物质之类的条件在村内靠前的根本原因。”

袁友冲拧着眉头,仔仔细细的思索了片刻。

之前,乔璐说起这事儿,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再听谷研东细致的分析了一遍,他便敏感的察觉到其中或许有问题。

毕竟,承包甚至垄断了村内的快递业务,本身便会作为村里与外界联系的枢纽之一,人脉定然是赚到了,根本跑不掉。

同时,借此赚钱、谋取直接的经济利益,与讨名声、攒人脉之间压根就不冲突。一笔两笔的,钱虽然不多,但积累下来,收入同样相当可观,尤永安没理由放弃这一利润,甚至不惜往里头贴钱。

毕竟通过快递业务建立起来的关系和人脉也就那样,充其量再村民们取快递时闲聊两句,并借此获取信息,更多的就没有了。

这年头,基本每个农村、渔村内都有一家或几家快递网点,他们获取信息的效率可能的确远高于其他村民,但也没见哪家成为了“乡望”是吧。

而若快递业务不赚钱甚至得往里头贴钱,那么多的网点、承包网点也开不起来,更不可能让人抢破头。

作为从基层爬上来的刑警,袁友冲对这些事儿,看的比于辰,甚至比谷研东和雷怀鲁都要清楚的多,也更加敏感。可一时半会之间,他也想不通具体有什么问题,便在笔记本上写下“快递”二字。

随后,他说:“这么说,既然尤永安近二十年基本没离开过本村,便也不太可能在外头得罪什么人咯?”

“是这样。”谷研东颔首:

“而在村内,他……或者说他们家口碑一向还不错,卓花花负责收发快递,尤永安则与村民一块出海捕鱼,在码头上一边和同村人吹吹牛,一边将鱼获卖给成立的鱼老板、海鲜贩,彼此间也没矛盾,处的很好。”

于辰听到这儿,剑眉拧起,目光再雷怀鲁等其余几名侦查组负责人身上扫过,问道:“你们获得的线索,估计也和老谷差不多吧?”

他们纷纷点头。

东岸乡派出所所长季青山站起身说:“之前就说了,平渔村不算太大,村民们相互间基本都认识、了解,哪家有事,用不了半天便能传的满村甚至满乡皆知,无非详细程度略有不同罢了。”

“总之,他们都说,尤永安基本没出过村,也没听说跟村内的谁有啥大矛盾。”

于辰啧一声:“这帮村民,某种程度上也算同行吧?毕竟都是靠捕鱼卖鱼谋生,生意上也没矛盾?”

“没有。”季青山耸肩:“他们打到的鱼可抢手了,打多少卖多少,能赚多少钱纯粹看运气和努力,相互间都没啥好说的,能有啥矛盾?”

袁友冲接话,看向雷怀鲁:“最了解尤永安的,除了他老婆孩子外,就属叔伯兄弟了。”

“想来,他们应该知道点其他村民不知道的事儿,至少了解的也更细致、具体吧?那,他们有提供什么线索吗?”



第45章 疑点

“没有。”雷怀鲁摇头,但不等于辰和袁友冲露出失望的神色,便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对咱有所隐瞒。”

“噢?”

“他们一开始,提供的线索与其余村民是一致的,都说近二十年,尤永安就基本没出过村子。”雷怀鲁解释道:“我就问啊,近二十年没出过村,言外之意就是二十年前出去闯荡过咯?”

于辰眨了眨眼睛,很想来一句“嗨呀是啊,我咋就没想到呢”,但顾及自己队长的“威严”,硬生生忍住了,只故作高深的点点头,嗯一声。

雷怀鲁又说:“其实,我最初也没留意到这个问题,还是走访到第三家,也就是他二哥尤永平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结果,尤永平当时就沉默了,故意岔开话题问我抽不抽烟,我拒绝后,他自个儿点了根,还问我喝不喝茶,我再次拒绝,并重复问题。”

“他才跟我说,改开之初,这个村子,甚至本乡、本县都还没划归新安所有,而且很穷,他爸尤德有意去新安闯荡,管村里人借了点钱后,就坐上班车离开了。”

“嗯,尤德当时心里其实也没谱,因此,就把他们几兄弟留在了村里,只带上了他们母亲和才刚刚五岁的幺弟,也就是尤永安离开。”

“结果吧,一走就是七八年,过年都没回来,几兄弟倒是有意去新安找尤德,但却被严厉呵止,说赶去就打断腿赶回家,他们没办法,就问尤德啥时候回老家看看,尤德却推辞说没钱,工作忙,过两年会回去。”

“又过了几年,尤德似乎混出头了,且由于南湖县经调整后,由海锦市改纳入新安管辖范畴,铺设了几条交通网络,往来变得相当便利,竟然真的回了次家,不过很低调。”

“他们倒不在乎低调不低调的,只觉得,尤德今后逢年过节应该都会回来跟他们团聚,自己也能时不时的去一趟新安,但事与愿违,尤德仅仅回去过这么一次而已,而且仍旧严令禁止他们前往新安。”

“他们虽不理解,但也只能遵从——哦对了,他们大哥曾经偷偷溜去过新安,但很快就被尤德发现,狠狠揍了一顿后,赶回了老家。”

“直到二十二年前,尤德夫妇双双死于施工事故,骨灰被尤永安带回平渔村——但奇怪的是,事先,尤永安并没有和他们提过这事儿,直到尤永安将父母骨灰盒带回家,他们才知道,早在几天前,他们便没有父母了。”

“按照尤永平的说法,尤永安是这么跟他们解释的:这都是尤德临死前的意思,不想让兄弟们伤心难过,反正有他在,也不至于没人送终,死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入土为安也就是了。”

“除了骨灰之外,尤永安还带回了两百多万,说是赔偿款——那年头两百万可比现在值钱多了,而且这家伙还没藏私,全部拿出来交给大哥尤永利,说几兄弟一块商量着看这钱怎么分。”

于辰皱眉:“这个尤德,死了都不告诉自己儿子?不太正常吧?”

“我这这么觉得。”雷怀鲁说:“我就直接问了,但尤永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问他有没有怀疑过父母的死是否有蹊跷,他也只是摇头。”

“接着,我又反应过来,问的尤永安的事呢,怎么被绕到尤德身上去了,便再次问他,尤永安那几年在新安干什么,结果他又摇头,说不清楚,接着又改口,语焉不详的说可能和尤德一样在工地上打工。”

“由于这次走访只是审讯,不是问询,我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的记下了这件事,接着走访尤永安的几个兄弟。这次我留了个心眼,每家都问了一遍尤德和尤永安的事儿。”

“但老大尤永利的说辞,与尤永平相差无几,疑似早先就对过,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来。而其余叔伯和堂兄弟则不太清楚这事儿。”

袁友冲食指再桌上点了点,随后又摸摸下巴,沉思片刻后,问:“尤永安的兄弟都有谁?”

“他们就四兄弟,两姐妹,尤永安最小。”雷怀鲁回答:“老大尤永利,比尤永安大整整十八岁,今年六十二了;老二十来年前因酒精中毒死亡;老三尤永平,也比尤永安大十四岁,今年五十八。”

“老四嘛,远嫁东北,就六年前回来过一趟,平时也就逢年过节电话联系联系;老五早夭,没活过四岁,尤永安尚未出生就去了。”

“至于其他叔伯、堂兄弟姐妹,因为尤德离乡的原因,对他们几兄弟颇为照顾,所以还蛮亲的,但跟尤永安就比较疏远了,不太了解情况。”

“哦……”袁友冲应一声,再度陷入沉思,众人便也不打扰,就默默的看着他。过了约两分钟,他忽然站起身,说:“行,情况我都清楚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见众人沉默,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补充,他才说:“那好,先散会下去休息吧,很晚了,等睡醒后咱再集合,我给你们具体的安排下任务。”

“嗯,村民们起得早,再加上还得继续加强防风工作……所以,大家受点苦,六点起来吧,吃个早饭集合。”

众民警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同意了。且,这会儿已快三点,充其量还能再睡三个钟,因此大家都没啰嗦,默默离开,本地派出所民警回家休息,其余人则到各个腾出的房间打地铺。

没几分钟,大堂内就只剩七八人——他们都是被安排再大堂这儿睡的。

袁友冲和于辰俩,则来到所长办公室,这儿也是他们今晚的卧室。所长曾邀请他们去自个家睡,但被他俩拒绝。

当然,此时此刻,他俩也并没有休息的意思,都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纠结半天后,于辰忍不住说:“明显的,这一家子人,对尤德在新安十多年的经历有所隐瞒,而且这事儿恐怕相当敏感。从尤德严禁他们兄弟去新安这事儿,其实也可见一斑。”

“而,尤永安近二十年基本没离开过村子,在村内也没和谁结仇,所以他的死铁定与这十来年的经历有关。老袁,你说呢?”



第46章 背景

“嗯?嗯。”

“啧!”于辰不爽的瞪他一眼:“你这两个‘嗯’是什么鬼意思?”

“你说的对啊。”袁友冲依旧心不在焉,略显敷衍的说:“很明显的嘛,尤德、尤永安在新安的十来年,肯定有问题。”

于辰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肩膀:“老袁,你到底在想啥?不能说出来跟我商量商量?”

“正打算说,在组织语言呢。”袁友冲无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同时道:“我在想,尤德、尤永安父子的经历,在平渔村内恐怕只有尤永平和尤永利知道一点了。问题在于,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意思?”于辰不明所以:“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想?”

“老雷不说了么,这事儿,只有尤永平和尤永利两兄弟提及,而其余叔伯堂兄弟……”

“我不是问这个。”于辰摆摆手:“为什么说,问题在于他们到底知道多少?难不成,你觉得他们对这事儿其实也不太清楚?”

袁友冲哦一声,解释说:“其实也就是个猜测。”

“主要根据嘛……你不觉得,尤永平兄弟告诉老雷的那套半真半假又有所保留的说辞,很有意思嘛?”

“嗯?”

“简单和你说吧。那套说辞,从尤德离开平渔村去新安,到尤德夫妇死亡尤永安带着他们的骨灰和抚恤金回来这一段,细节相当丰满,而且尤德的行为虽奇怪,但就讲述而言,前后并没有什么逻辑漏洞和矛盾点。”

“所以,这一段,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也就是说,尤德确实不准他们兄弟前往新安,也不回家。”

于辰颔首:“对,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尤德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不觉得,他像是再躲着自己的儿子和同乡吗?”袁友冲轻笑:“或者我换个说法——尤德在新安,干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你说,他会不会瞒着自己的孩子?”

“(⊙o⊙)…”于辰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说:“你的意思是,他可能……黑了?”

“黄赌毒黑,都有可能,总之见不得光,一旦抖出去,可能要命,所以才要连儿子都瞒着,严禁他们去新安。”袁友冲说:“而且,他生前绝对还有相当程度的能量,否则不可能尤永利刚到新安便被他知道,并赶回去。”

“要这么假设的话……似乎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于辰挠头,终于跟上了袁友冲的思路,并将它吐出口:

“带着尤永安去新安,是因为当时尤永安还太小,不放心扔在家里,之后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涉足到黄赌毒黑或其他非法勾当当中,尤永安就在身边,是没办法了,而其余儿子,自然能瞒着就瞒着。”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从他很少回老家跟孩子们团聚就看得出来,毕竟干那一行的,相当于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谋生,说不得哪天便得罪了大佬,被打击报复,又或者碰上黑吃黑。”

“也因此,他们即使死了,也不敢通知尤永平兄弟……嗯,怪不得我觉得他的做法这么别扭,现在也说得通了。这么看来,他俩死于施工事故这一说法也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对。”袁友冲颔首:“而且,尤永平带回去的两百万,也不会是抚恤金——别说二十年前,就是今天,也没几个工地或老板舍得拿出两百万赔偿款抚恤金出来的,我想,这笔钱应该是尤德那些年来的积蓄。”

“嗯,也可能是继续的一部分。要我想的没错的话,尤德夫妇恐怕是死于黑吃黑,这种情况下,积蓄恐怕也会被人瓜分,尤永安能保住其中两百万并带回老家,已经算很有手腕的了。”

“而,尤德夫妇死后,尤永安归来,尤永平兄弟的讲述就开始语焉不详,变得及其空泛了,很显然,他们隐瞒了某些事。”

“隐瞒,意味着心虚,意味着不可告人。具体到他俩的行为,便意味着,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了尤德那些年究竟再干些什么——这些事,不可能是尤德告诉他来的,只能是源自于尤永安的‘坦白’。”

“但,尤永安究竟会告诉他们多少,是否动了‘春秋笔法’,是否还刻意歪曲了些许事实,就不得而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于辰终于彻底理清了袁友冲的想法,说:“尤永安的死,十有**跟他和尤德在新安闯荡的经历有关。而,根据你的推断,尤德涉黑的可能性很大,且尤永安事后还与尤永平兄弟坦白了这事儿。”

“换句话说,尤永平兄弟俩,对这事了解多少,直接关系到本案的进展,关系到他们是否知道或者猜到凶手身份……”

“对,就是这个意思。”袁友冲说:“如果,尤永安将一切都毫无保留的转告给了他们兄弟俩的话,或许,本案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破了。但如果他们只知道个大概,咱们便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俩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做好两手准备肯定没错。”袁友冲站起身,随着向于辰叙述,跟于辰讨论,他也将脑海中的思路彻底理顺,拿定了主意,说:

“一方面,想办法撬开尤永平和尤永利的嘴,挖掘出更多的线索;另一方面,通知支队,翻出尤德遇害案的案卷,送过来。”

“是了。”于辰赞同:“哪怕尤德明面上的死因真的是施工意外,也得立案调查,从而排除其他可能。而只要调查,难免摸排他的人脉关系等,即使调查不太走心,也能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侧面印证你的判断。”

“是的。”袁友冲说:“确定尤德是否涉黑,直接影响到本案调查方向。虽然我自觉自己的猜测不会有太大出入,但没有印证,总归不太踏实。”

“而且,倘若尤永平俩兄弟这条路走不通,咱们也有其他调查途径。”

于辰摸摸下巴:“支队这会儿肯定还留有人值班,要不我现在就通知他们去翻案卷,让他们明天一早就把卷宗送过来?否则台风登陆,恐怕过不来。”

“行,赶紧的吧。”袁友冲说:“通知完,咱们就去看看小周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第47章 尸检

腾出并做消毒灭菌处理后,临时充当解剖室的小房间外。

于辰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吧,门没锁。”周倩欣的声音从中传出:“戴着手套呢,不方便,自己开下门。”

于辰便拧了下门把手,与袁友冲并肩走入其中。

他目光一扫,见周倩欣和四名实习生都围在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边,不过解剖刀什么的都放在一旁,想来解剖工作是结束了,便问:“怎么样?有什么结论吗?”

“我就简单说了吧。”周倩欣略一思忖,道:“受害人死于枪弹造成的重度颅脑损伤,由于子弹打入体内产生的空腔效应和振动波作用,别看受害人眉心只有个指头大的小口子,其实……”

“我知道。”于辰接话,说:“实际上,差不多整个脑子都被搅成了一团糊,是吧?”

“我倒差点忘了,你曾经是个军人,应该有这方面常识。”周倩欣一笑,点头说:“说的没错。另外,他肩部损伤同样极重,枪弹创射出口呈星芒状,创腔呈梭形……”

袁友冲打断她,问道:“射击距离和方向呢?”

“正要说这个问题。”周倩欣微微侧身,面朝尸体,说:“通过尸检,我们发现,参与本案的犯罪人,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人。”

“噢?”袁友冲一愣,随后立马走上前来,目光快速扫过尸体,问:“你的意思是,死者身上两处枪伤,并非同一人所为?”

“是的。”周倩欣点头,伸手将覆盖住尸体颜面部人的头皮往上一拨,指着眉心处的枪弹创说:

“袁队,于队,你们看,该枪弹射入口呈现近圆形,边缘有较不明显的擦拭轮及挫伤轮,但未见火药烟晕、火药斑纹等特征,由此推断,该处创口系远距离射击所致。”

“结合枪弹创射入口、创腔形态及现场法医痕检结论,可知凶手射击距离大概在五到十米之间,枪口方向与死者额部垂直,外弹道趋于水平。”

“当然,我也就只能分析到这一步,想知道受害者具体位置,还得依靠痕检科、技术队或枪管中心的专业人员,我是无能为力的。”

袁友冲和于辰不约而同的发出声“嗯”,表示理解。

她便又指向尸体肩部,说:“而这处枪弹创,射入口呈现椭圆形,创口周围不但有明显的擦拭轮、挫伤轮,还有少量火药颗粒及灼伤,就是火药斑纹,且创腔走向与冠状面并不垂直。”

“这说明,造成本处枪弹创的射击系近、中距离射击,我趋向于中距离射击这一判断,射击者枪口与受害者之间相距三十到六十厘米左右,且属倾斜射击,但外弹道仍旧趋于水平。”

“而根据报案人、村民描述,他们听到的两声枪响,间隔时间极短……”

于辰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便插话说:“是了,倘若造成这两处枪伤的射击距离相近,以自动手枪的性能,短时间内连开两枪,射手枪法较准的话,在极短时间内同时命中受害者身体两处部位是有可能的。”

“但,两次枪击射击距离和角度明显不同的话,便只能是由两名射击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开枪……”

“对对对!”实习生小华立马说:“周老师刚和我们分析过,要射击者只有一人的话,不论是先在五米外十米内朝受害人眉心开枪,然后迅速冲到距受害人约半米处往他枪口再补一枪,还是先打他肩膀一枪,再往外跑个五六米回头开枪,都不靠谱,即不合逻辑,也没必要,更不符合事实……”

袁友冲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拧起。

于辰和周倩欣,已经将话说得相当明白了,他却非得强行补充解释一波来加强自己的存在感,这种行为让袁友冲多少有些不爽。

人嘛,和磁铁一样,总归是同性相斥的,对于袁友冲这种表面冷淡但实则内心深处蛮爱出风头的的闷骚的人而言,见到另一个爱强行表现的家伙,第一印象就算不讨厌,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袁友冲轻笑一声,忽然说:“同学,表现欲挺强的嘛?”

小华微微低头,忽的对自己略显唐突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悔。周倩欣正向于辰和袁友冲汇报汇报工作、讨论案情呢,自己这半桶水插个什么话呢?

倒是周倩欣,听了这话后,眉头微微一皱。女性天然的护犊子母性情结,让她在听到袁友冲明显不太友善的话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实习生有表现欲,能自觉主动的参与到案情侦破工作当中,不管说的是对是错,不都挺好的么?袁队你不也一直提倡大家畅所欲言嘛?不尝试,不犯点错,怎么积累经验是吧?”

“那肯定的。”袁友冲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立马乖乖道歉:“这位同学,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接着,他又给自己,也给小华找了个台阶下,说:“这样,我替周老师考校你们几个问题吧,你们都可以回答,放心答,别怕对错。”

于辰站出来,嘿了一声,说:“行啊,难得老袁你有这个心思!”

说着,他还给周倩欣使了个眼色。

他好歹当了这么几年的刑侦队长,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一些,自然感觉到了此刻气氛略略有点不对。

当然,他们仨之间,共事多年,配合默契,私下感情极好,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产生芥蒂,主要还是不想给实习生太难堪。

周倩欣显然也明白于辰的意思,笑着对小华及其余几人说:“袁队的教育本领一流,最擅长循循善诱,咱们于队可就是他一步步‘调校’出来的呢,机会难得,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哟!”

“去你的!”于辰翻了个白眼。

但这样一来,原本那点小尴尬也就消失无踪了,四名实习生纷纷抬头,向袁友冲投以期待的目光。

袁友冲则说:“法医学方面,我肯定比不过你们,毕竟你们就学这个的,我就不‘自取其辱’了。这样,问你们个开放式的问题吧。”

“尸检工作,你们全程参与了。那么,如果换做你们向我汇报的话,该怎么和我说?另外,通过尸检,你们能得出什么猜测,给我们提供什么方向?”



第48章 怪事

于袁二人离开派出所,驱车前往平渔村案发现场。

路上,于辰瞥了眼后视镜,问道:“怎么样?对小周的四个学生有啥评价?”

坐在后排,正在看尸体照片的袁友冲放下手机,说:“都挺好的,至少都在及格线以上?”

“噢?”于辰有些诧异:“能让你说一句及格,可不容易呐。具体分析分析呗,正好咱们支队也需要人才和新鲜血液,要合适,他们毕业后又能通过招警考试进咱支队或者下边的大队,我就稍稍侧重培养一下。”

“得了吧你,法医系统的人才培养可不劳你费心,自己八卦就直说呗。”袁友冲吐槽一句,接着,倒也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个小华嘛……看得出来,他基础和专业知识掌握的不是很牢固,在学校里,不说是个学渣,但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的那种。”

“不过,他的动手能力倒是蛮强,同时也很有想法,只是经验比较欠缺,又受限于专业知识掌握水平,说话做事难免有些想当然。不过,他性子比较外向,也喜欢表现,如果能沉下心积累,不失为一棵好苗子。”

“这评价倒不是中肯,甚至可以说蛮高的了。”于辰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偏见故意黑他呢。”

“呵,”袁友冲嘴一咧:“我承认,对他第一印象不太好,可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小家子气吧。”

于辰不想和他掰扯这事,便转移话题,问:“其他人呢?”

“那个女实习生……叫小韶是吧?”他捏捏下巴说:“这也是颗好苗子,和小周有点像,加以培养的话,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小周。”

“她专业知识过硬,逻辑思维也强,分析问题有理有据、井井有条的,很不错。但相比小周,感觉她缺了几分‘灵气’,或者说脑洞没小周大,思维不够发散,这是个问题。”

“其他两个男生嘛……中规中矩吧,没什么明显的缺点,但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闪光处。”

“哟,”于辰知道,能得到袁友冲一句中规中矩的评价,已经很可以了,便说:“看样子这届实习生,至少法医方向的实习生质量都很高嘛。”

袁友冲重新抓起手机,一边接着看照片,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能让小周这么尽心尽力培养,来这儿办案都得带着的实习生,能差到哪去?上届实习生可不见谁有这待遇。”

“这么说还真是。”

……

东岸乡面积不大,乡派出所距离平渔村自然也远不到哪去,掰扯两句,他们便到了现场。

于辰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了。

往常,再过半小时一小时的,天空便该泛起鱼肚白,海边的日出也蛮有味道。但这会儿,脑袋上乌云极其厚实,今个儿恐怕看不到这一景观了。

他心中倒没啥遗憾,只有担忧,不知能否顺利侦破这桩枪杀案。

而且,台风很可能会导致海浪冲上岸,引起海水倒灌。好在,平渔村虽就在海边,但自建房、居民楼所在的区域,地势总体而言比海面高了有五六米左右。

可也只有五六米罢了。

且码头这一块,地势相对平缓,说不得便有海浪被风力裹挟,冲击村民住宅区。

这会儿,防汛防旱防风办公室仍旧在加班加点的工作,密切关注台风动向和浪潮情况,倘若情况不对,便会第一时间让平渔村村民后撤,而案件侦办工作,自然也会大受影响,至少现场勘查工作就得被切了。

所以,于辰和袁友冲淡然不免忧心忡忡。

穿戴好手套鞋套,两人一块跨入警戒线范围,先找到范玉宏,将装有周倩欣从死者体内取出的弹头的证物袋交给他,随后问:“情况怎样了?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范玉宏结果物证袋看了一眼,便交给下边同事,让他们抓紧勘验,同时回答说:“对弹壳和破碎弹头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从中,尤其是通过弹壳,提取到了相当的重要线索。”

“嗯,首先得和你们说下,结合报案人证言、痕检科勘查结果及咱们对弹道的大致分析,推测射击者有两人……”

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这个,小周通过尸检已经发现并告诉我们了,不用再重复。嗯,先说说你们技术队的发现就好。”

“行。”范玉宏点头:“那我简单点说吧,根据弹壳上的弹匣摩擦痕迹、枪机底部擦痕、撞针痕迹、枪膛痕迹、排除器痕迹和残留火药成分等特征,可以确定两把作案枪支都是77式762mm手枪。”

“那枚破碎弹头嘛,咱们简单还原了下,对比了上边的膛线压痕,发现该枪支枪管内膛线磨损比较严重,显然已经超出枪支的有效射击次数了……”

正说着,刚刚接走弹头的技术警跑了过来,和三人打声招呼后,给范玉宏递了张纸。

范玉宏低头一看,皱眉,说:

“刚送来的弹头更夸张,上边的膛线压痕甚至数倍于正常值,这说明发射这枚子弹的枪支枪管内某些部分已经变形甚至严重烧蚀了,稳定性受到极大的考验,非常危险,再次使用的话甚至可能炸膛。”

“嗯?”于辰脸上露出纳闷的神色:“不应该呀,按理说,作案枪械应该是咱们公安失枪,部队失枪的可能性都不大,报废枪的可能性更小……就算是报废枪,膛线也不可能磨损甚至烧蚀到这种程度才对。”

“而不管嫌犯是通过什么途径弄来的枪,在国内这么高压的管控之下,使用频率都不可能太高才是……”

“是啊。”范玉宏也百思不得其解,说:“确实,有个别犯罪团伙中的个别成员能弄到、拥有一把枪。但多数时候,枪对他们来说仅仅是威慑武器,轻易也不会用的,除非迫不得已。”

“这帮家伙那把刀砍砍杀杀和拿把枪射击甚至直接枪战的性质完全就不一样,动了枪,就意味着被查到被抓住的概率大大增加,那帮家伙基本也不敢冒险。”

袁友冲取过范玉宏手中的报告,瞥了一眼,说:“有没可能,凶手故意人为磨损枪管,好让咱查不到具体的作案枪支?”



第49章 现场还原

范玉宏愣了愣。

紧接着,他便回答说:“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认为的刻意磨损枪管内膛线和其他构造,定然会导致射击稳定性大大降低,甚至发生意外事故,恐怕没人会疯狂到……”

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你不都说了么,枪支对于某些犯罪团伙、犯罪分子而言,并非攻击性武器,而是威慑性物品,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战略意义而非战术……”

“得,战略意义都冒出来了。”于辰翻个白眼。

袁友冲嘴角抽抽,顿了几秒,这才接着说:“反正就那个意思。枪这种东西,一般不用,而一旦动用,如果被查到的话就是灭顶之灾。”

“与被发现的风险相比,射击稳定性和故障率算什么?反正,真要到了动枪的程度,也不可能跟打仗一样隔着几十米突突突吧?绝大部分枪击案都属于中、近距离射击,也能说明事儿。”

“所以,弹道稳定性,对他们而言就是个屁,人为刻意磨损,甚至作死的锯短一截,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范玉宏面色肃然,点头说:“倒的确是这个理。不过这样一来,咱们恐怕很难锁定嫌疑枪支……”

袁友冲却不以为意,问道:“就算没被人动过手脚,你能根据弹头弹壳将作案枪支找出来吗?我指的是,具体到一支枪,以及它的编号,而不是型号、生产批次。”

“这……”他迟疑片刻,摇头说:“难度很大。你们应该清楚,正常来讲的话,咱们充其量只能在找到嫌疑枪支后做同一性验证,想要具体的指向某一支枪,条件相当苛刻。”

“那不就得了。”袁友冲摊手:“更何况,作案枪支被人动过手脚,特异性只会更强,更方便咱们事后做同一认定。”

“还是有麻烦的。”范玉宏说:

“正常来说,直接查到具体的枪支有点难度,但要确定枪支的制造批次以及该批次的流向却不难,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摸的话,说不得能确定是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流出的枪支,进而间接锁定……”

于辰瞥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范玉宏噎住了。

袁友冲也说:“就算不是人为磨损而是自然使用导致的损耗,枪管磨损到这种程度,想查出生产批次也不可能了。”

“倒也是。”范玉宏只得点头。

于辰又说:“老范,我知道你憋屈,毕竟你是搞技术的,在技术层面上受到阻滞没法突破,肯定不好受。但你也得知道,现在技术虽然发达,但人为因素想干扰技术判断,也并非不可能。所以……”

“我懂。”范玉宏打断他,说:“技术鉴定,就该用数据和事实说话,得出客观结论,不该掺杂主观情绪。可,咱们是人又不是机器,鉴定报告乃至汇报工作保证客观,没问题,可以做到,但你要我工作中也不带情绪,有点强人所难了。”

于辰张了张嘴。

范玉宏又自嘲的笑了笑,说:“放心吧于队,我有分寸。”

“嗯。”于辰也只能点点头。但话说回来,范玉宏也一把年纪了,当了这么多年技术警,于辰自然也相信他。

袁友冲则问:“除了弹壳弹头,还有别的要汇报的么?”

“有。”范玉宏立马回答:“我们结合痕检科的调查结果,利用3d建模等系列技术,做了个简单的现场还原动画。”

“噢?动画内容都包括了什么?”

“射击者的大概位置、身高体重和设计角度。”范玉宏说:“以及射击者和受害人的……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简单理解,叫走位吧。”

“走位?”袁友冲呵呵一笑:“那就给咱们看看吧。”

范玉宏很快便让手下把电脑拿过来,点开个视频文件让于袁二人看。

不得不说,这个动画构建的真的相当简单,甚至可以说粗糙。现场还搭着的三个棚子,直接用三个不同颜色的色块代替,而所谓的射击者与受害人,也是由几个方块拼接成的,甚至动作都很僵硬。

但话说回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合痕检科取得的线索和数据进行3d建模等一系列处理,再赶制出这么一个比较直观的现场还原动画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虽然技术队一向这个尿性,即使时间充裕,甚至再给他们几天,他们做出来的动画也是这个鸟样……

毕竟嘛,技术队又不是做动画片的,根本目的仅仅是让侦查组的刑警们对现场情况有个直观、具体的判断而已,建模和人物方面做得那么精致干啥呢?完全没有意义,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有那个精力,不如好好核对几遍数据,确保没有错漏来的更有价值。

对于这种动画,于袁二人早已习以为常,认真的盯着电脑屏幕。

动画很短,不过三十来秒罢了,人物动作也不多。

仔细看,粗糙的人物身上还有标号,受害人被标成了a,站的较远的射击者标为b,距受害人较近的则标为c。

全过程则是,a、b、c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来到现场,站了一会儿后,b、c两人同时掏出枪,a后往右边挪了挪,接着又后退几步。

随后枪响,子弹从枪口射出,几乎不分先后的命中a的眉心与肩膀,a应声而倒,b转身往相反方向,即正东离开,而c则朝北偏东方向逃离现场。

再接着,“镜头”远离,可见b、c都没更改方向,就这么走远了。

视频到此为止。

于袁二人将视频看完,都皱起眉。

“奇怪了,”过了几秒,于辰嘀咕道:“这两家伙既然同时开枪,且目标都是尤永安,按理杀完人应该一同离去才对,怎么会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你的关注点还是那么歪。”袁友冲一脸黑线:“能不能别总盯着这些旁枝末节不放?人家怎么走很好理解啊,一个人总比两人聚一块更灵活方便,更不容易吸引注意力,杀完人后为求稳妥,自然是先分开再汇合更合适。”

“呃……倒也是。”



第50章 难以理解

挠挠头,他又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袁友冲说:“有一点,我暂时想不通:为什么要由两个人同时开枪射击呢?尤其是c,打的还是受害人肩部,这根本没有意义。若b命中了受害人眉心的话,受害人必死无疑,而若打偏了,这一枪也要不了受害人的命。”

“再说了,根据动画,受害人应该是被b、c二人约出来的,不然不可能选在这种地方见面。这说明受害人至少认识射击者,而且受害人对射击者并没太多戒备。”

“他们仨碰面的时候,或许谈了些什么,也可能没谈,射击者见面即掏出枪,而受害人见射击者掏枪后,有些慌乱,这才有动画上显示的走位,但慌乱程度似乎有限,否则动作、走位会大得多。”

“从这点推测,受害人即使见到了射击者掏枪,估计也没意识到他们真的会杀了自己。”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足以保证将受害者干掉,就算出于稳妥两人同时露面,那也应该是一人掏枪射击,另一人预防突发状况,又怎么会两人同时射击?还是那句话,这么做除了增加暴露的风险外,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不考虑这个问题吧,两人射击的瞄准点也颇为蹊跷。”

“既然是枪管内部结构,尤其是膛线高度磨损,弹道轨迹稳定性受到极大影响的情况下,按理说,应该由靠的近的c一发夺命,离得远点的b则负责补枪才对,这样杀人的把握也大一些。”

“毕竟码头上还有人,他们时间并不充裕,尤其动手后,几步没有确认受害者是否死亡,考虑要不要继续补枪的机会。”

“但偏偏两名射击者的选择正好相反,靠的远的瞄准眉心,靠的近的反而像应付式的随便打了一枪。”

于辰想了想,说:“或许两个射击者都是门外汉吧,认为只要能打中,人就肯定死了。现在很多神剧不也这么演的么,龙套反派中一枪,不管打到哪,都虎躯一震然后一言不发的倒下去。受此影响……”

“神剧里头还主角身中几十枪还生龙活虎的突突突呢,还能拿手枪当无限弹药版机枪使呢!”袁友冲没好气的说道:

“再说了,拿一把膛线被严重磨损甚至烧蚀的手枪,站在六七米左右的位置抬手就打,正中虽移动幅度不大但确实再移动的目标,你觉得会是个门外汉吗?”

“倒也是……”于辰颔首,又老老实实的说:“至少,我没法保证这个射击精度。”

“部队里头的特种手枪射击训练,练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命中移动胸靶,要求仅仅是命中,而不苛求环数。”

“毕竟在实践枪战当中,只要抢先打中对方就能奠定胜局了,精准射击是狙击手的事儿。所以咱们虽然会尽可能严格的要求自己,私下里也会比一比环数,但不会盲求,关键还是提高命中率于命中时间。”

“这不就结了。”袁友冲说:“说明,即使b能准确命中眉心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再,他想瞄准的搞不好仅仅是受害者脑袋,但也能说明,他就算说不上精通射击,也至少有一定的基础,绝对不可能是门外汉。”

于辰沉默不言,点了点头,认可他的判断。

站在身后的范玉宏忍不住说话了,问道:“那,如果c是个门外汉呢?”

“有这种可能,但如果c是门外汉,那两名射击者的站位就不太符合逻辑了。”袁友冲说:

“他们俩的目的,是干掉受害者,而且虽然案发时天已经不早了,但码头上还有不少人,所以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用的枪还是不能保证精度的。”

“在这种情况下,有射击经验的,应该站在靠近的位置上,提高一击毙命的把握才对,怎么会反而把他放的远远地,反而让一个门外汉站在半米左右的位置?万一打偏了人没死怎么办?”

“说不定人家有自信?”范玉宏又猜:“挺多有能力的人对自己都相当有自信。”

“自信?拿一把弹道极不稳定的枪玩自信?”袁友冲撇撇嘴:“那不叫自信,叫智障,凶手又不是脑残反派,傻了才会在这种事上玩自信。”

“要知道,真正有能力的人,自信是一回事,但同时也会相当谨慎。至于脑残,往往并没有能力。”

范玉宏不说话了。

“他们可能只是单纯的没考虑那么细致而已吧……”于辰挠挠头:“都已经派出两个人了,还都拿着枪,基本上能妥妥的保证杀死尤永安,还想起想八干什么?老袁,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袁友冲一噎。

于辰说的,确实也是一种可能。

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难得看他吃瘪,于辰和范玉宏对视一眼,眉头都扬了扬。

于辰又接着说:“老袁,你别总是把凶手想象的和你一样聪明,那么面面俱到嘛,就像你说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智障,但同理,也没有那么多聪明人不是。”

袁友冲脑袋微微一歪,认真的想了会儿后,点头。

“的确,像我一样聪明的总归是凤毛麟角。”

“噗!”于辰没想到他脸皮竟然厚到这种程度,眼角都在不断抽搐。好不容易压下嘲讽他两句的冲动,于辰赶紧转移话题,说:“走吧,咱们再问问老成他们的痕检……”

“不用了。”袁友冲摇头,指着电脑说:“技术队和痕检科,最重要的收获都汇总到了这个视频里头,我估计,老成这会儿的工作,更多倾向于‘查漏补缺’,避免漏掉线索,所以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

“而且,就算你刚刚的猜测成立,也没法将两名射击者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射击这一行为,及由该行为衍生出来的种种矛盾和疑点,这个问题,咱们得留意一二。”

“不过,它恐怕不能作为咱们侦破此案的突破口,至少,我暂时没能从这件事上琢磨出有啥明显的指向性,可以暂时先放一放,后续收集到更多线索的时候,再印证一二就是。”

“说不定,等解开这个疑点,且嫌疑人进入咱们视线后,它还能帮我们锁定真凶,并撬开嫌疑人的嘴。”



第51章 尤德

风越来越大了。

不得已,码头边仅支着的三个棚子,都必须先行拆除,避免发生意外伤人事故。

好在,该探查的都已经探查了一遍,还拍摄了数百上千张照片,拆除棚子并没有太多影响。

而技术队的那些设备,不太用得到的,也得先收好放进警车后备箱,用得到的,则有实习生、见习生负责扛着,有需要立马送上来。

总的来说,这里的勘查工作已经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因此,于袁二人了解情况,又交代一番,让他们天亮了赶紧撤离注意安全后,便驱车回派出所了。

于辰接到电话,尤德夫妇死亡的卷宗,已经找到并由民警送过来,他俩这会儿回去,便是为了等卷宗。

凌晨五点二十,距离侦查组刑警起床吃饭集合的时间仅剩四十分钟了。

从支队而来的警车,终于赶到了派出所。于辰顾不得和他说什么,拿过案卷便让他下去休息。

反正这桩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个民警就是跑腿的,肯定也不了解情况,没必要再问他什么。

案卷还蛮多的,有好几本,每本都具备相当的厚度,四十分钟能否将之过目一遍,等侦查组走访的时候有针对性的安排任务,还真是个问题。

因此,于袁二人也不浪费时间了,回到办公室,立马便抓紧时间翻看其案卷来。

于辰决定先系统的将整个案情快速过一遍,而袁友冲则选择先看看尸检报告。

“尤德夫妇还真是死于工地上的意外事故。”看了几分钟,于辰扶额,说道:“不过,和咱们俩之前猜测的不太一样,尤德并不是工人,而是工头……哦,严格来说,应该叫工头的工头,手底下有整整六支工程队。”

“案发前九个多月,他承接了一房地产开发商的楼盘开发任务,而且为了赶工程进度,他投入了整整四支施工队在该楼盘当中。”

“赶进度?”袁友冲放下手中的尸检报告,奇怪的问:“赶什么进度?那个楼盘催的很紧吗?”

“很紧。”于辰颔首,说:“那个年代,不论干什么都讲究速度,‘新安速度’这个词听过么?也正因如此,尤德打包票称在十个月内完成总体楼体建设并封顶,才争取到了这份工程。”

“那个时候,手里头工程队和人手不亚于他的大佬,手上都有别的任务,或者并看不上该楼层的开发,认为代价收益只比并不大,而其他人根本不具备与尤德竞争的条件,这是他能拿下该楼盘建设工程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里仅仅只是楼盘大致建成并封顶的工期,后续还有大量的如埋管、预装修、外装修等等一大堆的工作,这些可是时间杀手,楼体建成后还得大量时间去慢慢磨。”

“而他手下的工程队也确实给力,九个半月左右,便完成了最基础的建设任务。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带着老婆一块去‘视察’了。”

“结果就是在这时候出的事故,由于赶工期,因此楼体的结构强度和质量根本无法恭维,及格线都没达到,一段横梁及楼板坍塌,正好压住了尤德夫妇与其他几个工人。”

“尤德他老婆当场死亡,而他嘛,没能救回来,倒是死前有段时间略略恢复了神志,找来自己儿子尤永安说了会话。具体内容恐怕只有尤永安知道,当时负责的民警估计是立遗嘱。”

“总之,那次和他儿子见面后,他就又昏迷了,再也没有醒来。”

“至于两百万的赔偿……”于辰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呵,反正案卷里并没有提及。再说了,他自己就是该楼盘建设工程项目的负责人,谁来陪他?开发商么?”

“他手底下工人承接工程,结果除了质量问题,坍塌的楼体还把人给压死了,怎么也轮不到开发商来赔偿吧?开发商不找他要损失就不错了。而且,其他几个被压死或压伤的工人、工头,也得由他负责赔偿损失才对。”

“具体的案情,大概就这样咯。”

“反正从案情上来看,毫无疑问,尤永安对他的哥哥们,或者说他大哥三哥对咱们撒谎了。那两百万,根本不是赔偿款,而且,他们对尤德的身份也有所隐藏。”

说着,他有用胳膊肘了袁友冲,问道:“你这边呢?有什么发现?”

“伤情报告和尸检报告都未见异常,”袁友冲说:“我估计现场痕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否则本案就不会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了。”

于辰啧了声,问:“那咱们现在该怎么整?”

“查查人际关系侦查方面的报告。”袁友冲说:“看看能否从中找到点蛛丝马迹,以证明尤德的身份并不一般,最好能证清楚这家伙屁股底下到底干不干净。”

“就剩不到二十分钟了……”于辰有些纠结,看了看表,说:“行吧,那快些。”

……

六点。

刑警们纷纷被自己预设的闹钟叫醒。

简单洗漱后,正打算寻觅点吃的喝的填填肚子,便透过窗户看到所长季青山,和其他几个派出所民警一块,抬着一个巨大的砂锅,顶着已经相当大的风往所内走来。

他们赶紧跑下来帮忙,而季青山见了,也松口气,说:“我昨晚回去后,考虑到这会儿不太容易弄到吃的,就让我老婆煮了一大锅肉粥,还炸了两三盆鱼干。”

“来,你们把这锅粥抬回去,再叫几个人,去我家拿锅碗瓢盆还有炸鱼干吧,咱们赶紧吃,吃完好干活。”

“好嘞!”

刚堪堪将案卷看过一遍的于辰,听到楼下的动静,有点儿奇怪,站起身往楼下一看,便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季青山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于辰哦一声,脸上也露出笑容,说:“成,你回头算算用了多少米多少肉之类的,把钱报给我,我让人给你报销。”

……

吃过早餐,众刑警集合,袁友冲便将任务安排下去。

尤永平和尤永利两兄弟,由于袁二人亲自去接触,问询。



第52章 套话

其余民警,继续走访渔民,但侧重点略略更改,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尤德当初的事儿。

毕竟,农村里头的村民,由于消遣娱乐手段相对匮乏,大多都挺喜欢麻将、扑克等一系列相对“科技”含量和道具成本并不怎么高,但互动性极强的游戏。

既然互动极强,自然免不得交流交谈,谈的,自然便是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的各种小道消息了。

更别说,还有一大群不喜欢打麻将打扑克,就喜欢侃大山的人存在。

因此,农村大多流言蜚语满天飞,说不得,也能打听出些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的问题在于,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初他们就算获知到了一点儿关于尤德在新安的小道消息,这会儿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记得多少?

甚至,这些消息经过无数人的加工,或许早已面目全非了,想凭此获取线索,可能性很小。

这自然不值得于辰和袁友冲耗费太多心力精力,又不得不查,便安排给谷研东、袁友冲和乔璐三人了。

至于其他的组长、探长和季青山等人,则留守派出所,应付突发情况。

于辰早上又收到了气象局注意防风的消息,再加上能明显感觉到不断加强的风力,东岸乡又直接靠海,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得留下足够的一线执勤人员,预防突发状况。

于袁二人,带着一个实习生来到尤永平家。

农村人起的都早,尤永平一家早已开门了,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你好,我是负责侦办您弟弟遭枪击遇害案的刑警,于辰。”于辰走到门前,略略提高声音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哎?”有名穿着围裙、拿着铲子的中年妇女从厨房中走出来,好奇的问道:“你们是警察?”

“嗯。”袁友冲点头。

妇女嘀咕道:“你们不是昨天才来过了吗?”

“我们又发现了一些线索,”于辰给实习生使了个眼色,他便立马走上一步,壮起胆子说:“需要向尤永平先生求证,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这样啊……他应该去酒厂了,刮台风嘛,总不太放心,得多看看。”妇女说:“你们等等啊,我给他打电话。”

“好的,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哎!我的锅!你们等等,我这就打电话……”

说着,她一边伸手从围裙前的兜里掏出个老式的诺基亚,一边有点着急的往厨房跑去。

不多时,她又探出头来,说:“阿平他马上回来,你们等一等啊!另外,不好意思,我这边做着饭,你们自己随便坐,随便坐啊!”

“没事,您忙自己的就好。”

不多时,便见尤永平走进家门,看见于辰二人,他先笑了笑,然后去厨房洗了个手,这才坐到木沙发上,开始烧水,打算泡茶。

见他没有主动说点什么的意思,于辰也不急,打算先从外围开始,找点话题和他谈谈,拉近些关系,便问:“尤先生,听说您还开了个酒厂?”

“是啊。”尤永平眉头一挑,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咱们村,甚至隔壁几个村的酒,基本都是从我这儿买的。”

接着,他又摆摆手,说:“不过,说是酒厂,其实就一套机器而已,我酿酒也没有特别的方法,只不过吧,用的米要好一些,酿出来的酒水实在,所以香,他们都爱喝。”

于辰对酒并不感兴趣,再说干了这行,就算感兴趣也不能喝,因此了解其实相当有限。

但这并不影响,他能看出尤永平嘴上自谦,但心里对自己的技术,以及酿出来的酒水相当满意、自豪。

这自然也不妨碍他奉承尤永平两句:“尤先生说笑了。我虽然不懂酒,但也知道酿酒是个技术活,不容易。您应该酿了快半辈子酒吧?那您家的酒肯定不得了。”

“说笑了说笑了。”尤永平脸笑的和菊花似的,但嘴上却非常谦虚:“哪有什么技术啊,煮好米,倒酒曲……基本上就这套流程嘛,谁不会呀!”

说着,或许是因为于辰相当讨自己喜欢,他又问:“警察同志,这么一大早的,你们应该也还没吃饭吧?要不在我们这吃点?婆娘!快把粥热一热,端……”

“不用了不用了。”于辰连连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还摸了摸肚子,随后岔开话题,问道:“附近几个村都从您这儿买酒,应该很赚钱吧?”

“赚啥子哟,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好意思要高价,利润薄的很,卖的最好的酒才几块钱一斤,最贵的四十块钱一斤,但卖的少,做红喜白喜才会买,而且成本太高,利润更薄,已经我才赚五毛钱。”

“总之,也就是讨个生活吧。也就我大哥,前几年不知道从哪听得,说猪吃酒糟肉质好,长得也健康,管我把酒糟买了去,成本分摊了些,这才好过一点点。”

说着,他指了指天花板,说:“喏,这套楼,还是四年前才盖起来的,算是咱们村最晚的一批了……”

“没办法,我得照看酒厂,没时间去打鱼,酒厂利润又不高,唉。也就是乡亲们看我不容易,又看我实在,经常给我送点东西,生活好过了些,否则这栋楼可能都起不来。”

于辰听了,发觉尤永平其实并不排斥自己,挺好说话,且这会儿谈的事儿,又很方便切入正题,便立马问道:“昨晚您不是说,尤永安从新安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百万赔偿款,您兄弟几个分了吗?怎么日子过得还这么难?难不成,您并没分到多少钱?”

尤永平笑容凝固一瞬,随后苦笑摇头说:“大哥他分钱很公允,我们四兄弟,一人五十万。但那钱哪能轻易动啊,我家两个娃结婚,就指望分到的这点钱了呢。”

“过了几年,俩儿子先后上大学,结婚娶老婆生孩子,这五十万就用完了呗。本来,差不多十年前,见大家都起新房了,我也眼热,想管大哥他们借点先把房子盖了。”

“结果,大哥刚扩大了自己养猪场的规模,老幺搞起了快递,手头都比较紧,二哥手头倒是宽松,可刚说完这事没几天,酒精中毒了,治病和做后事都花了不少。”



第53章 含糊其辞

“那你知道这两百万怎么来的吗?”

“知道呀。老幺说了,是爸妈事故去了的赔偿款。”

“赔偿款?”于辰一直看着他,没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异样来,便重复了这三个字,同时故作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问:“您知道您父母是做什么的,又怎么去的么?”

“不知道啊,”尤永平脸上表情又有了些许变化,皱着眉说:“爸妈他们从来不和咱们说,恐怕只有老幺知道……”

“哦,我想起来了,对,老幺和咱们坦白爸妈去世,并拿出钱来给我们的时候,说过他在工地上干活。”

袁友冲适时地啧了一声。

他这套说辞,和雷怀鲁问询时,他的说法一般无二,都是先说不清楚,接着又改口,给出个笼统的“在工地干活”这话。

第一次,还没什么,只让人觉得他可能在刻意隐瞒某些事情。但连续两次都这么个表现,且期间间隔不过一晚上,那问题,恐怕就不仅仅是刻意隐瞒这么简单了。

显然的,他想让警方知道,他在刻意隐瞒某些事儿。

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袁友冲忍不住琢磨,莫非,尤永平其实想给警方透露一些消息,但却又有着种种顾虑,心里十分纠结?

所以,他给警方的暗示,其实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亦或者说,出于某种逃避心理,希望由警方戳穿他,随后,他“不得不”说出实情,或者换个绝对保险的地方,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这就不得而知了。至少,袁友冲暂时猜不透尤永平具体的想法。

因此,得想办法获取更多的线索才是。眼下的选择,自然是继续与尤永平交谈,或者说继续试探。

想到这,他又干咳一声,问:“那您知道,您父亲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这……”尤永平迟疑着摇头:“不清楚,老幺没和我们细说。”

“这么重要的事儿,他不细说,难道您和您的兄弟们就不问么?”袁友冲追问了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我……这……”尤永平支吾片刻,挠了挠头,干脆耍起无赖:“老幺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吧,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应该是没说的吧?也记不得咱们为什么没问了。”

“好吧。”袁友冲也只好暂时先放下这个问题。没办法,“记不清楚”这四个字,在没有充分的证据的情况下,根本就是无解的,哪怕明知道对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什么好办法。

谁让这事儿过去了二十多年呢。

而与他配合默契的于辰,则立马打圆场,岔开话题,问:“尤先生,我换个问题,受害人,也就是您弟弟尤永安,与叔伯们的关系好吗?”

“一般吧。”尤永平这次回答的比较干脆:“毕竟么,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老爹带去了新安,二十来岁才回来,这期间从来没跟叔伯、堂兄弟姐妹们联系过,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个,没有感情,所以回来后多少比较生分。”

“后来嘛,大家都在一个村里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事了也会互相帮衬帮衬,再加上老幺人也好说话,又热情,跟叔伯们也就慢慢有了点关系,但肯定不如我和大哥跟他们的感情好。”

于辰略略颔首,但实则心里不以为然。

不管怎么说,尤永安也在村里待了二十多年,即使有头二十年感情基础的空白,但只要会做人,没什么矛盾,时常来往的话,与叔伯和堂兄弟们感情也不会差到哪去,至于堂姐妹,大多嫁出去了,来往少,不作考虑。

毕竟,感情其实都是处出来、互相经营出来的,而且,多数时候都有个上限存在,这个上限,与双方人品、性格息息相关,时间与交往,在初期或许很重要,但感情达到一定程度后,起到的作用便不太大了。

至少,二十年与四五十、五六十年的交情,按理说并没有,也不应该有质的差距。

培养感情又不像练内功,练得越久越雄厚。

就算练内功,也还有瓶颈在呢。

不过,这点破绽,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感情深厚与否,关系好或不好,受个体主观影响很大,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我与某某认识五十年,和他的关系,自然比仅认识某某二十来年的你要好得多。

因此,于辰又问:“您说,受害人好说话且热情?”

“那是当然的。”尤永平说:“老幺毕竟在大城市里待了二十多年嘛,开了眼,为人处世方面比我和大哥都圆滑的多了。”

这家伙,又在偷换概念。

于辰如是想。

问他受害人热情与否,他扯到了为人处世方面。

而且对于这套说辞,于辰只想呵呵:城市套路深,但农村路也滑,人心也复杂,哪有那么简单。

当然,还是那句话,尤永平,依旧在做主观评价,没法真正站在客观立场证明或证否,至少现在不能。他硬要说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于辰和袁友冲有什么办法呢?他俩又不会读心术。

于是,于辰又略略调整了下方向,问道:“那您知道受害人在乡亲们心目中的评价吗?”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免得尤永平又找借口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含糊其辞:“您也说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想您没事也会和乡亲们唠嗑,他们对受害人的看法和评价,应该瞒不过您。”

“即使出于您是受害人他三哥的角度考虑,不好当面在您面前说他坏话,但他们只要说出口,铁定早晚会传到您甚至传到受害人耳中,您说是吗?”

“的确。”尤永平点头,说:“不过,老幺在为人处世方面真的没得说,又勤劳能干,又好说话的,还大方,想挑刺也不容易啊,反正我是没听到过他的什么坏话。”

“不过,倒听过有人说他老婆。”

“噢?”

“老幺嘛,肯干活,脑袋又灵光,很能赚钱,一手就把家里大包大揽了,根本用不到弟媳帮忙。所以啊,弟媳除了帮忙打打电话,记录下快递啥的信息外,就没什么事了,家务活都不怎么做,成天不是打牌呢,就是打麻将。”



第54章 串线

“不仅如此吧,老幺他俩孩子生下来,弟媳她其实也没怎么管过,喂奶粉换尿布都是老幺自己干或者干脆花钱请人来干的。”

“所以吧,村里头……主要是些婆娘,就絮絮叨叨的,说老幺娶的不是老婆,是祖宗,供起来养的那种,说什么,女人怎么能既不干活又不做家务还不带孩子呢?”

“哎,我觉得,我二娃说的挺有道理。他回来后听说了这些事儿,就跟我说,那些婆娘可能是嫉妒他幺婶,觉得他幺婶嫁得好,只用享福不干活,她们心里就不平衡了。哦,二娃他还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大概就这意思吧。”

一直充当背景板做记录的实习生抿了抿嘴,觉得这个“二娃”的评价很有道理,深得他心。

他甚至想说,不干活享福,管这些人毛线事儿?吃她们家大米啦?要她们养还是怎么着?讽刺来讽刺去的,还不是想压垮卓花花,用软刀子迫使她下地干活,下厨做饭,好成为她们的一员吗?

或许对她们而言,把“清贵小姐”拉下水,拉到和她们同等档次,会让她们产生种“呵,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得干活下厨,跟我们其实就是一类人嘛”的想法与自我认同?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见不得她人好,凭什么她能享福的心理?所以,她们不求努力超脱过上好日子,只求将上边的人拉下来,以达到“消除不平等”的冲高理念?

这踏马和“我得不到就得毁掉”有毛线区别?

不得不说,尚未完全脱离象牙塔的实习生,想法总是单纯或偏激的。

即使,警校与普通大学相比,已经不能算作象牙塔了。

而于辰,没想,或者干脆懒得想那么多,他只抓尤永平的话里头,可能与案情相关的部分。因此,他第一时间便问:“照这么说来,尤永安夫妻俩的感情非常好咯?”

“能不好嘛。”尤永平说:“要感情不好,他能这么宠着弟媳?至于弟媳嘛,谁被这么宠着,感情能不好的?”

“宠着?”于辰抓住这个词。

宠老婆三个字,在老一辈心中的定义和小年轻可完全不同。

年轻人群体,尤其是在网络上,语言交流什么的都趋于夸张,尤其再直男群体中,偶尔给削个梨,或许就算“宠”了。

而上一辈眼中的“宠”,可是和宠孩子宠孙子一个定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宠溺,全身心的对对方好。

“是啊!”果不其然,尤永平说:“那是真宠,一点脏活重活舍不得让弟媳干,重话都舍不得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幺他怕老婆呢。”

“就说有一次吧,弟媳生病,其实就是个小感冒而已,把他急得哟,火急火燎的背到卫生所,村医生检查完,开了药,他又不放心,直接开车送县医院去了。”

“医生说小病,不用住院,但他不听,又嫌弃医院环境不好,直接再边上租了个小宾馆,老婆病治好了才回来,期间啥也不管,快递堆了一屋子了都。听说,他还想把弟媳送新安去检查,还是弟媳不同意,说太折腾。”

“还有啊,他还买了个微波炉,每天都是两三点就起来,做好了一天的饭菜,让弟媳起来了热一下就能吃。而弟媳下午来给他送饭时,他吃着饭都还要腾出一只手牵着弟媳呢!”

于辰眨眨眼睛,一脸懵逼:这对夫妻,恩爱到这么夸张的程度的吗?

怪不得,卓花花听到尤永安去世的消息会精神崩溃了。

但于辰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理解不能。

直觉告诉他,这份感情肯定有问题,得彻查。

倒不是于辰冷血,只不过见了太多阴暗的东西,职业经验影响罢了。

而这个问题,依旧不好直接提出。于辰有些无奈,只好再次微微调整问话方向:“您知道他们夫妻俩是怎么认识……”

“这我哪会知道啊,”尤永平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还没那么八卦去打听这种事儿。”

“那……”

于辰话没问完,袁友冲忽然插口,又问了个相当尖锐的问题:“您父亲为什么不让您和您兄弟去新安,您知道吗?听说,您大哥还偷偷去了一趟新安,但被打回来了?”

一连串的“您”说下来,袁友冲只觉得相当别扭,差点舌头打结。

尤永平脸色很僵,显得很是错愕,硬着声音说:“不知道,反正他不让我们过去,我们也想不通。”

袁友冲见此,已经确定,尤永平这副模样显然是装的。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民警再度上门,他应该做好了会被再次问道这个问题的准备才对,却表现的如此错愕,就连实习生都能品出肯定有问题。

因此,袁友冲干脆站起身,说:“尤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上楼去您卧室谈,怎么样?”

尤永平瞥了厨房一眼,随后说:“没什么好谈的,我知道的,统统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不知道的,你们问一百遍也没有。”

“行吧,那感谢您的配合。”袁友冲干脆掏出张纸,在上边写了点东西,随后站起身,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尤永平掌心,同时说:“台风即将登陆,您要做的准备应该还很多,我们就不多加叨扰了。”

尤永平也站了起来,手探入口袋中,将纸团放进去,同时说:“行吧,我的确还有很多活要干,就不送你们了,慢走。”

于辰和实习生虽不太理解袁友冲的做法,但也跟着起身,敬礼,离开了这儿。

走出门外,走了不远,于辰才忍不住好奇,问道:“老袁,你怎么就忽然突兀的打断这次问询了?”

“该了解的情况,已经了解了,”袁友冲回头看了一眼,说:“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是吗?”

于辰扶额。的确,通过这次问询,他也大概串出了条线索脉络,证明了些许猜测,只不过还比较模糊,没袁友冲那么肯定罢了。

因此,他便放下这事,又问:“那接下来去尤永利家?”

“没必要了,让老雷带人抽空去一趟吧。”袁友冲摇头:“先回派出所,我得再捋一捋思路!”



第55章 脉络(上)

派出所内。

袁友冲听完雷怀鲁再次问询过尤永利的汇报后,便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休息了。

尤永利说的这些事儿,又一次极其巧合的与尤永平高度吻合。即使雷怀鲁他们的问话方式,和于辰袁友冲根本不一样,但最终获得的信息,以及尤永平的表现,却依然大同小异。

最后,雷怀鲁也学袁友冲,趁尤永利老婆不在,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将纸揉成一团塞进他手里。

因此,听完了雷怀鲁的汇报后,于辰也觉得自己原本模糊朦胧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能更加明确的看到几条脉络,但也仅此而已。

等目送雷怀鲁走后,于辰再忍不住,看向袁友冲:“老袁,咱回来也有两个多小时了,你思路应该理清楚了吧?和我说说?”

“急什么呢?”袁友冲微笑:“放心吧,等风势达到一定程度后,尤永平和尤永利两兄弟,估计就会借这机会来主动找我俩了。虽然,他俩了解到的情况或许也并不多。”

接着,看于辰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他摇摇头,又说:“算了算了,反正你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套我话,还不如干脆点直接告诉你。”

“首先嘛,很简单,你肯定也想到了,尤永平俩兄弟,肯定知道一点本案内情,至少还有所隐瞒,他俩表面太明显,我就不展开说了。”

“其次嘛,他俩隐瞒的苦衷,也很明显了,绝不是出于维护父亲或胞弟名声等主观主动自觉性因素考虑,否则他们不可能再有意识的,刻意向咱们做出他们知道更多的消息这一暗示甚至明示。”

“尤永平和尤永利先后两次陈述高度一致,而且还是第二次问询方式还大不相同的情况下,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还能进一步证明,昨晚问询过后,俩兄弟可能还联络过或碰过头,达成了某种一致。”

“所以嘛,他俩的顾虑只能是外因,比如来自作案人或背后犯罪团伙的威胁。”

于辰点头,这点仍旧比较明显,他自然能想的清楚,还接话说:“所以他俩很可能与作案人,或者作案人同伙接触过,只要能打开……”

“不不不,这你就想岔了。”袁友冲摆摆手:“而且,刚好相反,他们不可能和作案人同伙接触过。”

“否则,在死亡威胁面前,他们只可能做出三个选择:”

“要么,大义凛然不顾威胁直接将真相告诉我们;要么,支支吾吾的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不肯说,甚至编造谎言,直到我们接近真相,他们瞒不下去了,才会松口;再不然,给我们许多隐晦的暗示,但绝不会太明显。”

于辰皱眉:“为什么?我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很简单。”袁友冲打断他:“如果不在乎死亡威胁,他们何必再苦苦隐瞒呢?如果在乎,又怎么会大喇喇的给咱如此明显的暗示?就算想给尤永安一个交代,给的暗示也会隐晦的多,而且,肯定会拒绝与我们做过多交流。”

“倒也是。”于辰想了想,微微颔首,但又说:“可揣测他人想法这事儿本就不那么绝对、靠谱,这么想是不是武断了些?”

“是,”袁友冲说:“所以,这俩兄弟有没有和作案人接触过存疑,只不过,我依旧倾向于认为,他们并没有过直接接触。”

“所以我觉得,他们的顾虑来自于自己的脑补,担心自己泄密后会遭作案人仇视甚至被牵连。同时,因为没有受到直接的威胁,因此虽然顾忌,但程度有限。”

“按照这个思路,他们或许能猜到尤永安被害的原因,或者说凶手的杀人动机,但未必能给咱们一个明确的指向性线索。”

于辰思忖片刻,再次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他们猜测尤永安的死,与二十年前尤德的死有关,或者是同一批人所为的话,面对咱们时的表现就不难理解了。”

“但,咱们虽然也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是这么猜的,而且对这桩二十年前的案子并没有个具体的头绪,可毕竟过了二十来年,所以他们提供这方面的线索的话,虽然对我们有帮助,但帮助绝对极其有限。”

袁友冲搓了搓下巴刚冒头的胡茬子,说:“你理解的并不对。”

“噢?”

“你有没有想过个问题。”他说:“二十年前的恩怨纠葛,为什么会持续到今天?”

见于辰张了张嘴,他又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记住,虽然尤德不准除尤永安外的任何子女前往新安,也很少回家,避免自己家人遭受报复,可新安离这里实在太近了,他的仇家想查到平渔村来,不难。”

“更何况,尤永平可是在尤德身边长大的,尤德的仇家不可能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

“既然查到平渔村不难,找到尤永安也不难,如果他们想干掉尤永安,何必要等二十年这么久?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还有,别忘了,根据现场还原的结果来看,尤永安很可能是被凶手约出来的,双方甚至还有过一段时间的交谈,之后尤永安才被害。因此,在现场咱俩还得出了个结论,尤永安与凶手认识,相互间还有一定的信任。”

“要凶手真是‘杀父仇人’的话,尤永安能信任他们?好吧,就算能,毕竟在利益面前,人心可以黑到令人发指,认贼作父也不是啥不可能的事儿,但凶手杀害尤永安的动机,也绝不再可能是‘斩草除根’之类的心理了。”

于辰皱眉:“按你的说法,尤永安遇害,与尤德遇害案之间并没有联系?那尤永平俩兄弟还能给咱提供什么线索?再调查他父母遇害的案子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够明白吗?”袁友冲拍拍自己额头,说:“我给你从头捋一捋案情吧……哦算了,太麻烦,我给你点下重点。”

“你要明确,凶手杀害尤永安的动机,只可能产生于最近这一段时间。换句话说,与他最近的行为挂钩。”



第56章 脉络(下)

于辰皱眉。

与他有足够默契的袁友冲,只一眼便看出了他想着什么,便说:“的确,表面上看,这存在一个悖论。”

“尤永安在村内,不说没得罪过任何人,但至少也不至于和村民们闹出要命的矛盾,而且,很好证明。平渔村就这么大,要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口角冲突甚至肢体矛盾,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村子。”

“而村外嘛,除送孩子上大学之外,尤永安近二十年,都没有离开过平渔村,理论上说,也不可能与村外人有太多的交集。”

“正是这个原因,让你陷入了误区,认为如果尤永安和人有死仇的话,一定是二十多年前在新安和人结下的梁子。”

“嗯。”于辰颔首,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啊!”袁友冲翻个白眼:“这都什么时代了,想和外界联系就一定得出村子吗?硬件上有手机平板电脑,软件有秋秋、微信、某宝,都可以轻易与外界联络甚至做生意。”

“而且你别忘了,这家伙还‘垄断’了平渔村的快递业务。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搞快递,甚至还往里头砸钱?真单纯是为了收拢人脉?

“呵,的确有这种可能,但,若结合我刚和你说的那些,再考虑到,仅仅依靠打渔,就算再加上二十多年前分到手的五十万,也不可能让他家成为村中经济物质条件最好的家庭之一……”

“只能说明,他所‘垄断’的快递业务,隐藏着咱们看不到的利益。”

“简单来说,他利用网络媒介,依旧与外界联络,并利用自己搞快递的便利,与村外相互传递某种物资——你就理解为网销模式吧,但这种模式,根本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除非,他传递的物质见不得光。”

于辰懂了袁友冲的意思,但仍旧有些迟疑,便不确定的问:“他……可能涉足非法走私生意?”

“对,有这种可能。”袁友冲连连点头,又补充说:“而且,应该是走陆路交通的走私,很大概率,还是同城递送。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自己搞快递的便利,绕过开箱检查和安检,避免暴露。”

“可……还是说不过去啊。”于辰皱眉:“利用快递来走私,就算他本身就是干快递的,也未免太危险了些吧?不靠谱不靠谱。再说了,平渔村虽然不能说穷乡僻壤,甚至还蛮富裕,可也没什么东西好走私的吧?”

“那,如果走私物比较隐蔽呢?又或者,他这儿只是个中转纽带?”

于辰皱眉,还是不太认同。

袁友冲也懒得再说了,只摆手道:“走私,又或者借助快递牟取某些咱们看不见的非法利益,也只是相对可能性较大的情况之一罢了。”

“反正,他肯定依旧与外界保持有相当的联系,而且除了明面上的收入之外,肯定还有咱们看不到的黑色利益。”

对于这一猜测,于辰倒是赞同,便连连点头。接着,他迟疑片刻,又问:“但这些和尤永平、尤永利俩兄弟,和尤德夫妻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老于啊,你智商怎么忽高忽低的?”袁友冲没回答,反而吐槽道:“台风吹走了你的脑子?”

于辰脸一黑。

袁友冲不等他发作,抢白说:“行行行,我跟你说清楚点吧。”

“你想,尤德夫妇出事、火化后,尤永安就带着疑似父母多年积蓄的所谓赔偿款回到了平渔村,从此几乎没走出过村子。”

“那么,他要与外界联系并牟取见不得光的非法利益,显然就只能通过曾经在新安累积起来,或父母遗留下的人脉。”

“而尤永安回村后,可是向自己的哥哥们交代了父母及自己那些年在新安干的那些勾当的。所以,尤德夫妻的案子,以及尤永利两兄弟知晓的情况,依旧能为我们指明方向,指明线索。”

“而尤永安被枪杀,也只可能与自己的黑色收益有关,或者具体点说,与近些年跟他合作的犯罪团伙有关。”

“既然是攫取非法利益的犯罪团伙,尤永平又是通过曾经积累又或者尤德遗留人脉关系与他们取得的联络,并与之长期合作,那总归与尤德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两兄弟或许便能给我们提供个大致的方向。”

“只要有了方向,进入了咱们的视线,不管是个人犯罪还是团体犯罪,顺藤摸瓜下总归能查清他们的脉络,不是吗?”

于辰抿了抿嘴,很想拿上级交代给他们的秘密任务,让他们追查的秘密犯罪集团出来怼他。

但于辰也知道他说的对,真拿这事儿出来怼他就太强词夺理了。

他则哼了一声,于辰心里那点小九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但既然于辰没说出口,他也不想多费唇舌。

所以,顿了顿后,他又接着说:“而且,说不定就连尤永安这些年干的勾当,尤永利俩兄弟都知道,毕竟,咱也看得出来,他们几兄弟感情相当深厚,且至少明面上往来密切,他们还知道尤永安的过往,想瞒着他们,不容易。”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俩兄弟能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就更多了,方向也更明确。说你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得争取到这两兄弟的配合?”

于辰纠结片刻,又问:“那卓花花呢?如果连那俩兄弟都瞒不过的话,更没理由能瞒过朝夕相处的卓花花吧?除非她就是个傻白甜。”

“我看你傻白甜还差不多。”袁友冲嘴一咧:“你不觉得卓花花和尤永安两人,恩爱的有点过头了吗?”

见于辰掏手机,他嗤一声,说:“得了,别在网上找例子来反驳我,这就是小概率事件,可以认为‘反常’,而对咱们来说,只要反常的,就有必要调查一二。再说了,你难不成就没这方面的怀疑?”

“还有,一直明里暗里向咱们透露线索的尤永利俩兄弟,‘浓墨重彩’的给咱形容了他们夫妻恩爱程度,还接连举了好几个例子,也很可能不是单纯唠嗑,而是在给我们提醒。”



第57章 问询

中午。

在派出所内草草的吃过午饭后,众刑警都能感觉到,风力明显上了几个等级,窗户都被吹的不断振动,哐哐的响着。

未免窗户破碎导致散在的玻璃碴子伤人,刑警们都动了起来,拿宽胶带在窗户上贴了个米字,随后又用水将窗户打湿,贴了几层废报纸上去,以此加强窗户的韧性与抗暴性。

看实时提醒,这会儿,新安总体风力已经突破十级,接近十一级,破坏力巨大。

连带着,手机信号都受到了影响。

这时,袁友冲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推测可能是尤永平打来的,便立马接通。

“警……我……酒厂……来……”

“什么?”

受信号影响,尤永平声音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楚,只能大致判断,尤永平这会儿可能在酒厂。

接连问了几遍,袁友冲才确定了这一判断,他让尤永平等着,他们马上赶到。

紧接着,雷怀鲁和所长季青山也跑了过来,说,他刚刚也接到了尤永利的电话,称自己这会儿和尤永平一块,在尤永平的小酒厂里头。

于辰皱眉,问道:“咱开车过去还是走路过去?”

“这不废话么?开车!”袁友冲翻个白眼,说:“十级风,空气流速大概也就九十到一百公里每小时左右,慢点开,注意一些问题不大,但走路的话,怕是得寸步难行。”

“派出所距离目的地不远,但也差不多有两公里,走个来回……呵呵。”

“明白了,我去开车。”于辰当机立断。

“等等,别开警车,免得引起怀疑。”袁友冲说:“既然尤永平和尤永利有顾虑,又愿意配合我们调查,咱们也该投桃报李,尽量避免暴露他们。”

于辰苦笑:“可这会儿你让我上哪弄……”

“用我的。”季青山立马说:“我有辆小车,就停在我家门口。”

说着,他掏出钥匙递给于辰,又看了窗外一眼,咽了口唾沫,咬咬牙说:“我和你们一块儿出去吧。”

于辰想了想,摇头说:“算了,太危险,你告诉我你家的大概方位,我自己去取就……”

“没事。”季青山摇头说:“上级公安分局早就给我们派出所下达了一线执勤命令,就算没有这桩案子,万一台风造成了破坏什么的,我们也得第一时间出去顶着风排除危险,早去晚去都一样了,走吧。”

“行。”于辰见此,也不再坚持,便点了点头:“安全起见,我拿根绳子把咱们仨绑起来吧。”

“没那必要吧?”袁友冲撇撇嘴:“十级风破坏力虽然大,但还没夸张到能把人吹飞的地步……”

“是吹不飞,但一个没站稳就等着滑出去几米几十米撞死吧。”于辰翻个白眼。

袁友冲讪讪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于是乎,三人便用根登山绳各自绑着腰,顶着风来到季青山家。

所幸,一路上都没遇到树木倒塌砸中他们仨之类的倒霉事儿,只不过小石子砂砾打在身上脸上蛮疼的而已。

好不容易上了车,于辰本想先开车送季青山回去,但又想到他和袁友冲都不知道尤永平的小酒厂在哪儿,还得季青山领路,便直接小心翼翼的往平渔村开去了。

很快,到达小酒厂。

于辰扫了一眼,发现,这酒厂的规模还真挺小,就一间七八十平的水泥平房,里头用水泥墙隔开了五六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最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罐。

此刻,窗户什么的,倒也做了好几重加固处理,还钉上了一层“x”形的木板。但这些措施,一旦发生意外的话,反而会让小平房内变得更加危险。

毕竟,致伤乃至致死因素多了不少。

因此,于辰二话不说,强硬要求躲在里头的尤永平、尤永利俩兄弟跟他上车回派出所。俩兄弟倒也并不特别抗拒,商量一会儿后,便点头同意了。

……

终于回到派出所。

于辰和袁友冲领着俩兄弟来到间小会议室,录音、摄影之类的记录设备,早已由乔璐、谷研东等人布置好了。

袁友冲并不想拿出审讯的那一套来“对付”俩兄弟,也就没必要隔离问话了,直接同时问话就是。

刚坐下没多久,尤永利便搓了搓巴掌,说:“那个,警察同志,我和家里说的是,不太放心猪圈的情况,去看看,所以等会问完话,你们能不能把我送回猪圈去,我……”

“你俩就先在这儿住着吧。”袁友冲打断他,说:“家里头的事儿,我们会安排,会制止他们出门去找你们的,放心!”

“好……好。”尤永利点头。

于辰适时问道:“怎么,你们还担心家里人出卖你俩呀?”

这话一出口,无疑是将事情给挑明了。

尤永利表情有点尴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说:“也不是啦。只不过,村里头嘛,大家没事儿都爱唠嗑,我家婆娘和儿媳妇儿嘴巴又大,怕他们一不小心把这事儿给抖落出去,传到‘他们’耳朵里,那我们就……”

“嗯,能理解。”于辰点点头。

“你们能理解最好了。”尤永利明显松了口气,说:“就连老幺和老爹曾经混黑的事儿,我们都没敢和家里人说,否则还不得传的人尽皆知,他们还怎么过日子……”

“尤德曾经混黑?”

尤永平愣了愣,眨眨眼睛:“你们……你们还不知道?”

袁友冲轻笑:“你们都已经提醒的这么明显了,要我们还不知道的话,未免太没用了些吧?只不过,细节方面,不太清楚,还得你们详细说说。”

“老爹他……”尤永平摸了摸鼻子,说:“听老幺说,老爹刚到新安的时候,其实是想踏踏实实干活的,一开始是在工地搬砖,给水泥师傅当学徒,结果呢,干了大半年,工头卷钱跑路了……”

“他跟着师傅和其他工人想方设法讨了三个月薪,最终还是房东好心,给了他们一人五百……”



第58章 线索

“之后,老爹换了家工地……但也是老爹倒霉吧,又做了半年多,工程被说违法,查了,烂尾了,工钱也没个着落。

“连续两次出事儿,老爹死心了,改学装修和木工。头三两年跟着师傅干倒也还好,听老幺说,师傅对他还是蛮不错蛮照顾的。”

“但出师后自己出来单干,又处处碰壁,老被坑。老爹跑去问他师傅,他师傅就说了,现在这行都这样,水特深,没点人脉没有背景,根本站不住脚跟的,他师傅干了七八年,才勉强站住脚。”

“老爹他没办法啊,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可老爹又不是一个人,拖家带口呢,老幺和老妈这些年跟着他饿一顿饱一顿的,还算勉强能凑合过,但联系被坑了几次,身上最后一毛钱都花光了。”

“之后,不知怎么着,老爹他就开始混黑了,老幺也说不清楚他哪来的门道,毕竟那年头老幺都还太小,就只记得,从那天起,可以吃饱饭了。”

“要我说,老爹他混黑,就是被逼的,他也不想……”

于辰摆摆手,打断尤永利。

他实在不想和尤永利讨论这个问题,否则一整天想下来恐怕都别想有个结果,便岔开话题问道:“后来呢?尤永安有告诉你们尤德主要干些什么吗?”

“刚开始主要就是卖片子……”尤永利声音低了点,脸色有点红,似乎感到有些丢人:“就是那种,穿着个大衣,走在街头,看到个男的就拦住他,问他要片不那种……”

“咳……”于辰好些没被呛住。尤永利的形容,绝对是自己脑补出来的,但……貌似这种猥猥琐琐的卖片人也确实存在。

“再后来吧,就改卖毒了,再之后,越做越大,基本什么都沾,也有了几个仇家。老爹他不让我们去新安,一开始是因为穷,我们去了吃啥喝啥啊?之后就是怕我们被他仇家盯上,这些都老幺说的。”

“再后来,老幺慢慢长大了,也开始帮着老爹……老爹一开始不同意,他不想老幺跟他一样,过那种脑袋绑在裤腰上的日子。”

“但老幺不肯啊,他从小就那种环境长大,被影响了。老爹不给他干,他就自己偷偷干,被老爹发现,好悬没气死过去,但没办法,怕老幺被对头给坑了,老爹只能让他接手点自己的‘生意’……嗯,老幺是这么说的,生意。”

“其实,具体的情况,咱们也不是特别清楚,老幺虽然承认了,但总不能把这十多二十年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我们吧,哪里说得完。”

“反正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爹就被人害死了。嗯,明面上嘛,是被工地天花板倒塌压的,但老幺知道,就是被别人设计害死的,老爹醒过来的时候,也猜到了这点,甚至可能还猜到了凶手。”

“可老爹不肯说,怕老幺冲动去报仇吧。老爹还说,这么多年,赚了这么多钱,他也够本了,也没想过能安安稳稳的脱离这一行,算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吧。”

“老爹让老幺赶紧走,别再干这一行了,拿着这么多年下来的积蓄,走的远远地,买块地买套房,以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也够他过的好好的。”

“但……老爹没料到,他和老妈刚进医院,他那些马仔小弟就反水了,老幺从医院出来,打算去处理老爹的继续的时候,那点积蓄早就被瓜分的干干净净了。”

“还是那个叫什么‘二哥’和‘三哥’的人,多少有点良心吧,两人顶替了老爹的位置,凑出两百万给老幺,让老幺走,过安稳日子去。”

“老幺说,他估计他俩也就是买个安心,否则身为老爹的儿子,天生的有点影响力,也能聚集起一大批死忠老爹的马仔,对他俩来说也是个麻烦。而老幺说,他看到了老爹的死,也怕了,不想再继续干这一行了……”

“不过,他没听老爹的话,他回家了,还和我们仨兄弟交代了这事儿,把两百万也都拿了出来,让我分配老爹的……算是遗产吧。”

“说实话,两百万呐,我们真的很动心,但这钱毕竟是老爹留给老幺的,虽然老幺愿意拿出来,但咱们伸手,也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很犹豫。真的非常犹豫,想要,又不想。”

“老幺嘛,也看出我们犹豫了,就干脆提议四兄弟平均分,我……我同意了。”

“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

袁友冲微微皱眉。

别看尤永利说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什么线索都没透露,无非进一步证明尤德确实混黑罢了。

四人就这么忽然沉默下来。

沉默,往往能营造出巨大的压力,片刻后,尤永平便坐不住了,不自然的的扭了扭身子,说:

“还有件事……我们一直以为,老幺是真的想脱身,想过安稳日子,但没想到,他回家只是为了方便继续和新安那边的人干些肮脏事而已……”

于辰来了精神,立马问道:“肮脏事?什么肮脏事?”

尤永平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老幺他不肯告诉我们,我们也只知道,他还和新安的人有联系,而且赚了不少钱。我当初想起房子,想管大哥二哥借钱,但唯独没想过老幺,就是因为,那钱太脏,我不想要。”

“或者……应该说是不敢吧,毕竟那两百万我也拿了,就没必要再给自己贴金了,老实说,我就是怕自己也被纠缠进去。”

“我和大哥苦口婆心的劝过他,但他不听,没办法。问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也不说。”

于辰和袁友冲一样,眉头也拧成了个疙瘩。

通过这俩兄弟陈述所获得的线索,比他们预料中要少许多。

不过,好歹也提供了个方向。

比如,于辰便推测,尤永安这些年,说不得便是与“二哥”、“三哥”或者他们手下联系。

“那个,还有件事,但你们千万千万别往外说……”两兄弟对视一眼后,尤永平又犹犹豫豫的说:“老幺他,和弟媳其实根本没感情,他不止一次喝酒后说过这事,但说的很含糊……”



第59章 画像

“没感情?”于辰有些错愕,他虽和袁友冲猜到尤永安与卓花花腻了这么多年,里头很可能有问题,但却也没料到他俩压根没感情这一与表现截然相反的结论。

尤永平挠挠后脑,说:“是啊,别看他俩人前成天腻歪在一块,弟媳生个病老幺急成什么样,吃个饭还要手拉手,但私底下,他俩半点感情都没有。”

“嗯,可能酒后说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不能说明什么。但还有一点可以证明:他俩晚上都是分房间睡得,一个睡三楼一个睡四楼,得有十多年了。”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又问:“除此之外,尤永安近些年还有什么奇怪的或可疑的表现吗?”

“应该……没有了吧?”尤永平回忆半分钟,摇头,看向尤永利:“哥,还有啥么?”

尤永利也摇头:“应该没……哦哦哦!想起来件事儿!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吧,老幺去了趟西都,送他儿子上大学呢,刚回来没两天,村里就来了个年轻人,说是他儿子的大学同学,在他家住了两天。”

“我觉得吧,有点奇怪,那人看上去不像是大学生的样子,长得还挺成熟的。而且,那人来的时候,老幺的表现……怎么说呢,热情过头了,那两天甚至都没出海,和弟媳一块,一直在家里招待着。”

“我觉着吧,娃娃的同学来家里,是得招待着,请吃个饭,和他聊一聊什么的,但这样也就够了,总不能活都不干围着他转吧?警察同志,你们说,这人会不会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于辰在心里嘀咕道。

西都距离这儿直线距离得有一千五百多公里,坐飞机也得两个半钟,哪个大学同学会吃饱了撑着的单独跑过来拜访?再说了,上月底,应该是刚开学的样子,新生都得军训,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时间。

更别说,尤永利都提到了,那家伙面相看着一点都不像大学生,比学生成熟的多了。

很显然,所谓的同学,不过是个借口,他的真实身份,应该与尤永安近些年做的“生意”有关,也可能与他的死有关。

因此,于辰立马问道:“您知道他的名字吗?或者,能否记得他的身材、样貌特征?”

“名字我不知道,他没说,又不是来我家做客,我也不好问。”尤永利摇摇头,随后,又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身高嘛……不太高,正常水平吧?一米七左右点?不胖也不瘦……哦不,有点瘦,但还是蛮正常的那种瘦。”

“脸……我记得应该是个锥子脸,下巴很尖,腮帮子有点凹。对,腮帮子凹进去的,所以我才觉得他瘦。脸上很多痣,起码十多颗吧,左边嘴唇那颗最大,而且还凸起来的,长了几根长毛。”

于辰眼前一亮。

这家伙的面部特征具备相当的特异性,以至于虽然过去了半个月,尤永利的记忆多少有些模糊,却也能说的比较清楚。

对于警方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了,能省不少工作。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倘若目标是个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家伙,侦查难度显然得高不少,能不能锁定目标都说不准。

接着,尤永利还看了尤永平一眼,问道:“阿平,还有别的么?”

“我想想……哦,对,”尤永平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他脖子这儿有一块疤,不深,但得有半个巴掌大,估计是小时候被烫伤的?还有,听口音,他应该是本省的人……”

“还有,他两只手特别长,比寻常人要长一个巴掌还多,别看身高才一米七左右,但两只手展开,估计得有一米九。”

于辰微微颔首,不过,对于这类目测出来的数据,准确性其实并不高。别说寻常人了,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也未必能估测得准。

因此,关于他们口中的这位“大学生”臂展的描述,于辰只是记下来,但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尤永平又想了一会儿,才摇头说:“基本就只记得这些了。”

在他们叙述的时候,袁友冲一直在张纸上画着什么,听到这话,他便将那张纸举起来,问道:“您看看,是这样吗?”

“呃……”尤永平看着袁友冲赶出来的画像,脸上肌肉抖了抖。

见此,袁友冲也脸也难得的红了红,虽然只有一瞬间。他当然明白,自己画的画像,与目标之间区别恐怕很大。

尤永利想了想,说:“那家伙是个寸头,头发很短。其它的……看上去有些别扭,痣的位置好像不太对,眼睛也不太一样,哦,鼻子和嘴巴还有那么点味道。”

“明白了。”袁友冲讪讪的收回自己的稿纸,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带个画像专家过来。

不过,从实际上来讲,画像专家也不可能根据尤永利俩兄弟寥寥几语便准确的将嫌疑人样貌勾勒出来,同样得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整,而最终得出的画像能与嫌疑人有七分吻合,便算相当了不起的了。

毕竟,人的记忆总会出现偏差,尤其随着时间推移,偏差只会越来越大,甚至完全扭曲。当陈述人的陈述都无法保证准确,画像专家又怎么可能准确还原嫌疑人面貌?

当然,画像专家,大多都精通心理学,会通过适当的引导,尽可能帮助陈述人回忆起嫌疑人的客观特征,但能起到的帮助实际上也是有限的。

接着,袁友冲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俩兄弟确实没法提供什么线索了,便决定先结束本次问询,送他们去小会议室休息,并请他们想到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告知他们。

“老袁,你还真是全能啊!”回到刚刚那间会议室,于辰啧了两声:“竟然还会画像?”

“没见画的半点都不像么。”袁友冲翻个白眼,说:“但,不像归不像,这‘大学生’的脸特征性这么强,想把他找出来,估计不难。”

“另外,卓花花,也得想办法调查调查。”



第60章 再次投入

下午三点。

相较于中午,风势虽然又少少的增强了一些,但却并没有质的变化。

但问题在于,如此持续的大风,随着时间的推移,累计造成的破坏肯定会越来越严重。

单纯一阵或几阵十级狂风并不可怕,破坏力有限,但若持续时间达几小时甚至一整天,那别说农村,就是城市都会肆虐的够呛。

别的不说,平渔村便有好几栋位置相对低洼的房子,一楼被海水倒灌入其中,里头的住户只能躲到二楼、三楼甚至楼顶去。

同时,村边林子中的树木,也排着队被一根根折断,个别枝桠甚至枝干都被狂风卷起,扎入村民自建洋楼当中。

而执一线勤的派出所民警们,只能顶着狂风,冒着风险,加紧妥善安置房屋受损或者被淹,很可能会受进一步威胁的村民们撤离,并隔离几处危险带,使劲浑身解数,将那些不安定因素控制、固定好。

以于辰、袁友冲为首的支队刑警,和以乔璐为首的南湖刑侦大队刑警,当然也自动自觉地投入到了派出所的工作当中。

面临天灾,他们同样得暂时放下手头的案子,投入一线岗中。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民警,不分警种,统统都是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

一直持续到凌晨,风势才逐渐减缓。

到翌日清晨,风力已普遍降到七级以下,于辰等人终于能松口气了。

当然,尤永平、尤永利两兄弟,也再没必要先暗摸摸的回酒厂、猪圈,然后再各自回家。因为,这段时间派出所已收拢了不少防护措施没做好或其他原因导致住宅一定程度受损的村民。

酒厂和小型养猪场那种低矮平房,扛不住台风,或者民警担心这些平房扛不住台风而强行将俩兄弟带回派出所,合情合理,混在被救援的二十来个村民当中,根本不会引人注目与怀疑。

季青山直接咽下一整罐红牛,随后美滋滋的哈了口气,说:“还好,大致统计了一下,除了两位同事被砖石瓦砾击打受了点轻微伤外,并未出现人员伤亡,这场台风算是熬过去了。”

于辰扶额,说:“只是,村民损失还是太大了些……”

“这点不用太过担心。”季青山挑眉,说:“咱们乡直面台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乡亲们大多都有经验,家里也没有太多值钱的东西,大多换下窗换扇门就搞定。”

“再说,大家都依海为生,只要渔船没事儿,日子就能照样过,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搞不好,台风期间,大家还美滋滋的吃着火锅唱着歌,享受着给自己放的假呢。别的不提,你看昨晚住咱派出所的那些乡亲们,就连他们,脸上虽然有点担心,但也不至于愁云惨淡的,相互间还一直唠嗑呢。”

“你们心真大……”于辰苦笑,紧接着,便板起脸说:“既然台风已经过去,那咱们的调查工作,也得继续了。嗯,老袁,召集大家先开个会吧,接手此案至今,还没正儿八经的开过会,整合线索呢。”

“好。”

……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大堂。

于辰扫了大家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周倩欣身上,说:“小周,说说尸检情况吧。”

“好。”周倩欣站起身:“简单来说,受害人死于头部枪弹创,结合尸检与‘目击者’陈述,受害人死亡时间在八点十五分左右,误差五分钟。凶手至少两人,一远一近,几乎同时开枪射击。”

“还有,受害人胃部检测出少许酒精,结合胃内容物状态推测,受害人应该是刚吃完饭、喝了点酒后,前往现场的。至于是被凶手约出,还是在收拾自家棚子时偶遇凶手,暂未可知。”

“嗯。”于辰颔首,又看向成威:“老成,你这边呢?”

“现场鞋印痕迹虽相当凌乱,但咱们一一采集办案同事、村民鞋印进行排除之后,确认凶手为两人。”成威直入主题,说:“作案,或者说射击时,一人站在距受害人六点三七米处,另一人站在距受害人一百零七厘米处。”

“咦?等等,”于辰皱眉:“不说另一人射击距离再半米内吗?”

“是半米左右,”成威说:“但,凶手开枪要伸手啊。”

于辰赧然,讪讪的笑了笑,让成威继续。

他便继续说:“根据鞋印长度、花纹、深度及步距推测,站的较远处的射击者,身高约再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体重七十八到八十公斤;另一人身高再一米七左右,体重再五十二到五十五公斤范围内。”

“总体来说,一人身材标准,略微健硕,另一人较为消瘦,但也没瘦的太过夸张。还有,根据立体鞋印形态进行分析,较消瘦的凶手,很可能是个左撇子。”

于辰心中一动,对袁友冲说:“尤永利俩兄弟说过,上月底来找尤永安的那家伙,身高就在一米七左右,也挺瘦的,还说应该是比较正常的那种瘦,不过没说是不是左撇子。”

“这个身高体重并不算太特殊,不能说明事。”袁友冲摇摇头:“不过,倘若他正好也是左撇子的话,嫌疑就很大了。回头再问问吧。”

“好。”于辰颔首,让成威继续。

成威耸了耸肩,说:“基本上就这些了。哦对,凶手离开的时候应该蛮匆忙的,以至于连弹壳都没条件拾捡。看他们的足迹,刚开始是快步走,走了没一会儿便成了慢跑,接着上了水泥路,几步后就看不清足迹了。”

随后,不等于辰发问,范玉宏自觉地站了起来,说:“咱们技术队,主要就是根据痕检科的发现,再度调整、更改了下视频动画的各项参数,比如将c与a的距离由原本的半米改到了一米左右。”

“另外,由于枪管严重磨损,所以原先与周主任共同推测出的射击距离多少有些不准确,也根据痕检科提供的数据做出了些许调整。具体的动画,大家一块看看吧。”



第61章 分兵

看完动画后,袁友冲沉吟良久,说:“看样子,咱们不能将所有精力都投在平渔村上了。”

“嗯。”于辰点头,认同他的判断,接话说:“既然尤永安依旧与新安的某些人或非法势力保持联系,而且,两名凶手或许也是新安居民,那显然有不少线索在新安。”

“相反,咱们在平渔村……”他本想说,就剩卓花花与尤永安之间的奇怪关系值得注意,需要继续调查,但转念一想,这事儿还没个谱,仅仅靠尤永利俩兄弟的陈述就下定论,不太妥当。

因此,顿了顿后,他话锋一转:“咱们在平渔村所能获得的有限的线索,都已经挖掘的差不多了,继续将所有精力都投在这儿,并不是个明智的做法。所以,分兵吧。”

谷研东迟疑片刻后,站起身问道:“具体怎么个分兵法呢?”

于辰没回答,看向袁友冲。他则捏着下巴说:“这样,老谷,老雷,你们立刻带人回新安,老于,你立刻通知老王,勒令他全力配合老谷他们的调查工作!”

他口中的老王,全名王青阳,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队长。这支直属于支队的侦查大队,说白了,重点侦查的就是涉黑团伙犯罪。

谷研东也知道,本案与团伙犯罪脱不了干系,要求王青阳他们加入侦查工作自是理所应当的事儿,问题在于,要带多少人回去?

想到就问,而袁友冲听后,便说:“所有人,包括技术队、痕检科和法医科在内,你都带回去。”

“本村的侦查工作,由我、老于,带大队和派出所的同事继续,等这儿的线索彻底挖掘完了,我或者老于也会回去,接棒继续侦查。”

“好。”谷研东颔首:“现在就走吗?”

“嗯,”袁友冲说:“台风刚肆虐过,路况恐怕相当复杂,不太好走,你们早点出发,尽快回去吧。早例会就开到这儿了,散会。璐姐,你留一下。”

……

等人都走光了,乔璐才奇怪的问道:“袁队,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袁友冲嗯一声,说:“你立马带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回县城,具体工作和老谷他们一样。”

“啊?”

“啊什么?”袁友冲眉头一皱:“本案凶手,除了可能是新安市区居民之外,也可能是南湖县居民。”

“尤其,相较于市区,县乡更容易滋生这类非法团伙甚至对你们进行一定的渗透,所以你的行动千万要小心,还得做好保密工作,避免打草惊蛇!”

乔璐依旧有些迟疑:“那,要不要通知打黑侦查组的……”

“不,”袁友冲摇头:“我说了,带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回去,暗中调查。对外就说,这儿的侦查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留几个人给我继续调查,其他人带回就好。”

“为什么?”乔璐皱眉。

袁友冲盯着她:“真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

乔璐沉默。

她当然知道袁友冲的意思。毕竟能成为具备相当口碑的刑侦大队长,副科级侦查刑警,她怎么也不会是个傻白甜,当然知道一个相当讽刺的事实:

针对打击有组织犯罪的队伍、小组——尤其是执法力度相对不那么够的乡镇级别的——往往也是这类犯罪团伙的重点渗透对象,里边的同事未必可信。

但作为相对感性的女人,她并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同事。

也可能,她并不愿意在上级领导、外人面前,透露出自己对同事的怀疑。刑侦大队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至少也是个整体,即使内部再怎么勾心斗角,对外依旧得表现出相当的团结。

作为大队负责人,她有这个义务。

但“大义灭亲”的优先级显然再“内部团结”之上,在袁友冲已充分暗示就差直接挑明的情况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乖乖领命。

目送她离开后,充当了许久的背景板的于辰才奇怪问道:“怎么,你怀疑璐姐?还是怀疑她手下?”

“我怀疑她干什么?”袁友冲莫名其妙。

于辰撇嘴:“那你干嘛把她支开,要求她秘密调查?这意思不摆明了就是让她去查她同事么?”

“这都哪跟哪啊,”袁友冲翻个白眼:“你咋变得对这方面那么敏感了?我还不至于成天怀疑这怀疑那的好吧。只不过,确实有这种可能,不得不防一手,仅此而已,明白不?”

“呃……”于辰有些尴尬,挠挠头。

见此,袁友冲又说:“得了,咱们两个政治白痴,对这方面的理解还肤浅的很,以后少讨论这种问题吧,这要有外人在场岂不丢人了?咱俩干好自己的活就好,别的事儿少管。”

于辰默默哦一声,接着一拍额头,问:“你说,这桩枪杀案,与咱们要追查的犯罪集团会不会有所联系?”

“可能有可能没有,一步步查呗,别着急。”袁友冲摇摇头,说:“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稍稍休息两个钟,起床了去和卓花花接触接触。”

“我觉得,先别打草惊蛇吧?”于辰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是你经常说的。卓花花和尤永安既然没感情,却偏偏在外人面前透露出一副恩爱非常的模样,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说不得,卓花花还跟尤永安的死就有一定的关系,甚至搞不好是作案团伙埋在尤永安身边的一颗钉子,咱们在没把握没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动她……”

“话是这么说,”袁友冲打断他:“的确,贸然进击,有可能打草惊蛇。但转念一想,稍稍布置一番,不就能由打草惊蛇转为引蛇出洞了吗?”

“啊?”于辰一脸懵。

袁友冲又摆摆手:“当然,引蛇出洞的风险不小,没把握还是别轻易尝试的好。但,咱们不和卓花花接触,又怎么做进一步的调查?”

“放心,这次接触的目的,并非是取证,只是想对这个人有个比较系统准确的判断,印证咱们的几个猜测罢了,放心,不会出问题。”



第62章 阵脚大乱

“冒昧的问一句,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怎么与受害人相识相爱的呢?”

尤永安家中,袁友冲如是问。

半小时前,刚睡了两个钟的他俩,洗漱完毕,咽了罐红牛后,便直奔尤永安家中,试探试探卓花花。

但卓花花说的,与先前刑警做例行调查时一般无二,边说还边抹眼泪。

袁友冲便决定,放弃那些常规问题,改问些先前没问过的。

果不其然,卓花花愣了片刻。

袁友冲又说:“你们结婚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么恩爱,真是让人羡慕呢,我想你们背后应该有不少故事吧?”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她抽出张纸,将鼻涕给擤干净,但由于哭的太过“痛快”,依旧有些哽咽,一抽一抽的。

见袁友冲不答,她又接着问:“这个问题,和我家男人的死有关系吗?”

“当然有。”袁友冲见她回避,便说:“受害人很显然死于仇杀,但,既然他二十多年没离开过村子,再往前,年龄又小,也不太可能与谁结仇。”

“所以,咱们有理由怀疑,凶手与受害人之间的仇怨,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结下的。不过,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就算跟着务工的父母去了新安,又能得罪什么人呢?”

“而且,这段时间他应该在与您谈恋爱吧?那么这份所谓的仇怨,会不会是感情纠葛,争风吃醋呢?所以,您认为这个问题,与受害人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话,于辰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袁友冲瞎扯淡的能力可真强,尤永安的死竟然还能这么扯。

不过,虽然这份“猜测”在逻辑上不太能说得过去,很是牵强,但卓花花一时半会间显然也没法看出问题来。

因此,犹豫了一会儿后,她不得不说:“好吧,那我跟你们说说。”

“我跟他其实是父母长辈介绍下认识的。我跟他蛮聊得来,再加上他为人老实、靠谱,就跟他谈了呗。然后发现,他还挺会关心、照顾人的,没有什么缺点,我就决定嫁给他了。”

“只不过,他不提,我一个女人总不好自己开口和他说吧?我就等着他主动提,但还没等到,公公婆婆就发生意外去了,我跟他一块回了这儿,又过了两年,咱俩就扯了证,办了酒席。”

“其实我俩之前没什么的,就是很自然的相处啊,只不过吧,他一向很会照顾人而已。我想,不管是谁,嫁给他应该都差不多的吧?”

“这样啊。”袁友冲板着脸,又问:“那你认识他之前,和别人谈过恋爱吗?”

“没……哦,谈过几次吧,但都掰了,性格不合适。”

“噢?具体几次呢?”

她有点儿慌了,支支吾吾的说:“两三次吧,也可能三四次……哎呀,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记得?”

袁友冲神色不变,只不过,话语间,“您”变成了“你”,问:“如果真的是情杀的话,那,对方应该爱你爱的刻骨铭心才对,你们俩谈的应该也蛮久的,有印象吧?”

“没……”她摇头,但见袁友冲盯着自己,又赶忙改口:“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有个男人,我印象还蛮深刻的,和他谈了有差不多三年,他对我也特别特别好,但咱们性格真的不合适,分了。”

问到这里,于辰和袁友冲心里已经有底了。

卓花花说的话前后矛盾,磕磕巴巴,无疑是在说谎。而且,她还在刻意往袁友冲透露出的调查方向撒谎,目的显而易见:想让袁友冲坚信自己的判断,从而混淆调查方向,误导警方。

按照一般规律,刻意说谎者,具备重要作案嫌疑,至少也是个知情人。卓花花这么做,无疑与本案脱不了干系。

不过,猜测是被验证了,但证据依旧不足,没法证明她具有嫌疑,不能动用诸如拘传、拘留等强制措施,所以,话还得继续问下去。

袁友冲便问:“他叫什么名字?”

“真的记不住了,毕竟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卓花花摇头,接着,不等袁友冲再说什么,她便急忙忙的反问道:“你们难道还记得小学时玩的特别好,但之后再没联系过的同学的名字?”

“记得。”袁友冲一本正经的说。

卓花花:……

尴尬的沉默片刻,她又说:“我反正没你那么好的记忆力,真记不清楚他叫什么了。”

“好吧,理解。”袁友冲挑眉,换了个问题:“话说,你刚刚说,你和受害人是经父母介绍认识的?”

“是……严格来说是他父母。”卓花花说:“我爸妈去的早,所以我十四岁就自己跑新安打拼了,大厂都不敢要我,我只能去黑工厂赚钱血汗钱。”

“这么说,你和他父母认识?”

“认……认识。”

“怎么认识的?”

“这哪有怎么认识的啊,他爸,就是我公公,我在他手下工作……”

袁友冲打断她:“可据我们所知,尤德是工地老板,包工头。”

“对……对啊,他……他是包工头……”卓花花愈加结巴,但总算还是找到了说辞,试图搪塞过去:“我……黑工厂赚不了几个钱嘛,又累,比工地也差不多,工地工资还高点呢,我就干脆去和水泥了,一天能有一百五。”

“可能他爸看我勤劳能干肯吃苦,就把我介绍给他儿子……”

“呵,这尤德,竟然还把手底下的女童工介绍给儿子,当童养媳么?”于辰适时出声,嘲讽道。

卓花花自然听得出他嘲讽的其实是自己的那套说辞,但,随着讲述,她话语间破绽越来越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借口了。

袁友冲忽然盯着卓花花的手,说:“卓女士,和水泥可是重活,我看你的手,不像是干过重体力活的样子啊。”

“可能……可能我这几年保养得比较好吧。”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

他俩来此的目的,本是试探试探卓花花,但没想到,卓花花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好对付,询问到现在,早已由原来的试探变了味。

此刻卓花花阵脚大乱,是时候剥除“问询”这层马甲,露出名为“审讯”的内衣了。



第63章 惊讶

审讯,或者说披着问询马甲的审讯,很多时候就是在打心理战,情况瞬息万变,计划总得实时做出适当的调整。

两人都通过眼睛和面部表情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没必要再打擦边球了。

于是,袁友冲便直接说:“卓小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咱直接点好了。你应该很清楚,受害人在二十年前,以及他父亲尤德究竟是干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卓花花继续沉默。

袁友冲干脆站起身,开始踱步:“既然你不肯说……哦不,应该说,既然你可能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

“尤德,1935年生人,平渔村,13年编东岸乡尤氏族谱录为尤氏第四十七代德公……七九年,改开之初,已四十四岁的尤德毅然向亲朋借了一笔钱,带着老婆与年仅五岁的幼子尤永安,前往并不算远的新安。”

“这些表面信息,你应该知道,最多时间上记得不是很清楚。那我再和你说些你不知道的。”

“在新安混迹十余年后,尤德已颇有成就——即使放在新安,他的影响可能并不算大,可能就活动于一区或一县,甚至还要小许多,但放眼你们村、你们乡甚至你们县,都算相当突出的了,称之为时代弄潮儿并不为过。”

“他手中便有着六支工程队,资产数千万甚至上亿。二十年前的钱可比现在大得多了,掌握的能量相当庞大,成就可谓卓绝。”

“但偏偏,即使如此,他十多年也就仅回过一次家而已,甚至严禁儿子前来新安。这点,你觉不觉得相当可疑?”

卓花花咽了口唾沫,但依旧保持沉默。

当然,她目光一直停留在袁友冲身上,眼珠子随着他走位而转动。

这其实也是袁友冲的策略之一。

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再配合他成竹在胸的表情,会自然而然的对卓花花形成一定的心里压迫。虽然程度并没有多深。

但心理对抗,本就是一寸一寸一丝一毫的压迫对方,当优势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便能较为轻松的击溃其心理防线。

当然,袁友冲此刻不求能击溃卓花花,让她老实交代一切,只要能从她嘴中挖掘出足以拘捕她的线索与供述就够了,拘留她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审。

同样的,拘捕她势在必行。于袁二人已经透露出了许多消息,要不能将她控制起来,她便很可能会将二人的侦查进展传递出去。

虽说还不能真正确定她与犯罪团伙有关,但概率却不小,至少她与本案绝对脱不了干系,袁友冲不敢冒险。

即使拘捕她也可能会引起犯罪团伙的警觉,但这需要相当的反应之间。只要抢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突破卓花花,他们就跑不了了。

卓花花的能力值并没有他们先前预料的那么高,内心也不十分强大,不难啃,这才是二人逐渐将话挑明的根本原因。

当然,一点点试探,慢慢的往下磨也是种方法,但需要的时间多得多,而过长的时间,很可能会给犯罪团伙创造充足准备以应付侦查乃至直接转移、逃亡的条件。

卓花花的沉默,在袁友冲预料之内,他脸色依旧严肃,继续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就算尤德不是个爱炫耀,喜欢低调的人,也没理由常年不回家,更别说不近人情的禁绝子女前往新安了。”

顿了顿,他脑中再次过了遍足以将尤永平兄弟俩摘出去的说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说仅仅是有拘捕的希望,就算已经检方批准正式逮捕嫌疑人,他也绝不会在未取得证人、知情人同意的情况下透露关于他们的半点消息。

这套说辞他早已想好,此刻再过一遍,依旧没发现问题,他就直接说道:“我一向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说法,所以,我们特地调取了尤德夫妻意外身亡一案的侦查案卷,并详细的查过这个人。”

说到这儿,他发现卓花花已经不再盯着自己看了,瞳孔微微扩散,双目显得很是无神。

于是,他便问:“卓花花卓女士,你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涉……黑……”她嘴唇微微开合,讷讷然吐出两个字。

虽然咬的不太清晰,声音也很小,但袁友冲还是听见了。

“果然,你知道。”袁友冲不再做无谓的踱步,重新坐回木沙发上,同时说:“那你现在能如实告诉我,你在以尤德为首的犯罪团伙当中,究竟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吗?还有,你到底是怎么和尤永安认识的。”

“唉。”卓花花叹口气,眼中略略恢复了一丝神采,苦涩的说:“既然你们早就查明白了,为什么不早说?逗我玩吗?”

“我们只是想给你个机会。”于辰默契的扮演着红脸角色:“我们办案过程中,嫌疑人自觉招供与否、配合与否、是否有立功表现,都会再一定程度上影响最终量刑。”

这话有些含糊,不过卓花花能自动脑补出他没说甚至他不知道的内容,不由有些自嘲的说:“这样啊,那我还得和你们说声谢谢咯?”

接着,她又抿抿嘴,似在组织语言,也可能心里依旧有些挣扎。

于袁二人不出声,只静静的看着她。

两三分钟很快过去,就在袁友冲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借此再给她施加一丝压力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

“算了,反正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无所谓丢人不丢人的。”

“老实说,最开始我是在酒吧、ktv……哦,那时候叫卡拉ok,我是在那些地方卖的。”

于辰和袁友冲眼角同时抽了抽。

他俩猜了无数种可能,但真没猜到,她竟然有那种过往。

或许是因为足够小心,她从来没被扫过,自然也就没有相关记录,查无可查。寻常情况下,谁又会往那方面想?

当然,他俩都是老油条,心里头再怎么惊讶,脸色也能,勉强保持平静,听她继续成熟的同时,还淡定的嗯一声。

“有一次,钓到了那个老头,发生了睡觉关系,他觉得我技术不错,又知道我是单干,就问我有没兴趣在他手下干活。”



第64章 骚套路

“他承诺说,在他手底下,绝对比我自己单干更赚钱,也更安全。而且,他还说自己是个非常讲‘原则’的人,跟了他以后,不管是谁,哪怕是他自己和我睡觉,也得按标价给钱,一分不少。”

“说实话,我还蛮心动的。干那行,什么人都有可能碰得到,还有睡后趁我洗澡时开溜,连房费都要我出的奇葩,我只能自认倒霉,总不能报警吧?就是再小心,也难免被坑了几次,还随时可能被你们警察抓。”

“这么一想,有个靠山,感觉似乎也不错。但,我那时候,虽然年纪也不大,但经历的事儿多了,小心的很,和他谈了很久,确定了很多事,才决定投靠他。”

“他倒真的蛮有原则,真做到了他说的,即使是他要跟我睡,也老老实实给钱。当然了,他每月要抽我两成收入,做‘保护费’给他。”

“但,老大都给钱了,下面的小弟还敢赖账不成?而且,他们不用我说,也都会自觉地戴套,不用怕生病。”

“就这样,我哪怕不出去做生意,也根本不愁钱花,还安全——他们很多都是光棍,不用悄摸摸的跑宾馆,直接在他们家就行,你们警察扫黄总不会扫到人家家里去吧?”

“哦,对,睡得最多,最频繁的,就是尤永安那死鬼了,‘太子’嘛,出手也比较阔绰,经常会额外给点小费啥的,我自然也乐意,反正和谁不是睡?别说,他长得还过得去,比那些歪瓜裂枣和顶着个啤酒肚的死肥佬好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我还没干两年呢,那老头就被害了,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大佬,两公婆一块弄死,你们还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于辰喷出一口鼻息,皱眉问道:“之后呢?”

“老大死了,下边不少小弟就闹散伙呗,我其实也想走——怕啊,老大都被人弄死了,万一人家想‘斩草除根’,想弄死我这条咸鱼还不容易?”

“关键时候,二哥三哥就趁机夺权了呗——搞不好老头的死都和他俩有关系。反正,他俩只花了两三小时,就聚拢了不少兄弟姊妹,从此老三变老二,老二变老大。”

“那时候,尤永安那死鬼还是个愣头青,竟然傻乎乎的一直待在医院,等第二天,老头子醒来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就彻底咽气了后,他才回去,但那时候回去还有什么用?”

听到这儿,袁友冲眼皮子微微抬起几毫。

心念电转之间,他便已经根据卓花花夹带了不少私货与个人猜测的言论,结合目前已知的线索,推演出了接下来的事儿。

于是,他以笃定的语气,淡然的说道:“于是再后来,他便受那两人的胁迫,带着数百万回到了这儿。而你,则肩负起了‘监督’他的任务,跟他成双入对,最终结婚。”

卓花花张了张嘴。

这番话,本是纯粹的猜测,甚至细节方面严重缺失,含糊其辞,很是空泛化。

但卓花花并不清楚这些。

更何况,对她来说,细节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警方只要掌握了她大致的行为与犯罪事实就已经足够。

再结合袁友冲淡然的陈述语气,她压根不会想到袁友冲是在胡猜,只以为警方早就调查过自己,而且查的明明白白。

所以,本虽然打算老实交代,且陈述起来也相当痛快,但心中其实仍有些犯嘀咕,有点纠结与动摇的她,这会儿彻底收起了那些小心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袁友冲说:“你知道他们是如何胁迫尤永安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她摇头:“我只负责看好他,刚开始,每天都得和老大他们打电话,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死鬼他一天下来都做了什么,见了谁,说了啥话。”

“那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盯着他,只以为老大他们担心死鬼会去自首,把他们抖落出来之类的。”

“就这样过了半年左右吧,可能因为死鬼比较老实,也可能因为他们不耐烦这种天天打电话了,就改成一星期两通电话,再变成一星期一通,最后变成了他们不定时抽查,想到了就打个电话给我。”

“而且,慢慢的,我也从一五一十的汇报工作,变为简单的告诉他们死鬼有没有见啥陌生人,干什么奇怪的举动,再变成他们问,我回答。”

听到这,于辰撇了袁友冲一眼,见他点头,便道:“听你的意思,你后来知道他们为什么派你来盯着尤永安了?”

“嗯。”卓花花眼睛微微上翻,典型的回忆动作,十几秒后,才说:“我是在他承包了快递业,但不仅不赚钱,而且还往里头砸钱的时候才知道的。”

“嗯,严格来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老大他,控制住了新安的两间快递分公司,时不时的,会利用这些快递,夹带点白面,先发到县城,然后从县城转到他手中。”

“果然是独品!”于辰暗道,但心里依旧有疑惑:利用快递运输这玩意儿并不安全,即使已经渗透并掌握了某快递在新安的分公司也一样。万一遇到检查,必然会曝光。

不过,这会儿袁友冲正装作掌握了大致犯罪事实,了然于胸的模样,这份疑惑,他只能暂且先压下。

卓花花继续说:

“死鬼他嘛,收到白面后,再在本乡卖出去,以此赚钱。方法嘛,很老套,说白了就网上那一套,不过也有点区别。”

“说白了,就是暗中下药,过段时间,等他们上瘾,而且有了反应后,再假意打听到这事儿,悄悄上门,神神秘秘的找到人,对他说,他在新安混了混多年,见过不少事,他们的反应,很明显是上毒瘾了。”

“这还不算,死鬼他还会完全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帮他拿主意,告诉他们怎么戒毒,甚至建议他自己去戒毒所。但同时,他继续给这些人偷偷下药,让他们越‘戒’瘾越大,越难受。”

“等时机到了,对方彻底放弃了,他才会在他们再三恳求下,以‘见过世面的本事人’的身份,‘帮’他们弄到面儿……”



第65章 突破(上)

“这套路……真尼玛……骚!”于辰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感情,这家伙给人“下药”,让人染上毒瘾,大赚了一笔之后,还特么让人感恩戴德?

那群瘾君子又算什么?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袁友冲也黑了脸,但他想的更进一步,严肃的问道:“所以,你们乡到底有多少人染上了瘾?”

“具体的不知道,反正不少。”卓花花说:“本村的倒没几个,他还不至于,也不敢坑本村人,甚至本乡人都少,但邻乡的嘛,但凡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统统都中招了,关系一般,但认识的,也有至少三分之一被坑。”

“可这些仅仅是直接中招的人,要算染上毒瘾的,更多,年纪最小的甚至还在上学,读高中。”

“嗯?”于辰险些绷不住脸上肌肉的颤动,双拳攥的死死的,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是这样,”她说:“那帮被死鬼坑了的家伙,有时候弄不到钱继续买面吸,就用帮他卖面的办法来继续……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以贩养吸,对,就是以贩养吸。”

“那帮家伙,虽然也被死鬼再三要求,严格强调一定要小心,但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像死鬼那种程度呢?”

“如果没有这帮家伙加入进来卖白面,死鬼干的事儿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漏出半点风声,但他们加进来……呵,说实话,能拖到现在才被你们发现点苗头,还真是好命。”

“但也没有办法,他就一个人,平时又要去打鱼,否则没办法解释钱是从哪儿来的,根本卖不出多少白面,老大那边又限定的死,任务很重,他只能想方设法去拓宽路子,发展下线。”

“其实吧,很多东西都这样,做宽做大了,反而就没法面面俱到什么事都能完美的掌控着了,他这个自然也不例外,早晚要出事的,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袁友冲又问:“他肯定知道,你是被人派来监督他的吧?”

“那当然的,他又不蠢。”卓花花撇撇嘴:“老大硬要他把我带回来,说是他在新安认识的女朋友,后来更是直接逼着他和我结婚,这么明显,他还能想不到我是干嘛的?”

“那你们感情怎么这么好?”袁友冲挑眉,故意有保留的说:“村民们可都说了,你们特别恩爱,他什么活都不让你干,因此,还招惹了不少因嫉妒而产生的非议。”

卓花花眼珠子左右转了转。

见此,袁友冲便知,她心思又再度活络了起来,便继续补充说:“当然,我们也查清楚了,你俩只是在演戏。”

她瞳孔扩大一圈。

袁友冲用的方法其实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在她经过一段时间讲述,抛出下一个问题时,先有保留的透露些许消息,等她心思再度活络,便又抛出相当关键的信息。

这样一来,便能用已知的少量线索,一定程度上伪装出已彻底摸清楚案件大致脉络的假象,以此套出更多的信息与情报。

而卓花花心思一活络起来,便被打压下去,如此几次,心理防线就算不崩溃,也会认为自己隐瞒没有任何意义,从而乖乖招供。

因此,截至目前,袁友冲询问的,都是些掌握的相对比较清楚的事儿,话题也主要围绕着尤永安展开,即使是问卓花花的情况,也会将他扯上。

真正敏感的,直接涉及到卓花花本人较深较重的犯罪情况的问题,得等到把握更加充足,或者卓花花再起不了什么小心思的时候,才能问。

所以见到卓花花反应,他便接着说:“或者我换一个问法吧,他为什么要故意表演出一副特别爱你的模样?”

“我想不通,他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为了掩盖自己卖白面的事儿,他反而应该和你表现的正常一些,才不会引人注意。”

“麻痹你身后的人?也说不过去,只要不是傻子,了解你们俩之间的事儿的人,都不可能猜不到他在演戏,反而可能更加戒备。”

“呵……”卓花花苦笑,微微别过头,盯着房间内的某方向,说:“事实上,你们查到的,我俩感情根本不好的事儿,才是在‘演戏’。”

“噢?”

这说辞,大大出乎于辰和袁友冲的意料。

于辰心中更是咯噔一声:要袁友冲说错了,便证明他们对案情掌握的其实并不十分清楚。

那么,要卓花花足够聪明的话,为了脱罪或者减轻自己的罪责,定然会试探他俩并意图推测出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事儿,之后,再在他们没掌握的事情上大做文章。

而袁友冲,却故作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饶有兴趣的问道:“说说看吧!”

卓花花却似乎并没注意到他俩的异常,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位置,说道:“一开始,我俩的确被老大要求在人前表现的像情侣和夫妻,而且他心里很不爽。”

“但毕竟在尤德那老鬼出事之前,咱俩就经常发生关系,即使都是单纯的身体交流吧,但至少也是交流,相互间沟通是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后来有了咱俩的孩子,而且,面具戴久了,就可能再也摘不下来了,伪装着伪装着也变成了真的,尤其咱俩这种假戏真做……”

“总之,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俩就从人前演戏人后互不搭理,变成了私下里偶尔也会互相关心。那时候咱俩,主要是他对我,应该是爱恨交加?”

“哦,不对,死鬼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很清楚我是被人逼着来盯他的,他恨不到我身上。有了这个基础,再加上相处时间越来越久,我俩就真的产生了感情。”

“有时候我和他甚至都会觉得,现在这种生活,其实挺好。但死鬼一想到老大他们,又会很不甘心,咬牙切齿……”

“而且,我俩真的从没变演过‘特别’恩爱的模样,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俩怕担心掌握不好个度,就只能天天待一块,手牵手什么的,到后来就成为习惯了。”



第66章 突破(中)

“小情侣嘛,手拉手的应该很正常吧?他们之所以觉得我们特别恩爱,应该是因为咱俩结了婚十几二十年,都还老是手拉手吧?”

“哦,可能还有个原因——他从来不让我干活。唉,其实很好解释啦,他当时在那个年代,在新安那个地方,从来都是男的干活,女的务家,不像村里头,忙的时候男女都要干活,女的回家还要做饭,比男人还累。”

“所以,他当然不会让我跟他一块出海捕鱼咯,思维习惯的问题而已。”

“至于连家务活都不让我干嘛,也是有原因的。最开始,是为了讨好我,怕我在和老大他们说他坏话,那样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家伙求生欲很强的。到后来,便习惯了呗。”

袁友冲想了想,觉得这套说辞虽然有些勉强,但也并非全不可信,便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而且,尤永安确实没必要刻意表现的与卓花花恩爱异常,按理说只要按正常夫妻的模式相处就好了,卓花花所言,可以说是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

那么,顺着这条思路出发,尤永平所说的,某次卓花花生病,尤永安火急火燎的上县城医院,恐怕也另有原因。

不得不去县城,只能是去办见不得光的事儿,换句话说,只能是白面运输过程中出了点问题,他不得不去县城处理。

那么,倘若卓花花所言是真,提及此事,或许能对方才的失误做出一定的补救,至少也能让卓花花捉摸不透,双方回归原点。

如果是假的……其实也无所谓,因为不管他俩对外演的究竟是恩爱还是不恩爱,尤永安带她上县城,都肯定是为了毒品的事儿。

因此,他干脆暂时不管卓花花所言是真是假,故意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就连你装病,他带你上县医院检查,借此来处理一批出问题的白面儿,都会被他们认为是你俩恩爱的论据……”

卓花花终于回过头,有些诧异的看向袁友冲:“你们连这事都查到了?”

袁友冲对于辰使了个眼色。

看样子,目前卓花花,应该还没领会到,刑警掌握的线索其实相当有限这事儿。不过,要再来几次失误,她恐怕就会反应过来,所以袁友冲决定,不太能确定的事儿,或者单纯的问题,都由于辰开口提出。

若猜测与事实相左,他也有补救的机会,刻意将失误变为“试探”就好。

于辰明白了袁友冲的意思。

因此,他便问道:“咱们回到刚刚的问题吧。你说,尤永安故意悄悄摸摸的对外说,你俩其实并不恩爱,甚至婚后基本不同房,又是为什么?”

“这事儿,死鬼他跟我说过。”卓花花解释说:“这是近几年的事儿了,我和死鬼的感情已经蛮深,他意料到,随着帮他卖白面的‘下线’数量增加,他的风险越来越大,迟早得出事儿。”

“所以,他就想,反正我没直接参与到这件事里头,只不过是负责监督他罢了,不如找个机会,想办法把我彻底撇清。”

“他想法很简单,只要有人知道,咱俩其实没感情,他到时候再这么提,又有人证明,你们就不会怀疑。”

“然后他再说,我俩结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不信任我,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告诉我,让我参与,所以这一切与我无关,也说得过去。”

袁友冲眼睛一眯。

此时此刻,他有些摸不透情况了。

卓花花到底是在说实话呢,还是,饶了这么大个弯,就为了引出“反正我没直接参与到这事里头,只不过是负责监督他罢了”这句话,从而为自己减轻罪责?

两者,似乎都有可能。

“不如暂且按下这事儿,晚点再判断。”他如是想:“反正,就她目前交代的内容,便足以将她拘留了。只要能将该犯罪团伙连根拔起,可供审讯的对象自然会大大增加,也能交叉印证。”

“而且,截至目前,尤永安生前干的那些脏事儿,基本都已经摸清楚了,但他为什么会被杀,杀他的究竟是否自己一直‘服务’的老大,还没个准……看样子,是时候问些敏感点的问题了。”

于是,他便板起脸,严肃的问道:“你和尤永安的事儿,就先到这吧,再说说受害人的死……”

“没什么好说的,”卓花花却打断了袁友冲,说:“他就是被老大派人害死的。而且,就像你们猜的那样,这事的确和我有关。”

“嗯?”

“是我告的密,说他打算利用这些年卖白面被抽成后,剩下的、攒下来的钱远走高飞,走之前,怕被你们报复,打算收集点他们的证据,秘密发到你们的邮箱里,把老大他们给端掉。”

于辰忍不住腾地一声站起来。

她既然已经老实交代,这事儿果然与她有关,那于辰和袁友冲的根本目的便已经达到,再步步为营,想办法一点点突破她,已经没必要了。

甚至,早在她说出尤永安卖白面的时候,便没必要再费力绕弯子了——仅凭此,便足以以涉嫌包庇罪,将她控制,慢慢审讯。再者,她也说了“老大”的存在,不怕这帮犯罪团伙会漏网。

如此,何必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伪装下去?

他便直接激动的说:“为什么?你不是说了,你和他有感情?为什么还要……”

“你听我说完……”卓花花苦涩的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第67章 突破(下)

“纸包不住火,我和他有了感情的事儿,老大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对我俩的试探频繁了很多,甚至,上个月月底还派了个人过来,在咱们家住了好几天。”

“而且,他确实想过带着我远走高飞,但,咱俩的儿女怎么办呢?带着他们一块跑?呵,恐怕咱俩一行动,儿女就被人干掉了。”

“死鬼想了几天,也想明白了,这事儿,迟早得被老大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以咱们对老大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放过咱们,甚至不会放过我们的儿女。”

“等等,”于辰打断她,皱眉说:“仅仅因为你俩产生了感情,你们那所谓的‘老大’就想干掉你们?这逻辑不太对吧?”

“他最终杀害或者派人杀害尤永安,我想,根本原因在于你‘告密’说尤永安想像我们匿名举报他们的罪责,他才下的杀手。”

“至于你俩产生感情的事儿,他们大不了用你们儿子女儿威胁你们,或重新派人来盯着你们,再不行让你们回新安,另派人接手刘永安的任务就是了,何必要杀人?”

“杀人,尤其是枪杀,必然会引起咱们的高度重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你们想远走高飞的事儿……控制住你们儿女,你们能跑哪去?再说,这事儿你们不提,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就凭尤永安攒钱吗?”

“你说的对。”卓花花苦笑:“可,如果再加上他吃里扒外呢?加上他确实收集过老大他们的证据呢?”

“嗯?”袁友冲皱眉:“怎么回事?说清楚。”

卓花花再一次别过头,目光依旧落在自己方才盯着的位置上,说:“你们既然查到了死鬼的过往,那肯定知道,当初他爸没死的时候,他本身也积累起了一定的人脉吧?当然,和他交往的,都是同类人。”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有悄悄与这些人联络,只不过,再真正与我有了感情,成为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之前,他一直没和我交代而已。”

“换句话说,他除了给老大干活外,还悄悄接了许多私活。而且,他还和他们走的越来越近……狡兔三窟嘛,死鬼他不会把自己一身宝统统都压在老大的身上。”

“更别说,现在这老大,以前只是他爸的手下,他怎么可能甘心乖乖听话呢?不过是被逼的而已,还别说,他怀疑他爸的死,搞不好都和老大有关。”

“所以咯。既然老大已经发现了这些事儿,而且还派人来观察了,这事儿恐怕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老大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甚至不会放我和咱们的儿女。”

“他明白,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全家都得遭殃,但,如果能把我摒除出去,甚至让我立功,说不定我和儿女还能活……在自己死与死全家之间,他选择,让我‘告密’。”

“果然,老大听到这事,气的很,直接把手机给砸了,过了几分钟才重新打给我,让我把死鬼给盯好了,他会派人来解决这事。”

“再后来,你们就知道了,死鬼他被人枪杀。”

“嗯,其实,他之所以故意对外……我挑明说得了,这事儿,是大哥三哥告诉你们的吧?死鬼他也就和大哥三哥透露了我俩感情不好的事儿,也是为将来埋伏笔——万一老大发现我俩有了感情,他也好借此做文章。”

听到这,于辰眉头略略松开些许。

她清楚尤永利俩兄弟知道她和尤永安“没有感情”的事儿,一定程度上也印证了她的说辞。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结合尤永安的表现,猜到的。这说明,到了此刻,她依旧谎话连篇。

先前,卓花花承认尤永安的死与她有关的时候,于辰有些激动的同时,也放下了戒备,不在怀疑她说的是谎言,但这会儿,他已经恢复冷静。

再转念一想,卓花花这一手,会否是“以退为进”呢?故意承认受害人的死与自己有关,从而让他们放松戒备,随后再用一套乍一听相当完美的说辞,摒除自己的关系。

这样,就算她依旧免不了被抓,被判刑,也会轻的多。

更何况,他这会儿并不急着去判断卓花花所言是真是假,或者说几分真几分假,反正,现在已经足以拘捕对方了。而且,袁友冲不是还在场么?让他去判断呗。

想到这,他便压下了心中的杂念,继续听卓花花讲述。

她话说:“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的布置根本没什么意义,真的出事,他自个儿还是免不了一死。”

于辰捏了捏下巴,问:“你口中的老大,到底是谁?”

“不知道。”卓花花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老头儿还活着的时候,咱都叫他田二哥,现在就叫老大;另一个嘛,之前叫全三哥,现在叫全二哥呗。死鬼他可能知道,但他也没和我说过他们的名字。”

“这样啊。”于辰听了,虽有些无奈,但也没办法。毕竟,那一类人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不像下属随意说自己的本名避免被出卖,也可以理解。

再说了,尤德死前,卓花花说难听点就是个rbq,虽然月收入可能不少,但在尤德手下的地位,绝不可能多高。

而在尤德死后,她也不过是逆袭上位的“田二哥”手下一颗监视尤永安的棋子罢了,甚至,还不乏侮辱尤永安的意思:

曾经的‘太子爷’,被强迫着娶了地位地下,曾经人尽可妻的卓花花当老婆,对于大男子主义者而言,可以说是直接践踏他的人格了。

所以,尤永安有怨,也在情理中。卓花花了解的信息有限,则更是正常。就算他俩日久生情,尤永安也未必能想到这么小的事儿,刻意将曾经的“田二哥”和“全三哥”的名字告诉她——就算不经意间说过几次,她也未必记得。

但,不知道名字,不意味着便问不出信息。

于辰想了想,便问:“那你说说他们的身材和样貌特征吧。”



第68章 陷阱

“我也记不清……”卓花花苦笑,但脑袋仍旧没转过来,还是盯着原来那个位置,说:“这二十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一直都只是电话联系。”

“只记得,田二哥比我家死鬼高半个头,全三哥好像和死鬼差不多,其他的,怎么没有印象。”

于辰揉了揉左太阳穴。

看卓花花的样子,他没由来的有些火,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想让她转过头来:毕竟,卓花花侧面对着自己,没有眼神交流,想要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难度无疑要大得多。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袁友冲便忽然站起身,往卓花花所盯着的方向走去。

那儿,是餐桌。

走到餐桌边上,袁友冲蹲下身,伸手敲了敲。

咚……咚咚……

敲过两三块砖,他忽然愣了愣。

紧接着,他立马侧身,对于辰使了个颜色,打唇语说了句“继续问”,便开始研究起地板来。

此时,卓花花终于回过头,叹口气,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于辰哪还不明白,她其实是在用目光提醒自己,那块区域有问题,有秘密……

偏偏,他俩竟然只顾着案子本身,始终没注意到卓花花的暗示,直到刚刚袁友冲才发现端倪。

但……她为什么要暗示?直接挑明了说不可以吗?

她供述的事儿不少,甚至将背后的犯罪团伙都已经让她供了出来,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非得用这种办法?

难不成有人在监听并威胁她?

比如,她要敢出卖背后的团伙,就把她和儿女一块干掉。

但她已经将该团伙卖的差不多了。

难不成……有陷阱?

“老袁!别动!”想到这,于辰心里警钟大作,再顾不得细思,大喝一声的同时,他铁腰一拧一弹,身子猛地射起,脚下再用力一蹬,飞快的往袁友冲方向跑去。

袁友冲微愣,本能的回过头来。下一瞬,他便听到“咔噔”一声,仿佛触动了某个机簧。

紧接着,他又仿佛被发飙红眼的水牛撞了一般,身子不受控制的斜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但,再看着天花板上落下,地板下喷起的无色油状液体,他又瞪大了双眼。再看液体周遭,隐约难辨的淡淡雾气,某个名词自他脑海深处浮出。

浓硫酸!

“艹!”他忍不住骂了声脏话,强忍着身上疼痛站起身,却发现没见到于辰,整个人都慌了,目眦欲裂的喊道:“老于!老于!你人呢!”

“我没事。”于辰声音从他身后传出,他赶忙回头看,却见他半跪在地,一手扶着腰,脸色有点儿难看。

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暗嘲自己关心则乱,浓硫酸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瞬间便将人化作虚无,眼前既然没看到于辰,自然说明于辰在身后。

但……他扶着腰,是否意味着,腰背部沾到了这玩意儿?

“我没事,”于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依旧扶着腰,声音还算平稳,说道:“刚冲的太急,腰有点扭着了。”

紧接着,于辰又对袁友冲使个眼色,示意他先别管自己,看好卓花花。

他明白了于辰的意思,微微点头。

自己没事,于辰也没事,飙升的肾上腺素便缓缓回落,他思绪自然也逐渐清晰起来。

缓缓回过身,他对上了卓花花错愕的眼神。

见他盯着自己,卓花花有些慌乱,赶忙站起来,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忙忙的说:“我……你们……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和我没关系,我……我不知道这里有陷阱,你们没事吧?”

“呵,不知道?”后怕,以及被耍了的羞恼,让袁友冲暴怒不已。他快步走到卓花花身前,揪着她衣领,咬牙切齿的说:

“你踏马一直盯着那块地方,摆明了就是骗我们过去,好干掉我,或者干脆干掉咱俩,现在竟然和我说不知道?马卖啤你当我是傻子吧?”

“我……我也不想的……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你麻痹!”袁友冲抬手就想给她一拳。

但手抬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

“艹!”

他看见,方才自己和袁友冲所坐的位置正上方天花板裂了开来,又是一大坨浓硫酸自顶上落下。

怒骂一声后,他第一时间抱着眼前的卓花花,往边上一滚。

滚了两圈,他又第一时间站起身,立马将自己的衣服扒了,仔仔细细的检查两遍,发现上边并没有被硫酸泼溅到的痕迹,这才松口气,把衣服重新穿回去,又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依旧没问题,便回过身,一把揪住仍旧在地上躺尸的卓花花硬拉起来。

“好家伙,心思缜密的很啊,怪不得能给咱们说来一段貌似天衣无缝的故事,流弊流弊!”他怒极反笑:“得亏老于反应快,否则咱俩这会儿都在地上满地打滚了吧?”

“不止如此。”于辰强忍着腰疼,抬起头说:“刚刚泼硫酸的地方,又倒了一次。这样,不管咱们是一块过来查看,还是其中一人来,另一人发现对方被泼硫酸过来救援,亦或者另一人干脆留在原地,都会中招。”

袁友冲已经扯下手套,将卓花花拷了起来。

这期间,卓花花始终不发一言,也没有抗拒袁友冲,就如一条死鱼般。

但,面对着她的于辰分明发现,她眼中留下了两行泪。

见此,他冷冷的喝到:“你哭什么?遗憾没干掉咱俩么?”

“干掉你俩,对我有什么好处……”她终于说话了,嘴一咧,反问于辰:“难不成,我还能脱罪?”

袁友冲皱眉,但并未出声。

于辰也愣了半秒,但腰部肌肉的疼痛让他很快回过神来。不过,他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卓花花。

半晌后,她轻叹口气:“我没编故事,刚说的,都是真的。”

“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完了,都完了……呵呵!死吧,大家一起死吧……”

袁友冲皱眉,他想到了些事儿,但,有个逻辑上的问题解释不通。



第69章 决断

袁友冲怀疑,卓花花之所以有如此表现,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背后犯罪团伙的威胁。

用以胁迫她的价码,或许便是她一对儿女的性命。

哦,不对,应该说只可能是以她儿女性命为要挟,逼迫她这么做。

她的行为,就算刨除袭警这事儿,也属于投放危险物质罪,或故意伤害、杀人罪,前后者的界定就不细说了,要被定义为前者,即使未造成任何严重后果,也得蹲个三到十年,而若于辰、袁友冲被如此大量的浓硫酸泼到,恐怕至少也是个重伤并毁容。

再结合二人办案刑警身份,卓花花必然被判死,死缓都别奢望。

换句话说,她在用自己的生命设陷阱。而能让人甘愿抛弃自己生命的,除了信念之类的强烈精神追求外,恐怕便只有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人的命了。

比如,为了给卓花花争取到一线生机而甘愿赴死的尤永安——如果卓花花没说谎的话。

但,这里有个逻辑问题没法解释: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泼洒喷射浓硫酸的机关,但显然布置的还算精巧,再要将它隐藏在地板、天花板之中,肯定需要大量时间。

一月半月的,未必够。

而那时,尤永安可还没死,甚至,卓花花都还没“告密”呢。

既然如此,是谁,为的什么而设置了这套机关,又想对付什么人?

对付袁友冲和于辰吗?从已发生的既定事实看,确实如此。可设计者凭什么认为他俩一定会来平渔村办案?连这都没法确定,又如何保证他俩会中招?

换个思路想,设置陷阱的又是谁?尤永安?还是犯罪团伙成员?可不论是谁,和于袁二人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弄机关对付二人?

就算是犯罪团伙成员,曾经因“立场冲突”和于袁二人结下了梁子,想打击报复他俩,那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怎么保证于袁二人会来平渔村,踏入这家门,然后中招。

想对付他俩,直接制造起车祸之类的不就结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该陷阱原本要对付的对象,绝非他俩,只是它最终也没能发挥作用,而又被犯罪团伙成员发现,便干脆用来对付于袁了。

可问题是,该团伙咋知道该陷阱的存在的?

还有,他俩办案过程始终非常谨慎,并未透露案情进展,甚至出于保险,连不少民警都被瞒着。

那么,该犯罪团伙可能会为一个未必会被侦破的枪杀案,而做出重伤甚至杀死俩警察的智障计划与决定吗?

除非以卓花花儿女性命为挟,逼迫她按照计划干掉于辰和袁友冲后,揽下所有罪责,但依旧有些冒险。

而且也没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在至少半个月一个月之前,便做好这一布置,等着于袁二人上钩。

倘若他们的目的并非于袁,是其他人的话,比如其他刑警,那为什么先前刑警上门走访调查的时候没事儿?难不成,是因为他们认为刑警们先前并未触碰到案件真相?

……

电光火石间,袁友冲便想了许多事儿,一个逻辑矛盾,也衍生出越来越多无法解释的矛盾。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会儿并非思索这事儿的时候,回头再慢慢查就是。

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尤寻与尤向雨俩姐弟——既然猜到他俩可能受到犯罪团伙威胁,自然得有所行动,尽可能将他们解救出来。

于是,他立即掏出自己的手机,却发现,之前被于辰一撞,后又在地上一滚,竟然将手机给砸坏了,开不了机。

没办法,他只好先放下被铐着的卓花花,走到于辰边上,说:“老于,好点没有?”

“好多了。”于辰一手缓缓揉捏自己腰部,一边说:“没刚刚那么难受了,但我估计,接下来几天时间恐怕都没法做剧烈运动。不过不太严重,感觉应该不是扭着了,估计是拉伤或者抽筋。”

“嗯,那你这段时间就休息会儿。”袁友冲道,随后伸出手:“手机给我下,我的手机摔坏了。”

“好。”于辰没二话,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他接过,拨通了支队政委刘睿的电话,并开了扩音。

“喂,老于,怎么忽然给我电话啦?你那边工作有困难?”刘睿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他与于辰一样,都是支队主官,只是负责分工不同罢了,他主要负责思政工作,因此平时很少直接参与到刑侦工作中,即使参与,多也是负责监督与指导。

但,能出任支队政委,一般而言至少也得是个刑警经验丰富的,参与过基层工作的资深、精英刑警,当于辰带警队去往他地办案的时候,摆脱他处理点支队内的事情,或者帮忙协调、调度些许工作,也很正常。

况且,“非常时期”,在获得于辰与袁友冲共同授权的情况下,作为思政主官的刘睿,同样可以直接带人侦办案件。再不济,也能顶个监督指导的名头影响甚至直接插手办案工作。

强势的政委“架空”支队长,亦或者反过来,又或者分工明确合作密切,实际上都是常有的事儿。

“老刘,是我。”袁友冲说:“有件事儿,想拜托你做一下。”

“老袁?哦,对,你俩在一块。”刘睿声音显得还是蛮轻松的,想来这会儿工作不怎么忙。接着,又听他问:“怎么啦?啥事儿?”

“具体的,来不及解释,等老谷老雷他们回去了,你再问一问吧。”袁友冲说:“你知道的,咱们在平渔村侦办一桩枪杀案,本案疑似涉黑,所以老于先前便要求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介入本案并全力配合老谷老雷他们。”

“而现在,咱们发现,受害人的女儿尤寻、儿子尤向雨,疑似受犯罪团伙威胁,想请你立即找到他们,将他们保护起来,并查明情况。”

“其中,尤寻目前再花羊市参加实习,尤向雨则是西都大学新生,这会儿应该在军训……都不在本地,有些麻烦,拜托你联络当地同事,协助保护好他们。”



第70章 配合

“行,我知道了。”刘睿声音严肃起来,并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花羊那边,由于尤寻在实习,情况比较复杂,我先通知那边的同事,并向省厅刑侦局汇报下情况,请求厅里支援,我晚些时候也赶过去,把尤寻带回来。”

“至于西都那边,如果是在军训的话,好办,想来尤向雨也相对要安全一些,我先走上报程序,让许局出面想办法联络到当地同事,并当先请求负责军训的部队单位保护好尤向雨。”

“没问题。”袁友冲应道,并将手机还给于辰,让他跟刘睿补充说两句,便回到卓花花边上。

卓花花抿抿嘴,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先别急着道谢。”袁友冲虽然理解了卓花花,毕竟是为了孩子,但心里头依旧有火,冷冷的说:

“来不来得及还两说,能否保护好他们,也需要你的配合。更何况,只有将你口中的‘老大’及其所属势力连根拔起,他们才能真正意义上获得安全,避免遭受打击报复。”

“我明白,我明白。”她涕泗横流,一个劲儿的点头,:“我配合,我都配合!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跟我们去派出所吧!”袁友冲打断她,声音依旧冷:“自己能走吧?别给我耍小心眼!”

“好……”

接着,袁友冲又看向于辰,见他已经将手机收回口袋中了,便走上前去扶起他,问:“能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别!”于辰说:“我自己能走,我怕让你背摔咯。”

袁友冲翻个白眼,懒得再和他瞎扯,便扶着他往外走,同时掏出对讲机,让依旧留在平渔村的,南湖刑侦大队方面的刑警,来这儿处理掉浓硫酸,并勘察下现场,并想办法将陷阱机关拆下来。

走到门口,上了车,袁友冲便直接往派出所开。

……

审讯室内。

于辰因腰伤,下去休息了,在乡医院给人检查呢。而审讯工作,至少需要有两名民警在场,袁友冲便将季青山拉过来当吉祥物。

“我没有说谎,刚说的,都是真的。”卓花花双目通红,脑袋低垂。

袁友冲叩了叩桌面:“我现在不想去判断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你的儿女!说说吧,他们是怎么威胁你的?”

“他们……”卓花花咬了咬牙,说:“我儿子还好,毕竟西都那么远,他又在军训——只是,如果我没完成任务的话,他们派个人去西都,想个办法弄死小雨,太容易了。”

“而寻寻……她现在实习的公司,就是他们开的。”

“自从我家死鬼被杀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法和她联系了——你们打电话通知的,还有我当你们的面联系的,根本不是她,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不过她用着寻寻的手机而已。”

袁友冲皱眉。

这么说来,尤寻很可能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想要解救出来,难度恐怕不小啊。

想到这儿,袁友冲又问:“他们拿你女儿威胁你,就是想让你干掉我们,甚至还要揽下罪责吧?任务细节先不管,你先告诉我,他们要怎么确定你是否完成了任务?监听你吗?”

“没,”卓花花摇头说:“他们本来想让我在家里安装个能联网的智能摄像头,这样他们在手机上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但又怕摄像头会被你们发现,引起怀疑,就算了。”

“现在就是,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就打个电话给他们,他们就会放了我女儿,而在收到我被判刑的消息之后,再给我儿子女儿一笔钱。”

“本来他们是要等我被判刑后,才肯放我女儿的,但我不同意,我知道自己十有**会被判死,要我死了,是杀是放还不他们说了算?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搞不好会直接把我女儿杀了也说不定。”

“所以我就说了,要我害警察,可以,但必须放了我女儿,我接到电话,看到她人,才会去自首。”

袁友冲皱眉:“他们同意了?”

“同意了,很干脆。”

“……”袁友冲吸了口气。

卓花花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依旧还是太嫩了。

的确,她死了之后,她儿女如何,只能是该犯罪团伙了算了,可同理,倘若放了她儿子女儿,犯罪团伙又如何掌控卓花花呢?更别说,还答应让卓花花见她女儿一面再去自首——倘若卓花花让尤寻去报警怎么办?

犯罪团伙不可能冒这种风险,他们答应的如此痛快,只能说明,他们压根不打算放过尤寻。

关键还不在这——毕竟卓花花没见到尤寻,恐怕不会乖乖伏法认罪,他们还真不得不让母女俩见一面。

那么,试问,为了保证不出岔子,犯罪团伙会怎么做?

答案很简单:用毒品控制她。

沾了毒品,一辈子就毁了。

单纯的戒断,或许不难,但戒断出来后,寻常人都不愿意与其相处来往,唯恐避之不及,经过这一步“筛选”,身边能接触到的,大多都是瘾君子,这种情况下,复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犹疑了片刻,袁友冲还是决定将这事儿告诉卓花花,当然,也补充说了句,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然而,卓花花的反应,却比袁友冲预料中要淡定的多。

几秒后,她苦笑着说:“其实,我猜到了……别忘了,我曾经也是他们的人,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我很清楚。”

“但,能捡回来一条命,就很不错了,不是吗?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寻寻在他们手里,他们想害小雨也不难,我没得选择。我能做的,只是再见到了寻寻之后,想办法教她怎么摆脱这帮人,让她通知小雨小心些。”

说着,她忽然想到个主意:“警察同志,这样,这样,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说已经得手了,骗他们带寻寻过来,你们把寻寻救下,好不好?”

袁友冲摆摆手:“你不说,我也会请你这么配合咱们。”

“嗯,这样……”袁友冲看向季青山:“派出所网络恢复的怎么样了?”

“呃,这次台风,咱们网络并没受影响……”

“那好,立刻与支队联网。”



第71章 计划

两小时后。

袁友冲一边帮着于辰上跌打酒,一边将讯问结果转告给他——虽然直接听录音看监控视频或许会更客观直接,但一个多小时的录音、视频,他实在没耐心从头到尾听一遍。

反正,让袁友冲总结后告诉他,结果也差不多,顶天了受点袁友冲主观思维的影响罢了。既然如何,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呢?一个多钟,拿来干点什么不好?

帮于辰擦好药,将护腰带给他戴上后,袁友冲便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将跌打酒递给他,让他帮自己也擦擦药。

他先前被于辰撞了一下,又抱着卓花花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同样存在多处跌打损伤,只不过不算严重,也来不及处理而已,这会儿能擦个跌打酒,倒也不错。

但于辰只瞥了一眼,就摇头说:“不行,你这伤,上不了跌打酒,好几块地方都擦破皮了。想活血化瘀的话,回头弄点三七磨粉吃呗。”

“好吧。”袁友冲耸肩,将衣服重新穿回去,并说:“刚收到消息,尤向雨已经让当地同事与武警保护起来了,没什么问题,而尤寻,果然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人,基本能确定,她已经被犯罪团伙控制。”

“所以,我决定等会儿就让卓花花与所谓的‘老大’取得联络,咱们则在本地布控,来个瓮中捉鳖。”

“当然,这方面你才是行家,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在布控方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哦,还有,你丫腰才扭伤,千万别作死,免得留下了病根,这次行动你就别直接参与了,后场指挥吧。”

“行。”于辰不会无谓逞强。

若是在刚受伤之初,因肾上腺素的作用,对疼痛非常不敏感,他还可能咬牙坚持撑着拿下嫌疑人,但这会儿,肾上腺素作用早已消除,别说出手擒拿犯罪分子了,站起来走动都成问题,动一下就得抽口冷气。

在这种情况下,逞强,只能让他成为累赘,拖后腿,这种错误他不可能犯的。

至于袁友冲询问的意见,他在仔细沉思了片刻后,说:“这套计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的,但还得注意不可控危险因素的预防,比如因意外而导致的设伏人员暴露,比如犯罪分子挟持尤寻甚至卓花花作为人质。”

“你手中,现在只有南湖刑侦大队的同事可以用,但你与他们之间并没有足够的了解,布置起来难免会有问题,而且,他们的人员素质也没法保证。而本次行动,风险还是相当高的,他们未必能撑得起这一重担。”

“所以,保险起见,管指挥中心申调特警吧。嗯,老王手下的打黑精英,这方面经验同样相当丰富,可以一块调过来。”

“但话说回来,调派他们,在现场布控,还有做好村民的工作避免泄密,这些都需要时间,至少得半天,所以,我不建议你现在就立刻让卓花花将他们给诈出来。”

“还有,考虑到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得知卓花花被抓这一消息的概率也会升高,咱们也不能拖的太久。”

“这样吧,先调派人,两个钟后,再让卓花花给犯罪团伙打电话。两个钟的时间差,比较稳妥了。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赶到后,天也差不多黑了,借着夜色,咱们的人也能更好的隐蔽。”

“他们当晚来的概率很大,卓花花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按常理,每拖延一分钟,她被抓的风险就会越大,而若不能在卓花花被抓前让她和尤寻见面,便意味着其招供内容将不完全可控,所以该团伙十有**会第一时间来。”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点头。

借着,于辰迟疑了片刻后,又提出质疑,说:“不过,老袁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冒险了?”

“现在,咱们虽然确定本案背后一定存在个有组织犯罪团伙,但咱们甚至连它魁首身份都不清楚,团伙脉络也没搞明白,贸然出手,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戒备,甚至导致重要案犯逃脱?”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但,咱们有的选吗?”袁友冲苦笑:“现在,能否将该团伙一网打尽,优先级已经不高了,重要的是,必须得将尤寻救出来,摆脱团伙的控制。”

“即使,万一他们逃脱,可能会造成相当恶劣的影响,他们可能在日后继续作案,且作案手法还会升级,更加难以捣毁,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而尤寻受到的生命威胁,却是当务之急。”

“也对。”于辰用力掐了掐自己左手虎口,叹道:“只希望咱们同事能给力些,以最快的速度发现、揪出、抓获这帮凶徒,捣毁这个犯罪团伙了。”

袁友冲耸肩,显然不想在这个纠结的问题上多费唇舌——因为越讨论就越纠结,纠结就可能导致举棋不定,进而耽误时间,甚至白白错失机会。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

是从急从权,同时按照规章要求,先将尤寻救下来,哪怕冒着犯罪团伙重要案犯逃脱的风险;

还是着眼于大局,顶着良心谴责与事后处分,不管尤寻安危而执意争取将该犯罪集团彻底捣毁。

实际上,并不难选择,至少于辰和袁友冲都在第一时间选了前者。但这种事儿不能多想,越想越患得患失。

何况最重要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如何选,而在于快些做选择。干什么都好,就是别浪费时间,否则啥都干不成。

他俩可不是好谋无决优柔寡断的家伙。

因此,袁友冲很快岔开话题,说:“等干完这笔,咱们也就该回新安去了吧?”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像要抢银行似的。”于辰吐槽,但接着又点头说道:

“是啊,等将尤寻救出来,把几个前来此地的犯罪团伙控制住,这儿就再也没什么勘察价值了。但,市局那边的后续工作可还有一大把,咱俩必须回去一个。”

“不过,还得留点人手在这,避免该团伙狗急跳墙,对村民,尤其是尤永利俩兄弟打击报复。”



第72章 行动

转眼,又过了五个钟。

而蹲在小树林,趴在小洋楼天台,以及藏在卓花花家附近的侦查员、特警们,已经埋伏了四个小时了。

目标却依旧没出现。

以至于,被勒令“禁足”在派出所中的南湖刑侦大队的刑警,心里头都有些犯嘀咕——毕竟布控这么大的动作,很难瞒得住这些刑警——想着目标到底还会不会来。

甚至个别人开始患得患失,想着,是否消息走漏,对方不来了,又想着,万一目标出现,他们这些人能做什么,总不能看热闹吧?

虽然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配合就是别傻乎乎的冲上去瞎“配合”。

而且他们也清楚的知道这点。

论能力,他们未必差,但实在没这方面经验,与现在布控的同事们又不熟悉,相互间根本没默契。

他们当然知道,这类行动配合不好的话,搞不好会出现一加一为负的坑爹情况。

所以他们很自觉地接受了“禁足”令,也没什么怨言,更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感到心里不平衡,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有这种幼稚想法的人,恐怕还是个实习生,而……这种情况下,谁特么会在乎个实习生的想法?

至于特警与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的侦查员们,心态倒还相对平和。对他们而言,蹲点是家常便饭,别说四个多钟,蹲两天都有过。

只是,其他人员还好说,蹲在小树林中的民警,是真的不好受——蚊子太多了,而且林子里的虫蚁还特毒,偏偏还不能挠。

甚至,即使吃东西补充体力,也只能一点点的将干粮掰碎了,往嘴里塞,嫌噎得慌想喝水,也只能利用细吸管。这一过程中,双眼还得一直盯着前方。

说不得,摸食物并掰开的时候,掰着掰着,便掰了个泥块,塞进嘴里还不自知,咀嚼了两口才反应过来,甚至压根反应不过来,直接咽下肚。

……

如此,又过了一个钟。

终于,在盘山公路附近蹲点的特警,以对讲机传来消息——看到辆黑色面包车在往平渔村靠近。

十分钟后。

面包车在距离平渔村约八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驾驶员下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观察了好一会儿后,才对车上打了个手势。

接着,面包车侧门便被拉开,上边走下四五个壮汉,挟持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女子。

驾驶员抽出匕首,将女子身上的绳索割断,把她嘴上的宽胶带撕开,又揪着她的头发,从口袋中掏了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又给她灌了几口水,然后凑到她耳边说了点什么,便见她连连点头。

听到这一汇报,袁友冲知道,自己先前猜的果然没错,这帮家伙,果然选择了用毒品来控制尤寻。

他有些惋惜,但对此,却无能为力。

接着,他又问:“村口布置了多少人?”

“按照于队的吩咐,共有四小队十二人。”特警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很轻:“有把握在他们进村之前,将他们拿下。”

“好。”袁友冲说:“这方面,你们是行家,自己酌情行动吧,尽量把他们堵在村外,避免战斗误伤村民。另外,一定要将‘人质’解救下来。”

“如果把握不足,就放他们进村,在卓花花家动手。”

“明白。”

于辰给出的建议便是,一方面在入村道路上,定点设置暗哨,同时在村口附近埋伏了一帮人,又在卓花花家中及附近设了重兵,如果有机会,就在村口拦下他们,如果没机会,则在卓花花家战斗。

于袁都倾向于在村口解决,楼房内部空间太狭窄了,很容易因跳弹导致误伤人质,对村民而言也是个潜在威胁。

但,村口没有设置太多埋伏人手的条件,埋伏距离也比较远。这种情况下想干掉这帮乌合之众很简单,但要同时保护人质的安全就不容易了。

临到这一步,即使是袁友冲,也再难保持淡定,在小小的办公室内不停的转圈、踱步。

看到于辰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他难得的有些敬佩,说:“老于,我才发现你心态竟然这么好,竟然还坐得住,我早就……”

于辰翻个白眼:“好个锤子,你忘了我腰受伤根本站不起来啦?”

袁友冲:……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耿直了?这会儿不是装哔的大好时机吗?”

“没心情。”于辰嘴一咧。

正要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俩忽然听见一声枪响。

紧接着,枪声便接连不断了,如放鞭炮一般。

“打起来了。”袁友冲用力抿嘴,双拳攥的死死的,浑身肌肉僵劲无比,咬牙说:“尼玛,这种情况下,人质安全能得到保证吗?会不会被他们打成筛子?”

于辰反而放松下来,摆摆手说:“放心吧,组织村口埋伏的那家伙我熟,稳重的很,没有把握绝对不可能下令开枪的,人质应该已经安全了。”

袁友冲挠挠头:“可我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要怎么救人质?挖地道?尼玛水泥路上怎么挖地道?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放心吧,”于辰挑眉:“特警之所以是特警,就因为他们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儿。安心等结果,别瞎紧张。”

说着,他又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笑道:“喏,枪声停了。稳妥起见,再等两分钟,你就联系他们问情况吧。”

“好。”

然而,并没有给他主动问的机会,他对讲机很快响了起来,对方声音显得很是激动,很是欢快,说话和唱歌似的:“报告袁队,报告袁队!任务完成,人质成功解救,敌我双方均无人员伤亡,犯罪嫌疑人尽数擒拿!”

“再重复一遍……”

“得,别重复了,”袁友冲长舒口气,说:“你们先赶紧回来吧。”

“好嘞!呵呵。”

很显然,这一仗打的其实并不轻松,他们压力都很大,也因此,完美完成任务之后,这特警才会显得如此激动。

道理很简单,正常人会因为成功喝完一杯水没被噎死而感到激动骄傲吗?

袁友冲虽然没参与其中,但不影响他被对方心情所感染,并急急的问道:“话说,你们到底怎么把人质救下的?”

“呵呵,很简单,我们……”



第73章 收尾

话说一半,特警副队卖起了关子,只说先将嫌疑人与人质送回来,可将袁友冲急坏了,抓耳挠腮的。

于辰见了大乐:“老袁,你也有今天呐,哈哈哈,该,让你成天卖关子,现在知道被吊着胃口有多不爽了吧?”

袁友冲无奈,只得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脑袋低垂,有些“颓然”,就如斗败的攻击似的。

片刻后,他想通了,耸耸肩:“不说就不说呗,又不会少块肉,反正等会儿直接问就是了。”

“你倒蛮想得开。”于辰挑眉。

“对了,”袁友冲看向他:“老于,看你这淡定的模样,应该猜到他们用的啥法子了吧?否则以你的性子,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有鬼了。”

“对呀,我想到了啊,”于辰皮皮的说道:“你想不想听,想不想听?”

“如果你确定自己能承担起吊我胃口的后果的话,可以不说。”

“我错了……”于辰秒怂,赶紧说:“其实很好解释。在旷野,咱们的人数量有限,距离歹徒又有一定的距离,且歹徒很可能持有武器的情况下,想解救出人质,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需要有足够的狙击手或枪法精湛、配合默契的战士,一人选择一个目标,同时开枪,第一时间将所有歹徒统统解决,只留下人质。”

袁友冲略一思忖,点头:“的确可行。可那货说了,敌我双方都没有出现伤亡情况。”

“所以只能是第二种方法,非致命性武器。”于辰挑眉:“这类武器还是不少的,但适用于现在这种情况,能成功解救出人质的,只能是能有效在瞬间解除歹徒威胁与行动力的非致命武器。”

“这类武器就少了,比如辣椒素催泪弹,比如闪光弹。”

“原来如此,”袁友冲恍然大悟:“他们是用了催泪弹吧?这玩意的确可以一瞬间让覆盖范围内的人统统趴下,再没有反抗的力量。虽然,难免也会对人体造成一定的伤害,但只要处理及时,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正说着,那群特警们终于回到了派出所中。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找于袁二人汇报,而是将嫌疑人与人质统统都拉到水龙头下冲洗,由此便可知,于辰猜对了。

特警副队前来找袁友冲汇报,这次他没再卖关子了,于袁二人都看到了他们在冲洗嫌犯,还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的手段呢。

他们用了投掷弹筒发射了催泪瓦斯弹,但说是瓦斯,其实内部有效的刺激剂其实是辣椒素,瓦斯弹在嫌犯头上爆炸,辣椒素瞬间将人质与歹徒统统覆盖,使得他们都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接着,他们戴上了防毒面具,一边对天鸣枪,以此警告中招了的歹徒们别轻举妄动,一边迅速往他们靠近,迅速将他们拉出辣椒素烟雾笼罩范围。

随后,特警们便以专用的清洁剂将他们颜面部及口鼻腔清洗干净,避免呼吸道粘膜受过度刺激,便将他们铐上带回来了。

只不过,辣椒素除了对眼睛及呼吸道刺激之外,还可能对皮肤形成强烈的刺激乃至引起化学灼伤或诱发过敏性接触性皮炎,因此,必须第一时间将他们体表冲洗干净,同时,还得召集乡医院的医生过来做个检查并处理。

袁友冲摸着自己刚长出一小节的胡茬子,说:“的确是个不错的、稳妥的主意。不过,你们怎么就能下定决心用催泪瓦斯的?伤到人质怎么办?”

他所说的的确是个问题,非致命武器并非没有攻击性,也并非绝对不致命,只是相对而言较为安全,且使用该武器的目的并非杀人罢了。

但,倘若歹徒或人质患有呼吸性疾病,比如哮喘之类的,吸入辣椒素依然可能致死,风险相当大。

正因袁友冲清楚辣椒素有多危险,这才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丧病到拿这玩意来解救人质,他从警十年,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见袁友冲脸色不太好看,特警副队便猜到他的想法了,赶紧解释说:“袁队,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权衡了很久,其他所有的方法,包括闪电暴力在内,都没法将解救人质的风险降低到可控的程度。”

“就比如,我们甚至想过,干脆违反枪支使用规定,直接一人一个,瞄准这帮歹徒,解除他们的行动力,从而将人质解救出来。”

“但一来,他们距离人质太近,很可能造成误伤,再说枪的攻击性比催泪弹大得多了,实际上说,风险也要高很多,这帮歹徒,说不得就得死几个。”

“还有,我们发现,这帮歹徒手中有两把枪,所以,即使他们趴下了,只要手还能动,说不定一冲动下也会开枪对人质射击,风险更大。”

“没办法,思来想去,我只好决定用催泪弹。当时我都想好了,万一出了事儿,责任我扛,毕竟是我下的命令。万幸,没有发生啥意外。”

袁友冲拍拍副队的肩膀。

他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先前脸色拉下去,也是担心出现不可控风险,对很可能被劫持作为人质的尤寻造成不可逆伤害罢了,可没有怪罪副队的意思。

于辰则瞥了一眼小院中的情况,见医生已经到场,正逐个给那帮家伙做检查,也放下心去,说:“等医生检查完他们的情况,咱们就回新安吧。”

“嗯,你们留几个人下来,盯好这里的情况,避免犯罪团伙狗急跳墙,报复本村村民,尤其是与卓花花、尤永安夫妻俩关系密切的村民、乡民。”

“虽说,咱们并未透露出本案案情进展,这些村民们也并未给我们提供实质性的线索与帮助,但,犯罪团伙的脑回路到底怎么样,咱们谁也不知道,有能力的条件下,还是别冒这个险的好。”

“明白!”副队敬礼,说:“那我现在就先下去,准备安排布防。”

“嗯,去吧。”于辰颔首。

袁友冲则说:“回去的路上,咱们要不要先审一审这批人?”



第74章 招供

不包括尤寻和卓花花在内,今夜被逮捕的涉有组织犯罪嫌疑人共五人。

这五人,无一不是瘾君子。

而吸毒人员嘛,虽说未必都会变成眼窝深陷,牙龈萎缩发黑,瘦骨嶙峋的模样,不少瘾君子还是相当健壮的,对身体的损毁程度与个人体质、剂量与时间有关。

但,他们的精神意志却定然会被摧残成一坨渣。

瘾君子中,就没几个硬骨头,即使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戒断反应一出现,膝盖也会秒秒钟跪下去。

而能受“老大”委托,送尤寻过来与卓花花见面的,即使在犯罪团伙中地位不高,但绝对是他的心腹手下,了解的情况不少。

杀害尤永安的两名凶手,就在其中。

于是乎,于辰、袁友冲,甚至都没怎么费力气,审讯技巧都没怎么用,便很轻易的便掌握了该犯罪团伙不少的线索。

首先,是该团伙负责人的名字。

曾经的田二哥,现在的“老大”,叫田依尘——这是他后来改的名字,本名叫什么已不知道了——本省仪水市人,年六十六岁。

现在的二哥,名叫全是宝——这个名字同样是后来改的,当初尤德还在的时候,其为了讨好尤德而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迎合尤德的恶趣味而改个名字叫什么。

当初尤德之死,的确是田依尘和全是宝设计的结果,他们买通了施工队,并以省钱省料为由,整了出豆腐渣工程,当尤德夫妇带人“核验”的时候,他们便利用次声波引起建筑结构共振引发墙体坍塌。

以当时的刑侦技术,当然发现不了他们的手段,就是现场人员,也只是莫名的感觉到了心悸、胸闷等不适情况,事后还以为是自己第六感在示警呢。

尤德死后,田依尘和全是宝第一时间“继承遗产”,成功上位。但,他们并没有尤德的手段,这些年来,犯罪团伙规模在持续不断的缩水,人手仅有当初的三分之一左右了。

所涉及的“生意”,说白了也就剩“黄(手动间隔)赌(你懂得)毒”三大块,曾经被尤德掌握的工程队,早就被挖走了,该团伙也从横跨黑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上不得台面的地下寄生虫。

唯一能够光明正大经营的“正规产业”,只剩一家ktv罢了,而且规模还并不大。至于三家快递公司,只是被他掌控了负责人,算不得是他的产业。

而依旧在经营的三大块当中,最赚钱的无疑是毒,但最受人眼红,被针对挤压的也是这一块。

久而久之,尤永安的收益,竟在今年年初正式成了该团伙的大头,占比超过五成。

对此,田依尘相当忌惮,他的位子按理说就是还是尤永安他爹后从他身上抢来的,看着他做大,怎么可能不忌惮?

但随着年纪增大,他的胆气也逐渐变小了,他曾经还是老二的时候,就敢设计害死尤德并篡位,但现在成了老大,反而患得患失起来,一方面忌惮尤永安,另一方面又担心针对尤永安会导致手下对他离心离德。

而且,现在的刑侦科技与二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该犯罪团伙的规模和能量也缩水了许多,他没有了在弄死尤永安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把握。

因此,他只能不断的派人明理暗里的监视尤永安,甚至到了上个月,还直接派人住进他们家。

直到,卓花花向他“高密”,他才终于忍无可忍。他还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人针对,就是因为尤永安吃里扒外。

将这事儿告诉手下后,他也就不再担心对付尤永安会导致他们对自己离心离德了——不管在哪行哪业,背叛都是相当可耻的。何况因为尤永安“背叛”而导致他们切身利益受损。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都认为,尤永安挖墙脚的行为,是在倔他们的根基,断他们的财路,如何不恨?

因此,田依尘下令,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尤寻,并派人前往西都,伺机控制住尤向雨,并击毙了尤永安。

至于为什么要派出两人,原因其实并没有于袁先前想的那么复杂。

站得较远的凶手,是见过血的,他杀不杀尤永安问题不大,更多的是用来压阵,确保尤永安被他们干掉,至于站的较近的,则没见过血,田依尘对他不太放心,需要他和另一个枪手一块,用条人命做“投名状”。

但没想到,他还是卖了个心眼,打肩膀而不打脑袋。

这帮歹徒,还将犯罪团伙的窝点统统都给供出来了,包括在南湖县的那个快递“中转站”,也同样交代的一清二楚。

同样的,选择快递这么不靠谱的手段的原因,他们也说了。

于袁二人,其实陷入了个思维误区当中——若一车快递包括统统都是白面儿,那自然比自己运输要危险的多,但若一车几百成千个包裹里头,只有一两斤白面呢?

即使遇到设卡检查,也不太可能将运输车辆拦在路边将包括一个个的拆开来查,充其量只能选几个抽查罢了,相比于自己开车运输、走私,反而要来的安全得多。

而且,走陆运的安检,来的也比空运安检要松,很好做文章,何况他们已经将新安的负责人掌控,就算遇到上头抽查,他们也能收到风声,避开抽查,或者让尤永安提前上县城走后门将货取走。

而且,在实名制上,他们也可以动手脚,就算发生了意外,也可以将自己的关系摒除出去。

在当初快递业并不发达的时代,他们的确是自己夹带东西给尤永安的,而后来快递业因网购而迎来爆炸式的发展后,田依尘便试过利用关系,夹带少量的白面儿“寄”给尤永安。

经过对比,发现快递虽然麻烦,但确实更加安全后,他这才着手渗透并掌控快递分公司,并让尤永安承包垄断村内的快递业务,然后,运输方式便逐步彻底转变为快递运输。

于辰第一时间将消息转告给王青阳,要求他领导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将该犯罪团伙捣毁。

至此,对于袁二人而言,便只剩一个相当感兴趣的问题了——他们设置硫酸陷阱的目的、动机究竟何在?



第1章 捣毁

整个刑侦支队各单位全功率运转,再加上市局方面的支持,其余各工作队的配合,仅四十八小时,便将以田依尘、全是宝为首的有组织犯罪团伙捣毁,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赃款、赃物尽数收缴。

严格来说,真正属于这一犯罪团伙的歹徒,或者说该团伙的重要骨干,其实不多,满打满算,加上已死的尤永安在内,也不过二十来人罢了。

这一次,派出五人押着尤寻前往平渔村,已经出动了五分之一将近四分之一的力量。

但这仅仅只是骨干成员而已。

算上被他们渗透的各企业负责人,受他们控制或影响的小混混,他们的各种“下线”,自愿或被其胁迫卖银的失足妇女、窃贼、地下赌场保安等等,数量得翻上十倍乃至数十倍。

旁的不说,光尤永安手底下,下线就有三十多人,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直接掌控的下线人数比首犯田依尘的都要多了。

只不过,这帮家伙的罪责算起来并不算大,无非属有组织犯罪的从犯、瘦贿犯等,再加上各自犯下的赌博、卖银、盗窃、抢劫、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等最新。

一次性抓获如此多的犯罪、违法嫌疑人,对于刑侦系统乃至新安的公安系统而言都是个巨大的考验。

虽然相较于新安上千万的人口而言,这点嫌疑人不算什么,但这么大个都市,违法、犯罪活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实际上能临时腾出的警力资源是相当有限的。

这么一档事儿,几乎定然会大乱不少民警,尤其是基层民警的工作安排与作息。

但换句话说,协助刑侦支队办下这桩案子,几乎相当于白捞一笔功劳,且该团伙被连根拔起的情况下,还没有被打击报复的风险,因此即便是那帮混吃等死的老油条,此刻也铆足了劲儿在干活。

同样的,由于这种有组织犯罪团伙,一般犯罪行为都相当“立体全面”,几乎方方面面、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光靠一个刑侦支队,未免也力有未逮,因而,治安管理支队、经侦支队、禁毒支队乃至检方反贪力量都加入进来。

当然,最终还是以刑侦支队牵头,以支队下辖的重案要案大队、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及缉毒戒毒大队为主攻手。

被刑侦支队临时征调的几辆大巴车,押送着与本案相关的涉案嫌疑人,游走于新安市辖八区,将嫌疑人分散到各公安分局、派出所及其余相关的支队级别工作单位办公地。

田依尘、全是宝等两名首犯,毫无疑问的被押送到了刑侦支队,由于袁二人亲自先后审讯。

考虑到田依尘已经六十六岁,搞不好会借心梗、三高病、身体不适等种种原因,妄图打断审讯,打乱于袁二人的节奏。因此,于辰直接把周倩欣带着一系列相关仪器设备过来,一旦他装病,当场检查,当场戳穿他的谎言。

似乎是因为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周倩欣就站在一旁,又或是因为整个犯罪集团都被连根拔起,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翻盘的可能,抵赖也并无意义,不如给自己留个最后的面子。

总之,他没装疯卖傻自取其辱,反而乖乖配合警方,交代了一应犯罪事实。

包括尤德夫妇遇害案,也包括一些警方尚未掌握脉络的失踪、拐卖、杀人案。

也包括浓硫酸陷阱。

结合他、全是宝与卓花花的招供,于袁二人明白,那个设计上还颇为巧妙的浓硫酸陷阱,其实是尤永安整的。尤德曾经好歹掌握着几只工程队,其中不乏没啥学历,但技术过硬的建筑师父。

即使工程队早已解散,他也能搭上关系,找到一两人,过来帮他设置好这些陷阱。

他想对付的目标,自然是田依尘和全是宝。他想将二人骗到平渔村他家中来,再利用这些陷阱干掉他俩,抛尸荒野,再想办法重新掌握该犯罪集团。

其中,被袁友冲激发的陷阱,属于触发式陷阱,在上边站立、停留一段时间,达到一个阈值后,陷阱就会启动。而沙发顶上的陷阱,则为延时开关,头一个陷阱启动后半分钟到一分钟左右,它也会跟着启动。

当然,除了被动触发外,里头还设置了个小小的电路板,可主动激活启动陷阱。

常年待在平渔村,并没啥机会外出的尤永安,当然弄不到硫酸,事实上,他计划在陷阱中装填的是开水。开水泼上身,再来个自己造的电棍,足够要了田依尘和全是宝的命。

可惜,这俩家伙太过谨慎,哪怕对尤永安疑心再重,也坚决不肯亲自来平渔村。而干掉他派来的马仔,半点意义都没有,反而会彻底激怒田依尘,将一家老小统统都给搭进去。

后来尤永安死亡,田依尘以尤寻为要挟,要求卓花花想办法干掉前来破案的刑警队的负责人,并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时,卓花花想到了这个机关。

没办法,她一个女人,想要对付并干掉刑警,太难了。就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恐怕也很难得手,只能借助外力。

同时,也是为了取信田依尘,安抚住他,免得尤寻受到伤害,她就将该机关告诉了他。

她也想到了这么做的后果——将机关存在的事儿曝光出来,无异于告诉他尤永安早就想弄死他了,甚至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

但,其实只要稍加引导,便能取得他的信任。比如说,尤永安死后,她在房间里发现了个遥控器,进而发现了这个机关,立马汇报。

田依尘则给卓花花提供了浓硫酸,以增添弄死刑警负责人的把握。

犯罪团伙是趁着凌晨两三点,刑警们要么在派出所休息,要么在案发现场勘察的机会,进入平渔村,与卓花花一块,用棉布蒙住电筒打光,将浓硫酸装填进陷阱里头的,而后,又赶紧离开。

浓硫酸腐蚀性太强,电路板坏了,没法再通过遥控激活,卓花花只能借助尚可使用的机械结构,赌上一把。

从她家中找到的卫星电话通话记录,证明了这点。



第2章 爆胎

很显然,卓花花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善良无辜”。

她或许真的深爱着尤永安,深爱着自己的子女,但同时,她也是真的想要了于袁二人的命。

在陷阱激活之前的招供,只是为了让二人减轻戒备,在陷阱激活之后,则是为了解救自己与女儿。

纵使如此,她依旧有所保留,想将一切罪责都给推出去。直到田依尘被抓了,招供了,她瞒不下去了,才承认,利用机关陷阱对付于袁,其实是她自己的主意。

至此,才将萦绕在袁友冲心头的逻辑问题解开。

当然,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利己性,对于卓花花的行为,他俩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更不会觉得委屈。

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针对该犯罪团伙的后续审讯、调查、取证、收尾工作,又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实际上,一星期后,案子其实尚且远远没有到结案的程度,只不过剩下的工作,已经不再太过依赖于刑警的个人能力了,更多的是靠时间、人数去堆,去磨。

于袁二人自然从中解放出来,将案子交给许乙铭全权处理,他俩则带领刑警,投入另一桩案子中。

这桩案子,一定程度上,需要与交警队合作探查。

……

九月二十五日早九点,有市民报案称,新羊高速茂通服务区外五点三公里路段紧急停车带上,发现一辆抛锚的白色赛欧,左前轮与左后轮车胎气已经泄光了,车身、地面及路肩护栏上有些许血迹,驾驶员不知所踪。

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后,当即勒令交警支队高速大队民警第一时间赶往现场查看,后,交警怀疑赛欧车驾驶员已经遇害,经指挥中心转报刑侦支队。

按理说,这桩案子,应该交由茂通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侦破才对,毕竟上一桩枪杀案还没完全收尾,即使此刻工作已不再那么依靠个人能力,可支队警力仍旧紧张。

高速大队交警不会不知道这事儿。

但他们仍旧直接绕过茂通刑侦大队,将此案汇报给支队。而于袁二人听过汇报后,也二话没说,第一时间挤出七八刑警,又临时调度了一批茂通刑侦大队的警力,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因为,高速大队和指挥中心给了他俩一份报告:六月以降,该路段已先后发生车辆爆胎事件二百三十一起,因此而导致的车祸十五起,抢劫伤人案二十七桩。

交警高速大队及茂通刑侦大队调查后发现,这段路上,有犯罪歹徒刻意抛洒了大量螺丝钉,过往车辆因速度过快而目标太小,难以察觉,车轮直接碾压过去,进而导致车胎漏气乃至爆胎。

据受害司机称,车辆爆胎后,他们立即想办法控制住车辆,随后停靠再紧急停车带上,运气好车上有备胎的,立刻更换,运气不好的,只能掏出手机打电话求助。

这时,会非常“巧合”的有写着“补胎”二字的车辆经过,“热心”的停在停车带上,问他们是否需要补胎,收取的费用不低,但肯定比电话求助划算的多。

即使有些心思敏捷的受害司机察觉到不对劲,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电话求助专业救援的费用又相当高昂,即使有保险,手续也相当繁琐的情况下,多数也就自认倒霉了。

这些,其实都算运气好的。

若是落单的司机,且在夜里,来往车辆少的情况下,下车检查的司机,还可能会被犯罪歹徒“敲闷棍”,一棒子打的昏昏沉沉,眼睁睁的看着歹徒劫走自己身上、车上的所有财物。

他们或许还想过直接将车开走,但考虑到每一辆车的发动机、车架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不好销赃,这才作罢。

接连多次接到报案,交警高速大队与茂通分局、刑侦大队对此自然也高度重视。

高速路上爆胎有多危险,稍有经验的老司机都知道,运气不好或一个不慎便是车毁人亡,甚至造成连环车祸,伤亡惨重。这么大的事儿,警方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三个月来,两支大队不止一次联合调查、蹲点布控,先后抓获犯罪嫌疑人达四十余,涉案车辆十多辆,从严从重惩处,这才将他们的嚣张气焰给压了下去,将近一个月,都没再发生过这类违法犯罪事件。

但今天,他们疑似又再度作案了,而且受害司机直接失踪,甚至可能已经死亡。因此,交警高速大队负责人思虑再三后,才决心将此案直接报给刑侦支队,想借于袁两位威名赫赫的刑警之手,将背后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是的,他们怀疑,这一系列案件背后,存在一个规模庞大的团伙,组织程度暂未可知,但这帮犯罪分子相互之间都有联系,他们甚至怀疑,搞不好附近的村落、乡镇,整个村乃至整个乡镇的居民都参与到了该犯罪事件当中。

……

经过一星期修整,于辰老腰恢复了不少,但久坐或剧烈运动依旧有些酸胀酥麻,袁友冲不敢让他开车,自己当了司机。

路上,于辰一遍遍的翻着报告,心中怒火越燃越旺。

“马卖啤!”他终于忍不住,说:“这帮崽子还有没有点人性?就为了几百块钱的补胎费,竟然敢在高速路上扔螺丝钉!出了事死了人怎么办?在他们眼里头,一条乃至几条人命莫非就值几百块钱?”

周倩欣双眼一直看着窗外,听了这话,不由轻叹口气,说:“看到这桩案子,我才知道人心竟然可以黑到这种程度。相比之下,以前办过的那些命案,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竟然都不算什么了。”

“是啊,真让人不寒而栗。”袁友冲摇摇头。

刚想说什么,警车便剧烈一阵,紧接着,车身有些歪……

“艹!”他打骂一声,一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另一手飞快的换挡,想在勉励维持警车平衡的前提下,利用发动机制动将车速降下来。

终于,警车有惊无险的停在紧急停车带上。

他第一时间下车查看,只一眼,脸色便由苍白迅速转黑,咬牙启齿的骂道:“哔了狗,爆胎了!”



第3章 丧病

于辰等人也纷纷下车,脸色难看,眉头狂跳。

此时,后边跟着的另一辆车,见状也赶忙停在了停车带上,保持警灯闪烁同时在后方放好行车警示标牌,避免被有心人做文章,随后才围上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呵,还能怎么回事?”袁友冲心态爆炸了:“mmp那帮狗崽子在路上扔的螺丝钉把劳资车轮扎爆了!幸亏你们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辛苦路上没什么车,否则指不定酿成啥后果!”

“负责路政的那群饭桶干什么吃的?高速大队的同事没通知他们这段路出了事吗?怎么没人清理路上的螺丝钉?”

“消消火老袁!”于辰一边扶着自己老腰,一手摁住他肩膀,说:“现在说这些没啥意义,还是赶紧把车胎补好赶去现场再说。”

“另外,立刻将这事儿上报上去,让相关单位和人员看看是否利用现在车流量还不算大的机会,临时封一下路或者控制车速,把路上的螺丝钉都先给清除了。”

“说得对。”袁友冲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后备箱我记得有个备胎和千斤顶。不过,咱们的车胎共爆了两个……谁那边还有备胎?”

成威表示,他车上也有个备胎,这玩意是警车必备的。

袁友冲便让于辰先到一边休息,顺便将此事上报,他则与俩刑警一块,赶紧先把车胎换上,同时让周倩欣通知高速大队,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如此耽搁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总算赶到了现场。

得知他们遭遇的交警高速大队,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也表现的非常气愤,但这会儿袁友冲早已冷静下来,不想多说什么了。

对他来说,就是用最恶毒的话语去咒骂那群凶徒,也并没有任何意义,将他们亲手抓起来送进监狱,才是最痛快最爽的“报复”、惩戒方式。

因此,他很快便摆摆手,打断交警们的话,说:“现场情况怎么样?”

这队交警的负责人,高速大队队长芮万州立马说:“咱们专门负责事故鉴定的同事仔细检查过这辆车了。”

“他发现,事故车左前、左后两车轮都被尖锐物扎破而导致爆胎,车表面有轻微划痕,车内安全气囊启动,但外部轮廓并无明显碰撞痕迹,推测车主应该很快便控制住了车辆并将车停到紧急停车带上。”

“emm,简单来说就是,按理爆胎应该并未导致太严重的后果,结合先前的案例,推测驾驶人应该是在下车检查车胎的时候,被抛洒螺丝钉的歹徒给攻击了。”

“车上未见任何财务,有被烦躁过的痕迹,有手套留下的血印子,从这方面看,也印证了先前的判断。但,驾驶人不知所踪,去向不明,这点……”

犹疑了一下,他接着说:“这方面咱们并不擅长,还是交给你们检查判断好了,免得误导你们。”

“听你的意思,附近应该是没监控探头了。”于辰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的问道:“不过,既然这段路已连续、频繁发生过多起这类案件,为啥还不安上摄像头?”

“安装固定探头哪有那么容易。”芮万州苦笑:“我们一开始倒是装了大量的移动探头,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很快,这些移动探头就被逐个破坏甚至被偷走了。”

“有时咱们的警车就停在边上,打个盹的功夫,或者一个不注意,探头就会被他们偷掉。甚至,他们还有人拿弹弓来打弹头,姥姥的,打滴还真准嘞!甚至,咱们想过把探头藏起来,都没用……”

“没辙,咱们只能和你们下边的刑侦大队,再拉上治安大队一块,加大警力密切监控,发现一个逮一个,情况才有所好转,近半个月一个月都没再发这种事儿了,没想到,一不留神,他们又干起这种勾当。”

“你们说,这帮家伙是不是脑袋被驴给踹了?明知道咱们对这事儿打的狠打的严,见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按理说逮了四十来号人,也该放弃了吧?结果嘿,好家伙,没完没了了!”

看得出来,芮万州对此是真的相当无奈。

“或许你先前猜测的对,”袁友冲声音低沉,说:“或许,坐落在这段路附近的村庄、乡镇,大量甚至全部居民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到这一系列犯罪行动当中,紧紧抓四十来人,还远没有打疼、打怕他们。”

“因此,一看你们松懈下去了,他们便又抱着侥幸心理,继续作案。甚至于,他们犯罪手法都可能进行了一定的成绩,做好了跟你们打长期游击战的准备!”

芮万州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只觉得被狗哔了。

半晌后,他才对袁友冲说:“袁队,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桩案子,可求你一定要破的漂漂亮亮的,狠狠的打一打他们,让他们不敢再犯!”

“老实说,也就这一个月,我过的还稍微轻松些,先前两个月,那可是天天都在高速路上晃荡,睡觉在车里,吃饭在路上,再这样下去,我都怕哪天会猝死……”

袁友冲拍拍他肩膀。

“袁队,于队,有点奇怪。”

蹲在车旁,对着血迹观察、检查了好一会儿的周倩欣忽然说:“看上去,这些血迹不像是钝器击打损伤所留下的……”

“噢?”袁友冲马上扶着于辰,走到她边上。

她说:“一般,钝器损伤导致表皮破损而留下的血迹,应该为流柱状、堆积状或滴落状血迹才对,顶多因歹徒挥舞凶器造成些许抛甩状血迹。”

“但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典型的喷溅状血迹。这说明,受害人被锐器伤到了动脉。”

“另外,看血迹形态,应该形成了好一会儿了,至少有四到六个钟……”

“哎,对了!”芮万州忽然一拍脑袋,说:“瞧我这记性!报案人还待在现场呢,你们要不要向他了解下情况?”

“嗯?”

“是这样。”芮万州说:“据报案人自述,他也是在这段路上,发现轮胎被扎破了,不过没有爆胎,只是检测到胎压异常,就在路边停车,哎,你们看,就前边二十米那辆,就是报案人的车。”



第4章 反常

“他停车后,检测了一下,发现车胎破了,车上没有补胎和打气的工具,就过来这边,想问问车主有没有相关工具,能不能帮个忙什么的。”

“结果他靠近了,发现驾驶人根本不在,附近还有血——路上的虽然乍一看不那么明显,但白色车身血迹太显眼了——再加上这辆车左前左后俩车轮都爆了,他想到这阵子扎胎犯的新闻,立马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报警。”

“这会儿,他还在车上待着呢,说,这帮家伙实在太可恨了,虽然他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想配合咱们调查,出一份力。”

“哟,”袁友冲挑眉,因热心报案人的事儿,感觉心情略微有所好转,便说:“这样,你带我过去,我管他问点事儿。小周老成,你们继续勘察现场,争取发现点重要线索。嗯,老于,你和我一块还是待在这儿?”

于辰想了想,说:“我还是留这儿吧,腰还没好利索呢,恐怕不太……”

“不,你一块去吧。”周倩欣依旧盯着血迹,头也不回的说:“你这会儿已经进入康复阶段了,适当的走动与站立,有助于恢复,注意个度就好了,等会儿回来,我再给你看看护腰带走位了没。”

“哦,好。”于辰见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再顾虑,跟着袁友冲一块离开。

他们刚走出几米,成威便用镊子在地上捻起了个东西,放进证物袋中,随后对周倩欣说:“哎,小周,你看,这玩意儿,像不像牙齿?”

“呃……”她刚想吐槽一句,牙齿这么明显的东西还能认不出来吗,便立马被成威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了。

“还真有点像,但又有点不太对劲儿,质感和纹路方面有点问题。”她皱着眉,隔着储物袋碾了碾那被血染得通红的玩意儿,思索了两秒后,说:“有可能,是从普通烤瓷牙或种植烤瓷牙上剥落下来的一小块碎片……”

“这样,先收起来,回头做个检验。”她有了主意。

成威颔首:“也好。”

她又问:“你在哪找到的这玩意儿?”

“这边。”成威指着车屁股后半米左右的地方,说:“如果真像你猜的那样的话,应该属于械斗或徒手搏斗过程中被打碎剥脱下来的。”

周倩欣站起身,走到那块区域看了看,又绕着车身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防护栏边上。

防护栏上,依旧有些溅落状与擦拭状血迹,但血迹也就到此为止了。

护栏外是一片林地,地势相当平缓,植被茂密,杂草与灌木丛生,环境可以说相当复杂,检测勘察起来,难度巨大。

周倩欣心中大概有了想法,但还不太确定,便对成威问道:“老成,看这里,你能看出点什么来么?”

“刚就看过了。”成威说:“杂草与灌木丛都有被踩踏、掰折过的痕迹,但在这个距离上,看不出人为痕迹留下的大致时间,也看不到明显的血迹之类的明显指向性痕迹……嗯,你怀疑受害人被歹徒从这个方向带走了?”

“是有这方面的猜测。”周倩欣点头:“看不出什么来吗?那要凑近一些呢?”

“凑近一些,倒有把握能进一步明确判断,比如略略精确点留下痕迹的时间之类的。但这一片太复杂了,贸然翻越护栏,恐怕会先将现场给破坏掉,所以……先缓一缓吧。”

“另外,这种痕迹的检测和判断,我觉得于队才是行家,他以前服役,掌握的那些山地作战的本事儿,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不如等他回来了看看?”

“也好。”周倩欣点头,又转过身,看着事故车辆。

忽有大风吹过,吹起了她白大褂衣角,吹落了她的束发帽,也吹乱了她头发。

她一伸手,将帽子抓住,随后,干脆摘下手套,捋了捋发丝,这才接着对成威说:“你觉得不觉得,现场有些奇怪。”

“嗯,”成威颔首:“从现场痕检所得出发进行分析的话……不论行凶人还是受害人,应该都不止一个。”

“对。”周倩欣说:“如果受害者只有一人的话,血迹分布就显得相当矛盾了——这分明是两拨人在相距不远不近的两处地方搏斗,且受害者都遭受了一定程度的钝器及锐器损伤,才可能留下的血迹分布。”

“是的。”成威又取出一个证物袋,说:“我在事故车右后门附近及护栏下,发现了几根头发,看发长、发径,应该是女性的头发才对。”

周倩欣因为摘了手套,没将证物袋接过来,只是凑近脑袋看了看,随后便点头说:

“嗯,对,发长目测约在35到40厘米左右,还做了渐变色挑染,个别发丝带毛囊,发丝有因受过强拉张力而导致卷曲、变形的痕迹,估计是被人硬生生揪下来的。”

“对,”成威点头,又取出另一个物证袋,说:“而在车屁股后边,刚发现疑似断裂剥脱烤瓷牙的地方,我还发现了几根男士短发,发径要粗不少,同样带毛囊。”

“不过,女士长发因为做过渐变色挑染,留有明显的个人特征,所以基本能确定为一人所有,但这些男士长发,肉眼难见明显的发径区别,可长短略有出去,就不好说是不是同一人的了。”

“总之,受害者绝不止一人。”周倩欣说:“但按照以往规律,这帮家伙抢劫不是只挑选落单者下手吗?这样对他们而言把握也高一些……”

“可能,先前被打的太狠了,心里有火?”成威猜测到。

“火?”周倩欣冷笑:“他们哪来的碧莲火?”

成威又猜:“也可能,受害者为一男一女,体型相对瘦弱,所以他们觉得威胁不大呢?”

“再不然,他们一开始没发现车上还有人,就直接对下车查看的受害者出手了,结果车上的女性受害者下来,他们才发现她的存在,有点儿慌,与俩受害人搏斗起来,并将他们重伤甚至杀害。”

周倩欣张了张嘴,片刻后,点头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也能解释一向挑选落单者敲闷棍劫财物的歹徒,这次为什么略为反常。”



第5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成威耸肩:“算了,咱俩别瞎猜了,等于队袁队回来,让他们分析吧。咱俩再把现场检查一遍?”

“也好。”周倩欣颔首,重新换了副手套与束发帽,与成威一块,再度投入到工作当中。

很快,于袁往回走,便走还边讨论着什么。

等回到事故车边上,于辰摇摇头说:“报案人所知的线索的确太过有限,并不能给咱提供太多帮助。你们这边呢?有什么发现?”

“我们认为,受害者应该不止一人,至少有两个。”周倩欣停下手头的工作,将之前与成威讨论的内容向他俩复述了一遍。

袁友冲听完后,张口正想说点什么,便见芮万州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说:“事故车车辆及车主信息查出来了!”

“该车车主名叫娄元,已婚,今年二十七岁,是个光源照明工程师,一个蛮冷门的职业,隶属家具及室内设计行业的……他老婆叫路心兰,与他同龄,是个文字校对员,他俩有个女儿,叫娄芸,今年才三岁。”

于辰皱眉:“该不会,他们一家老小统统都遇害了吧?”

众人沉默。

片刻后,成威抿了抿嘴,说:“对了,于队,护栏外的杂草从和灌木,我看有倒伏和掰折过的痕迹,疑似近期有人走过或踩踏过,但这个距离,我没法确定具体的时间。这方面你专业,要不你看看?”

“噢?好。”于辰点头,立马挪到护栏边,仔细观察一下。

片刻后,他嘴一咧:“我说老成,你该不会是想拍我马屁故意藏拙吧?”

成威眨眨眼睛,有些懵,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又接着说:“根据杂草灌木倒伏情况,你短时间内,又不是在近距离观察的情况下,判断不出上边人为痕迹留下的具体时间还可以理解,但这护栏上的印子,你也看不透,没法判断擦拭痕留下的时间了?”

“呃……”成威有些错愕,赶忙低头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护栏上一小块地方,有明显的擦拭痕迹,显然是翻越过程中衣服或肢体将上边的灰尘清除留下的。

袁友冲也挤了过来,观察片刻后,撇撇嘴说:“啧,老成,这种错漏,可不该犯呐,今天状态不好?”

“我的锅,”周倩欣立马过来,帮成威解释说:“老成的勘察任务比我重很多,所以,我勘察完血迹的时候,他可能只勘察了一半而已。”

“但我忽略了这个事儿,就和他讨论起来,打乱了他的工作节奏。不然的话,这么明显的问题他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怪不得。”袁友冲恍然。在勘察任务尚未完全结束的时候,便先行拉着勘察员问东问西甚至直接讨论起来,这是他也会有的毛病,何况成威从来没说过什么,有问就答。

而这对勘查工作的影响嘛,也可大可小,小则几乎没有,成威很快重新投入工作中,大了的话嘛,节奏恐怕就会被打乱,就像正数着一打钱,忽然被人打断了,说不得就得从头数过。

这也是现场为什么几乎都得勘察个两遍、三遍乃至更多次,才能确定无有疏漏的重要原因。

于辰盯着护栏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护栏外的灌木杂草,说:“这些痕迹留存的时间,应该就在近期。当然,非得给个具体确切的时间的话,一时半会的我也给不出来。”

“总而言之,这里的痕迹,很可能便是本案凶手留下的,而受害人,估摸着也是被他们给带走了。”

“血迹至此消失,说明凶手发现了血迹问题,做出了一定的处理,避免咱们因血迹而追上去。如果是受害人自行离开的话,按理不会刻意处理这些血迹才是,最多捂着大伤口止止血,但滴落状等较小的血迹应该还会依旧存在。”

“换句话说,受害人……凶多吉少了。”

周倩欣问:“那,咱们要以命案作为大的侦查方向吗?”

“嗯,当然。”于辰颔首。

在公安部早就定下“命案必破”这一铁则的今天,哪怕上头并未作出具体时间上的限制,但显然,命案已经上升到了各类刑侦案件侦破优先程度的最高级之一了。

相较于其他案件,刑侦系统对于命案的重视程度及投入的资源,无疑要多的多。

也正因如此,在刑侦技术已如此发达的今天,狭义上的“完美杀人犯罪”已几乎不存在时限可能了,凶手倘若意图逃脱法网,仅有两条路:

一,案发后立刻逃亡,远走高飞;二,毁尸灭迹,迷惑和干扰警方,使警方以失踪案或别的案件立案,大方向错了,自然很难侦破真相。

接着,他又接着对成威说:“先将现场彻底勘察一遍,该拍照固定的一律固定好,然后咱们再翻过护栏,去外边看看,精确下时间吧。”

“好。”成威颔首。

随后,他又看向周倩欣,问道:“小周,你这边现场工作已经结束了?”

“嗯,法医现场能做的事儿,都已经做完了。”周倩欣颔首,说:“其它的……不是我专业,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再排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也好。”于辰想了想,说:“这样,不是在现场发现了头发、疑似碎牙齿之类的东西吗?你让人先带回去。另外,让你的实习生过来一趟,这会儿需要人手,没他们帮忙,不太方便。”

“好。”

芮万州问:“那我们呢?能帮上什么忙吗?”

他并非令人厌恶的官僚,年纪不算大的他,依旧有着一定的冲劲,能干事也肯干事儿,因此压根没打算将这事儿推给刑侦支队,反而主动问起自己能做些什么。

于辰听了,略一思忖,说:

“还真需要你们帮忙。麻烦你们立刻调取下监控,确认事故车经过距离此地最近的监控的时间,并根据距离和大致车速,大致判断该车是在什么时候抛锚的。我想,受害人遇袭之时,与抛锚时间应该相距不久。”

“还有,过往的车辆,麻烦你们也仔仔细细过一遍,找出有问题的嫌疑车辆并锁定到底是哪辆车抛的螺丝钉……”

“这个……”芮万州面露难色:“第一件事没问题,但第二件事儿恐怕有难度。”

“之前说了,作案团伙的手法也随着咱们先前两个多月的严打而提升,这条路上哪儿有监控,哪儿没有,都被他们摸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他们压根不会在有监控路段做什么动作,想借此找出嫌疑车,几乎不可能。”

“这样,我先尽量试试吧。”



第6章 痕迹

一个半小时后。

于辰、袁友冲、周倩欣和成威,以及三俩痕检员蹲在护栏外的杂草从边。

刚赶到不久的四名法医实习生这会儿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和俩痕检员一块儿,帮着导出并整理下先前拍摄的照片之类的东西,并做上标注。

毕竟,法医现场学的内容,与痕检员的工作有不少交叉重合的地方,若是在细分的实验科室用不到,但如果要跟外勤出现场的话,这些内容是必须掌握的东西。

这会儿周倩欣顾不上他们,便扔给了痕检员,拜托他们帮忙教一教。

而且,她也并不很理解于辰让她叫实习生过来的原因。

上一个案子,留有大量的文书报告工作需要实习生们去做,去整理,正是忙的时候,因此她今早接到于辰命令才没带他们。否则,直接一块带来就是,哪还要回头通知那么麻烦。

“杂草中,的确有少许血迹。”成威挑眉。站在护栏外,距离稍远,看不太清楚,此刻凑到近前仔细观察,哪还能看不见隐藏在草丛里的血迹。

周倩欣也补充说:“这是滴落状血痕,但数量太少了。”

“以事故车周边的血痕看,受害者肯定被伤到了动脉,流血不少。即使他被嫌疑人经此地带走的时候已经死亡,渗透进衣服中的血液也依旧会持续下滴才对,没理由只有这么点血痕。”

“所以,我推测受害人应该被凶手以编织袋等物整个儿的装了起来,之后血液再次从编织袋等物品中渗透而出,低落在地。”

“另外,从血痕形态上看,滴落高度应该在一米以内,我想,凶手应该是在将受害人装入麻袋或其他差不多用处的物品中,然后肩抗背负着前进的。看血痕性状,已经彻底凝结,略显发黑,预估滴落时间在六到八个钟左右。”

“六到八个钟?”成威愣了愣:“在事故车那边检查的时候,你不说四到六个钟……哦对,差点忘了,咱们到现场都两个小时了……”

于辰则抬头远眺,说:“杂草及灌木的枝桠断口同样非常新鲜,的确是再近期被踩倒、踩断的。”

袁友冲立马问:“能根据这些痕迹找到凶手去向吗?”

“能,很简单。”于辰说:“凶手在这一方面并不专业,没有,也没办法处理留下的这些痕迹,很好找,顺着找下去就是了。”

“这样,为了避免破坏现场,咱们沿着痕迹旁边找寻。嗯,老成,你跟我一块吧。”

“好。”成威颔首。

袁友冲不太放心,说:“等等,你的腰还没好,恐怕不能过量行走吧?而且低头检查痕迹,对你来说也太过吃力了,不如交给老成……”

“嗯,对,”成威也说:“找寻这些痕迹,我可能不如于队你专业,但这痕迹还蛮明显的,也没啥难度,我带着一队人去就好了。”

于辰想了想,没有逞强,点头说:“也行。不过,也得注意下安全……这样,我让老雷再带个同事,跟你一块行动。”

说着,他就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雷怀鲁吼了两声,说:“老雷,你带个人,和老成一块沿着这边的痕迹找线索!”

雷怀鲁立马应了声没问题,便带人翻过护栏。

“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袁友冲说:“估摸着,交警那边监控也已经看过一遍了才对。”

“嗯。”于辰颔首,与袁友冲、周倩欣一块,回到现场,坐在车上休息。

刚坐下一会儿,喝了两口热水,便见芮万州跑过来,说:

“于队,袁队,找到了,事故车是在凌晨四点二十四分,经过二点四公里外的那个监控的,监控探测时速在一百一十公里左右,换句话说,正常行驶的话,只需要一分半钟不到,就能开到这儿。”

“不过,考虑到夜间没什么车,大多数司机都会超速行驶,只在导航报摄像头的时候降下速,预计时间还会更短。”

“另外,咱们的人也仔细侦查过路上的刹车胎痕,找到了属于这辆事故车的痕迹,确定了该车车胎被扎破的位置并推测出了驾驶人发现爆胎后的处理方式。”

“方法嘛,也是手动挡车发生意外的常规处理方式,可以说中规中矩,握紧方向盘的同时降档,利用发动机制动将车慢下来,制动全距离大约六百米上下。”

“因为当时路上没什么车,完全能满足发动机制动所需要的较长距离的条件,车辆受损程度不算严重,也就是刚刚爆胎之初,车身歪斜剐蹭到了左侧护栏。”

袁友冲听了,默默计算片刻后,说:“这么说来,受害人将车停在紧急停车带的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半左右,出入不过几分钟而已。”

于辰接话说:“我估计,停车后不就,他应该就和歹徒遭遇了。”

芮万州挠挠头,接着说:“我们还发现,这辆车是在白仪区白水收费站上的高速,收费站那边的监控显示,后排座坐着人,应该是娄元的妻子路心兰抱着孩子坐在后边。这车后排座挺宽敞的,也适合睡觉……”

于辰脸沉了下去:“这么说来,果然是一家三口都遇害了!”

“是啊。”袁友冲说:“我推测,娄元在将车停在路边的时候,应该只有他自己下车查看,这时歹徒钻出来,想故技重施,一闷棍打晕娄元,同伙则摸到车边准备取走财物。”

“这时路心兰从车上下来,将劫匪吓了一跳,导致娄元发现劫匪,双方冲突搏斗,结果劫匪手中有武器,刺死……或者二人被刺伤并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劫匪以为他们已经死亡,便在夺走财物的同时,将二人以及他们的女儿也都给带走了。”

“是有这种可能,”芮万州说:“因为,按照一般经验,劫匪为了提高作案成功率,都是挑落单的人下手的。”

“这么说来,驾驶人一家,基本可以确定已经遇害了。而且,既然发生过搏斗,现场,或者受害人身上应该会留下相当具备价值的痕迹。”



第7章 报告

中午一点。

民警们正蹲在地上吃着泡面。

条件所限,热水温度不大够,烫出来的面还夹着生,口感很不好。但能做刑警的,平日里口味再怎么刁,任务中也不会太过挑剔,有的吃就不错了。

再加上人多,吸溜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影响之下,大家伙儿倒感觉这泡面吃起来还蛮香的,至少食欲都不赖。

而且,考虑到安全因素,这一小段高速路也在于辰和袁友冲的墙裂建议下暂时封了,等相关人员彻底清完路上的螺丝钉,并经复核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可能会再度开通。

当然,也可能会等到此案告破,相关嫌疑人彻底落网才开,不过可能性并不大——即使平时车流浪不大,但那也只是相对于节假日高峰而言的,高速路封一天,过路费得少收多少钱?

至于清理螺丝钉的方法嘛……当然不会用人工一点点清扫那么低级,螺丝钉大多都是铁、钢等铁磁性物质所制造的,直接一块电磁铁缓缓扫过一遍,就能将它们统统都吸附起来,清理干净。

换言之,高速路可能很快便会重新开通,届时,刑警与交警们可就没有那么便利的调查条件了,甚至还会有一定的危险——边上就车来车往的,速度还极快,能不危险么?

吃完面,收拾若当,袁友冲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满的嘀咕道:“茂通刑侦大队的家伙怎么还没有过来?奚昱这家伙莫不是在偷懒?”

于辰啧一声:“人家不说了么,他和他的警队在整合近几个月这类案件的卷宗,以及受害人一家的详细资料,好到时候给我们多提供点帮助,免得到了这儿又回头下命令,麻烦。”

袁友冲耸肩,暂时不管这事儿,看向周倩欣说:“小周,你这边的整合分析结果出来了么?”

“嗯。”周倩欣颔首,领着四名实习生走过来,瞥了学渣小华一眼:“小华,你来说?”

“呃……好,”小华微微错愕,紧接着立马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理论知识基础在四个人当中最差,也就是心思稍显活跃这点儿能入得几位老师的眼,也懂的此刻周倩欣是在锻炼、培养自己,有意给他机会。

同时,他本身也有一定的表现欲,机会到手,虽然因意外而有瞬间愣神,但也很快恢复过来,说:“根据白水收费站的监控可以确定,事故车辆上的驾驶与乘坐人员确实是娄元、路心兰和娄芸一家。”

“而依照周老师和成科长的检测进行仔细的力学分析与模拟还原,可以发现,现场血迹与搏斗痕迹,至少是五个人留下的。”

“考虑到娄芸年纪太小,现场也没有符合她所能留下的痕迹的特征,估摸着案发时躲在车上,暂且排除忽略不计,则说明,现场除了娄元与路心兰外,还有三名歹徒留下了痕迹与血液,这是相当重要的线索。”

袁友冲眨眨眼,盯着他:“没了?”

“没了……”小华咽口唾沫,被他盯的有些毛毛的。

“……”他无语一会儿,用恨铁不成钢的说:“既然数据都出来了,初步的数据分析也有了,更具体的呢?比如根据这些证据分析得的嫌疑人特征呢?在哪?”

小华又咽了口唾沫,很没底气的说:“这些不是痕检科的任务吗……”

“法医就不用做现场痕迹分析啦?”他翻个白眼:“难不成法医现场是学着玩的?”

周倩欣也有些无奈,小华的执行力虽说的确不错,值得培养,可基础实在太差太差,若这一块不补起来的话,行动力再强也没有意义。

法医,毕竟是个专业性极强的职业,需要极其系统夯实的基础支撑。

关键是,带着他们做数据整合与分析的时候,分明已经说过这方面的事,并写在了报告当中,但他竟然愣是没想起来,手里头就捏着报告书,也不知道翻一翻。

这就让人很……

她也失去了让其他三个实习生接着汇报的兴致了,直接说:

“我就不抛数据了,直接说结论吧。目前可以确定三名嫌疑人的身高,分别是一米七八,一米七二和一米六四,这是结合步伐、步距及可确认是他们的血迹低落形态推断出的损伤部位与高度得出的推测。”

“其中,一米六四的,疑似为女性,其痕迹与路心兰留下的痕迹相杂糅,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一米七八的,身材应该相当壮硕,根据痕迹与血迹分布形态来说,牵制与攻击娄元的主力就是他了,而娄元,据推测可是身材逾一米八五的壮汉。”

“另外,这家伙貌似是个左撇子,还有,在对抗过程中,他的左腿疑似出现了一定的损伤,在其往护栏方向移动的时候步态不太正常,有些瘸。”

“一米七二的那个嘛,两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换句话说,事故车右后车门处,和车后约一点五米处的,路心兰与娄元跟歹徒之间的对抗,他都参与到了其中。”

“推测是先协助歹徒解决了娄元,至少取消了他的抵抗力,然后再去解决了路心兰。”

“嗯。”袁友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并接过小华手中的报告放到一边——报告是肯定要看的,但不会是现在。

相比于周倩欣直接突出重点的陈述,报告上的内容无疑详实的多了,对于定罪之类的程序而言,这是必要的,但对推理工作来说却未必,袁友冲要的仅仅只是结论。

前提是,这份依靠痕迹、线索与数据推测出的结论是正确的。

袁友冲当然相信周倩欣的能力,因此并不急于看报告。

他接着说:“这份报告,在嫌疑人进入咱们的视线之后,可以帮咱们做一份初筛,意义相当不小,小周,辛苦你了。”

这句话,实际上是说给四名实习生听得,尤其是小华,得让他知道,法医在许多方面,都可以给警队提供巨大的帮助,绝非只是做个尸检那么简单。

当然,也绝非无所不能,不可能达到一个人当一支专案组使的程度。

诸如法医现场、法医临床、法医病理等等一系列相当繁杂,范围极广的学科,都脱离不了“法医”的范围。

他又转而看向痕检员们所在的方向,说:“你这份报告,恐怕会和痕检的同事们有着极大的重叠啊。”



第8章 脉络

奚昱终于带着茂通区刑侦大队的刑警们赶到了现场。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大叠厚厚的报告。

至于案卷,实在太多了,他就算想带过来,也有心无力。

但,看着这一大叠报告,袁友冲已觉得头疼非常了。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翻阅,想要看完这堆报告,需要的时间也绝对少不了。

他便揉揉自己太阳穴,对奚昱说:“这些报告是你们整理出来的吧?挑重点给我和老于说说。”

“是。”奚昱立马点头,显然,他在路上便已经打好了腹稿,将报告呈交给袁友冲不过是走过场罢了,最终铁定是要做口头汇报的。

他说:“我先讲讲受害人的情况吧。大概月初的时候,娄元和路心兰两人就开始在各自走动,想要将自己的年假调休安排到国庆前后去,这样,连着国庆七天假,他们差不多能休息半个月,乃至更久。”

“他俩都在自己单位兢兢业业的干了好几年了,貌似毕业后就一直做到现在,算是单位里的老人,倒也积淀起了些许人脉,最终,还真让他们把年假给批了下来,只是两人的休假时间略有出入。”

“娄元嘛,是从二十三号,放假到九号,整整十天年假加七天公休假,路心兰少一些,是是二十五号放假到七号,但她又多请了两天事假,同样是到九号。”

“不过,说是二十五号放假,其实二十四号下班后她就可以走了,只是得将手头的事儿处理掉或者转交给别的同事。”

“于是,她当天直接一口气加班到大约凌晨两点,这才离开单位。之后,我们估计她回家休息了下,吃了点东西,就直接抱上女儿,跟着娄元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据其亲属交代,他们曾经说过这么着急是要赶回老家参加一场婚礼。婚礼结束后,按照娄元、路心兰和亲友们说的计划,应该是要在老家待几天,和父母亲戚团聚团聚,然后避高速高峰期去旅游。”

“旅游的目的地嘛貌似是屋脊,但考虑到娄芸的年纪尚小,或许无法耐受高原反应,他们届时可能会更改计划。可这会儿人都没了,目的地啥的,貌似已经没了多大意义。”

于辰听了,一边反手揉着自己因久站久坐而又显得酸麻的腰,一边说道:“如果是要参加婚礼与旅游的话,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准备一定量的现金。”

“这年头虽然移动支付与刷卡都相当方便且普及,但出门在外,手上还是得有点钱的,而异地取款,尤其跨行取款的话,手续费又相当高昂。”

“你们说,会不会就是这笔钱,引起了歹徒的觊觎,这才冒险对并非落单的受害人出手?”

袁友冲摇头:“应该不会,娄元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准备了大量现金,也应该是放在车上,亦或者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不会轻易外露,至少作案歹徒应该没那个能耐在作案前发现。”

“相比较之下,还是之前的猜测比较靠谱:他们一开始以为娄元孑然一身才动的手,结果路心兰从车上下来了……”

“而且,路心兰在相对宽敞的后排座,先前又一口气加班到两点,说是疲惫不堪也不为过,我估计她应该是直接抱着女儿躺在座位上睡觉了。”

“虽然,车辆爆胎的时候,她与女儿十有**会被惊醒,但终归没酿成大的事故,有惊无险,娄元将车停稳后,让她和女儿继续躺在车上睡觉,随后自己才独自下车检查,这一可能也客观存在。”

“之后,她可能躺的不太安稳,坐起身子往外看了眼,发现有歹徒鬼鬼祟祟的向娄元靠近,吓了一跳,赶忙开门下车并提醒娄元,之后,歹徒便分别与他们扭打起来,最终,持有凶器的歹徒将他们杀害或制服。”

“当然,这也只是我串起大家大家的发现与思路后,推演出来的猜测,未必准确,不过以我的经验判断,大方向应该**不离十了,就是细节方面或许还有些偏差。”

于辰听完,刚想说点啥,但揉着腰的手也不知道是摁错地方还是用错力道了,忽觉又酸又疼,难受无比,龇牙咧嘴的抽了几口凉气。

不远处的周倩欣见了,赶忙过来,扶着他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腰又疼了?你别动,去车上后排趴着,我给你检查下!”

“好……”他抹了把冷汗,乖乖让周倩欣扶着钻进了警车,撩起衣服后脱掉护腰带,趴在后排座上。

周倩欣习惯性的戴上手套,随后搓了搓,将双掌捂得温温热,这才摸在他背上,轻轻摁了摁,时不时又用指节轻叩两下,问他是否感觉到难受不舒服。

与此同时,袁友冲担忧的往他俩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老于这腰,看样子伤的比预计中的要重一些,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嘀咕几句后,他又看向奚昱,说:“这桩案子的大致脉络,和我刚分析的区别应该不会太大。换句话说,本案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归结于随机性质的谋财型杀人案。”

“这类杀人案,一向让咱们很是头疼,但好在咱们并非毫无头绪,这三个月来的类似案例,对咱而言都是重要参照……”

“我明白,”奚昱说:“所以,我在来之前,重新分析整理了遍这一系列危害公共安全案件。”

这就是重点,袁友冲立马问道:“结论呢?”

“恐怕,得让您失望了……”奚昱说:“虽然这一系列案件,咱们研究过多次,但这一次有不一样的发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推翻了先前一直烙印在咱们心头的,先入为主的观念……”

“这帮犯罪分子,都出自附近的村落乡镇,相互之间也认识,所以咱们一直认为,或许大部分乃至全部乡民,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到了这系列犯罪活动当中,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且真要动他们,打击面太大,所以……”

“但经这次分析发现,这帮不法分子,在各个案例之间分工确实是相当明确,符合团伙作案的规律,但团伙与团伙之间,组织性却并不明显……”



第9章 胳膊

“什么意思?”袁友冲皱眉。

奚昱组织了下语言后,解释道:“简单来说,近三个月来的一桩桩犯罪事件,的确是由一个个犯罪团伙犯下的,但各个犯罪团伙之间,除了罪犯都来自意行乡的各个村落,相互间大多认识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袁友冲眉头拧的更深了:“将这些案件串联乃至并案为系列案件并不严谨,实际上,这些案子都是孤案?”

“也不能说都是孤案。”奚昱说:“不少犯罪团伙,都是接连作案数次乃至十数次才被抓的,但将所有案件列为一个系列案件的确不严谨,应该视作数个并列的系列案件才对。”

袁友冲拍拍额头。

一会儿后,他才说:“照这么说,之前的确将这桩案子想的简单了些,咱们的调查方向,得做出些微的调整……不过,嫌犯很可能是意行乡人,这点应该不会错。”

“正好,先前苦于没有人手,没办法去意行乡的各个村进行摸排调查,你带来的警力解决了这个问题,而且,你们与这几个村打交道的经验也比较丰富……”

“让我带人去走访调查么?恐怕行不通。”奚昱打断袁友冲,苦笑着摇头说:

“先前就说了,意行乡下辖各村犯罪率相当惊人,而且这只是咱们发现的冰山一角罢了,实际上,村民们针对这几个系列犯罪的参与度可能高到了个可怕的程度。”

“就算不考虑这个问题,咱们抓了他们这么多人,也别指望他们对咱还能有啥好脸色,更别说配合咱们调查啥的,能克制住不联合起来暴力抗法把咱们赶出来就不错了……”

“总之吧,进村走访调查啥的,没什么意义。咱们这两个月,都是用蹲点的方式办案的,发现谁抛钉子,见一个抓一个,再顺藤摸瓜……”

“但显然,这个方法针对本案并不适用。”袁友冲打断他:“再如何法盲也应该知道,杀人是大罪、重罪,咱们又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儿,他们犯罪手法也有所升级,还能傻乎乎的再来自投罗网不成?”

他自问自答:“不可能的,这帮家伙铁定会选择躲起来避风头!咱们没法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

奚昱耸肩:“那就只能先想办法尽可能确定嫌疑人特征,缩小排查范围,然后再有针对性的进行调查了。反正广撒网以初步筛出嫌犯的办法,对意行乡铁定没用。”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话太绝对了些,又补充道:“哦,要说最了解这帮家伙的,其实不是咱们和告诉大队,而是意行乡派出所,咱们先前的工作也少不得他们的帮助……”

“这事晚些再说。”袁友冲摆摆手。

对于意行乡派出所的同事,他保持有一定的怀疑——意行乡下辖各村落犯罪率如此高,袁友冲才不信这帮家伙一点责任都没有。

甚至,他们搞不好都已经被渗透,与那帮村民们沦为一丘之貉了。

当然了,袁友冲再耿直,也不会轻易将这种有破坏内部团结嫌疑的话说出口,保持基本的戒备心就好了。

所以,即使茂通刑侦大队刑警尚未就岗,警力极为稀缺的时候,他都没想过通知派出所的人过来帮忙,就是怕个别渣滓给犯罪分子通风报信。

不论概率大小,这事儿都不能赌。

作为老刑警,奚昱当然清楚袁友冲的意思,便跟着他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让奚昱跟他走,走到辆警车边上后,他翻找了片刻,递给奚昱两份报告——分别是法医与痕检科提供的现场勘查报告——同时说:

“咱们推测出了嫌疑人的些许特征,你先带人,根据这些特征点筛一份嫌疑人名单出来吧。嗯,不必与村民有过多交涉,默默调查就好了,另外注意,别打草惊蛇。”

“好。”

奚昱这次再无二话,领命而去。

目送奚昱离开,袁友冲才跑到于辰所在的警车边上,见周倩欣正在给他搽药,便问道:“怎么样?没啥事儿吧?”

“问题不大,”周倩欣说:“就是站着坐着的时间有点久了,还没完全恢复的肌肉有点儿吃不消,而他自个儿揉捏的时候又没用对力道,上个药休息休息就好。”

“那就好,”袁友冲舒口气,又说:“对了,我记得咱带了腰枕,老于你等会儿拿出来垫着,休息一下再说吧。”

“好。”于辰声音有些闷,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又说了两句,袁友冲对讲机忽然响起,成威那略显激动的声音传入他们仨耳朵里:“袁队,袁队,找到受害人了!你们快过来看看!”

“噢?”袁友冲立马说:“把位置报给我,我们这就过来!”

“好的……另外,顺便带套挖掘工具过来,尸体被掩埋着。”

……

五分钟后。

袁友冲、周倩欣与成威、雷怀鲁等五人汇合。

“就在这儿?”袁友冲看到了地上暴露在外的胳膊,想来,其他部分应该是被掩埋在土里了。

周倩欣走上前去,扫了两眼,又伸手检查了下,说:“受害人环指、尾指肿胀,程度较高,怀疑是指骨折了……推测应该是与歹徒搏斗的时候,出拳时用力过大并击打到硬物所致。”

“尸僵已经形成,手指僵劲程度很高,其实轻微活动关节处,也需要使上一定的力量,甚至破坏尸僵……据此推测,受害者死亡至今应在十到十五个小时左右。”

“现在是中午三点零七分,而事故车驾驶人遇害时间应该在凌晨四点半上下,这名受害人死亡时间,与之倒是相符,再加上此地距离现场不远,很可能就是本案死者。”

“嗯,”成威说:“我们到了这儿,发现这片区域泥土有被翻过的痕迹,就在拍照固定后开始仔细勘察,并小心的将泥土刨开,最终暴露出这只胳膊。我们推测,三名受害人,应该都被掩埋在了这儿。”

袁友冲挑眉,说:“老芮去服务区拿铲子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开始挖掘吧!”



第10章 尸体

说着,他又左右看了看,继续问道:“除了泥土上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外,还有别的发现么?”

“还有三组足迹,”成威说:“这儿已经属于林子内部了,杂草和灌木虽然依旧存在,但密度少了许多,高度也较为低矮,更多的,属于各种苔藓类植物,还有不少直接暴露的红土,为留存这帮歹徒的足迹创造条件。”

“另外,咱们虽然没有接着往下追踪,但看足迹延伸的方向,很明显是去往意行乡位置了,但具体去哪个村落,目前还不太能判断出来。但也足以说明嫌疑人很可能是意行乡人。”

“从这方面也看得出来,歹徒的作案手法,虽然在和高速大队与茂通刑侦大队的同事斗智斗勇中有所升级提高,但提高的,仅限于抛洒钉子等在高速路上的作案手法。”

“至于作案后的反侦查意识,他们的确具备,至少他们知道要把人掩埋,但实际上还很是粗糙,意识并未形成系统理论,比如留下的行走痕迹什么的,他们没有清理,可能也没能力清理。”

“而根据这些立体足迹,咱们也能得出更确切具体的嫌疑人特征。比如身高最高的嫌疑人,的确是个左撇子,体重在六十五到七十公斤左右,左腿受到了一定的损伤,但损伤程度不高。”

顿了顿,他又从头捋了一遍思路,见没什么遗漏的了,便接着说:“暂时来讲,就这些了。”

袁友冲双手环于胸前,左手食指在右胳膊上点了点,思忖片刻后,下了指示,说:“这样,你立马让你的人,将这些指示转告给芮军,让他有个更加明确的排查目标。”

“好的。”成威颔首,接着问:“他们人终于到了?”

“嗯,刚来不久,我让他们去意行乡排查了。”袁友冲说:“不过,意行乡下辖7个行政村委会,121个村民小组,53个自然村,面积达446平方公里,截止15年,全乡有3137户14019人,靠他那点警力想大致摸排一遍……”

“别说摸排了,想将每个自然村都走一圈,一两天时间都不够。”成威接话。

袁友冲眉头一挑:“的确,短时间是排查不完的,但总能过一遍,筛出嫌疑人。而你们嘛,就得尽力帮他们缩小排查范围,最终锁定凶手。”

大家都是老刑警了,各自的责任与工作的意义自然了然于胸,并不需要袁友冲刻意强调。

接着,他见芮万州还没过来,估摸着还得个十来分钟,便又将奚昱先前告诉他的结论与猜测转告给众人。

随后他又补上了自己的观点,说:“我觉得,这一个个犯罪团伙,其实可以干脆视作为各个个体。毕竟,团体内部联系相当紧密,有理由认为,维系团伙内部的枢纽,应该就是亲缘关系。”

“换句话说,这些犯罪团伙,其实不过是各个家庭,规模较大的,或许是三俩家庭的紧密联合,或者干脆视作家族。这样一来,相较于团伙论,咱们的工作强度能减小许多。”

“明白,”成威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又仔细品了品,道:“你的意思是,本案涉案的三名嫌疑人,很可能是一家人?”

“就这个意思。”袁友冲说:“这个猜测,我还没来得及和奚昱说,你等会让你的人一并转告给他吧。”

“好。”

又等了几分钟,芮万州终于赶到了这儿与他们会合,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抱着的四个铲子递给了他们。

众刑警接过铲子,便开始挖掘。

挖掘工作,实际上并不简单,绝不是单纯的将受害人尸体挖出来而已,还得避免一铲子下去会对死者尸体造成损伤,干扰法医判断。

虽然对法医而言,甄别生前伤与死后伤并不难,但有不少由凶手直接或间接留下的死后损伤,也是非常重要的指向性证据或线索,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而随着挖掘,他们发现,三具尸体如叠罗汉般挤在了一个坑里,这无疑给挖掘工作又增添了些许难度。

但不管怎么说,挖出被掩埋的死者,总比取出被砌进水泥柱乃至钢筋混凝土中的尸体来的简单的多。

在此期间,周倩欣也将四名实习生叫了过来。

花了约莫一个来小时,两大一小,共三具尸体便被并排放在了地上,多角度全方位拍照固定尸体之后,周倩欣便与实习生们一块,小心翼翼的展开尸表清洁工作,将依旧粘附再死者衣服与体表的泥土清理干净。

这项工作,又耗费了一个小时。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了。

“男性死者身长一米八七,体重约七十五到八十公斤左右身材标准,较为健硕。”

“其衣着完整,但财物尽丢失,体表有徒手伤若干,背部棍棒伤一处,胸腹部锐器刺创三处,与衣物破损部位一致,双上肢远侧小臂有数道较为浅表的刺切创、砍切创,推测为凶手取出锐器后所形成的抵抗伤。”

“成年女性死者身长一米五八,体重四十三公斤左右,身材偏瘦,顶部头皮可扪及肿块,扮大量断裂发丝,头皮疑似有一定程度剥脱,颜面部受徒手损伤较严重,多枚牙齿松动,但尚未脱落,口腔出血严重。”

“除徒手伤外,受害人体表尚有四处刺创,同样与衣物破损部位一致,致命伤暂不确定;右手远侧小臂有刺切创二,同样推测为抵抗伤。”

“女童身长九十七厘米,头围四十九厘米上下,体重在十四到十五公斤左右,若是受害人娄芸,倒接近三周岁儿童标准发育水平。”

“其口鼻部有一扼痕,玫瑰齿现象明显,口腔黏膜存在大量散在出血点,推测死因为捂死,作案方式为双手捂压受害人口鼻部,使受害者因缺氧而死于机械性窒息。”

“三名受害者,指甲缝内都检出大量皮屑组织,推测为抵抗过程中抓挠凶徒所留,尤其以女童指甲缝内为多,已完成取样工作,回头我就送去遗传学实验室,看看能否检出dna。”



第11章 大突破

茂通区公安分局,属于刑侦大队的办公楼内,大会议室,于辰、袁友冲等刑警,以及部分高速大队的交警们都都聚在这儿。

此刻已是夜里十点,高速路早已重新开通,留在现场具有一定的危险,而现场又已经勘察了个七七八八,他们便很干脆的转移到了这儿。

至于周倩欣和她的实习生,则扛着尸体回支队了。

相比刑侦大队,支队的法医科在设备方面无疑更加先进、齐全。单纯尸检的话倒还好说,主要还是依赖于法医的专业能力水平,别说大队的解剖室了,条件不允许的话,殡仪馆里头照样解剖。

旁的不提,就这两年,周倩欣都有多少次解剖,是在郊县或较为偏远的山村派出所临时腾出的房间里完成的。

但这回不一样,周倩欣还真得回支队一趟,将受害者指缝内的皮屑组织提取出来,交给遗传学实验室检测并绘制出dna特征点图谱。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回去得了。

毕竟,新安市除支队之外,拥有检测并绘制dna图谱的遗传学实验室的刑侦大队或公安分局,尚不足一半之数,很遗憾,茂通公安分局不属其中之一。

只不过,解剖工作相当复杂,可不是杀猪一般剖开就行了。三具尸体,按照惯例,少说得忙活一通宵。

换句话说,今晚的例会,周倩欣没法参加,更没法汇报尸检发现。

不过,现场解剖结论,于辰、袁友冲和其他重要刑警都已经知道了,今晚的例会她参加与否,都没什么影响。

至于例会……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各自负责的工作及收获,实际上相互间也都知道了,也就奚昱岱凌的刑侦大队的确切收获,大家还不太清楚,可也明白,他们同样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例会,不过是做个系统的汇总,同时给刑警们安排好翌日的任务,因此很快便结束,大家各自休息。

……

翌日清晨,于辰正吃着早餐,便接到了周倩欣的电话。

“于队,尸检结果出来了,明确了致命伤,而且,根据伤口形态学特征大致推测出了凶器的特点与参数,具体的我发你,回头你看看吧。至于其他的,倒是与现场尸检结论没有出入。”

“好。”于辰应一句,同时从碗里夹起个馄饨,但没第一时间塞嘴里,先问:“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从时间来看,只要能检出dna,就应该绘制出来了吧?”周倩欣在电话里回答说:“具体的我也不太确定,我这会儿还在解剖室里呢,刚结束尸检把受害人尸体送冰柜里储存着……这样,等会我去问问,再给你电话。”

“好。”于辰挑眉,说了两句辛苦之类的话,便将手机挂断放桌面上,并将馄饨塞入嘴中。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将馄饨汤也喝完了。

袁友冲正好端着一碗拌面过来,见他放下碗,眼睛略略瞪大了一些:“不是吧老于,这白水一样,顶多加了点盐巴鸡精啥的馄饨汤,你竟然都能喝个精光?”

他哈口气,正要回答,手机又想了起来,瞥了眼来电显示后,便对袁友冲耸耸肩,随后接通电话:“小周,怎么样?”

“三名受害者指缝中,都检出了dna。”周倩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另外,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其中一份dna,竟然在基因库里找到了对应项,直接锁定了目标身份!”

“噢?”于辰有些诧异,近些年来,虽然指纹库与基因库都相继建立,但对比借绑定身份证这一手而大为完善的指纹库,基因库的建设无疑才刚起步,极不完整。

其实很好理解:

指纹与基因的采集成本与难度不可同日而语,采集一份指纹,不过需要一套设备,经数秒时间扫描并上传保存即可。

但采集基因,却需要得到符合要求的生物检材,还得有专业的法医及相配套的设备经长时间检验测算才行,至少都得几个钟时间。以至于,民间以及相对不那么重要的案件的基因检验鉴定,还得排队排上许久。

另外还有个次要原因:大多数人对于国家采集指纹这一举措也并不排斥,办身份证的时候听户籍警一说,就乖乖在采集设备上按捺指纹了;但若是采集dna的话,愿意配合的恐怕会少上许多。

毕竟,虽然近期脱落的带毛囊的毛发,剪得比较深的指甲,以及口腔上皮细胞都可以作为检材,可最为普及和便捷的依旧是采血……

而且,别说组织并推动普及基因入库了,就是有个别市民因各种需要主动到基层派出所提出基因入库,多数单位民警要么一脸懵,要么嫌麻烦找借口推诿。

即使采了血,这份血也很可能会在派出所内直接放到变质……

对于这帮拆台的家伙,于辰除了怒其不争外,也做不了什么。

总而言之,基因库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尤其是初期调查工作,往往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再锁定嫌疑人范围后,做小范围内的排查鉴定用,以及最终结案时的重要证据。

因此,周倩欣说,其中一份嫌疑人检材在基因库中找到对应项的时候,于辰还蛮诧异的。

紧跟着,他又感到一阵欣喜——在基因库中找到对应项,便意味着直接锁定了相当具体、确切的嫌疑人,能为初期侦查工作节省不少时间。

甚至,说不定还能直接跳过初期侦查工作,进入后期取证阶段。

想到这儿,他赶忙道:“这么说来,凶手已经确定了?”

“可以这么说!”他听见周倩欣吸了口气,又听她说:“目标具有数次盗窃前科,因此早前就采了血样入了基因库……”

“算了,我直接说结果吧,该嫌疑人叫温成泽,男性,二十四岁,意行乡大行村人,裸身高一米六九,记录体重五十七公斤。”

“他的身高、体重数据,在我们与痕检科推测出的三名嫌疑人之一的身高体重误差范围内,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12章 试探

有了这条明显的指向性线索,侦查工作立马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仅仅半个钟,嫌疑人温成泽,和他父母的基础档案就被放在了于辰案头。

他父亲叫温镇川,四十九岁,身高接近一米八,体重六十七公斤,因常年从事各类体力活,因此虽然年纪偏大了些,且近几年一直被慢性病及年轻时留下的暗伤折磨,但光论力量,仍旧不可小视,甚至比寻常一米八的壮年男子还强一些。

他母亲则叫祝苓,同样是四十九岁,身高一米六五上下,体重接近六十五公斤,偏胖,性子相当泼辣,是大行村乃至意行乡范围内有名的泼妇。

一家就他们三口人,而且,身材特征都与法医科、痕检科根据现场痕迹推测而出的相吻合,虽然有些出入,但偏差不大,都在正常的正负误差范围内。

凭此,再加上遗传实验室给出的报告,已足够将他们视作重要嫌疑人传讯过来接受调查了。

但不知为何,袁友冲却迟疑起来,还制止于辰下令。

于辰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问道:“老袁,咋了,为啥不让我传唤他们过来?难不成,你怕证据不足无法定罪,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

“可,以他们的表现来看,若此案真是他们一家所为,肯定赖不过去,甚至连凶器都未必能妥善处理,咱们……”

“我的确是担心打草惊蛇,”袁友冲打断他,说:“但,我眼里头的蛇不是这一家子。”

“啊?”

“老实和你说了吧,”他叹口气:“我在想,意行乡派出所的那群家伙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和本案,或者说和这几月来的数桩案子到底有没有关联?”

于辰微微错愕,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他们与这些犯罪分子沆瀣一气……”

“嗯,但还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袁友冲不等他说完,便道:“意行乡居民如此大规模的涉案,派出所显然不可能毫不知情,光知情不报这点就足以构成‘不作为’了。”

“那不作为的原因呢?是单纯的懒,不想管,还是由于和他们乡里乡亲拉不下面子而干脆和稀泥?又或者,被收买了而包庇他们?甚至干脆他们也参与到了本案当中?”

“但就先前那些案例来看,该派出所的同事,配合度与行动力还是相当高的,能在两个月内逮捕如此多的罪犯,他们同样出了不少力。”

“再者说,如果是别的小案子倒也罢了,在高速路上抛钉子乃至敲闷棍抢劫,这可是大罪,他们真有胆子老神在在的偷懒犯浑?恐怕不敢吧?真要认真追究起来,革职都是轻的,何况其他更为严重的几种可能。”

“这就相当矛盾了,一方面,这事儿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却偏视而不见,另一方面,他们又在立案后,表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行了,你的意思我大概懂了。”于辰抿了口茶,随后将杯子放下,说:“你就是想试探试探他们是吧?具体打算怎么做?”

“嘿,难得你和我在审讯之外这么有默契,”袁友冲说:“的确有个小计划,但不知道可不可行,得你帮我参谋参谋。布控方面,你才是专家。”

“你说。”

“是这样,我打算呢,一方面,派出人马盯着这一家三口,另一方面,让奚昱通知意行乡派出所,你下传唤通知书,审讯问询地点则定在他们派出所,且传唤工作由他们负责。”

“你这么试探,没意义吧?”于辰皱眉:“先前也说了,在调查与拘捕嫌犯过程中,意行乡派出所配合度很高,执行力极强,你这么通知下去,他们肯定是乖乖照办把嫌疑人一家传唤过来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且,此案不比从前,已经由危害公共安全或抢劫伤人上升到杀人的程度了,他们连投钉子这事儿都不敢包庇,还能给本案嫌疑人一家通风报信?”

袁友冲解释说:“你想岔了,我要试探的对象并非意行乡派出所,而是嫌疑人一家。”

于辰两颗眼珠子转向一旁——他又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袁友冲的思路了。

“嘿,”见他的模样,袁友冲便知怎么回事儿,嘴一咧,补充道:“你想啊,如果派出所和这帮人有联系,那联系一定是双向的吧?”

“那么,咱们想搞清楚派出所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实际上也可以从这帮人身上入手不是?”

“这样一来,倘若派出所与嫌犯一家实际上没什么联系,那让他们出手传唤甚至拘捕嫌犯,实际上与咱们上门没有什么区别;”

“而若他们是一丘之貉,派出所再咱们压力下出手,则必然会引发嫌犯一家的不满,纵使不会直接供出他们,也能从其表现中看出端倪。”

“毕竟,合作伙伴迫于上级压力而不再庇护他们,甚至协助咱们将他们缉拿,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合作伙伴转头就把他们卖了并亲自下场将他们拿下,看似与前者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影响却完全不同。”

“前者,还可以说是为自保而不得不放弃他们,但后者却是背叛,其中区别对外人而言没什么,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

“尤其凶手一家这回捅出的篓子出奇的大,是杀人的重罪,搞不好就要偿命,如此高昂的犯罪成本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敏感,心境波动也会大上许多。”

见于辰越听越懵,他只好扶额,换了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解释:“简单的说吧,让派出所协助咱们传唤甚至缉拿嫌犯一家,肯定也会刺激到他们,但刺激程度,不如让派出所直接下场出手来的大。”

“而,更大的刺激,自然会让嫌犯一家的敏感的心产生更大的波动,更利于咱们观察并分析派出所是否参与到这系列案件当中。”

“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第13章 定计

于辰只是跟不上袁友冲那跳脱非常运转迅速的脑子而已,并非是蠢,听他解释道这种程度,哪可能还不明白,当即便点了点头。

紧接着,于辰又咦一声:“既然如此,你还纠结什么,直接通知意行乡派出所的人将嫌疑人一家传唤过去不就得了吗?”

袁友冲挑眉:“我不说了吗?怕打草惊蛇。”

“嗯?”

“如果,派出所真有问题,而通过咱们的动作和命令,又敏感的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的话,说不得会有所准备,咱们再想调查,可就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咱们这一次的根本目的,并非是侦破这桩命案,而是将意行乡内曾经涉及过抛钉以危害公共安全的嫌犯给一网打尽,彻底解决这一让人头疼非常的问题。”

“如果不然的话,咱们这次逮捕了温镇川一家子,这帮歹徒最多只会被短暂的震慑住,潜伏一段时间,随后,难免又继续重操旧业。”

“咱们的警力终归是有限的,不可能在他们蛰伏起来的情况下,依旧长期的盯着这段路,若他们再次抛洒铁定,十有**会再次酿成惨剧,甚至在吸取了温镇川一家子的教训的情况下,作案手法会再度升级。”

“我明白了。”于辰终于知道袁友冲到底在顾虑些什么了,派出所尚在其次,关键在于能否将其余曾经涉案的嫌疑人们一网打尽。

若不能打疼、打怕这帮嫌疑人,那他们的行动,便失去了意义。

毕竟,刑警的工作,除了是给受害人及其亲属一个交代,将罪犯绳之于法外,还有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震慑那些潜在的罪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好好掂量掂量犯罪所需的成本。

一个治安力度较大,基层民警们认真负责的地方,犯罪率往往也会远低于他处,便是这个原因。

交警高速大队之所以将本案直接报给大量警力都被牵制住的支队,请求于辰和袁友冲出手,根本原因也在这儿——期望他们能将意行乡内的犯罪团伙一网打尽,肃清风气。

温镇川一家子的行为虽然可恨,但既然已经进入了警方的视线,那就肯定跑不掉。

在这种情况下,是直接将他们拘捕,以最快的速度将本案侦破,还受害者一个交代,还是暂且先放一放,以他们为契机,继续深入调查,将意行乡内的犯罪团伙统统一网打尽呢?

就于辰个人而言,其实很好选择,反正温镇川跑不了,盯着就是了,没必要急于一时不是?

放眼全局,同样如此。

但,明明凶手已经进入视线范围内,却不行动,也不符合章程制度。更何况,参与到本案中的民警相当多,除了支队的六七人之外,还有交警高速大队及茂通刑侦大队的刑警,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

人多则嘴杂,人员素质也难免良莠不齐——并非谁都能理解于辰等几个负责人的意图的。

尤其这里头还有几个实习生,由于欠缺经验,再加上刚出社会进入公安系统,性子多少有些直,有点愣,若搞不懂于辰等领导的用意,恐怕回过头,他们就会借各大平台在各自的圈子里吐槽,将这事儿抖出去。

之后,若某些有心人刻意引导,于辰和袁友冲立马便会受到极大的舆论压力。

而这,甚至没法避免,哪怕亲自对那些实习生下了封口令,可能也没什么意义。

不就是个实习么,算什么呢?即使是休学、劝退之类的惩罚,不也镇不住个别大学生非要造孽的心么。

于辰就听周倩欣说过,当初她第一次上解剖实验课的时候,班里就有俩智障一般的二愣子,在老师三申五令,要求他们务必尊重“大体老师”的情况之下,还能各自拿着一根股骨当做棒棒在那打着玩,最终被学校直接劝退……

相比之下,对大体老师拍照然后偷偷发群里什么的,都算不得啥了。

想到这儿,于辰便感到头疼无比。

见此,袁友冲有些诧异:“怎么,这下你也觉得纠结了?”

实际上,于辰和袁友冲纠结的方面并不一样。

身为一把手,于辰的大局观实际上要比袁友冲强一些,必须得考虑到每一次行动、决定,对支队乃至对整个新安市刑侦系统的影响,比如社会舆论什么的。

而袁友冲,关注点更多的还是落在案子本身,他在乎的只是能否完美的将本案侦破,将所有涉案嫌疑人一网打尽。

往大点,往伟光正上说,便是能否还这段路一朗朗乾坤……

噫噫噫,真中二。

于辰则苦笑着将自己的顾虑给袁友冲说了。

听完后,他却不在意的摆摆手,说:“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给许局打个招呼,告诉他咱们的根本目的不就好了么?到时候,就算有舆论压力,他也会帮你顶回去。”

“哎,是哦,”于辰眨眨眼睛,立马掏出手机,说:“那我这就给许局说一声。”

……

挂断电话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将手机放在桌上,说:“搞定了,许局这边没问题,也支持咱们的决定。”

“支持个锤子,我都还没下定决心呢……”袁友冲翻个白眼。但随后,他咦一声,说:“是了,有办法了!”

接着,不等于辰问,他便自觉的将想法说了出来:“还是按照原计划,派一队人去盯着温镇川一家子,然后,通知意行乡派出所,让他们派人持你签署的传唤证上门,直接在温镇川家中进行问讯工作。”

“随后,密切注意温镇川及派出所一家的动向,以此为突破口,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尽可能,将所有曾经涉入过这类危害公共安全案件的嫌疑人尽数揪出来,一网打尽!”

“倒也是个办法,”于辰颔首,接着又给袁友冲泼盆冷水:“可你怎么确定温镇川一家子会与其他人联络?毕竟这一系列案件当中,团伙与团伙之间的联系未必有那么紧密。”

“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袁友冲耸肩,说:“办案嘛,哪有什么百分百把握的事儿?”



第14章 问题

下午,意行乡大行村,距温镇川家直线距离约四百来米的一个小凉亭内,于辰正端着望远镜,观察着嫌疑人的情况。

“派出所的人进去了,”于辰说着,放下望远镜,想将之递给袁友冲,却见他已经端着个望远镜观察起来了,便咦一声,问道:“你哪来的望远镜?”

“很奇怪?”袁友冲一边盯着那边的情况,一边说:“咱们还没穷到整个队伍只能拿出一个望远镜,还得相互换着用的情况吧?”

“也对。”于辰挑眉,继续抱着望远镜观察起来,并说:“可惜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动作。”

袁友冲则说:“没关系,我早就让人暗中埋了几枚***。嗯,怎么样,要不要让下边人将***和咱耳机连线?”

“我去,”于辰情绪有些激动:“你丫这是非法取证啊!”

“怎么就非法了?”袁友冲撇撇嘴:“咱们已经在受害者身上取得了温成泽的基因,就凭此,直接拘捕他并行搜查都足够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得下拘留通知书和搜查文书,你丫什么手续都没跑,就这么屁颠屁颠的开始窃听,万一让那帮曾经被你得罪过的领导知道了,够你喝一壶了!”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呗。”袁友冲依旧不以为意:“没啥大不了的,出了事儿,我扛着。”

“你扛个屁!”于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但想想木已成舟,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摇摇头,说:“算了,下不为例。你让人把***和咱们耳机连线吧,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立马点头,连声道好。

于辰又补充说:“窃听得到的信息,作为指向咱们接下来办案方向的线索就好了,不必充当最后的证据,否则没法解释证据来源。”

“知道。”

……

与此同时,温镇川家中。

见到进门的两个警察,温镇川吓了一跳,本能的就想跑,但见到民警面容之后,又松了口气,赶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跑上去,讨好的问道:“杜成哥,你怎么来了?”

……

袁友冲说:“看到了吗?那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胖民警,他是意行乡派出所的副所长,温杜成,另一个,貌似是他的‘心腹’,赵西敬。”

于辰嗯一声:“没想到,你还把派出所里的人记得挺熟……”

“嘘!和***连线上了,”袁友冲忽然嘘一声,示意他别说话:“声音不大清晰,先好好听吧,回头再讨论。”

……

温杜成瞪了他一眼:“阿川,咱们这次过来,不是和你串门的,有正事要办,严肃点!”

……

于辰有些苦恼的拍拍耳朵,说:“他们竟然用的方言交谈,我听不懂客话啊!”

袁友冲说:“稍安勿躁,按规定,等会审讯的时候,温杜成还是得用普通话的,只是难免带点乡音,再不行,回头让同事听听录音翻一下就是,先好好看着。”

“好。”

……

温镇川笑容收敛起来,讪讪的笑笑:“这……能有什么正事啊,我……”

“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温杜成脸色依旧严肃,但很快,他又左右看了一眼,接着不着痕迹的对温镇川使了个眼色,道:“咱们进你家说吧。”

“哦,好。”温镇川看懂了他的眼色,立马微微侧身,将他和赵西敬一块带入自己家中。

这下子,***收集到的声音一下清晰了不少,但,于辰和袁友冲苦于听不懂客话,也听不太明白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好在,在新安,乃至整个南岭省,生活的客家人的方言,多少都有点与南岭话互相影响,相互同化,许多发音勉强还算接近。纵使似是而非,袁友冲连猜带蒙加脑补也能猜个五六成。

倒是于辰,并非土生土长的本省人,连南岭话都只能听懂个七七八八,更别说客话了。

……

一阵倒水声后,温杜成又接着用方言说:“阿川,老实跟你说吧,你们已经被市里来的刑警给盯上了,他们让我审讯你!”

他们坐的位置正好侧对着窗,于辰和袁友冲能很好的观察到他们几个的面部表情。

比如,这会儿,温杜成便对温镇川又打了个手势,本有些坐不住的温镇川,立马又安静下来。

他接着说:“我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拿着上边发下来的传唤证过来了,算是给你争取到一点时间。”

“但,我能给你争取到的时间绝对不多,我讲你知,等下不管我问啥,你都说不知道,问你最近在干什么,就说和人打牌,我好回去汇报说再调查验证一下,然后你抓紧机会,赶紧带老婆孩子跑!”

“可是……”温镇川有些迟疑,说:“杜成哥,我们跑了,你怎么办?”

“我?放心,我这边没事儿,只要不让人抓到把柄,最多算是工作失误,不会有什么问题。”温杜成笑道:“你还会关心我,不错,没白疼你。”

……

袁友冲皱眉,说:“糟糕了,根据我刚听懂的一点点消息,这个温杜成似乎是温镇川的亲戚……该死,这家伙竟然不顾回避条款,直接过来。”

于辰问:“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中止这次‘讯问’?”

“先看着吧,反正温镇川逃不了。”

……

与此同时,温镇川瞥了赵西敬一眼。

温杜成明白他的意思,呵呵一笑:“不担心,阿敬是自己人。”

“唉,”温镇川又叹口气,摇摇头,接着又说:“对了,堂伯那边……”

“我爸的事儿,你别问了,没意义,还是赶紧想好怎么跑吧。”温杜成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些,显得有些不耐烦,并摆摆手问:“我刚刚说的那些记住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了,我就打开录音笔和执法记录仪开始问话了。”

温镇川抿了抿嘴,片刻后,咬牙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咱们就开始吧。”



第15章 嫌疑人

两小时后,于辰和袁友冲依旧猥琐的蹲在那个小凉亭中。

他俩身着便衣,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望远镜,一直盯着某个方向看,活脱脱像个偷窥狂。若是有过往村民路过,指不定得以为他们在偷看哪家的大闺女洗澡换衣服,要脾气再爆些,搞不好还会直接把他俩揍一顿。

在于辰腰伤没好的情况下,铁定打不过因常年务农力气奇大的村民,甚至连跑都跑不了。

所幸,这里相当偏僻,这凉亭也不知为何而修建的,总之没人经过,他俩也少了点烦恼。

温杜成和赵西敬早已回派出所了,此刻温镇川一家子正收拾着东西,想来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终于,他们仨出了门,开着院子里那辆有些破旧的老面包车离开,而袁友冲安排的人手立马远远地吊着,咬紧他们。

于袁二人这才放下望远镜,将奚昱及他手下的刑警召集过来。

人很快便到,袁友冲将情况大致告诉他们后,说:“温镇川这边,只要盯紧了,就不会有啥问题,甚至,等他们离开意行乡范围后,便能直接将他们局部起来,以防万一。”

“而目前看,意行乡派出所——至少副所长温杜成,很有问题,应该重点关注……嗯,你们谁听得懂客话……”

“我,”奚昱立马举手:“我就是客家人。”

袁友冲满意的点点头,说:“那,麻烦你翻一下***记录到的他们的对话。嗯,并不太长,也不一定非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但意思必须精准了,免得出现歧义。”

“好。”他颔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录音笔,同时说:“其实,我刚刚也听过一次了,翻译嘛,没有任何难度,也不存在歧义。”

翻译完后,袁友冲拧着的眉头一下便松散开了:“果不其然,我之前连猜带蒙得到的信息没有错,这个温杜成还真有问题,竟然胆敢包庇杀了人的温镇川一家子。”

“不过,他这么做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包庇杀人犯?”

“简单呗,”于辰挑眉:“肯定是,如果温镇川被咱们抓了,对这个温杜成来说更加不利。换句话说,他肯定也在一定程度上涉入了本案当中,才不得不冒险让温镇川离开。”

“倒也是。”袁友冲嘴角扬起,像于辰这般直来直往的分析,有时候的确比自己费心费力的去推理,效率来的反而高一些。

反正只要盯住了人,总能顺藤摸瓜的查下去,找到证据,侦破真相。这么想来,那些具体的细节,早点知道或晚些明白,实际上都没本子的区别,至多只会影响到审讯只是撬开嫌犯的嘴的难度罢了。

明白自己一定程度上钻了牛角尖的他,此刻轻笑道:“咱不用管他到底有什么理由,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就够了。”

“咦?”于辰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有点儿不一样了,但具体哪方面的变化,又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说:“还有个蛮关键的人物,温镇川提到的堂伯,貌似还是温杜成他爸,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对,”袁友冲说:“温镇川提到了他,想来不会只是随口问一句,他应该也参与到了本案,甚至近几个月发生的系列案件当中。”

奚昱想了想,说:“我记得,他爸好像叫温德康,在大行村,甚至意行乡都有一定名头,属于德高望重的那种人,一般村里乡里办红白喜事的时候,都会请他过去,可以说得上是‘乡望’了。”

“乡望?”袁友冲品了品这两个字,忽然轻声嘀咕道:“究竟是乡望,还是乡霸村霸?”

“什么?”他声音很小,其他人都没听清楚,奚昱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袁友冲摇头:“你继续。对这个温德康,你还知道多少?”

奚昱沉思片刻,摇头说:“我了解的其实也不多。之所以知道这个人,还是因为,这几个月接连办案,和他有了点接触。”

“嗯?”于辰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会和他有接触?”

“没办法,他是整个意行乡内都少有的,愿意配合咱们调查,给咱们提供线索的人了。”奚昱说:“我们第一次来查案,派出所的人就和咱们说,或许可以去问问他,他消息还蛮灵通的。”

“而且,他也确实给咱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咱们这几个月能抓获这么多犯罪团伙,他功不可没。”

“还有,由于他辈分够高,又在乡里头颇有名望,即使帮咱们抓了几十个意行乡的人,其他乡民也不敢说什么,更别说难为他了。”

“至于其他人嘛,或许本身也涉案,对咱们敬而远之是一方面,与那帮犯罪歹徒乡里乡亲的开不了口也是一方面,或许,害怕被打击报复又是一方面,所以并不敢配合咱们。”

“这样啊……”袁友冲若有所思。

想了想,奚昱又补充说:“对了,我隐约记得,好像听派出所的人说过,这个温德康曾经貌似还和现在的大行村村主任竞争过这个位置,但都失败了,最终放弃。”

“都?”

“嗯,”奚昱说:“村民委员会主任可以连选连任的嘛,温德康连续竞争过几次,但统统都失败了……哦,好像是先后和两个人都竞选过,共四次任期了,有十二年吧?反正都没成功。”

“尽快搜集一份详细的信息吧,”袁友冲说:“温德康的,温杜成的,还有温德康那些竞争对手的资料,都要。有条件的话,最好把几次海选的结果都搜集上来。”

奚昱明白,袁友冲铁定是怀疑上这个温德康了,但他也没多说什么,从目前的调查结果看,这个温德康确实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调查他完全符合程序和规定,当即便点头说:“知道了。”

随后,他又补充问道:“对了,还是秘密调查吗?”

“尽量别打草惊蛇吧。”袁友冲说道。

虽然没把话说死,但实际上,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第16章 棋

老实说,奚昱的工作,难度还是蛮大的。

想要调查“德高望重”的温德康,本就不简单,更别说还得秘密调查。

再者,意行乡对办案民警还相当排斥,别指望他们能主动提供什么线索,就是上门询问,他们也很不合作,甚至还可能回头就将刑警问的事情说出去。

最终,奚昱也只能到派出所户籍办,以及乡政府调取相关的档案资料。当然,调取的资料相当多,都是用来打掩护的,否则动作也太明显了些。

不过,这种档案信息,大多流于表面,最多只有一份履历报告、求学经历之类的信息罢了,想借此来将目标研究透,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其中有一份信息相当重要——历届村主任选举,温德康的得票数都相当高,不差于最终的上台者,甚至最近一次选举,也就是一年前,那次,还是他得票数最高,按照章程,就该由他担任村主任才是。

但,最终上台的,却不是他。由此,也让他“心灰意冷”,并放出话说,再也不竞选这个村主任了。

貌似这次海选,他之所以没能被聘为村主任,根源在于,乡里插手了。

“奇怪,”于辰挠挠头:“乡里为什么要插手村主任的任选?貌似以前也没出现过这事儿,搞的和针对温德康似的。再说了,乡政府按理说并没有权限干涉海选才对……”

“没法直接干涉,不代表不能简介干涉。”袁友冲说:“比如,不给温德康聘书,不认可这次海选,亦或者找个借口罢免了温德康的村主人职位,并以不影响基层村委工作为由,让另一人‘暂代’村主人一职。”

“这样,暂代着暂代着,只要干出点成绩,又有乡里的支持,随便找个由头,不就转正了吗?哪怕就算要走程序,重启海选,已经做出一定成绩,并得到乡里支持的代理村主任,也很容易就能获得大部分的选票。”

“毕竟,大多数村民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再者他们性子里本就求稳,相比能力未知的其他竞选者,他们更情愿选一个已经干出了点成绩的,这也是为什么干部都那么容易连任的原因。”

“实在不行,乡里还可以放大招——候选人就这么两三个,而且都是劳资的人,你们选吧,随便选。”

“噗,”于辰被他逗乐了,说:“这套路,尼玛还真骚。”

袁友冲翻个白眼:“你自己就在体制内,还能不知道这套路?”

“对哦……”

“更别说,个别地方的个别竞选者,还直接拿钱开路,一张票两百块钱,甚至为此大打出手的都有……”

“停停停,打住,”于辰赶忙打断他:“再说下去,我怕被不可描述的存在给弄死……”

“……”袁友冲定定的看了他两秒,随后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有个问题比较关键,得尽快搞清楚——乡里为什么会插手村选?”

“看档案,上边就只有简单的一句‘有村民举报候选人工作及生活作风有问题’而已,甚至连查证结果都没有,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于辰捏着下巴,说:“温德康一年前竞选失败,今年六月起,就开始连发高速路抛钉及其衍生案件,而且犯罪歹徒多是大行村人,少部分为本乡他村人……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时间跨度大了点,是否有关联还说不清。”袁友冲撇撇嘴,说:“但,我对这个温德康和他儿子温杜成是越来越感兴趣了,总觉得,即使他俩就算和本案没有关系,调查下去,说不得也能牵扯出一个不小的秘密。”

于辰叹口气:“不过,如果他们真与本案无关的话,那调查他们的事儿便属于纪委或检方的工作,与咱们无关呐,我们并没有职权调查。”

“嘛,”袁友冲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现在虽然没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涉及本案,可也没证据排除他们的嫌疑不是?再者说,根据现有线索结合逻辑推理的话,他们还是有嫌疑的。”

“在他们的行为定性之前,咱们大可别想那么多,一门心思的查下去嘛,实在不行,再让检方介入呗。”

“你这家伙,”于辰翻个白眼,万一越了权,上头追究起来,还不是自己背锅?这事儿可大可小,就看是否有人要上纲上线的攻讦他们了。

对于公权人员来说,法无授权即禁止嘛。

因此,仔细想了想后,他说:“这样,稳妥起见,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你还收集不到他们涉案的直接证据,我就得将本案上报上去,请相关单位介入了。”

袁友冲皱眉,有些不甘心。

于辰只得劝道:“老袁,你要知道,万一这事儿被别人抖出去,而咱们又没搜集到足够的证据,以咱们的越权行为,说不定上头会直接剥夺咱们继续往下调查的权力,到时候可就只能干瞪眼了。”

“相反,咱主动让检方介入,虽说难免会受点影响,但至少咱们能继续往下查不是?”

“再说了,要三天时间,都搜集不到足够的线索,再往下调查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还愣顶着干啥嘞?”

“你说的倒也对。”袁友冲只得点头,说:“那这样,先查明乡里插手干涉上一次竞选的原因吧。嗯,不止上一次,这个温德康,作为‘乡望’,却连个村主任竞选都接二连三的败选,这里头估计也有点问题,同样得查。”

“就算大行村是乡政府驻地,情况比较特殊,可温德康的路也不该走的那么坎坷,搞不好是被人针对狙击了。而针对他的人,也具备同样的涉案嫌疑,不得不重视。”

“知道,我会让奚昱……”刚接半句,于辰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后,笑道:“呵呵,说曹操曹操到,他这就给我电话了。”

说着,他直接接通:“怎么,调查有啥发现吗?哎……哦,控制住温镇川一家了?嗯……人现在在大队是吧?行,我这就过去。”



第17章 策略

新安公安茂通分局刑侦大队,审讯监督室。

看着单向玻璃另一面,如坐针毡、惴惴不安的温镇川,于辰抱起双手,向奚昱问道:“你们在哪儿抓到这家伙的?”

“高速收费站。”奚昱挑眉:“这家伙胆还挺肥的,竟然敢上高速,一般逃亡不都选小路、乡道县道走的吗?”

“就算有温杜成帮他打掩护,也遮掩不久,咱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一家子溜了,到时候免不了下协查通告,他下高速的时候依旧可能被抓被拦截,根本躲不掉。”

袁友冲点了点自己侧边脑袋,说:“所以啊,这家伙这儿恐怕并不是太好使,犯罪经验也没丰富到哪去,如果只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案的话,恐怕不难侦破。”

于辰接话:“怕就怕本案牵扯颇深……”

“也没关系,”袁友冲又说:“他这类人,要知道什么秘密的话,也不难挖掘出来,大可顺藤摸瓜慢慢查。”

奚昱皱眉:“袁队,还是别掉以轻心的好,万一他是装傻,咱们别被糊弄过去了。”

“不会,”袁友冲哂笑道:“如果是被抓后表现不堪,还可能是装傻,但他连挑选线路都不会,可见本事真的高不到哪去。”

“他总不能以自己被抓为代价帮别人打掩护吧?要知道他们一家子犯的可是杀人的大罪,再加上在高速路上抛钉危害公共安全,肯定会被重判以儆效尤的。”

“尤其这个温镇川,十有**是主犯、首犯。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乖乖配合咱们,争取立功,否则死缓都难争取到。”

于辰撇撇嘴:“既然如此,咱们还等啥?直接进去赶紧把他给审了呗,温杜成和温德康还需要咱们关注呢。”

袁友冲轻笑,没搭理于辰,又对奚昱问道:“祝苓和温成泽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问问。”奚昱掏出对讲机,问了一句。

很快,他们便都听到了那头的回答:“头儿,他俩各自在留置室里待着,表现嘛,和以前抓到过的多数嫌疑人一样呗,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的。”

听了这话,袁友冲沉思片刻,有了主意,说:“先把温镇川押回到留置室去,把温成泽带上来,咱们审他。”

“嗯?”奚昱不明所以,但见袁友冲没解释的意思,便说:“行吧,我这就通知人……算了,我自个儿去。”

目送奚昱离开,于辰兜不住了,好奇问道:“老袁,你啥意思?为什么要先审温成泽?”

“嘛,刚奚昱在的时候你不挺淡定的么,绷不住啦?”袁友冲调侃道。

于辰翻个白眼:“我好歹是支队长,在外人面前不得保持点高深……”

“得,就你肚子里那半桶水,保持个锤子。”袁友冲嗤一声,接着,又乖乖解释道:“很简单,所谓虎毒不食子,别看温镇川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但想从他身上了解到较为客观的真相,难。”

“他啊,要么咬紧牙关不开口,要么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企图为温成泽脱罪。”

“至于温成泽……呵呵,坑爹卖爹的崽子,咱们这年头见得还少么?他看到温镇川被押回去,紧接着又提审他,指不定会以为自己老爹已经把他供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只要稍稍营造点压力,他就会乖乖招供。”

于辰皱眉,依旧没想明白:“可他不也会想方设法将罪责统统都推到温镇川身上吗?”

“没错,”袁友冲颔首,接着解释:“可,审讯温镇川,他要么死咬着牙不说,要么把罪责都揽自己身上,而审讯温成泽,他十有**会供出温镇川,你说咱们该怎么选?”

“而且相比于温镇川,温成泽还是太年轻,阅历不够,思想也不够成熟,想从他的供述中找破绽和矛盾,相对而言要简单的多,能获得的有效线索也更多几分。”

“还有个重要原因——温镇川,可能知道许多温成泽所不知道的信息,比如温杜成和温德康的事儿。换句话说,咱们这次审讯的重点,在温镇川身上,必须慎之又慎。”

“咱们的目的,在于用小球推动大球,以有限的线索获取更多的信息,那么咱们首先就该将这个小球给‘造’出来,尽可能获得更多的线索,以此来提高把握,明白了吗?”

“当这一家子杀人罪脉络清晰了,咱们就能很好的以此为筹码,跟温镇川‘谈判’,给他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将温杜成和温德康的事儿给供出来。”

于辰点点头,似懂非懂,开口还要再问,却又不知从哪儿问起,便干脆先将它放下,转而有些担忧的说:“这会不会涉嫌非法骗供、诱供?”

“那就要看具体怎么操作了。”袁友冲拍拍他肩膀:“不用太担心,对于审讯,咱俩也算经验丰富了,避开那些雷区就是。”

“嗯。”于辰再次点头。

不一会儿,审讯室内的人,换成了温成泽。

相比于温镇川,他更加慌张,路上就开始大吼大叫,嚷嚷着问他老豆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奚昱和押着他的刑警却按袁友冲的吩咐,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机械的执行自己的任务。

“看,这家伙比咱们预想中的还要不堪,完全坐不住了,”袁友冲斜了一眼,眉宇间透露出丝丝不屑,说:“没必要等下去了,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家伙!”

……

看见审讯室门被打开,本已面如死灰的温成泽眼中忽然迸射出些许亮光,又激动的嚷嚷起来:“喂,我老爹都和你们说了什么?我和你们说,你们别听他的,都是他干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

于辰撇撇嘴。

审讯室内的布置较为单调,空间又小,无形中便产生了种非常压抑的气氛,心理素质不好的嫌犯,坐在这里头的滋味可不好受。

再者,对于不少的嫌疑人而言,等待的过程是最为难受的,因此看到于袁二人才会那么激动。

袁友冲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边问:“只是什么?”



第18章 招供

“我……”温成泽嘴巴蠕了蠕,眼珠子不自觉的歪朝一边,似乎在想什么说辞。

“得了,这会儿才开始编谎话,不觉得太迟了点吗?”于辰嗤一声:“要不要给你几张纸打打草稿?”

“我……我……”

“别我来我去了,劝你老实招了吧,”于辰翻个白眼:“看到你背后那几个字了么?”

“看不到……”温成泽兀自嘴硬,嘟哝道:“我眼睛又不长脑袋后面。”

“呵呵,”于辰轻笑一声,懒得再和他打太极了,翻开记录本,问道:“叫什么名字?”

“温成泽。”他张张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几岁了?干什么的?”

“二十四,无业,”他又咽了口口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都是我老爹……”

“呵,你老爹干什么了?”

“杀人……对,杀人,都是他杀的,我只是放风,只是放风……”

“胡扯!”于辰将笔重重的拍在审讯桌上,冷声道:“那个小女孩,是你捂死的吧?”

“我……”他又支吾起来,半晌后,他才哭丧着脸,憋出一句话:“他果然都招了……你们别信他的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动手,我只是把风!”

“嗯,对,女孩是他捂死的,那男的是他捅死的,那女的是我妈杀的,都和我没关系啊,我……”

“还抵赖!”于辰嘿一声,从方才抱来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份报告:“你觉得自己赖得过去吗?dna鉴定报告都出来了!”

温成泽张了张嘴。

袁友冲淡淡的补充道:“你捂死女孩的时候,手被挠破了吧?敢不敢捋起袖子看看?”

“……”沉默半晌后,他又叹了口气:“好吧,我招,不过我先说明,我只是从犯,一切都是我爸策划的。”

于辰斜他一眼,暗想,如果自己是他爹,非得一巴掌拍死这兔崽子不可。

只听他继续讲述:“是这样,我们一家子,平日里除了照料那几亩庄稼地和菜园子外,就没啥活计了,又不像其他家一样,还能给过往的车补补胎加加水,给电动车修点小麻烦,或者干脆在服务区租个店面……”

“总之吧,咱们家过得蛮不容易的,平日就靠老爸开车把菜拉城里去卖,勉强吃口饭,就这样。”

“前段日子,听说不少老乡在高速上整了点生意,帮人补胎……”

说着,他见于辰瞪了自己一眼,又乖乖改口:“好吧,他们是戳破别人的车胎,然后去帮别人补,蛮赚钱的,比卖菜赚多了,老爹他也起了心思。”

“可问题是,他不懂补胎啊,没这手艺,有点愁。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学学补胎呢,就发现也有几个同样不会补胎的叔也赚了钱,知道他们是去敲闷棍赚的,就决定拉上老妈和我一块,也到路上去敲闷棍。”

“敲了有一个来月吧,好家伙,赚到的钱,加上拿回来那些东西转手卖掉的,足足有好几万块,和之前辛辛苦苦干一年都差不了多少了。”

“结果这时候,路上却忽然多了好多警察,村里也来了人,说查案子,我老爹被吓住了,和我跟老妈说,犯不着为了这点钱坐牢,再说,反正已经赚了不少,够花很长一阵子了,不如先停一下,等风头过去。”

“我们寻思着也有道理啊,就停手了。这期间,不少同乡都被你们给抓走了,老爹还很庆幸,还对我们说,那群傻蛋,明知道警察在查还要往枪口撞,这不找死么?有钱赚没命花啊。”

“就这样又等了有两三个月,被你们前前后后抓了几十个人,听说还会被重判,大家伙都怕了,总算消停了下来。这时候,你们也就慢慢撤了,等你们撤的差不多,他们和老爹又动起了心思……”

“昨天凌晨,我们就蹲在路边,看到辆车爆胎了,我们就赶紧摸上去。我们……哦不,我老爸前前后后也敲过十几个人了,有经验,知道大多数车大概会在哪破胎,在哪停,我们蹲的地方离那车就一百米左右而已,很快就跑过去了。”

“嗯,我们都带着手套的,知道不能留下指纹,否则会被你们查到。”

“本来吧,还是按照惯例,我爸去敲闷棍,我妈去拿东西,我把风,结果这时候,车上竟然又下来个女的,大声嚷嚷着叫那男的小心。”

“我们都被吓了一跳,跑夜路的其实大多数都是自己一人嘛,我们蹲着的时候也没看到车上有其他人,才决定动手的,怎么又下来一个?”

“总之,这次算失手了,我老爸和那男的打了起来,那女也想动手,想打我妈,但被我妈揪住了头发。”

“我爸虽然拿着棍子,但好像还打不过那男的,他太高了,就赶紧叫我帮忙,我怕老爸吃亏,跑过去了,结果没想到还是打不过他,老爸的棍子还掉到一边了。”

“幸亏我口袋里有把小刀,我抽出来刺了几下,把他刺退了。我爸看他想趁机捡地上的棍子,急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刀冲上去,照着他肚子胸口就捅了几下,他躺地上,抽抽两下就不动了。”

“老爸他好像也没力气了,蹲地上喘着,把刀给我,让我赶紧过去帮我老妈,我那个时候也急,没想那么多,接过刀就过去捅……啊不对不对,我跑过去就把刀给了我妈,老妈接过刀就也对着女的捅了几下,那女的也不动了。”

“等缓过劲来,老爸探了探他们鼻子,没气了,死了,我和老妈都很慌,我们只想抢东西,没想过杀人啊。”

“还是老爸最快恢复过来,他发狠了,说,人都杀了,没办法,得赶紧把尸体带走,让我们把车上值钱的东西统统都找出来,他回去拿麻袋。”

“我和老妈就开始翻东西,接过发现,车上还有个小孩,瞪着眼睛看着我们,好像吓傻了,我……我一狠心,也把她给捂死了,把东西都拿走。”

“等老爸回来,我们就把他们塞进麻袋里,一人扛一个,走到密林,把尸体拿出来给埋了,麻袋带回家烧掉。”



第19章 取证

“烧麻袋是我爸的主意,还有我们那些带血的衣服,也都烧掉了,说这样你们就查不出什么来了。那把刀,也被我扔进了化粪池里。棍子没法扔,只好劈了当柴,但也没烧太干净,一块倒化粪池里了。”

“得,还得掏化粪池去……”于辰在心中嘀咕道。

又问了几个问题,袁友冲便决定结束这次审讯。

由于给温成泽营造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各种偶然与必然的因素相结合,这次审讯可谓相当成功,就杀人案而言,大致脉络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而且相对而言,还算客观。

在警方掌握dna这一铁证的前提下,温成泽不得不承认自己捂死了年幼的娄芸。

有了这一供述,再想将自己完全撇清就不容易了,而避重就轻意义也并不太大,何况他还误认为温镇川已经招供。

如此一来,纵使避重就轻,“收益”或许也并没有如实招供配合调查来的大。因此,供述上总体而言还算客观。

当然了,趋利避害也是人的本能,他依然有泼脏水的行为——比如说道杀害路心兰的时候,他临时改口称,是他母亲祝苓把对方给刺死的,而实际上,很可能是他自己动的手。

只是可能考虑到手中背负着一条人命与两条人命,量刑上大为不同,这才临时赶紧改了口。

至于温镇川杀害娄元的事儿,他应该没有撒谎。这段供述细节完备丰满且符合逻辑,他讲述的时候语气语序也都相当自然,按照一般规律,不会有错。

到了这一步,想要坐实他们的杀人罪名,只需要再提取嫌疑人dna进行对比检验,尔后再打开他们家的化粪池将倒入其中的东西掏出来做鉴定即可。

讲道理,要掏化粪池,于辰是拒绝的,但没办法,证据就在里头,由不得他。

而杀人这一犯罪行为坐实,无从抵赖之后,再想撬开温镇川的嘴,让他供出温杜成与温德康和他的关系,自然就不难了。

甚至不需要于袁二人发问,他便会主动抛出这一线索,好为自己争取到立功的机会。

……

傍晚,于袁二人冲了个澡,将身上的怪味儿洗净后,也顾不得将头发上的水给吹干,便再度投入到工作当中。

得知,从化粪池内掏出的匕首上,确实检见血迹,但未见指纹。

因此,该匕首只能作为温成泽证言的补充,且需要做进一步的确认与鉴定——比如确认该匕首究竟是否为温成泽所有,他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渠道购得的。

还有其上血迹的个人鉴定,只有检测出血迹确实属于娄元与路心兰,或二人之一所有,才能严格意义上,无可辩驳的断定其为作案凶器。

只是如此微量的物证,支队及下属实验室并不具备检验条件,只能送到省厅司鉴局进行检验。

至于针对温德康和温杜成的外围调查,依旧没什么突破性进展,唯一的收获便是,温杜成在乡里的口碑并不怎么好,和他父亲温德康没法比。

同一家人,温杜成这个副所长宛若地痞恶霸,温德康这一白身却成了“乡望”,甚至不止一次有人被温杜成“欺负”后造温德康,温德康帮他们“做主”的事儿。

倒蛮有趣。

于辰不屑的撇撇嘴:“这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戏码,演的还真够粗糙的。温德康这个所谓‘乡望’的牌坊,我看多半是踩在自己儿子脑袋上立起来的吧?”

“有意思,呵!”袁友冲放下报告书,说:“这父子俩在玩些啥套路,我心里头大概有数了。嗯,时机已经成熟,提审温镇川吧!”

“行,”于辰自然没意见,说:“我这就让人把他带到审讯室去。”

……

审讯室内。

经过近一小时审讯,温镇川明白,警方已掌握他们杀人的铁证,自己儿子也已经招供,再无“翻盘”的可能了,一时之间,有些绝望。

见他面若死灰的样子,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掌握着温杜成与温德康的事儿,于辰只好干咳一声,半是提醒半强调道:

“事已至此,狡辩、沉默,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劝你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犯的罪责供述一遍,可以的话,争取个立功的机会……”

“立功……”温镇川嘀咕两声,终于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我实名检举别人的犯罪行为,算不算立功?能不能得到减刑?”

“检举……”

于辰正要说话,却被袁友冲在桌下踢了一脚。

随后,袁友冲轻声说:“你要检举的,是温杜成父子吧?”

“啊?”温镇川骤然色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袁友冲:“你……你你你……你们……”

“行了,”袁友冲摆摆手,说:“检举温杜成,你说不得还有点心理压力吧?毕竟人家冒险帮你挡了一把灾,让你逃。”

“但你仔细想想,他这么干,真是为你好?还有,你再想想,你最终逃掉了吗?呵,好好打量下,你现在坐在哪儿呢?”

温镇川脸色再变。

于辰则斜了袁友冲一眼。

他的行为已经涉嫌骗供了。

但,这家伙说的话含糊其辞,虽然具有极强的误导暗示的倾向,但也没明确表明他们被抓是因为温杜成。

“嘛,头疼,不管了,看检方认不认吧,”他眼角微微抽搐,暗想:“大不了这份证言不当定罪证据,当指向性线索就是。”

同时,袁友冲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温杜成的犯罪事实,咱们的确还在调查当中,若你检举事实成立,可以算给你立功。”

“但,能否从轻判决,我们给不了你保证,只能说,你认罪态度越好,立功越大,相对的,从轻判的概率自然也会大一些。”

“另外,也警告你,别为了立功就随口污蔑,编造事实,否则不仅无功,还有大过!”

当然,袁友冲还有句话没说,以他的恶劣行为,即使有重大立功表现,撑死恐怕也就是死缓了,甚至,死缓都很难争取到。



第20章 村霸

温镇川再度沉默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认真的说:“我要实名检举本乡派出所副所长温杜成,还有他爸,我堂伯温德康!”

袁友冲递给他一根烟:“慢慢说。”

他接过烟,有些费力的点上,心里头也踏实了少许,说:“他们俩犯的事儿……可真不少,当然,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有的也是道听途说,不保证全对,可没有要污蔑的意思。”

“放心,只要不是可以污蔑就没事,”袁友冲颔首:“至于是真是假……你只管说,真假我们会调查。”

“好,”温镇川更加放心,但接着,却又沉默起来,似乎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在组织语言。

见他半天没出声,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他千头万绪理不清楚,袁友冲只好出声提醒道:“就从温德康的为人开始说起吧,既然他是你堂伯,关系也比较近,那你应该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伪君子!”他说:“堂……温德康他就是个伪君子,人前充当好人,人后恶心的要死。”

说完,又是半天没后话。

于辰皱眉:“没了?”

温镇川沉默。

于辰无奈,只好学着袁友冲,给他设定点框框,让他在框内进行回答,便问:“能不能举一些具体的例子?”

温镇川想了想,说:“反正他就是个伪君子!”

“……”于辰一脸懵逼。

片刻后,温镇川才仿佛想到什么,哦一声后,说:“他儿子温杜成那些事儿,其实都是他指使下干的。”

“哪些事?”

“就说几年前吧,有家人的猪跑出栅栏,啃坏了另一家人的地,赔钱的事儿商量不好,就报警,温杜成来了,谁给他塞红包,他就帮谁——这办法就是温德康给他出的主意。”

“后来没给钱那家就跑去找温德康,说温杜成办的操蛋事儿,温德康就把温杜成叫回来,当那家人的面臭骂他一顿,但绝口不提红包的事儿,让他按规矩把事儿办妥了。”

“然后他就按规矩办了呗,给了钱的那家子肯定不痛快,但人家按规矩干活,也不能说什么,管温杜成要钱吧,又怕被报复。没给钱的那家倒是对温德康感恩戴德了。”

于辰再次皱眉:“温杜成做的这么过分?没人投诉吗?”

“投诉?谁敢?”温镇川的思路似乎被打开了,冷笑着说:“乡里头一大帮也不知怎么教出来的野混混,那都是他的小弟!谁敢投诉,暴打一顿,回头他再站出来收拾混混,还‘为民除害’了呢!”

“还有啊,出乡就那么两条路,路上也都有他的人,要出去,先问清楚去哪儿,干什么,如果被发现是去城里省里告他的,呵呵……”

于辰脸已经沉了下来,一个小小的温杜成,不过副股级罢了,行政级别严格意义来说就是充当基层管理者职位的科员而已,连副科这一最低的管理级别都够不上,竟然就敢如此嚣张?

温镇川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警察同志,我相信你们和温镇川不是一路人,我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温杜成借他老爹的名望,都把所长架空了,派出所就和他家似的。”

“而且,由于派出所和乡单位在同一个大院里,听说温杜成还想把乡长都给……你们懂的。”

“温德康为什么要当村长?哦,用你们的话说叫村主任,还不是为了方便和温杜成搭伙,把温少华给内啥了吗?嗯,温少华就是咱们乡长。”

“温少华也不是傻子,温德康为什么每次竞选都失败?温少华怕呗,就买通一两个人,秘密举报温德康,说他工作有问题,这样就算被选中了也可以撤掉。”

“乡里村里还有个声音,说为什么大伙儿几个月前忽然都跑到高速路上去撒钉子,都开窍了?呵,怎么可能,听说就是他放的风,找了几个人,让他们借酒后说说这个‘赚钱’的想法。”

“有人说有人听,自然就有人动心啊,尤其日子过得不太好的,一寻思,嘿对啊,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胎破了就得补胎,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补胎可不就得找他们?”

“而像我这种嘛,又没有手艺,也懒得学,就走的更歪了,打一闷棍,把人打的晕兮兮的,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反正黑灯瞎火,我们也带了口罩手套,他们认不出我们来,你们也查不到,除非抓现行。”

于辰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温德康的主意?你们这么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咋没好处啊?”温镇川砸吧砸吧嘴:“案子多了,你们总得重视不是,这不,你们抓了好几十个人。村里除了这么大的事儿,温少华不得被处理啊,不得被炒鱿鱼啊?村主任怕也得跟着下来吧?”

“他们下来了,温德康就有机会了啊,乡长别指望,那得考试,但村主任跑不了了,再和温杜成一配合,整个乡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乡长就成了那个什么……吉祥物?摆设?反正就那个意思。”

“权在温德康和温杜成手中,出了事儿乡长背黑锅,哎哎哎,比自己上去都还要舒服啊。”

袁友冲忽然道:“所以,温杜成叫你逃的时候,你提了一嘴温德康,就是想问他当村长的事儿妥不妥吧?”

“这你们都知道?”温镇川更诧异了,几秒后,才点点头说:“嗯,对。他毕竟是我堂伯嘛,我平时也经常觍着他,寻思着如果他成了村长,是不是就能把我的事儿盖过去,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就好一点儿。”

“温少华那边一直没动静,我那会儿也挺着急的,就问了一嘴,就算要跑的话,他当村长了,指不定我就可以回来了呗,谁乐意亡命天涯嘛,谁知道温杜成什么都不肯说。”

……

审讯结束后,袁友冲揉着自己太阳穴,说:“温镇川供述的内容,和我先前猜的,倒是大同小异。”

于辰斜他一眼,看不出眼里头啥意思,只说:“有了供述,咱就可以着手把这两人给拘了吧?”

“嗯哼。”袁友冲挑眉:“正好,上头下了严厉打击干预干涉基层选举这类的村霸、乡霸恶势力的命令,咱也算积极响应上头指示了。”



第21章 拘捕

立刻行动这话,当然做不得真——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提审温镇川时就已经是傍晚,这会儿都能算深夜了。

虽然说,拘捕行动,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能抓,该抓,才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管嫌疑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啪啪啪,就像犯罪行为,也不会等到刑警正常上班时间才发生一样。

关键在于,靠着温镇川的口供,的确足以去动温德康与温杜成了,可于袁二人都觉得还不妥当——稳妥起见,温杜成供述的内容,还是得再求证一二,搜集到更多线索。

打蛇打七寸,就是要一击毙命。

即使温杜成级别远低于于袁二人,即使温德康这个“乡望”或者说村霸并没有被他俩放在眼里,即使大行村乃至意行乡这个舞台仍旧太小,集结全村全乡的力量,只要于袁二人下定决心,也断然阻挡不了他们执法……

可不得不承认,能在这一小小舞台混的风生水起乃至只手遮天的人,即使手段再粗糙,本身也并不简单,心机也足够深沉,若不能将之彻底扑灭,搞不好会惹出麻烦。

纵然二人不怕,也不想多给自己找事儿做。

于是,拘捕温杜成与温德康的事儿,暂时被压了下来,警队的任务,依旧是收集线索。

一天、两天、三天……

在“偶然撞见”几个地痞混混为非作歹并以雷霆手段将之抓获后,刑警们的调查,也逐渐从暗中,转向明面,再到直接进派出所、乡政府,当着温杜成的面调查。

先前被抓的那些地痞流氓、无业青年,虽然知道的事儿实际上也并不多,可结合温镇川的证言,加上袁友冲和于辰的推理,结合受于辰“邀请”而再次放下手头工作赶过来的周倩欣,了解事情经过后开启的脑洞……

实际上,温德康父子俩的系列犯罪行为,已经相当明显了,在早已派人暗中盯着他俩,确保他俩跑不了的情况下,于袁二人的手脚自然也渐渐放开。

不同于刚开始的担心打草惊蛇遭受反扑,在理清他俩犯罪脉络,只还缺少关键性犯罪证据的情况下,于袁二人已经扭转了思路,试图逼他们父子俩孤注一掷,自己将犯罪证据推到警方面前来。

等的,就是他俩狗急跳墙——不论是做点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好,干脆直接收拾东西开溜也罢,想办法销毁罪证也没关系,乃至钻法律的空子和漏洞试图找出保护自己的法子以对抗刑警执法,都是于袁二人想看到的。

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就好了,一动,就会露出破绽,且根据这个破绽,大可顺藤摸瓜往下查。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理。

就是不动,也没关系,继续慢慢往下查就是,总能挖掘出足够的证据,毕竟纸包不住火。

再者说,温杜成渎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于辰随时刻意将本案移交给检方职务犯罪侦查处或反贪局、反贪侦查处侦办,百分百能将温杜成拿下。

只要拿下温杜成,温德康多年经营便将彻底毁于一旦,且没了温杜成的掩护,想搜集他犯罪的证据还难吗?他还躲得掉?

事实上,此时此刻,若想拘捕他俩,于袁二人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之所以想等待他们自己露出马脚,原因就在于,现在掌握的线索与证据越多,审讯的时候就越轻松。

没办法,实际审讯过程,就是警方与嫌疑人的相互试探与心理上的相互倾轧,若嫌疑人难缠的话,审讯便可能进行的异常艰难,甚至持续许久。

看守条例为何会对尚未被批准逮捕的嫌犯的刑事拘留期限做出“一般情况下最多七天,流窜作案、多次作案、结伙作案的重大嫌疑分子最长三十天”的规定,也在于此,许多嫌犯被拘留后,不是一次两次审讯就能拿下的。

嗯,加上批准逮捕或不予逮捕的审核时间,刑事拘留期限最多还能在上述基础上延长七天。

就如古代战争,即使一个国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皇城在多数情况下也是根难啃的骨头,审讯同样如此。

虽然当今也能零口供定罪,可条件相当严苛,何况还有“终身责任制”这一束缚,让参与到案件侦办工作、审核工作及宣判工作中的刑警、检方、法院对于零口供定罪都相当谨慎。

而这对父子,温杜成或许好办些,但想撬开温德康的嘴,恐怕不太容易,这就要求警方尽可能多的收集线索与证据,让他不论沉默或狡辩都失去意义。

……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曾经参与过高速路抛洒铁钉这一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行为的村民、乡民,以及受温杜成、温德康父子俩控制或遥控的无业青年、地痞混混落网。

直至接近“将意行乡犯罪团伙肃清”的地步。

这对父子终于坐不住了,各自开始行动。

温德康明白,自己所谓的能量根本不出了乡,想靠多年积累的人脉给于袁二人施压是不可能的——他所认识的级别最高的,也不过是乡长,跟于辰平级罢了,都是正科,何况还是他的死对头。

没办法,他只好想办法趁着夜色开溜——徒步钻入山中,先离开警方的视线,再找机会找人弄辆摩托来逃走。

毫无疑问,他刚行动,就被一直暗中盯梢的刑警给摁在地上摩擦了。

至于温杜成,做法则更过激一些——他想拼命。

他将主意打在了派出所仅有的三把枪上。

这三支枪,一支配给值班警,一支配给出勤时的刑警。

剩下一把,配给所长,但常年锁在库中,没有批准任何人不能动,即使温杜成实际上已经把对方架空,也不敢轻易碰这个雷区,何况他平时也压根没必要动枪。

此刻,他摸去所长办公室,一阵翻找后,终于取得取得钥匙,随后赶忙跑去将那把枪取了出来。

刚出派出所门,于辰和袁友冲便带着一队刑警,宛若从天而降的天神般,将他团团包围。

“把枪放下!”奚昱的枪口抵着他后脑,高声喝道:“双手抱头蹲地上!老实点!”



第22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

押解嫌疑人回茂通刑侦大队的路上,于辰不停的擦着汗。

袁友冲递给他一张纸,半调侃半认真的说道:“怎么,还后怕呢?”

“那可不!”于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等他拿到枪了才让咱们动手把他拿下?你知不知道这么干有多危险?”

“但凡咱们配合稍微不那么默契点,有谁迟疑了,或者奚昱没有第一时间将枪抵在他后脑上,或者他干脆发狠开枪胡乱射击,说不得就得被他拉个人陪葬!”

“嘛,”袁友冲故作轻松:“你们不都穿了防弹马甲……”

“防弹马甲?”于辰冷笑:“老袁,你对枪械的力量一无所知!那么近的距离之下,即使只是小口径的手枪,即使穿着防弹马甲,依旧会受伤!运气不好甚至可能受到的伤害更大!”

“再说了,防弹马甲也就只能防护躯干,还没什么卵用,四肢和脑袋更是毫无防护,依旧可能死人!某种程度上说,穿那齁沉的的马甲,丫就是防君子不妨小人,真要除了乱子顶毛用?”

袁友冲被他说的有些怂,弱弱的说道:“这不是为了掌握铁证么,非法持枪意图不轨……”

“得,就为了审讯的时候少点麻烦,就能把我们,把同事置身于危险中?你不是我印象里的那个老袁!”

袁友冲缩了缩脖子:“你自个儿那时候不也同意么?”

“你……”于辰气结,气势也瞬间弱下来,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踏马同意是因为知道派出所里的三支枪都是曾经创造过六枪打不死一条狗的神话05式警用转轮!”

激动的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开始喘息。

袁友冲却找回了场子,重新昂首挺胸:“我踏马的也知道啊,我还知道他们配的枪用的还是非杀伤性橡胶弹呢,枪口动能只有十六焦耳每平方厘米,普通衣服马甲都未必打得穿,否则我会让同事冒险?真以为我对枪一无所知?”

“我说你们两个,”正开着车的周倩欣忍不住了,瞥了内后视镜一眼,说道:“别吵了成不?于队你明知道袁队不是那样的人,袁队你也清楚于队就是被你怼多了想找借口找回个场子怼怼你,差不多得了呗。”

“尼玛还为了方便吵架刻意让我来开车,你俩够了啊!”

被周倩欣打断,于辰撇撇嘴,无心再说什么了。

他可没小气到借口找场子的程度,额头上的冷汗也切实反映了他的心里,的确是在后怕,毕竟枪这玩意儿不是随便说说的。

尤其05式,它最奇葩的问题不在于威力小,而在于威力不稳定,渣的时候六枪打不死一条狗,偶尔又能一枪毙命,因此风险也确实存在。

不过周倩欣说得对,他了解袁友冲是什么样的人,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如就此作罢。

想到这,他叹口气,暗想:“真不该抱着侥幸心理同意老袁的提议,要真出了事儿……唉,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

意图抛弃一切而逃亡,以及试图孤注一掷搏一把拉个垫背,却被抓了个正着的父子俩,受到的打击是极大的,心理趋于崩溃。

大多数情况下,嫌犯刚落网被抓的时候,都是最好的审讯时机。

再加上收集到的证据已经足够,警方很轻松的便撬开了父子俩的嘴。

翌日,袁友冲又想了个“损招”,直接将温杜成交给了检方。对于这类人而言,最害怕畏惧的,并非算得上同事的警察,恰恰就是检方。就如碰到天敌一般,温杜成险些吓尿了。

反倒是于辰,对他的决定有些意外——他一向不乐意办案的时候有其他单位介入,不曾想竟然会主动将嫌犯交给检方。

但转念一想,其实也可以理解。他不愿意别的单位介入,根本原因是怕影响了效率,而这会儿,检察院介入恰好能提高效率,他自然没有排斥的道理。

相比于他的灵活,反倒是于辰显得死板的多。

至于温德康,身上并没有公职,虽然涉嫌行贿这类属于检方审查的犯罪行为,但反贪侦查处这几个字对他威慑力不大,袁友冲便留他先审,之后再移交出去便是。

而当第二次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温德康神态显得更加萧索,双眼也布满血丝,显然一夜都没怎么睡。

给了他休息的机会,自己不睡,可怪不得于袁搞疲劳审讯——否则嫌犯起步都能用不睡觉来对抗讯问了吗?

他昨夜似乎想了许多,也可能想通了,见到于袁,便相当干脆的认了罪。

只不过,他意图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为儿子温杜成开脱。看得出来,早年丧妻,与独子相依为命的他,对温杜成的感情还是相当深的。

看着他的模样,于辰没由来的有些感慨——机关算尽耍聪明,到头仍旧一场空。

而且都到了这种时候,他意图包庇儿子的行为再没任何意义。

就看看他儿子的罪责吧,收红包可算贪,渎职——也就是滥用职权,操控不法分子横行乡里,意图包庇杀人犯温镇川一家,越权架空所长乃至意图架空温少华,仅这几条罪名,就足够将他打入“村霸”或“乡霸”范畴予以重罚了。

而他自个儿呢?唆使儿子犯罪,间接、实际掌控乡村恶势力,妄图用钱财及恶势力操控村选(虽然没成功),间接引导蒙昧的村民、乡民上高速行抛洒铁定乃至趁机抢劫的眼中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比之温杜成更为可恶、可怖。

……

想相关供词、证据统统整理完毕后,温德康、温杜成的案子,温镇川一家杀人案,以及其他村民危害公共安全案,便都纷纷移交给了预审支队,待预审支队审查过一遍,就能提交检方申请逮捕这些犯罪嫌疑人,排队等待公诉了。

但袁友冲脸色依旧有些发愁。

于辰奇怪道:“怎么,惆怅啥呢?难不成,你由小见大,觉得这世界阴暗面太多了?”

“不是。”袁友冲摇摇头:“我们只要干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好了,除此之外,我一向不乐意想太多,免得哪天没想明白,掉进‘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怪圈,沦为一桩悲剧。”

于辰更加奇怪:“那你愁啥?”

袁友冲叹口气:“点那个娘不允许写设黑设正的东西,这个案子有点敏感了,我怕404,意赅姐吃不到全勤饿死,那咱俩以后就没法露面了。”

于辰:mmp设定上你年纪好像比她大吧??



第23章 假日

作为移民城市,每到长假,新安便成了一座空城,过半的居民要么选择回老家,要么参与到各大景点的“人山”奇观创建工作当中——当然,从某方面看,这俩选择都没什么不同,都是让自己堵在路上,体会把别样的烦躁情绪。

但也有不少人选择留在新安,吃吃睡睡唱唱歌,让自己真正休息几天,放松一把。

另外,节假日三倍工资的诱惑,也吸引到了不少人主动守在岗位上加班,其中又以服务类行业居多——嗯,警察医生等比较特殊的职业除外。

……

夜。

长假之时,尤其头几天,最兴奋的恐怕便是学生了。大多基本没有生活上的压力的学生们,想到能无忧无虑的浪几天,便兴奋到了没边。至于作业,大不了最后几天再补就是。

对此,不少家长也不会去管太多,想着让孩子休息几天也好。

身上的束缚瞬间放松,不少孩子都将作死天赋临时点到满,甚至都敢带上点零花钱,纠集三五个小伙伴,跑到十几二十公里外的海边或别的什么地方,好好玩一玩。

除学生之外,悠闲程度能与之比肩的,便只有退休老人了。

十点半,一老人跳完舞,正沿着扶江河往家里走,顺便吹吹风,散散步,享受着在新安难能体验到的平静,颇有些悠然自得的意味。

“放个假,跳舞的人都少了啊,”老人嘀咕道:“阿惠和阿芬好像都和家人出去玩了,连个伴舞的都没有,可惜,可惜……”

正嘀咕着,便见一孩子蹲在蹲在人行道边,看着扶江河发呆。

他张了张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略略加快,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孩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我……”孩子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又重新低下去。

老人看到,他双目通红,脸上还有两抹泪痕,显然刚哭过。

此刻,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妈妈怪我回家太晚,说我要在外面野就滚外面好了,我……”

“你被赶出来了?”老人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都这么晚了,还把孩子赶出家门,这家长的心也真够大的。

“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孩子抿了抿嘴,咬着牙说:“他们让我滚,我就滚好了,有本事别来找我!”

“呵呵……”老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和家人赌气,自己跑出来了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摇头,说:“孩子,你……”

但话刚出口,他又顿了顿,或许是寻思着跟着孩子将大道理,对方不一定听得懂的同时,还未必能听得进去。

沉默了几秒后,他似乎想到了别的办法,又似乎组织好了语言,接着说:“孩子,待在外边太危险了,要不这样,你先去我家,等你气消了再给你妈妈打电话,怎么样?”

“这……”孩子再度抬头,有些迟疑,似乎又有点儿感动:“老爷爷,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总比你自己待在这儿好吧?”老人呵呵一笑,面色和蔼非常:“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想动,没和儿子他们出门玩,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你就当陪陪我。”

“嗯,这样,你去我家看电视、打游戏,我家有台电脑,还有个平板,随便你玩,玩够了再给你爸妈打电话,你看怎么样?”

电子产品似乎对孩子有种天生的吸引力,孩子立马眼前一亮,高兴的说:“好呀好呀,老爷爷,太谢谢你了。你家在哪儿呢?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前面一点,走几步就到了。嗯,你腿脚快,先在前面走着,要拐弯了我再告诉你!”

“好耶!”孩子跳起来,立马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老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嘴唇蠕了蠕,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这孩子……”

“煲汤不错!”

……

与此同时。

按理说,新安化作空城,民警们肩上的担子应该轻了许多。

但事实上却正好相反,这种时候,人虽然少了一半多,但犯罪率却高了好几倍,主要集中于ktv、酒吧、大排档等场所。

没办法,新安人口基数如此庞大,即使这种时候,依旧留有三四百万人,且都集中于ktv等娱乐场所,这类地方统统爆满。

人一多,本就容易出事,再加上酒精这种中枢神经抑制剂的作用,压抑了大脑皮层活性,使得他们的自控能力下降了不少。

酒壮怂人胆,醉鬼扎堆,产生口角乃至肢体冲突的概率自然增加了不少,治安片警与巡逻警们有得忙了,必要的时候,比如冲突升级,还得刑警跟着出门。

当然,这类突发事件虽然不少,但并非民警们的主要任务,甚至所占的比例都并不重。

真正让他们民警们忙碌起来的,是扫黄与禁毒。

为此,治安警们找到了刑警队帮忙,而禁毒支队则向刑侦支队下属的缉毒大队申请协助协查。

……

某ktv中,雷怀鲁一脸不爽,嘀咕道:“治安管理支队的那帮家伙,竟然让咱们帮忙扫黄,这尼玛还真是……”

“由不得他们不重视,”于辰轻笑着说:“上头有死命令,越是这类节假日的时候,就越不能放松……”

“我知道,”雷怀鲁依旧不爽:“让禁毒大队帮忙就算了,毕竟这会儿是聚众吸毒事件好发的时候……”

“怎么,禁毒得跟进,扫黄就不用管啦?”袁友冲斜他一眼。

雷怀鲁见袁友冲发话了,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扫黄这种小事,一个警员带着几个辅警进行就绰绰有余了,咱们几个没必要搭伙凑在一块吧?”

“说难听点,扫黄算是治安那边的‘创收渠道’之一,但关咱们……”

又被袁友冲瞪了一眼,雷怀鲁的话说不下去了。

于辰则撇撇嘴,说:“别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这种时候,恰恰也是某些不法分子与势力活跃之时。”

“咱们扎堆,就是为了保证在突发事件发生时,得以迅速机动。”



第24章 纵火

谷研东帮着雷怀鲁解释道:“话是这么说,但咱几个聚在一块,会不会太浪费了点?”

“不浪费。”于辰摇头:“刚老雷也说了,这类任务,一名小警员带着几名协警、协查就可以办好。就扫黄而言,咱们不比下边人强多少,分散开也提高不了效率。”

“也是。”谷研东颔首。

雷怀鲁则保持沉默,只是依然有些不爽,在心中疯狂吐槽。

袁友冲又看向于辰腰,问道:“老于,你腰怎么样了?”

“早养好了,”于辰耸肩:“要不要给你表演个过肩摔?”

“啧。”他撇撇嘴。

这时,几名辅警也将各包房扫过了一遍,来到前台与于辰等人汇合,汇报说未发现异常。

于辰嗯一声。

每到节假日,民警便会“突击”检查这些娱乐场所,这类地方的负责人早就摸清楚规律了,肯定会做好相关工作,尽量避免撞枪口上。

当然,个别顾客就是不听,非得自己带人来感谢不可描述的事儿的话,他们也挺无奈的。

为了免去麻烦,也会做好相关工作,比如加大服务员的‘巡查’力度,发现了,隐晦的提醒一下,若是不听,则将包房号记录下来,再根据来检查的民警身份,决定要不要主动将这些信息提供给警方。

若是“熟人”,自然心照不宣了。若是于辰袁友冲这种一看属于认真负责的刑警,则会乖乖上报。

反正已经和顾客打过招呼尽到提醒义务了,还非得带人在包房里干些不被允许的事儿,被警察抓也怪不得他们,即使是由他们主动举报的。

先前前台没有任何动作,乖乖配合于辰等人工作,那么这会儿,辅警与民警们未发现任何异常,便也在意料之中。

正打算离开,雷怀鲁忽然觉得尿急,便说:“那个,你们等我一下,我上个厕所。”

“去吧。”于辰微笑。

……

走进厕所,他忽然听见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脸色有些古怪。

他翻个白眼,寻思着:“这帮年轻人,还真会玩,竟然在厕所……尼玛人来人往的也不害臊?追求刺激么?还是在包间里怕被查?”

厕所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隔间中传出的声音,再看穿着警服的雷怀鲁,大家脸上都露出了丝丝笑容,上完厕所也不急着离开,站在一边等着看戏。

他们倒是挺乐得见到他人办事儿的时候被警察抓个正着的,还有人掏出了手机准备拍照录视频,但想到厕所这个地方似乎不太适合录制,便微微调转手机,将镜头对准声音传出的便池隔间。

从这方面说,他们还算有素质。

雷怀鲁本想第一时间敲门,但内啥实在太急了,便先将水给放完,拉好裤链,这才走到隔间门口。

咚咚咚。

“谁啊!”里头声音一顿,接着便听人不耐烦的骂道:“有人!等……”

“警察!”雷怀鲁喝道:“给我穿好衣服出来!”

“卧槽!”

隔间内又传出一连串的动静。想来,在这么下载的房间内,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不过,面临这种事儿的时候,人慌乱之余,都会想着尽可能的拖延。因此等了许久,里头动静已经消失了,门却还没开,雷怀鲁有些不耐,再次敲了敲门。

隔间门这才被打开。

雷怀鲁愣了一瞬,脸色更加古怪。

mmp隔间里竟然是俩男人!

留在厕所围观看热闹的人,更是轰的一下炸了锅。

这场面,可比一男一女要劲爆的多了,他们眼中都透露出发现了大新闻的震惊,以及收获与亲朋吹牛资本的自豪。

他们简直是一帮“天职卓绝”的狗仔记者。

而面对这种情况,雷怀鲁毫无经验,甚至不知道俩男人在厕所里瞎搞究竟算不算‘扫黄’所要打击的范围,他毕竟不是干这个的,因此,沉默一会儿之后,他只得掏出对讲机,将这里的情况通知给于袁二人。

……

等离开ktv,众民警脸色依旧古怪非常。

那两人已经交由治安扫黄组处理了,没办法,于袁二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算,还是交给专业人士的好。

听前来交接的治安警说,貌似若两人认识且熟悉,且不伴随有金钱交易的话,顶天只能批评教育一番,而若伴有金钱交易,则以票唱论处。

“可以啊你!”车上,谷研东调侃道:“老雷,你撒泡尿都能撒出这么一件奇事儿来,真行!”

雷怀鲁翻个白眼:“快别说了,可把我恶心坏了。”

“嗯,是有点恶心,”谷研东抿起嘴,舌头抵着上颚,不让自己干呕出声来。

袁友冲耸肩:“俩钢铁直男。”

“说的你不是一样。”

“好了,打住吧,去下一个地方。”于辰摆摆手,起车。

刚开过俩路口,车上的对讲机便响了起来:“于队,呼叫于队!”

于辰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袁友冲,他便将对讲机抓起来:“老于正在开车,我是袁友冲,怎么了?”

“袁队,”那头打了个招呼,随后急急忙忙的说:“你们快点去胜华区迎宾路47号聚歌友ktv,那里发生了一起纵火案!消防已经赶过去了,指挥中心要求我们刑侦支队接收此案……”

“什么?”袁友冲心里咯噔一声。

爆满的ktv内发生纵火案,影响可相当不小,当即立马问道:“情况怎么样了?火势大不大?”

“大!半个三层都着了,火势可能还有进一步扩散蔓延的趋势!好在,民众基本已经被疏散出来……”

“基本?”袁友冲皱眉:“还有人待在里头?”

“还有四名同事还被困在里边,此外,是否有民众被困,被困几人暂不可知。”

“我知道了!”袁友冲应道,在催促于辰赶紧调转方向过去的同时,又接着问:“起火原因搞明白了吗?谁纵的火?”

“具体的还不清楚,”对讲机那头说:“貌似是有人在那家ktv内聚众吸毒被抓,同伙为脱身而纵火。”

“另外,因为大火起势大,蔓延速度快,因此也不排除其他有预谋纵火以危害公共安全的可能。”



第25章 救灾

夜十一点二十分,于辰等人赶到现场。

此刻,明火仍旧没有被扑灭,甚至火势都没能得到有效控制,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于辰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得知,这家ktv通过了“较为严格”的防火安全检查,用的都是难燃的防火阻火材料。

可看现场火势,以及现场民众、民警们对起火时的描述情况看,这所谓的防火阻火材料,压根没起到应有的作用。

这说明要么是负责人谎报用料,要么贪便宜买了来路不正质量极差的,仅口头宣称防火的材料。而且,所谓的严格检查,恐怕也得打个问号。

当然,也可能只检查了消防通道的设置和数量,而这方面,这家ktv做的确实还不错,消防通道设置的十分科学合理,否则后果肯定更严重,被困火场的人数还得多上不少。

嗯,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困在火场中的具体人数与位置弄清楚,并解救出来,同时做好疏散工作与维护好现场秩序,其次便是尽快控制火情。

ktv所在并非独栋商业楼,而是联排建筑,一旦火势扩大并蔓延,后果也不堪设想。

救火救人什么的,于辰等民警肯定帮不上忙了,疏散人群效果也不大,充其量只能将他们拦在警戒线外。

至于维护秩序,这份工作同样相当艰难,不论是从火场中逃出来的ktv顾客,还是跑来看热闹的人群,以及冒着风险将第一线情况转报出去的记者,情绪都相当激动。

尤其是从火场逃出来的那群人,劫后余生,在庆幸之后,不免赶到阵阵后怕,而这份后怕,又会转化为愤怒,以及对ktv的不满,迫不及待的想讨个说法。

别看他们貌似基本都没什么损失,顶了天有几个比较倒霉的在逃亡过程中放在沙发上、小桌上的手机、钱包忘了带。

但账显然不能这么算,他们要慢了一步,丢的就是命了,甚至倒霉一些碰到踩踏事故,也可能交代在这儿,此刻回过神来,怎能不怕,怎能不恼。

有人蓄意纵火也好,意外起火也罢,火势能如此快的蔓延,短时间内便席卷了半层楼,ktv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至少意味着其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这些死里逃生的人们大多都这么想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不讨个说法呢?尤其是常客、老客与会员,情绪更加激动。

这种情绪,若不加以引导,现场情况也没得到很好的控制的话,很容易便会引起ktv员工、负责人与顾客的对立,进而引发暴力冲突,因此民警们的压力可半点不小。

再者说,这些人当中,或许还隐藏着从ktv内逃出来的瘾君子和独贩子,他们趁机引起骚乱牵制警方注意力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独贩子甚至涉嫌纵火以脱身,相比与此,这会儿调动民众情绪引发骚乱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对他们来说,相较于趁乱开溜,显然让大部分人先撤离,再留下一两人制造混乱才是更好的选择。若他们阴谋得逞,民警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没工夫没精力去查他们的事儿了。

于辰和袁友冲都猜到这点,因此,在工作之余,也硬逼着自己多抽出一份精力,好生留意现场情况,将嚷嚷的最凶的、表现最积极的以及有制造混乱嫌疑的人的样貌都烙印进心里。

当然了,他们又不是扫描仪,何况扫描仪都有内存限制呢,即使是袁友冲,在这种环境下也记不下几张脸,只能选择要紧的,嫌疑比较大的多留心一二了。嗯,条件允许的话,还能想办法拍几张照片。

也算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他们这会儿都没想到,这一片区域算是个比较重要的商圈,监控密布,基本没有死角,因此实际上只要回头将监控视频调出来过一遍就可以了……

现场,仍旧时不时有消防员赶到,加入控制、扑灭火势的工作当中。

只不过这片区域已经被消防车与待命的救护车给挤满,连警车都退到数百米外以让出空间了,因此后赶来的只能将车停在外围,扛着需要的灭火工具和设备跑过来。

由于不少民警聚了过来,警力相当充沛,因此约莫二十分钟后,现场便勉强得到了控制,让于辰等人松了口气。

又过了个把小时,才有第一个被困在火场的人被解救出来。

医生护士立马围上去,大致检查一下后,便赶紧抬上担架床,推上救护车拉着警笛离开,外围候命的救护车则立马补上。

受困火场的至少有四人,因此,得确保现场至少有四辆救护车,救出来一人,检查下生命体征后立马拉去治疗,才能使得救援效率最大化。否则人救出来了,却没有救护车,便可能导致受害者在等待中死亡。

又过了四十分钟,火势得以初步控制。

十分钟后,消防战士又背出个人,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后,又有医生围上来做检查,但很快,医生便摇摇头,说:“生命体征已经消失,瞳孔反射都没了……”

于辰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他身上通红,甚至个别部位已经发黑碳化,衣服也被灼的一干二净,一时半会难以辨明身份。

而且,他并非被浓烟熏死的,而是被烧死的,或许已经死亡许久了。

又二十分钟,连续两名受害人被消防救出,但无一例外,也都死了。与上一名死者不同,他俩都是被熏死的,身上烧伤、烫伤面积并不大。

而且,他俩被扛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挂着一次性的火灾逃生面罩,估计是在ktv内设置的微型消防器具站中找到的。

可惜,这类消防器具虽然效果显著,多数时候能有效帮助逃生,但使用时间有限,火灾发生至今已超过两个半小时,早已超过防护有效期了。

而这两名死者,也让民警、消防战士与医护人员的心沉了下去。

受害者被烧死,还不太能说明什么,大家心里仍旧有些希望,但若是被熏死……

连戴着逃生面罩的都遇害了,简单用毛巾或衣物浸湿捂住口鼻的,恐怕也凶多吉少。



第26章 扑灭

但,大家也没完全放弃希望。

根据分批轮流冒险进入火场的消防战士们的探测,火场内受困人数应该不算太多,而ktv内微型消防站设置的还算密集,倘若能收集到足够多的逃生面罩,算好时间更换的话,存活至今的可能性仍然有,而且并不小。

只希望剩下的受困人聪明些,细心些,掌握点火场自救常识,知道一次性火灾逃生面罩存在“防护有效期”而注意及时更换了。

又十五分钟。

于辰留意到,忽然有一批为数不少的消防战士迅速集结,随后便往火场里冲。

“看这架势,莫非发现聚集在一块的受困人了?”于辰暗想着,同时站起身,等他们都冲进去后,才向其中一名负责人敬了个礼,询问情况。

对方立马解释说:“是这样,有位战友发现,有五名受害人聚集在火场内坍塌的一角,因此立刻请求支援。”

“原来如此……”

他又接着说:“这会儿火势渐小,应该很快就能将所有明火扑灭,火场勘察工作效率相应的也高了不少,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探明情况,确定受困群众数目及所在位置,并解救出来。”

于辰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应该的。”

这时,于辰才注意到,这位消防上尉双手手背与右脸通红,显然是在先前冲入火场的时候被烫伤了,但他自己似乎还没意识到,便立马提醒他说:“同志,你被烫伤了,医生就在边上,让他们赶紧先帮你处理下吧!”

他愣了愣,这才觉得双手与脸上火辣辣的疼,赶忙低头迅速扫了一眼,随后满不在乎的摇头笑道:“没事儿,这都小伤,习惯了,灭火哪有不被烧被烫的?等会儿用凉水冲冲,回去再擦点药就是,没必要占用资源。”

……

凌晨三点四十,明火终于被扑灭,但消防的工作依旧没有结束,除了一遍遍的勘察火场确保没有群众依旧受困其中外,还得细致的喷洒阻燃物,避免火势复起,此外,还要想办法将起火点找出来。

而据目前统计,本次火灾,受困者共十四人,其中六人死亡,七人重伤,一人轻伤。

先前侥幸逃出火场的,也并非毫发无伤,毕竟慌乱之中即使有民警疏散也不可能真正做到秩序井然,推搡是难免的,不发生踩踏事故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在他们多数只是受的轻微伤,轻伤仅一人,重伤没有。

于辰和袁友冲,以前虽然也直面过火灾现场,但没一次能与这起火灾相提并论。

相关报道已经发了出去,虽是深夜,且篇幅不长,但关注的人不少。

嗯,吐槽的也有,比如说“字越少事越大”的。

袁友冲将这事儿告诉于辰的时候,于辰对他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些?”

接着,于辰又反吐槽道:“这帮家伙也是,这会儿压根不具备调查条件,咱们刑警掌握的情况都有限,更别说记者媒体了,能说什么?还有,新闻不一向都言简意赅的么?这些家伙看娱乐新闻看多了吧?”

吐槽两句,觉得没意思,他又接着问:“对了,许局和其他领导有什么指示?”

这么大的事儿,许乙铭和领导们当然得到场,几乎是与于辰这波刑警前后脚赶到的,只不过到场后没心思和于辰他们多说什么,吩咐他们维持好现场秩序后便一直紧盯着火场罢了。

一个来小时前,连省厅,以及其他部门的领导都过来了。

“没精力,”袁友冲摇头:“这会儿,他们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火场本身和受害人情况身上,已经有几位领导赶去医院了,剩下的都围着消防战士。”

“不过,我估计过不了几分钟,咱们就得挨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然后领任务查明真相了。”

于辰往ktv“遗址”方向看了一眼,叹口气:“挨骂就挨骂吧,咱们只是挨一顿骂都算好的了,其他人,包括治安、消防检查这一块的,搞不好都得排队受处分。”

正说着,便忽然听到火场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于辰脸色一变:“该死,莫非火场坍塌了?”

消防战士们也瞬间动了起来——只能说,不愧是战士,综合素质比民警要高得多,遇到这事儿都不显慌张与混乱,很快便组织好了人手去处理此事。

等于袁二人走过去的时候,不过短短几十秒,他们便大致确定了情况,正向领导们汇报,说火场内有一片区域坍塌,但未造成消防人员伤亡。

接着,又听许乙铭问,要多久才能确定着火点,消防支队的负责人没法给具体回答,只说尽力尽快。

见到于袁,许乙铭又抢在其余领导开口之前,先将他们骂了一顿——这实际上是对他们及刑侦支队的保护——随后又勒令他们将此案侦破,联合消防支队查明起火原因,若是人为,则在最短时间内将纵火犯绳之以法。

言外之意则是,不管能不能帮上忙,不管做的事儿到底有没有意义,总之刑侦支队必须动起来,全员动起来,至少不能落人口实,给人以攻讦的机会。

这么做,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但同时,这会儿不干点什么,于袁二人心里的确也不好受、不踏实,便也接受了。

当然,为动而动,最终说不得会帮倒忙,因此于袁二人也得好好商量下,这会儿究竟能做啥,并有条不紊的将任务安排下去。

正寻思着,袁友冲忽然瞥见记者带来的摄像师手上扛着的设备。

看到镜头,他这才想起来,附近有不少的监控,赶忙一拍额头,说:“监控!快,让人调监控!”

于辰有些懵。

他又解释道:“通过监控视频,看看是否有别有用心的人混在人群当中,如果有,尽快把他给揪出来!”

“另外,立刻查明火灾死者、伤者的身份,还有,访问调查工作得立刻进行,摸清楚案发时的情况。”



第27章 摸清脉络

这桩纵火案,调查起来比于袁二人预料中要顺利得多。

被困火场的伤者中,便有聚众吸毒乃至泛读嫌疑人在,而逃出生天的,除去趁乱逃走的十来人外,还有两人如于袁猜测一般,混在人群当中,寻找制造矛盾冲突的机会。

伤者暂且忽略,这会儿还在接受治疗,而趁乱逃走与混在人群中的违法犯罪嫌疑人,在调取监控,并结合戒毒所强行戒毒记录后,很快便被锁定并抓获了。

此后,审讯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

……

瘾君子与独贩子这俩身份,很多时候都是重合的,尤其是下边那帮子小角色,以贩养吸,大有人在。

他们这帮人,看似相当矛盾。

一方面,由于泛读是重罪,碰了便动辄无期或死刑,使得他们极狠,在发现事情可能败露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杀人放火黑吃黑都不在话下。

同时,对待内部叛徒,大佬们会毫不犹豫的以最残忍的手段将他们给处理掉,以儆效尤。

这导致他们被抓初期,嘴相当硬。

但另一方面,由于独品的长期摧残,或许由于时间、剂量以及个人身体素质的原因,对身体健康方面的毒害还不算太大,但精神意志方面早已千疮百孔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硬骨头。

因此,所谓的嘴硬不过是一时,绝无能长久支撑——毒瘾发作可谓痛不欲生,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相比于那些所谓残忍的“惩罚”,对他们来说,戒断反应才是真正可怕的魔鬼。

再有刑警们的“循循善诱”,他们也明白,只要供出自己上线,大佬们便自身难保了,又怎么有机会报复惩罚他们?从某种程度上说,或许大佬们落网了,他们才真正获得安全。

纵使他们的罪责已经达到了被判死的标准,但在立了大功的前提下,从轻判死缓、无期乃至十几年有期的机会,也并非争取不到。

况且,抓获的嫌疑人数量较多,营造出了典型的囚徒困境,因此没费多大功夫,他们便招了。

以这帮家伙的供词做突破口,抓住他们的上线,再揪出上线的上线,最终揪出了这一规模并不大的犯罪团伙的幕后大佬——该ktv老板詹采。

针对詹采的调查很快展开,他的犯罪手法并不高明,甚至直接在家中窝**品,因此,很快便收集到了相当齐全的犯罪证据。

而他,在铁证面前,只得乖乖招供。

他名下,除了一家ktv外,还有一间酒吧,并借助这两产业,利用员工和马仔,在ktv和酒吧内兜售独品。

当然,他并不会向普通顾客兜售这些东西,一般而言,都是买家或者个别“散户”上门,借唱歌、喝酒为由于包房内进行交易,交易完成了还能顺便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某些瘾头大的买家,还会在交易完成后直接嗨起来。

他当然也清楚,节假日期间,酒吧和ktv十有**会面临“突击检查”,因此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依旧做这些交易。

相反,他还严格勒令自己的马仔们禁止在这种时候办事。

但奈何,猪队友有时候太“聪明”,而偏生又碰到了个相当认真负责的缉毒警。

案发当晚,该团伙成员包了三间包房唱歌,待缉毒警与治安警组成的联合小队检查完后,认为检查已经过去了,便忍不住拿出独品开始“嗨”起来,不曾想缉毒警杀了个回马枪。

前台通知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包房虽然深,但缉毒警明显经验丰富,刻意从深处开始查,其中一间包房尚未将东西收好,便被抓个正着。

另外两间包房幸运一些,但他们很快便被发现有同伙被抓了。

情急之下——可能还有独品的作用——他们出了个昏招,决定纵火并趁乱逃走。

这帮智障显然忘记了,既然他们的事儿已经被揭开,就算纵火制造混乱,又能跑到哪去?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纵火的方法,其实也没多高明。他们知道,想要制造骚乱,便得在短时间内至少点燃一个包房,于是,他们便赶紧找到经理,将这事儿告诉他。

而经理,实际上也参与到了泛读当中,听他们一说,也慌了,失去了判断力,也认为只有彻底销赃并转移公安的注意力,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而销赃的办法,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纵火。

至于已经被抓的同伙,没办法了,希望能烧死他们吧,要没烧死逃出来了,就让他们赶紧离开新安,跑的越远越好。

于是,他们就趁联合突击检查小组的民警注意力集中于那家包间的时候,从酒瓶超市弄来了大量的高度白酒,泼洒在包房地上、沙发上,又迅速从厨房弄来几个煤气罐,分散在俩标间内,将阀门打开、点火。

短短十几秒,俩包间便彻底烧了起来,且迅速往其他包间蔓延。ktv内的烟雾报警器很快被触发并报警。ktv内顾客在短暂的骚乱后,很快纷纷逃了出来,仅有少数被困在火场当中。

调查小组则在第一时间分散开来,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要求派消防过来,做好引导群众疏散、撤离工作,并挨个包房检查,看是否有因为各种原因停留在现场的人员,同时尝试控制火势。

可惜,他们毕竟不是专业消防人员,情急下犯了个相当严重的错误——他们找到了消防水栓,并想以此灭火,结果反而导致了火势蔓延。

被纵火犯作为引燃物的酒精尚未完全燃烧掉,水一冲,浮在水面上的酒精便一边燃烧一边顺着水流扩散,反而助长了火势。

最终,因火势蔓延,俩辅警、一治安警、一刑警错过最佳逃生时间,被困火场。

……

自纵火案发生,历三天四夜,合共八十三小时调查,这桩纵火案的脉络被彻底摸清,纵火犯罪嫌疑人、以詹采为首的犯罪团伙被尽数抓获。

但,这桩案子依旧没完。



第28章 新案子

詹采背后,肯定存在一个更为庞大的泛读团伙,因为詹采及其团伙本身并不能制造、提取、加工独品,只能对外“采购”。

但后续调查工作,袁友冲不再参与了,由于辰领着支队下属的缉毒大队,配合公安禁毒支队往下查。

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背上了新的任务。

……

十月一号凌晨两点,几乎全市公安局的精力都集中在ktv纵火案中时,市局指挥中心接到一报警电话,称自家孩子久未归家。

指挥中心立刻通知距报案人最近的派出所,即王和社区派出所值班民警出警了解情况。

报案人秦舒告诉民警,说三十一号晚上九点四十,在外边野了一天的孩子何睿浑身脏兮兮的回到家,她气不过,骂了他几句,打了他一巴掌,并在气急下让他滚出去,不想孩子竟然真的跑出去了。

那时候,她及丈夫何权忠都还在气头上,不但没有立刻把孩子拉回家,还吼了句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等到十一点,孩子依旧未归,何权忠夫妇愤怒同时,也开始有些担心了,但依旧没太往心里去,只以为孩子去了同学家。

十一点二十,秦舒越想越担心,气也逐渐消散,开始拉着何权忠在班级微信群里询问,并挨个向跟何睿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家长,以及自个亲戚打电话。

一连串电话打下来,都没得到何睿的消息,他们愈发焦急,便打算上街寻找,又担心何睿回家家里没人进不去,便在商量后决定,秦舒继续留在家打电话并等孩子,而何权忠则出门找。

直到凌晨两点,依旧一无所获,他俩急了,决定报警。

两点四十,民警大致确定何睿失踪,以失踪案立案,并第一时间展开相关调查。

清晨,民警调取了大量监控后确定,孩子应该是在海沙路扶江河畔路段失踪的。

但由于这段路监控摄像头密度小,且人行道与车行道间有一排绿化树,再加上当时天黑,虽然这些监控都带也是功能,但拍摄质量依旧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所以车道上的监控并不能很好的拍到人行道上的情况。

因此,具体的失踪地点、失踪时间都没法确定。

走访调查也没什么收获——那个点,市民加班的依旧在加班,外出度假的早已离开,想休息的回家睡觉了,想留在新安浪的又集中于娱乐场所,路上根本没几个人。

当天与何睿一块出去玩的同学,也表示分开后何睿都没再与他们联系过。这帮才刚上初一的孩子对何睿失踪的事儿倒相当着急与上心,表现的也蛮自责的,恨不能将脑子都给挖出来翻找记忆,但可惜依旧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因此,一连几天,本案都没能获得实质性的进展,让民警头疼之余,也让何权忠、秦舒夫妇愈加绝望。

他们都认为,何睿被人贩子拐了。

直到四号中午,案情迎来转折。

十一点三十七分,有清洁工报警称,在王和社区大安新村村口垃圾桶内发现一双被红色塑料袋包裹的断手。

派出所民警立即赶到,发现断手较小,疑似未成年人的手掌,指纹完好未被破坏,因此第一时间送到公安局扶江区分局刑侦大队做指纹鉴定。

受害人身份很快被查明,便是失踪的初中生何睿。

得知这一消息,何权忠夫妇险些精神崩溃。

双手被砍,何睿不死也残了,其中,遇害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他就算是被拐卖人口团伙拐走,就算他年纪已经偏大不好出手,一般而言,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对他施加以造成肢体残缺的严重伤害。

这类犯罪团伙的犯罪动机属于谋财,而非害命,纵使犯罪过程中伴随有故意伤害、非法拘禁乃至杀人等恶劣的行为,也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换句话说,被拐者在短时间内,生理方面一般不会遭受太严重的损伤。

而若受害人死亡的话,存在死后碎尸或受虐死亡的可能,而不论哪者,都意味着是大案、要案,影响虽比纵火案小,但也并不会小太多。

如此大案,自然得上报到刑侦支队,甚至直接将案卷呈交到副支队长兼重案大队队长的袁友冲办公桌上。

袁友冲看过后,认为本案影响不小,同时纵火案脉络业已摸清,进入最后的结案阶段,虽然刑侦支队下辖的缉毒大队还得配合禁毒大队继续往下查,但重案大队已经没太多事了,能抽出相当警力出来。

因此,将后续调查工作推给于辰后,他便带着谷研东、雷怀鲁等重案大队精英,和周倩欣和成威及其下属、实习生赶往扶江区刑侦大队。

……

两点,刑警们赶到公安扶江分局,此刻调查工作刚刚展开,大量警力都被派了出去,进行细致的痕检调查,并搜寻可能存在的受害人身体其他部位。

袁友冲便向大队法医问了下断掌的具体情况。

法医说:“据检查,两只手掌离断创面无生活反应,据此推断,何睿双手被砍的时候,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另外,双手明显被冰冻过,因此难以确定凶手作案的具体时间。”

这一结论,在袁友冲意料之内。

于是,留周倩欣及她的实习生下来,和大队法医一块继续研究、检查断掌后,袁友冲便带着其他人赶到现场去了。

等与大队长荣士铭汇合后,得知截至目前走访调查工作仍旧一无所获,而报案人能提供的线索也非常有限。

案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想了想,袁友冲说:“你再给我具体的理一理案件脉络吧。”

“好。”荣士铭便说:

“目前推测,孩子应该是在九月三十号晚十点离家后不久便失踪的,家属于一号凌晨两点报案,两点四十分正式立案,清晨开始调取监控,傍晚大致确定失踪地点为海沙路扶江河河畔路段,但具体地点未知。”

“今天中午,何睿的断手被于本村村口垃圾桶内发现,恰好,何睿住在永平新村,与本村大安新村位于同一社区,海沙路勾连俩村,相距不到六百米。我想,他应该就是在这六百米路段内被劫持或诱骗走的。”



第29章 安排

六百米的范围,实则也相当大了。

但考虑到,案发时段路上根本没多少行人,就算锁定具体、确切的地点,恐怕意义也不大。

毕竟确认失踪地点范围,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方便走访调查以确定嫌疑人大概特征罢了。

想了想,袁友冲又问道:“何睿失踪时穿的衣物什么的,清楚么?”

“那肯定的。”荣士铭说:“立失踪案当天就已经确定了……”

“那这样,”袁友冲打断他:“让图侦的同事辛苦点,再仔仔细细的将监控,尤其是能拍到这六百米路段的监控过一遍……”

“筛过了,”荣士铭说:“并未发现何睿……”

“让你看何睿了么?”袁友冲斜他一眼,说:“我的意思是,叫图侦科将三十号晚九点半到次日清晨六点,所有经过过本路段,被监控拍到的人都给筛出来,并确定他们的身份。”

荣士铭张了张嘴。

袁友冲又接着说:“工作量听上去不小,但既然这个时间段路上并没有多少人,那实际上,被筛出的人数应该也不会太多才是。”

“不是工作量的问题……”荣士铭摇摇头,道:“关键是,就算是能拍到人,恐怕也看不清面貌,想要确定他们的身份,不太容易。”

“那就再往前推。”袁友冲挑眉:“别将自己的思路限定的太死,何睿虽然是九点半十点归家后才‘离家出走’,被拐事件应该是十点后,但并不意味着咱们就得从这个时间点往后查。”

“实际上,往前推一点,从八点、九点开始查,也未必不可。十点半路上每人了,但**点却未必,问问他们,是否看到可疑人等,也是一个调查的方向。”

“好吧,我知道了。”荣士铭想了想,点头说:“就是这个警力……恐怕会有点吃紧……”

“别看我,”袁友冲耸肩:“支队能抽出的警力,我都给带来了,要还不够的话,我也没辙。”

“呃……”荣士铭眼角抽了抽,只得暂时先压下警力的事儿,换了个问题问道:“那,关于现场,也就是这个大安新村的调查,咋整?”

“什么意思?”

“是这样,”荣士铭说:“虽然调查工作才刚刚展开,但我总觉着,这么查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恐怕很难有所收获。”

袁友冲想了想,摇头说:“那也没办法,初期调查没有明确的方向,就连凶手的作案动机都尚且不确定,只能以人海战术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直到有所突破,才能调整方向。”

荣士铭听了,忍不住嘟哝两句,随后才说:“好吧,但人海战术也该有个大概的方针策略,咱们……”

“优先搜查垃圾桶,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尸块。”袁友冲不等他说完,便回答道:“既然村口垃圾桶内发现了断掌,便说明嫌疑人存在‘抛尸’这一行为动作,以此推测,他或许也会将其余尸块给处理掉。”

“还有,村内的监控视频,包括各商铺的监控视频,都尽量调一调,看看能否发现可疑人。”

“主要的,就集中于这两块,走访工作可以暂时停一停,目前咱们取得的线索几乎为零,这种情况下走访并没有太大意义,问问各个商铺、百货店老板就是了。”

“至于居民,等咱们取得一定进展,能大致描绘出嫌疑人一定特征时,再以此设定个框框去询问吧。”

“行,我知道了。”荣士铭颔首。

基本上,除了走访调查这一块外,袁友冲的提议与他先前布置给刑警的任务没什么区别,不需要做太大的调整。

当然,走访调查这一块得投入相当警力,将这部分警力释放出来的话,另外两块工作的效率的确能高不少,压力也小一些。

等荣士铭走开去布置任务之后,成威才眨眨眼睛,问道:“袁队,我们痕检……能干什么?”

“你们……”袁友冲愣了愣,一拍额头:“哎,你们怎么跟过来了,我记得不是把你们留分局勘察那个包裹着断掌的塑料袋了吗?”

“没有啊。”成威一脸懵逼,说:“你只让周主任和她的实习生留下,没吩咐咱们任务啊,所以我们就跟过来了。”

袁友冲嘴角微微抽搐:“好吧,可能这几天忙疯了,没休息好……这样,你们先帮着下边的同事,对该村各垃圾桶、垃圾池、角落展开搜寻。要发现尸块,第一时间展开勘察,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成威有些无语,但也只能点点头,拉着手下的痕检员们去干活了。

雷怀鲁和谷研东等人,也各自领着一批刑警投入到工作当中。

至于袁友冲……

连续熬了将近四十个小时,怕猝死的他,乖乖滚回警车上,将副驾驶座椅靠背放下,准备打个盹眯一小会儿。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自己手机似乎响了起来。

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睁开眼坐起身,但却仍旧未还魂,一抹额头,才发现睡梦中竟出了一身汗。

等铃声停了,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未接来电,是荣士铭打来的。

紧接着,它又再度响起,便赶忙接通电话:“喂?有发现了么?”

“嗯,”荣士铭声音显得有些急:“刚在污水渠里又发现了一双断足,袁队你快过来看看!”

“好,就来。”袁友冲道。

挂断电话,他瞄了眼时间,五点二十,看样子自己躺了三个来小时。

可惜,睡了似乎还不如不睡,他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老腰与脖颈也又酸又麻,很不得劲。

从手套箱中翻出一罐长罐红牛,咕噜噜的几口咽下,他便立即起身,反手将车门关上。

走两步,他又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不由苦笑起来:“尼玛,精神没恢复过来啊……”

十月份,天已经微微转凉,尤其他出了一身汗,风一吹说不得会感冒。

他想起车后备箱还有件外套,似乎是去年冬天塞进去的,近一年时间,说不得都长霉了,但此刻也顾不了太多,便赶紧将后备箱打开,把它翻出来披在身上。



第30章 缺漏

又走几步,他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污水渠在哪儿,只得再给荣士铭打了通电话,得知方位后,立刻赶去。

一动起来,人反而好受了些,加上衣服蛮厚,身上不由又沁出些许汗液。

这会儿流出的汗,与睡觉时的虚汗不同,他能感觉到身体机能恢复了些。因此在走到污水渠边时,他便将衣服脱下,搂在手上。

“怎么样?”他对荣士铭问道。

荣士铭指了指成威,说:“成科长还在勘察。”

“其他人呢?”

“还在寻找尸块。”他说:“但,三个钟了,垃圾桶什么的几乎都已经翻遍,目前除了派人到就近的环卫站找外,主要精力就放在偏僻角落、污水渠之类的地方。嗯,扶江河那边,也派人去找去问了。”

“安排的不错。”袁友冲点点头,称赞一句,随后又叹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可惜小周不在,法医现场工作没法展开……唉,之前将她留在分局,现在看来,这决定不是太妥当……算了,就这样吧。”

一小会儿后,成威工作大致完成,站起身看了眼,见袁友冲到了,且和荣士铭站一块,便过来说:“袁队……”

袁友冲摆摆手:“直接说吧,有什么发现?”

“嗯,”成威颔首,说:“包裹着断足的,依旧是一条红色不透明的塑料袋,袋子具备一定的厚度,另外,这回运气好,在袋子上发现了几枚指印,位置在塑料袋侧面,两侧都有,已提取固定。”

“另外,塑料袋上发现了几枚鳞片,看鳞片形态,鱼应该还是蛮大的,但具体种类嘛,得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分析才知道。换句话说,凶手近期应该买过鱼,袋子没扔,抛尸的时候用上了。”

“哦还有,这条塑料袋被发现的时候,大概在污水渠靠近中央位置,被一块石头给挂住了,否则指不定会被水流冲到哪儿去。”

“嗯,发现时,塑料袋袋口为系着状态,推测,凶手应该是在上游些许的位置,直接像扔垃圾一样将这条装有双断足的袋子扔到了污水渠中。”

“袁队你也看到了,污水渠里垃圾不少,我估计很多居民都直接将它当成了垃圾堆,即使边上就有垃圾桶,也习惯性或者非常顺手的直接将垃圾扔进水渠里。虽然许多地方都写有禁止往排水渠内抛洒垃圾的标语,但形同虚设。”

袁友冲点头。

污水渠臭气熏天,水质发黑不说,甚至还显得有些粘稠,显然是长年累月污染下来的结果——毕竟这附近又没有什么工厂,仅生活垃圾及生活用水便能将之污染到这种程度,显然量相当大,且时间相当久了。

而且,污水渠沿段,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有人扔垃圾下来,想要确定凶手抛尸地点,也不太容易。

想到这儿,袁友冲都有点儿头疼。

这桩案子,凶手动机或许并不复杂,手法可能也并不高明,但偏偏因为他选择的作案时机,以及其他方面的原因,导致根本没有头绪,找不到切入点。

“动机……是了,动机……”袁友冲嘀咕两句,忽然说:“受害者父母的人际关系,摸排过了么?”

“正在摸排中,还不知道进展。”荣士铭说:

“当发现何睿可能遇害后,案件性质便由失踪案变成了蓄意伤害或故意杀人案,考虑到受害人年龄,以及家属并未接到勒索、恐吓电话,便有理由认为凶手动机许是报复,所以第一时间派人去摸排受害者父母的人际关系,看看能否借此打开突破口。”

袁友冲点点头。

因为疲惫,他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儿,幸亏还有荣士铭在。

同时,他也立马在脑海中,仔仔细细的将这桩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看看自己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回忆两遍,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想到眼前的荣士铭好歹也是个精英级别的刑警了,办案经验相当丰富,想来就算自己有什么疏漏,他也会补上,便暂时将这事儿压在心底。

当然,压下不代表不管,他只是想着,今晚回去早点休息下,等精神状态恢复了些许,再来梳理一遍,查漏补缺。

因此,他又看向成威:“还有其他发现么?”

“暂时没有了。”

“那行,将断足送大队去,让法医立即检测。”

……

刑警们的寻查工作,一直进行到晚上八点,依旧没发现新的尸块,荣士铭便在征询了袁友冲意见后,决定收队。

当然,还留几名刑警下来轮流蹲点——倘若凶手接着抛尸,说不定能抓个正着。

回到分局刑侦大队,袁友冲便立马召开了个短会。

但各侦查组,却都没取得什么收获。

何权忠与秦舒都是普通职工,也还算得上老实本分,因此并不存在什么仇家,顶多和个别人有点小矛盾,偶尔和人撕撕逼,也就是发生点口角之争,仅此而已罢了,上升不到杀人。

当然,考虑到个别人极度敏感,或者说小肚鸡肠,因口角矛盾分而杀人报复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因此这些人也得留意留意。

法医科这边倒是有点发现——断掌与断足皮肤及皮下组织、肌肉苍白,尸斑浅淡,考虑到冷冻的影响后,依旧得出,死者生前曾大出血的结论。

另外,用渗透等一系列方法提取到的少量血液中,还检测出了地西泮的成分——这是一种使用较为广泛的镇定、抗焦虑、抗失眠处方药,为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剂,具有镇静催眠乃至麻醉的作用。

这一发现,无疑为案情指明了个侦查方向,或许可以从地西泮这一药物入手,锁定嫌疑人身份,毕竟这类处方药管控还是相当严格的。

至于成威在第二条塑料袋中发现的鳞片,目前还在检验当中,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出结果。

想了想,袁友冲决定明早例会再做具体的工作安排,只拜托图侦今晚辛苦一些,多上点心,便宣布散会,并将组织、决策等权暂时交给荣士铭。

没办法,他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嗯,散会时,周倩欣默默的往袁友冲手里塞了瓶麝香保心丸……



第31章 鳞片

袁友冲有些错愕。

周倩欣耸耸肩:“给你和于队准备的,这段时间,你们熬的太狠了,现在于队不在,就给你咯。”

“这玩意儿……”袁友冲眨眨眼睛:“有用吗?”

“屁话,”周倩欣翻了个白眼:“没用我能刻意去准备?”

他笑了笑,将保心丸放进口袋里,说:“谢啦。”

周倩欣摆摆手:“赶紧去睡吧,小心猝死。”

袁友冲再次呵呵一笑,点点头,便离开了。

他先出分局,买了几瓶红牛、葡萄糖之类的东西,这才回到值班休息室。

给自己倒了杯水,倒了两粒保心丸吞服下去,便上床躺着,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六点二十,睡了八个多钟的样子。在办案期间,能稳稳地睡这么久,也算非常难得。

加上昨天下午在车上小憩的两三个钟,虽不能彻底抹去这段时间缺觉所带来的影响,但好歹精神状态恢复了许多,不太影响脑子运转了。

虽然这会儿时间还早,但再歇下去意义也不大,反而可能越睡越昏沉,还可能会睡过头。

他便简单洗漱一下,摸摸下巴长出的胡子茬,又看了看镜子中显得仍旧明显的黑眼圈,以及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不由苦笑出声。

这副模样,还真是邋遢。

可办案期间,不风餐露宿已是难得,再想好好打理形象什么的,怕是不太容易。

虽然,这幅样子多少有点影响警容,可话说回来,办案期间还将自己整理的光鲜亮丽,是否又会让人觉得是在偷懒呢?

刑警不好做啊。

感慨两声,看看手表,这会儿还早,便给自己冲了杯还满浓的葡萄糖水。

大清早起床喝葡萄糖到底健不健康,他不清楚,也懒得去弄清楚了,只知道葡萄糖能快速供能,补充体力乃至脑力,提神与抗疲劳效果甚至好过红牛、咖啡和茶叶这类东西就已经足够。

毕竟,他昨晚可没吃饭,这会儿难免有些低血糖。

将糖水喝下肚,又坐在床上仔仔细细的将本案回想了一遍,便已经过了将近二十来分钟。

感觉,睡了一晚,注意力倒是可以重新聚集起来了,且二十多分钟过去,想来腹内葡萄糖也吸收了不少,他这才再次站起身,去洗了个头。

没带刮胡刀,胡茬子是没办法处理了,但这头发油腻腻的也不舒服,总得洗一洗。好在,值班室内的小厕所装了个小热水器,还有瓶洗发水,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洗完头,拿毛巾擦了擦,走出厕所才看见床上做了个人,他被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才发现是荣士铭。

“老荣,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七点了,不算早。”荣士铭摇头:“而且,我一直待在这儿。”

袁友冲明白过来了,他显然昨晚也睡在这儿。值班室的床,就和宿舍一般是个上下床结构,他起床了又没刻意看,没发现也很正常。

荣士铭又解释说:“你昨晚睡得比较死……”

“得,我知道了。”袁友冲摆摆手,说:“你赶紧去洗漱一下吧,我去买早餐。”

“对了,你想吃什么?我一块带回来,等会儿一边吃,你再一边大致给我说说案子,我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再决定下等会早例会具体要怎么安排工作。嗯,昨晚我那副状态,你也是知道的,怕忽略了什么事儿。”

荣士铭也不客气,露出丝微笑,说:“行……给我带一屉小笼包吧,白菜肉馅的,再一杯豆浆。”

“好。”

……

他速度还挺快,又或者食堂效率高,不过十五分钟,他便提着早餐回来了,包子豆浆放桌上,自己则吃起肠粉,一边吃,还一边对正在洗头的荣士铭说:

“你们食堂肠粉做的不行啊,太糯了,米浆没选好还是调太粘稠啦?这酱汁儿味道也不太对,唉,真应该让他们再……”

“没办法,”荣士铭擦着头发,解释说:“食堂是咱局长他表舅承包下来的。”

“哦,懂了,当我没说。”袁友冲就着豆浆把嘴里的肠粉咽下,又接着说道:“讲讲案子吧。”

“嗯……”

八点半,早例会直接在分局停车坪上召开。

袁友冲略略调整了下各方面的人手。调取监控的事儿干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这块工作都移交给了刑侦,警力自然释放了出来。

因此接下来的重点,便是继续寻找尸块,以及继续排查受害人人际关系,并将曾经闹过矛盾的人仔细过一遍,筛出嫌疑人来。

另外,还得再抽出部分警力走访群众——袁友冲发现,何睿失踪当夜,大安新村、永平新村及附近一个小公园内各有一群大妈大爷在跳广场舞。

他们虽然人数比平时略有缩水,但仍然不算太少,且散场之时,差不多都是十点到十点半左右散的场,说不得能提供一些线索。

哪怕希望不大,在侦查初期,也得细致的过一遍。

工作安排完毕,荣士铭也认可,刑警们便纷纷上车去干活了。

实际上,就连昨天袁友冲状态不佳,注意力难以集中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他都基本认可,更别说这会儿袁友冲已经恢复过来,下的命令更加合理且全面。

说到底,荣士铭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虽比袁友冲大,但经验却反不及他丰富。

等人都走了后,荣士铭才问:“袁队,咱们接下来干什么?也去现场吗?还是……”

“去图侦,”袁友冲说:“先具体、系统的问一问,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收获,再决定咱俩下一步具体该做什么。哦对了,在此前,先去问问老成吧,看看昨天发现的鳞片,检验出来没有。”

“好。”荣士铭点头,但还忍不住嘟哝道:“几枚鳞片而已,有必要这么上心……”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袁友冲听见了。

他轻笑两声,没有解释。

很快找到成威,成威说:“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鳞片是黑鱼鳞。”

“黑鱼?”荣士铭不明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第32章 进展

想了想,他又说:“这貌似只能证明凶手近期买过黑鱼,但对咱们调查工作恐怕没有什么帮助啊,黑鱼也算比较常见的鱼类,大安新村的菜市场里头就有卖,再加上过去几天,老板也未必记得……”

“总归是个方向,是条指向性线索。”袁友冲接过话,说:

“很多时候,不是所有线索都能直接指向具体的哪一个或几个作案嫌疑人的。尤其在办案初期,只要能帮我们圈一个大致范围,减少工作量,就已经足够了。你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

荣士铭挠挠头。

这理,他当然懂。只是,或许是将袁友冲给神话了吧,他总觉得袁友冲亲自出手,本案应该手到擒来才对,而能让袁友冲这么重视的线索,也该非比寻常,直指犯罪嫌疑人才符合常理。

只一眼,袁友冲便大致明白荣士铭在想什么。

显然,他太高看袁友冲了。袁友冲再聪明,也只能在线索和证据的基础上进行逻辑推理,没有线索,他同样一筹莫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若甩开线索与证据自顾自的分析,与瞎诌又有何异?

更何况,在刑侦技术高度发达,而又同时相对重证据、轻证言的今天,刑警的个人能力对能否破案的影响其实已经越来越小了,只要刑警队不偷懒按部就班的往下查,绝大多数案子都能查个水落石出。

袁友冲、于辰这类精英的作用,更多的在于提高破案效率上,在于准确的根据种种线索与证据准确确定调查方向,少走些弯路,而非提高破案率。

相对来说,目前的刑警系统,更缺基层警力,而不缺精英骨干,人才比比皆是,少了于袁,也同样会如韭菜般一茬一茬的冒出来。

而放大到整个公安系统,问题则在于干事的部门缺人手,不缺人手的部门不干事……

收回心绪,他又解释说:“老板记不记得不打紧,监控拍下了就好。结合黑鱼、袋子颜色这俩特征,筛出符合的商贩,然后调取监控,将一星期……哦不,将监控保存时间范围内,所有购买过黑鱼的人都确定下来。”

“行吧,”荣士铭抿了抿嘴,嘟哝道:“就是这工作量太大了些,恐怕图侦那边得需要蛮长的时间。”

“时间可以给,就怕他们撂摊子不干。”袁友冲摇摇头:“之前不留了一批预备警力吗?可以派出去了。”

“好。”荣士铭颔首,立马掏出对讲机安排任务,随后又问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图侦那边问问?”

“嗯。”

……

图侦科方面,并没能取得什么进展。没办法,目标区域监控密度着实太低了些,恐怕也只有超市和菜市场的探头才多一点,但何睿失踪时是深夜,超市与菜市场早就关门,刑警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袁友冲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内。

这方面没什么进展,袁友冲便干脆和荣士铭一块,也加入到走访调查的工作中。毕竟,何权忠夫妇还是与人发生过矛盾的,矛盾虽小,也得细致的过一遍筛子,确定或排除他们作案嫌疑。

一天下来,几个侦查组人员都一无所获,既没锁定嫌疑人,也没发现新的尸块,几家鱼贩那边的监控倒调回来了,但要将视频过完,显然得一两天甚至更久的时间。

为了赶效率,他们也只能发现个符合初筛条件,即买了黑鱼的人,便截下来让技术做点清晰化、锐化处理,然后传给侦查组去确定对方身份。

好在,由于黑鱼性凶猛,腥味重,去腥比较麻烦,但同时优点相当明确,比如肉质好、碎刺少、出肉量大等,导致购买人群相对集中,会弄而且喜欢的经常买,不会弄或不喜欢的几年未必买一条,或干脆去餐馆吃……

换句话说,购买黑鱼人次虽多,但重合率也相当高,以此为嫌疑人特征做筛查的话,调查目标范围一下便小了不少。

但还是那句话,需要时间将目标一个个的筛出来。

筛出来的人,袁友冲并没有急着去调查——以这种方法,虽然能大大缩小排查面,但最终筛出的依旧可能有四五十人,乃至更多,还需要有其他条件做进一步排除。

而且,光凭买了黑鱼这一条件,也没法继续调查不是。

眼瞅着天黑了,他便干脆拉着拉着谷研东和雷怀鲁,再一次去询问广场舞大妈大叔们。白天针对他们的走访工作,进行的不太成功,正好趁着这会儿他们都聚在一块跳舞的机会,再好好问一问。

嗯,他没带上荣士铭,因为不习惯和他搭组配合,相互间没有默契,挺不得劲的。

一连问了几帮人,都没什么收获,他们根本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或者就算看到,几天过去也早忘干净了。

雷怀鲁有些失望,说:“袁队,我觉得……”

“别你觉得了,还有四群人,问完了再回去。”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

他只得将话憋回去。

又问了两拨人,终于让袁友冲得到条线索。

一“领舞”的大姐说:“要说看到啥奇怪的人,真没有,但奇怪的事儿的话……这几天有个人一直没来算不算?”

雷怀鲁说:“这不奇怪吧?最近放假,可能和家人出去玩了呗。”

“不对不对,”大姐摆摆手,说:“出去玩的我都没算。嗯,你们看,这会儿咱们的人比平时少了一半还多呢。”

“他嘛,之前倒是和我们说过,国庆的时候可能会和家里人一块出去,但三十号那天又来了,我还有点奇怪嘞,就问他,他说,儿子儿媳都出去了,他本来也想跟着的,但临头又懒得动弹,就不想去了呗。”

“结果吧,他一号开始到现在,又都没来过了。嗯,他在这跳舞跳了好长时间,每天都来的,再加上他先说要出去玩几天,结果又没去,现在又不过来了,我印象比较深刻。”

袁友冲若有所思:“那,请问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第33章 收获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廖,咱都叫他老廖。”大姐摇头说道:“长得嘛,高高瘦瘦的……呃,也没多高,一米七出头吧,蛮瘦,一把年纪了,大概六十岁左右。”

“哦,我还知道他住在大安新村,而且,一般散场以后,他都会在那条扶江河边散散步,吹吹风再回家,平时白天也经常在那晃悠,我还碰到过好几次呢!”

“啊对了对了,他经常和芳兰姐和晓慧姐走的比较近,也熟悉,不如你们问问她俩?不过她俩和家里人出去玩了,恐怕……”

雷怀鲁和谷研东对视一眼,有些惊讶,他们本都觉得,这番调查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曾想竟然还在这儿发现了条重要线索。

这个姓廖的老人,得尽快查明身份才好。先不说他是否有作案嫌疑,在跳完舞后在扶江河附近散步这点,便可能看到了何睿失踪的过程,说不定能提供点线索。

袁友冲自然也想到了这事儿,便问道:“请问您说的‘芳兰姐’和‘晓慧姐’是……”

“哎呀,就是一块跳舞的姐妹啦,她们也在这儿跳了很久了。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在这儿跳舞的,男人也有,但多数还是女人,女人之间比较好交流而且更加熟悉嘛,相对来说关系也好一些。”

“嗯,基本上逢年过节,社区搞活动的时候,咱们也会搭组报名表演,也基本都是咱们姐妹们上,男人看戏。他们啊,也就平时过来跟着扭扭动动,偶尔聊聊天,其实真正融入咱们的不多。”

袁友冲呵呵一笑。看样子,这个“舞团”内部成员之间的联系,要比先前问过的几帮人来的更加紧密的多。

至少,先前那几帮人,其实都只是临时聚在一块儿跳舞的罢了,平时当然也会三五成群的聊聊天唠唠嗑,但也仅限于此,并不像这帮人,还会抱团参加活动。

既然她们联系紧密,关系不错,甚至彼此间以姐妹相称——哪怕这俩字的水分其实相当大,连塑料闺蜜情都算不上——那相互间了解的信息肯定要更多些,袁友冲便试着询问了下“芳兰姐”和“晓慧姐”的联系方式。

嗯,结果没让他失望,还真问到了。

领舞的大姐将号码给出去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哎哎哎,警察同志,你们打听老廖干啥呀,他不会是犯事儿了吧?”

看她脸色,还蛮复杂的,关切有之,好奇八卦亦有之。

这都人之常情,袁友冲也没太多想法,直接摆摆手说:“放心吧,只是有些事情他或许知情,想找他了解些情况。”

随后,他立马岔开话题,又打听了点别的情况。

接着,他没第一时间打电话,也没立即离开,而是又继续向其他人展开问询。

许是因猎奇心理,毕竟她们未必是第一次接受警方的问询,但机会总归并不多,而且如此详细问询的机会也少,又可能,人在外头一般都比在家里更有表现欲,因此,虽然跳舞被较长时间的打断,她们也没表示出什么不耐,相当配合,就是配合之余,难免拐弯抹角的想向警方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这两天,社区内的警察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这些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在紧张的同时,自然也有些好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案子,自然想多打听打听,了解了解,以求获得一些谈资。

嗯,相比较之下,好奇的成分更多一些,可能是因为人多壮胆吧。

袁友冲三人都不是事很么愣头青了,自然不会那般轻易便被大妈们挖出案情。但她们也不是傻子,即使袁友冲等人什么都没透露,他们还是愈发坚定的认为肯定发生了大案,甚至杀人案。

只不过不明真相,不知细节罢了,连雾里看花都说不上。

她们要怎么想,袁友冲真没法管,只能在捂着案件细节的同时,继续展开问询。

嗯,他甚至觉得,应付这群貌似并不专业的大妈大姐,难度竟比应付社会新闻的记者还要大。

如此问了一圈过后,已花费了俩小时,其余广场舞团都已经擅长回家了,而这帮人,也在问询结束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块讨论,交流,然后缓缓散开回家。

雷怀鲁走过来,拍拍自己额头,苦笑着说:“我从来没想到,好奇心旺盛的大妈竟然会如此的难以应付,险些让她们把案件细节给挖了去。”

谷研东深以为然,随后又忍不住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我总觉得,咱们什么都不透露,反而更糟,她们大多都是人精,心理多少都有些猜测了,但没有个大概轮廓的约束,天知道她们会想的多夸张,明天搞不好就有流言……”

“不用管这些。”袁友冲摇头:“这种情况下,流言根本不可控。而且相比流言满天飞,让凶手掌握咱们案情进展从而想出应对的策略,只会让我们更加头疼。”

“也是。”谷研东颔首。

接着,他又说:“咱们还是汇总下收获吧?”

袁友冲嗯一声:“老雷,你先说。”

“那个老廖的身份搞清楚了,还有几个大姐跟他走的相对近一些,虽然不知道电话号码和具体住址,但知道名字,他叫廖文觉,那俩经常和他伴舞,关系密切的大姐分别叫李芬兰和方晓慧。”

“嗯,她们嘛,其实也并不齐心,内部很多小团体的,比如提供这份资料的线索,貌似就挺排斥李芬兰和方晓慧,也不知道是不是廖文觉的原因。”

“噢?”袁友冲有些好奇,思忖了片刻之后,表情有些古怪的说道:“她该不会告诉你说,这仨人关系暧昧吧?”

“对。”雷怀鲁挑眉,道:“不止关系暧昧,还说了些难听的话,甚至煞有介事的说他们搞在了一起,就和她亲眼看到了似的。而且吧,话语间有点儿酸,针对李芬兰和方晓慧的意图相当明显。”

谷研东眼角抽了抽:“开玩笑的吧?都一把年纪,有儿有女的人了,还能……”



第34章 上门

“没什么能不能的。”袁友冲摇摇头,相比之下,他表现要淡定的多了,说道:“我刚刚调查了一圈,也发现其中不少人,关系暧昧。甚至不只是男女关系,还有男男、女女……”

谷研东咽了口唾沫。

对于他这种思想相对而言略微保守顽固的人,想要接受这种事儿,难度无疑非常大。

瞧他这会儿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好在,他与这帮人其实并没什么关系,撑死了最多在心里嘀咕一句世风日下也就罢了。

而且,刚刚问询过程中,他其实也发现,有几个男士站在不远处对他问询的大姐挤眉弄眼,而她也“大大方方”的回了他个媚眼,暗送秋波,与之积极互动。

当时没有细想,这会儿被袁友冲和雷怀鲁点破,再回忆起来,有些接受不能。

片刻后,他苦笑道:“现在的中老年人,比我都要开放了吗?”

“和开放与否无关,更多的是心态吧。”袁友冲摇头,说:

“很明显的,刚也说过了,这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要比其他舞团来的密切得多,哪怕并未真正进入‘核心圈子’的,看似只是过来跳舞、伴舞的男士们,与之互动也并不少。”

“我感觉吧,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块的广场舞大叔大妈们,其实也可以看做一个个团体。而团体与团体内部的团结程度与紧密程度,其实很多时候看的是团体‘领导’。”

“很显然,这群人的组织者,是个蛮有头脑的人,利用比赛、表演汇演这一类的活动,作为该团体的共同目标,让她们自觉自动的带入到团体当中,结合自然比其他单纯聚在一块儿跳舞的小团体来的更加紧密。”

谷研东皱眉:“那,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老谷,你一天天的想啥呢?”袁友冲翻个白眼:“这能有什么目的?无非组织者比较喜欢各类社交活动罢了。都是一帮上了年纪的人,临近退休或已经退休,工作压力小,但生活压力却未必跟着缩减……”

“简单来说,无非是同类人以跳舞的形式进行聚会罢了,只要不扰民,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见他们跳舞都自觉地带耳罩么?呵呵,其他团体可做不到这份组织力。”

“虽然,内部仍旧存在着一个个的小团体,就像大学宿舍似的,但他们的聚集程度比其他广场舞团体要高,这点毋庸置疑。”

“形成团体,自然会形成向心力,实际上在‘外围’的大叔大哥们,估摸着也挺喜欢这种氛围,与她们的互动也较其余团体更多。久而久之,摩擦出一点火化,有些暧昧,也不奇怪。”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和年龄无关,人的共同特点吧。”

谷研东还要说什么,袁友冲却摆摆手,道:“得了得了,咱们大晚上的出来不是掰扯这些事儿的,实际上,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扭转不了我们的观念。既然如此,别浪费时间在这些旁枝末节上了。”

“咱们共事这么多年,相互间也足够了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就足够了么?何必将对方扭转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呢?求同存异嘛。”

“也是。”谷研东只得放下心里头那点小疙瘩,点头说:“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呢?继续调查?”

“收队吧。”袁友冲看看表,说:“十一点了都,再接着调查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回去休息。”

……

晚十一点二十五,三人回到分局刑侦大队,分别在门口买了点泡面面包之类的东西,便各自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袁友冲回到自己休息室,见荣士铭仍旧坐在桌子边翻看着案卷,便将东西放桌上,问道:“吃点?”

荣士铭笑笑,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后便抓起一个小面包。

“晚上例会,各侦查组有汇报什么进展么?”袁友冲又拿出一盒牛奶递给他,同时一边问,一边也撕开个小面包。

一忙活起来,就又忘了吃晚饭,这会儿肚子饿得慌。

想了想,荣士铭摇头说:“基本上,都没什么收获……对了,截止十点,图侦发来了三十四个买过黑鱼的目标照片,你要不要看一看?”

“噢?好啊。”袁友冲将面包放一边,接过他抵赖的一叠打印纸,一张张的看了起来。

“咦……”很快,他顿了顿,赶紧掏出手机翻了翻,随后将手机和那张打印纸一块放在荣士铭面前,问道:“你看,这俩人像不像?”

荣士铭盯着看了一会儿,对比了个十来秒,点头说:“的确像……你哪来的照片?今晚调查有收获了?”

“嗯,有点收获,照片是‘知情人’提供给我的。”袁友冲说:“他叫廖文觉,就住在大安新村,听说这几天都没露面……别急着打断我,还有一点,他并没有和家人出去旅游或回老家什么的,三十号晚上,他还在跳舞。”

“这样啊……”荣士铭的脑瓜子不算特别好使,但也绝对不蠢,很快便理清了思路:“买过黑鱼,没出去旅游或回老家,三十号露过面跳过舞,之后就‘销声匿迹’,而何睿恰巧在三十号失踪……很明显,他有嫌疑啊。”

“对。”袁友冲颔首:“即使不是作案人,也可能是目击者,得好好留心一下才好。嗯,明天一早,你问问派出所的人,看能不能找到他确切住址,咱们上门查查。”

“没问题。”

……

翌日清晨。

领导,虽然并非直属上级部门的领导,要求派出所办事儿,他们表现出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不过十来分钟,便确定了廖文觉的住址——大安新村72栋302室。

袁友冲立刻带着一小队刑警上门,稳妥起见,其中两人还配了枪。

敲门,里头毫无反应,再敲,依旧没有,袁友冲便退开一步,让“行家”来把门给打开。

刑警鼓捣了一小会儿,门便开了。

乍一入门,袁友冲眉心便拧了起来。

室内,空空如也。

“逃了?”他心中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第35章 血迹

刑警们很快分散开来,在这套并不算大的出租房内细细的展开调查。

袁友冲则走到门口,掏出对讲机,让荣士铭带着谷研东、雷怀鲁等刑警尽快赶过来,另外,把以成威为首的痕检员也带上。

犹豫了片刻后,他又补充一句,如果周倩欣方便,手头没啥事儿的话,也一块过来。

接着,他便靠着墙,点了根烟,静静的等了起来。

虽然说,现场勘查这一块,他也不能说不擅长,但肯定不如成威这帮痕检员专业,甚至不如仅仅所学专业有所覆盖的周倩欣。

既然不如他们,便意味着这会儿他在现场干的活,成威和周倩欣到场后还得重复进行一遍,不过是无用功罢了,那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倒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再好好理一理思路。

他这会儿就在想,廖文觉究竟是畏罪潜逃了,还是另有变数?

仅想了个开头,烟也不过抽了两三口,便有刑警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说:“袁队,厨房内发现了血迹……”

“噢?”袁友冲皱眉。

思忖片刻后,他摇摇头说:“勘查工作先停一下吧。”

“啊?”刑警愕然。

“我已经通知痕检员过来了,十分钟就能赶到,很快的。”他说:“咱们没必要抢这么点时间,等一等吧。”

刑警眨眨眼睛:“可是,发现现场第一要务不是……”

“第一要务是保护现场。”袁友冲打断他,说:

“如果痕检和法医不能短时间内赶到,又或者刚刚案发,咱们第一时间勘察倒也应该,但,这会儿距受害人死亡已经有好几天了,即使这儿就是凶手作案现场,勘查工作也不必急于一时。”

“相反,为了抢十来分钟时间,而不慎破坏了现场或痕迹的话,反而得不偿失。更何况,这十来分钟,咱们实际上也抢不到,痕检的同事到了,他们依旧得从头勘察一遍。”

道理很浅显,这名刑警自然明白。

只不过,到了现场,什么都不干的话,他也觉得蛮别扭的,便问道:“那我们要做些什么?”

“啥都不用做,等着就是了。”

“呃……好吧。”刑警两手一摊,袁友冲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呢。

成威等人来的极快,袁友冲打算点第二根烟的时候,他们便出现了。

荣士铭立马问道:“袁队,具体怎么回事儿?廖文觉潜逃了?”

“有这种可能,但不完全确定。”袁友冲回道:“哦,还有,在厨房发现了血迹,这里可能就是现场了,先查查?”

“好吧。”荣士铭点头。

袁友冲便看向成威,说:“交给你了。”

周倩欣问:“那我呢?”

“和老成一块吧。”袁友冲说:“原本,让你抽的开身的话一起过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既然都发现了血迹……我没记错的话,血迹勘察也属于你们法医现场的范畴吧?”

“嗯。”周倩欣颔首。

……

勘察工作很快展开。

袁友冲跟着成威与周倩欣一块,走进厨房,其余痕检员,则分散于客厅、卧室、卫生间等地,仔细检查。

成威只瞥一眼,便说:“很明显,现场被清理过,但清理的不太干净,乍一看或许还好,但仔细瞧瞧,像灶台、墙壁和边边角角都能发现一些血迹,看形态,应该是抛甩血迹。”

袁友冲若有所思。

“怎么?”周倩欣问道:“这就想到啥了?”

“嗯。”他眯起了眼睛,斟酌片刻后,说:“我想,廖文觉根本没逃。”

两人沉默,静待下文。

许是对这一猜测的把握比较大,又或者原本的臭毛病已经渐渐被于辰给扭转过来了,总之这一回,他没再卖关子,直接说:“我觉得吧,如果他要逃的话,似乎没必要清理现场吧?”

“这逻辑……好像不太对?”周倩欣奇怪的问道:“凶手逃亡,多数情况下都是畏罪,而清理现场的目的,不仅与逃亡不冲突,甚至是吻合的,对凶手而言,可以一定程度上降低被抓的可能,彼此相辅相成,怎么能说没必要?”

袁友冲耸肩:“那是针对一般情况。嗯,你们想想,清理现场的直接目的到底是什么?具体点的,嗯,老成你说。”

成威琢磨片刻,说:“我觉得,应该是消除作案痕迹。”

“什么痕迹呢?”袁友冲循循善诱。

“这……”又寻思了几秒,成威便说:“简单说,是直接或间接指向他的痕迹。”

“这就对了。”袁友冲道:“实际上,多数入室杀人案件,凶手倘若有清理、破坏现场这一行为的话,不论手法优劣,对他而言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作用,这么干自然有意义,即使决定杀人后潜逃,也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但本案却不同。要知道,这里是廖文觉的家,但凡咱们发现半点异样,立马就能怀疑到他身上。”

“算了,我简单说吧,大致就是这么个思路:如果他不逃,待在家中,那清理现场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我们即使登门,没发现明显的痕迹,也有可能让他蒙混过关。”

“但他逃了,清理现场便毫无价值——我们进门后发现他不在,心里头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莫非逃了’,而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实际上潜意识里便认定他是‘凶手’了。这个时候,调查工作压根就还没展开。”

“所以你说,如果他想潜逃,清理现场这事儿,对他是否毫无意义?而按常理,若真决定潜逃,作案后的每一分钟都相当宝贵。寻常的入室杀人案,若凶手决定逃亡,那他清理、破坏现场的行为,其实本质上也是争取时间。”

“而,现场就是廖文觉家,如果他想逃,清理现场便毫无意义,他真正应该做的,是赶紧换身衣服第一时间离开才是。”

周倩欣皱眉,摇头说:“袁队,你会不会想的太多了?”

“嗯?”

“的确,你说的有道理,但实际上是基于‘凶手不会干没意义的事’而得出的猜测。”周倩欣说:“那……如果凶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呢?”



第36章 反思

顿了顿,周倩欣又接着说:“袁队你想,就连我和老成,你没提醒的情况下,都没想到‘如果廖文觉打算潜逃,那清理现场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这件事儿,那廖文华当时也没想到,不奇怪吧?”

“甚至,他反过来认为处理现场是必须干的活,我觉得都不奇怪。”

袁友冲愣了愣。

她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袁友冲自然读的懂。

明白过来后,他忍不住暗暗苦笑:以己度人,将作案人想的太过理智、太过聪明,这种错误是第几次犯了?

印象中,周倩欣至少两次给他点明过这个问题了吧?

何况,凶手的思维逻辑与行为模式,很多时候都是超乎常理难以捉摸的,并非简单一个有没有意义就能推断,甚至,不少凶手犯罪动机都很匪夷所思。

嗯,甚至“无动机杀人案”,袁友冲都碰到过,且凶手不是过失杀人,是蓄意杀害。

有些人犯罪,连理由都不需要。

那桩案子,一度让他非常头疼。

在这种情况下,对凶手而言是否有意义、值不值得,便不足以再作为推演的判断依据了。

想通这点,袁友冲大大方方承认了错误,承认自己刚刚的推理有点太过主观,太想当然了些。

当然,承认错误,不意味着他就能改正,毕竟这个错误,上次周倩欣指出的时候他已经承认过一次了……

周倩欣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客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有一痕检员急忙忙的跑过来,对袁友冲说:“袁队!冰箱……我们在冰箱里找到了一颗脑袋,初步辨认,是廖文觉的!”

“什么?”三人大吃一惊。

紧接着,袁友冲再度苦笑。

看样子,刚刚那个非常想当然的猜测,至少结论他猜中了——廖文觉的确没逃,也逃不了……

想了想,他又咬咬牙,说:“老成,厨房这里先交给你,小周,跟我去客厅!”

“好。”

……

客厅,冰箱已经被打开,一名痕检员正自直愣愣的盯着里头看。

见袁友冲过来,他咽了口唾沫,说:“袁队,那个……冰箱里,除了廖文觉的脑袋之外,还有大量的尸块。不过,就脑袋被放到了保鲜层,其他尸块都在急冻层……”

袁友冲赶忙往走到冰箱正前方。

一眼,便看到廖文觉那颗脑袋,被孤零零的摆在冰箱里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血平铺在玻璃隔层上,已然凝固,显然是从脖颈断端处渗出来的。

目光下移,冰箱下部冷冻层的抽屉被拉出来了一个,里头堆满了凝结成冰黏连成一坨的骨肉。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尸块,是因为其最面上放着几根干瘪的断指。

盯着看了有半分钟,他忽然退后两步,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周倩欣,并对她说:“小周,把尸块都取出来,大致检查一下吧。”

“好。”周倩欣颔首,立刻投入工作当中。

仔细拍了几张照片后,她又蹲下身仔细查了查地板砖,确定了一块区域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线索后,她便从勘察箱中取出一块塑料薄膜,在袁友冲帮助下扑开,打算将尸块转移到这上面。

但,等她触碰到廖文觉脑袋时,才发现这颗头颅由于低温与血液的共同作用而与玻璃挡板黏连到了一块。

下边冷冻抽屉里的尸块同理,一时半会根本取不下来。

想了想,她暂时不管冷冻层内尸块的情况,直接连挡板和脑袋一块取了出来,放在薄膜上。

……

看着她已然投入工作当中,袁友冲忽然感到有些怅然。

他发现了件事儿——似乎,从接手这桩案子到现在,他的表现一直是乏善可陈的,一身能力似乎压根没得到很好的发挥。

第一天,还能认为连续熬了太长时间,而导致精神过于疲惫,状态严重不佳,昨天也能推脱为掌握线索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今天,现在,在这个疑似杀人现场的出租套房内,他毫无建树的表现再没理由能解释。

虽然,从刑警就位,正式展开调查至今不过几分钟而已,但他唯一做出的猜测,“论据”都站不住脚——即使结果让蒙对了。

这会儿,更像个局外人一般,工作都安排给了其他人,自个儿就在这儿干站着,似乎什么忙都帮不上。

“以前貌似不是这样的……”他在心中嘀咕。

是的,之前几个案子,他扫一眼现场,心里差不多就有点数了,即使不直接加入到痕检这一类的工作当中,他也能把握个全局,梳理好大致思路,然后再根据现场的勘察报告进行调整。

可现在,他脑子不说是一团乱麻,但思路也并不太清晰。表现出的能力虽然仍旧远在刑警的平均线以上,却不似先前那养耀眼。

这个发现,让他有点方。

“难道是因为老于不在?”他皱眉想道:

“是了,老于这家伙,虽然在整个案件侦办的过程当中看似并不突出,但作用不可取代,刑警队在他手上,才能以最高效率运转,因为他最清楚什么人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上,资源分配的最为合理。”

“警队在他手中,各侦查组,包括老成的痕检科和小周的法医科在内,工作效率比在我手中要高得多,换句话说,同等时间,在他的安排下,警队往往能收集到更多、更系统的线索……”

“就包括侦查方向,在我指出方向,并提出侦查计划的时候,也是由他安排具体的执行人员的。而且,不仅局限于咱们支队和支队直属单位,就连各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同事,在他安排下效率也同样高。”

“看样子,我果然没有识人用人的天赋么?看样子,我所擅长的,仅仅只有‘推理’这一方面而已。呵,好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虽然早知道他指挥领导能力比我强,但要不是这桩案子,还真没发现我竟然差了这么多……尼玛,这算什么,他是刘备我是诸葛亮么?emm,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会不会太凑表脸了。”

将问题想通,他眉头略微舒缓,甚至有心情自我调侃起来。

这时,又一名痕检员从卫生间中跑出来,说:“袁队,厕所有发现!”



第37章 人头汤

“嗯?”袁友冲瞥了他一眼,又对周倩欣说:“你忙着,我过去看看。”

“去吧去吧。”周倩欣头也不抬便说道。

袁友冲便走到那痕检员边上,并问道:“发现什么了?”

“疑似骨骼碎片。”痕检员一边走,一边说:“主要是在角落的瓷砖缝隙里发现的。另外,瓷砖上还发现了不少砍痕,我们怀疑,卫生间说不定就是碎尸现场。”

“血迹什么的,发现了吗?”

“嗯。”痕检员说:“现场已经喷洒了鲁米诺尔试剂,有大片荧光反应,我们第一时间拍了照片,袁队你等会可以看看。”

袁友冲嗯一声。

走进卫生间,扫了一眼之后,他说:“看样子,卫生间倒是被清扫的蛮干净的,一眼看去的话,除了中间极快瓷砖上有几道砍痕,肉眼见不到半点的血迹。”

“嗯。”那痕检员颔首,说:“我想,主要是因为方便清理吧,拿着花洒一冲就能把血迹冲干净了,一次不成就两三次。”

袁友冲又问:“还有什么发现么?”

“砍痕有些奇怪,正在鉴定。”痕检员说:“瓷砖上的砍痕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七道而已。”

袁友冲便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点点头,说:“是的,这七道砍痕,很明显分为了两组,不仅分布位置不同,而且深浅程度也不尽相同。”

“对。”痕检员说:“一般而言,就是碎尸,也未必会在地上留下砍痕,毕竟砍断骨头后,剩下的血肉直接切割就好了。”

“地面上的砍痕,我估计是劈砍手指、足趾和手腕脚踝这些留下的,这些地方肉不多,一刀就砍到底了。但,就算是碎尸,一般也不会把手指足趾都给砍断,没必要砍得那么细嘛。”

袁友冲见他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便问:“那你认为呢?”

“我觉得,这些砍痕,既然分为了两组,那会不会也是两个时间段分别留下的呢?”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这才接着说道:“我觉着吧,这个卫生间里头,会不会前后有两个凶手,杀了两个人?”

“嗯,一个凶手先后杀两人也有可能,毕竟碎尸其实是个体力活,第二个累了,力气小了,留在瓷砖上的砍痕自然也浅了。”

“但想想,受害者只有一人的可能性,其实也是存在的。尸体那么大,凶手先砍一半,休息几分钟后挪个位置接着砍也不是没可能。”

袁友冲没说话,不置可否。

冰箱内发现了廖文觉的脑袋,毫无疑问,他自然是遇害了的。但刑警们最初始的目的——调查何睿失踪并遇害一事,反而又断了线索。

甚至,何睿到底死没死,现在也并没有确切的定论。即使目前发现的断手与断足,断截面上都没有生活反应,但没见到尸体,便只能说他死亡的可能性很大,但并不能下断言,因为无法排除某些比较极端的可能。

比如,受害者四肢,在相对于腕部与脚踝的近心端先被砍断,随后又剁下手脚,伤创处自然也不会有生活反应。

总而言之,警方目前尚不能确定何睿失踪是否与廖文觉有关,也不能确定何睿是否已经死亡,而廖文觉本人却已经先遇害了。

话又说回来,廖文觉的死,与何睿失踪并可能遇害一案之间,是否又有什么关联?他在这会儿被人杀害,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袁队!”

“嗯?”袁友冲抬起头,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他听出来了,叫他的是成威,且语气相当急切,说是咆哮都不为过,便让痕检员们继续勘察,随后立马离开卫生间,一边回应成威,一边往厨房走去。

很快来到厨房,便见成威和另一名痕检员站在灶台边上,脸色有些怪异。

袁友冲快步走上去,并问:“怎么了?”

成威指向灶台上的大砂锅,说:“汤锅里头,还有一颗脑袋,也不知是煮烂了还是泡烂了。”

“(⊙o⊙)”袁友冲愣了一瞬。

随后赶紧再往前走两步。

此刻,砂锅的盖子早已被打开,他低头一看,便看到上下沉浮在汤上的,早已看不清原貌的脸——也不知道砂锅里液体到底还能不能被称之为汤。

这张脸,袁友冲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它高度肿胀不说,还有不少地方的皮肤已经剥脱,汤面上还泛着些许呈半凝固状态的油脂,也不知是尸油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油。

即使袁友冲经验丰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尸体,看到这样的场景,仍旧不免用力的抿抿嘴,舌头死死的盯着上颚,不让自己干呕出声。

片刻后,他才后退两步,皱着鼻子用力吸了两口气,说:“腐臭味有一点儿,但还不是特别明显。按理,这锅‘汤’煮好到现在应该不超过三天。”

成威脸色微变。他同样不太能接受这一画面,此刻被袁友冲一说,感觉总归不那么舒服。

连咽了两口唾沫,他才接着说:“是的,如果煮好后就没动过这汤,盖子也一直盖着的情况下,以现在的天气,两三天时间,这……这玩意儿可能也才刚开始坏而已,闻着也就有点发酸。但要再放一夜,估计腐臭味就重了。”

他终究没能将“汤”这个字给说出来。

随后,他又补充说:“当然,这事儿,我说不准,还得回头让周主任过来仔细瞧瞧。”

“嗯。”袁友冲重重点头,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他说:“先前就说过,厨房被清理过,但痕迹清理的不是那么干净,包括瓷砖缝内,都还残留着大量的血痕,很明显的。”

“至于其他的……橱柜里头,还有菜,基本都是大肉,是什么肉我还说不准,但看这锅里……恐怕,也都是受害者的肉吧。”

袁友冲嗯一声,随后便盯着灶台上的砂锅,说:“廖文觉的脑袋在冰箱,而这锅里又有个脑袋……会不会是何睿的呢?”



第38章 办法

成威想了想,没出声——分析推理这事儿,他实在不擅长。

吃了几次教训之后,他便老老实实的只干好自己的本分活,完成痕检调查并给出报告,有时候忍不住和他人探讨两句,也只是抛出个想法,然后更多时候在听,仅此而已。

袁友冲便接着说:“从昨晚得到的信息来看,廖文觉的家人都出门玩了,就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按理说即使遇害,也只该有他一名受害人才对,另一名死者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如果死者是何睿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廖文觉与何睿失踪案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另一名痕检员忽然嘀咕道:“我倒是好奇啊,这个汤锅虽然大,但口颈处估计也就比这颗脑袋略大一圈而已,把脑袋放进去还好说些,要拿出来恐怕挺费力的吧?凶手怎么会想到用这玩意儿煮汤?”

“还有,煮汤就煮汤吧,但汤煮好了,却又碰都没碰……”

这话一出来,成威又小小的打了个哆嗦。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说:“哎,不对啊,这里是廖文觉的家,他本身都遇害并被碎尸了,说明凶手另有其人才对。”

“转念想,凶手杀人后,还在受害人家里做个饭……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咱们会不会想多了,凶手煮这颗脑袋,说不定只是为了‘毁尸灭迹’,而不是为了吃……”

“不知道。”袁友冲摇头:“看上去,头被砍下来‘炖汤’的这名受害者年纪应该不大,有可能是失踪的何睿,当然,也可能是别家小孩,由于颜面部被严重破坏,目前根本没法辨认。”

“如果是何睿的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是个问题。廖文觉为什么会遇害,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咱们目前也并不清楚。总之,线索还是太少了些。”

“先别管这些了,你们尽快完成痕检任务,把线索搞到手再说。”

“好。”

“我去看看小周那边活干完没有。”袁友冲又说:“可以的话,我再让她过来看看。”

“嗯。”

来到客厅,他看见周倩欣正抱着廖文觉的脑袋检查,便蹲在她身边问道:“怎么样了?”

“其他的尸块依旧被冻着呢,暂时取不下来,暴力取的话,肯定会对尸块造成一定的破坏,只能先缓一缓。”周倩欣说道:“这颗脑袋倒是跟玻璃挡板分开了,正在检查。”

“嗯,这上边暂时还没发现生前损伤,另外,由于冰箱保鲜层的温度也蛮低的,寻常方法也没法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只能大概猜测,其死亡至今大概有四十八小时以上。”

“我现在正在测冰箱工作状态下的温度,等测出来之后,就做更具体的推断了。”

说着,她将这颗脑袋放下,问:“你忽然过来找我,是厨房那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反正也得等其他尸块解冻,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看看的。”

“那好。”袁友冲说:“你跟我过来看看吧,是这样的……”

等走到厨房,袁友冲已经把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一遍。

她走到砂锅前,观察了一会儿后,又直接凑到砂锅口闻了闻,随后用勺子翻了翻,以便更好的查看里头那颗脑袋的情况。

见此,袁友冲和成威都暗暗佩服,不愧是经验极其丰富的法医,这样都能面不改色。

要知道,若是寻常人,面对一锅普通的放了两三天的,已经开始坏了的肉汤,可能都会犯点恶心。

“这汤闻起来略略泛酸,估计才坏,现在这天气的话,煮好到现在应该不太久,两天或三天吧,倒是和廖文觉遇害的时间相差不远。”

“嗯,颜面部倒是被破坏的相当严重,且包括高温破坏和长期浸泡在液体中导致的肿胀,不太好辨认他本来面貌,又不容易将它完整的取出,想要确定身份的话,恐怕得做dna鉴定……”

成威奇怪的问道:“这颗脑袋已经被煮过了,还能检出dna?”

“当然能。”周倩欣挑眉道:

“煮汤的话,又不是高压锅,温度不会超过一百摄氏度。dna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这种温度下,虽然会破坏其氢键导致双螺旋结构解体,但随着温度慢慢下降、冷却,氢键单链就会重聚,再度恢复双结构。”

“总而言之,想要完全彻底的破坏dna结构,还是具备相当难度的,即使是被高温焚烧的尸体,有时在股骨等被十分发达的骨骼肌所包裹住的骨骼上,以及牙髓中依旧可以检见dna。”

“当然,机体死亡后由于细胞自溶而导致细胞结构崩溃,dna本身也会被破坏,这种破坏也是不可逆的,但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不同组织dna破坏消失的时间不同,另外还有**菌破坏等的影响……”

袁友冲摆摆手:“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不用和咱们展开解释了,总之咱们知道能从中检见dna就已经足够。”

说着,他又指向灶台下边的橱柜,问道:“老成刚说,橱柜里头还有几道菜,都是大肉,我估计可能也都**变质了,你能查出这些是什么肉吗?”

“呃……”周倩欣后退两步,蹲下身将菜橱打开,扫了几眼,同时说道:“检查出是什么肉不难,但如果是人肉的话,要确定具体是谁的肉,就不太容易了。”

袁友冲皱眉:“不是可以检验dna吗?”

“未必能提取出来。”周倩欣摇头:“煎炒与蒸煮的温度完全不同,这些肉都是用炒的,温度很容易便能超过不可逆破坏dna结构的阈值。”

“而且,这些肉毕竟都已经被切开了,长时间煎炒的话,深层处的dna也可能被破坏殆尽,不一定能检出什么来。”

“更何况,这些肉已经彻底变质了,又不像汤锅内的脑袋,还有结构非常稳定的骨骼在,即使彻底**变质也能检出dna。”

“这样啊……”袁友冲摇摇头,说:“不管怎么说,先‘打包’带回去检查检查吧,确定是什么肉再说。”



第39章 冲动

想了想,他又取出对讲机,给附近走访问询的谷研东、荣士铭等人下了个通知:

他让他们在继续走访调查,向周围住户问清楚最近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或事,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的同时,派人通知廖文觉的家属,将廖文觉遇害的消息告知他们。

并,立即派人摸清楚廖文觉的人际关系,展开细致的调查,向他的亲朋好友问清楚,他是否有什么仇家。

……

两小时后,周倩欣与俩刑警带着现场发现的所有尸块,以及菜橱中的饭菜回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

中午十二点二十,现场勘查工作业已告一段落——初勘已经完成,但接下来,休息小片刻后,还得一寸一寸的,将现场再细细搜寻一遍。

至于厨房,能勘查的,已经勘查完毕,剩下的工作,比如血迹勘测,则只能等晚上了。

没办法,白天光照条件太好,反而会导致一些细微的线索被遮蔽、掩盖,些许微量物证,也没法发现,更别说提取后检验了。而厨房又没有遮光帘,只能等傍晚,甚至晚上再说。

目前,痕检科报给袁友冲的发现,除了关于血痕以及属于受害者的生物学痕迹之外,便是关于受害者家中财物的情况了——几间卧室及客厅,都有明显的被翻找过的痕迹。

尤其是衣柜、床头柜等处,更是被翻得凌乱不堪,上边甚至还有血痕,显然是凶手行凶后不久便着急的翻了起来。可惜,根据这些痕迹,不难看出凶手作案时戴了手套,没能获取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总之,基本上方便携带的,值钱的财物,比如现金、珠宝、手机之类的,统统都找不到了——当然,没有财物,不见得就是被凶手给取走了,也肯能是它本身就不存在。

翻找痕迹,只能证明凶手企图寻找并带走一些东西,但若家中本就没有他物,凶手又能带走什么?

甚至,这些痕迹都不能证明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不是谋财害命,翻箱倒柜不一定是为了找东西,也可能是为了误导警方,顾不迷阵,要真翻到了点什么,也不妨他顺手牵羊。

中午吃完饭,袁友冲便将派出去的各访问调查的侦查组同事召集起来开个小会,整合下线索,但发现,他们目前仍旧没什么进展,只得宣布散会,让他们略略休息片刻后,下午继续工作。

至于何睿的家属那边……

虽然在廖文觉家中砂锅内发现的另一颗脑袋,很可能便是何睿所有,但现在毕竟没证明他的身份,因此袁友冲决定,暂不通知他们,等下了定论再说,同时,也派出刑警,想查查何权忠一家与廖文觉一家是否有什么关系。

然而,也不知道哪个大嘴巴子,将此事透露给了何权忠、秦舒夫妇,他俩得知此事后,直奔公安分局,找到了分局长,进而找到荣士铭,荣士铭招架不住,便把袁友冲卖了。

可怜他刚趴在办公桌上眯不到二十分钟,便被何权忠硬生生的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你说!找到我儿子的尸体,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你们想干什么?想把这事儿压下去……”

袁友冲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

荣士铭愣了瞬后,赶忙上前将何权忠跟袁友冲分开,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冷静之类的话。

袁友冲坐回座位上,捏了捏自己眉心,有些头疼的问道:“怎么回事?”

“这位是何睿的父亲。”荣士铭介绍道。

“我知道,我见过。”袁友冲叹口气,终于彻底清醒,再看了看面若寒霜的何权忠、秦舒夫妇,立马想明了前因后果。

感情,何权忠和秦舒夫妇,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认为自己孩子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便赶紧跑来分局,想要见一见孩子,结果被分局个单位、部门极其领导接连踢了几次皮球后,终于忍到了极限,暴走了。

他们或许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倘若袁友冲不给他们个说法,再踢皮球,他们绝对不依,必须要在袁友冲这儿讨一个说法才好。

想到这儿,他又一次叹了口气。

揪刑警的衣服,试图以暴力威胁刑警,真不是什么好招,搞不好就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好在,袁友冲能理解他,不打算追究,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当然,倘若何权忠仍旧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小暴脾气的话……袁友冲表示,他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

“何先生,”他从口袋中掏出烟,取一根塞自己嘴里,又递一根过去,同时说:“坐吧,咱们坐下谈。”

何权忠喘着粗气,盯着他,不接烟,不坐下,也不发一言。

见此,袁友冲呵呵一笑:“坐吧,咱总得好好谈谈。你放心,到我这,我不可能再把你的事儿踢出去。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接手了你儿子失踪、疑似遇害的案子,就是本案的直接负责人了,还能往哪踢不是?”

他妻子秦舒听了,面色稍缓,扯了扯他的衣袖,并向他递个眼色,意思应该是,让他先听听袁友冲到底怎么说,毕竟何睿的案子还没完,不好闹得太过太僵。

于是,他终于接过袁友冲递来的烟,点上,坐下。

“你应该是为了何睿的事儿过来的吧?”袁友冲笑笑,也将自己的烟点上,抽一口后,说:

“不过嘛,我得提醒你一句,下次不要这么冲动,暴力,很多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理解你,不想和你追究,不代表我其他同事也这么……嗯,这么‘大度’。”

何权忠沉默。他当然知道自己冲动了,但火气还没完全压下去,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服软。

沉默片刻后,他才哼一声,说:“谁让你们老踢皮球,这个让找他,那个让找你,找来找去就是不干事儿!”

袁友冲听了,嘴角微微抽搐,也有些无奈。公权部门踢皮球这事儿,他也清楚,而且还知道,很多时候这皮球踢着踢着,事儿就越来越大了,原本一句话能解决的事,演变到最后,搞不好会惊动一大批领导。



第40章 得寸进尺

但那帮子家伙就这副德性,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他们教训吃了一次又一次,偏生半点没改。

哪怕有领导因为这事儿被严肃处理乃至革职,接替者也依旧我行我素,皮球照踢不误。

袁友冲没办法扭转什么,纵使有心,也没那份能耐,只好岔开话题,问:“说白了,你是想对何睿的事儿,要个说法对吧?”

接着,不等何权忠回答,他便接着道:“行,我就给你个说法。不过,涉及案件进展,希望你出去不要乱说。”

“的确,今天上午,我们发现了一命案现场,至少两人遇害,一老一少,大的那位,身份已经确定,年纪小的……”

秦舒听到这,再也抑制不住,更顾不得什么生气、委屈或要说法什么的了,赶紧打断袁友冲,问道:“是我们家阿睿吗?”

“还不确定。”袁友冲摇头,见何权忠皱眉,便又接着说:“这不是推托之言,是真的不确定,这名受害者颜面部被严重破坏,根本无从辨认。”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办法确定身份了,法医那边,正加紧鉴定,几个小时内就能出报告,到时候是或不是,一清二楚,希望你们能耐心等一等。”

何权忠抿抿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手中的烟都烧到烟屁了,才一把将之掐灭,咬着牙问:“如果……如果死的不是我家阿睿,那……”

见他支支吾吾的,袁友冲皱眉,道:“你想问什么?没关系,尽管问就是了。”

他又深吸口气,才终于问出口:“如果你们发现的那个……那个现场,死的俩人里没有阿睿,那……你们是不是就不管阿睿的案子了?”

“什么意思?”一直站在边上的荣士铭忍不住问道。他有些懵,不太能理解何权忠的脑回路。

他看出了何权忠的惶恐、不安与不甘,但他并不明白这些情绪从何而来,有些莫名其妙的。

别说他,就连袁友冲,都有些愕然。

何权忠脸色白了几分,嘴唇也有些哆嗦,用忽然沙哑起来的嗓音说:“我知道的,我家阿睿只是失踪,虽然找到了手脚,但没看到尸体,也不能证明他死了……”

“我还知道,你们最重视最关注的就是命案,什么都要给命案让步。所以……如果死的不是我家阿睿,你们是不是就不管这个案子,改去查今天发现的命案了?”

“……”袁友冲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感情,他担心警力会被今天新发现的命案给顶替掉。

这样一来,何睿怎么办?如果他死了,错过调查时间,还能查明真相吗?而如果他没死,是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又或者,没能及时救出来,最终导致他死亡?

虽然何睿还活着的可能性极小,但对父母来说,哪怕一线希望,他们也愿意相信,至少还能憧憬。

所谓关心则乱,何权忠是真担心刑警撒手不管了——何况这种担心并非毫无由来,个别不干事的民警的存在,早就使得不少人对公安的信任度降到极低的程度。

再有先前分局各单位、科室及其领导踢皮球的行为,无疑大大加深了他这方面的顾虑。先前他冲进办公室,不由分说便将趴在桌上小憩的袁友冲拉起来质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他早已慌了神了。

见此,袁友冲无语的同时,还有些想笑。但,此时此刻,又怎么笑得出来呢?

他只得摇摇头,说:“放心吧,我虽然没法保证肯定能查明真相,但我能保证,绝不会因为任何缘由,而放弃调查这桩案子。”

何权忠低下头。

袁友冲只得向荣士铭使了个颜色。

荣士铭会意,上前来拍拍他肩膀,说:“何先生,您真的没必要担心,如果今早发现的,不确定身份的受害人不是何睿,虽然说,警力难免肯定会被分出去一些,但您孩子的案子,也肯定还是咱们的重点调查工作。”

袁友冲撇撇嘴,他怎么觉得,荣士铭这话一出口,何权忠得更慌了呢?

人都是自私的,对何权忠而言,其他人死活关他什么事儿?他铁定希望,如果自己儿子还活着,能被救出来,如果死了,能查明真相揪出凶手。

以此为大前提,他当然也想,整个刑侦大队的警力都投入到何睿的案子当中,而不是被其他案件分掉警力。

连全力侦办都破不了何睿的案子,再分掉许多人手,岂不是更加没希望了么?

他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虽然自私,但却是人之常情。

荣士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补充道:

“那个,何先生啊,说点不太恰当,可能不那么好听的话吧。您想啊,那俩受害者已经死了,再怎么着,这事儿也无法挽回,但您孩子却未必,他可能还活着,咱们自然得全力以赴,将他找出来不是?”

“死人已经死了,相比较之下,当然是把可能还活着的……”

“你踏马可闭嘴吧!”袁友冲终于忍无可忍,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后,深吸口气,接过话道:“何先生,别的就不说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抽调出本该调查何睿遇害一案的警力,这样,你可以放心了么?”

何权忠抬起头,想了想,问道:“那,你们今天发现的案子,不查了?”

袁友冲明白,不把这事儿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权忠是不会放心的。

对此,袁友冲当然也有些不爽,能理解他的心情是一回事,接不接受他的行为又是另一回事,即使爱子心切,他的做法也有些过了。

但,袁友冲不是荣士铭,他的职权范围更大一些,能解决一些荣士铭不能解决的事儿,比如眼前的情况,便耐着性子,压着火气,说:“查!当然也要查!”

“但,倘若本案与何睿的案子无关,我会向刑侦支队,向其他区县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抽调警力过来查!”

“何先生,这份保证,您满意了么?”

何权忠咽了口唾沫。

刚想点头,便见秦舒忽然问道:“警察同志,既然你可以抽调别的警力,那可不可以多抽调些,尽快把我家阿睿的案子……”

袁友冲深吸口气,盯着她,冷声道:“秦女士,不要得寸进尺!”



第41章 异样

走廊上。

荣士铭将烟头掐灭,咬牙切齿的说:“这一家子人,简直是够了!能不成,咱们云海市的刑警,还得围着他们一家转不成?别的案子还要不要查了?他给我们开工资啊?”

“呵,”袁友冲翻了个白眼,对办公室方向努努嘴:“喏,他们还没走,这话有本事你对他们说去?”

“得,我可不想平白吃个投诉。”荣士铭缩缩脖子,从心了。

袁友冲撇撇嘴。他对荣士铭刚刚的表现,可失望的很,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发了会呆后,他摇摇头:“行了,进去吧,溜出来喘口气不容易,但喘久了,他们说不得又要闹别扭,好不容易才稳下来的,我可不想又出了乱子。”

荣士铭嘿一声:“我就想不通了,既然把他俩稳下来了,为什么不干脆送走?还留下来干啥?”

“问点话。”袁友冲说:“本来就要问问他们和廖文觉有没有什么关系,是否认识,这会儿就在眼前,不问还等着他们回去了再上门啊?”

荣士铭挠挠头,只得跟上。

……

中午两点。

对何权忠、秦舒夫妇,该问的问题都已经问完,并没有什么收获,他俩压根不认识廖文觉及其家属,两家人之间没半点联系。

不过,这对夫妇也不愿意离开,想第一时间知道,今天发现的那名身份暂不确定的受害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袁友冲想了想,便干脆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小会议室内。

荣士铭问道:“这会儿也都两点多了,咱们该干点什么?”

“等消息吧。”袁友冲揉揉眉心:“调查工作进展到现在,各单位的任务已经细分到相当专业的程度了,就比如痕检,今早咱俩还能帮点忙,但到了下午,各种细微线索的发现与微量物证的提取,非专业痕检员只能干瞪眼。”

“至于访问调查方面的工作,咱倒是可以帮忙,但这方面的任务,也都已经细细的安排下去了,多咱俩不多,少咱俩不少,没必要非得凑上去。”

“所以啊,咱留在这等消息就好。”

说着,他又摆摆手,问道:“话说老荣,你这有正气水不?”

话题岔的太快,荣士铭没反应过来,只本能的回答道:“没有……不过医务室应该有,怎么了?”

“好像中暑了,又或者别的原因,身体不太舒服,还有点头晕。”袁友冲摇摇脑袋,问道:“医务室在哪?”

“分局行政楼一楼,大门进去右手边就是。”荣士铭回答道,随后又站起来说:“算了,我陪你一块过去吧。”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让周主任给你看看得了,虽说她是法医,但临床这一块对法医来说也是基础,可能没医院的医生那么厉害,毕竟术业有专攻嘛,但铁定比咱们医务室强。”

说着,他压低点声音说:“咱分局医务室那医生啊,也就会量量体温之类的,感冒了就无脑的开点抗生素,听说连血压都测不准。”

“上次咱分局就有个同事身体不舒服去他那检查,得出个高血压的结论,让赶紧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一查,没毛病,血压值是正常的,就是受了点风寒,开了几盒冲剂喝了就好了。”

袁友冲嘴角抽抽,知道单位医务室水平次,但没想到次到这种程度,这么想来,先前于辰还思忖着要不要向市局申请给支队批个医务室,现在看来貌似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反正,之前有谁不舒服,也都是上医院检查或者问周倩欣,医务室批准立起来后,估摸着水平也高不到哪去,无非是上医务室检查完后去医院或还是跑去问周倩欣而已……

想到这,他摇摇头说:“得了,我也没指望让他帮我检查,直接过去买两瓶正气水就是,也用不着麻烦小周,她这几天老忙……”

“什么用不着麻烦我呀?”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他便听到周倩欣的声音,回头一看,便见她站在门口,身子半倚着门框,手里还捏着一叠打印纸。

“呃……”袁友冲赶紧站起身,嘴上说着没事儿,同时让她进来坐下,并问道:“工作告一段落了?”

“还没呢,就是将解冻完的尸块整理了一下,先做一份简单的初步报告,过来和你说一声,回头还得继续工作,估计得到晚才能结束。”她将手上的报告放在桌面,随后问:

“话说袁队,你先前说什么用不着麻烦我?有事儿尽管说就是了,没必要和我瞎客套。”

“真没事……”袁友冲苦笑。

但话没说完,荣士铭便道:“袁队说他有点不舒服,头晕沉沉的还有点疼,可能是中暑了,周主任,你帮他看看?”

“哎哎哎,你别自己脑补啊,我就说有点头晕……”

“中暑?”周倩欣打断他,说:“中暑……听来简单,但机制要展开解释也蛮复杂的,总之,水盐平衡紊乱是其重要症状,而且要真中暑了,也是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她站起身,道:“这样。我记得分局里有医务室,里头多少有些器材,咱们现在就过去,我给你大致检查下吧,也好对症下药。”

袁友冲虽不太情愿,但也只能点头:“行吧……”

……

忙活了小半个钟,确定袁友冲仅仅只是先兆中暑后,周倩欣松了口气,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吃下。

由不得她紧张过度,最近一连串的工作,袁友冲根本难得休息,何况他多年刑警生涯,饮食作息都相当紊乱,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任何一点异样,都可能是大病的预兆。

再者说,现在没什么问题,纯粹是因为他年轻,身体状态和素质还算过得去,但要不注意的话,老了难免一身病。

解决了袁友冲的问题后,她又不免有些担心于辰的情况。别看于辰没跟过来侦办本案,依旧在追那个贩毒团伙,但工作压力比袁友冲只大不小。

虽说于辰的身体素质比袁友冲好的多,可如此大的压力,再好的身体都会被熬废,于辰那家伙又是个拼命的主……



第42章 疑点

回到办公室,袁友冲连喝下两支正气水,那表情就像吃了一大坨翔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看周倩欣满脸担忧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周倩欣担忧的不可能是自己,转念一想便明白,她是怕于辰的身体也出了状况。

连连咽了两口唾沫,缓解难受恶心的感觉,他才说:“别担心老于了,那家伙看似拼命,但其实比我有分寸多了。”

“你想啊,以前他还是特种兵的时候,那么大的训练量,也没把他给练废掉,就说明他对自己身体情况还是有逼数的。再说特种兵训练也是非常注重劳逸结合的,这些观念早就烙印进他脑海里,肯定不会胡来。”

周倩欣斜他一眼,见他说完话后又连连咽口水,模样有点儿滑稽,虽然心里头依旧担心于辰,但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接着指了指饮水机,说:“难受的话,喝点水吧。你该不会以为喝完正气水不能喝水吧?”

“啊?”袁友冲眨眨眼睛,有点懵:“可以喝的吗?不会稀释药性?”

“不会,它本来就是高度浓缩的药水,适当喝点温水不但不会有影响,反而还有助于药物吸收,也能冲淡嘴里的苦味,让你不那么难受。”周倩欣说:“我还以为,法医学你都有所涉猎,这些常识你肯定懂呢。”

“我也就关注了下对破案有帮助的内容。”袁友冲说着,赶紧取了纸杯给自己倒点水,同时问:“对了,凉水可以吧?”

“这天气,影响不大。”

他赶紧美滋滋的将水喝了咽下肚,感觉好受的多了,便又道:“小周,要不这样,你实在担心老于的话,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得了。要他那边没什么事儿,我干脆把他叫过来……”

“他没什么事儿还叫他来干嘛?”周倩欣翻个白眼:“就不能让他休息一下嘛?”

“呃……”袁友冲无言以对,只得连连点头,暗想,以于辰的性子,要那边不再需要他盯着了的话,铁定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且略一思忖后,又道:“这会儿指不定他方不方便呢,毕竟缉毒任务,有时候需要蹲点什么的,要不这样,我给他发条短信,让他有功夫了给你个电话。”

周倩欣抿抿嘴,说:“给我?还是给你电话吧,我忙着呢。”

袁友冲笑笑,但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周倩欣便抢白道:“这样,解剖室那边,我没法走太久,几个实习生没啥经验,这边的法医嘛……也不太给力。我先跟你说说从尸块上得到的发现,就回去接着干活了。”

提到正事,袁友冲也提起精神,点了点头,将自己办公桌上的报告抓起来翻了翻。

周倩欣则回忆了片刻,组织下语言后,道:“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就和你说了,咱大致整理了下这些尸块。而由此,我们得到一个发现——冰箱中的尸块,其实是两名受害者所有。”

“这点,其实很好区分。两名受害者,一老一少,正好也对应了现场发现的两颗脑袋。而由于年龄差距巨大,导致不论肌肉纤维、骨骼性状与特征还是皮肤,都有相当大的区别。”

“当区别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别说咱们法医了,就是普通人,都能一眼区分出他们。”

“将两份尸块分类后,又有一大发现:年纪较大的受害者——也就是廖文觉——尸块相对完整,四肢、躯干与内脏都在;而另一受害者,则严重残缺,缺失了至少有三分之二。”

“嗯?”袁友冲皱起眉。

周倩欣接着说:“四肢缺失,胸腔脏器仅剩右肺,腹腔脏器仅剩脾脏、胰腺以及肝右叶,且右叶本身也并不完整,仅剩下缘部分及胆囊,其余脏器业已缺失……”

“躯干部分,实际上也没剩多少了,且都被剁成小块,脊椎骨被单独抽了出来,剔除肌肉脂肪后砍成六段。”

“头颅结构倒是相对完整,但由于较长时间的炖煮,骨肉已然彻底分离,且骨质破坏较为严重。”

袁友冲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依旧可以从脑袋上提取到dna……”

“对,我们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做了组织切片,并请同事送去支队遗传学实验室分析鉴定了,结果出来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另外,我过来找你之前,还从两份尸块以及廖文觉的头颅上提取到了足够的组织切片,也送回了支队做同一性鉴定,以确定尸块与尸块、尸块与头颅属于同一受害者。”

袁友冲往椅背上靠了靠,略略调整坐姿,随后又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问道:“这名受害者的年龄……可以判断吗?”

周倩欣知道他要问什么,便说:“我细致检查过受害人牙齿和耻骨联合,大致推测,受害人为男性,年龄在十三到十四周岁上下。嗯,年龄特征与何睿相符合。”

“这样啊……”袁友冲应一句,又问道:“小周,你说,他尸体缺失的部位,都到哪去了呢?”

周倩欣想了想,说:“廖文觉家中冰箱虽然蛮大,但要塞下两人的尸体,依旧不太可能,且冷冻室按常理不可能空着,所以我想,其余尸块,有可能与原本存在于冷冻室内的东西、食物一块被处理掉了。”

袁友冲苦笑:“你明明还有另一个想法,为什么不说?”

周倩欣眨眨眼睛:“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还有别的猜测?”

“行行行,你不说,我来说。”袁友冲抿嘴:“这些缺失的器官,可能已经进了凶手的肚子。”

“有这种可能,但……”周倩欣捏着下巴说:“按照该受害者现有的器官及尸块分析,他缺失的器官、尸块,加起来恐怕有二十多公斤重,一时半会,甚至三天两天的都根本吃不完。”

“凶手要大胆到在受害人家中做饭、进食,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面前还说得过去,可要在现场逗留数日之久……不太可能吧?”

“再者说,廖文觉三十号还露过面,换句话说,受害人最早也是三十号才遇害的,截止今天,怕也吃不完这么多肉。”



第43章 消息

袁友冲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一时半会也想不通。

相互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周倩欣站起身,说:“该说的,都差不多告诉你啦,就算漏了点什么,报告书上也记的很清楚,你自己看吧,我得赶紧回解剖室了,否则天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行,去吧。”袁友冲没再留她,摆摆手说:“嗯,我这就先给老于发个信息,你别太担心。”

“嗯。”她点点头,又道:“对了,dna鉴定结果出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转告你。另外,记得多补充水分盐分,按时吃药。”

“好。”

……

一个钟后。

实习生小华来到袁友冲门口,轻轻叩了叩虚掩的门,随后便站在那儿,脑袋微微低垂,两手似乎也不知该往哪放才好。

他性格本身比较外向,喜欢交际,又喜欢出风头,虽说是个学渣,但那只是因为脑子没用对地方,不够努力而已,脑子是足够聪明的,按理说,绝不该有这么鞠瑾的表现。

事实上,在面对自己的“老师”周倩欣,以及支队内其他“前辈”,比如于辰的时候,他也相当自然大方,也能跟他们开点玩笑,反正他们也不会因为自个儿是前辈,是领导就在他面前端什么架子。

总体而言,他身为实习生,虽矮了半截,但还算平等。

可面对袁友冲就不一样了,他跟袁友冲不太熟,又被其“教训”了几回,还以为袁友冲是个严肃古板的人,自然有些拘束。

袁友冲回过头,见他站在门口,不由轻笑一声,自然也知道他为什么而拘束。

不过,这样挺好的,小华是个聪明人,但可惜有点儿懒散,有点儿不务正业,导致该掌握的理论基础差的一塌糊涂,要听之任之,这么个人才也就彻底毁了,因此,需要个能镇得住他的人,将他扶回正路上。

周倩欣脾气温婉,于辰则为人随和,其他人又不负责带他,没有义务和立场说什么,只能由袁友冲当这个“恶人”。

没办法,身为支队副队长,他有培养新人的责任,且并不局限于自己的实习生。整个支队,不论是谁的手下,谁的学生,他都能拉出来教育教育。

想到这儿,他很快将溢出嘴角的笑容止住,重新板起脸,对小华招了招手让他进来,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

小华落座后,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烟,要递给袁友冲。

“嗯?学会抽烟了?”袁友冲皱眉问道,却没去接。虽说仅仅只是一根烟而已,芝麻绿豆大点事儿,但他仍旧拉不下脸,只摆摆手,掏出自己的烟并递给他一根。

“嘿嘿……”小华讪讪一笑,也不敢接袁友冲的烟,便干脆与他各自抽各自的。将烟塞嘴里点上后,他才说:“老早就会,都上大学了,抽烟也不奇怪嘛。”

袁友冲颔首,警校环境虽然不像警队,夸张到十个人里少说有八个抽烟的地步,一帮大老爷们开会更是烟雾缭绕,彻夜不散,但终归是个男多女少的地方,抽烟喝酒的学生不说主流,却也不少。

也不知是天生差异还是环境导致的区别,在研究方面,男性普遍比女性要沉迷一些。

小华又接着说:“就是不在周老师面前抽,怎么说呢,她毕竟是女的,可能闻不惯烟味,而且在不抽烟的人面前抽,感觉蛮缺德的。”

“嗯。”袁友冲再次缓缓点头,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有这份自觉。

接着,两人又沉默起来。袁友冲不知在想什么,而小华则是因为拘束,袁友冲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说啥。

抽了有半根烟,他才彻底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道:“袁队,是周老师让我过来找你的,她叫我转告你,支队法医科传来消息,上午发现的那颗脑袋,多核苷酸脱氧核糖核酸鉴定结果出来了……”

袁友冲眼皮子抬了抬。

这一串名词,实际上指的就是dna,只不过dna为缩写罢了。他当然不会觉得小华是在卖弄学识,相反,他知道其最近在非常刻苦的恶补理论知识,所以才会这么说。

因此,他终于又露出一丝笑容,说:“是何睿吧?”

小华挠挠头,拍了个马屁道:“袁队你真牛,这都猜得到。”

“呵,”袁友冲摇摇头:“早先就有猜测了,**不离十,只是鉴定结果没出来,不好下定论罢了。嗯,小周……呃,你周老师让你过来,就只是为了通知这事儿?还有别的吗?”

“呃……”小华说:“还真有……虽然尸块的解剖工作还没完全完成,但也已经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线索。”

“说说看。”袁友冲掐灭烟头,坐直了身子,同时从手边取来一本本子,随时准备记录。

见他这么认真,小华不免又紧张了几分,好好的组织了下语言后,才说:“何睿的死亡时间还不清楚,但能确定,在廖文觉之前,早了有三到四天。”

“其中,因为廖文觉的脑袋只是被‘保鲜’而非‘冷冻’,因此能判断出他遇害至今应有四十八小时以上,七十二小时之内,也就是三号到四号之间的样子。”

“而且,周老师先解剖了廖文觉的胃部,细细检查了胃和十二指肠,发现胃及十二指肠皆空盈,距末次进餐应该有六小时以上。”

“六小时……”袁友冲眯起眼睛,轻声说道:“检查厨房的时候,发现各厨具都有使用过,且并无被清理的痕迹,灶台上有个砂锅在炖汤,橱柜内的饭菜也还没被动过。”

“如果,何睿的脑袋是被廖文觉放进砂锅里的,而他又打算喝这人头汤,是否意味着,他死亡的时候,正在做晚饭呢……”

小华脸色变了变,他不过是个法医实习生罢了,虽然大学期间就上过解剖课,虽然也跟着华钰出过几次现场,但神经毕竟还没那些经验丰富的法医来的那么坚韧,甚至比不得普通刑警,听袁友冲这么说,多少有些不舒服。

袁友冲却没留意到他的神色,自顾自的接着说:“这么分析的话,他应该是在傍晚时分死亡的。”



第44章 方向

想着,他又翻开先前的笔记,扫了一眼,继续自言自语的分析道:“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而廖文觉死亡时间距今在四十八小时以上,七十二小时以内,换句话说,三号傍晚六七点,或四号傍晚六七点,实际上都有可能。”

“虽说,四号傍晚六七点的话,距今还不满四十八小时,但偏差也不过两三个钟而已,这点误差,在合理范围内。”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小华:“你回去后,把这事儿转告给你周老师,让她辛苦些,给个更精确的时间,至少将范围缩小一些吧。”

“好。”小华咽了口唾沫,且干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

袁友冲又说:“何睿的尸体被发现于廖文觉家中,脑袋被炖了汤,这足以说明,廖文觉就算不是凶手,也铁定脱不了关系。甚至,还可能存在杀人后食肉的恶劣行为。”

“但问题是,他一个人,几天时间,吃不了那么多肉,剩下的肉哪去了?他有没有帮凶?如果有,帮凶有几人?是否也吃了肉?廖文觉的死会不会和‘帮凶’有关?如果没有……”

“还有个问题,何睿的断掌,是在四号中午十一点三十七分被于大安新村村口垃圾桶中发现的,而村口的垃圾桶,早、中、晚至少都会分别清空一次。”

“而据报案人陈述,发现断掌的塑料袋位置不深,说明凶手‘抛尸’时间距离断掌被发现的时间并不久,应该再半小时,至多一小时内……”

“如果廖文觉死亡于三号傍晚,那,‘抛尸’者显然便不可能是他了,很可能是杀害廖文觉的凶手。而如果廖文觉死亡于四号傍晚……”

问题一个接一个,袁友冲头都大了。

小华同样一脸懵逼,他也不清楚,袁友冲究竟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呢,还是在询问他,当然,就算是询问他,他也没法回答。

见袁友冲渐渐陷入沉思,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袁队,我……我说说我的想法啊,当然不一定对。”

袁友冲回过神来,点头道:“你说。”

“我虽然不是很懂破案——毕竟实际办案和小说电视差别太大了——但我也知道,支撑推理的基础是线索,现在线索太少,瞎猜也没有意义,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准一个方向,一路往下查到黑才对。”

袁友冲轻笑,这个道理非常浅显,他当然懂,但还是点头道:“嗯,你说得对。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他将烟头掐灭,壮着胆子说:“无非是两个方向,要么先重点调查何睿遇害案,等查明白了,也就知道廖文觉到底有没有帮凶,如果有的话,帮凶有几人了,之后再来查廖文觉遇害案,自然轻松很多。”

“再不然,反过来,其实也是一样的。”

袁友冲抓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问:“按你的意思,这两人遇害案,还得分开调查?”

随后,他又故意说:“正常来说,有关联的两桩案子,大多都会选择并案调查,以期获得更多的线索,最终破案,你倒好,玩了出反其道行之,把这桩案子拆成两桩……”

“如果这本来就是两桩案子呢?”小华壮起胆子道:

“别看两名受害者在同一现场被发现,但他们死亡时间并不相同,杀人凶手或许也不同,搞不好除了死在同一地外,压根就没什么关联,如果硬要并案调查,反而会导致方向出错吧?”

袁友冲赞许之色更浓,他当然也想到了这点,只不过想刻意考验考验小华罢了。现在看来,小华这段时间确实有下苦工,再加上本身便足够聪明,进步已经相当显著,甚至已经将其余三个同学给甩在身后了。

不过,案件侦办方向,在办案初期可谓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更改,整个侦查组的工作计划都得重新制定。因此,即使袁友冲心里有了点想法,却也还要在三斟酌,慎之又慎。

而且,即使他是本案的直接负责人,要该方向这种事儿,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功夫,免不了要召集大家伙儿开个会,互相探讨探讨,最后才能拍板,并重新调整、分配各人的工作。

这会儿有了点想法,也就已经足够了,他没再往下细细思索,而是对小华道:“你继续说吧。”

“啊?”小华有些懵,追不上袁友冲跳脱的思路,不由问道:“继续说什么?”

袁友冲翻个白眼:“你周老师还有什么要你转述的?”

“呃……哦!”他终于反应过来,道:“还有就是,何睿的遇害时间,虽然因为头颅被煮,其他尸块被冻,死亡时间不那么好确定,还需要提取许多微量检材做鉴定,比如离子浓度什么的……”

“但,经过对比,也能确定他死亡应该比廖文觉早了三四天。”

“嗯,你刚刚就说过。”袁友冲颔首:“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华挠挠头:“橱柜里发现的几盘肉,经过鉴定发现,的确是人肉。嗯,基本就这些了。”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点点头,起身说:“我也不多留你了,赶紧回去帮忙吧,尽快将尸检工作完成,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说着,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举起手,拍了拍小华的肩膀,道:“加油,好好干。”

“好嘞!”

……

傍晚七点,支队法医科遗传学实验室又汇报了一条线索,现场冰箱中发现的尸块,与头颅之间的基因同一性鉴定通过了,换句话说,尸块确实分别属于何睿跟廖文觉所有。

此外,经检测,廖文觉体内同样检出了地西泮成分。

想了想,袁友冲给谷研东去了个电话:“老谷,你查查廖文觉,近期是否开过地西泮……”

“呃,不用,我们两个小时前就查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汇报。”谷研东回答说:“廖文觉患有一定程度的失眠症,长期服用安定。”

“这样啊。”袁友冲道:“行,我知道了。”

廖文觉长期服用安定,也就是地西泮,体内被检出该药物成分并不奇怪。但何睿体内也存在有这玩意儿……

这说明,廖文觉的嫌疑又大了几分。

但,现场为什么没发现这药物呢?莫非是被杀害廖文觉的凶手取走了?



第45章 瞎操心

他又翻开自己的小笔记本,仔细看了起来。

“廖文觉,要么死于三号傍晚,要么死于四号傍晚。而咱们是四号中午发现何睿的断掌的,之后,便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大安新村附近勘察,按理,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应该没有胆子作案才对。”

“从这方面分析,廖文觉理应是三号便已经被凶手杀害了,而非四号。”

“但换个思路想,何睿应该是被廖文觉杀的,就算不是,恐怕也脱不了干系。那,如果杀死廖文觉的凶手,在此前与他一块杀了何睿,之后两人闹了点矛盾,那咱们的出现,会不会反而成为刺激他再次作案的导火索?”

“不行,千头万绪,什么可能都有,实在太乱了,这么想下去不可能有结果,还是得尽快确定侦查方向,等更进一步,才能有目的性的进行分析。”

想到这儿,他干脆将笔记本合上,将自己脑袋放空。

空着空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眯了多久,他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抓起手机一看,是于辰打过来的,便立马接通,开门见山道:“老于,你那边怎么样了?还顺利吧?”

“还好,正按部就班的往下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怎么,你碰到麻烦了?”

“是有点,但今天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问题不大。”袁友冲想了想,回道。

电话那头的于辰嘿了一声:“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啥?我还以为你那边要支援呢。”

“要支援也不会找你。”袁友冲挑眉,说:“就你那性格我还不知道?要你那边事儿解决的差不多了,铁定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那头打断他:“我可没你那么勤快,要这边事儿真解决了,又没分配给我啥新任务的话,我可巴不得好好休息几天,才不会给自己找罪受……话说,你那边真没问题?”

“真没什么问题。”袁友冲道:“只不过吧,小周有点儿担心你,怕你太过拼命了,让你注意休息,别把身体给熬垮掉。”

那头沉默片刻,过了几秒,袁友冲才听到他的哭笑声:“呵,这样啊。她咋不直接和我说呢,还得靠你……”

“小姑娘脸皮薄嘛!我说老于,小周她铁定对你有意思,你可……”

“行行行,我知道了。”于辰似乎不太想说这些,在那头干咳了几声后,又道:“要真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晚点还有活……”

“噢?”袁友冲注意力转移了,问道:“这么晚还有活,有收获了?鱼咬钩啦?”

话刚出口,他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已经不再参与到缉毒行动的后续工作当中了,再打听有点不合适,于辰也没办法回答。

因此,他又赶忙说:“算了,我不问,你也别说,免得出了事儿背黑锅。这样,你要有空,给小周回个电话……”

“有啥好说的,”于辰道:“你回头转告她我没事儿就好了呗。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这边有我这边的活,时间不好凑上,怪麻烦。”

“好吧好吧。哎我说,你和小周……”

“得了吧,你少给我添乱了。”于辰又一次打断她:“她关心的又不只是我一个,像你啊,老雷啊,哪怕是不太对付的老谷,哪一个她不关心了?别乱点鸳鸯乱凑西皮好嘛?”

“哦。”袁友冲摸摸鼻子:“既然你都这么说……算了算了,由得你们吧,也免得我帮了倒忙。”

“你知道就好。”

挂了电话,袁友冲再次摸摸鼻子。

被于辰一说,他还真搞不懂于辰和周倩欣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说正常的同事、朋友之间的关心吧,不太像,说相互有点男女之间的感情吧,好像也不太对。

友情之上爱情未满?

想了想,他苦笑一声,将手机放到一旁,自言自语道:“mmp的,劳资管那么多干啥,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呢……”

……

晚九点,会议室。

开会,是刑侦工作的一大特色,少不了的。

况且,将大家聚在一块开会,本身也是汇总各刑警、侦查组发现,并安排工作的最好、最省事的形式。

除了法医科因工作未完成而缺席外,其余刑警统统都到场了。

与先前不同,今天,各侦查组,都有不少发现。

首先,带队负责走访现场周遭住户,也就是廖文觉邻居的雷怀鲁汇报说,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廖文觉,是在三号,四号就没见着了。

当然,仅凭此,也不足以确定廖文觉死于三号,因为这几天,他们都没怎么见着廖文觉。

再者说,国庆还待在新安的他们,要么是要加班,或者自己在做生意,要么便是想好好休息睡个懒觉,门都很少出,看不到廖文觉,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事儿。

除此之外,便是邻居们对廖文觉的看法了。

当然,城市中的邻里关系并不如农村来的那么密切,平时接触相当有限,了解的自然也不多,且流于表面。

总之,他们都说廖文觉为人还蛮随和的,平时见面了也会点点头,打个招呼,还算热情。

等雷怀鲁汇报完毕后,谷研东则汇报称,廖文觉患有失眠症,需要长期服用药物——这一点,先前与袁友冲通电话的时候就说过了。

之后,他又提供了另外一条线索,称,廖文觉与亲戚老乡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早早的就埋下过矛盾——在那一个十年期间埋下的。

当时廖文觉仗着自己,乃至祖上数辈都是佃户,反而在那期间混的风生水起,也不知是飘了还是太膨胀,得意的没边了,见谁都想怼一怼,连隔壁老王家养的小土狗都被他整过。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将同乡人几乎得罪了个遍,后来改开,在老家待不下去了,只得跑到新安求发展。

在新安,倒是结交了些新朋友,关系还不赖,但与同乡与远亲,虽算不上彻底断了往来,但也没怎么走动,对他不是特别了解。

且,和他面前算有来往的,也不过那么二三人。



第46章 肉

但说到这儿,谷研东顿了顿。

片刻后,他才吸口气说:“就这么两三个,勉强还算保持着联系的老乡,但其实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一两回而已,就是过年了,如果他们也没回老家的话,廖文觉会上门拜访拜访——毕竟廖文觉从不回老家。”

袁友冲点点头,当初廖文觉做的太过,而他本身的性子,其实还是蛮刚强的,或许曾经在那段时期被他伤害过的人早已放下,他自个儿却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当然,从某方面说,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总之,他一直没脸面对那些面孔,一直没脸回去就是了。

谷研东接着说:“他们和廖文觉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吧。而……他们说,一号那天,廖文觉忽然上门了,还是提着肉上门的,让他们相当诧异、意外。”

“他们说,廖文觉告诉他们,他朋友弄了头野山羊,羊不大,肉很少,他也就分了半头,想到他们是自己仅剩的还能联系的老乡了,想着分他们一点好处。他们还告诉咱说,收到肉,还是蛮意外的。”

“廖文觉还再三交代,说这肉应该是野山羊肉,但保不齐有看走眼的时候,毕竟野味嘛,万一是什么保护动物就不好了,让他们别声张,大家都不说就铁定不会有事儿。”

“不过,他们挺不以为意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咱们问到廖文觉,他们就把这事儿直接告诉咱们了。”

“我怀疑,廖文觉送给他们的肉……”

袁友冲皱了皱眉。

话没说完,但他知道谷研东的意思:这些被送出去的肉,十有**,就是何睿缺失的尸块。

一个人,几天时间,的确吃不了二三十公斤的肉,但如果分出去,那就不好说了。

见袁友冲面色难看,谷研东也猜到了他担心什么,立马补充说:“虽然咱们有这方面的怀疑,但仅仅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向他们透露半点不该透露的消息。再说,就算确定了,那会儿我们也不会说的。”

袁友冲微微颔首,接着又问:“肉呢?”

“他们吃了,但都没吃完,冰箱里还有,连着已经做好但还没吃完的菜,咱们一块带回来送去法医科了,正在检验,还没有结果。”

“他们这么干脆的把肉和菜给你们了?”

“我们说了,廖文觉犯了事儿,他们再联想到他先前就告诉他们,说这些肉可能是保护动物的肉,所以他们倒也没想太多,非常配合。”

“完了他们中还有人非常担心,问我如果肉真的有问题,他会不会为此担责任,我大致安慰了一下。”

袁友冲问:“他们知道廖文觉死了吗?”

“知道的,这事儿瞒不住,也没理由瞒着,所以一早就说了。而要拿肉的时候,避免他们瞎猜,导致造成更恶劣的后果,就又告知他们说,廖文觉还犯了事儿,嗯,没说具体什么事,所以这些肉要拿走做个检验。”

袁友冲眯了眯眼:“这样啊……”

见他反应,谷研东忽然有些忐忑,问道:“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吗?”

“没什么。”袁友冲摇摇头:“只是在想,他们会否已经猜到这些肉可能是人肉了呢?现在,可能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些是保护动物的肉,让自己别多想。”

“呃……”谷研东咽口唾沫,道:“不可能吧?咱们消息封锁的还算比较严密,现场细节什么的都没公开,对外貌似只说了受害者两人……”

“那,如果是保护动物的肉,又何必将肉与已经做好但没吃完的菜全部收走?”袁友冲看了他一眼,道:“要知道,活着的时候是保护动物,出于物种多样性等种种因素考虑,当然具有保护价值,但死了,就只是一堆肉而已。”

“如果你们当时用的由头是‘没收’而非‘检验’,可能还好一些,但是嘛……”

“再者说,他们早晚会知道真相的。”

“那现在怎么办?”

袁友冲耸肩:“能怎么办?吃了就是吃了,看他们自己能否迈过这个坎咯,咱们充其量也就只能帮他们保密,仅此而已。也亏的他们先前并不知情,又足够配合咱们调查,否则说不得还涉嫌犯‘侮辱尸体罪’呢。”

说着,他对谷研东摆摆手,示意这事儿先不讨论了,随后问:“还有别的发现么?”

“暂时没有了。”谷研东摇头:“今天也就只来得及走访这些,剩下几家明天才能继续。”

袁友冲颔首,看向其他侦查组负责人。

听他们逐一汇报,袁友冲发现,再没什么突破性进展后,便又看向成威,问道:“痕检科这边呢?”

“宏观方面,现场未发现具备勘察价值的痕迹。细微线索与微量物证这一方面,还在整合线索与化验分析。”成威说:“恐怕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做出详尽的报告。”

“好吧。”袁友冲颔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后,又道:“你们认为,何睿遇害案与廖文觉遇害案,咱们应该并案调查,还是分别视作两个独立案件分别侦办?都说说,畅所欲言。”

“那个,”荣士铭第一个出声:“袁队,我觉得,决定并案调查或分别独立侦办的关键在于这两个案件之间的关联性,如果联系密切,为同一个凶手所犯下的,那自然应该并案,如果不是,则应该独立调查。”

“说的等于没说。”袁友冲翻个白眼,在心里吐槽道,面上却不置可否,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雷怀鲁欲言又止。

袁友冲见了,便直接问道:“老雷,你有什么看法?”

“没,纠结着呢。”雷怀鲁苦笑着摇摇头,说:“咋说呢,从目前调查情况来看,两名受害者的死,当然存在一定的关联性,但联系仿佛又不是那么密切,并案调查嘛,不够格,独立侦办嘛,又……”

“想那么多干啥子,”谷研东忽然发话了:“既然纠结,就说明这两桩案子并不完全满足并案调查的条件。既然不满足,何必强求?”

“要我说,就干脆分开来,各自独立侦查,要后续发现满足并案调查了,再并案也不迟不是?”

袁友冲挑眉:“倒也是这个理。那你们说,重点查哪一个?”



第47章 敲定

“查何睿遇害的案子呗!”谷研东不假思索的说道。

身为在刑侦一线干了二十多将近三十年的老刑警,他别的不说,经验要比在场任何人都丰富的多。

这会儿,袁友冲征集大家的意见,他便干脆根据以往的经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何睿死在廖文觉前头,这点没有疑虑了吧?只不过不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罢了。就算要并案调查,首案,也是该下最多功夫的,这点你们都没意见吧?”

袁友冲颔首,示意他继续。

“其次,何睿本身的‘身份’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就是个受害者而已,而凶手嘛,咱们也有猜测,就算不是廖文觉,他也脱不了干系。而廖文觉,就复杂的多了,首先他也是受害人,其次,他还可能是加害人。”

“既然要打开个突破口,那自然应该找个相对比较‘单纯’,比较轻松的案子下手,没理由非得给自己找个难题吧?就是考试的时候,碰到困难的都先选择跳过,把简单的题都做完了再说不是?”

“最后,查明何睿的案子之后,自然能彻底搞清楚廖文觉到底扮演者个怎么样的角色,或许,还能解决杀害廖文觉的凶手的动机这一问题。换句话说,查何睿遇害案,对于廖文觉遇害案本身,也有推动作用。”

“基于以上这三个理由,我觉得,已经足够支撑做决策了吧?”

袁友冲呵呵一笑。

谷研东的思路其实相当简单,说白了,就是依据过往经验,找出最有利于办案的方向罢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思路简单,道理直白,反而难以辩驳。袁友冲也点头说:“反倒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嗯,你说的没错,应该以何睿遇害案作为突破口。你们呢?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众刑警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充当背景板。

“那,就决定以何睿遇害一案作为突破口了。”见此,袁友冲又接着道:“现在,查什么搞明白了,第二个问题,怎么查?”

一人的脑子,总归没有众人的脑袋来的好使,他便决定,大伙儿集思广益,将接下来的大致侦办方向给定下,自己最多起到一个引导与微调的作用。

没办法,他算是发现了,就大局观,或者干脆说识人、用人的能力,他根本比不上于辰,人手不多的情况下,比如十来名警力的调动还好说,几乎没什么影响,用的也都是谷研东等一帮熟人,自然清楚应该怎么用。

但本案,调动的警力除支队刑警外,还有扶江区刑侦大队直属刑警,再加上王和社区派出所驻所刑侦中队警力,合共将近四十人。

针对一起命案,投入的警力资源堪称“庞大”了,再加上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他都不熟悉,虽然指挥起来说不上吃力,但想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便干脆让刑警们自己说,再根据他们各人提的法子,灵活安排警力,以争取效率最大化。

而,相对于是并案,还是单独查两桩案件之一,重点查哪一件这个涉及到大方向的封闭性问题,多数刑警难免左右摇摆不定,有想法也不一定敢说,怕担责任。

但到了“怎么查”这个开放性问题的时候,大家伙的想法便活络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多都有自己的意见与侧重。

袁友冲在这一过程中,也根据他们提的主意,大致推测出他们的办案风格与习惯,怎么将工作安排到人头上,也终于有了点想法。

这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于辰主导侦办的案件,哪怕心里早已有了主意,也要听听下边刑警的看法和意见。

除了担心自己“当局者迷”或别的原因而导致出错外,更重要的,恐怕就是摸一摸下边刑警的办案风格,擅长之处,好具体的分配、安排任务了吧?

刑警们虽然各自有各自的看法,但大多还是细节上的区别,大方向上基本还是一致的。

袁友冲大概总结一下,发现他们所说与自己的思路虽略有出入,但偏差不大。

首先,精确受害人死亡时间——这主要是法医科的工作,但不能全部依赖于法医,侦查组走访也相当重要。而根据目前的线索,大概确定何睿死于上月三十号晚到一号凌晨之间。

其次,锁定案发现场——基本确定,便是廖文觉家。

再次,明确作案人数——经讨论,众刑警一致认为,除痕检科要再下点力气之外,还必须加强走访,确定在何睿死亡前后,是否除廖文觉外的人进出过命案现场,如果有,人数几何。

最后,还原案发过程——这一步,不仅仅在于推演出案件脉络,确定凶手杀人及碎尸的方式,还在于对作案人的心路历程进行推演。

当按部就班的完成以上四步,何睿遇害案的真相也就差不多该查明了,更重要的是,也打开了廖文觉遇害案侦办工作的突破口。

是的,截至目前,绝大部分刑警都认为,廖文觉的死与何睿遇害案脱不了干系,并进一步猜测,廖文觉或许还有帮凶。

而,能共同杀人的,除激情杀人,欠缺考虑外,杀人犯之间的关系一般都相当紧密,换句话说,调查目标应该重点放在与廖文觉关系较好的人身上。

这个目标范围,并不算大。

再结合走访,确定三十号晚到一号凌晨,都有谁进出过廖文觉家,便能直接锁定嫌疑人。

于是,调查方向就这么敲定了,但袁友冲却没急着安排任务,他还需要点时间再琢磨琢磨,便宣布散会,明早于停车坪集合,直接分配工作。

散会之后,他径直往位于地下层的法医解剖实验室走去。

他想,这会儿周倩欣等人就算依旧未能完成工作,估摸着也应该接近尾声了,能发现的结论和线索按理应该都已经发现的差不多,便打算过去问问,好更明确次日的工作目标。



第48章 其所以然

法医解剖实验室。

周倩欣等人,正在做“拼图”,也就是将属于廖文觉的尸块拼合回去,还原完整的尸身。

听到实验室电动门打开的声音,她回头瞥了一眼,见进来的是袁友冲,便问道:“怎么有空来解剖室?你那边工作完成了?”

“大方向已经敲定,具体工作安排,明早再说。”袁友冲说道,并往解剖台方向走去。

刚走没两步,他鼻子忽然抽了抽,闻到一股泡面味儿。

他左右看看,很快便发现,位于角落的小桌子上,摆着七个泡面桶,显然是属于周倩欣及其四名实习生,以及大队的两名法医的。

“你们……”袁友冲眼角抽了抽:“你们在解剖室内吃泡面?”

“那个,袁队,你听我解释,”隶属于刑侦大队的两名法医中,相对年轻的那人赶紧说:“咱们也知道,根据实验室管理条例,不能在解剖室内进食,只是……”

袁友冲斜他一眼:“你们管理条例怎么规定的我不管,你们这里小周级别最高,她说了算。”

“怎么?”周倩欣微微一笑:“要追究我责任呐?”

“啧,追究个锤子,你们自己心里有数,不污染了尸体不就好了,我管那么多干嘛。”袁友冲翻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你们忙活了一整天,就吃这玩意儿?太不健康……”

“我们都当法医了,你还和我讲健康……”周倩欣一边缝线,一边幽幽的说道:“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这就算了,还时不时的就得面对尸体,你知道尸体上有多少细菌真菌**菌不?”

“咱们拿生命在干活,你连泡面都不给吃啦?”

“……”袁友冲嘴角抽了抽。

片刻后,他走到小桌子边,拿了个手套出来带上,将盒子叠在一块,又咦了一声:“怎么有三桶都没吃啊?都泡烂了。”

虽然奇怪,但他也没太往心里去,只以为有三人胃口不太好。毕竟真再解剖室就着尸体下饭,还是蛮为难人的。法医基本都见惯了尸体,但也不代表就能看着血淋淋的尸块吃东西不是。

因此,他又继续收拾,收好了后,说:“泡面桶我帮你们扔了。下次,要没工夫吃饭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们送餐。”

“好啊!”周倩欣眼睛完成了俩月牙。

他离开之后,四名实习生和另俩法医依旧面面厮觑,过了有半分钟,小华才舒了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袁队要……”

“要干啥?处分我们呐?”周倩欣接话,随后往小桌子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话说回来,真要处分也没话说,谁让咱们违规在先呢?说好啊,下次再要吃东西,给我去外边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再有下回,我可不帮你们背锅!”

年轻法医也忍不住接话说:“就是就是,让你们先出去吃点东西,你们倒好,端了七桶泡面进来,实验室管理条例不知道吗?也就是袁队大度不计较,否则都免不了挨处分。”

“知道啦知道啦,老师你刚刚就骂过我们了……”小韶说道。

“行了行了,这事儿就过了。”年纪稍大的法医说:“再说,最后还不是咱们让他们快些吃完的嘛,也没赶他们出去,这黑锅背的也不冤枉。”

小华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周老师,你们仨什么都没吃,受得了吗?要不等会儿和袁队说一声,先去吃点?”

“不了,我们干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回头吃点面包就好。”周倩欣摇头。

小罗咦一声,问:“对了,袁队来干嘛的来着?”

“估计是问进展吧。”周倩欣说:“没事,他等会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电动门便再次被打开,袁友冲走进来,直入正题,问道:“你们都有些什么收获没有?”

“小许,你说。”周倩欣道:“每次都是小华表现,你们也应该锻炼一下了。”

“哦。”实习生小许颔首,想了想,道:“首先……”

“别首先了,”袁友冲打断他,心想,既然周倩欣打算锻炼锻炼他们,他便干脆问的更全面一些,说:“先告诉我你们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吧。”

“好,”小许说:“咱们首先是将尸块按照所属受害人进行了分类,属于何睿的尸块放在一个解剖台上,属于廖文觉的放在另一边。再之后,对尸块做更具体、细致的分类,比如属于上肢、下肢还是躯干等。”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袁友冲问。

小许想了想,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看样子,周倩欣与另俩法医也因任务太过繁重,而没心思与精力好好教导,只让他们帮着干活。

不过,他好歹当得上袁友冲一句“不错的苗子”的评价,在知其然的情况下经独立思考而知其所以然的能力还是有的。

因此,略一思忖后,他便说:“我想,主要目的有三个。第一,毫无疑问的,是为了方便接下来对尸体进行拼接;其次,则是在发现有生前损伤的尸块的时候,能知道大概是哪儿受损;最后,则是确定尸块是否大致完整。”

“嗯。”袁友冲点头,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接着,他又问:“既然直接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对尸块进行拼接,那为何不在标记好后就直接进行拼接工作,要等到最后呢?”

“这……”小许又有些迟疑,想了半分钟后,他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我想,可能是为了‘抢时间’吧?”

“抢时间?”

“我是这么认为的。”小许点头:“外勤的同事等着咱们的调查报告来指明方向呢,我们显然不可能让他们等太久,一些比较容易得出的结论,肯定得想办法先确定了,然后第一时间转告给你们。”

“而尸体拼接工作,是个非常耗费时间的活儿,毕竟有些尸块不那么容易辨认具体的位置,而且刨除这一影响不说,光是缝合,都需要不少时间,不如先往后推一推,先确定尸体是否大致完整,再确定生前损伤部位。”



第49章 死因

袁友冲有些惊讶,小许说的,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但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连周倩欣,都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咱们法医的尸检工作,基本都是遵循一个由易到难、由外而内、从表象到本质的这么一个顺序原则,先将容易发现、总结的线索找到,再做繁琐的工作。”

“怎么说呢,这一宗旨,本身的确也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获得最多的线索与证据,毕竟刑侦工作,尤其工作初期,以及连环案件当中,时间都是相当宝贵的。”

“从这方面讲,你的回答也对,只是方向不同。”

小许抿了抿嘴,显然有些高兴。

袁友冲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像这种经由他思考后得到的答案,印象自然最为深刻,会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当中。而实习、见习期间,无疑是可塑性最强的时候,他的一个个发现,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经验,最后便会形成他的办案与工作习惯和风格。

袁友冲接着问:“那之后呢?有什么发现?”

“首先是何睿的尸块。”他明显自信了不少,语气不那么迟疑,更加笃定了,说话都快了几分,说:

“其尸体各部位缺失严重,至少占据了其身前体重的三分之二,仅剩下头颅、约莫十三分之一的躯干——主要是脊椎,还被砍成多截,仅剩六段——以及少量内脏器官。这部分尸块,与先前发现的断手、断足一般,较为苍白。”

“其中,剩下的一小块肝脏,给咱们提供的信息尤其多——肝脏不仅是人体重要代谢器官,还是最大的储血库,急性外伤导致大量出血时,最大能释放出一千到两千毫升的血液供人体所需。”

“因此,在急性失血性休克致死的鉴定当中,我认为,肝脏检查是最为重要的。何睿剩下的这小块肝脏,颜色较正常肝为浅,且肝血窦和小静脉可见微血栓形成,肝小叶中央性干细胞变性坏死——这是典型的休克病理变化。”

“根据这,虽然咱们未在何睿仅剩的尸块中发现生前损伤,但也足以确定他死于急性损伤引起的失血性休克。”

袁友冲听完,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周倩欣。

他虽然对法医学有所涉猎,但毕竟都靠的自学,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小许说的话,细节上正确与否,他还真没法判断,只能靠周倩欣了。

周倩欣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说:

“大体上是正确的,不过嘛……致死原因的判断,除了一些特殊死因所形成的典型特征与病理性改变之外,大多情况下,需要结合多项检查才能最终确定,并没有哪项检查最为重要的说法。”

“就比如你说的失血性休克致死的鉴定,机体多器官实际上都存在病理变化,其典型性并不亚于肝脏。”

“比如,中枢神经系统方面,脑神经元可见缺血性固缩或肿胀,胶质细胞肿胀,神经细胞及小血管周围间隙增宽,脑基质结构疏松、水肿。”

“再比如,消化系统方面,可见胃肠道粘膜小血管淤血、漏出性出血以及糜烂和应激性溃疡等。此外,心脏、肺脏、肾脏同样具有许多典型特征。”

“况且,许多时候,致死原因相当复杂,很可能是多种因素合并作用的结果,比如原发性损伤合并并发症,比如毒物作用合并气管堵塞引发的机械性窒息,再比如大量急性出血导致某些慢性病急性发作等等。”

“所以,在实际尸检工作当中,‘该致死方式下某一器官的病理性改变最为典型,应该重点检查’的想法,绝不能有。”

“你应该知道的是,针对某种死亡方式,应该检查哪些而非哪个器官、部位,多项检查结果合并,才具备客观性。”

“否则,一旦急着下结论,便很可能形成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再想扭转就难了,做出的报告说不得也有失偏颇,导致调查方向错误。”

“决定解剖尸检的时候,不论生前损伤部位,初步推测致死原因为何,都必须开三腔,也就是胸腔、腹腔和颅腔,而且每一个器官都必须仔细检查过一遍,并做好切片的根本原因,就在这儿。”

“咱们法医学,与临床医学一样,同样必须得遵循循证医学的核心主旨,必须得保证鉴定结果科学、客观,明白了吗?”

小许连连点头,示意她自己听进去了。

年轻法医轻笑一声:“周主任,他能知道肝脏的检验结果对失血性休克致死的鉴定具有重要参考意义已经很不错了,不要苛求太多嘛,我当初刚毕业实习的时候可还不如他呢。”

“不,”周倩欣摇头,严肃的说:“实习期间可塑性是最强的,更应该重点引导,否则一旦成型,形成思维惯性,再想扭转就难了。我宁愿他不知道这个知识点,也不想他因这一认识而试图在尸检工作中‘走捷径’。”

“再厉害的法医,哪怕一眼就能看出致死原因与致命伤,也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将尸检工作一步步完成,根本原因就在这。”

“无非,他们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主观判断告诉外勤的同事,给他们一个方向作为参考罢了,等尸检工作结束,还是得递交一份尸检报告,如果与先前的判断有所出入,则第一时间更改。”

年轻法医抿抿嘴,不说话了。

袁友冲干咳一声,接着说:“那个,小许,刚说了,何睿死于失血性休克无疑,然后呢?”

“呃,然后……然后就是廖文觉的尸块的检查了。”小许说:“在尸块个人识别与同一鉴定工作完成,也就是确定这些尸块都属于廖文觉后,咱们进一步确定,廖文觉的尸块较为完整,未有重要脏器与肢体躯干部位缺失。”

“其次,经鉴定发现,尸块上,共计有好几处生前损伤,一为钝器伤,在后脑;其余为砍创,位于颈部。”



第50章 进展

“说详细点。”袁友冲道。

“好,”小许颔首,又组织了下语言,才说:“廖文觉后脑处可扪及一带状肿块,可见头皮挫裂。”

“剃发后,见挫裂创长约64厘米,两侧创缘可见对称型挫伤带,系典型镶边样挫伤带。创腔内可见铁锈残留,已提取送检。解剖见颅骨枕骨呈舟状凹陷性骨折,颅内大面积脑挫伤伴出血。”

“综上,推测致伤物为金属圆柱形棍棒,比如水管等,击打方式为垂直打击,很可能是‘偷袭’。”

“另外,便是脖颈处的砍创,共计四处,将脖颈彻底斩断,其上有明显生活反应,应该为直接致命伤——虽然,依照其颅脑损伤程度看,就算凶手未斩断廖文觉的颈部,在得不到及时治疗的情况下,他也难逃一死。”

“除此之外,廖文觉左掌腕部断离面,亦可见极轻微的生活反应,推测为急性死亡之初,身体尚具备一定生理活性时被砍下的。”

“换句话说,凶手很可能在击晕廖文觉后,压根没去判断廖文觉究竟是否已经死亡,便直接开始着手‘碎尸’。从这方面看,凶手作案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杀死廖文觉。”

袁友冲眼睛眯了眯:“杀人,碎尸,藏尸冰箱,取走财物,清理现场……这一系列动作……”

小华在边上旁听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插话说:“袁队,我怎么觉得,凶手碎尸这一行为,有点奇怪啊?”

“是有点……”他嘀咕一声,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小华说:“按常理,碎尸的动机一般就三个,要么是单纯的泄愤,要么是为了毁尸灭迹以求逃脱惩戒,再不然,就两者兼有。”

“看这这桩案子,说毁尸灭迹吧……怎么着也应该把尸块找个地方处理掉不是,碎尸完了直接把尸块放并想算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为了泄愤吧?”

“可目前看,廖文觉是在自己家中遇害的,还是在背后被凶手偷袭导致失去意识,然后被碎尸了。如果凶手和他之间有深仇大恨,怎么还可能将他方进门而且毫不戒备,给了凶手杀害自己的机会吧?”

“想当然了。”周倩欣摇摇头:“仇恨什么的,有时候不一定是相互的,也有可能是单方面的,或许廖文觉哪方面得罪了他而不自知也未必。”

说着,见袁友冲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不,”袁友冲摇头:“我只是在想,倘若凶手碎尸,并将尸块藏进冰箱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争取时间呢?”

“嗯?”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十月了,但还比较闷热,尸体就这么放着,估计一两天左右就发臭了,再过两天,气味弥漫开来,更是臭不可当,肯定会有附近住户报警,或投诉房东什么的,届时尸体自然就会被发现。”

“而,碎尸后藏尸冰箱,则可将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无限往后推移,最早也得等廖文觉的儿女回家之后才能发现——而且,凶手作案后,精神较为紧张,还不一定能想到这点。”

“对凶手而言,尸体被发现的越晚,则他逃亡的时间就越充分,道理与抛尸、毁尸灭迹是相通的,都在与给咱们制造困难,以求脱罪。”

“而争取时间,可能才是他碎尸、藏尸的根本目的,至于清理现场,搞不好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周倩欣皱眉:“那……如果你猜测是对的,凶手计划逃亡,那他这会儿会不会已经离开新安了?”

“很有可能。”袁友冲叹气道:“技术队那边,一直在查三号后购票离开新安的,与廖文觉有往来的人,虽然截止目前都还没发现,但要离开新安,又不是只有依靠公共交通工具这一个办法。”

“要他真逃了,追凶工作恐怕不好办呐。”

说着,他摇摇头,接着对小许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吗?”

“没有了,”小许说:“在确定哪些尸块上边有生前伤、损伤类别、损伤尸块所属部位及凶器推测后,就是逐一辨别、记录剩下尸块的部位,再之后,就是拼接缝合了。”

“其中,何睿的尸块,几乎不具备缝合条件,缺失的太多了,而廖文觉的尸块缝合……”

袁友冲往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说:“看样子也快完成了。”

“远着呢。”周倩欣叹口气,说:“现在只是大致把躯干和四肢缝合,回头还要将内脏逐一放回去,估计至少还得一两个钟吧。”

“看样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袁友冲苦笑。

“没必要,咱们这人手够了,再多也没意义。”周倩欣想了想,说:“这边的情况,你基本也都了解,要休息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行。”袁友冲没有瞎客套,又和他们掰扯几句后,便转身打算离开。

走到电动门边上,他忽然顿足,回过头说:“工作快结束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吧,咱一块吃个烧烤。”

“不用不用,”周倩欣说:“我们想吃的话自己会去,这没那么快呢,你累的话赶紧休息,用不着等……”

“我也休息不了啊,”袁友冲苦笑道:“我还得想想明天的工作都该怎么安排,另外图侦、技术队那边,也得去一趟,交代点事儿。”

“那行吧,快结束了我让小华通知你。”

“嗯。”

……

技术队。

图侦警与技术警,挤在了一个办公室当中。

这会儿已经算得上深夜,再加上接连紧张工作那么久,他们都很疲惫了,办公室内呵欠连天。

见到袁友冲进来,他们立马一个激灵,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嗯,”他点点头,回了个招呼,随后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购票信息方面,无异常。”一名技术警摇头说:“外勤同事送来的那份名单,上边的人,购票离开新安的有,但都是三号之前。”

“其他方面呢?”

“交管局提供的监控,有发现。”他说:“名单上在三号后走高速离开新安的,有四人。”



第51章 动机

“这还仅仅是走高速离开的,走国道或其他方式不计在内,因为今天才和交管局那边对接好,因此还没来的及调查,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预计明天上午,最迟中午给答复。”

“噢?”袁友冲有些惊讶:“咱们新安道路四通八达,就算光查市界线上的监控,工作量都大到没边了,你们半天就能完成?”

“呃,”技术警挠挠头,说:“其实没有想象中大,咱们并不需要一个个的过监控,以现有的技术,咱们只需要知道车牌号,其实就能快速确定该车的动向。现在来说,车牌识别技术还是相当成熟的了。”

“哦,也对,”他微微颔首。

技术警又接着说:“还有就是,廖文觉毕竟年纪大了,交际圈子没有年轻人那么复杂,又与大部分同乡断了来往,走动比较频繁的,其实也就那么十多人而已,再算上有交情的,数量也不多。”

“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在国庆长假之初就已经离开了新安,经这么一排除,剩下的工作量并没有多大。”

袁友冲嗯一声,又问:“那四个在三号后走高速离开新安的人,具体去向能查出来吗?”

“恐怕有难度。”技术警再次挠头,说:“除了新安,就不在咱们交管局管辖范围内了,但只要在省内,其实都还好办,不费多少工夫,可一旦出省,就麻烦了。”

“要省外个别地方的探头没升级,未配备自动识别跟踪系统的话,就更麻烦,只能想办法与当地同事对接后,出动图侦带着介绍信之类的文书跑到当地去看监控。”

“这样啊……”袁友冲应一句,这个流程,他当然是知道的。

默默思考了半分钟,他接着问:“那这四人,出省了吗?”

“还不确定。”技术警依旧摇头:“刚刚说了,咱们傍晚的时候,才正式和交管局那边对接完成,那边彻底开放入口给咱们调查,这才方便了很多。”

“此前对接工作没完成的时候,他们虽然也给咱们查,但都是我们的人过去他们那调查的,且权限有限,所以……”

“行吧,我明白了。”袁友冲拍拍他肩膀:“总之,辛苦你们了,继续调查吧,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

“图侦呢?大安新村的监控都过过一遍没有?又没什么发现?”

有图侦警起立,说:“报告头儿,目前能确定,廖文觉四号出过门,是在上午十点多,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且去菜市场买了点菜——都是素菜,而且从一号起,他去菜市场,除了米油盐酱醋外,也只买了素菜。”

“四号出过门……”袁友冲捏着自己下吧,说道:“那,他应该是死于四号傍晚了。凶手还真是好胆,咱们这么多同事在村里走来走去,他竟然还有胆子行凶杀人。”

想着,他又问:“他四号上午出门的时候,手里头是否提着什么东西?”

“这个就不清楚了。”图侦警摇头,说:“村里头的监控数量本就不多,而且他似乎还蛮熟悉这里的探头分布,统统都让他避开了……实际上,确定他出没出门,依靠的是农贸市场的监控。”

“这样啊……换句话说,也没法确定是否有人去过他家咯?”

“呃,也不能这么说。”图侦警道:“他朋友可未必能知道村内探头的分布位置,除非他走到村口,把他朋友领进来,否则应该都能被拍到,至少能拍到进村,并往他家方向走。”

“那,有发现吗?”

“暂时没有……”

袁友冲翻个白眼:“继续查吧。另外,他朋友也可能是开车进来的,而大安新村,我记得出入的车辆自动门禁也配备了车牌识别系统,记得和村委对接一下,这方面别忽视。”

“明白。”

……

袁友冲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进门,便见荣士铭坐在办公桌边,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听见开门声,他测过脑袋看了一眼,见是袁友冲,立马打了声招呼:“袁队,回来啦?”

“嗯,”袁友冲点点头,问:“你在看啥呢?”

“廖文觉老家那边同事传过来的报告。”荣士铭说:“你上午不吩咐我和那边同事做个对接,好好查查这个人么?详细的调查报告发过来了。”

“噢?有什么发现?”

“是这样。”荣士铭想了想,说:“我寻思着,这廖文觉除了杀人外,不还涉嫌‘吃人’么?我就寻思着,这一般人,下得去口么?”

“这杀人案呐,并不罕见,时不时的就有一桩,但吃人案就不一样了,每次一发生,铁定都得轰动一时,为啥呀,不就是因为太骇人听闻了么?”

“而且,先前调查何权忠和秦舒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廖文觉也一直都没进入过咱们的视线内,这不说明廖文觉与何权忠夫妇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么?”

“至于何睿本身得罪了这家伙的可能性,也不大。咱也调查过他了,他在班里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上,但也不是什么调皮捣蛋的孩子,甚至还算蛮善良乖巧的,学生本身社交关系又非常单纯……”

“换句话说,如果廖文觉是杀人凶手,而且还吃了人——当时才发现现场不久嘛,还不像现在那么笃定他和本案脱不了干系,只是有所怀疑而已——那他杀人的动机,说不得,就是为了‘吃人’。”

袁友冲抿了抿嘴。

荣士铭说的,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看,廖文觉杀人的动机,貌似只会是这个。

他接着说:“说实话,我当初猜到这一可能的时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但越琢磨,就觉得可能性越大。”

“我再一寻思,什么人,会为了‘吃人’而杀人呢?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就吃过人肉。”

“所以,在与廖文觉老家当地同事联络上的时候,我就又补充了一句,请他们系统的走访走访,最好,能打听看看廖文觉有没有什么秘密,甚至流言都可以。”



第52章 谣言

袁友冲立即问:“所以,查到什么了吗?”

“我正在看。”荣士铭说:

“也就十来分钟前,当地同事给了我电话,说调查报告已经整理好,都发过来了,有发现,怪渗人的,但他那边还有点事儿,貌似是有人酒后放烟花把一辆轿车给点着了,赶着去处理,没时间和我多说,让我自己看。”

说着,他顿了顿,才用不确定的语气接着说:“但我寻思着,既然对方都说有发现了,还强调说怪渗人的,那至少‘流言蜚语’是存在的。”

“而且,晚例会的时候,不还报告说廖文觉与同乡人之间,除了少数几个还有点往来外,基本都断了联系吗?我就想,这里头,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纹隔时期廖文觉做的比较过吧?”

“毕竟,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将全村人都得罪一遍——因为没那个本事,独木难支不是,他再怎么着,都得有盟友吧?而且数量应该都不会太少吧?所以,这个理由,硬要较真的话,其实说不通。”

“再说,都过去四十多年了,当时被他得罪过的人,恐怕不少都已经入了土,他就算自己还放不下,但总不至于连家都不回吧?要知道,他父母兄弟这些亲戚,可都在老家呢,他就半点不想念,一点思乡情结都没有?”

“我估计啊,恐怕不仅仅是那段时期他做的太过,肯定还干了些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事儿,至少也存在这种流言,才会让全村人一致排斥。”

“不过,这也就是我心里头的一点儿想法罢了,我也不太确定,而且有点匪夷所思,所以开会的时候,就没说出来。本来想会后和你谈谈,但你开完会就直接跑法医科了……”

袁友冲拍拍他肩膀:“干得不错,要真能有发现,你当得头功。”

他发现,自己还真小看了眼前这位老刑警了。

其实,仔细一琢磨,荣士铭虽然年纪不太大,但好歹也前前后后当了十多年刑警了,身为一刑侦大队的队长,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呢?

“唉,”荣士铭却忽然叹了口气,说:“什么头功不头功的啊,硬要计较的话,这十多年下来立的功还少吗?讲真,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就想着,赶紧把这桩案子给破了,还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把凶手绳之于法。”

“反正吧,像我这种能力一般,又没啥关系的,能混到现在这个大队长的位置,已经很难得了,我也不奢望太多。”

“这会儿吧,离退休还早,再往上又没戏,就想着,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了呗,否则一天天的混日子,也怪无聊的,总得找点事儿做。”

袁友冲挑眉。

这话袁友冲没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片刻后,也只得宽慰他两句,说点共勉之类的话。

没办法,袁友冲和他并不太熟,以前虽然也合作过几次,但也仅限于工作方面罢了,而且更多还是由于辰与之接触,真要掏心窝子聊天,他觉得怪尴尬的。

再者,说难听些,别看他貌似在掏心掏肺,但天知道他是真耿直还是假老实呢?

摸摸鼻子,与他尬聊了几句后,袁友冲终于受不了了,指了指屏幕说道:“咱们赶紧先吧调查报告过一遍吧。”

“行……不过,这屏幕有点小,内容又长,咱俩一块看恐怕不太方便。这样,袁队,你先看着,我去拷一份打出来,看纸质报告也不像看电子版那么伤眼睛。”

“成。”

……

一小时后。

袁友冲放下自己手中的报告,看向荣士铭:“老荣,看完了么?”

“嗯,”他已经在做着笔记了,听袁友冲问话,便抬起头来,说:“早该想到的,那几个与廖文觉保持有联系的同乡,就是他当年的‘盟友’。”

“四十年过去,七人中有俩因病去世了,一人死于车祸,包括廖文觉在内只剩四个。”

“嗯,至于老家这边,他们吃了屎的事儿,知道的人还是蛮多的,毕竟当时对付他们的那帮家伙已经疯魔了,想要连他们的精神都给彻底摧残掉,他们被逼着吃屎的事儿,自然也被大肆宣扬。”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则谣言——死掉的那两个,据说是被活着的七人给吃掉了。”

“他们七个之所以背井离乡,一直未归,便是这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被逼着吃了屎,且大家都知道,他们抬不起头来;另一方面,同乡,甚至包括他们父母亲人,都信了他们吃过人的谣言——或许未必是谣言——自然排斥、害怕他们。”

“当然,更多的,我觉得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毕竟,虽然谣言传的像模像样,但貌似谁也没真正见到过,用不了多久,恐惧与排斥也就散了。”

袁友冲嗯一声。

这些事儿,都写在调查报告上,他俩手中的报告书是一样的,他自然也看到了。

只不过,这份线索的获得,荣士铭毕竟出了大力,因此,关于这些事儿,不吐不快罢了。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扣着,沉默了片刻,才忽然问道:“你说……那几个分到肉的,廖文觉的同乡,会否知道送来的是什么肉?甚至,他们可能也参与到了这桩案子当中?”



第53章 提议

“如果,传言是真的话……”荣士铭略一思索,便回答说:“他们几个真的都吃过人肉,那么,他们知道廖文觉送去的是什么肉,乃至直接或间接参与到本案中的可能性,不说多少,至少还是有的。”

“这样一来,他们可就对咱同事撒谎了。”袁友冲收回手指,说:“这样吧,老荣,这份调查报告,先别往外传。明天,我俩搭班,再去走访一次这三人,看看能不能收获什么线索。”

“行吧。”荣士铭点头同意,接着又问:“就我俩么?要不要再叫上其他人?”

“不用了。”袁友冲摇头:“就三户人家,效率高些的话,一上午就能完成,效率低点,一天也足够。”

“不需要搜查人员什么的?”

“不需要。”袁友冲再次摇头:“我们是上门走访,不是调查。要真怀疑他们,事后再行传唤,同时安排同事上门搜查就好。再说,咱们现在,也没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仅凭一点猜测,并不具备下搜查文书的条件。”

“倒也是。”荣士铭一面说,一面将桌上的文件收拾起来,并道:“明天任务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还是早点休息吧,一晃眼都凌晨了。”

袁友冲看了眼时间,随后一拍额头,说:“先别急着睡,我跟小周他们约好了,晚些一块吃个宵夜,你也一块来吧。这会儿看时间也差不多,他们工作估摸着也快结束了,再等会儿呗?”

“宵夜?”荣士铭愣了愣,随后摆手说:“不吃了不吃了,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落下了胃病,临睡前吃太多东西肚子不舒服……”

“但也不能让它空着不是?”袁友冲挑眉:“我记得之前你还吃了我买的小面包呢!”

“呃……”荣士铭挠挠头:“那好吧,那我就厚着脸皮去喝两碗粥……”

袁友冲嗯一声,又说:“我问问老谷和老雷他俩睡了没,没睡的话,一块叫上。正好,趁着吃饭的时候,你再和他俩说说从这份报告得到的发现,让他们也跟着参谋参谋。”

“你不是不要外传吗?”

“不外传并不是为了保密,”袁友冲解释说:“而是因为这事儿的影响太大太恶劣,如果是真的还好说,轰动轰动也就过去了,万一是假的呢?身为刑警带头传谣,你猜领导会怎么处理?那几个当事人能不追究?”

荣士铭若有所思,说:“倒也是。”

“所以,在这事儿确定之前,不能轻易传出去。但老雷老谷他俩不同,他俩脑子也算灵光,加上经验丰富,说不定能给咱们提供个不一样的思路。他们也不是大嘴巴,不会外传的。”

“还有就是,尸块拼接完毕后,法医那边说不定还能有些发现,也好趁此机会问一问。”

荣士铭挠挠头:“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有点心理准备。几个法医也还好,见多了尸体,对这事儿的接受能力比较强,但你确定等会儿在饭桌上说这事儿,不会影响老雷老谷他俩的胃口?”

“不至于。”袁友冲摇摇头:“再说,要真影响了,我还省钱不是?”

“呃……”荣士铭愣了愣,随后苦笑一声,又说:“那边上人呢?那些普通食客,要胃口被你们影响了咋办?不怕被他们打啊?”

“咱们压低声音不就是了?”袁友冲挑眉:“这事儿本身就不能外传,哪能高声讨论的?嗯,还有四个实习生,没法保证他们不往外传,尤其是那个小华,虽然能力不错,但毛毛躁躁的。”

“这样,我估计他们四个和咱坐一桌也放不开,不如分两桌隔开,咱们一座他们一座,谈话的时候再小声点。要还实在不行,干脆回来后再单独拉着老雷、老谷和小周说这事儿。”

荣士铭想了想,嗯一声:“你决定了就好。”

袁友冲便掏出手机,上了微信,将雷怀鲁和谷研东拉近一个讨论组里,问他们睡了没。

刚一问完,他想了想,又将这句话给撤回,然后发了个两分钱的红包。

果不其然,不一小会儿,俩红包就被他们两个给抢了。

袁友冲嘿嘿一笑,发了句“还没睡呢”过去。

雷怀鲁很快回复说:袁队你丫不仗义,拿两分钱来炸鱼!

袁友冲:怕你们装睡不回复不是。

谷研东:什么事?(微笑)

袁友冲沉默片刻,暗想这谷研东还真……嗯,颇有家族群里那些长辈说话的风范。

他一下便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性质,打字说:没睡的话,等会一块吃个宵夜吧,顺便,有些思路和你俩说。

想了想,又补一句:小周他们也快一块来。

谷研东:哦。

袁友冲扶额,将手机放到一边。

又等了几分钟,他手机响了起来,见是个陌生号码,有些奇怪,但还是接通了,并问:“你好,请问……”

“是袁队吗?我是小华啊,我们这边快结束了,五分钟内搞定,周老师说把尸体放冰柜里,换身衣服消个毒就来,让我来通知你一声,但我没找到你在哪……”

“不用来找我了。”袁友冲说:“去帮忙吧,我们在分局门口等你们。对了,大半夜的,就别穿警服了,穿便装吧,否则总归不太方便。”

“行。”

挂断电话,袁友冲又给雷怀鲁和谷研东通知一声,便披上件薄外套准备出发了。

临走,他想了想,说:“将调查报告也带上吧,到时候先让他们看看,也省的咱们说。”

“嗯。”荣士铭同意,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了个牛皮纸文件袋,将报告书放在里边,直接拿在手中。

走到分局门口,雷怀鲁和谷研东俩已经在这儿等着了,谷研东靠在门卫亭的墙上抽着烟,雷怀鲁则无聊的踢着路上的石子。

见到袁友冲两人过来,谷研东立马站直了身子,问:“袁队,咱们去吃什么?”

“烧烤或者砂锅粥吧。”袁友冲提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都行。”

袁友冲便看向荣士铭:“老荣,这里你熟,你决定去哪吃吧,最好是又做烧烤又整砂锅粥的大排档,味道要好。”

荣士铭嘴角抽了抽。



第54章 怀疑

三分钟后,周倩欣等七人过来,人员到齐了,袁友冲便看向荣士铭。

让他挑的大排档,其实不难,毕竟新安大排档多的是,又整砂锅粥又整烧烤的也不少,好吃的也很多。

但恰恰是因为选择太多了,他才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说:“就去最近的那家吧,走路去走路回,倒也方便。”

“嗯。”

……

二十分钟后,某海鲜大排档。

“老板娘,十一人,坐两桌,一桌大的一桌小的,烧两锅虾粥,一份大锅一份小锅,再来两打生蚝两打扇贝。”袁友冲一进门,就对迎上来的老板娘说道:“还有,麻烦菜单给一下,我再看看还要什么。”

“呃……”周倩欣一愣,道:“少点点吧,都这么晚了,吃完差不多回去就该睡了,不好吃太饱的,两锅虾粥都已经差不多了。”

“没事儿,烤串什么的,量不大。”袁友冲摇摇头,随后又对服务员说:“请问咱们坐哪儿?”

老板娘赶紧领着他们往里走,走到俩圆桌边上,说:“几位老板,你们就坐这儿吧,反正现在人也不多了,随便坐都没关系。”

“那行。”袁友冲颔首,让四个实习生坐另一座,说免得拘束,聊不开,随后又让大伙儿随便坐。

老板娘又说了句稍等,就离开了。

片刻后,她提着两个大茶壶过来,一桌放一个,又拿来两个大碗,给他们接涮餐具后倒掉的热茶用,同时递上了菜单。

随后,她才从腰包中拿出个本子,一边写一边问:“两锅虾粥,一份大份一份中份,两打生蚝两大扇贝是吧?还要点什么吗?”

“花生之类……”

“哦,那些都是自助的,”老板娘说:“有花生、拍黄瓜、醋溜小木耳和一些水果,就在吧台那边。不过现在太晚了,水果放了一天,可能不是很新鲜了。”

“这样啊,行,谢谢你了,我再看看。”袁友冲应一句,大致扫了一眼菜单后,递给周倩欣说:“你来点吧。”

“呃,我喝粥就好了。”周倩欣摇摇头,将菜单还了回去。

“那,来点牛肉串和羊肉串,各二十串好了,再来两份龙船茄子……嗯,还要两份小龙虾,就先这样吧。”

“好的。”老板娘一边快速记录,一边重复了下他刚报出来的菜名,确认无误后,又问:“喝的要点什么吗?”

“王老先生吧。”

“啊?”老板娘一脸懵。

“王老吉,没有的话,加多宝也行。”

“不要点啤酒什么的吗?老板我和你说,咱们店的小龙虾,配上冰啤酒可……”

“不了,不能喝。”袁友冲摇头:“工作要求,没办法。”

老板娘了然的点点头,也不再劝,说:“尽快给你们上菜。”

“等等,”袁友冲将菜单还给她:“问问他们四个有没有想吃的吧。”

“好的。”

见她走到边上,他才对荣士铭说:“把报告书给老雷他们看看吧。”

“好。”荣士铭将文件袋打开,将里边的两份报告取出来,分别递给雷怀鲁和谷研东。

“小周,你等会再看,”袁友冲压低声音,对周倩欣问道:“尸体拼合完毕后,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有,”周倩欣摇头:“廖文觉的尸块的确相当完整,拼接回去后同样未发现缺漏。也好在尸块被砍得不算太碎,否则光拼接可能都得一通宵了。”

“这样啊。”袁友冲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内。

只不过,这边没什么新的发现,而雷怀鲁和谷研东又在看报告,荣士铭和另外俩法医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有些冷场。

倒是邻桌,四个实习生点完菜了,这会儿有说有笑的。

袁友冲没话找话,对那边努了努嘴,又问:“他们四个,这几天表现怎么样?”

“还行吧,比刚过来实习的时候长进多了,进步速度在历届实习生中都算比较快的。”周倩欣回答。

“工作态度呢?严肃不?看他们的样子,不会嘻嘻哈哈的吧?”

“倒也还好,”周倩欣耸肩:“再说了,法医工作的时候还非得板着张脸啊?认真负责就好了呗。”

袁友冲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晚上的泡面,是他们端进解剖室的吧?有三份没吃,是你们仨的?我也事后才想起来,你们应该不至于跟着一块胡闹才是。”

“我们教训过他们了。”周倩欣又说。

“哟,还护短呢?”

尬聊几句,他实在找不到话题了,只得叹口气,摇摇头。

倒是周倩欣,忽然对谷研东他们看得那份报告好奇起来,想到袁友冲说等会也给自己看一遍,那想来问问也不打紧,便问:“那份报告,怎么回事?”

“廖文觉老家的同事传回来的。”袁友冲说:“具体,你等会儿自己看看吧,总结下呢就是,廖文觉曾经可能就吃过人肉。”

“哦。”

……

十分钟过去。

谷、雷二人看完报告,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同时自觉的递给周倩欣和年轻法医,中年法医则和年轻法医挨一块***。

又五分钟,砂锅粥端了上来,但谁都没有动碗,最后还是袁友冲招呼着大家开动。

雷怀鲁苦笑一声,开玩笑道:“袁队,你存心的么?看了这玩意儿,还要讨论讨论,咱哪还有胃口吃饭?”

“嘛,都是老刑警了,接受能力别那么差嘛,你看老荣不就好好的么?”袁友冲道:“先吃先吃,等小周他们也看完了,再一块讨论。”

很快,周倩欣也将报告看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后,她面色古怪的看了谷研东二人一眼,对袁友冲说:“袁队,咱们还是回去再讨论吧,不然对他俩……太残忍了。你点了这么多东西,要浪费的话也不太好。”

“行吧行吧。”袁友冲摆摆手:“先吃……”

“算了,不用顾虑咱俩。”雷怀鲁摇头,见另外俩法医也看完了报告,便干脆主动说道:“我有个问题。即使传言是真的,廖文觉吃过人,但……人肉就真能这么好吃,让他不惜为此杀人?”

“而且,时隔四十年,再为‘吃肉’而杀人,说不过去吧?其中会否还有什么隐情?”



第55章 矛盾

袁友冲手顿了顿,将刚夹起来的大虾放回碗里,点头说:“嗯,你说的有理,这个问题确实得引起注意,关于廖文觉的作案动机,确实得再斟酌斟酌。但目前来看,为‘吃人’而杀人的可能性,相对还是比较大的。”

“不不不,”雷怀鲁摇头:“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噢?”

他解释说:“廖文觉与何睿,甚至两个家庭之间,都可以说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再者何睿确实被吃了,且廖文觉疑似又有过吃人的经历,从这方面看,凶手的作案动机应该就是为了‘吃人’。”

“但我刚刚也说了,时隔四十年,‘忽然想念人肉的滋味’而杀人,也太过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这个逻辑很简单,先不说人肉到底好不好吃,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滋味当真让廖文觉念念不忘,也不太可能隐忍至今才动手,要作案早就做了。”

“换言之,这里边存在个很明显的矛盾:倘若他真能忍四十年,那说明人肉对他的诱惑力也就那样了,绝对犯不着为此杀人。而能为此杀人的话,他又不可能隐忍四十年。”

袁友冲和荣士铭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雷怀鲁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俩还真没细细思考过。

不过这会儿,袁友冲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自己动脑筋了,直接问道:“继续吧,然后呢?”

“然后……”雷怀鲁抿了口粥,砸吧两口:“这粥味道还不赖。”

袁友冲翻个白眼,也再次端起碗吃起来,只是动筷子的同时,目光一直落在雷怀鲁身上。

他被袁友冲看的发毛,只得投降,赶紧说:“道理很简单,如果有两种可能之一为前提,那这个矛盾自然也就被化解了。”

“哦。”袁友冲心念电转,说:“第一种,廖文觉并非初次作案,这四十年来,他还吃过肉,是吧?”

“对,但不止。”雷怀鲁说:“真想吃人肉,未必要杀人。”

他嗯一声,未置可否。

雷怀鲁接着说:“第二种可能。袁队,容我卖个关子,你们想想,人在什么情况下,心里头的各种**会被不断放大?或者我换句话说,什么情况下,人会去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周倩欣接话:“要么,秩序崩塌,‘礼崩乐坏’,个人行为彻底失去了具备强制力与高效执行力的机构的监督;要么,人之将死,无畏无惧。”

“哎,对。”雷怀鲁颔首:“礼崩乐坏嘛,肯定谈不上,这会儿说太平盛世也不为过。但如果廖文觉被查出罹患不治之症呢?”

“咱们干了刑警这么多年,应该都蛮清楚的,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不过是……哎算了,我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说不来。”

“反正就那个意思,这话不绝对,多的是人在临死时心中的罪恶被无限放大,尤其现代,所有酷刑都被废除的情况下,对罪犯最严厉的惩戒也不过是死刑罢了。”

“这一惩罚,对许多将死之人而言就是个屁——当然,也有很多人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暂且不提。他们很可能会趁着这段将死未死的时间,干点平时根本不敢干的事儿。”

“有的人会选择冒险、极限运动,或者做点有意义的事儿,体会人间百味等,这是正面的;有的人嘛,则会选择霍霍他人,甚至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儿。”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有心无胆,心里各种想法,蠢蠢欲动,但即使将死了,也不敢去做,真正死到临头放开了,身体也早就垮了,无法再支撑他们心里的想法。”

“但,这类人,其实只需要一个刺激,就能蜕变。比如,之前就有新闻说过,有艾滋病人,在被他人蛊惑的情况下,将自己用过的针头埋在网吧的椅子上……”

顿了顿,雷怀鲁将刚剥好的虾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后咽下肚,才接着说:“以此为思路,如果廖文觉作案的动机真的是吃人,那,他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吃过好几次呢,还是说,他已行将就木了?”

“第二种可能性不大。”周倩欣一边对付着刚送上来的烤串,一边说道:“首先,这家伙作案前还在跳舞,还能和别的大妈眉来眼去玩暧昧,精神状态蛮不错的,不像是重病缠身的模样。”

“嗯,虽然有点失眠症,需要长期用药,但症状相对较轻,药物可控,不至于到‘要死了’的程度。”

“其次,虽说他被碎尸,但并不妨碍咱们尸检。尸检过程中,我没发现他身上有明显的因疾病而引起的器质性病理性改变,损伤病理性表现倒是有挺多的。”

“当然了,也只是可能性不大而已,不排除他虽患绝症,但病程尚处中前期,机体病理性变化还不明显的可能。”

“这种可能相对好排除。”袁友冲夹了块茄子,同时说:“派人仔仔细细的查下他的病例,嗯,小周你们再仔细对切片等检材做个细致的病理化验也就是了。”

略一沉吟后,袁友冲又说:“这会儿太晚了,虽然医院住院部与急诊科有人值班,但要调查起来依旧不方便,这样,明早吧,老雷、老谷你们俩带人去查。”

“至于小周……麻烦受点累,回去后再化验化验……”

“不用麻烦周主任了。”年轻法医说:“交给我吧,这点工作我还是能干好的。正好,按理今天轮到我值班,有活也应该是我干。”

“那行,辛苦你了。尽量在明早之前将化验报告弄出来。”袁友冲露出一丝微笑,若非不得已,他也并不想让周倩欣一个女生天天陪着他们熬。

周倩欣本人则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没有逞强,毕竟这几天下来,的确有些疲惫不堪。

因此,她便改口说了声谢谢。

年轻法医摆摆手:“不用不用。病理化验的话,花不了太多时间,检材都已经做好了,是现成的嘛,虽然数量有些多,但我估计一个来小时也就能搞定了。”



第56章 脉络

安排了下任务后,袁友冲又问:“还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周倩欣说:“有必要搞清楚那边同事调查出来的,关于廖文觉几个吃过人肉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得从他那几个‘盟友’入手啊。”

谷研东皱眉:“不说好先把何睿遇害案给查的明明白白吗,怎么现在重点又扯到廖文觉身上去了?”

“老谷,别那么倔,调查方向什么的,本就该根据收获到的线索灵活调整的嘛!”雷怀鲁说道,同时伸手想拍拍他肩膀,但见他躲闪,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刚剥过虾,便讪讪的将手收了回来。

“不是我倔,”谷研东摇头:“道理我都懂,再说,当初我提出先调查何睿案,也有以此案推动廖文觉遇害案的意思。但,晚例会的时候才决定的调查方向,立马又提出更改,我觉得不太妥当。”

“不管哪行哪业,不管做什么,朝令夕改都是大忌,调查方向左右摇摆不定,反而会耽误大量的时间,耗费许多不必要的警力。”

“老谷说的没错。”袁友冲深以为然,但接着又话锋一转:“可你将大前提给弄错了。虽然,咱现在有意将调查重点放在廖文觉身上,但本质来说,查的还是何睿遇害案。”

“调查廖文觉的名头,并非因为他是另一桩案子的受害人,而是因为他为何睿案‘疑凶’。”

“你想,查案子,无非围绕着受害者、嫌疑人、现场、凶器、犯罪动机、作案手法与时间等几个关键因素展开。”

“换种说法,其实和讲故事的要素差不多,重点在于时间、地点、人物与起因、经过和结果,只不过咱们的注意力并不放在六要素本身,而放在其它们的承载物上罢了,至少我一直是以此为办案方针的。。”

“本案,何睿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他父母的也大致过了一遍,没有嫌疑,而现场业已勘察完成,作案手法与作案时间大致确定,那目前应该重点发力的方向,不就在于找到作案凶器,调查嫌疑人及其作案动机,还有是否有帮凶这几点上了吗?”

“况且,咱们认为,杀害廖文觉的,可能便是与他一块杀害何睿的共犯、帮凶或主谋。从这方面将,调查何睿案,与调查廖文觉案,其实区别并没有那么大,至少不是泾渭分明的关系。”

“会议上,为了帮助大家梳理清楚调查目标,自然得一是一二是二的讲明白了,但实际上,这两桩案子,即使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而导致并不满足并案调查的条件,可也不能否认,它们紧密的纠缠在了一块,难以区分。”

谷研东想了想,点头:“这么说的话,的确。那么,咱天亮后,具体的工作重点,应该就是查证这则吃人流言的真伪了。如果是真,廖文觉再满足老雷先前说的两个前提可能之一,那许多疑点都能解开。”

“嗯。”沉默许久的荣士铭,终于出声总结说:“廖文觉为吃人而杀害何睿,如果有帮凶的话,只可能会是他那还活着的三个盟友之一,甚至全部。”

“再回过头看廖文觉的案子,嗯,得承认,相对复杂得多,虽然咱们倾向于认为,他的死与何睿案可能也有关系,但不可否认,还有别的可能,比如情杀——别忘了,他和两个跳广场舞的大妈眉来眼去,关系暧昧。”

“当然,那两位大妈的的亲属,甚至她们本身都有作案动机——争风吃醋嘛——但他们可都早早离开新安,旅游去了,并不具备作案条件。而廖文觉不管本性究竟如何,至少表现出来的还挺和善,并没有什么仇家。”

“当然,纹隔期间那些人不算,一方面早已断了往来,另一方面,廖文觉本身没做太过分的事儿,只是那时候嘴比较欠,谁都能怼而已,反而他自己也吃了苦果。”

“要就这样都还有人不依不挠要他的命,那也肯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未必能有肚量苦忍四十年才动手,而且四十年后他还活没活着都不好说。”

“所以相对而言,廖文觉的死与何睿遇害案有关的可能性最大。但你们仔细想过‘为什么’没有?”

谷研东耸肩:“共同作案后害死同伙的事儿,并不罕见,原因很多,有的是为了独吞赃款赃物,有的是作案后闹了矛盾,不一而足。”

“对,”袁友冲说:“共同的罪恶,很多时候不仅无法维持所谓的盟友关系,反而会成为一根扎在他们心中的刺,成为一枚定时炸弹。简单来说,没人乐意自己有重要把柄握在对方手上,哪怕是相互的,也不乐意。”

谷研东补充:“当然,背上命案,有时也会让对方产生‘认同感’,个别犯罪团伙甚至以此作为‘投名状’,就是这个原因。”

周倩欣接话:“扯远了,说回来。两人甚至多人共同犯罪,犯的还是杀人、碎尸、吃肉的大罪,一方面,尤其初期,确实能稳固所谓的联盟,大家都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出卖对方。”

“但回过神,冷静下来,可能又会担心有同伙受不住压力而自首,亦或者因为别的原因而出卖自己。”袁友冲又说:“一旦这么想了,盟友的关系便岌岌可危,要相互间再起龃龉,这枚炸弹,便可能引爆,促使他们作案。”

“是的,”荣士铭总结:“这就是‘为什么’。所以,只要大前提,也就是廖文觉犯罪事实明确,犯罪动机确定,那么,案情的脉络就相当清晰了。”

“按照这个思路,咱们自然该好好查查廖文觉,而他已经遇害,那调查他则只能从他的三个‘盟友’着手。借此,确定整装案子的大前提,再顺藤摸瓜,按部就班的将本案侦破。”

几人就这般,你一眼我一语的,确定好了天亮后的工作重点,顺带着,袁友冲干脆和他们分析起来,该分别派调查组内的谁,去执行哪一项具体任务。



第57章 家属

清晨,袁友冲睁开双眼。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

夜里睡得比较晚,他这会儿脑袋多少有些昏沉,眼睛也有点儿疼,不过还好,对他来说早已习惯了,只要不是一夜不睡,哪怕仅眯了两三小时,对他而言问题也不大。

当然,每天都只睡两三个钟的话,一样会让他疲惫不堪,甚至猝死的。

看看时间,这会儿才六点出头,天刚亮。

打了个呵欠后,他一边伸手随意的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一边起身往门口走去。

开门,见一名刑警站在门口,他皱眉问道:“怎么了,一大早……”

“袁队,廖文觉的家属到分局了,正在小会议室等着呢,嚷嚷着要见你,所以我就……”刑警赶忙解释。

“他们到了?”袁友冲愣了愣,接着点了点头,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洗漱一下就过去。”

“好。”刑警颔首,转身离开。

关门,他见荣士铭还在睡着,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洗手间,大致洗漱完毕,滴过眼药水后,他便换了身警服并戴上帽子,将略显蓬乱的头发给盖住。

至于胡子——他又忘了买剃须刀,没法刮了。

离开休息室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上略显刺痛的触感,让他苦笑连连,暗想,要因为“警容”问题而挨了投诉,可就太亏了。

虽然,办案之时,压根没闲心思去留心这些,相反,要真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反而像是在偷懒,因此这投诉就算报了上去,十有**也会不了了之,根本不可能成立。

但总归麻烦不是。

至于受害人家属到底会不会投诉,就不好说了。毕竟死的是他们父亲,如果他们真的孝顺,那这会儿肯定悲痛不已,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事儿,貌似都不足为奇。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后,他略略提快了脚步,往方才那刑警报出的小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两分钟后。

还在走廊上的他,便听见小会议室内传出阵阵怒吼,其中还夹杂着声声哀嚎。

他大概听了下,无非是受害人家属在宣泄情绪,在嚷嚷着一定要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交代芸芸。

走到会议室门口,他右手握拳凑到嘴边,干咳了一声。

会议室内瞬间一静。

但只顿了两秒,哀嚎声、啜泣声便又响了起来,只不过缺了怒吼声罢了。

袁友冲算看明白了,这帮子家伙,如此夸张的表现,搞不好有大半是装出来的。

装的原因嘛,也未必有多么阴暗恶劣,可能仅仅是手足无措之下,为由以这种方式给警方营造压力,让刑警们更加尽心尽力的去破案罢了。至于究竟有没有效果,恐怕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刚想到这儿,他便有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双目通红,眼泛泪花,但终究没让泪珠子滚落下来。

他在离袁友冲大约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住,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警官,你就是调查我爸被杀的案子的负责人吗?”

“对。”袁友冲点点头,对他身后方向努了努嘴:“咱们坐下说?”

男人抿抿嘴,看到袁友冲胡子邋遢,眼窝深陷的模样,便也猜到,袁友冲并没有偷懒,相反,还很认真的在办事。

如此一来,他紧绷的身子反而略略放松了一点儿,点头说:“行,坐下谈吧。嗯,辛苦你们了。”

袁友冲一愣,再次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没想到,自己这么副邋遢的模样,不但没有引起受害人家属不满,反而争取到了一点理解和认同,还真算意外之喜。

随意落座后,袁友冲率先开口,问道:“先生,请问……”

“我叫廖建中,是我爸的长子,”男人不等他问完,便回答说道,随后指向自己身边不远处,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显得年轻了许多的男子说道:“他是我异母弟,廖建华。”

“那两个,大的是我老婆,小点儿的是我弟媳。我女儿和侄子,我送到死党家了。”

袁友冲点头表示明白。

廖建中又接着说:“我两岁的时候,我妈车祸死了,后来,我六岁那年,他又‘买’了个老婆,结果生下我弟后,跑了,他也不找,似乎死心了。”

袁友冲颔首,既然调查过廖文觉,这些基本的信息,他当然是知道的。

问明白了他的身份后,袁友冲想了想后,说:“关于您父亲,我们也大致做了个调查,但,由于时值国庆,他大多数好友、邻居都离开新安,或回老家或去旅游了,所以咱们调查到的线索有限,这点希望您的理解。”

“明白,我相信你们尽力了。”廖建中闻言,又看了袁友冲一眼,叹口气后问道:“抽烟吗?”

“抽我的吧。”袁友冲掏出烟,递给他一根。

对于警察而言,遇到明事理,肯理解他们的受害人家属,简直是天大的幸运。因此,袁友冲的心情,也略略好转了一些。

但,考虑到廖文觉本身也有杀人嫌疑,倘若眼前这男人得知此事,恐怕未必还能像现在一样理智。

更何况,他和他异母弟的理智,恐怕也是有限的,从之前在走廊上听到的咆哮就猜得到了。只不过,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们多少也有些惊讶,随后勉强理解了警方,临时恢复了理智而已。

想到这儿,他刚放松一点儿的心又再次绷紧。

点上烟,抽了一口,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既然卖惨能获取家属难得的理解,他不妨再拉下脸卖一卖,免得平白为勘查工作增添些麻烦与阻力。

揉搓两下后,他接着问:“所以,我希望从您这儿,再获知些关于您父亲的线索。我想问问,在您心中,您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我也知道,您是他儿子,评价的时候难免带有浓烈的主观判断,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尽量客观些,这直接关系到咱们的办案工作顺利与否。”



第58章 若有所思

“我明白。”廖建中点头,随后深吸口气,忽然对着身后俩哭哭啼啼的女人轻声说道:“安静点儿吧,现在,在谈正事。”

两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点点头,不再大声哀嚎,但还是忍不住微微啜泣。

看得出来,她俩对廖文觉这个“公公”,还是有点感情在的。

但想想也难怪,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除非廖文觉做的太过,否则难免都有些亲情在,人去了,自然会有些伤感。

“说实话,我爸已经去了,我也不想多评价他什么,但既然关系到他的案子,我还是尽量客观的说一说吧。”他接着对袁友冲说道:“我先说些好听的吧,这样我也好受点。”

袁友冲点头表示理解。

他抬起桌上的纸杯喝了一口,随后说:“他人其实挺热情仗义的,性子也比较外向,路上看见谁碰到了点麻烦,能帮的,他都会选择帮一手。而且,他朋友虽然不多,但在朋友中的口碑,貌似都还很不错。”

夸了一大通后,他终于顿住,面露迟疑之色,半晌,才咬着牙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跟爷爷,跟堂叔伯都断了联系,我妈死得早,后来他又跟人贩子‘买’了个老婆,结果生下我弟后,又跑了。”

“所以,家中长辈,其实就只有他一个了,在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其实还是蛮难的。”

“但他肯吃苦,搬砖、和水泥、拌砂浆、刷墙他都干,还到码头帮人卸过货,后来又自学了电工,就这样愣是供着我们兄弟俩上了大学娶了老婆。”

“成家后,我们也怕他孤苦伶仃的,而且他吃了一辈子苦,也该享享福了不是,我就和我弟商量着,让他跟我们一家子住,我弟则出点伙食费,时不时的过来串串门,看看他。”

袁友冲颔首。

刚看他纠结的模样,还以为他终于要说到他爸的一些缺点了,但没想到,他貌似临时改了口。

他沉吟片刻,决定略微调整下谈话的方向和内容,便问:“您之前说,他在您母亲死后又管人贩子‘买’了个老婆,是吗?”

“嗯。”廖建中点点头,看了不远处的廖建华一眼,压低声音说:“我记得好像是南边那个交趾国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也记不清楚了,反正我们语言不通,记得当时我爸一直把她关在卧室里,用铁链绑着,直到生了我弟。”

“我当时不懂,但现在想想,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图啥,如果说想有个后吧,当时已经有我了不是?觉着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想要个伴吧,哪有买老婆然后栓着的?”

“而且,后来生了我弟,她就跑了,我爸也没追也没找,怎么也不像是买回来给他作伴的。”

“而且,买的人嘛,黑户,也没领证,我弟出身都是找赤脚大夫接生的,一直没能上户口,为此我弟还被人骂过是野孩子,还是后来他要上学了,才花了大力气把户口上了。”

“初高中的时候,我弟有点叛逆,说要找他妈妈,结果我爸就把他胖揍了一顿,打的是相当狠,后来我弟一提他妈,我爸就生气,就揍他,我上去帮我弟拦着点,他就连我一块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叛逆期嘛,越打越反抗,后来我爸服软,和我们兄弟俩说,她是他买回来的,跑了,找不回来的,我弟还是不死心,想方设法的找,还试图过离家出走呢,但没坚持多久,也放弃了。”

袁友冲皱眉,本能的感觉到这里头有问题,便将这条线索默默记下。

廖建中也跟着沉默,半晌后,才说:“我爸这个人吧,我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脾气蛮好的,但就是有点……有点……好色。”

“据我所知,他嫖过,甚至还把人带回家里来,甚至最后还染了病,幸亏不是艾滋,花了点钱就给治好了。”

“后来喜欢上跳舞,也经常和人大婶儿眉来眼去的,我说过他两句,但他不听,嚷嚷着没有儿子管老子的道理,把我给呛得。要我说,他根本就不喜欢跳舞,和别人眉来眼去才是真目的。”

“对了,他虽然和老家亲戚都断了联系,但和几个老乡却还有往来,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但我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好,比其他朋友都要好得多的那种。”

“而且,我发现,他们几个,前前后后都买过老婆,买的老婆还都跑了,最多的买过三次。可是吧,除了我爸外,他们买的老婆,都没生过孩子,而且跑了他们也不追,有点奇怪。”

听到这儿,袁友冲脸色有些难看了。

又耐着性子,与之聊了好一会儿,他看看时间,借口还要开会,让他们先回去等着消息,称有进展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临走之前,他又交代说:“对了,您家作为命案现场,我们可能还需要展开多次勘察,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先别回去……”

“我明白,这段时间我就先去我弟那落脚吧,再不行,住酒店得了。”廖建中表示配合,随后,他又迟疑着问:“对了警察同志,有个问题我老早就想问你了。听说,在我家发现的死人,不止我爸一个?”

袁友冲点头,随后推脱道:“抱歉,嫌疑人还没真正确定,一些案件细节暂时还不方便透露,请您理解。”

他挣扎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行吧,我知道了。”

离开小会议室,他一边往食堂走,一边回忆廖建中刚刚说的那些话。

越想,他眉头拧的就越紧。

刚走到食堂,他往分局大门一看,却看到了何权忠夫妇。

“哎?”他顿足,咽了口唾沫,赶紧掏出对讲机下了个通知,让人赶紧先将何权忠夫妇领到刑侦大队的队长办公室去,千万别让他俩和廖建中等人碰上头。

他们多少都了解了点案情,要让何权忠夫妇知道,涉嫌杀害何睿的廖文觉的儿子就在面前,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



第59章 推测

见何权忠夫妇被刑警“截胡”了,他才松了口气,继续往食堂内走去。

虽说,他们双方迟早会碰面的,而且碰了面,闹矛盾也是在所难免,但现在案件还在侦查阶段,他实在不想被这些破事儿缠住,无端的浪费精力。

习惯性的走到做肠粉的窗口,他忽然想起来,这里的肠粉他吃不惯,便有去了别的窗口,买了一碗油条和几根豆浆,坐在一旁将就着吃了。

不多时,他便见到荣士铭走进食堂,伸手打了个招呼。他有些诧异,赶紧过来,说:“袁队,早啊……”

“廖文觉的家属到了,没办法,只能先去应付他们,顺便打探点关于廖文觉的事儿,看看能否对他有跟系统的了解。”袁友冲说:“你先去买早餐吧,完了咱们边吃边说。”

“成。”

片刻后,他便端着一屉小笼包回来,又大了点蘸料,坐在袁友冲对面,边吃便问:“有什么收获么?”

“还真有。”袁友冲说:“纹隔后不久,廖文觉就结婚了,他老婆给他生下长子廖建中,两年后,他妻子出车祸去世,又四年,他管人贩子‘买’了个老婆,疑似为交趾国人。”

“不过,东南亚地区小国林立,且当时廖建中年纪尚小,只记得他买来的那个老婆与其语言不通,但具体是哪国人,他也不清楚、不确定。再之后,这个‘买’来的老婆为他生下次子廖建华,不久就跑了。”

“跑了之后,廖文觉也没打算追,颇有些‘听之任之’的味道。”

“这里头有什么问题么?”荣士铭不明所以:“别说三十年前,就算是现在,这种事儿貌似也不罕见,只不过,真正‘流行’起来,我记得貌似是十来年前的事儿。”

“那你想想,这种‘买’老婆的行为,究竟为了什么?”

“传宗接代呗。”荣士铭不假思索,说:“所以啊,儿子都生下来了,买来的老婆跑了关系也不那么大,再加上新安这儿不比农村,事情闹大了铁定没法收场,所以他才没找没追。”

袁友冲将最后一块油条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随后端起热豆浆,一边吹一边说:“可他那时候已经有儿子了。”

“这……”

“除此之外,他的那几名‘盟友’,也有买老婆的行为,最多的甚至先后买了三次,而且无一例外,都跑了,而且,这些买来的老婆,还没为他们生过孩子。”

荣士铭将筷子放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袁友冲将豆浆喝完后,问:“想到了?”

“嗯。”他深吸口气:“我想,这些‘买’来的老婆,恐怕不是跑了,而是被他们……吃了。”

“为什么呢?”袁友冲问道。虽然他心中早就有答案,但也想听听荣士铭的看法,看看与自己所想是否一致。

荣士铭略一思索,就说:“道理很简单,廖文觉就算了,虽然实际上他毛事也并没有买老婆的动机。而其他人,买了个老婆,儿子还没生呢,就跑了,他们也不追,那钱不就白花了吗?”

“除非,他们把人买回来,就不是为了生孩子,也不是为了当老婆,而是另有目的,且目的还满足了,才可能不找、不问、不追,并接着买另一个人回来。”

“结合目前所知的线索,我想,这些人,恐怕是被他们给吃了。”

“而廖文觉‘买’的那个‘老婆’之所以例外,我想根本原因就在于,廖文觉在打算动手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而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后不久,便‘跑’了,我想,她这会儿,应该已经遇害被杀了。”

“不过,也有个问题。”说着,他皱起眉。

袁友冲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说看。”

“作案方式,”荣士铭说:“虽然,这些女人被卖了后,没有亲人,没有好友,没人关心她们,人贩子也不会再管她们的死活,能与他们产生交集的,只有买下她们的人。”

“但,纵使如此,想要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肢解,吃掉,对外只一句‘跑了’了事,依旧具备相当难度。”

“而且,他们最后一次买人,至今应该也有想当年头了吧?”

“嗯,”袁友冲颔首,说:“虽然没问,估计廖建中应该也不知道,但能推断出来,应该过去许多年了。”

“毕竟,三四十岁时‘买老婆’,还可以理解,五六十岁了,本身也肯定会获得相当高的关注度,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个好选择。”

“况且,二三十年前,甚至十来年前,在新安买个人还具备可行性,但近几年再想在新安买卖人口,无异于痴人说梦,前脚刚买,后脚咱们可能就找上门了。”

“对啊,”荣士铭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在这又无依无靠的,就算她们真的已经遇害,咱们想查,怕也无从查起。”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重要线索,或许可以用来试探试探那几个人。”袁友冲说,随后指着他的小笼包:“赶紧吃吧,都凉了,吃完咱们还得去安排布置工作呢。”

“不吃了。”荣士铭摇摇头,说:“心里头装的都是案子,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说完,他瞅了瞅笼屉里仅剩的两个包子,脸色又有点儿纠结。

老半天后,他才叹口气,摇摇头说:“算了算了,浪费不好,我还是吃了吧。”

袁友冲嘴角抽了抽:“就剩两个,吃掉呗,就像你说的,别太浪费了不是么。”

“嗯哼。”他应一声。

于是乎,也不用筷子,他直接伸出手指捏着小笼包的尖尖,蘸了下蘸料后扔进嘴里,紧跟着又捏起第二个……

嘴里塞着俩小笼包,一边嚼,一边从口袋中摸出手帕纸,递给了袁友冲一张,自己也取出一张擦擦嘴,随后含糊不清的说道:“走吧,差不多也该去集合了。”

袁友冲伸手看了眼时间,说:“等会安排完工作,先别急着走,问问法医那边病理化验结果怎么样了。”



第60章 做贼心虚

八点半,目送最后一批刑警驱车离开分局,袁友冲便也和荣士铭走到法医科,问过年轻法医,得知病检报告表明廖文觉的身体相当健康后,又去了趟技术队与痕检科,让他们有发现、有进展时第一时间通知他。

九点十分,他们才上了警车,准备去找廖文觉的三个“盟友”。

路上,荣士铭一边开车,一边说:“虽然体检和病理报告什么的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查到,但法医这边的调查报告,也能说明事了,这家伙应该没病,那么,他这些年还吃过人肉的可能性,就增加很多了。”

“再进一步说的话,那几个被‘买’回去的疑似来自东南亚的妇女,也很可能遇害并被吃了。”

袁友冲斜他一眼,随后回过头,目视前方,说:“你还是专心开车吧,要讨论也不急于这一会儿。”

“不不不,你还是和我聊聊吧,免得打瞌睡,毕竟咱们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荣士铭说:“再说,你看我车速就三十多四十,不会出事的。”

“那咱就随便唠嗑唠嗑。”袁友冲道:“不说这些费脑子的事,免得牵制你太多精力。本来就没休息够,再转移注意力,就更危险了。”

“行吧,”荣士铭同意,接着又奇怪的问:“你和于队平时开车都不了案子的么?”

“聊,但一般不会聊太深入太难的问题,”袁友冲说:“而且精力不足的时候,也不了这些,只随便开开玩笑。”

“这样啊,”荣士铭眼珠子一转,没话找话:“袁队你打游戏不?”

“不打。”

荣士铭:……

袁友冲瞥他一眼:“怎么,你还玩游戏。”

“玩。”

“玩啥呢?”

“斗地主。”

这下轮到袁友冲无语了。

荣士铭又问:“你看电影电视不?”

“不看。”

“小说?”

“不看。”

“唱k?”

“不唱。”

“那你平时都有怎么消遣时间的?”荣士铭奇怪了。

“没时间好消遣。”袁友冲耸肩,说:“一桩案子接一桩案子的,即使中间有空档期,也有一堆的报表要做。”

“实在得闲的时候,老于一般也会邀我们一块聚个餐,总之就是几个经常搭档的一块过了,年假碰到一块,也会约着一起旅游什么的。”

“这样啊,倒也充实。”荣士铭颔首,接着又好奇的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貌似被‘柯南附体’了,每次聚餐都会碰到事儿,是真的吗?”

“哪有那么夸张,以讹传讹罢了。”袁友冲挑眉:“按我的经验,平均聚个十次二十次的,有可能碰到一回吧,大多还都是小事,一年到头也就那么五六起而已。”

“哎,”荣士铭诧异:“你们聚餐频率这么高?”

袁友冲苦笑:“谁叫咱们队长是个聚餐狂魔呢,没事就喜欢一块吃个饭什么的。至于传出去的在聚餐时碰到的事儿……要没碰到事,他们传了干嘛?有个原理怎么说的来着?幸存者偏差?不太对意思,但差不多就这个原理吧。”

荣士铭了然,点了点头。

“你呢?”袁友冲也没话找话:“平时都怎么消遣?”

“斗地主,带娃。”荣士铭说:“开放二孩后,我老婆又生了个女儿,有空我就帮着带点,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闲得慌的需要消遣的时间了。”

“对了,咱们先去哪个人家?”

“廖河云家吧,”袁友冲说:“根据下边同事走访调查结果表明,此人鳏居孑然,父母已故,与兄弟姊妹数十年无联系,无妻无子,廖建中所说的先后买过三个‘老婆’的也是他。”

“如果这些年,这帮人依旧做过案,吃过人,那我想在他家中作案、碎尸及分肉都是最方便的,而如果廖文觉在杀害何睿的过程中存在共犯,他的嫌疑也最大。”

荣士铭嗯一声,接着又提出不同的意见:“可,既然他嫌疑最大,咱们不应该更加慎重些吗?”

“我倾向于选择,先去和其他嫌疑人接触接触,对他有个更加系统全面的时候再上门找他,这样,有所收获的可能性也更大一分不是?”

袁友冲轻笑,摇头:“到底先接触他,还是最后接触他,其实都有道理,不同人也会有不同的选择,除非一者明显更优,否则,怎么选区别其实并不太大,依照自己的习惯和办案风格来就是了。”

“倒也对。”他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唠嗑着唠嗑着,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廖河云所住出租屋楼下。

恰巧,刚下车没多久,正准备按门铃,便看见廖河云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手上提着大袋小袋的,似乎刚买完菜回来。

他俩都看过廖河云的照片,以及户籍档案信息,因此,多看了两眼,也就认出他了。

袁友冲叫了他一声,他微微抬头,便见到前边不远的警车,以及穿着警服的袁友冲和荣士铭。

他脸上肌肉抽了抽,脸色有些变化,虽然不算很明显,但也并不隐晦,被袁友冲注意到了。

见此,袁友冲灵机一动,鬼使神差的大喝了一声“站住”,随后便忽然向他冲过去。

廖河云脸色再变,指头一松,袋子统统落在地上,还有几个桃子滚了滚了出来。而他,则在松手瞬间,手提袋落地之前,已转身拔腿就跑。

袁友冲嘿一声,知道自己“赌”对了,脚下速度更快基本,同时威胁道:“停下!再跑开枪了!”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句威胁而已,对方在这种情况下拔腿就跑,未必就证明他真做贼心虚,仅仅只有这方面的嫌疑罢了,还不能下具体定论。

换句话说,这会儿,并不严格符合用枪条例,再加上对方年纪也蛮大的,因此哪怕他对天鸣枪示警,都可能将对方吓出了个好歹来,那样的话,怪麻烦的,如果他真没犯罪,那袁友冲可就摊上事儿了。

再说,对天鸣枪,袁友冲回头也是要写用枪报告的。所以,他连枪都没掏出来。

更何况,他总不能连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都追不上吧?



第61章 意外之喜

廖河云在同龄老人当中,算身手矫健的了,但怎么着也没法和年轻人拼体力。即使,袁友冲的身体素质在刑警队伍中算偏差的,完成基础体能测试都有些勉强。

跑没几步,袁友冲便已经追上了廖河云。

但,考虑到他已年过花甲,贸然制住他的话,可能会让他受伤,比如骨折什么的,袁友冲只得与他并肩,转过头一边跑一边看着他,说:“停下吧,你跑不掉的,没有意义。”

“你也一把年纪了,我不想动粗,但也千万别以为,年纪大可以当免死金牌使。”

廖河云也看了他一眼,有些绝望。

又跑了两步,他逐渐放慢了脚步,缓缓停下,弯腰,双掌压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袁友冲也停下,好好的打量、观察他。没办法,以他的年纪,哪怕并没有摔倒、碰撞什么的,这么剧烈的跑个几十米,搞不好都会伤到身体,还是小心些好。

最关键的,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这幅样子,关键在于先前袁友冲灵机一动“讹”了他一把,可实际上现在并没有任何客观证据和线索指明他具有犯罪嫌疑,有的仅仅是主观推测而已。

这要在证明他犯罪事实,至少正式确定他嫌疑之前出了事儿,多少是个麻烦,甚至保不齐得挨上个处分,袁友冲当然无比小心了。

好在,他虽然看上去喘的有些厉害,但并没什么大碍。

片刻后,他再次站起来,目光复杂的看了袁友冲两眼后,主动伸出双手,同时别过头去。

袁友冲反而有些纠结了,不知道这会儿到底该不该上戒具。

但,仅仅犹疑了两秒,他便取出了手铐,但没第一时间将他铐上,而是看着他,说:“承认自己犯罪了?”

廖河云沉默。

袁友冲又说:“看在你配合调查的份上,我可以算你主动自首,但前提条件是,我得听到,你亲口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讲述具体的犯罪经过。”

又是一阵沉默。

袁友冲见此,摇摇头,想着“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接着也不犹豫了,直接将手铐给铐到他腕部。

“行吧,我招了,”这时,廖河云忽然说:“我承认,我杀了人,还吃了人肉。”

“嗯。”袁友冲松了口气,却没表现出来,只点点头,说:“那就和咱们走一趟吧。”

荣士铭将车开过来,停在他们身旁不远处。

袁友冲便押着廖河云上了车,与他同坐后排座。

“回分局?”荣士铭问道。

“我想想。”袁友冲拖着自己下巴,沉思起来。

除了廖河云之外,还有俩“嫌疑人”需要接触,要回分局,审讯顺利的话还好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但若是不顺利,耗费的时间可就多了。

但转念一想,其余两人是否涉案,涉案程度有多少,现在都不确定,而且上门接触能不能发现破绽,也不好说。

相对的,廖河云已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吃了肉,通过审讯他,也能查明另两人到底有没有参与到本案当中。

再者,凶徒落网之处立即突击审讯,往往是最容易打开突破口的。至于另两人,就是发现他们同样涉案,并将之拘捕,实际上,也无非多了个囚徒困境可供利用罢了。

这么看来,如何做选择,并不多难。

他便说道:“先回分局吧。”

“好。”荣士铭点头。

车开了没多久,廖河云忽然挣扎起来,脸现怒容:“你……你们诓我?你们根本……”

袁友冲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如果我们掌握了能证明你犯罪事实的确切证据,而且都上门准备抓你了,你还能有‘自首’的机会吗?”

“要知道,所谓‘自首’,是你主动投案,并向我们如实招供犯罪行为,或者被抓后如实供述我们还没掌握的本人其他犯罪行为,我可没权限定义你是否自首,顶多在一些特殊的,判定条件比较模糊的情况下,给你个机会。”

说着,他轻咳一声,接着道:“刚给你铐手铐之前,我就已经把执法记录仪给打开了,你那句供述,已经被记录下来,再想推翻……当然也可以,但咱们已经有了调查方向,你顶多,只是给我们制造点麻烦而已。”

“但与此同时,你这‘自首’的机会,可就被你平白给丢了,怎么选,自己想好吧。”

廖河云冷哼一声,随后很是不岔的别过头去,一言不发了。

“好好思量吧,我给你时间。但等到了审讯室里,你的态度,可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的量刑,最好想清楚了。”

说着,他又看向荣士铭,道:“立刻通知你的人,带着痕检员上门,仔细调查、搜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犯罪证据。通知技术队准备,稍晚些直接查查他的手机,查清通讯、聊天记录。”

荣士铭应了声好。

反正廖河云已经看破自己被“诓骗”了,他们也再没什么顾虑,荣士铭直接抓起车上的对讲机,将袁友冲刚刚的吩咐给安排下去。

……

二十分钟后,警车驶入分局,停好后,袁友冲又押着廖河云下车,往早已准备好的审讯室走去。

走进审讯室,将他押在座位上,固定好软包挡板后,袁友冲掏出自己的烟来,以询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便直接取出一根塞他嘴里,帮他点上,然后坐到他对面,自个儿也点了一根。

等荣士铭报着相关传唤、拘留文书等进来并落座后,袁友冲才问道:“怎么样?想清楚没有?招,还是干脆放弃自首的机会?”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廖河云苦笑:“水管和砍刀,我都还没丢,都在家里,虽然洗过,但对你们来说,影响应该不大的吧?我也想过丢掉,但又怕丢了还是会被你们找到,还不如藏在家里来的安全。”

“因为吧,要你们都开始上门搜了,不就说明,我已经被你们怀疑了吗?我知道的,要真被你们盯上,我除了抓紧时间跑路,或者干脆自首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袁友冲颔首:“所以,你打算配合我们咯?”



第62章 招供

“嗯,”廖河云闷闷的说:“我承认,我杀了阿觉,然后把他给砍碎了放冰箱里,冰箱里其他东西都被我丢了,没办法,不丢,放不下。”

“至于那个小娃娃——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吃了他的肉,智民和阿海也吃了,而且也知道吃的是人肉,不是人肉我们还看不上嘞。”

他口中的智民和阿海,就是廖文觉的另外俩死党,都姓廖,全名廖智民和廖海。

廖河云接着说:“不过,那小鬼,我只吃了肉而已,可没有杀他。阿觉给我电话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杀了,血都放完了——其实就和猪肉鸡肉之类的一个道理,不放血弄出来的肉太腥了,不好吃。”

“看样子,你们不止一次吃人肉啊。”荣士铭忽然发声。

他沉默不言,过了半分钟,又生硬的岔开这个话题,说:“他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去吃,但智民和阿海都走不开,和家人在一块呢,就我,自己一个人,方便。”

“阿觉就说,回头再把肉送给他们,晚上我俩先吃了,那天晚上咱们涮的火锅,肉新鲜嘛,弄着也方便。”

“第二天,阿觉让我在家继续处理肉,他去给智民和阿海两个送些,顺便买点小菜回来。”

“就这样呗,那小孩身上的肉分的分,吃的吃,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就剩些咱们不是太喜欢的内脏、脑袋、手脚和龙骨,哦,龙骨就是脊背。”

“那些内脏嘛,不说了,不喜欢,没啥道理。脑袋、手脚和龙骨,都是骨头,肉不多,咱们年纪也一大把了,牙口不太方便,啃着麻烦,也就不是太喜欢了。”

“尤其是手脚,都是筋骨,年轻的时候倒是喜欢的很,但现在真啃不动,又不好送给智民跟阿海——这玩意太明显了,不管怎么处理都很容易看出来是人的手脚,他们俩是没关系,但要被他们家人发现,那就完蛋了。”

“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把他们处理掉。我本来的意思,是我带回去,想办法煮烂了,再剁碎,然后用捣药罐给碾成末,蒸了吃,不然用别的办法清理掉也成。”

“反正我一个人住,方便,不想他,家人出去旅游了,但早晚会回来。”

“他本来是同意了的,但后来忽然又改主意了,愣是不让我带走。”

“怎么说呢,我本来以为,这小孩是他和人贩子买的,吃了也没什么事,他家人报警也只会往人贩子上查,查不到咱们头上,而且搞不好还是国外的娃娃嘞。”

“结果吧,他在把手脚给我的时候,忽然跟我说,这小孩是他在路上骗回来的,家人可能也就住在附近,我当时就被吓了一跳,这简直就是作死啊,竟然自己动手拐小孩回家,这……”

“我当时就和他吵了起来,但也就只是吵而已,能怎么样呢?小娃娃已经死了,肉也吃了,只能赶紧想办法抹干净咯,我就说,把手脚脑袋那些给我,我这就回去处理赶紧,让他赶紧也把家里收拾收拾。”

“结果,他信不过我了,可能是因为我只吃肉,没杀人,他怕我把他卖了吧,本来答应了的事,这下死活不同意,说自己会处理掉,我没办法,也只能由得他。”

“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当然知道他想什么,就主动避嫌说,这段时间我先待在他家,帮着他把痕迹证据什么的处理掉,彻底搞干净了再回去,他也同意了,就带着手脚出了门,处理掉。”

“等他回来的时候,还提了些菜,和我说手脚处理好了,我也没具体问怎么处理的,避嫌嘛,就说,剩下的肉想办法吃一些,吃不完的也分批一点点的处理了,他说好。”

“吃完饭,他就拿出家里最大号的砂锅,把那娃娃的脑袋放进去,说先给它煮烂掉,我们也能喝点汤,完了再把脑袋碾碎处理了。”

“没想到,到了下午,我看到村里来了不少警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就想,该不会是查那小孩的案子的吧,就问了他一嘴,他想了想,也和我说应该是,还说,手脚可能被发现了。”

“我当时就问他,手脚他到底怎么处理的?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他和我说,一袋扔进垃圾桶里,另一袋扔臭水沟了。我当时听到,就气的不得了,有他这么处理的吗?这能不被人发现?”

“当时,我就又和他大吵了一架,说他坑爹,不懂处理就交给我啊,嫌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么着?结果,这家伙竟然和我说,发现就发现了,大不了被抓,反正活了一辈子,够本。”

“尼玛的,他够本了,我不够啊!他不想活,可别把我拖下水啊。我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得劲,就从他家摸出一根看着像是水管模样的钢管,趁他在去厨房看汤的时候,往他后脑砸了一下。”

“他一下就倒了,血留的蛮多,我就赶紧把他扛到厕所,又去厨房拿了把砍刀,把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袁友冲问道:“杀他的时候,是几点?”

“具体的,不是很清楚,六七点吧?天快黑没黑的时候。”他回答道,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警察就在楼下,好在我在他家住了这么多天,带了换洗的衣服,就赶紧把他家的血清理一点,把他藏进冰箱里。”

“接着,我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把我带来的东西,还有钢管、菜刀什么的统统收好,趁你们大部分人都走了,只留几个人继续巡游的时候,离开了那个村子,回到自己家里。”

袁友冲手指头在桌面上点了点,说:“监控上,没有拍到你,你们几个曾经刻意留意过村里监控分布,是吗?”

他点点头,老实承认:“是。”

“这么看来,你不是初犯呐……”袁友冲忽然说:

“而且,听你描述,他杀了人让你们吃肉,你们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你好像还‘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个孩子是从人贩子那买来的,而且,听上去,你还很有处理这些痕迹的经验……”

“恐怕,不是初犯吧?”



第63章 食人魔

廖河云抿了抿嘴,微微低下头去。

以沉默逃避问题,或以问题回答问题,这种情况,在审讯室中,袁友冲见的太多太多。

他也不管廖河云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你曾经,先后三次管人贩子买过‘老婆’,三次,人都跑了。嗯,我想,你买的不是老婆,是‘口粮’吧?除了你之外,廖智民、廖海和廖文觉,也都买过。”

“只不过吧,廖智民和廖海后来有了家室儿女,廖文觉的儿子也渐渐长大了,不好再做这类事情,所以买人的事儿,就落到了你的头上,他们出钱,你联系,买到了后就在你家解决,对不?”

“嗯,照这么说的话,虽然,每一条人命,都算是你们共同杀害的,谁也脱不了干系,但,在许多人的理解当中,直接杀人犯,罪责总归都要更大一些的吧?”

“你说,如果我将廖智民、廖海都传唤过来,他们会否为了脱罪,又或者为了争取到立功的机会,把你给供出来?”

廖河云终于抬起头,死死的盯着袁友冲,冷笑着说:“供出我?呵呵,开玩笑吧?他们怎么可能供出我?哦,也难怪,小后生,你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不知道咱们之间的革命友谊……”

“革命友谊?”袁友冲愣了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嘀咕道:“是哦,廖文觉的命,不就被你给收割了吗?”

“你!”廖河云恼羞成怒,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他身子被软包挡板拦着,这一动作注定徒劳无功。

“还有。”袁友冲对他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归于规定,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十恶不赦的食人魔,你供述出来的其余人的犯罪行为,我们将对方抓捕后,也得对你的身份进行保密。”

“但,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已经死去的廖文觉外,就只有你、廖智民和廖海三个人知道吧?”

“你威胁我?”廖河云盯着他:“你这是逼供!我要投诉……”

“尽管去,”袁友冲耸肩:“我只是,向你阐述个事实而已。你放心,在讯问廖智民和廖海的时候,我绝对会严格遵从规范,帮你保密,一个字都不会泄露。但,他们怎么想,我就没办法控制了。”

“你觉得吧,如果,他们觉得你出卖了他们的话,你们之间所谓的‘革命友情’,还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哦,不对,我差点忘了,他们不会有供出你的机会的。因为,你是来和咱们自首的嘛!”

自首两个字,袁友冲咬的相当重。而廖河云听到这俩字后,也再次沉默、安静下来。

等了约莫三分钟,袁友冲看看表,忽然问:“老人、中年、青壮、小孩、男人、女人,哪一个的肉好吃?”

廖河云愕然。

袁友冲又重复了一遍:“哪一个的肉好吃?”

“唉,”终于,廖河云叹口气,别过脸去,说:“老人的肉柴,硬,适合煲汤,香;中年的肉,不知道,没吃过;青壮的,紧实,适合煎炸爆炒;小孩肉嫩,涮锅最不错。”

“至于男人、女人,说实在,小孩和老人嘛,区别不是太大,青壮的话,还是女人的好吃些,嫩一点,男人的有股味儿。”

“但总的来说呢,不同地方的肉,也有不同的适合的做法,你们也吃过猪肉,要会做菜的话,应该很清楚,同一个人,不同地方的肉质和口感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硬要分好赖,没什么意义,只能说,各有各的好。”

荣士铭用力抿了抿嘴,险些没吐出来。

就连袁友冲,脸色也略有变化。

好在,廖河云别过了脸,看不到他们的反应。再者,或许就算看到,也无所谓了,毕竟至此,他该招的,可以说都已经招了出来。

袁友冲又问:“四十年来,你们一共杀了多少人?”

“记不清了。”廖河云摇头,说:“有机会,有闲钱,咱们就回凑一凑,买上一个,有时半年多一年的,就能吃上一回,有时候,可能三五年才等得到一次机会。”

“而且,刚开始,我们七个人都在,钱也比较好凑,后来陆陆续续去了三个,咱们压力也就大了些,而且城里头这块打的越来越严,机会也不好找,有时候还得去邻市郊县买了带回来。”

“总的来说,四十年下来,差不多二三十个吧。嗯,买的基本上都是东南亚那边的人,不容易出事,如果买不到,我们甘愿不买。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你们抓了不是。”

“都在你家作案的?”荣士铭喝了两大口水,将恶心的感觉暂且压下后,立马问道。

“十有七八吧。”廖河云说:“开始的时候,谁买的,就在谁家办。后来嘛,就像你们说的,智民和阿海有了老婆孩子,而阿觉儿子也长大了,不方便了,于是就都在我家弄了。”

“他们方便呢,就过来一块吃,不方便,我就把他们的肉送过去。哦,对了,要不算这次的小孩的话,咱们几个中,就阿觉没杀过人了。”

“他也买了个娘们,但那家伙,没忍住,竟然干了那种事儿,把人肚子给搞大了。不管怎么说,肚子里是他孩子,我们也不好说硬要下手,就等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而生下来后,他又说,毕竟一块过了将近一年,他下不了手,让我们几个帮忙,我也就同意了。”

袁友冲怒不可遏,用力拍了拍桌子,喝到:“人肉就那么好吃?让你们这么念念不忘,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

“呵呵,”廖河云却一点都不怕,就在审讯室里这短短时间,他似乎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

他说:“警官,你不用吓我,我也知道,这么大的罪,就算我和你们自首了,立功了,也百分百得吃枪子。”

“不过吧,我也真的想开了,阿觉说的没错,活这么多年,够本,也的确该死了。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真的舒服很多。”



第65章 负隅顽抗

由于廖河云的配合,针对他的审讯工作很快便结束了。

当然,还有许多细节方面的东西,得逐一与他确认,以及辨认现场痕迹、凶器等物品,也需要他的配合。

不过,这份工作,显然不需要袁友冲和荣士铭等人亲力亲为了,交给其余刑警就好,他们几个,得负责审讯传唤回来的廖智民和廖海。

这两人嘛,廖海倒是相当老实,将自己这些年的犯罪行为一五一十的招供了,而廖智民则试图抵赖,审讯中总顾左右而言他,想方设法将脏水往外泼,见另两人老实招供,而警方掌握确切证据后,又一直沉默,缄口不言。

显然,面对“必死”的重罪,不同的犯罪分子,有着不同的行为模式。

如廖河云,廖海等,在看开了的情况下,颇有些“敢作敢当”的风范,而像廖智民等人,则仍然在处心积虑的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反而极端不配合调查工作。

毕竟,一般的凶杀案,自首或是配合调查,还有可能争取到从轻判决的机会,死刑可能变死缓、无期乃至十多年的有期。

而,当案子重大到一定程度,比如这桩“食人”案,先后死在他们手上的受害者达二三十人之多,且持续四十年接连作案,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自首,且有重大立功表现,也大概率会被判死,争取到死缓的希望都非常渺茫。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像廖智民这样的嫌犯而言,招供认罪,基本就相当于等死了,相反,负隅顽抗,反而有希望争取活下去的机会——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这无疑让刑警们头疼非常,袁友冲都差点忍不住跳到审讯桌上把他给暴揍一顿,幸亏被荣士铭给抱住了。

揍他一顿,顶多撒撒火气,根本无济于事,相反,自个还可能挨处分,甚至被革职、坐牢。

这年头,对刑讯逼供这一块,抓的可相当严,真要揍了廖智民,而且被定性为对嫌疑人使用“肉刑”的刑讯逼供行为话,牢狱之灾就难免了。

当然,构成“刑讯逼供罪”的主观要件是故意,且为逼取口供的目的,如果目的并非逼供,而是其他,则不构成本罪。但这种主观目的方面定性,无疑具有相当难度,总之相当麻烦。

从审讯室中出来后,袁友冲气呼呼的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喘粗气。

追上来的雷怀鲁见了,苦笑道:“袁队,你何必跟这种人置气?反正,有大量的犯罪证据以及廖海、廖河云两人的指证在,这家伙怎么赖都没用……”

“证据,什么证据?”袁友冲冷笑:“他一没杀何睿,二没杀廖文觉,充其量只是吃了肉而已,怎么定罪?以目前的证据,顶天了给他判个侮辱尸体罪罢了,甚至可能就被定性为从犯而已!”

“对,按照廖河云的供述,他‘买’过被拐他国妇女,还动手杀过人,但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还怎么去找证据?”

“要知道,在他结婚生子之后,可就再也没直接参与过杀人这一犯罪活动当中了,只是和其他家伙一块,凑钱买人吃肉而已,他要死咬着牙不认账,说不定真会让他逃过去!”

“零口供定罪,确实可以,但在这种情况下,对证据的要求极高,必须构成完整、无可辩驳的闭环证据链,指明他的具体犯罪行为和事实才可以,但凡有一丁点儿存疑的地方,就得接着调查。”

“就咱们目前掌握的这些东西,想要零口供定他杀人罪和侮辱尸体罪等,并不现实。”

雷怀鲁再次苦笑,摇摇头说:“可和这家伙置气也没有啊,我们要做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袁友冲咬着牙,说:“找证据,或者想办法撬开这混账的嘴。但我丫就是气不过!”

“气得过气不过的,这会儿也都没意义了。”雷怀鲁嘴角抽搐,说:“你直接在审讯室里爆发,差点打了那家伙,虽然被及时制止住了,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如果他要求你回避的话,你就没法参与到审讯工作中了。”

“这无所谓,大不了隔着单向玻璃看,间接参与也就是。”袁友冲发泄一番后,也逐渐冷静下来了,说:“这家伙现在死活不认账,怕也是认定咱们没法子拿他怎么样,心理攻势恐怕不太有意义,关键,还是找证据。”

“对。”雷怀鲁接话,说:“虽然过去了二三十年,但……”

“别‘但’了。”袁友冲摆摆手:“理论上来说,线索和证据铁定存在,可怎么找?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搬过几次家了?受害者又尸骨无存,凶器什么的也别指望。”

“至于人贩子……当年将人卖给廖智民的人贩子还活没活着都两说,就算咱们运气好找到了他,你认为他还能记得这件事儿,记得廖智民?”

雷怀鲁脸垮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哦对了,还得提醒你啊,就算廖智民最终顶不住压力招供了,客观证据、证物不完整,怕也没办法定罪的。”

“我知道。”袁友冲抬起头,脸色同样不大好看。

“唉。”雷怀鲁当然知道他愁什么,跟着叹了口气。

任何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侦破难度将会变得越来越大,这是颠不破的理。

哪怕,原本作案动机相当单纯,作案手法简单无脑,可一旦过了三十年,破案难度也会跃升至最高一挡,让人头疼无比。

或许,嫌疑人不难锁定,可想要掌握确切的犯罪证据,所要耗费的功夫太多了,最终能否侦破,还得看运气。

每隔一段时间,各公安系统,就会再省公安厅或公安部的指示下,重启一大堆的未破旧案、悬案,但这些积年案子,能侦破的少之又少,而且,翻看这些被破的旧案,基本也都得喊一声侥幸。

“等等,二三十年……”袁友冲脸色更黑了:“该死,这桩案子,当初并未立案,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追诉期了!”



第66章 脱身

“追诉期?”雷怀鲁眼睛缓缓瞪大:“是啊,怎么忘了这茬了!该死,要当初未立案的话,追诉期最高也就只有二十年而已……”

“没办法了。”袁友冲抿了抿嘴,说:“走程序报最高检核准,申请追诉本案吧!本案影响太过恶劣,我想,他们会同意核准追诉的。”

“就是因为恶劣过头了,怕上边打算息事宁人……”

雷怀鲁嘟哝到一半,就被袁友冲瞪了一眼。

他缩了缩脖子,随后哎了一声,又说:“不对啊,不对不对,我记得关于追诉期的规定里头,还有一条,犯罪人在追诉期限内又犯罪的,追诉时效重新计算。”

“规定说的很明白了啊,只要犯罪,不管犯的是不是同款罪,追诉时效就重算,这帮家伙接连这么多年,犯罪行为一直持续不断,就算暂时没有铁证证明廖智民曾经犯了杀人罪,但其它罪责,可是板上钉钉的。”

“比如,侮辱尸体罪,再比如,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罪,证明起来非常简单,现在就能定罪了。”

“所以啊,咱们要追查他曾经杀过人的案子,貌似,并没有过追诉时效,不需要向最高检申请核准追诉吧?”

“倒也是。”袁友冲脸色稍有缓和,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先按部就班的调查下去吧。”

“对嘛,按部就班的查就好了。”雷怀鲁赶紧说:“反正这帮家伙,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没法再犯罪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慢慢调查,不用急于一时不是?”

“而且他杀人的案子反正也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再等一等也没什么的嘛。再说了,这货都年近七十了,我看呐,怕也没几年好活……”

袁友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所以,我们得赶在他寿终之前,把这桩案子给结了,不是吗?”

雷怀鲁嘴角抽搐:“我说袁队,不用这么……死板的吧?他挨枪子死了也是死,他病死老死也是死,保证他没机会再犯罪不就……”

“不一样。”袁友冲说:“对他,或许没什么区别,但对我们来说却不一样。如果,在犯下不赦之罪后,还能让他安然老死、病死,你不觉得,这是最咱们最大的讽刺吗?”

“要这消息被传出去,你想没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助长个别自以为聪明的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或者诱使潜在犯罪抱着侥幸心理……”

“行了行了,道理我都懂,查,一条路查到黑行了吧?”雷怀鲁不想听他长篇大论,嘟哝一句“袁队怎么越来越像于队了”后,便赶紧说:

“至于廖智民这家伙嘛,我看他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两年三年的怕也死不掉,咱们真没必要太着急,没必要置气。俗话不说的好么,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这家伙怕没那么容易……”

“得,你也少说两句吧。”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不会再干冲动事儿,放心吧。”

说着,他缓缓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后,又接着说:“还有,这桩案子,我估计不会再接着跟下去了,接下来,你们多费点心吧。”

“啊?”雷怀鲁有些懵。

袁友冲解释道:“案情脉络已经相当清晰,真相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工作,无非是取证、定罪而已。在这一阶段,刑警的个人能力起到的作用并不大,靠的是多部门同事的协作。”

“偏偏,因为刚刚的冲动,我能发挥点作用的审讯工作,又不能接着再参与其中了。”

“换句话说呢,这桩案子,其实已经不再需要我跟着了,不如去其他需要我的地方……”

“那个,”雷怀鲁挠挠后脑勺,打断他,说:“袁队,退一万步说,就算在本案中你暂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也能趁机休息休息不是,干嘛又要急着走呢?我看你这段时间也累坏了……”

袁友冲轻笑,摇摇头,说:“老于那边,到现在好像都没什么进展,怕是碰到什么难关了,我得去帮忙。”

雷怀鲁沉默,无话可说了。

袁友冲站起身,拍拍他肩膀,说:“你等会儿通知下老荣他们,上午的审讯工作结束后,来找我吧,我请大家伙儿吃个饭,顺便把工作交接一下,然后我就去帮老于。”

“你们呢,就继续留下来帮忙吧,帮得上最好,帮不上的话,就像你刚刚说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见雷怀鲁想说什么,他又抢白道:“行了,打黑缉毒的案子,你也清楚,我还能帮忙拿拿主意,而你们就真的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毕竟平时的工作方向不太一样,不如好好休息会儿。”

“呃,不是。”雷怀鲁再次尴尬的挠头:“我和你可不一样,工作的时候我能保证不犯懒,但我也不是啥工作狂,有休息的机会还是很乐意的。”

“那你想说啥?”袁友冲眨眨眼睛。

雷怀鲁咽口口水,像做贼一样的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凑前一些,压低声音说:“袁队,参与到调查工作中的内勤、外勤的同事,加起来,差不多三四十人呢,真要请大家吃一顿饭,你钱包受得住不?”

袁友冲:(⊙o⊙)…

见他愕然的模样,雷怀鲁又说:“吃饭的事儿,就算了吧,只请咱几个也不够意思,毕竟大家都一样受累了,请大家的话又太破财,aa也没意思,算了算了,我让荣队他审讯完后过来找你就是。”

“行吧。”袁友冲苦笑。

忽然,他又想到先前交给技术队及图侦的工作,立马说:“噢对,忘记通知技术和图侦的同事,嫌犯已经抓到了,他们那边的工作就先停一停吧。”

“他们应该也收到消息了,”雷怀鲁说:“不过,既然没向你请示,那估计就还在接着查……嗯,我觉得吧,让他们查下去也好,虽然嫌犯已经落网,但其他可能也照样得排除嘛,毕竟还没到结案的时候呢。”

“倒也是。”



第67章 噩耗

和荣士铭等人碰了个头,将案子后续调查工作交给了他们后,袁友冲便和周倩欣回支队去了。

除了他之外,法医在接下来的调查工作当中,同样帮不上什么忙,而法医平常工作也挺多的,这几天下来,堆积的工作就不少了,自然也没办法再分局留太久。

当然,他临走之前,也交代了荣士铭说,如果需要帮助,发信息给他,如果他方便的话,就会过来。

至于谷研东、雷怀鲁和成威等人,则依旧留在分局当中,继续跟进本案。

回到支队,袁友冲想了想,便掏出手机,给于辰发了条信息,询问他是否方便,方便的话,给自己回个电话什么的。

至于受害人家属,袁友冲只知道,何权忠夫妇险些与廖建中、廖建华等人打了起来,不过具体的事儿,他没心思,也没兴趣去了解了。

身为资深的老刑警,他当然也清楚,类似于缉毒、打黑这类比较特殊、敏感的刑侦工作,即使他和负责人的关系再怎么铁,也不好随便打听,否则一旦出了事儿,不好解释。

哪怕是想帮忙,参与其中,亦或者像袁友冲这样,中途退出调查组,去负责侦办另一桩命案,这会儿想重新参与进来,也比较麻烦,得好好敲定敲定才行,最好能和于辰及其他负责人先接触,然后再去找许乙铭核准。

他又担心于辰这会儿并不方便接电话,便知只给于辰发了条信息。

他相信,于辰看到信息之后,有条件的话肯定会回他的。

然而,一等二等,却始终没等到于辰的电话,连条信息都没有。

袁友冲多少有些担心,但也清楚,担心无济于事,只能接着等下去。

晃眼,便又过了几天时间。

十月十一号,凌晨两点。

荣士铭那边,终于撬开了廖智民的嘴,取得了相当重要的口供,此刻,袁友冲应他的邀请,正翻阅着传真件,帮他将口供过目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

不出意外的话,再有几天,证据全都归案后,就能结案并移交预审,进而移交检方发批捕申请了。

报告还没看完,袁友冲手机便响了起来。他从口袋将手机掏出,一看,发现竟然是姬洪昌打来的。

他想起来,于辰在组建调查组的时候,的确是在以刑侦支队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为主力的同时,还抽调了不少信得过而又有能力的基层民警协助,大多都是些年轻人,而姬洪昌正是其中之一。

理由嘛,也很简单。年轻人或许经验不足,办事略显毛躁,但同时,他们血气方刚,满腔热血,只要有人引导,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是那帮老油条所不能比的。

而且,他们刚任职不过几年,“游戏规则”可能都尚未完全摸清楚,因此被犯罪团伙渗透而堕落的概率,相对而言也要低得多。

更何况,那帮犯罪团伙,恐怕也不会选择他们作为目标进行渗透。

这么干是要花钱的,花钱的目的,不就是办事,或者保护自己么?这帮年轻刑警在单位里又说不上话,没有地位,甚至自己的事儿都不一定办的完,况且犯罪分子对他们也不够了解,贸然渗透,太不保险。

总而言之,这帮年轻刑警,某种程度上说,足够“安全”,甚至可能比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的同事更值得信赖。

不过,道理虽然浅显,可放眼整个支队,有魄力用他们的,恐怕也就只有于辰了。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些信息后,他又有些好奇,姬洪昌怎么会在这时候给自己电话?

想着,他便将电话接通了,问道:“小姬,这么晚给我电话,怎么了?”

“那个,袁队,您能不能来一下?”姬洪昌的声音显得有些慌张:“于队他出事了!”

“什么?”袁友冲猛地站起身,激动的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帮犯罪团伙太过狡猾……”他听见姬洪昌咬牙切齿的声音,又听见他说:“总之,袁队,方便的话就过来一下吧,于队被炸伤了,现在在武警医院接受治疗……”

“行,我知道了,马上来!”袁友冲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挂断电话后,从抽屉里翻出钥匙便往出了门。

刚跑到停车坪,上了车,点火,他又忽的想到什么,眉头拧在了一块。

片刻后,他叹口气,再次掏出手机,给周倩欣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拨通,他立马问:“小周,你现在在哪?”

“在家,刚睡下,怎么,出事了吗?”

“赶紧换身衣服下来吧,我在楼下等你。”袁友冲说:“老于出事了!”

“啊?”

“先别多问,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快些,我现在去你家。”

“哦,好……好!马上!”

……

十五分钟后。

周倩欣从自家单元楼大门出来,看到停在门口的警车,便径直过来,敲了敲窗户。

袁友冲按下车锁开关,她便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给自己扣上安全带的同时,问道:“怎么回事?于队他……他怎么样了?”

“应该是在收网行动中受的伤,”袁友冲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现在人在武警医院,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行。”周倩欣咬咬下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儿距离武警医院并没有多远,再加上凌晨没多少车,约莫二十分钟后,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将车停好,二人直奔急诊部,便见到候诊厅四处站着好几个身着警服的刑警。

此刻,他们看上去都有些狼狈,胡子邋遢,头发油腻,警服也显得很脏,大多都还有些许破损,有的刑警身上甚至有伤。

比如,姬洪昌左手和脑袋上就都被缠了一圈绷带。

袁友冲看见他后,立马跑上来,问道:“怎么回事?老于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袁队,周主任,”姬洪昌及围在身边的刑警见了,先立马打了声招呼,随后才说:“是这样的,咱们前不久,找到了这帮犯罪团伙的大本营,打算于今晚突击行动,将该窝点捣毁,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第68章 行动

听刑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袁友冲大概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经过持续超一星期的调查,他们在八号那天,终于查明了以ktv老板詹采为首的犯罪团伙手中手中毒品的来源,并锁定供给方窝点。

这个涉嫌制造、运输、走私、贩卖独品的犯罪团伙可不简单,早些年就上了省厅的黑名单,省厅还派出了卧底打入该团伙内部,卧底早已收集齐了该团伙的犯罪证据,一直在等待个将之一网打尽的机会。

于辰将此事告知许乙铭后,许乙铭立马与省厅方面取得联络,随后,省厅排除专员前来,指导并协助以于辰为首的调查组侦破本案。

卧底的具体身份,许乙铭、于辰以及省厅派出的专员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代号“骆驼”,且在行动的时候,会以约定好的暗号与他们取得联络。

同时,专员告诉于辰,根据“脱落”提供的信息表明,十号晚,这帮犯罪团伙将于北川县森林公园内,与另一犯罪势力进行独品交易。

交易双方,出动的人手并不多,并非动手的好机会。关键在于,交易完成之后,他们会带着赃款回到位于北川县的窝点之内,并行分赃,这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了。

而“骆驼”,也在交易人员名单之列,到时候,只要跟着他留下的线索,便能直接摸到对方老巢,将之彻底捣毁。

当时,于辰还开玩笑说,怎么这么巧,卧底找个机会找了几年,结果他们刚查到对方头上,机会就来了。

专员则一本正经的和他解释称,机会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省厅内部一直没能真正下定决心,怕有不法分子漏网。

而这次,恰巧新安方面,以于辰为首的刑侦系统,也注意到了这一犯罪势力,有了新安警力的支援,他们能快速完成警力调动、布控,因此,才真正下定决心,抓住这个机会,将对方一网打尽。

嗯,专员说,这个理由,是“骆驼”提出的,省厅内负责捣毁该犯罪团伙的行动组领导也认同。

但,这个理由,貌似并不能让于辰满意。他先前抛出问题时,并没有想太多,可听了专员解释之后,再仔细分析琢磨一番,便起了疑心。

按“骆驼”的意思,先前抓住机会而不动手,是担心有漏网之鱼,这会儿有新安刑侦支队的配合,便不担心了。

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倘若省厅打算行动,他们新安方面的刑警还能不配合不成?

而如果是担心新安刑侦系统内有对方的内鬼,那,此刻组建成的调查组,他们就能放心了?

越想越矛盾、奇怪,于辰便多留了份心眼。

他猜测,“骆驼”可能已经变节,这次所谓的“机会”,实则是针对他们的陷阱。

但他们想钓刑警上钩,诱饵自然也得出动相当的分量,说不定,该犯罪势力还真聚集了所有,至少也称得上“大部分”的力量,集中在所谓的窝点中,因此这次行动,还得继续进行下去。

况且,倘若“骆驼”没有变节,这次机会自然不容错过,而如果“骆驼”已经变节,那实际上,刑警们也没什么“打草惊蛇”之类的顾虑了,漏网之鱼的存在恐怕也在所难免。

换句话说,不论“骆驼”是否变节,这次行动都得继续。

于辰便将这事儿,秘密汇报给了许乙铭,请他拿主意。而许乙铭则问他,能否确定“骆驼”到底有没有变节。

于辰老实回答,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把握,也没有证据。

许乙铭便下指示,行动继续,同时申请武警南岭总队新安支队的官兵配合收网,但必须吩咐下去,务必注意安全,提高警惕心。

因此,收网行动的计划,依旧有条不紊的布置、进行着,直到十号当晚,两帮犯罪分子交易后“分道扬镳”,于辰也将警力一分为二。

人数较少的,跟着另一帮犯罪分子,争取将他们顺便到毁掉;人数较多的队伍,则根据骆驼留下的线索,追踪目标犯罪势力的窝点老巢。

他们追到了个规模不大的服装厂中。

武警、武警特战及公安特警三拨人马,在三个方向,利用各式各样的侦察设备进行观测,发现,被黑暗笼罩着的服装厂内,总共隐藏着五十多号人。

其中,三十余人集中在一栋厂房之中,剩下二十人,俩俩一组,分为十组在厂区内进行巡逻。还有四个,聚集在门卫室内。

该服装厂规模很小,且没有宿舍楼的存在,而且这会儿厂区内一片黑暗,这帮人聚在一块显然也不可能是在“加班”。也就是说,基本确定,他们都是犯罪分子,而非服装厂员工。

当然,门卫室中的四人除外,门卫室内依然有光亮,看得见他们穿着的保安服,应该的确是保安无疑。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于辰还是派了两人去和他们接触,同时派出姬洪昌等六人蹲在门卫室外暗处中,一方面盯着他们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另一方面,也隐晦的向他们表示,今晚警方要在厂区内抓人,希望他们“配合”。

同时,这里聚集的人这么多,就算不是该犯罪势力的全班人马,恐怕也有个十之七八了,只要能将他们一锅端掉,纵使还有漏网之鱼,也不足为惧,这些家伙总会将他们给招出来,然后逐个抓捕归案的。

因此,行动的指令,很快下达,刑警、特警、武警们,纷纷摸进厂区,先将巡逻的十组人逐一解决。

这帮家伙,手上都有枪,即使是帮乌合之众,但以刑警队的力量,想要解决他们也不容易。可,对于特警、武警们而言则两说,虽然费了些力,但终究无惊无险的将他们逐一端掉了,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随后,行动组包围圈逐渐缩小,直到将厂房彻底围住。

于辰难得的没有冲在第一线上,因为他心里仍旧有些不安,所以决定,站在高处纵览全局,以便实时调整指挥。而他的能耐,不论武警、特警还是刑警,都是心服的,同样乐意接受他指挥。

终于,行动组与这帮犯罪团伙碰撞上了,一时间,枪声大作,火光四起。

这时,门卫室中,忽然传来枪声,于辰赶忙回头去看,便见四名“保安”跑了出来,埋伏在附近的六名刑警立马追了上去。



第69章 打算

于辰见此,意识到这四个家伙或许有大问题,又见厂房这边的战斗陷入胶着,罪犯们的抵抗非常激烈,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拿下,陷入了纠结当中,不知道该追那四个人,还是留下继续指挥。

这时,省厅专员和新安支队的支队长提议,这边的作战及缉凶指挥工作交给他们,让于辰得以脱身,率人去拿那四个穿着保安服的家伙。

没花多少功夫,于辰便追了下去,并在姬洪昌等人的帮助下,拿下了四人中的三人——卧底“骆驼”赫然在列,显然,他已经变节,而今晚的行动,其实就是对方做的‘局’。

逃掉的那个,据交代是该犯罪团伙的“四哥”,至于老大老二老三,并未参与到这个“局”当中,这会儿,估计已经逃离出境了。

于辰与姬洪昌立马骑了辆摩托,继续追踪逃离的“四哥”,其中,姬洪昌的摩托车技不错,负责驾驶,于辰则将枪握在手中,倘若实在没辙,便只能将匪徒当场击毙了。

“四哥”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台小轿车,一路逃亡,于辰找准机会,打爆了轿车车胎,他不得已停车,试图弃车而逃。但,刚一下车,距离他本就不远的于辰和姬洪昌便追了上来。

从摩托车上跳下,于辰一面持枪指着对方,一面掏出了手铐,打算将这家伙给控制住,却不曾想,对方身上竟然绑着土炸弹,试图玉石俱焚。

情急之下,于辰只能拉着姬洪昌飞速后撤,但却已经晚了些许。

炸弹引爆,稍远点的姬洪昌还好受些,但于辰却当场昏迷。

听完他们的描述,袁友冲皱着眉,对姬洪昌问道:“你说,炸药被引爆的时候,你们才仅仅跑开没几步而已?”

“对的,”姬洪昌说:“对方用的土炸弹,比较‘原始’,从那家伙拔出类似手雷保险栓的东西,到炸药引爆,有一秒多两秒左右的时间间隔。”

“他还企图扑上来抱住我们,是于队当机立断,一面让我赶紧跑,同时一枪将对方击毙。炸药爆炸的时候,我离了大概有十来米远,于队却只跑开了七八米左右。”

“我被炸的七荤八素,头昏眼花的,等回过神来,就觉得左手疼的不行,后脑又烫又麻,貌似流血了。而于队就躺在我身后不远,没有了意识,我就赶紧打电话求助。”

“于队很快被送到县医院,又转移到了这儿,送进急救室,我大概处理了下伤口,就给袁队你打电话了。”

袁友冲嗯一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于队身上多处骨折,内脏和颅脑也受到了一定损伤,但损伤程度并不是很大,暂时来说,生命体征还算稳定,没什么危险。”姬洪昌赶紧回答:“不过,肯定得至少住院十天半个月的了。”

“那你呢?”

“我没啥事,左手骨折,轻微脑震荡,后脑破了点皮,没了。”姬洪昌说道:“不过,工厂那边的缉凶作战还没有结束,对方人数不少,又有武器,打起来有些吃力。”

“至于那个‘四哥’,被炸碎了,毕竟土炸弹就绑在他身上。另外三个,暂时被羁押在北川县局,省厅专员在审。”

“知道了。”袁友冲颔首,看了眼等在急救室门口的周倩欣,叹口气,走过去拍拍她肩膀,说:“放心吧,老于他没有大碍。”

“嗯,我刚听护士说了,”周倩欣颔首,随后皱眉道:“你要不要去北川县帮帮忙?”

“啊?”袁友冲愣了愣:“我?现在过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周倩欣反问道:“于队受伤了,你身为咱们支队的副队,这会儿顶上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可……”袁友冲说:“打黑缉毒类案件比较特殊,我先前已经退出调查工作了,这会儿没有老于授权,不好再重新加回去啊。要平常倒也好说,可这会儿,省厅都派来了专员,恐怕……”

周倩欣瞥了他一眼,说:“可,为了抓住这帮凶徒,老于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现在,还在里头躺着急救呢。”

“……”袁友冲沉默片刻,叹口气说:“行,我明白了。老于他醒来,最关心的肯定也是这件事儿。得,我就接手他的工作,帮他关注着吧。嗯,保险点,我还是给许局打个电话的好,取得他授权,也能有理由介入审讯工作。”

周倩欣抿抿嘴,说:“我替老于谢谢你了。”

“呵,那家伙才不会和我说这些呢,要说,也得他自个儿和我说,”袁友冲挑眉,道:“再说,我跟他也算铁哥们儿了,他的事,我也没法不管。”

周倩欣嘴角扬了扬,随后又说:“对了,你可千万别往工厂那边跑,太危险了。去北川路上,也得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晓得。”袁友冲说:“就我这身板,战斗的事儿去了也只能帮倒忙,开枪搞不好还打中自己人,乖乖负责审讯工作就是了。嗯,不和你多说,我先出发了,老于要醒过来,给我个话。”

“没问题。”

袁友冲又折回到姬洪昌身边,将他去北川县的打算告诉他们。

姬洪昌听了,说:“袁队,我也去吧,我全程参与了这桩案子,对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不了,”袁友冲摇头:“别忘了,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的同事,也是我的下属,调查组中有不少我的熟人。这会儿听完你的描述,到时候再去听听他们说的,差不多就能把事情摸清楚,你没必要再跑一趟。”

“你小子自己还有伤在身呢,手上的伤还好说,但脑震荡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这会儿,你需要休息,别太拼命的好。”

见姬洪昌还想说些什么,他只得又对周倩欣的背影努努嘴,说:“行了,还有个任务要交代你小子,记得照顾好周主任,她前段时间跟我办案,没休息好,我怕她熬不住。”

“另外,于队醒了,也得有人轮班照顾着不是?”



第70章 局

凌晨四点,袁友冲到达北川县公安分局,见到了那位省厅专员。

当然,在此之前,他和许乙铭打过招呼了——这么大的行动,他即使不直接参与,肯定也得全程关注,因此这会儿并没有睡下。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袁队长吧?”一见面,专员便满脸堆笑。可能是许乙铭早就打过招呼的原因,他对于袁友冲的到来,倒是一点不排斥,反而摆出副“求之不得”的模样出来。

他说:“您的能耐,我在省厅也是有所耳闻的,于队在办案过程当中,也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如果您在就好了。这桩案子这会儿能得您的帮助,真是再好不过。”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柴华,现任省厅刑侦局涉黑犯罪侦查处侦查二大队副队。嗯,同事们都叫我绰号菜花,您也这么叫就是了。唉,本来我老爹给我起这名字,是想谐音‘才华’的,不曾想同时谐音‘菜花’了。”

看着眼前有点自来熟的专员,袁友冲也挤出一丝笑容:“行,那你叫我老袁吧。都是同事,你也别太客气的您啊您的叫了,听不惯。”

“好好好。”柴华连连点头,随后说:“这会儿,大班人马还在服装厂那边奋战,估摸着,天亮前不一定能那帮匪徒拿下。”

“至于抓到的那三个家伙,倒是审过一遍了,还算老师,不过,难免互泼脏水,招供的内容嘛,也半真半假。”

“能大概说说吗?”袁友冲问。

柴华直接说:“口供都记录下来了,我带你去自己看吧,现在就先给你挑重点讲讲。”

“嗯。”

“首先是咱们的‘卧底’骆驼,这家伙竟然变节了,承认今……哦不,严格来说应该是昨晚到今天凌晨的所谓‘机会’,其实就是针对咱们,以及他们自己人设下的一个局。”

“噢?”袁友冲顿足,有些诧异。

“骆驼”变节的事儿,他在得知穿着保安服混在门卫室中,借机趁乱逃跑的四人里有他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因此并不多么诧异。

诧异的是骆驼的说法,这个局,竟然并不仅仅针对刑警,还针对他们自己人。

同时,有个疑问,他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既然是做的局,那他们这帮家伙,至少该犯罪集团的高层人员没理由也混进去吧?更别说,那个“四哥”竟然还化身为了人肉炸弹。

“我听到这事儿的时候,也蛮诧异的,”柴华似乎看出了袁友冲的心思,说:“嗯,我系统的和你讲讲吧。”

“骆驼本名骆浩朋,于犯罪集团中卧底多年,早就取得了团伙头目信任,并在这帮凶徒开的公司中任人事部经理,在团伙里也算有头有脸了。”

袁友冲颔首。许多成规模的犯罪集团,在明面上都有一家到多家公司乃至集团存在。

这类公司嘛,有的仅仅只是个空壳,仅仅是为了让这帮家伙能在阳光下呼吸,在明面上光鲜亮丽的存在着罢了。

而有的,则规模庞大,产业颇多,收入不菲的同时,还能发挥洗钱等多种作用,同时,地下的势力则为明面上的公司的发展开路并保驾护航,两者相辅相成。

通俗的说呢,可以称之为“横跨灰白两道”了。

见袁友冲理解的点头,柴华又接着说:“他交代说,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能‘抓住机会’,实际上并非没有机会,而是这家伙在抽科打诨。”

“他自称,当年自己也是有信仰的,但可惜,染上了毒瘾——说不吸没法取得头目的信任——后来又被迫干了几件错事,没有了回头路,最终选择了堕落。”

“后来,他干脆向头目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引得两名基层的同事入套杀害以作为投名状,彻底取得了头目的信任,在团伙中的地位也逐级攀升。”

“他既然已经变节,那一颗心自然是完全倾向于犯罪团伙的了,所以咱们交代他的任务,他是能拖就拖,甚至反过来从我们这儿套得信息,转告给犯罪团伙。”

“再之后嘛,你们新安方面的刑警,真有两把刷子,竟然注意到了这帮犯罪凶徒,骆驼他得知这事后,便又透露给了犯罪头目,这帮子家伙便聚在一块商量对策。”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除了放弃新安这个巨大的市场,撤离此地外,没有别的路子可选。但,几年前,他们被咱们省厅注意到的时候,才从花羊转移出去,几经辗转才在新安落脚,再让他们走,他们肯定不甘心。”

“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也已经退无可退了,这次转移或许能逃的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干脆决定,跑路,出境。但他们几个要跑容易,手底下的人要跑就难了。要散伙的话嘛,总得给散伙费,这么多人呢,花的钱不少,他们同样舍不得。”

“至于自己偷偷摸摸的拾点财物溜走,其实也不现实,发展到他们这种规模了,铺盖不是说卷就能卷的,需要时间,动作也不小,很可能会被底下人看出来,这也是个麻烦。”

“骆驼想出一个毒计,干脆把‘小弟’们统统抛弃,以他们为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同时为他们争取时间。这样一来,散伙费就不用给了,节省了一大笔钱。”

“头目自然接受了骆驼的提议,但他没想到的是,头目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还要吝啬,他们这帮子在犯罪团伙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家伙,他也想放弃掉,不舍得让他们瓜分那点家当。”

“于是乎,骆驼等三人,也被扔到了服装厂去,他们不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何况头目说的好听,让他们伪装成保安,监督底下那帮被他们视作弃子的家伙,让他们在咱们行动后脱身,和他们会合。”

“原来如此,这就能解释的通了。”袁友冲了然,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道:“等等,三人?不是一共四个吗?”

“对。”柴华说:“那个‘四哥’本来不在其列,是那几个头目见骆驼几人心有不甘,才主动提出和他们共进退,让他们放心的。但我估计,他还有一层目的,就是监督骆驼等三人。”

“哦对了,该犯罪团伙头目,是兄弟四人,老大是大哥,老四嘛,下边人就叫四哥了。”



第71章 不合逻辑

“四兄弟啊……”袁友冲表情有些古怪:“也就是说,他们,打算将所有‘手下’统统抛弃,一来为他们逃亡争取时间,二来,所有的钱财资产也都统统归他们几个了……”

“原计划应该是这样的。”柴华说:“但下边那帮小弟们还好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坑起来轻轻松松,但骆浩朋等三人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所以‘四哥’他不得不跳了出来。”

“而且,从他身上绑着炸药这一行为,以及主动引爆炸药打算和于辰同归于尽来看,他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解释不通啊,”袁友冲说:“他们想将骆浩朋三人也给抛弃了,免得多出三个人瓜分钱款财物,这一动机倒好理解,也合情合理,但,要说就为了这事儿,老四主动跳出来情愿把自己给牺牲掉,就说不过去了。”

“毕竟吧,这三个人,就算分给他们‘散伙费’,又能分得了多少?能把他们给甩了节省点钱自然最好,但要甩不掉,貌似也没必要强求吧?”

“更何况,真想解决了这三人,当场把他们给毙了不也成么?用得着将老四也给搭进去?嗯,就算这个局,缺不了骆驼,也说不过去。”

“退一万步说吧,就算他们兄弟几人真薄情寡义到这种程度,为了省这么点‘散伙费’能丧病到牺牲自己兄弟,那,也应该是其余三人逼其中一人跟着骆驼他们入局,也不该是老四自己主动跳出来吧?”

“不管怎么看,这笔买卖都不划算。你想,他都能把自己给牺牲掉了,那说明,那笔钱肯定也主动放弃掉……emmm,怎么说呢……”

“我举个例子吧,如果我是老四,在那种情况下,我肯定会选择把我自己的那部分钱分给骆驼等人作为散伙费,大家一块儿逃,这样,至少我还能保住自己一条命不是?”

柴华若有所思。

袁友冲见此,又接着说:“总之吧,别的都好解释,也都合情合理,但这个‘四哥’主动跳出来,在自己身上绑着炸弹入局这点,就不合逻辑了。至少为了省一笔‘散伙费’这个动机解释不通。”

“可……”柴华迟疑片刻,又苦笑着摇头说:“除了这个理由,貌似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啊。”

“这说明咱们掌握的线索还不太够。”袁友冲皱眉:“其他两个人呢,怎么说?”

“那两个,供述的内容和骆浩朋大同小异,无非没有那么详细,另外在供述自己罪责的时候,想方设法的将脏水给泼出去罢了。”柴华说:

“他俩嘛,其中一个被称为‘钱秘书’,名叫钱黎;另一个被叫做‘王财务’,名叫王宇。”

“不过,他俩并非该团伙在明面上那家公司的秘书和财务,只不过钱黎在团伙中的地位有点类似于‘秘书’和‘管家’这块,负责帮头目四兄弟处理团伙内的大小事务,而王宇则负责管钱记账这一块,所以大家都这么叫了。”

袁友冲又接着问:“那四兄弟,再加骆驼、钱黎和王宇三个,就是该犯罪集团的高层人员了,是吗?”

“差不多这个意思。”柴华点点头:“你之前形容得对,这四兄弟蛮‘薄情寡义’的,据骆驼仨说,除了他们仨之外,其他人,他们实际上都信不过,都防备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该抛弃的时候都能毫不犹豫的抛弃。”

“当然了,就是骆驼仨,到了这种时候,也被他们给当做弃子了,只不过他们仨特殊点,能力比较出众,平时四兄弟离不开他们,所以知道的事情比较多一些,勉强能称为‘高层’或者‘核心’,其他的嘛,就不够格了。”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颔首,再次迈开脚步,往前走去。见此,柴华自然也赶紧往前跨了两步,当先带路。

袁友冲又问:“骆驼他们,知道四兄弟中剩下的三人在哪儿吗?”

“招了,但我派人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很明显已经转移。”柴华忧心忡忡的回答道:“我现在就担心,他们搞不好已经出境了,这样,再想把他们给抓住……”

说完,他再次苦笑一声,连连摇头。

很快,两人走进一间办公室内,柴华让袁友冲先坐着,他在档案柜上翻找了一会儿,随后便抽出三叠报告书递给袁友冲,说:“他们仨的供述,以及目前搜集到的线索和证据,都在这里了。”

袁友冲接过,快速的翻阅起来。

看了几页后,他竖起左手,掌心抵住下巴,沉思了片刻后,忽然说:“对了,从逮住他们仨到现在,貌似就过了几个小时而已吧?他们这么快就逐一招供了?”

“不是逐一招供。”柴华说:“是同时审讯他们仨的,我负责审骆驼,他毕竟是咱们派出去的卧底嘛,另外两个,是你们的人审讯的。”

“这样啊……”袁友冲颔首,又接着问:“嗯,关于他们招供的,关于该犯罪集团的事儿,或者说,关于针对咱们而策划的,对付我们的同时,争取时间并剪除瓜分‘散伙费’的小弟们的局,我已经听你说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们这些年,都具体的犯了什么事儿,你还没和我讲吧?能不能说一说?”

柴华愣了愣,随后低下头瞥了眼放在他面前的报告书,说:“他们的供述不都摆在你面前了么?”

“先大致和我说说吧。”袁友冲摆摆手。

“行吧,”柴华耸耸肩,略略组织了下语言后,说道:“关于这块,其实我,还有你的人,都没下太大的力。没办法,咱们现在只抓到了人,而没搜集到多少证据嘛,他们难免会有互相甩锅企图把自己的责任摘掉些的行为。”

“反正,人在我们手里头,跑不了,我们也不着急,先把这个犯罪团伙的事儿弄清楚了,抓到更多的嫌犯,搜集到更多的证据,这样,他们想抵赖也就赖不掉了,所以关于这一块,咱们没怎么发力。”

“所以呢,他们,或者说这个犯罪集团都犯过什么罪?”



第72章 赌一把

“泛读、拐卖妇女儿童、组织及强迫他人卖银、组织赌博及提供赌博所需场所,等等。”柴华想了想,说:“黄赌毒,占了个遍。”

“哦,还得加上非法持有枪支,杀人等等。”

“倒是个‘多元化’犯罪集团。”袁友冲摇摇头,随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面上点着。

柴华见此,皱眉说:“调查报告和口供什么的,你不看?”

“你不都已经和我说清楚了吗?”袁友冲笑笑,摇头,再次沉思。

柴华眉头锁的更紧了,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一副思考的模样,便抿了抿嘴,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定定的看着他。

片刻后,他说:“菜花,如果,咱先不想那么多,将那些疑点先压下去,这个犯罪集团,是不是相当于已经捣毁了?”

“算是吧,”柴华回答:“头目四兄弟中,老四已经死了,骆驼、钱黎和王宇被抓,其他成员则基本上都被围在服装厂里头,虽然抵抗激烈,伏法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所以,哪怕四兄弟中剩下的三个逃了出去,这个犯罪集团,也已经不复存在,被捣毁了。”说完后,他盯着袁友冲,严肃的问道:“老袁,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袁友冲摇头,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么,省厅给你,或者说给咱们的任务,如果仅仅只是捣毁这个犯罪集团的话,应该算完成了吧?”

“老袁,你到底什么意思?”柴华脸拉了下来,站起身严肃的说道:“你是想就此结案了,还是……”

“不不不,别激动,”袁友冲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的意思呢,很明显了不是?省厅交代下来的任务,已经完成,用不着我们,那么,剩下的这些活只要交给下边人,按部就班的做完,也就是了。”

“而我们几个,则应该从这些工作当中摘出来,去干我们应该干的事儿。比如,调查这个所谓的‘局’的真正用意,查明白目前无法理清的这些疑点背后的真相。”

“嗯?”柴华皱眉:“你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将目光落在那三个头目的身上么?可,我一直就是按照这个思路……”

袁友冲再次摆手,将他打断,继续说:“不一样,你的注意力,还是太过分散了些。我的意思是,只查剩下的仨兄弟,其他不管,交给下边同事。”

“只查他们仨?”柴华嘀咕一句,抬手捏了捏自己眉心:“说实话,我还是没理解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来讲呢,我认为,他们还没走。”袁友冲揉着自己脖子,说:“他们还在新安,至少,还在咱们南岭省,并没有出境。而且,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走。”

“什么?”柴华愕然:“为什么会这么想?”

“很简单啊。”袁友冲解释道:“刚不说了么,单纯为了少瓜分点钱财出去,‘四哥’他没理由把自己也给牺牲了,他这么做,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而该犯罪集团的头目,实际上是兄弟四人,‘四哥’的目的,也可以看做是其余三兄弟的目的。这一目的究竟是什么,咱们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能够确定的——‘四哥’他们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要命。”

“有了这个大前提,你认为,他们在目的达成之前,会离开吗?”

“好像,也是这个理。”柴华沉吟片刻,点头同意,又问:“那,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仅仅只是推测罢了。”袁友冲说:“他们是否另有所图,图谋的到底是什么,目的有没有达成,我们都不知道,刚刚的推测,仅仅是最为理想的一种状态,或者,你干脆理解为我的‘侥幸心理’得了。”

“蛤?”柴华愣住了:“没把握?那咱们……”

“赌一把而已。”袁友冲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这个犯罪集团,已经逃不掉被捣毁的命运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统统交给下边人,而咱们则抽身出来,集中精力,赌一把,看看能不能将那三兄弟给抓住?”

“这……”

袁友冲接着说:“咱们如果赌赢了,那么,这次任务,就能完美收尾,头目仨兄弟也能抓住,存疑的地方自然可以解开。如果赌输了,咱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

“任务进行到这一步,本就不需要我们再深度参与到里头,实时调整和指挥了。”

柴华沉默,目光闪烁不定。

袁友冲也没再多说,只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最终决定。

至于他怎么选择,对袁友冲而言,其实也无所谓。如果他放手,那接下来的行动就带上他。

如果他不放,那么“捣毁犯罪集团”这一任务本身交给他,袁友冲再带其他人按自己的想法查下去就是了。

反正,对他,袁友冲也并不熟悉、不了解,配合起来估摸着也不会有多少默契,有他没他,对办案效率的影响并不太大。说难听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他纠结了约莫有个三五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说道:“不愧是老于心心念念的神探,果然有两把刷子。”

“嗯?”袁友冲看着他。

“你的主意要说多好多秒,也不见得,不少人估计也想得到,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明白,而且直接下定决定调整好大方向,估计就没几个了。这个脑子,这份魄力……”

“停停停,别商业互吹了,”袁友冲打断他:“我想问,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干了!”柴华咬咬牙,用力的拍了拍座椅扶手,说:“就像你说的,赌赢了最好,就是猜错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可未必。”袁友冲颇有深意的说道:“如果咱们几个抽身出来,按我说的方向调查,要一无所获的话,捣毁该犯罪集团的功劳,可就归下边的同事们了。”

“归他们就归他们。”柴华翻个白眼:“反正任务最终能完成就得了,其他的,什么功劳多少,对我来说都没意义。”

“倒是,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第73章 惨烈

七点,服装厂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厂房内的犯罪分子放弃了抵抗。

这次行动,警方、武警的伤亡勉强还算可以接受,无人牺牲,但受伤的不少,而且各个都是重伤。

毕竟,枪械这种武器,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有效射程内中了弹,基本就意味着失去战斗力了——子弹空腔效应及振动波造成的损伤,可要比看上去严重的多。

哪怕在奋战当中,由于肾上腺素水平飙升而导致他们对疼痛变得非常不敏感,但感觉不到疼是一回事,机体遭受重创的情况下,也别妄想还能接着跟人打架。

就算中弹的部位是四肢,也同样意味着失去了战斗力。毕竟,双腿要用来移动,双手要用来开枪、攻击。

中了枪还能生龙活虎的活跃在战场上奋战……呵呵,别想了,不可能的。

这些中弹的刑警、武警,运气好些的,估计也得退下一线岗,转而负责偏内勤方面的工作;不好点的,恐怕就得伤退了;再差点,落下残疾,不得不截肢乃至死于伤后并发症都有可能。

就比如,有名刑警,被打烂了半个巴掌;有个武警特战,被打碎了膝盖;还有名公安特警,左边脸连带着耳廓都被撕掉了。

至于犯罪分子,自然更惨。

除了二十个负责巡逻把风的家伙,在一开始就被解决了,外加骆驼等三人无损之外,剩下三十二个躲在厂房内的凶徒,没一个落得好。

其中,被击毙的就有十七人,且死相都蛮惨的,尤其是被手雷炸死的那几个,可以说是死无全尸了。

剩下的十五个中,还有四个垂死,生命体征已经相当微弱——简单来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另外十一人,也好不到哪去,三个投降的断胳膊断腿——连肉带骨头一块被子弹打断的那种,其他八个都已经昏迷,也是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躯体有个枪眼。

但,暴力抗法,武装拒捕,再想到他们曾经犯下得罪,就是再怎么惨也都是活该。

只是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袁友冲和柴华二人也久久无言。

意料到一夜枪战后,会相当惨烈,但没想到竟惨烈到了这种程度,更没想到这帮家伙竟然会拼到只剩三人,还是落了残疾无力再战的三人,才选择向警方投降。

不过,他们的抵抗越剧烈,便说明犯的事儿越大,绝对逃不了一死那种,才有一丝可能拼到现在这种程度。

好在,除了骆驼三人外,还有二十个凶徒在无伤的情况下被捕,想要要继续侦查下去,摸清该犯罪集团的罪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其余那帮子凶徒,只能等治疗好,伤情稳定后才能再审了。

只是一想到打伤了这帮子家伙,还得把他们送去医院治疗,柴华就觉得相当不爽,甚至对袁友冲吐槽说,怎么不干脆直接打死得了,省事儿。

袁友冲嘴角抽了抽,无语的说:“要这帮家伙真的死绝了,剩下二十人能把所有的罪责统统推到他们身上去你信不?”

“信,明摆着的。”柴华翻个白眼,说:“人,已经抓齐了,下一步行动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押着骆驼他们仨,先回市里吧。”袁友冲说:“‘四哥’他宁可赌上自己的命,也要达成的目的,我想,应该和他们仨有点关系才对。毕竟他是和他们仨穿着保安服待一块的嘛。”

“怎么,你想拿他们仨当饵来钓鱼?”柴华斜了他一眼。

“不不不,”袁友冲摇头:“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儿,想钓鱼,就必须得露出一定的破绽,否则鱼肯定不上钩。而摆出破绽示敌以弱,搞不好真就让鱼把饵咬下后扬长而去,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儿。”

“那你想……”

“带回去,打持久战。”袁友冲说:“只要首犯们的目的没达成,我想他们就不会轻易走。而既然他们的目的或许与骆驼三人有关,那围绕着他们三个进行调查,总也不会错。”

柴华点点头,接着,他又打量了袁友冲两眼,忽然嘀咕道:“看你这笃定的样子,不像是‘赌一把’啊,难不成你知道啥我不清楚的内幕?”

“呵呵,我能知道啥内幕?”袁友冲解释道:“先前不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赌赢了最好,赌输了咱们也没损失,何乐而不为呢?想通了这点,自然就淡定了。”

“真的?”

“不然呢?”

“好吧。”柴华耸肩:“那我去调点人,把这三个家伙押到你们支队去,你在停车坪等我吧。”

目送他离开,袁友冲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依旧摆在办公桌上的基本调查报告,却没有翻动。

实际上,关于这个犯罪集团,他还真有一点儿想法。

的确,他猜测该犯罪集团头目四兄弟另有目的,但,什么目的值得他们拿命去拼?钱财么?呵呵,怎么可能呢?亦或者不甘心想算计警方一把?

如果他们冲动到这种幼稚程度,也不可能组织起这么大一个犯罪集团,蛰伏发展多年了。

必须拿命去拼的目的,表明有不得不为的苦衷。而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又有什么事儿,是他们不得不干的呢?

将可能性逐一刨除之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们被人捏住命脉,受到威胁。

那么,所谓的目的,其实也就是“任务”了。再进一步说,谁又能给他们下任务?

袁友冲猜测,他们头上,还有人。这个犯罪团伙背后,还有个更加庞大的犯罪集团。

这就让他没法不联想到自己和于辰肩负的秘密任务,要调查的地下势力头上了。似乎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份能耐。

当然,他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就像他和柴华说的,只是打算赌一把而已。至于赌输赌赢,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能做的,也就是争取到那么一点儿机会而已。

省厅盯上那个地下势力,不是一天两天了,却始终没有本质上的突破,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只能说明,他们的方向有问题。

既然如此,何不微调一下方向呢?

与其坐等风来,不如主动出击。



第74章 硬肛

当然,想法是好的,但事实上……

怎么“出击”,袁友冲这会儿心里也没谱。

他只是觉得,“自爆”身亡的凶徒老四,目的不大可能只是单纯的让骆驼三人安心的同时监督他们而已,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动机。

从他往自己身上绑炸药这一行为来看,就知道他早已做好了死的觉悟,知道布下的这个局铁定十死无生,但他还是这么干了,就说明,其所图非小。

就像袁友冲先前和柴华说的,仅仅为了吞吃掉脱落三人的“散伙费”,让他们安心和监督他们仨,并不值得让老四赴死。

他的三个哥哥薄情寡义不顾他死活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去干,则是另一回事儿,何况他这个主意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

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袁友冲半点头绪都没有,自然不可能猜到。但他清楚,既然老四和骆驼仨在一块,那秘密就有可能隐藏于他们仨身上。

虽然,只是一个可能。

但不论可能性大小,袁友冲也只能以骆驼三人为突破口了,因为他别无选择。

这注定是个持久战,所以,他也只能将骆驼仨带回自己的大本营——刑侦支队中去,亦或者将他们关进位于市区内的看守所,方便工作。

至于柴华说的“钓鱼”,他还真没这方面的心思。

也不想想,这年头谁还有胆子去“劫囚车”?既然对方不敢,那袁友冲再拿骆驼当饵又有什么用?退一万步说,万一对方敢,那袁友冲反而就怂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鱼没钓到反而丢了饵,他上哪哭去?

骆驼三人在手,他好歹还有个接着往下调查的方向,万一他们仨都被劫走了,那可就真得抓瞎了。

总而言之,揪着这三人,袁友冲便一定程度上抓住了主动权,还能图谋如何主动出击,而一旦这三人跑了……

所以,袁友冲不可能拿他们来钓鱼的。

“呵呵……”只听他自言自语道:“说实话,菜花提到拿骆驼当鱼饵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动心,要能成,也不失为一个主动出击的法子……”

“但,风险太大,得不偿失,还是算了。”

说罢,他摇摇头,起身将三本调查报告书收好,走出了办公室。

刚走出县局来到停车坪上,他就愣了一瞬。

柴华的动作还真快,竟然就拉来了一辆公安押运车,另外,貌似还腾出了四辆特警防爆车,边上站着荷枪实弹的公安特警,显然是用于开路、护卫工作的。

站着抽了根烟,他便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动静,回头一看,便见柴华与一干刑警正押着骆驼等三人往这边走来。

他们仨,都是当之无愧的重案犯了,手铐脚镣铁锁链自然少不了,一套下来估摸着得有二三十斤,毕竟光脚镣便是九公斤重的铆钉式镣铐了,因此走起路来相当费劲,动静也不小。

他们出现后,立马有六名特警上前,接替了刑警的任务,每两人押着一个上了车,并关闭车厢门。

等袁友冲等人也落座后,警车便发动起来,缓缓离开县局,往市区方向驶去。

路上,袁友冲和柴华虽坐在一块,但都没说话,颇有默契的闭目假寐,养精蓄锐。

毕竟他俩都一夜没睡了,疲惫得很。

而,这次押送骆驼等三人,共出动五辆警车,都覆盖有轻装甲,合计二十四名特警,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他们仨真的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对犯罪团伙而言至关重要,而他们又吃了熊心豹子胆动了“劫囚车”的念头,看到这副架势都得犯嘀咕,敢动手就见了鬼了。

……

一小时后。

车队无惊无险的到达刑侦支队,将三名嫌犯押进地下留置室内。而袁友冲被特警叫醒后,也第一时间给许乙铭打了个电话,汇报工作。

等他电话打完,柴华瞥了他一眼,问道:“现在人也押到了,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恢复点状态,然后继续审呗。”袁友冲说:“一定要彻底撬开他们仨的嘴。另外注意,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个儿背负着什么样的秘密,所以审讯的时候,事无巨细,一定都得记录下来,录音咱们也得一遍遍的听。”

“呃……”柴华有些错愕:“就这?硬审?”

“暂时来说,是的。”袁友冲颔首,同时拍拍他的肩膀,说:“审讯这一块的工作,就先交给你了,需要什么人,只要是咱支队直属的,你直接调动让他们配合就是。”

“那你呢?”

“我有点事儿要干。”袁友冲摆摆手:“嗯,你赶紧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了记得立刻审他们。留置室按规定不能关人太久,时间到了就得释放或者转看守所,到时候提审就没那么方便了,得来回跑。”

柴华嘀嘀咕咕一阵子,才说:“行吧,那你快去快回。”

“嗯。”袁友冲点头,随后便出门打了辆车。

没办法,以他这会儿的状态,自个开车的话,他怕开着开着就睡着了,然后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他的目的地,自然是武警医院。

一到地方,下了车,他便第一时间给姬洪昌打了个电话——路上他就发信息询问过,知道姬洪昌已经睡过一觉醒来了。

很快,他就看到缠着绷带的姬洪昌走了出来。

“你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头还有点晕,胳膊有点疼,另外痒痒的,想挠又挠不到,闹心。”姬洪昌回答一句,随后说:“于队转住院部了,普通外科普通病房,没到进icu的程度。不过,他还没醒。”

“这样啊,”袁友冲放下心来,没进icu,就说明问题不算太严重。

姬洪昌接着说:“现在具体情况嘛,我也不清楚,神外、骨科和普外的医生正在联合会诊,他们说的我也听不太懂,不过应该不怎么严重,具体的你等会儿问问周主任吧。”

“先不了,等他醒来再说吧。”袁友冲摇摇头,并说:“这次来,主要就是找你的。嗯,你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吧,毕竟你身上同样有伤,老站着也不好。”



第1章 矛盾

“介个……”姬洪昌抬起他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扯开脑袋上缠着的纱布,一边轻轻的挠着,一边略尴尬的说:“我没办住院,没有病床,不然咱们随便找个角落吧?”

“都行吧,”袁友冲说:“找个能坐的地方就好。”

姬洪昌便带他进了医院,在病房外找了个位子坐下,随后问道:“袁队,你找我……干啥?”

“骆驼三人,不是你们几个抓住的吗?”袁友冲也不啰嗦,直入主题:“我想问问,他们逃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他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说:“没啊,他们就是跑,一路跑,嗯,方向倒是挺明确的,一直在往‘四哥’后来开的那辆车停的方向跑去。”

“那辆车离服装厂不远不近吧,一两百米两三百米的样子,我猜就是他们留那准备逃亡时用的。”

“硬要说奇怪的地方的话……他们手上没枪算不算?”

“嗯?”

“是这样的,袁队你应该也知道了,服装厂里头的凶徒,人手一把枪,但他们四个没有,所以才很轻易的被咱们抓住了三个,后来那‘四哥’,也只能靠身上绑着的炸弹来对付咱们。”

“你想啊,他们都能给底下的小弟配枪,没理由自己弄不到吧?而不管手上的枪能不能发挥点啥子用处,至少配着也更加安心一点不是?但……偏偏除了‘四哥’身上缠着炸药之外,其他一点武器都没有。”

袁友冲奇怪的嘿了一声,说:“既然他们手上没枪,你们几个又怎么会差点儿让‘四哥’给跑了去?当时,应该已经满足用枪条例规定的条件了吧?”

“没办法,”姬洪昌摇头苦笑:“那三人虽然没武器,但反抗相当激烈,似乎是在为‘四哥’创造逃跑的条件。”

“什么?”袁友冲有些诧异:“你说清楚点,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的,”姬洪昌说:“因为于队的先见之明嘛,我们就蹲再门卫室边上,离的不很远,他们一跑出来咱们就追上去了。”

“期间,有同事对天鸣了一枪,喊他们站住。然后,骆驼他们还真就站住举手投降了,就剩那个‘四哥’还在没命的撒丫子跑。有同事要制止他,但骆驼三人就拦在咱们正前方,开枪也打不中他。”

“等有同事往边上跑了一步想错开他们开枪的时候,‘四哥’他已经又往外跑了几米,离着,差不多有三四十米了吧。说实在的,手枪有效射程虽然有五十米,但咱们枪法都不咋地,开了两枪也没打中。”

“这时候,骆驼他们就忽然扑上来了,场面一下子就乱做一团。而且,那种情况下,手上的枪反而成了累赘——咱们都扭打成了一块,再加上相互间的距离又很近,根本不敢开枪,怕误伤同事,害怕跳弹达到自己人。”

“手上有枪但不能用,偏偏还占了一只手,得抓着,不是累赘又是啥?说实在话,那种情况下,这枪还不如一根警棍来的好使的。唉,也是咱们六个都年轻,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那时候也懵了。”

“一直等到于队追了上来,直接再次对天来了一枪,让大家伙儿都被震懵了,然后他冲上去三两拳把骆驼仨打趴下铐上了,才算解决事儿。”

“嗯,给骆驼上手铐的时候,他忽然大声喊着他就是骆驼,是卧底,让我们放了他,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他身份的。但于队只盯着他看了两眼,就吩咐其他同事先把他拿下控制起来,就留下我,打算继续去追。”

“耽误了有半分钟,‘四哥’那家伙早就跑到轿车上了,我俩就只能赶紧跑到咱停摩托的地方,骑着摩托继续追。后来,于队打爆了轿车车胎,逼停了轿车,再然后,四哥下车,脱掉了自己上衣,露出绑在身上的炸弹……”

“停,之后的事儿,我知道了,你不用接着说。”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随后问:

“你刚刚说,骆驼他们三人,在你们对天鸣枪警告的时候,乖乖站定摆出投降的姿势了,但在你们往边上跨出一步开了两枪,打算把依旧往前跑的‘四哥’给拿下的时候,忽然暴起发难,和你们扭打成一团,是吗?”

“对,”姬洪昌点头:“而且那架势,有点疯,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咱们六个对三个,刚开始的时候竟然还被他们给打蒙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把他们给控制住,所以场面有点混乱,平白让他们给‘四哥’争取到了至少有半分钟时间。”

“这样啊……”袁友冲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三个家伙的行为表现,和他们的供述对不上。

按柴华所说,对于团伙头目设计把他们也给卖了的事儿,他们仨是相当不满的,尤其骆驼,前脚刚提议设局,为大佬们争取时间的同时,还能省下一大笔散伙费,后脚大佬便想将他和钱黎、王宇一块坑了去,可谓满腹牢骚。

若非“四哥”主动跳出来,和他们一块去服装厂,让他们无话可说,哪怕生命受到威胁,他们都未必会妥协,大不了就和大佬们拼一场就是。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把“四哥”给卖了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拼死为“四哥”争取逃脱时间呢?

看来,他们仨的口供,不可信呐。

另外,骆驼等人没配枪,也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疑点,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解释。

将这些疑虑暂且压下,袁友冲又再次仔细询问了几遍,得知骆驼等人在逃亡中确实没什么异常行为了,他便转移话题,问了几句于辰的情况,随后离开医院。

回到支队后,他又给新安监狱狱政科打了个电话,申请见一见前段日子刚经判决,以“侮辱尸体罪”入狱的杨昌,并将介绍信等文件传真了过去。

嗯,监狱隶属于司法局管辖,即使公安干警因公需要,想见到犯人也得走程序,比较麻烦。



第2章 寻求帮助

紧接着,他又给市中院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申请见一见时佳佳。

同样,她在前段时间,以“故意杀人罪”而被判处了死刑,正在等最高法核准。

在咱们国家,死刑犯实际上并非被关押于监狱当中,“死刑监狱”是不存在的。

他们在被执行死刑之前,实际上,一直被羁押于看守所。而被判处死缓的犯人,才会被关押于监狱。

时佳佳被判处死刑后,并未提出上诉,但仍需要经省高院复核,再报最高院核准,然后才执行,这段时间,便被羁押于女子看守所当中。

不过,虽然看守所隶属于公安部门,但时佳佳经判决后……通俗点说,她是法院负责的人了,不受公安、检方和司法局管理,想要见她,自然得向市中院申请。

好在,袁友冲在市中院当中有不少人,再加上申请流程反而比见监狱的犯人要来的简单许多,因此,没多一会儿,申请就被批下。

袁友冲便再次打车去了女子看守所。

不多时,他就到达了目的地,看守所民警领着他去见了时佳佳。

“啧啧啧,这不袁队嘛?”隔着一层栅栏,时佳佳打量了袁友冲一眼后,嘴角微微扬起,问道:“怎么,来看我最后一眼的么?还真是有心呢。”

袁友冲耸耸肩:“这都过去了小半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她抬起手,亮了亮腕间的手铐,说:“当初可就是你和于队长把我给送进来的呢。倒是你,忙成这副模样,有着办不完的案子,竟然还能抽空过来看我,真不容易。”

袁友冲啧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忙?”

“很明显呐,看你这憔悴的模样,好几天没睡了吧?嗯,想来你们也不可能好心的来送我最后一程,何况,我离吃枪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你找我是有事儿想让我帮忙吧?”

接着,不等袁友冲回答,她便别过头去,声音忽然转冷:“不过,事到如今了,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袁友冲发出声轻笑,说:“怎么,怨我?”

“怨你干什么?”她耸耸肩:“早在我决心复仇,抢了那医生的孩子并杀死的时候,就料到过会有这一天了,早来晚来的区别而已。就算没有你,迟早,我也会被另一个警察给送进来的,不是吗?”

“况且,我当时也就说过了,我能有今天,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就算要怨嘛,也怨不到你们。”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还是刚刚那个意思——帮你们,我能有什么好处呢?所以,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呢?”

“好处?”袁友冲脸上笑容不变:“这个我还真给不了你,毕竟,任何好处对你现在而言,貌似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咯。”时佳佳说:“就算你算我立功,嗯,现在立功也已经太晚了吧?要你再晚来一段时间,搞不好都得替我收尸了。嗯,再说,以我犯的事,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怕也难逃一死吧?”

“既然你不能打动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别和我讲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我想在就想熬过这段时间,吃一顿传说中的断头饭,然后眼睛一闭到地下去报道,别的,啥事儿也不想搭理。”

“嗯,能在这个时候,和你这个警察说说话,倒也蛮有意思的,挺好挺好……不过,我累了,不想和你再多说什么,你回去吧。”

说完,她便干脆自顾自的吹口哨。

但,她一点儿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叫看守所民警过来,显然,她并不想就这样回去,甚至,她也打算听听袁友冲到底想让她帮什么忙,看看能不能帮,只不过,嘴上、面上,依旧傲娇着罢了。

袁友冲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其实,你猜得到我过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什么忙吧?”

“无非是想问下当初利用我,啪了我的那帮子混混流氓的事儿呗。”时佳佳停止吹口哨,但脸依旧歪朝一边,语气相当淡然。

“猜的很对。”袁友冲点头:“嘛,看样子你的确想的很明白了,那么,我也不再跟你扯什么‘难道你咽得下这口气’或者‘难道你不想看着他们受惩罚’之类的话了,浪费时间,你也不想听。”

“直入主题吧,你当初能告诉我们的线索,也都已经说了,我们能查的事儿,也已经再查了,我也不想再重复……”

“喂喂喂,”时佳佳打断他:“我说了,我不帮忙,你……”

袁友冲不理她,自顾自的从口袋中掏出先前在支队打的那一叠照片,递给她,说:“看看,里边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我……”时佳仪转过头来,没好气的看着他。

“嗯哼。”袁友冲也不多说,只是手又往前探了探,眼睛则一直在盯着她。

反正,如果她真打算帮忙,自然会帮的,而要不想帮,任他说破天也没意义。

此时此刻,他已经拿不出什么能打动对方的东西,来与之谈判,争取到她的帮助和配合了,既然如此,不如都干脆点,她要把照片接过去,那一切都好说,要不接,他转身离开就是。

这次过来见她,以及接下来,或许下午或许明天要见的杨昌,也不过是为了印证他的一个猜测罢了,印证了最好,印证不了也没什么。

时佳佳沉默一会儿后,紧绷的身体忽然松了下来,同时,她叹口气,便伸手将照片接了过去,一张张的翻看起来,并问道:

“话说,我记得你们给辨认照片什么的时候,不应该一组一组的摆我面前的吗?怎么这会让直接给我一大叠了?”

“因为吧,这次和你见面,的确就是请你帮个忙,而不是审讯或者请你指证什么的。”袁友冲也不卖关子,回答说:“要运气好,你们给我提供线索,我也只打算用来指明接下来的侦办方向,而不打算用来当做对嫌犯的指证。”

“噢?为什么?”

“没那么多为什么,规避风险吧。”袁友冲耸肩。



第3章 答案

“规避风险?”时佳佳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盯着他说:“规避什么风险?话又说回来,我现在都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还怕什么风险?”

“按你的意思,你还打算顺便给我提供一份证言咯?”袁友冲笑笑,随后又板起脸,严肃的摆摆手说:“不需要了,你能给我提供个方向就成。”

“至于风险,并非针对于你,而是针对你的家属。”

“我家人?”

“嗯。”袁友冲说:“如果,你给我提供的是一份合法证言,我以此去办案,哪怕我再怎么保密,恐怕这帮家伙都能联系到你身上——毕竟我来看守所并走程序见你的事儿,瞒不住。”

“而,如果你只是给我指明个方向,我再去做进一步的调查,取得一定证据之后,再去审讯,把案子办了,那这些线索、证据,自然与你无关,他们也就不会打击、报复你的家属。”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为我着想咯?”时佳佳盯着他。

他面无表情,摇头说:“我只是把我该做的事儿给做好。你要给我提供证言,指证嫌疑人的犯罪行为,确实存在风险,而且,证言的实际价值未必能有多大,所以,能规避还是规避的好。”

“当然了,风险只能规避,无法消除,即使你只是给我指明个方向,对方一样可能会注意到你。这些事儿,我得先给你讲明白,至于帮不帮我,你再自己斟酌吧。”

时佳佳沉默。

袁友冲也不再出声,任由她自行考虑。

他刚刚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时佳佳能帮忙当然最好,他也会尽量争取,但要不帮忙,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这个忙,是顶着风险来帮的。

更何况,别看她先前嘴上说的不合作不帮忙,但实际上,不论是接过照片的动作,还是这会儿的沉默,都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尤其这会儿,在听到袁友冲说的风险之后,她没一口拒绝将照片还回给袁友冲,而是沉默思考,斟酌好歹,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要袁友冲再逼她,未免太过分了些。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袁友冲问:“决定了?”

“没有。”她老老实实的摇头,说:“下决定之前,我必须先搞清楚一件事,也是帮不帮你们的前提条件——你们能保证我爸妈的安全吗?”

“说实话,我没法给你个确切的回答,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哪怕竭尽全力,也难以尽善尽美。”袁友冲说:“我只能给你个承诺,一定会尽全力护着他们。”

“行,我相信你。”时佳佳吐出口浊气。

“噢?”袁友冲道:“这就相信我了?”

“不然呢?”时佳佳耸肩:“就凭你在想争取我帮忙的情况下,还能老老实实的将风险告诉我,你的人品就已经赢得了我的信赖。”

“毕竟,我刚已经在翻照片了不是,你要什么都不说,我自然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有方才的纠结。”

“行吧,那,我先感谢你的帮助了。”袁友冲再次露出笑容,说:“我再额外给你个承诺吧。”

“如果,照片上真有你认识的人,并能给咱们提供个方向,我在调查的时候,会尽可能排除掉你的帮助对案件侦破工作中的正面影响,以此将风险降到最低。”

“行了,别承诺来承诺去的了。”时佳佳忽然有些烦躁,不耐的摇摇头,说:“我未必能帮上你的忙,而你之后要做什么,怎么做,我实际上也没能力影响什么,这些话,也没必要再说给我听。”

“而且,虽然你是警察,但这次来见我,貌似,时间上也有规定吧?所以说,别耽搁了,闭嘴吧。”

“行。”袁友冲挑眉,果然不再说话。

她则开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的辨认手上那叠照片。

“咦?”翻到某一张的时候,她顿了顿,说:“这张照片,有点眼熟,但我不能保证见没见过他……”

“没事,你继续看。”

……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将照片过了三遍,随后将之还给袁友冲,并说:“很遗憾,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噢?”

“这叠照片里,有几张的确很眼熟,但都不能确定到底见没见过,更别提认识了。”

“嗯,还给你的照片里头,最上面那张,看上去最熟,见过面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同样没什么把握,也没法说是在哪儿见的。接下来四五张照片嘛,就只是单纯的眼熟而已了。”

袁友冲接过照片,低头一瞥,眼睛微微眯了眯。

随后,他再次抬起头,忽然发觉自己有些拿捏不定时佳佳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道:“既然没把握是否见过他……那,没见过他的把握,有吗?”

这个问题,矛盾得很,要不明白他的意思的人听了,铁定会翻个白眼。

但时佳佳只是轻笑着,不置可否。

过了一小会儿,她才说:“袁队长,你刚不说了吗,只要我能给你提供个查下去的方向就好了,不需要我的证言。”

“对。”答案已经相当明显,袁友冲便将照片放回口袋当中,随后看了看表,说:“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聊聊?”

“算了。”时佳佳摇头:“的确,看守所里挺无趣的,但咱俩貌似也没什么可说的,尬聊更加无趣,我还不如回去发呆。”

“哦对了,要可以的话,能帮我打听下关于我死刑的核准结果啥时候能出来么?现在这样,蛮煎熬的。”

“以我的经验,很快的。”袁友冲回答说:“时间不会太久,放心吧。”

“我放¥%……”时佳佳有些错愕,片刻后,翻白眼道:“你这算安慰我吗?”

袁友冲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后,站起身,说:“那个,既然你不想和我多聊,那我就先走了。嗯,过段时间要有机会,我和老于来看……”

“停,打住,不用。”时佳佳赶忙摇头,说:“没什么事儿就别找我了,我不需要别人看,也不需要别人送我上路。”



第4章 发现

刚离开看守所,袁友冲便接到个电话,他先前的申请通过了,现在就能过去见杨昌。

当然,除了杨昌之外,他还想再见见曲忠、苏堂亮等人来着,但,他们开庭宣判后于外省服刑,想见一面手续麻烦得很不说,还得跑外省去,他没这个条件。

实际上,他们之所以会被关到外省,估计也是上边大佬们的布局,因为目标犯罪团伙的根在省内,将他们关出去,也更稳妥些。毕竟,南岭省内,也有六所特大型省属监狱,其中拥有重刑犯监区的便有三所。

再者说,一般结案,到检方提起公诉,开庭宣判,间隔时间都蛮长的,而他们被抓后短短两个月内,一审、二审便都已经结束并收监服刑,本身也能看出点问题来。

……

相比于时佳佳,杨昌要来的主动的多,更加配合。毕竟他罪责不算重,徒刑期不长,若配合……或者说给警方办案提供帮助,很可能能争取到立功减刑的机会。

对他而言,服刑期每一天都是煎熬,能短一点是一点,毕竟以他的家业,放出去了,便又能享受到相当优渥的生活条件。

……

与杨昌接触的时间不长,不过二十分钟罢了。和在看守所时不同的是,他有些受不了杨昌喋喋不休的念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印证了自身的判断之后,就立马找借口脱身离开了。

巧合的是,刚离开新安监狱,他手机便再次响了起来,是周倩欣打来的,告诉他说,于辰醒了。

他便立马拦了辆地市去医院,直奔住院部普外病区,然后给周倩欣打了个电话,让她带自己去于辰的病房。

“哟,看样子,你没啥大碍嘛,”见于辰正半躺在床上啃苹果,他心中的石头落了下去。但紧接着,他又皱起眉,说:“不过,你刚刚醒来,应该还是吃点流食什么的比较好吧?”

“不碍事,他胃肠道功能没受损。”周倩欣解释说:“主要的问题,在于颅脑损伤,脑组织受了一定的震荡伤及挫伤,ct片上可见少量散在出血点,好在并不严重,不需要动手术。”

“除此之外,主要的问题,就是身体多处的骨折了,好在多是线性骨折,在普外病区待两天,身上的开放性创愈合情况稳定了,再转神经内科好好治疗下他脑子就成。”

“神马叫治疗脑子,”于辰不爽的吐槽道:“说的我成脑残了似的。”

“噗哈哈哈,”袁友冲没憋住笑,说:“也不知道脑残到底算不算残疾,能不能办个残疾证……”

“能的。”周倩欣接过话,一本正经的说:“残疾人及等级认定的依据主要为不可逆损伤对工作生活的影响,要真成了脑残,残疾评定级别还蛮高。”

“到时候,不但可以领到一大笔的伤残退休抚恤金,还能凭残疾证明在买车票景区票的时候打五折,甚至免费呢。”

“去去去,你俩巴不得我好是吧。”于辰翻个白眼,恶狠狠的咬了口手中的苹果。

“嗯哼,玩笑开得差不多就得了。”袁友冲收敛起脸上笑意,说:“你还是注意休息,好好养伤,免得落下病根了。”

“嗯,我心里有数。”于辰点点头。

袁友冲干咳两声,又说:“那个,你咋不问问我案子啥情况呢?”

于辰淡然的说道:“我都成这副模样了,还管案子干啥?”

“哎?”

“你想啊,为了这桩案子,我现在至少得在医院住个半月一月的,完了还得休养老长时间,算尽职尽责了吧?难不成你们还想我继续拖着这副残躯继续投入案子中不成?”

“所以啊,一来我已经尽力了,二来什么也干不了,那还烦恼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你倒是看得开。”袁友冲挑眉:“但,这不像你的性子啊。”

周倩欣轻笑一声,说:“没办法,医生不让他动脑子,免得影响预后,所以咱们几个一致决定,暂时对他‘封锁消息’,他这会儿在和咱生闷气呢。”

“呸,医生可没这么说,明明是你说的。”于辰再次翻个白眼。

“原来是这样。”袁友冲恍然大悟,随后,他又问:“小周,你老实和我说,他现在真的不能动脑子?”

“哪能呢,”周倩欣叹口气,她知道,袁友冲既然这么问了,便说明他有事儿得和于辰商量。她虽然心疼于辰,想让他多休息,但也怕耽误了正事,便实话实说:

“他颅脑损伤的程度不算严重,保持定点定量的作息,再配合药物调养就是了。之所以对他‘封锁消息’,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多休息休息,别再管案子的事了而已。”

“不过,既然袁队你找他……唉,反正注意别让他用脑过度就好。嗯,你们聊吧,我去外边药店给他买点三七粉,冲鸡汤喝,也好活活血化化瘀。”

“成,”袁友冲颔首,又说:“放心吧,我不会太折腾你家老于的。”

“呃,”周倩欣抬手扶额:“你这话,我怎么就想歪了呢……”

袁友冲:……

目送她离开后,袁友冲从病床地下拉出个小马扎坐下,对于辰说道:“老于啊,你也别生她气,她……”

“别把我想的那么小心眼成不?”于辰无语道:“还有,别再让我翻白眼了,扯得脑子疼。说正事吧,北川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除了老大老二老三,以及死伤残疾的那些外,都落网了。”袁友冲回答说:“至于老四,你猜得到,尸体都被炸碎了。”

“嗯。”于辰颔首,很自然的将苹果芯递给袁友冲,同时说:“他身上绑着的土炸弹,威力虽然不大,但就缠在他身上,肯定没好结果。”

袁友冲接过果核扔掉,并接着说:“还有,你和小姬他们抓住的骆驼等三人,被我押回市里了,这会儿,菜花还审讯着。”

“押回来也好。”于辰颔首。

但不等他接着说下去,袁友冲便抢白道:“他们招供的那些事儿,等会再跟你说,先告诉你个重要发现。”



第5章 瓜葛

“噢?”于辰有些好奇,问道:“什么发现?”

同时,他身子动了动,没受伤的左手在撑在床上,似乎是想稍稍调整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哎,你别动,别动!”袁友冲赶忙叫住他,这家伙身上多处骨折骨裂,要瞎动弹把好不容易固定上的骨头又整错位了,可麻烦的很。

叫了两句后,他又立马站起身跑到床尾,抓着床尾上的高矮调节把手,问道:“调高点还是矮些?”

“再稍微高些把,太矮了不舒服。”于辰说:“也别太高了,不然腰顶不住。”

“行。”袁友冲扭了两圈,问:“成了不?”

“再高点。”

“现在呢?”

“差不多。”

袁友冲走回床头,又将他靠着的枕头挪了挪位置,让他垫在腰上,也好舒服一些,这才坐回自己的马扎上。

随后,袁友冲抬头看一眼他的点滴,见一切正常,瓶子里的药水还多,便没再多管。

于辰问:“你刚刚说有个发现,是啥?”

“我怀疑,这个犯罪团伙,和咱俩的任务有关。”袁友冲回答说:“还记得连环杀婴案吗?我今天就去见了杨昌和时佳佳。”

“噢?”于辰微微侧目,略一思索后,问道:“他俩给你提供什么线索了吗?这个犯罪团伙里,有他们的熟人?”

“嗯哼。”袁友冲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见于辰想伸手来接,他却又将照片收回来了,说:“算啦,你就左手能动弹,不太方便,还是我拿着给你看得了。”

说着,他从中抽出一张,放在于辰眼前:“这个人,认识吧?”

“卧底‘骆驼’?”于辰眼珠子滚了滚,说:“他是我和小姬几个亲手抓的,当然认识了。怎么,杨昌或者时佳佳也认识他?”

“确切的说,是杨昌认识他。”袁友冲组织了下语言后,说:“你应该还记得的吧?杨昌本人心术不正,同时又受人蛊惑,最终请了个小鬼在家里头养着。”

“嗯哼,还有点印象。”于辰略一回忆后,便说:“怎么,这个骆驼就是当初蛊惑杨昌的人么?”

“不,”袁友冲摇头,说道:“蛊惑他的另有其人,骆驼扮演的角色,则是在他们之前牵线搭桥,最后带他和南亚的某个小巫师接触——据杨昌所说,貌似用于镀金炼成小鬼的死婴,也是他找到的。”

“这样啊,”于辰若有所思:“咱们早先便怀疑,杨昌……哦不,杨昌这边还好说,咱们主要怀疑的,还是站在时佳佳背后的那帮家伙。”

“他们蛊惑时佳佳劫走婴儿并将其杀害,这还好说,但他们偏偏又让时佳佳将死婴的脑袋砍下送过去,这点太奇怪了,动机究竟为何,根本想不明白。而且,类似的案子,以前也发过。”

“所以,我们当时怀疑,站在时佳佳背后的犯罪分子,疑似与咱们肩负的任务,要调查的犯罪集团有一定的关联。”

“对。”袁友冲接过话,说:“所以,相比于杨昌指认的,曾经在他与蛊惑他养小鬼,及帮他镀金炼小鬼的犯罪巫师之间牵线搭桥的骆驼这条线索,时佳佳给我指出的方向,更为关键。”

“噢?”于辰好奇的问道:“按照我的经验,以她犯下的罪,按理说死刑没跑了吧?”

“猜得没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已经被判了死刑,只等省高院复核与最高法核准后,就该执行了。也因为这个,见她还得跑点手续。”袁友冲回答道:“也算赶的及时,要再过几天的话,恐怕就见不到她人了。”

于辰嘴角微微扬起:“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说动她帮忙的?”

“没说动。”袁友冲摇头:“是她自己愿意帮忙。而且,她也没按照程序给我提供指证证言,我要的,不过是她帮我指明一个方向而已。”

“噢?”

袁友冲便将他的用意,也就是先前对时佳佳说过的那番话,又给于辰说了一次。

“这样啊,”于辰听完后,细细思虑了一翻后,说:“你说的倒也对,她不比杨昌,出面指证的话,她家人背负的风险确实不得不考虑。”

“而且,她现在毕竟是即将被执行死刑的重犯,身份多少有些敏感,真要走指证程序也很麻烦。”

评头论足一番,他又忍不住说道:“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快说说她指明了什么方向。”

“这个人,你也认识吧?”袁友冲又抽出张照片,摆在于辰眼前。

“他?”于辰眨眨眼睛,说:“知道啊,他和骆驼一块被抓的,不过叫啥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钱黎,”袁友冲说:“他叫钱黎,犯罪团伙里的人都叫他‘钱秘书’。当然了,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秘书,只不过,他在团伙里是负责协助几个头目处理大小事务的,类似于‘管家’和‘秘书’吧。”

“现在这类涉黑犯罪势力,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大多都走上了‘正规化发展’的路子,团伙成员对上边人的称呼大多也都倾向于什么老板啊,经理呀,领导哇之类的,叫他‘钱秘书’也不奇怪。”

“我知道。”于辰急不可耐,忍不住打断他,说:“我就好奇,时佳佳她说了什么?或者说,这个钱黎在时佳佳的一系列犯罪行为与活动之中到底扮演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什么都没说。”袁友冲耸肩。

“呃?”于辰错愕。

袁友冲笑道:“先前不就告诉你了吗,时佳佳只给咱们提供一个方向,她本身也得规避风险的嘛。”

“所以,她只隐晦的和我表示,这个人看着很‘眼熟’,其它的,一个字都没多说。”

“啊?”于辰脸苦了下去:“仅仅只是眼熟啊,那这方向可够模糊。”

“无所谓,”袁友冲说:“本身去见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印证个猜测,看看这个犯罪团伙到底和咱们要查的犯罪集团有没有关联而已,这个目的已经达成,就不强求更多了。”

“反正,接下来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总能翻出咱们想要的信息。”



第6章 痛脚

于辰翻个白眼:“得了吧,人家只是说眼熟,是不是还……”

袁友冲打断他:“放心吧,我印证过了,时佳佳她确实认识钱黎,只不过心里头有顾忌,不好明说而已。”

“行吧。”于辰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线索有了,但还不够,”袁友冲说:“往大了点说呢,就是收集更多线索和证据,然后撬开骆驼三人的嘴,挖掘出更多关于犯罪集团的情报。”

“同时,尚未落网的三个团伙头目,也得想办法尽快将他们抓获拘捕才行……嗯,我推测,他们暂时应该还没离开咱们新安,依旧有机会。”

说着,他又将先前与柴华说的,自己关于那三个头目的猜测转告给于辰。

说完后,他又问:“对了,你查这个犯罪团伙查了这么久,按理说,对他们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在布控行动之前,有什么别的收获么?”

紧接着,他不等于辰回答,便又补充说:“你想,骆驼是已经变节了的,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方设法拖延着以保住该犯罪团伙,但这次,他忽然‘上报’称找到了机会,并设了个局。”

“我想,这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咱们新安方面也直接介入了针对他们的调查了才对,按理说,肯定是你带人猜到了对方的痛脚,他们才会铤而走险,玩这么一出。”

“毕竟,这番布局看似巧妙,在打击报复咱们的同时,还能甩脱下边的小弟,让几个头目安然带着大部分的赃款赃物脱身,但实际上,风险也极大。”

“就算不说风险……你想,既然该团伙已经走上‘正规化’发展的道路,甚至还成立了个集团公司,那么,团伙‘资金’定然有一大部分被转化为不动产,或者其他难以灵活套现流通的资产存在形式。”

“换言之,他们想要在短时间内脱身,肯定得放弃掉一大部分的资产。都说卷铺盖走人,但铺盖大到一定程度,可就不是说卷就能卷的了不是么?”

“倘若,他们有时间慢慢脱身的话,哪怕不需要甩掉下边跟着他们混饭吃的小弟,给他们分了一大笔散伙费,最终能卷走的资产,也绝对比现在要来的多上许多才是。”

“从这方面考虑,若非你们踩到了这帮家伙的痛脚,逼得他们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跑路的话,他们不可能有此行动。”

“嗯哼,”于辰眉头一展,说:“没想到哇,老袁,看你这疲惫到没边的样子,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休息好了吧?脑袋竟然还这么好使……”

“嗤,”袁友冲撇撇嘴:“这又没有难度,只要静下心来仔细捋一捋就是了。说说看吧,你在先前究竟查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啥。”于辰缓缓地摇头,但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袁友冲便瞪了他一眼:“你这脖子就别老动弹了,伤着呢,小心点。”

“哦。”于辰应一句,随后接着说:“刚开始跟进这帮家伙的时候,用的其实也是些老办法,蹲点、布控、下套,甚至守株待兔而已。”

“咱们呢,就凭这个,抓了几个独贩子,捣毁了个小窝点而已。在窝点里头嘛,搜出了不少独品和赃款。”

“然后呢?”袁友冲啧一声:“我说,你啥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光捣毁个窝点,怕不至于……”

“别急啊,听我说完嘛,”于辰轻笑一声,说:“逮住的几个嫌犯,都是些软骨头,很快供出了几个同伙和另一窝点。我们就这么顺藤摸瓜的查下去,最后查到了该犯罪团伙明面上的公司。”

“噢?”袁友冲若有所思:“查到这一步了啊,那怪不得,头目们急于脱身了。”

“还不止,”于辰摇头:“我们接着往下查,不但查到这家公司与咱们目标犯罪团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查到,他们与另外两个不法势力也有点瓜葛。”

“这俩势力呢,一个是卖假药的,一个是走私非法标本的,人体标本和动物标本都有。”

“奇怪的是,这俩团伙之间,按理说,与目标犯罪集团极其明面上的公司并没有什么往来和交易,各自的‘业务’也没什么交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染上瓜葛的。”

“毕竟,咱们目标犯罪集团,主要‘经营’的是独品生意,而它明面上的公司则是个加工集团,下边有好几个轻工业级的加工厂,规模有大有小,夜里咱们捣毁的那个服装厂就是其中之一。”

“再往下查,我就发现,这个犯罪团伙,似乎是省厅名单中的不法势力之一,我把这事儿汇报给许局后,他第一时间向省厅确认,最后发现,省厅确实一直在查这个犯罪团伙,还往里头埋下了卧底‘骆驼’。”

“然后,省厅专员柴华就过来了,再之后,卧底骆驼就和他上线取得了联络,说找到了彻底捣毁该团伙的机会。剩下的事儿,你应该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袁友冲扶额:“光发现他们明面上的公司与他们之间的关联,就足以让他们急得跳脚了。”

“是啊,”于辰说:“不法势力开公司,虽然的确是个洗白的手段,再不济也能用来洗黑钱及充当烟雾弹用,遮掩那些不法勾当,但同时,也多出了个死穴,一旦被发现公司与地下势力之间的关联,他们就会变得相当被动。”

“不过,急得跳脚是一回事儿,下定决心铤而走险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话锋一转,说:“光凭公司与他们之间的关联这一发现,我想还不足以逼他们走上这一步。”

袁友冲张了张嘴,问道:“听你的意思,你还发现了其他更加隐秘的事儿?”

“呃……”于辰斜他一眼,说:“老袁,你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所谓更加隐秘的发现,刚不就已经告诉你了吗?”

他拧起眉头,思考好一会儿后,忽然灵机一动,说:“该公司和另外两个不法势力间的瓜葛?”



第7章 大方向

“我想是的。”于辰说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隐藏这个什么样的秘密,我不清楚,但……能逼得他们跳脚并铤而走险的,想来只有这个可能了。”

“既然你重新接手了这桩案子,那么,我建议你,可以重点关注下这一方面。当然,我发现该犯罪团伙成立的加工集团与他们之间的关联,以及省厅专员柴华到来,也可能都是诱因。”

袁友冲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说:“行,我明白了。”

“还有。”于辰又眯起眼睛,说道。

“嗯?”袁友冲竖起耳朵听着,但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下文,不由好奇的问道:“还有什么?”

“抽屉里有脐橙,帮我削一个呗。”

“蛤?”

于辰一本正经的说:“医生让我多吃水果,尤其维c含量高的,说有助于组织修补和维持机体免疫力。我手脚不方便,小周不在,只能拜托你了。”

“嘿,你刚刚不是才吃了个苹果?”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就想吃点东西。”

“行吧,”袁友冲乖乖拉开抽屉,翻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他说的脐橙及水果刀。将橙子取出来让他拿着,他又去洗手间将刀洗干净后,回到座位一边削皮,一边问道:“对了,我记得脐橙不是得月底甚至下个月才上市吗?”

“嗯,”于辰说:“貌似说,脐橙委员会有规定上市时间不能早于十月二十号,还得等一个来星期。”

“那你怎么能弄到这玩意儿的?”袁友冲眨眨眼睛。

“朋友送的呗,”于辰说:“再说了,脐橙委员会也管不到些小摊小贩的嘛,你这会儿上某宝一搜也能搜到不少。”

“行吧。”袁友冲很快将橙子皮给削干净,又小心翼翼的动手剥起面上白色的橘络,将之剥的干干净净之后,才把橙子递给他。

想了想,他又翻出一枚橙子来,接着削皮。

于辰咬了一口,同时嘴里一吸,将迸溅出来的汁水给洗干净,见袁友冲又削起一个来,便说:“哎哎哎,不用削了,我吃一个就……”

“这是削给我自己的。”袁友冲淡淡的说道:“看你吃,嘴馋。”

“呃……行吧。”于辰应道:“不太甜,有点酸,你悠着点。”

“嗯。”

慢慢的将橙子吃完,袁友冲又递给于辰一张湿巾擦手。

无所事事之下,他干脆站起来,帮于辰整理了下辈子,又瞥了眼挂在床沿上的尿袋,里头差不多接了有两百来毫升的尿了,便又从床底下找出尿壶,将尿液接了拿到厕所去倒掉。

也不知是运气好这会儿病人不多,还是医院另有安排,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头只有于辰这么个病号,另两张病床都是空的,住着倒也方便些,但也难免无聊,也没个病友可以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当然,医院里和其他地方一样,病人素质也良莠不齐,性格也大不一样,运气好碰到对脾气又有素质的病友还好些,运气差点的话就难熬了。

总体来说,于辰一个人住在小病房中,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等他回来,于辰忽然说:“没啥事儿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没必要在我这里耗着,该干活干活,没什么活,休息下也好,看你都熬成什么鬼样子了。”

袁友冲轻声笑笑,说:“等小周回来再说吧,你这里总得有个人陪护着,看看针水,不然陪你说说话也好。”

“不用不用。”于辰抬起左手摆了摆:“你看我都醒来了,用不着陪护。至于针水,我可以自己按铃……”

“行了,别废话,我不差这么半个钟一个钟的。”袁友冲说:“再说了,来一趟,也不能光看你,等会儿还得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兄弟们。”

说完,他又嘀咕起来:“这么两手空空的貌似不太好,你说我要不要下去买点水果什么的?”

于辰见他这么说,便也随得他了,再听后一句问话,便说:“没必要。今早上探监……哦呸,探病的亲戚朋友不少,局里和市委市政府也都分别派人来慰问了,鲜花水果罐头果汁八宝粥之类的一箱箱的带,不差你这一份。”

“不差是不差,可我……”

“行了行了,”于辰说:“那么多兄弟负伤呢,一人买一份水果,你得烧掉多少钱?半个月工资够不够?别讲那些虚的,你能去就不错了。”

“行吧。”袁友冲将冲洗过的尿壶放回他床底下,又转身去洗了洗手,这才回来重新坐他身边。

沉默小片刻后,于辰又说:“咱俩……貌似实在没啥好聊的,要不还是讲讲案子吧?”

“案子该说的不也都说了么?”袁友冲耸耸肩。他还记得周倩欣离开前说的话,不想让于辰用脑过度,大方向上和他讨论讨论就是,小细节方面则没必要劳他费神了。

可于辰却不这么想,说:“刚不只谈了个大概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干?调查重点究竟是放在这个团伙本身上呢,还是放在疑似站在他们背后的犯罪集团上?”

“这……”袁友冲见于辰问,倒也不好不答了,琢磨片刻后,便说:“重点还是先围着骆驼三人调查吧,另外,尽可能将三个逃脱的头目给抓住。”

“至于那个犯罪集团……呵呵,现在还只看到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而已,一切都还没谱呢,用不着投入太多精力,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吃嘛。”

“还有就是,你刚刚说的另两个犯罪团伙,也得分点警力去调查下,最好能将他们也给捣毁了。如果说,你发现的加工集团与这两个团伙间的纠葛真是该犯罪势力的‘痛脚’的话,说不得,他们便是打开局面的突破口了。”

“对了,”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加工厂和这俩团伙之间的关联,你告诉柴华没有?”

“还没。”于辰回答:“老实说,我们对他没什么了解,虽然他是省厅专员,但也不代表就能完全信任。”



第8章 敲定

“也是啊,”袁友冲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省厅派出的卧底都能因种种原因而变节,涉黑犯罪侦查处下的某个队长内啥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的确不得不防。”

“就这个意思。”于辰说:“虽然他们面对的环境完全不同,卧底本身便潜伏在深渊之中,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各种威胁与诱惑,但,卧底本身无一不是经过层层严格筛选的,根正苗红且思想觉悟极高的刑警……”

“行了行了,道理我都懂,不用解释的那么透。”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说:“还是帮我拿拿主意吧。”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将审讯骆驼等三人的任务交给他了,毕竟是省厅专员,彻底把他边缘化晾在一边也不好。更何况,在收集到足够多的线索和证据之前,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松口,估计就翻来覆去说先前招供的几句话。”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不可能长期绕开他,他迟早会从审讯工作中抽出身来的。”

话没说太透,但于辰听懂了他的意思,略一琢磨后,说:“既然他的任务是协助、监督咱们捣毁该犯罪团伙,那等他审的差不多了以后,就把他打发回省厅去述职汇报……”

“你丫在逗我么?”袁友冲没好气的说道:“这桩案子要不结了,他能乖乖回去?要真结了……以目前的情况,他们他们涉黑犯罪的证据倒是相当充足了,完全可以结案,但结案后人转交检方,再要继续查可就太麻烦了。”

“而且,省厅专员不可信,同理,检方也未必有多干净。所以你这法子不太靠谱。”

于辰咧了咧嘴,说:“不能把他打发回去,那你再找点看似重要其实并不触及核心的任务交给他去干呗。”

“不行。”袁友冲再次摇头:“我和他接触虽然不多,但也看得出来,他是个相当精明的家伙,不会比你我差,这法子短时间内是可行的,但要时间长了,他肯定会看出端倪来。”

“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于辰说:“别忘了,咱们的任务是刑厅,甚至更高级别的领导安排的,有他帮我们兜着,怕什么?”

“去你丫的吧。”袁友冲说:“我刚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柴华这个省厅专员,同时还背负着监督咱们办案的使命,我们要真把他晾一边并被他发现了……怕倒的确不怕,可总会惹出一大堆麻烦。”

“倒也是。”于辰沉吟道。

“所以啊,”袁友冲又说:“你能不能给我拿个好点的、靠谱点的主意?人情世故这一块,你比我强多……”

于辰听他这么说,忽然有点诧异:“咦,不对啊,敢于直接顶撞副局乃至其他更高级领导的你,咋忽然对一个不过高配副科的大队长讲起这人情世故来了?”

“别闹,我这不是怕惹出麻烦来嘛,”袁友冲翻个白眼:“关键在于,以前顶撞那些领导的时候,我占理,来硬的也不怕,他们又动不了我。”

“但这回不一样,硬把柴华抛开,我不占理,闹矛盾也就算了,万一他误会点啥往上头一汇报,啧啧啧,多耽误时间呐?”

“也是。”于辰了然,又思考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说:“不然,你就干脆和他实话实说,和他一块把接下来的工作给办了吧。”

“哎?”

于辰笑道:“他刚来的时候,我的确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瞒了不少事,但共事几天后发现,他和你其实是一类人,耿直,倔脾气,眼里只有案子,甚至为了办案可以连续两三天不眠不休……”

“等等,”袁友冲皱眉:“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接触,说不准的吧?天知道他是真正直还是假耿直呢?”

于辰伸手轻轻的挠了挠鼻子,那上边有一小块疤,已经结痂了,似乎有些痒。一边挠,他一边说:“我想,看人这方面,我应该比你靠谱。”

“我承认,”袁友冲大方的点头,接着又话锋一转:“可这事儿太大,我不敢赌。”

“没要你赌。”于辰说:“把骆驼仨扔给他审,怎么着也能争取到几天时间了,你不妨趁机观察观察,看看他到底可不可信。而且转念想想,能作为专员被派过来的,想来也应该是个根正苗红值得……”

“停,”袁友冲说:“骆驼变节之前,我相信他也是个有信仰有追求的好警察,但……再者说,能争取到几天不错,可我识人看人这方面不如你,可没把握能把他给摸清楚。”

于辰啧一声,说:“你到时候要再拿不准的话,你不如管许局甚至刑厅拿拿主意呗。”

袁友冲一噎,片刻后,说:“许局还好说,但他也未必多了解柴华。至于刑厅……为这么点事儿去打扰他,我能被削死你信不?”

“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于辰想了想后,说:“别忘了,柴华这个‘专员’的身份,可是刑厅直接授命的。”

袁友冲若有所思,随后有些心虚的左右看看,确定边上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和咱俩一样,也肩负着……内啥?”

“对。”于辰说:“所以,你为此去询问刑厅,我觉得并不为过。”

想了想后,袁友冲说:“行吧,那接下来,我就观察观察他,再不行,就管刑厅问一问。”

紧接着,他立马岔开话题:“大方针说完了,接下来讨论些实际点儿的事情吧。关于那三个头目,我打算‘巧’和‘拙’两套方法一块用——人海战术是免不了的,但同时,还得好好布置布置,大致是这样……”

……

两人讨论了一个来小时,袁友冲可算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给理顺了。

考虑到自己这会儿精神状态不佳,他翻出纸笔将重点记了下来。

接着,他俩又聊了几句,便听见阵敲门声。袁友冲起身看门,便见周倩欣提着个保温饭壶站在门口。

她将饭壶抬起来一点儿,巧笑嫣然的说道:“熬了鸽子汤,一块喝点?”



第9章 重审

如此,又过了两天。

某些线索已经浮出水面,要想顺藤摸瓜的去查,便先前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要来的简单的多了。

依据骆浩朋和钱黎三人的人际关系,外加其余被捕匪徒的口供,没花多少工夫,袁友冲便将当初蛊惑时佳佳的那帮犯罪分子,摸了个七七八八——这帮匪徒中,便有三人参与了这件事儿,据此要揪出其他人,自然容易。

接下来的行动,也印证了于辰的猜测,他们果然和另外两个犯罪团伙——卖假药团伙与走私生物标本团伙,有着相当密切的的关联。

蛊惑、帮助、逼迫时佳佳犯罪的罪犯,便是这三个团伙组建成的。

此外,还有更多表明这三个团伙间有所往来的线索与证据。

而,这三个团伙,彼此间走的路子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关联,竞争嘛,谈不上,毕竟主要发力的方向都完美错开了;合作嘛,貌似也没什么需要相互联合以攫取的共同利益。

何况,三个多元化立体化的犯罪团伙,偏生各自发展完美错开,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任何矛盾冲突,看上去也太巧合太奇怪了些。

再结合他们之间的关联,袁友冲基本可以确定,这三个团伙后边,肯定还站着个规模庞大的多的犯罪集团,他们仨不过是该集团的小弟或黑手套罢了,否则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么,这三个犯罪团伙,自然便是打开局面的突破口。

只可惜,当骆驼等人所在的犯罪团伙被捣毁的时候,另两个团伙就已经脚底抹油跑路了,让袁友冲扑了个空。

至于柴华……经过几天的接触,袁友冲确实也已经相信于辰的判断了,但保险起见,还是给刑清宁打了个电话,其隐晦的向他透露,柴华和他其实是一类人,他这才放心。

袁友冲便将柴华尚不清楚的线索,转告给他。

最终骆驼承认他曾经接触杨昌,蛊惑其养小鬼,并为其与南亚搞淫祀邪祭的不法巫师牵线搭桥的犯罪行为,同时在柴华的套路下,供出了钱黎曾经组织人和时佳佳勾勾搭搭的事儿。

这足以证明,当初袁友冲和于辰的怀疑没错,时佳佳背后及杨昌背后站着的犯罪分子,不仅来自同一犯罪集团,而且该集团还真就是他们的调查目标。

紧接着,柴华又提审了钱黎。面对骆驼的指证,他显得相当愤怒,但无奈下也只得招供,承认了他曾带着一帮人,唆使、软胁迫、协助时佳佳杀人的犯罪行为,并承认曾**了时佳佳。

之后,袁友冲立马向许乙铭写了份申请报告,请求就时佳佳劫持、杀害五名婴儿一案,重新立案,重新调查。

过了半天,许乙铭同意袁友冲申请,他便下了立案决定书报告检方,检方便要求看守所方面与刑侦支队将犯罪线索案卷移交过去。

又过了一天,检方向省高院报抗诉书,又两天,省高院下再审决定书。当天傍晚,押解手续办完,但由于时佳佳便被羁押于看守所,倒是没必要再行转移了。

虽然,这么一套流程下来,时佳佳或许仍旧免不了一死,被判死缓的概率都微乎其微,但袁友冲依旧认为,自己做的事儿是有意义的。

之后,他将这桩案子交给柴华全权负责,自己则与看守所内的骆驼见了一面。

这次见面,并非审讯,他只是单纯的想和骆驼聊聊天罢了,因此,也没必要非得两名以上刑警在场。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就算骆驼说了些什么,也无法作为有效证据做定罪用。

……

看守所内,袁友冲看着铁栅栏另一头,与他隔了有三米左右的骆驼。

骆驼同样盯着袁友冲手中的烟,片刻后,他忍不住了,咧嘴道:“我说你不会就只是过来瞪着我的吧?”

“骆驼……骆浩朋。”袁友冲叹口气,说:“我当刑警十来年,前前后后见过的卧底也不少了,其中变节的,你是第三个。”

“哟,我之前还有两个前辈呐?”骆驼冷笑一声,随后不屑的说道:“怎么,鄙视咱们?”

“说不上鄙视。”袁友冲道:“要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做的比你们好。毕竟,我的思想觉悟,说不得真没有当年的你们高。”

骆驼又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别和我说这些,没用,该招的我都已经招了,其他事儿,我也不清楚不知道,你再怎么费尽心机……”

“我今天可不是来审你的。”袁友冲摇头:“你曾经也是警察,应该很清楚,自从上次刑诉法修整后,审讯便严格要求至少两人在场,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哪怕我问出了点啥秘密,也只能是无效证据。”

“我说了,别和我玩这些套路。”骆驼翻了个白眼,说:“你也知道我曾经是警察啊?那我怎么能不清楚,就算不能作为证据,一样可以作为你们继续调查的方向。”

“再者,我说过了,我知道的事儿都已经招了,其他事儿,我都不清楚你让我怎么招?”

袁友冲吐了口烟雾,道:“这句话,我们刚把你从北川县押回来的时候你也说过,后来,还不是又招了?”

骆驼抿抿嘴,干脆不说话了。

他也不急,接着说:“还有件事,你铁定知道。”

“哟,你倒是很有把握。”骆驼连带嘲讽之色。

“听了你就清楚了。”袁友冲将烟掐灭,随后脸一板,冷冷的问:“为什么要变节?”

“嗤,”他不屑的说:“还以为你要问啥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钱呗,生活呗。当卧底,拼上了自己一条命,又能得到什么?嘿,别说得到了,我在这期间不得已下犯的罪,搞不好还得追究责任呢。”

“你知道我变节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哈哈,有多爽你根本想象不到!有吃有喝有女人,想干啥干啥,两年里享受的东西比你一辈子都多,不亏!”

“这样啊……”袁友冲缓缓点头,干脆站起身,说:“既然没聊头,我也不勉强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10章 交易

走了两步,袁友冲忽然顿住,回过头来瞥了骆驼一眼。

骆驼满脸淡定,仿佛早就知道袁友冲想玩“欲擒故纵”似的,见其站定,又露出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嘴唇蠕了蠕,刚想出声嘲讽,却听袁友冲抢先了一步。

“你很清楚,自己摊上了什么事儿,要面临的是什么惩处。到了这种时候还不肯交代,无疑,你受到了胁迫,威逼利诱。”

“但这种情况下还能利诱到你,威胁到你的,恐怕只有你父母亲人的安全吧?他们拿你父母安全威胁你的同时,又许以重利,承诺只要你配合,便帮你照顾好他们?”

骆驼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片刻后,他又摇头失笑:“我说了,你不用再试探什么,我能招供的,早就已经……”

“得了,你不是傻子,也别拿我当智障。”袁友冲说:“你可能被上头人威逼利诱的事儿,很浅显,只要不蠢,都能想得到,我想,你也意料到咱们能猜到这点了。”

“我也懒得和你打心理战,就提醒你一句,你跟那帮家伙共事这么久,应该清楚他们是帮什么人,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无异于与虎谋皮。你曾经也是警察,应该清楚,能保护好你和你家人的,也只有我们警察。”

“与虎谋皮么?”他抬起头,说:“我当然知道,但相比他们,我更不愿意相信你们。”

“我知道,咱们国家,试图劫持人质以逃脱,且最终逃脱成功了的罪犯,一个都没有。但我更清楚,在这数据背后,有多少鲜血,有多少人质的命!”

“是,你们不可能对人质动手,你们会想方设法解救人质,可那些劫持犯呢?你们控制得了他们?多少凶徒,报着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思想,在谈判破裂或者你们撕破脸后把人质给干掉的?你回答我,多少?”

“我相当了解那帮家伙,只要我招了,你们找上门去,他们铁定会第一时间将我爸妈给干掉,你们根本没机会解救!而,只要我管好自己的嘴,那我相信,至少在我吃枪子之前,我爸妈能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对我而言,这就够了你知道吗?我活着,能拼尽全力为他们争取,但我死了……呵,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袁友冲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行吧,我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完,听不听是你自个儿的事,走了。”

说着,他真就不管依旧吵吵嚷嚷的骆驼,径直离开。

出了门,他又忽然顿足,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嘀咕道:“这个骆驼。”

骆驼,好歹当了多年卧底,总得有两把刷子,至少得足够沉得住气,侦查与反侦查,审讯与反审讯能力都得相当突出。

即使,他后来变节了。

但换个思路,能在一帮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中,变节并表明身份后依旧能过的如鱼得水,本身也是一种能耐。

要知道,那些变态中可有不少信奉“宁错杀不放过”的,对卧底而言,一旦身份泄露,哪怕早已变节,日子也依旧并不好过,甚至难逃一死。

总而言之,以骆驼的能耐,不大可能因为袁友冲一两句话,便有这么大的反应,当场变脸咆哮不已——哪怕,袁友冲戳到了他的痛脚,依旧不可能让他暴跳如雷。

如此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儿:骆驼是故意的。

他忍不住捏着下巴,暗想:“既然是故意这么表现的,那肯定有他的动机才对。他想要些什么呢?”

“嗯,在他那几句话当中,也提供了几条信息,第一,他确实有所隐瞒;第二,尚有大量匪徒并未落网,应该是该团伙背后的犯罪集团成员;第三,他父母亲人的确被对方所劫持了。”

想着,他放下手,又补充一条:“第四,他想和我们‘交易’,或者说有谈判的意向,否则没必要如此表现。”

“但,既然要交易,要谈判,刚刚其实便是绝好的机会,在场只有我和他两人……哦不对,虽然不能算作审讯,但收声监控依旧在工作,而且他与我见面得走手续。换句话说,他戒备心很强呐。”

想到这里,他找了条长椅坐下,随后忍不住挠挠头,有些苦恼:“可,即使看守所隶属于咱们公安系统,但我要见他,依旧得走程序,只不过程序箱单简单,只要签个字就好了。”

“换句话说,以他谨慎程度而言,正常见面,不可能让他放心。那就得想些非正常手段才好了……嗯,派个信得过的同事充当线人,扔进去找机会接触他?”

想了老半天,也难拿个主意,他便决定回头叫上柴华去“探望”下于辰,然后三人再一块商量商量。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已经六点了,他便给柴华打了个电话。

嗯,这会儿他也在看守所内,正在和时佳佳接触。她父母已经被警方给保护起来了,再加上,重审本案的根源在于钱黎招供,承认自己参与了时佳佳杀害婴儿的案子。

按照这个逻辑,“错”不在时佳佳,犯罪集团理应也不会报复她家属。毕竟再怎么穷凶极恶,也得考虑到作案风险。

该集团脉络至今尚未摸清的根源,并不在于他们规模多么庞大,而在于他们行事小心谨慎,被警方抓到的线索不多。要他们真毫无顾忌的犯案、杀人,恐怕早就已经被捣毁了。

须知,做得越多,留下的线索自然也就越多。从这方面考虑,时佳佳指证钱黎及其他嫌犯后,被该团伙报复的可能性极小——钱黎他自己都招了,时佳佳指证他又如何呢?

但,可能性小,也得防范,免得留下遗憾,因此她父母依旧被警方保护了起来。

袁友冲给柴华电话的时候,他对时佳佳的讯问其实也已经到尾声了,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与袁友冲汇合,得知袁友冲有些事没想明白,打算和他一块去找于辰,三人商量商量后,便直接点头同意。

“咱们是直接去找于队,还是吃个饭再去?”

“直接去吧,完了在医院食堂吃点就好。”



第11章 戒备

路上。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车多拥挤,车速极慢,拥堵见于市内各大角角落落中,不论是相对窄小的支线道,还是宽阔非常的主干路,但难以避免。

甚至,些许快速车道上,都可见“幽灵堵车”现象。

“这个‘幽灵堵车’现象啊,说白了就是没有事故、没有车辆停顿,也没有封闭施工的车道,却莫名其妙的堵了起来,而且拥堵持续时间极长,但开着开着却又毫无征兆的变得畅通的现象,其实挺常见的。”

柴华说道:“引起这种现象的原因相当多,可能仅仅是某个司机忽然减速或者变道超车,便引发了后车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造成拥堵。”

“你想啊,咱们人的神经反应速度是有限的,需要一定的时间,大致在两百毫秒,也就是零点二秒左右。别看这时间很短,但要再加上汽车反应时间,减速再加速,这时间就长了。”

“可能一辆车两辆车的,依旧不那么明显,可这车一旦多起来,二三十辆甚至上百辆的,时间一叠加,就相当可观了,最终造成拥堵……”

“菜花啊,”袁友冲打断他,说:“这个道理我懂,你不用刻意跟我科普的。”

“呃……”柴华苦笑一声,说:“这不没话找话嘛?赶着下班高峰期,走条快速道吧,还碰上了‘幽灵堵车’,烦的很。”

“嗯,堵车的确很考验耐心。”袁友冲颔首,紧接着又说:“话说回来,你咋就确定这是幽灵堵车,而不是出了啥事故呢?”

“直觉吧,”柴华说:“咱们花羊跟你们新安一样,人口密度极大,上下班经常能碰到幽灵堵车,多少总结出了点经验。”

“简单说呢,虽然都是走走停停,但事故造成的堵车一般要比幽灵堵车严重很多,停顿时间更长,而你看现在,我这脚一直踩着离合,踩酸了都。哎,手动挡的车就这点不好,累人。”

袁友冲颔首,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说:“你有没发现,后面那辆车跟了咱们挺久的了。”

“嗯?”柴华瞥了眼后视镜,摇头说:“没注意。不过,堵着车呢,他又超不了,快速路上出入口也不多,有什么奇怪的?”

“总觉得不大对劲。”袁友冲摇头说:“你想,咱们开的是警车,不能随意变道,更不能胡乱加塞,所以偶尔边上车道相对比较畅通的时候,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安心心的走这条道。”

“但后边的车不同啊,我留意到了,后边那车,再后边的,基本在周边车道相对畅通的时候都变道甚至强行加塞转过去了,就后边那辆车,锲而不舍的跟着咱们。”

“而且,咱们这条道相对畅通的时候,你看现在,他就咬的很死,生怕别人加塞似的,要真有车想挤进来,我估计他会直接撞上去。”

“可能人家司机素质比较高呢?”柴华依旧不太在意,说:“又或者路面经验不太丰富,不太敢加塞过去。至于咬的紧,也好理解啊,他自己不强行变道,不意味着就乐意让别人加塞嘛。”

“那前边这辆车呢?”袁友冲又往前一指,说:“他可就是加塞进来的,本身吧,硬挤到警车前边,我就忍不住想竖起大拇指了,也证明了他的技术和胆量,素质啥的也不必再多说。”

“可自从它挤到咱们前边后,就再也没变过道了,一下变成守序好公民,你说奇怪不奇怪?”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哎。”柴华听到这儿,也皱起眉,但依旧有些不以为意:“但,他们想干啥呢?跟踪咱们?然后呢?难不成还敢对咱起什么歹心不成?”

“我也不清楚,”袁友冲皱眉,说:“但还是小心些吧。如果只是巧合倒也罢了,但如果他们真有心跟踪,而且起了歹意……呵,有这动机与胆量的,可只有咱们正在追查的犯罪集团。”

“也对!”柴华一个激灵,立马认真起来,再不复方才轻松不以为意的模样。如果他们真是犯罪集团的人,那可是要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些好,毕竟狗命要紧。

不过,本来堵车就相当累人,再要聚精会神的戒备着,简直就是个折磨,没多大一会儿,他额头上便见汗了。

更蛋疼的是,连他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戒备着什么,只知道与前后车保持车距,小心防范着。

终于,又开了十分钟左右,车道忽然毫无征兆的变得非常通常,他明白,自己已经开出了“幽灵堵车”的范围。

可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倘若前后两辆车真的意图不轨,那么此刻,便有可能动手。

想到这里,他时不时的瞥一眼后视镜,想找个机会试图变道,摆脱前后两车。

然而,其他车道的司机们,似乎急于宣泄经历堵车后的憋屈,一个个开的飞快,基本都摸着限速线在开,唯有他们这条道,由于他们及前后两车的存在,相对还比较克制。

加上车辆密度依旧比较大,所以他愣是找不到机会变道。而且,时速也不免慢慢往上抬——毕竟马路不是他家开的,不可能允许他在快速路上优哉游哉的开着。更何况,他现在占着的还不是慢速车道。

没办法,他只好死死的留意着前后两车,以防不测。

就在他们时速突破七十时,前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见此,早就戒备着的柴华,也赶忙踩下刹车,也幸亏他与前车的车距,虽然在前车刻意压制的情况下并没多大,可也不小,应该是刹得住的。

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和袁友冲便忽的感觉到股明显且巨大的推背感,紧跟着,便瞅见自己与前车的距离越来越近……

“该死!后车压了油门!”他一边在心中狂骂,一边用力握住方向盘,防止撞击之下方向跑偏酿成更大的惨剧,同时不再犹豫,右脚死死的将刹车给踩到底。

终于,又一声巨响,警车与前车也撞上了……



第12章 取证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秒,也可能十来分钟。

袁友冲抬起头,晃了晃晕兮兮的脑袋。

此刻,他还坐在车内,只是整个车舱都已经变形,本就紧张的活动空间,变得更加小了。

接着,他觉得自己左腿涨热非常,他试着动了动,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便知腿应该是被夹住了。边上,柴华正趴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安全气囊已经瘪下了,想来里头的气体已经放光。

再见其胸口微微起伏,袁友冲松了口气,知道他还没死,便又往前后两个方向看了看。

车上的玻璃,统统都碎了,自己双手、面颊也被玻璃划伤,只是严重程度尚不可知。左手有三根手指严重变形,显然骨折了,倒没多疼,就是涨热的厉害。

“被夹在两辆车中间啊,蓄意制造车祸么……呵,这套路还真……”袁友冲心中冷笑:“幸亏早有戒备,菜花反应也够快,再加上车速不高,否则说不得就跪了。”

制造车祸以达成伤人或者杀人的目的这一套路虽老,但出现频率相当高,袁友冲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相比于故意伤人、蓄意杀人,交通肇事罪哪怕负全责,罪也不大,无非坐几年牢而已。

虽说,还有款罪名为“以驾车撞人的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量刑与故意伤人、蓄意杀人罪等同,但构成本罪的主观要件在于证明其“故意犯罪”的动机,但动机这玩意儿,很难找到下客观的定论。

就比如这会儿,前车忽然刹车,若解释为疲劳驾驶下犯困,不慎踩到了刹车,便相当难办。至于后车,来一句紧张之下误把油门当刹车,也能解释得过去。

至于“肇事”之前的异常行为,比如前车刻意控制车速,比如后车车距过小,只能作为最终判断犯罪性质及量刑的参考,并不能作为证据。

当然,若关于这类证明他们行为异常的证据——比如前后车司机相互认识等——足够多,自然也会影响到罪名的裁定,毕竟现行刑诉法,重的便是客观证据。

……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留意到,后车副驾驶车门打开,有一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现场,制造了这场事故,他同样受到一定的伤害。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停下,掏出手机看了几眼,似乎在检查手机是否受损,随后打了个电话,便靠在已经变形的车体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该车驾驶室门也被打开,司机下车后,甩甩脑袋,便也站在一旁等候着。又一分钟后,前车又下来两人,与他俩碰了个面。

见此,袁友冲用断了三个指头的左手,艰难的掏出手机——一边掏还一边再心里骂骂咧咧,说以后再也不把手机放左边兜里了——发现没坏,便小心翼翼的打开摄像头,拍了几张照片。

他还想录音来着,可惜这个距离,再加外界环境声音嘈杂,他都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更别说录音了。

不过,保守起见,他还是打开了录音功能,随后将手机扔下,用尚能自由活动的右脚踩着隐藏好,自己则同样弓着身子,打算装死。

片刻后,他听见说话声由远及近,便赶紧将自己呼吸频率放缓到极致。

“你们说,要不要看看他俩死了没有啊?”这是他听到的,非常清晰且完整的第一句话。

接着,第二句话便又钻入他耳中:“别管那么多,咱们的任务就只是撞车而已,完成了就好。”

“对,赶紧报警吧!”第三句话:“做多错多,咱们现在撑死了也就三年而已,但要让条子看出点什么来,可就惨了!”

第四句话:“嘿对,死不死关咱们啥事儿,没死最好,咱们责任还能更轻一点。”

“那行吧,我现在就报警。”吐出第一句话的那个男人说道,接着一阵沉默,便又听他说:“歪?妖妖灵吗?我这边出车祸了,你们快派人过来啊,就在……”

袁友冲弓着身,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会儿不能动,至少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装晕,否则他们觉得他听到了谈话内容,说不得就会灭口了。

至少在交警和医护人员到场前,他都不能动——甚至这些人到场后,都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在装晕,防人之心不可无,天知道被派过来的交警,会否也有问题呢?

事关狗命,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同时,他也在琢磨着这帮人的身份。想要他和柴华命的,就算不是犯罪集团的人,也应该与他们有关,至少是受了他们委托或雇佣。而听他们说话,明显是后者了。

而犯罪集团会想要他们的命,也证明他们踩到对方痛脚,至少证明他们目前的调查方向并没有错——就如先前针对于辰和他带的专案组设套设局的原因一样。

只可惜,紧跟于辰之后,他也成伤员了。他的伤未必就比于辰轻多少,至少被夹住的左腿,少说也是开放性骨折,另外脊椎肋骨之类的,也不知伤到没有。

正琢磨着,便又听到对方讨论。

“话说,这两个条子还真警觉哎,出了堵车的地方,就一直压着车速,还老想变道,我估计他们可能看出咱们想干啥了。”

“对啊,他们看出了咱们的预谋,要没死的话,醒过来了总归麻烦,要不还是……”

听到这里,袁友冲心一揪,但好在这话立马就被人打断。

“喂喂喂,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警告你啊,别乱动!”

“嘿,我这可是为咱们好……”

“好个屁!还是那句话,做多错多,别给我乱动!至于他们看没看出啥都没关系,别忘了,路上监控多的是,躲不掉!反正,借口咱们早就想好了,只要到时咬死牙,什么事都没!”

“但你要乱动,才是真的害惨了咱们,那可就别怪兄弟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你说的有理,我不动我不动。”这人认怂了,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干等着也无聊……嗯,大哥抽烟不?”



第13章 解救

“不抽,滚!”

“嘿,你这人!”

听着听着,袁友冲隐约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他心中有些慌,知道自己受伤颇重,刚刚能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完全是运气好。

这会儿,先不说取证之类的问题,单单当前面对的形势便压根没法子让他放心,要失去意识的话,搞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腿上的剧痛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能挣扎于昏迷与非昏迷之间。但,夹杂在剧痛中的温热感,仿佛什么东西淌过皮肤的酥痒感,却也让他的心中慌乱更添几分。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血液在他腿部皮肤上流淌而产生的,也不知是否伤到了股动脉,若伤到了,这么拖延下去,导致失血性休克,后果不堪设想。

伤口远心端一侧的组织长期失血,还可能导致组织坏死而不得不截肢。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袁友冲自然免不了慌得一批。

当然,他手上的部位是小腿,膝盖以下的部位,股动脉早就终止,经收肌腱裂孔延续为腘动脉后,又垂直下达腘肌下缘,分为胫前动脉和胫后动脉了。

这两条动脉的血流量相比于股动脉要小得多,破损造成的危害程度自然轻不少,但袁友冲对解剖学这块本就只略微涉猎罢了,再加上这会儿心中慌乱,自然想不到这些。

也不知真是失血过多了,还是心理作用,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精神意识似乎隐约被某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给缓缓的从身体中剥脱了出去。

终于,在他趋于崩溃之时,忽然听到了两种非常熟悉的警铃声,声音由远及近,他便知,急救与交警同时到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又等了一小会儿,警车与救护车便开到了路边。接着,他便听见有人在往这儿走。

“怎么回事儿?”交警在询问现场情况。而医护人员似乎正想办法将车门打开。

片刻后,便听到个女声:“不行啊,车门变形夹死了,警官,得让你们的人来把车锯开。”

岑汉秋“啊”了一声,显得有些焦急,顾不得再向“肇事司机”询问什么了,立马指挥人员营救。

袁友冲觉得,这个交警的声音相当耳熟,过了半晌,才回忆起来,对方正是有过数次合作的交警扶江大队,也就是市局交警支队三大队的副队岑汉秋。

既然是熟人,那袁友冲也可以放心了——一直装死还是蛮累的,而且,这么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他真怕自己会就此睡过去,或者昏过去。

虽说,要真有人意图对他不利,或者说救援人员真有问题,他就算“醒”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但,说难听些,就是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于是乎,他便非常“戏精”的发出声呻吟,随后身子微微动了动,接着缓缓的坐起来,一脸迷茫的打量着四周环境。

“哎,伤者恢复意识了!”有名护士叫道,袁友冲听出来了,她便是刚刚让岑汉秋将车锯开好解救他们的女生。

一中年医生立马过来,见了袁友冲后,弯下腰看向袁友冲,问道:“你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袁友冲戏精附体,依旧在扮演着一脸懵逼的形象。

片刻后,他才做出刚反应过来的模样,抬起自己的手。

医生瞥一眼,皱眉说:“指骨骨折了,看这肿胀程度,内出血比较严重。嗯,你千万别乱动,告诉我,还有哪儿疼或者不舒服?”

“腿,”他虚弱的回答道,这次倒不是装的,他是真心相当虚弱了,说:“右腿没事,左腿被夹着,出血了,现在还在出,可能伤到了动脉。”

说着,他又重新趴下,做出一副半点力气都发不出来,只想蜷着的模样,但实际上,右手却在拼命的往下探,摸到被右脚踩着的手机后,盲操作着将所有后台都退出并锁屏,然后借着身体的阻挡,将其拾起放进裤兜。

“同志,同志!”那名急诊医生又喊了两声,见袁友冲再次抬起头来,才松了口气,并看向护士说:“立即给伤者注射生理盐水及羟乙基淀粉,以维持机体渗透压并扩充血容量。”

“好!”护士立马点头。

紧接着,医生又从急救箱中取出根一次性止血带,并问道:“同志,你现在能……”

“能,”袁友冲不等他问完,就说:“我能感觉到,伤的地方是小腿,大腿这儿有一块是悬空的。”

“那好,你先把自己大腿结扎上,用压迫方法止血,避免进一步失血,记得,隔一段时间得松一松,避免组织长时间失血。”

“好。”袁友冲便将止血带接过,扎在自己大腿上。

医生又问:“驾驶室那位警察同志怎么样了?”

袁友冲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摇头说:“我不太确定,但他胸口微微起伏,应该……”

这时,岑汉秋又走了过来,见到袁友冲,愣了一瞬,诧异的说道:“哎哎哎?袁队?!你……出车祸的竟然是你?”

袁友冲苦笑一声,和他打了个招呼。

岑汉秋赶紧宽慰道:“放心袁队,我们这就把你解救出来。嗯,从车体外损伤程度看,解救难度不大,很快的。另外,肇事司机也控制起来了。”

“谢谢。”

岑汉秋颔首,想了想,又说:“我通知下你们支队的同事,让他们抽点人手过来照顾着你们点吧。”

说着,不等袁友冲答应,便自顾自的往边上走了两步,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也好。”见此,袁友冲暗道:“自己人来了,情况多少主动一些。”

……

很快,袁友冲这一侧的车门便被锯开,事故处理科的交警又仔细研究了下他腿被夹住的部位,最终决定用千斤顶将之顶开。

他们效率相当高,不一会儿,袁友冲便被从副驾驶室中解救了出来,坐在担架床上送进了急救车。

但他没急着走,说想等柴华也被解救出来后,再一块离开。医生检查了下他的伤情,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要轻许多,便同意了。



第14章 伤情

他腿部动脉并未破裂,至于袁友冲说的一直有液体在腿上流动的感觉,其实不过是皮肤沁出的汗水罢了。

骨折嘛,倒还真没感觉错,胫骨腓骨都断了,骨茬子透体而出,典型的开放性骨折。至于是否存在颅脑损伤,以及损伤程度,这会儿并不具检查条件,只能等到了医院再说。

医生给他简单的清理了下伤创部位,做了初步的清洗与消毒处理。由于事先给他打了针局麻,他倒没太难受,还能忍。

清创刚完成,周倩欣和雷怀鲁便齐齐赶到现场,询问怎么回事儿,袁友冲向他俩使了个眼色,随后摇摇头称发生了车祸,具体情况不清楚,两人便也就不多问了。

很快,柴华也被解救了出来,救护车便往武警医院驶去,只留交警大队及事故处理科的民警,留在现场调查,并将车辆拖走。

……

到了医院,第一时间便是做各式各样的检查,紧接着,他便被推进了麻醉科,全麻后行骨骼固定术。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抬起左手,看着上边的石膏,他苦笑一声,接着,他又试着活动了下左腿,结果立马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嗯?”趴在床尾睡着的雷怀鲁,听到动静后立马惊醒,迷茫了瞬间后,便发现袁友冲已经醒来,赶紧问道:“袁队,你现在感觉咋样?”

“还好,除了疼,还有像宿醉一样的头晕恶心外,没别的感觉。”袁友冲摇摇头,盯着天花板问道:“医生那边怎么说?”

雷怀鲁回答:“没见到脑挫伤及颅内出血,只是点轻微的脑震荡而已,休息下就好了。嗯,血压也正常,失血量不算太大……总体来说呢,问题不算严重,也就胫骨、腓骨以及左手三根指骨断裂,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就是。”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还难说,但应该不至于。指头问题不大,等骨骼愈合了就好了,脚上的伤嘛,说得再看看,但要恢复得好,也没什么事。”

袁友冲这才舒了口气,接着又问:“柴华呢?他怎么样?”

“他严重的多了。”雷怀鲁说:“肋骨断了两根,右腿因为用力踩刹车的缘故,膝关节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另外椎骨……听医生说,好像是颈椎挥鞭样骨折和胸椎椎体后部骨折同时存在,后边那个又叫什么安全带骨折来着。”

“总之吧,他这会儿还在手术室里,倒是没生命危险,但可能会造成高位截瘫。”

“这样啊……”袁友冲怔怔出神,半晌后,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紧接着,又一阵困意袭来,他便干脆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这一次,他睡得不久,八点左右便再次醒了,发现雷怀鲁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周倩欣,正坐在他边上削苹果。

“小周,你貌似对削苹果情有独钟啊。”他挤出一丝笑容,开了个玩笑。

周倩欣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又继续削皮,同时说:“已经削好俩了,打算凑足三个,给你榨个苹果汁喝。嗯,我把我家破壁机带过来了,这会儿正好用得上。”

“呃……”袁友冲嘴角抽抽:“榨什么果汁啊,直接啃不就好了么?”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周倩欣一边削,一边说:“但后来一琢磨,去年双十一抢的破壁机貌似就用过两次,一直吃灰,现在刚好有机会,不如拿来用一用,否则摆在那我看着心疼。”

“好吧。”袁友冲摆摆手,不再纠结这事儿,问:“能帮我把床调一下不?我想坐会儿。”

“好,你等等。”她将苹果放下,走到床尾,调整床位姿态。

“行,就这样吧,”袁友冲叫停,接着忍不住又叹口气:“没想到,我和老于竟然相继入院,这可真是……”

周倩欣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在刑警队干了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在于辰负责的犯罪团伙被捣毁后,袁友冲还忙碌了这么多天,便证明这事儿其实还没完。

而袁友冲又不明说,则意味着后续任务可能涉密,她自然不会再问。

见她这副表现,袁友冲抿了抿嘴。接着,他又想起件事,赶紧焦急的问:“对了,我的手机呢?”

“柜子里。”周倩欣将床头柜打开,把他的手机取出来递给他。

他接过看了一眼,发现手机没电了,便又说:“能帮我拿下充电器吗?这里头有段相当重要的录音。”

“只有充电宝和数据线,你看看能不能用。”周倩欣从包里将充电宝翻出来递给他。

“应该能,现在的安卓机都通用的type-c接口。”他边说边接过充电宝,连上,充了一会儿后,便将手机打开,找到录音文件,赶紧听了下,见数据没有丢失,这才松了口气。

而,在边上听完录音的周倩欣,这会儿则挑了挑眉,说:“交警队那边,调取监控后,也认为这桩交通事故为蓄意肇事,有了你这份录音,虽然不至于直接定罪,但咱们刑侦队就能介入侦办本案了。”

“嗯。”袁友冲颔首,将手机连着充电宝一块又递给了周倩欣,说:“小周,麻烦你将这份录音铐几份,一份送去交警队,一份给咱们支队同事立案,至于原始录音证据,一定要保存好。”

“明白。”周倩欣点点头,将手机收好,又说:“对了,夜里许局来过一趟,问了你的伤情,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袁友冲想了想,同意了,说:“行吧,那……你手机借我下?”

“嗯。”周倩欣将自己手机解锁后,递给袁友冲。

……

等他挂完电话,周倩欣已经将苹果汁榨好了,将手中杯子与手机做了个交换后,她又问:“最近想吃点啥?”

“哎?”袁友冲有些懵。

她则笑道:“反正得给于队熬汤做饭,多你一个也不费事。说说吧,想吃点啥?”

“呃,不用……”

“你不说我就给你熬鸡汤了。”

“那……那就鸡汤好了……”



第15章 气场

目送周倩欣离开后,袁友冲笑着摇摇头,伸手将右边柜子上装有苹果汁的杯子拿过来,抿了一口。

果汁乍一入喉,便忍不住颦眉。这果汁没添水没加糖,说实话的,非常难喝,再加上碎果肉也没过滤,口感也非常渣。

勉强咽了两大口之后,他便赶忙将杯子放了回去,开始琢磨起许乙铭的意思来。

刚刚通电话,许乙铭说,这边的情况,其已经上报到厅里了,刑厅说,让他们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儿就先放一放。

这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都伤成这个鬼样子了,总不能让他们继续跟着案子吧?

可,本案涉密,他们几个指定的负责人先后受伤退场,又能让谁来接过接力棒,继续查下去呢?

纠结了一阵后,他决定,还是去和于辰商量商量的好。

恰巧,姬洪昌走进了病房当中,过来探病,他眼前一亮,立马说:“小姬啊,那个,麻烦你领个轮椅来,送我到老于的病房去一趟吧。”

“啊?”姬洪昌刚走进病房,听他那么一说,脸上表情就僵住了,有些错愕。

袁友冲又补充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老于商量,但自己一个人实在不好过去,手里头也没电话,再说手机里说也不大放心,所以……”

姬洪昌指了指他床头的点滴瓶,说:“可你还挂着水呢……”

“嗨呀,生理盐水和消炎药而已啦,大不了回来再打。”

“不行不行,”姬洪昌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就是不同意。

没办法,袁友冲只好说:“那这样,你把医生叫来,他要说没问题,你就送我过去,怎么样?”

“这……”姬洪昌犹疑片刻后,只好叹口气说:“行吧,那我现在过去,袁队你可别乱走啊。”

“放心放心,”袁友冲连连摆手:“你看我腿都断了一条,还能上哪去?要我能走,不就自己过去了么。”

“也是。”

不一会儿后,姬洪昌去而复返,还带回一个严重秃顶的中年医生。袁友冲认得他,姓薛,是个老军医,五十来岁了,主任医师职称,也是骨科的科室主任,武警医院重要顶梁柱之一。

他刚一进来,快步走到袁友冲边上,便拉下脸,严肃的说道:“你才刚接受骨骼桥接固定术不久,不好好躺着安心养伤,想跑哪去?刚固定好的骨头又错位了怎么办?还想去手术台上躺一躺是吧?”

“我没有,我不是,”袁友冲连连摆手,同时暗中瞪了姬洪昌一眼。让他找医生,他倒好,找了这么尊大神过来。

“你还瞪别人?”然而,他的小动作被薛医生看到了,不可避免的又被骂了一顿,并说:“我告诉你,这几天,你哪儿也别想去,乖乖在床上躺着!等会儿,我找人过来给你换药。”

“那个,薛主任,”袁友冲赶紧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咱同事商量。他你也认识,咱们队长,于辰。他伤的可比我重的多了,没办法,只能我过去。”

薛主任皱眉:“怎么,还比你的伤更加……”

“别说伤了,比我的命都重要。”袁友冲赶紧说:“薛老,您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很多时候真的身不由己。我也想安安心心躺床上养伤呐,躺着多舒服不是,奈何有些事……”

“嗤!”薛主任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帮子警察,真是最难伺候的病人,比部队里那帮小崽子还烦人!”

说着,他也懒得再废话,直接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说:“躺着别动,我先给你把药换了!那位同事,去护士站登记领轮椅吧。”

袁友冲松了口气,赶紧说:“谢谢薛老。”

“谢锤子谢!”薛主任没好气的说道:“完事了赶紧回来接着输液,少给我添麻烦,要把身体搞坏了落下病根,苦头你自己吃着!”

他只能讪讪一笑。

很快,姬洪昌便将轮椅给领回来了,乖乖的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后,薛主任便提着换药包走进病房,先将他腿上的金属架外固定器拆下,后小心翼翼的将他腿上的纱布给拆了,再用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脱脂棉球细细的在创口上擦拭着。

别看他年纪大了,但双手却稳得很,一点不见抖,倒是袁友冲疼的直抽冷气,小腿微微颤栗。

“疼就说出来,没必要憋着,我给你开止疼药。”薛主任瞥他一眼,说:“强忍着,肌肉崩太紧,骨头也可能错位。”

“疼。”他立马老老实实的说。

“嗯,等会给你开,用法用量我会写药盒上。”薛主任说着,将棉球扔进托盘里,看向姬洪昌,说:“那位小同志,麻烦过来下,帮我把白大褂右边口袋的敷料拿出来……哎,对,就那包脱脂棉。”

“嗯,把口拉开……拉,拉!不是撕,哎对,就这样。嗯,开口就好了,小心手别碰到里头的敷料。”

说着,他捏着镊子伸进袋内,将脱脂棉夹住拉了出来,覆盖在袁友冲创口上,这才将镊子扔进托盘内,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绷带,紧紧地缠了一层后,便又将外固定架给安装上。

袁友冲没话找话,说:“薛老,我这创口愈合拆线后,应该就可以打石膏了吧?”

“有固定架了,还打什么石膏?钱多啊?”薛主任翻个白眼,自顾自的收拾好东西后,又将他的针头拔出来,嘱咐道:“埋的针不要乱动,免得错位了刺破血管,千万别碰水,不然感染了静脉炎很麻烦。早点回来!”

“好嘞,薛老放心!”

目送他离开后,姬洪昌才敢吱声,感慨的说:“薛主任的气场未免也太强了点,我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人家可是上过战场的军医,能不强吗?”袁友冲舔舔嘴唇,说:“别看他年纪大了,但咱俩捆一块儿都打不过他,三两下的就能把咱们给放趴下。说回来,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好医生,可不多见了。”

“是啊,”姬洪昌颔首,随后说:“呃,袁队,我把你抱到轮椅上?”

“不用,我还没瘫痪,你把轮椅推过来就好。”



第16章 动机

半个钟后,姬洪昌推着袁友冲来到于辰病房。

嗯,姬洪昌自个儿手都还打着石膏呢,断手的推着瘸腿的走,要在外头,说不定关注率还蛮高的,不过医院里嘛,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相比于普外、骨科病区,神经科,不论内科外科,床位都紧张的多,毕竟是这家医院的“招牌”之一,再加上国庆期间温度骤降,导致不少中老年人中风……

总之,在神内,哪怕于辰劳苦功高,也享受不到像普外一样的待遇了。至于干部病房嘛,武警医院也有,但于辰的级别显然还不够格。

他被安排到的病房不大,三张床位,他在靠门这张,中间那张空着,靠厕所的床则躺着个老人,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这会儿,科室医生正带着实习生查房,医生在细致的询问病人情况,而其中一名看上去约四十岁上下的家属,正拉着实习生问医院里ct设备的事儿,那女生都被问懵了,只听他喋喋不休,她则时不时机械的点点头。

片刻后,医生离开,那名实习生如获大赦,赶紧找个借口开溜,病房这才清净下来。

那中年人看了看时间,蹲下身轻按着老人肩膀,喊了声爸,说自己工作上的事儿还没解决,得忙,让他好好休息,便也离开了。

如此,那边便只剩老人和一年轻女孩,老人很和善的对袁友冲跟姬洪昌打了个招呼,便闭上眼睛打算睡了,女孩见此,站起身弹了弹输液管中的空气,便坐在一旁掏出手机玩起游戏来。

她还是蛮有素质的,自觉地戴上了耳机。

袁友冲向姬洪昌,以及另一名照顾着于辰的刑警使了个颜色,他俩会议,起身将床帘拉上,营造了个相对密闭的小空间,只留袁友冲和于辰二人在内,他俩则坐在外边看着。

袁友冲压低声音,问道:“老于,换了病区,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多少拘束了点,不过,有床病人基本不在,每天家属带着过来打打针,打完了又离开,另一床你也看到了,老人和家属都蛮有素质的,所以也不至于不舒服。”

“就是吧,那老人的三子,自称搞考古的,是个话唠,挺烦。”

“哎,别说我了。”于辰摆摆手,瞥了袁友冲一眼:“你咋回事儿啊?我刚可听小周说了,你老早就看出前后两辆车有问题,早有戒备,咋还是被人给撞了?”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躲不开啊,”袁友冲苦笑:“幸亏戒备着,否则可就不止这么点伤了,我和菜花的伤都得严重的多,甚至死在车上。”

“也是这个理,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于辰颔首,接着又颇为无奈的说道:“可这下子,我、你和菜花相继负伤,案子怎么办?”

袁友冲耸肩:“你负责的那个团伙犯罪证据基本明确,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取证就好,咱们参不参与影响不大。”

“你少来!”于辰没好气的说道:“你明知道我要问的是啥,嗯,你这会儿不好好养伤,跑过来找我,也是跟我商量这事儿的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袁友冲轻笑,随后板起脸说:“前不久,我给许局打电话汇报这事儿了,他让我安心养伤,别再管案子的事儿。”

“想管也管不了。”于辰撇撇嘴。

“那是自然。但往深了想想,就你刚刚提出的问题,案子怎么办呢?”袁友冲说。

“先等等。”于辰打断他,说:“在纠结这个问题之前,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罪犯的动机——他们为什么要雇人制造车祸?”

“那还有什么动机,”袁友冲翻个白眼:“肯定是我和菜花踩到了他们的痛脚,他们想把我俩干掉呗,就像对付你一样。”

“不,你错了。”于辰瞥他一眼:“这几天,我从局里跳了出来,反而能细细的、客观的思考整个局,发现,咱们先前的推测,实际上,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咱们之前认为,他们在服装厂设这么一个局,目的在于牵制咱们的注意力的同时,见下边的小弟们统统抛弃掉,省一笔散伙费。嗯,骆驼他们也是这么招的。”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袁友冲皱眉,若有所思,但一时半会间,想不大明白。

于辰又说:“问题再明显不过了,骆驼三人,尤其骆驼,说自己辛辛苦苦想出了这么个计划,如何如何不甘心,但最后,却又心甘情愿的在被捕的时候留下阻挠咱们,给‘四哥’创造离开的机会。”

“而‘四哥’在即将落网的时候,更是引爆了缠在自己身上的炸弹。”

“这里确实是个问题,”袁友冲说:“但是,它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疑点吧?”

“嗯,那下一个推测呢?我们认为该犯罪团伙头目别有所图,因此,‘四哥’主动站了出来,和骆驼三人‘组队’。而,其他三个头目,在目的未达成之前,应该也不会离开。”

“你不觉得,这个推测,和先前那个很矛盾吗?”

“他们在服装厂布局,根本原因是牵制咱们的注意力,同时抛弃那帮小弟们。这一目的,他们实际上已经达成了,咱们注意力已经被牵制,那帮小弟也已经落网。可,据推测,他们没跑。”

袁友冲皱眉:“并不矛盾,牵制咱们的注意力,不一定是为了逃亡,也可能是方便他们转入地下,达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罢,他摆摆手:“你也别给我玩什么循循善诱的了,直说吧,就算再怎么跳脱,我想我也能跟得上思路。”

“这不跟你学的吗。”于辰嘴角微微扬起,接着便说:“行,那我就直说了吧。你刚说得对,但其实,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的摆在咱们面前了,只不过都没往那个方面去想而已。”

“噢?”

“最明显的一个‘提示’,炸药,‘四哥’身上绑的炸药。绑炸药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无非两个:作为与我们谈判的筹码,或者作为与咱们同归于尽的武器。”

“很显然,他的目的是后者。换句话说,这就是‘四哥’的目的,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干掉我方重要人员。这个人,应该是我。”



第17章 左右为难

袁友冲脑中忽有电光一闪,思路瞬间被打通了。

他恍然道:“换句话说,剩下三个头目,动机就是干掉我和柴华了?”

“不止。”于辰眯起眼睛,说:“咱们往更深一步想想吧,他们想干掉咱们,至少要把咱从调查工作中摘出去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袁友冲沉默。

于辰接着说:“只单纯是因为咱踩到对方痛脚了吗?这或许是个诱因吧,但绝不会是根本原因,毕竟,干掉咱们,依旧会有不少同事顶上。”

“所以我想,他们针对的,恐怕便是‘顶上’的同事。”

“我明白了。”袁友冲接过话,说:“调查这个犯罪集团的任务,由于涉及面太广太大,所以,调查人员,各人工作,一直都严格保密。”

“把我们仨干掉,或者说踢出调查任务中,上头铁定会再派人来,继续跟进任务。毕竟现在,可是揪出他们的绝好机会,就这么断了,可就白白错失良机了。”

“而上边派的人,不可能是随便抽出来的,十有**,也是和咱们一般肩负着秘密任务的同事。”

“对,”于辰说:“这就是他们的根本目的,将像你我和柴华一样,肩负着秘密任务的同事给引出来。”

“我们在调查他们的同时,我想,他们肯定也在‘调查’我们。而且,由于敌暗我明,他们掌握的线索与证据,恐怕要比我们来的多不少,甚至咱们内部,还可能有对方安插的内鬼。”

“这帮家伙,一旦将咱们同事锁定之后,便能立马通过种种手段和途径,确定自己有哪些产业已经被咱们给盯上,手底下哪些团伙已经被咱们纳入调查目标当中。”

“之后,他们只要以斩钉截铁之势,将这些产业和团伙斩断,便能再一次彻底沉入水中,咱们这些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想,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

“果然有够贼的。”袁友冲感慨道:“这算什么,金蝉脱壳?还是断尾求生?”

“管他呢,”于辰说:“总而言之,咱们的对手,可不好应付。”

说着,他又看向袁友冲:“老袁,你脑子比我好使,快想想有没啥破解的办法?”

“你呢?”袁友冲反问道:“你针对这个问题想了好几天,总该有点想法什么的吧?”

“很遗憾,想法有,但不知道怎么破解。”于辰苦笑:“对方玩的就是个阳谋。你想,现在的情况不说千载难逢,但好歹也是大好机会吧?可算是抓住了对方一点儿辫子,上头的领导能轻易放弃?”

“显然不能。”袁友冲摇头。

“那就是了。”于辰本能的想耸耸肩,但想到自己的伤情,又抑制住了这股冲动,说:“领导不会坐看大号机会平白丢掉,肯定会另派人来调查,那人一露面,自然就暴露了,正中他们下怀。”

说着,他忍不住愁闷的叹口气,道:“总之,很头疼啊,继续查,虽然肯定会有所收获,但寇首说不得便得以逃脱。不查嘛,别说领导,就算是我也同样不甘心。”

“更何况,要咱们不为所动,放弃这次机会……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个事儿。”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壮士断腕的决心,那么,砍掉个手掌也是砍,砍掉跟胳膊还是砍,他们照样可以把那些,他们认为可能已经暴露了的产业给斩断,重新彻底蛰伏于暗处。”

“而且,有了这次教训之后,他们怕是会变得更加谨慎,以后再要发展,可能就不会再亲力亲为了,只找些中小规模的团伙,诱使或威逼这帮家伙和他们合作,他们彻底站到幕后去……”

“怎么说呢,打掉他们那些外围产业,怕是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一次打黑风暴过后,或许能短暂的将不安分份子给压下,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呐。”

“是了,”袁友冲感慨道:“你想了那么多天都没个结果,我一时半会,又能有啥主意呢?我的脑子也不是超级电脑,别把我想象的太夸张了。”

于辰苦笑。片刻后,他又说:“你觉得吧,这个犯罪集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般能耐?”

“嘁,”袁友冲翻个白眼:“什么能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么?呵,开什么玩笑,哪来那么多全知全能的变态。”

“我觉得,站在幕后的家伙,无非是一群贪婪、罪恶、自私、残暴的人罢了,他们或许比普通人聪明罢了。只不过,他们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掌握了相当的能量还有地位,拥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这才变得如此难缠。”

“简单来说,只要咱们能掌握足够的线索,抹平在情报方面的劣势,对付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多难。在这片大地上,再牛逼的团伙,也比不上咱们一根腿毛不是?”

“呵呵,”于辰苦笑:“说的轻松。但以目前的线索看,这帮家伙,恐怕来自各行各业,或许未必是各行精英,但基本也都站在及格线之上。聚集了这么一批专业人士,想要对付,哪有那么简单?”

“说的咱们这面不是聚集着各行各业的精英似的。”袁友冲依旧不以为意,说:“你就想想咱们支队,刨除侦察队不说,法医、痕检、技术、图侦、监听、定位等等十多个直属部门,哪一个里头没有专业精英人才了?”

“我说了,咱们吃的就是信息上的亏,没办法,谁让意赅给他们加了buff嘞?”

于辰嘴角抽搐。

“好了,说这些都没意义,先一步步的往下走,往下查吧。”袁友冲说:“我点滴还没打完呢,薛老让我早点回去,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要想到主意,就让小周或者小姬来找我,我再过来和你商量。我要想到啥,也直接找你。”

“嗯,别打电话,我的手机交上去了,这事儿,小周和你说过了吧?”

“说了。”于辰道:“放心吧,那四个家伙,逃不掉的。虽说主观意图难以明证,但别忘了另一个定罪宗旨——行为决定动机。”



第18章 痊愈

晃眼,过了半个月。

袁友冲腿上的开放性创口,已经完全愈合,倒是免去了每天换药所遭遇的苦楚。

而且,伤后两周,肉芽组织转变为纤维结缔组织,也使得骨折端初步连接在了一起,只要小心些不要受到过大的力,以及振动即可。

再加上金属架固定器的作用,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每天下床走几步了,想上厕所啥的,都没问题,也就解大手麻烦些。

嗯,相比于打石膏,最爽的一点就在于,可以伸一根指头透过金属架的缝隙小心的挠挠发痒的皮肤……

实际上,在他伤后当天,便有康复科医生介入,给出一些康复性运动的建议。否则,真要在床上个两三月一百天的,反而可能会把人给搞废掉。

比如,由于长期不活动导致软组织黏连,进而造成关节活动异常。又如,引发血栓、肌肉萎缩等等一系列问题。

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同样是有道理的,他依旧需要长时间的静养,佐以运动也得选对方式及控制好量,一切都是为了康复。

总而言之,经放射检查,他骨头愈合的很好,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已经可以出院了,只需要定时到院复诊,注意饮食与休息即可。

至于三根指头嘛,依旧有些难办,石膏没那么快可以拆,肯定多少会影响到生活。而且,相比于腿上的伤,指头骨折对他的影响还大一些。

办好出院手续后,他很嘚瑟的拄拐来到于辰的办公室,好好的炫耀了一番,把于辰恨得牙痒痒。

没办法,于辰虽然入院比他早,但伤势比他严重的多了,这会儿中枢神经系统也只是堪堪恢复而已,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防止血栓形成什么的。医生建议说,还得过三五天左右,才能出院。

嘚瑟两句,他便又去看了看柴华,却得知,他今早已经被省厅的人接回去了,打算转到省医院神经外科继续治疗。

相比于袁友冲,他的伤情严重的太多,先前的猜测成了真,他脊髓受到较为严重的损伤,胸腹壁平面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一个不好,便是终身瘫痪。

对此,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和柴华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蛮对他胃口的,两人处的还算愉快。

而且,柴华之所以伤的这么重,也和他有关。

交警队事故鉴定科的同事说了,根据现场车辆损伤状态看,柴华在遭受双击之初,身体本能的躲避反应,让他在死死的抓着方向盘的同时,将方向往左偏了偏。

但紧接着,他又往右打了点方向,也不知是处于保护袁友冲的心态,还是担心方向偏移太多导致车辆彻底失控。

总之,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做的动作还不少。最终,驾驶室一侧,重重的撞像了前车,副驾驶一侧受到的损伤反而较小,这也是袁友冲伤势不那么重的重要原因。

至于那四个肇事司机,在袁友冲的指证,以及原始录音面前,不得不承认了自己蓄意撞人的事实动机。录音和证言虽然无法作为单独定罪的客观铁证,但会极大的影响警方侦查方向及对案件的定性,最终做出正确的判断以结案。

那四人,最终便以“以驾车撞人的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警方批准逮捕,羁押于第二看守所内。

他们也招出了指使者,正是逃脱的三个犯罪团伙头目,可惜,他们至今没有落网。

这也印证了于辰和袁友冲先前的推测,确定他们背后的犯罪集团果然在钓鱼。

至于上级领导的作为,却超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相当能沉得住气,竟然没另派人跟进袁友冲和于辰查到的线索,而是直接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黑行动。

哦,这么说也不太准确,毕竟他们早已相应上头的号召,在严打这一块,只是这会儿的动作大了许多罢了。

这么做有好有坏,坏处自然便是平白错失了“良机”,使得犯罪集团的核心势力得以重新蛰伏,但好处却在于,避免了更多肩负任务的刑警的暴露,同时该集团外围势力的的损失要比“钓鱼”成功的情况下大许多。

不过,这些其实都和袁友冲没关系了。

出院后,他便摆脱周倩欣将他送到了支队。住院半月,堆积的工作不少,都得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处理好。当然,在腿痊愈之前,他是别想出外勤了。

……

又过了一周,于辰出院,不过他还得卧床休息,没法像袁友冲一样坐镇支队。

时间晃晃悠悠,又过了半个月,于辰可算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虽然剧烈运动仍旧休想,但一些量比较轻的活动与工作,却足以胜任,便恢复工作状态,回到支队。

袁友冲想了想,在他来上班的第一天,找了几个关系比较密切的同事在支队门口欢迎他回家。

于辰面色古怪的看了眼袁友冲手中的拐杖,又看了看自己拄着的,两根实木拐杖除了颜色略有区别外,样式几乎一模一样,便无语的说:“你这家伙,送给我的拐杖……该不会是买一送一时……”

袁友冲干咳一声,说:“哪能是买一送一呢,虽说是在双十一时买的,但也没那么大的折扣哇。”

“噢?那是啥?”

“第二件免单……”

“……”于辰险些被噎住,半天后才翻个白眼,拄着拐杖往楼里走,说:“管他呢,也就用这么两天。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要买拐杖?腿脚还不方便?”

“正常走路是没啥问题的,再过段时间就能把固定器给拆了。”袁友冲说道:“只是嘛,柱跟拐杖才好提现咱们‘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年底了管领导多骗点奖金不是?”

于辰顿住,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你这家伙,还有这方面的心思?”

袁友冲再次干咳两声。

于辰沉吟半晌,说:“你说的倒也有理……嗯,看样子,这拐杖还得多拄几天才是,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去许局面前晃悠晃悠。”

“好了,先不提这个,”说着,他面色一板,不再瞎开玩笑,认真的道:“这段时间,支队工作展开的怎样?”



第19章 盗窃

袁友冲凑到于辰耳边,轻声说:“据我所知,骆驼貌似被厅里的领导以李代桃僵之计给接走秘密调查了。”

“骆驼?”于辰顿足,随后接着往前走,同样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什么?”

“那次去找你的时候忘记和你说了,但之后不是又告诉你了么。”袁友冲声若细蚊,道:

“咱们出车祸那天,实际上就是想找你商量下关于骆驼的事,我认为他意图跟我们交涉、交易,但心里头的顾虑始终放不下,所以想和你商量商量,看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创造个机会。”

“结果没想到,咱们路上就被人给针对了,后来咱俩讨论半天,发现我俩在负伤的情况下,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又不甘心让这条线就这么断了,不了了之,就干脆上报给了刑厅。”

“哎,是了,”于辰终于想起这事,说:“这都过去了一个来月,太久没动静,我都差点忘了。嗯,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了。”袁友冲说:“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知道骆驼已经被省厅秘密接走了,只来得及告诉你一人。不过,后续发展,我估计咱们也打探不到了,除非刑厅主动告诉咱们。”

于辰沉默片刻后,摇摇头说:“既然已经被省厅接手,咱也干脆先放一放吧。嗯,你还是说说看,这段时间支队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

袁友冲恢复正常音量,说:“先后直接接手或间接介入了几桩案子,目前基本都进入调查阶段的尾声了,不日间就能经预审支队预审后转交检方,由检方核查起诉。”

“你要问我这些案件的细节的话,我也没法回答你。我的情况你知道,暂时还没法出外勤,只能在办公室里干点内务方面的活,间或到综合科统筹指挥下办案人员。”

于辰点点头,又问:“这段时间积压的活不少吧?”

“我的活反正都被我补完了,现在还算清闲。”袁友冲笑道:“至于你嘛……我这段日子三天两头管你要授权,还时不时的往你家跑,不就是帮你解决那些积压的不太重要的工作么?剩下还有一点,你今天应该能搞定。”

“成,没耽误事儿就好。”于辰颔首,抬起拐杖顿了顿地,说:“不然的话,就算咱们拄着拐去许局面前卖惨,这奖金怕也不好争取到哇。”

“耽误了也怪不得我们,”袁友冲翻个白眼:“要真为这事儿扣了咱的奖金,岂不是让其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们寒了心?”

“得啦得啦,玩笑开的差不多就成。”于辰摆摆手:“咋还没完没了的呢?”

“尼玛明明是你又提起来的!”

他俩身后的周倩欣等人,见他们有说有笑,精神状态显得都比较不错,便也彻底放心了,又陪着走了几步路后,就跟他们说了声,各自回到自己科室去干活。

像法医、痕检和技术这类部门,工作职责介于外勤与内务之间,两头都要兼顾,人手又相当紧缺,工作压力可不小,哪怕铆足了劲儿去干活,积压下来的工作也似乎永远没有处理完的那天,如非必要,自然不愿意浪费时间。

而那两人,很快便走到了于辰的办公室。一件办公室门虚掩着,不由愣了愣,再推门进去,见许乙铭正坐在于辰的位置上,更是被下了一条。

袁友冲赶忙拄拐上前,问:“许局,你啥时候来的?来就来吧,咋还悄悄摸摸的,我都不知道。”

“没什么,”许乙铭摆摆手,说:“来看看咱们的英雄。”

于辰尴尬的笑笑,连连摆手:“算哪门子的英雄啊,无非是出任务时受了点伤而已,我自己也不想的。要哪天壮烈了……”

“去你的,就不能挑点好的说?”袁友冲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许乙铭,说:“许局,你就别诓咱们了,你工作繁忙,不大可能为了这事儿刻意过来找咱,要找也是下班时间私下见面……”

“嘿,就知道瞒不过你。”许乙铭撇撇嘴,随后一扬下巴:“关门,坐过来。”

于辰知道许乙铭铁定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脸色严肃下来,回身将门关上,连带小锁都给锁着了,这才和袁友冲一块,坐到他对面。

“今天过来,主要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们,还有一桩案子,要转交你们。”许乙铭说:“第一,你们肩上的任务暂停,何时重启,另等通知。”

说着,他便顿了顿,看他俩脸色。

他俩二人确实有些诧异,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但也没多少表示,很快便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于辰还解释说:“就算要接着查,咱俩现在也有心无力,还是停一段时间的好。”

“对了,还有啥案子要交给咱来着?”

“一桩盗窃案。”许乙铭轻笑一声,说道。

“盗窃案?”于辰大感奇怪:“这种案子交给派出所刑侦中队或者区县分局刑侦大队不就好了吗?咋轮到我们支队去办了?难不成,许局你看咱俩荒废了太久,想给我们找点活干?”

袁友冲则皱眉沉吟片刻,才不确定的问道:“难不成,涉案金额极大?”

“大,但也不算太大。”许乙铭说:“失窃物品硬要说的话,价值不过万把几万块钱而已。”

“嘿,”袁友冲迷糊了:“那怎么……”

“关键是,失窃物极其特殊。”许乙铭也不再卖关子了,说:“失窃的,是海关前段时间截获的走私炸药!”

“蛤?”于辰震精了:“什么鬼?炸药?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这玩意儿,偷的还是被海关截获下来的?”

许乙铭吸口气,说:“那批炸药,并不是什么烈性高爆炸药,只是威力不大的黑火药而已,但在有心人手中,依旧具有相当的破坏力和危险性。尤其咱们新安,人口密度极大,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危险。”

“我知道你俩伤还没彻底痊愈,本来不应该让你们出外勤,但事关重大,不得不拜托你们。当然,你们就别冲在前线了,我会调派一支特警,交给你们指挥。”

“案卷,放在小于你办公桌抽屉里了,等会儿你俩看看。嗯,我也不勉强你们,要不想接,回头通知我,我另外安排人就是。”



第20章 熊心豹子胆

11月15号,新安市锦荣海关截获了一批特殊的违禁“走私”物品——黑火药,总量达14吨,市价约一万八千元上下,若放在生产地,则更便宜许多,算上运输费应该也不到一万五。

别看“炸药”的名头挺唬人的,但黑火药不过是民用爆炸物,主要用于制造节日所用的烟花爆竹等,这会儿还有三个月就要过年了,有厂商开始大量进购黑火药用以生产烟花爆竹,也不足为奇。

资本的目标之一,便是压低成本,抬高物价,从国外进口成本更加低廉的黑火药,也可以理解,只要能通过安全检验,上头也不会管原材料是从何而来的。

而这批黑火药,其实严格来讲,并不能算走私物,只不过在程序上出了点问题,需要重新核查一遍,这才暂时扣押。

当然,虽说新安早许多年便下了严格的“禁止在城区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爆竹厂之类的工厂也统统搬迁到郊县或周围市县了,但锦荣海关毕竟是南岭省几个特大海上港口海关之一,走锦荣海关核检入境后,再通过路上交通运往郊县及周边,也很正常。

按理说,这批黑火药被卡,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运输负责人也不急,把手续重新办好,一般过个几天也就放了——或许还需要购买人跑跑关系什么的,这可能也是海关扣下这批货物的原因。

但坏就坏在,海关人员今早发现,那批货,竟不翼而飞,囤积仓库只剩下点火药颗粒……

这玩意儿,虽然说属于民用品,但在有心人手中,还是颇具威力的,因此市局对此高度重视。

于辰看到这里,将案卷往办公桌上一放,说:“好家伙,14吨呐,可不是几公斤,窃贼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玩意儿给摸走的?”

“有运输工具呗。”袁友冲耸耸肩,说:“不过你算是说到点上了,想将它们摸走不难,难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六个字,别说14吨的货了,就算是一个小包裹,想从海关仓库里偷出来,也不容易。”

“监守自盗例外。”于辰翻个白眼:“我就知道,有条黑色产业链,把一些代购遗弃或其他原因被扣下的包裹,都……”

“嘘,谨言!”袁友冲变了变脸色:“月初已经被屏蔽一章了,你还作死呐?”

于辰立马讪讪笑笑,随后说:“总之吧,窃贼肯定有内应。这点,我估计海关和其他领导也看得明白。只不过,调查他们……貌似还是检方或者纪检比较合适吧?”

“嗯,你等会给许局打个电话,请他通知检方的兄弟一块介入调查。”袁友冲说:“虽然,我不想太多人和单位插手进咱们的工作当中,但这回没他们不行。”

“还有,如果说是些美妆、红酒、电子产品之类的东西,监守自盗也就算了,这玩意儿……谁胆子这么肥敢给窃贼当内应?窃贼作死,他们也跟着作死吗?”

“这点,我也想不通。”于辰摇摇头,又翻了几页案卷,说:“海关也组织过自查,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也说不清楚,毕竟那玩意儿被扣送入仓库小心屯着后,除了十七号那天中午取了点样做化验检查外,就再也没人碰过了。”

“今天是二十号,也就是说,十七号到今早开仓发现货物失窃的这段时间里,案犯都可能动手。嗯,晚上的概率要比白天大许多。”

“而十七、十八和十九号晚的值班保安,都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至于他们本身,虽然没法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但也没法证明他们就是内应。”

“其他人员嘛……锦荣海关并非二十四小时全天工作制的,除了一些特殊情况特殊时段,都是傍晚六点下班,夜里除了安保人员就没人了。”

“监控方面嘛,反正海关称他们自查时未在监控中发现可疑情况,但咱们还是得把监控调回来让图侦的同事好好过一遍才行。”

袁友冲双手环抱在胸前,说:“总之吧,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得,你先通知许局吧,和检方同事约好时间,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好。”于辰颔首,又问:“咱们支队,都出动些什么人?”

“你、我、老成和他手下的痕检、老范带批技术,再让老谷老雷带上几个兄弟就成了。”袁友冲说:“人手不够的话,到时候管那边的派出所和分局抽调。”

于辰再次点头表示赞同,便掏出手机,给许乙铭打了个电话,汇报完后,他便说:“许局同意了,这就通知检方。”

袁友冲颔首,说:“那我先去通知咱们的人,检方联系你后,你自己和他们约时间吧,越快越好,地面嘛……直接在海关那见就成。”

……

十五分钟左右,相关人员集结完毕,于辰也称,检方已经联系上他,这就出发。

一小时后,车队到达锦荣海关,紧跟着,检方的人也到了。

检方这回派来的,是案件协查处与渎职检查处两个单位的人员,由两名副处长带队。

他俩刚到,便立马表示,这桩案子以及于辰和袁友冲俩率领的警方刑侦人员为主导,他们负责协助。

于辰有些奇怪,这帮家伙怎么这么好说话了,竟然刚到就把主导权让了出来。

但转念一想,便知应该是许乙铭和他们领导打过了招呼。

双方寒暄两句,海关方面与本案相关的负责人——监审室主任、风险管理科科长与通关一科的科长便一块迎了上来,说明情况。

又寒暄几句,于辰便直入正题,说:“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去失窃仓库那边看看吧。”

随后,又看向检方的人,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你们负责的工作,咱也不瞎指挥,就全权交给你们自个儿了,怎么样?”

检方人员立马点头,表示同意。

不管哪个单位,肯干实事的,都相当排斥外行领导内行的行为,对于于辰的安排,他们自然没意见。



第21章 自动化

九点五十,海关监审室主任方永安,领着于辰等人来到监管仓库。

这儿,囤积的主要都是待审查的进口货物,具体有几间库房,于辰数不太清楚,反正蛮多的,面积也都不小。

据方永安介绍,监管仓库与国内货库是隔开的,而监管仓库内,进口、出口监管仓也严格分开,并分别另设冷库、危险品库及贵重物品库,仓库内拥有全套的拆、装、卸货物的各种设备和工具。

失窃的黑火药,便储存于监管仓库进口货库危险品三库内,由四名专职保管员负责保管。其中,负责这批黑火药的保管员,名叫席瀚洋。

走进仓库内,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都有些懵。

他俩也没进过海关仓库,原本还以为就和工厂仓库差不多,东西堆里头也就是了,顶多就是监管条例严格一些。

不曾想,首先在面积上,他俩就已经想岔了……

监管仓库,与其称为货仓,倒不如称作“物流仓”,虽说内里还有不少区别,但里头各类黑科技设备却相差无几,装、拆、卸货物,都由高自动化的设备自行完成。

很显然,要摸进这类高自动化的仓库内盗窃,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也正因为高自动化的影响,对于高精专业人才而言,想动点手脚,反而比偷寻常的工厂仓库容易得多。

也就是说,这桩盗窃案,应该是桩高智商专业化犯罪,寻常的办案思路恐怕行不通,必须做出一定的调整,得以技术大队的刑警为主导,其余普通侦查员协助。

多年的办案经验,养成了他俩极强的办案嗅觉,只一会儿,便大致确定好了侦查方向。

接着,袁友冲便问:“货库内失窃的,仅仅只有这一批黑火药是吗?”

“对。”席瀚洋点点头,说:“反正我负责的那一片,就只有这批黑火药丢了,其它的,哪怕就挨着它放置的物品,都原封不动的放的好好的。”

“指向性相当明确啊。”于辰接话,随后又问:“话说,你身为这批货物的专职保管员,应该每天都得检查巡视一遍的吧?”

“对,”席瀚洋点头,接着,不等他们继续发问,便赶紧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可也要知道,这个仓库里东西这么多,我不可能一样样的打开检查吧?”

“只能走马观花的过一遍,看看哪片区域或者哪个货架上的东西缺了,调出数据库来看看是否被提走了之类的。这段时间,放置黑火药区域的木箱都还好好的呢,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这的确是我的失职,但……”

袁友冲不想听他逼逼叨叨的解释一大堆,便打断他问道:“这些黑火药的包装规格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总之有二十个大木箱。”

方永安调出了档案,瞥一眼后补充说:“这批黑火药属于粒状药,储存在金属箱中,外套木箱,金属箱有密封并铅封,每箱规格为净含量70公斤,误差03公斤,二十箱合计14吨。”

“扣押原因是……木箱与金属箱间检见散在颗粒物,需扣押做进一步安全检验与鉴定,确定散在颗粒物为非火药颗粒,或颗粒物为火药颗粒,但已处理完毕符合安全标准后,才能放行。”

“这样啊,”袁友冲低头沉思,手无意识的捻着额前的一小撮头发搓了片刻,随后再次抬起头来,说:“换句话说,那二十个木箱子,至今还放在黑火药的储存区域,只是里头的金属箱,或者说内里的黑火药不见了?”

“对。”席瀚洋赶忙点头:“不仅如此,而且木箱封装都还是完好的,先前取样检查的时候虽然开箱过一次,但又重新封装回去了,所以外表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直到今早,打算对这批药物做集中安全检验的时候,发现木箱周边残留有少量的黑火药颗粒,这才起了疑心,接着又发现木箱重量异常,开箱检查后发现,里边的金属箱已经不翼而飞。”

袁友冲啧一声,说:“你们报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的确,案卷上,并没有这方面的细节,仅是含糊其辞的说,这批货物的手续除了点问题,需要暂时扣押,今早发现其不翼而飞,现场只留下一点火药颗粒。

另外,还有句17号中午曾取样化验过,之后再也没碰过。

听了袁友冲的话,席瀚洋和方永安对视一眼,都挤出一丝笑容,但却没回话。

“啧,”袁友冲无奈,知道这里头免不了又有些弯弯绕绕,不过他不想搭理这些龌龊事儿,交给检方就是了,便岔开话题问道:“现场区域在哪儿?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席瀚洋转身,说了句跟我来,便在前面带路。

仓库不小,他们一行人在里头拐来拐去,走了小半天,才走到一个合金钢货架边上,二十个木箱子摆在上头,码的整整齐齐,其中箱盖已经被打开了,只虚掩着扣在上边。

袁友冲戴上手套——鞋套早在进入仓库的时候便套上了——走上前,掀开下边货架的一个箱盖瞅了瞅,又伸手在箱子内壁抹了一把,抬手看去,果见手套上有一层薄薄的黑灰。

他微微颔首,倘若木箱没被人动过手脚置换过的话,木箱与金属箱间存在疑似火药颗粒或粉末的物品,的确不符合gb18450-2001民用黑火药规定的包装、运输管理规范,海关将之扣下以待安全检查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他又取出枚脱脂棉球,将手套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后,扔进物证袋中,又换了个脱脂棉球,用镊子夹着在木箱内壁上又刮擦了片刻,放入另一个物证袋,随后俩袋子一块塞进勘察箱里,留待后续检验分析。

于辰则问:“这些箱子,毛重大概多少?”

席瀚洋想了想,说:“木箱、金属箱加黑火药,一个应该有一百到两百公斤上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又没……”

方永安插话,回答说:“木箱重67公斤,金属箱重469公斤,火药净重700公斤,共计应该是1236公斤。”



第22章 导向

“也就是说,扣去木箱,剩下的东西,还是将近一百二十公斤重。”于辰计算道:“二十箱,就是24吨,寻常的交通工具,想将之带走,都不容易。”

袁友冲瞥了他一眼后,将勘查箱交给成威,说:“老成,现场痕检这块就交给你负责了。”

“好。”

“图侦、侦查,各司其职,各就其位,把自己的任务完成。技术队待命,老范、老于,你俩跟我来一下。”

“是。”

“好。”

吩咐完工作后,袁友冲又看向席瀚洋和方永安,说:“大致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这桩案子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尽可能,将本案查个水落石出。”

方永安好歹是个科领导,听了袁友冲的话,便猜到接下来的勘察,他想避开自己等人,便立马识趣的找个借口离开了,当然,走之前,也作势表示一番全力配合的态度,口称有事尽管找他们。

于袁二人和范玉宏,便出了三号库。袁友冲回头瞥了一眼,见离仓库大门已经有点距离了,便又交代范玉宏道:“老范,这桩案子,案犯显然或多或少的利用了仓库内的自动化技术,钻了系统漏洞所犯下的。”

“所以,你们技术队方面,得多下点功夫,仔细检查仓库管理系统是否有被入侵过的痕迹,拆、装、卸设备是否被更改过等等,交给你们了。”

范玉宏想了想,点头道:“成,包在咱们身上吧,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有结果,对于一些黑客而言,想要抹掉入侵痕迹,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其实并不难。”

“尽力而为吧。”袁友冲拍拍他肩膀。

他领命后,自然便也离开了,一边走,一般抽出对讲机给手下的技术警安排任务。

于辰则问:“刻意避开大家把我叫出来,有啥事儿想和我说么?还是,你发现什么了?”

“也不能说发现,”袁友冲摇头,说:“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吧。你想啊,14吨黑火药,听起来很多,但刚刚也看了,其实没有多少的。”

“对于一个大型……哦不,哪怕是中小型的烟花、爆竹厂而言,这点原材料,或许也就够他们一天生产所需。你觉得,哪个工厂会按天进购原材料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也不会走进口这么麻烦的渠道吧?”

“什么意思?”

“我对火药市场这一块不太了解,”袁友冲解释说:“但对于运输行业来说,有个准则是通用的——即单位工具运输能力未达饱和状态的情况下,量越大,单位运输成本越低。”

“简单来说呢,连带包装箱,24吨的毛重,实在太尴尬了,小型运输车辆装不下,大型运输车辆不饱和,那么,不论选择小型车辆运输,还是大型车辆转运,运输成本实际上都极不划算。”

“除非该工厂采购部的负责人脑子被门板给夹了,否则……呵呵。”

“再说说进口这事儿。按照常理而言,选择进口原材料,无非四个目的:一,原材料国内无生产条件,只能依赖进口;二,进口成本更加低廉;三,价格差距在能接受范围内的前提下,进口材料质量好得多;四,噱头。”

“而黑火药这玩意儿,国内黑作坊都能生产。”

“至于质量与安全性方面,我不认为这类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原材料,国外能做出朵花来,且对于生产厂商而言,质量只需要达标即可,并没有太高的追求,甚至个别无良厂商,连底线都未能达标。”

“而噱头嘛……呵,你见那家烟花爆竹厂在自己宣传标语上来句‘进口火药安全高效’之类乱七八糟的标语了么?就算个别厂商真玩这么一出,但你会在意么?显然不会。既然不会,以此充当噱头,便是无稽之谈。”

“换言之,最终决定这家工厂选择进口原材料的,应该是包括购买及运输和关税在内的总成本价格。而既然是成本导向型的原材料采购思路,显然,成本便是他们最为看重的标签。”

“停,你说的我有点懵,”于辰赶紧打断他,理了下思路后,说:“总而言之,该工厂只采购这么一点黑火药,有些不合常理,与他们的决策实际上存在矛盾,是吧?”

“就这个意思。”袁友冲颔首:“先不说进口这玩意儿到底会不会更便宜吧,毕竟咱对这一块市场真的不了解,既然进口,没理由只整这么一些。”

“既然,进口如此少量的黑火药这点本身就有矛盾、有问题,那么整个案子,问题就大了去了。”

“嗯,”于辰认真思索片刻,赞同的点头说:“先是不合常理的进口原材料,接着,这批货又被海关给拦截下了,再之后,存于高度自动化的仓库内的货物失窃,而且仅有这批货物失窃,目前半点明显线索都没有……”

“这一套环……我怎么嗅到了丝阴谋的味道呢?”

“我也闻到了,所以才拉你出来。”袁友冲挑眉,说:“别的先不说吧,单看盗窃案犯,他只偷了二十箱黑火药,别的统统没动,说明其指向性相当明确。”

“那么,该动机要产生,‘他’或‘他们’就得知道,海关拦截了一批火药待监审。”

“而要付出行动,则必须清楚储存火药的仓库及具体位置,要将之窃走,还需要交通运输工具,而且火药颇重,估计还得利用库房内的自动化拆装卸设备。”

“一连串苛刻的条件逐一达成后,得到的,仅有市价约一万八千元左右的黑火药罢了,可知,窃贼的目的绝非为财。而且,他们还需要有内应,但内应肯定知道黑火药失窃意味着什么,如此巨大的风险,却还愿意……”

“总之,这桩案子,很有意思啊。”

于辰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emmm,”袁友冲挠挠头:“硬要直说的话嘛,我想,本案应该占主导位置的,恐怕不是咱们,而是检方。”

“为啥?”



第23章 难办

袁友冲耸耸肩,说:“想抓住窃贼,最直接快速的办法,还是将内应给揪出来,然后问清楚窃贼的身份,这种活,检方比咱们有经验。”

“也对。”于辰想了想,又问:“那你认为,谁是内应的可能性相对大一些?”

“那就不好说了,”袁友冲摇头:“实际上,只要是海关方面的工作人员都可以,毕竟凶手应该是夜里作案的,而夜里并没人值班,只有保安,而且盗窃行动中,黑客技术占有相当重要的比重,所以,这个内应,并不挑人。”

“当然,常理上来说嘛,肯定是保管员的嫌疑最大,毕竟他的工作就是负责这一块嘛,监守自盗,难度最低。”

“但换个思路想想,他如果是内应,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最大的,毕竟东西一失窃,他首当其冲,便是第一怀疑目标,且就算被排除了嫌疑,由他负责看管的危险物品失窃,也免不了背责任。”

“这么想来的话,他是内应的嫌疑,反而相当低了。”

“也是这个理。”于辰嘀咕一句,忽然摆摆手说:“算了,这方面咱没必要多费脑筋,就像你说的,交给检方的同事吧。嗯,那咱们能干点啥?”

“咱们能干的任务,不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么?”袁友冲笑道,接着,又想到件事儿,补充说:“哦对了,还有件事,图侦的同事还得受点累,去交管局调监控,锁定这几天经停海关,尤其是夜里经停的可疑车辆。”

“另外,再加几个条件:皮卡车、成队的家用小车、轻卡——也就是蓝牌卡车等,重点调查。”

于辰说:“不止轻卡,重些的拉货车也能把这些东西给拉走吧?”

“的确,但重卡的话,太浪费了,加上动力高导致的发动机噪音太大,过于招摇。”袁友冲摇了摇头,说:“所以,嫌疑相对小一些,当然,有条件的话,也得调查调查。但光这些,恐怕就已经得耗费不少警力。”

于辰琢磨一遍,说:“还有个问题,失窃的东西,总重毕竟有24吨,单个金属箱毛重也有一百二十公斤了,不太可能靠人工装车搬运吧?换句话说,车辆得开进仓库园区,借助那些拆装卸设备完成才是。”

“哎,对,”袁友冲一拍额头:“我还真差点忽略了这条线索。不过,要进入仓库园区,就必须得过卡进入海关,保安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现呢?就算海关没发现,也应该会有记录才对……”

“再者,夜里货物装卸之类的工作也都停了,不应该有车辆出入园区才对呀,窃贼要开车进来,目标岂不是太过明显了?”

“感情你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于辰张了张嘴:“该不会出了次车祸把脑子给装傻了吧?还是意赅看不惯你太聪明给你强行降智了?”

“滚滚滚!”袁友冲没好气的说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于辰见他恼羞成怒,赶忙打住,咽口唾沫问道:“那你刚刚说的……”

“先打住吧,”他不耐烦的摆摆手:“推测出了偏差,再按照原有思路让图侦的同事去交管局调监控的话,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得重新将案情理一理才好。”

“那老范他们……”

“他们的任务继续,”袁友冲说:“海关,尤其仓库园区及各大出入口的监控视频调查,也继续。另外,再派人去重新确认遍,这几天,到底有没有车辆在夜间出入过仓库园区,哪怕是小电驴,也不能落了。”

“好。”于辰颔首,抓起对讲机开始下令。

而袁友冲则捏着下巴,嘀咕道:“老于说得对,要行盗窃之举,必须把车给开进仓库园区。这样一来,夜间作案,反而更容易暴露。”

“但如果是白天……虽说,仓库内的专职保管员就那么几个,一人负责一大批货,但员工可不少,来来往往的,毕竟这些拆装卸设备仅仅是高度自动化而非全自动化,还需要人调试,偶尔还需要人进行辅助操控什么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东西给偷走,难度很大呀。”

想着,他眉头便拧起了个疙瘩,想不到窃贼到底是怎么作案的了。

总不能把整个仓库的工作人员都给买通了吧?先不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要知道,这类见不得光的活计,知情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即使真有可行性,估计也不会有哪个智障这么做。

想不通凶手的作案方法,又暂时搞不懂凶手盗窃这批黑火药的具体动机,甚至连厂家进口这批黑火药这一行为本身,都有点问题,整个盗窃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透露出不寻常的味道,他一时半会间,也不知该怎么调查,以哪点作为突破口了。

等于辰安排完任务后,回过头,便见袁友冲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笑道:“怎么,愁哇?”

“可不么。”袁友冲叹道:“这桩案子,比想象中要麻烦点啊,疑点实在太多了。”

“再多,也有个限度,一条条给解开不就好了?”于辰笑道:“比如,你先前说,这么一点点黑火药,经进口渠道收购这一行为,本身就有点奇怪,那咱们就接触接触进购方呗。”

“也只能这样了。”袁友冲道:“那这样,你想办法把进购方给叫过来,我嘛……我在港口派出所等他吧,正好不远,挺近的。”

“港口派出所,你打算咱们暂时在那儿办公么?”于辰问道。

“嗯,”袁友冲颔首,说:“支队太远,锦荣分局也不近,来来回回的麻烦。交涉跑程序的事儿,我顺便办了就是。”

“那成,你先去吧,我问问海关方面的负责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进购方负责人。”

……

半小时后,锦荣公安分局港口派出所问询室内。

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胖子,坐在袁友冲和于辰对面,脸上写满了焦急二字,在于辰和袁友冲表明身份后,立马问道:“警察同志,可是那批货有结果了?”



第24章 送上门

在海关发现货物失窃时,除了报警外,还第一时间通知了进货方,这方面表现的倒还算颇为负责。

也因此,当于辰打算找进货方负责人的时候,郑志成——也就是这批黑火药进购方派出的负责人——就在海关里,所以没废多少时间,也就联系上了。

“郑先生,请您放心,这批黑火药丢失,不仅对于你们而言是个损失,对我们来说,也是巨大的不安分因素,肯定会竭尽全力去破案的。”于辰说道,紧接着又说: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能配合。”

郑志成皱眉,抬手摸了下鼻子后,说:“你问吧。”

于辰没急着问,而是翻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夹,瞥了两眼后,说:“贵厂厂址位于中江省,离新安可谓相当不远呐,来一趟,怕是不容易吧?”

“嗯。”郑志成不明所以,但还是含糊的应了一句,接着又补充道:“要不是这批货在过关的时候出了问题,我恐怕也不会有机会过来。”

“啧啧啧,”于辰撇撇嘴:“我原本还以为,贵厂厂址位于周边郊县呢,还是查阅了档案才知道,你们生产厂址远在一千多公里之外。”

“若是在新安周边,还情有可原,但隔着那么远……我就想不通了,你们进口这批黑火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要知道,这玩意儿,国内市场价也不高于一万三每吨,基本都在一万一、一万二上下波动的样子,换句话说,一点四吨的黑火药,在国内的价格也就一万五到一万七上下,至多不超过一万八。”

“但进口呢?我算你一万好了,再加上海上运输、关税以及之后的陆路运输……恐怕,远超过国内价格了吧?旁的不说,就陆路运输这条,油钱加高速过路费,怕就已经相当不菲。”

“你们什么意思?”郑志成语气冷了下来:“你们不去查案子抓小偷,反倒盘问起我这个受害者了是吗?”

“不不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于辰语气依旧淡定,说:“查案,但凡有疑点,都不能含糊的混过去不是吗?相信您也可以理解。”

“从成本上来说,倘若你们厂址挨得近些,选择进口渠道进购成本相对低廉的黑火药倒也正常,可再怎么低廉,算上上千公里的运输成本后,价格都再没有半分竞争力了吧?”

“至于质量……黑火药可就是在咱们本土上被发明出来的,技术积淀已有上千年,再加上制造难度本就不高,我不认为外头的做的就一定比国内好。”

“还有,进口就进口吧,这个量,似乎也着实太少了些。按照贵厂的生产规模,这批黑火药,恐怕仅够你们两个车间一天的需求吧?”

“当然,如果涉及贵厂的商业机密,您也大可拒绝回答,这点虽然存疑,但我们也没证据表明你们的行为真的有问题,所以,咱也不勉强您……”

“得了得了,”郑志成摆摆手,说:“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告诉你们也无妨,免得你们查来查去的,平白坏了咱们工厂的口碑。”

于辰露出一丝微笑,递过去一根烟,并道:“您说。”

他将烟接过点上,道了声谢后,便道:“警察同志,既然你已经知道咱工厂的厂址和大概规模,那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总之吧,咱们厂,不说全国,至少在南方、东南这一片,算烟花爆竹制造行业的领头羊了,规模数一数二。”

于辰颔首,他这话倒没说错。

“所以啊,关于原材料采购这一块,咱们根本不愁,”他吐出口烟雾,说道:“相反,那些供应商,反而想方设法的想跟咱们寻求合作,毕竟只要签上一单,今年过年就舒服多了。”

于辰略一思索,再次点头。的确,对于他们工厂而言,黑火药及其他生产原材料的消耗量极大,对于那些原材料供应商而言,无疑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客户,贼鸡儿粗的一根大腿,甚至一两家供应商都抱不过来。

他又接着说:“实际上,咱们工厂原本自己也生产黑火药,只不过,一来生产管控太过严格,对安全方面的要求很高;”

“二来,前些年上边下了规程,限定黑火药价格不得超过一万三每吨,相比之下,自己生产与对外收购,成本差别虽然还有,但差价并不太大了,厂里便阉割了这条线,用于扩大烟花爆竹的生产规模。”

充当了许久的背景板的袁友冲,终于出声了,问:“既然如此,你们貌似也不需要走进口渠道购买黑火药吧?在需求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供应商都得看你们脸色,黑火药单价很大程度上受你们影响。”

“对。”郑志成颔首,说:“实际上,这批进口的黑火药,压根不是咱们买的,而是有人‘送’上门的。”

“噢?”这些于辰和袁友冲都好奇了。

他撇撇嘴,说:“某个自称境外黑火药生产公司销售的家伙找上我们,好生吹嘘了一番他们家的黑火药,说什么燃烧效率高,安全性好之类的。”

“呵,咱们厂也生产过黑火药,而且制造爆竹烟花的时候免不了用到这些,各种检测也要做,哪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那些吹嘘的话,就被咱们直接过滤了。”

“真正引起咱们重视的在于,他称,他们的黑火药价格极其低廉,每吨单价折合过来才五千块钱,而且,愿意无偿送一批给咱们试用,他们承包海上运输费用,咱们只需要出关税和运输费即可,试用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说实话的,一吨多的火药,还真没看在咱们厂眼里,但转念一想,要按他说的,咱们只需要出少少的几千块钱,就能将它们弄到手,而在本地采购的话,按照单价需要一万五六左右,足足省了一万块钱。”

“于是,我们就同意了这单‘交易’,反正还没确定合作嘛。”

“唉,早知道会碰到这档事儿,咱们打死也不会要这批货啊,卡上这么几天的,虽然也不至于有太大的损失,可太麻烦了!”



第25章 阴谋

袁友冲忍不住冷笑。

对于这类大公司而言,即使是送上门的东西,说实话,都未必要。

毕竟,派人特地来一趟新安,办案手续缴了关税,完了还要运输回来,这套流程就怪麻烦的。

可公司归公司,个人归个人。

对于采购部而言,如果真有同质量下更便宜的货源,而且供货方还是私下里与他接触的的话……

便意味着有油水可以捞,而且很肥!

哪怕日后不再合作,就这一吨多的黑火药,在刨除各种成本之后,眼前这个男人,怕也能捞个万多块。漏点汤汁给下边人尝尝鲜后,还能有大几千块钱进自己腰包,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对于郑志成这个代表了采购部的采购部经理,接受该原材料供应商的“示好”,袁友冲毫不奇怪。而且,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关于进口这么一点点黑火药的疑点,也能得到解释。

但对于供应商“示好”,免费提供一批黑火药供他们“试用”的行为,他则有些难以理解了,隐约间,能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于辰和他一般想法,但想的没那么深,尚流于表面,便直接问道:“供应商免费给你们提供一批黑火药试用?”

“对,”郑志成颔首,想了想,说:“这种事儿,其实很常见。说的不客气一些,咱们工厂,就是这些黑火药生产厂的金主,金大腿,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而咱们参考的标准,其实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两条。”

“一是包括采购、运输、储存在内的成本;二则是黑火药的质量以及安全性方面的问题。”

袁友冲瞥了郑志成一眼。他知道,郑志成没说谎,只不过有所保留——对于个别人而言,还存在第三条影响因素,且至关重要,那就是供应商愿意给他们的好处,或者说回扣。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会儿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便没说什么,只静静的听郑志成继续讲述。

“成本好办,运输成本不多说,而采购成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谈判。但质量和安全性方面的事儿,就不是看看他们做的app……哦不对,是ppt,以及嘴上吹几句牛就可以确定的,必须得看到实物。”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了争取到订单,多数都会选择给我们提供一批货做试用及样检。”

“这其实也不能叫做妥协,毕竟产品出厂,本身也要经过有关部门样检,合格后才能上市销售不是?”

“在我们这也是一样的、理所应当的,我们没有看到货,不确定货的质量和安全性,又怎么能孟浪的直接签下几十上百乃至上千万的订单呢?万一买入了不合格的原材料,最终临上市的时候质检不过关,那就亏大发了。”

于辰点头:“所以,这帮外商,就给你们送了一批货试用?”

“对。”郑志成点头。

袁友冲再次插话,忽然问道:“你们以前合作的那些黑火药生产厂,提供货物试用、检测的时候,也是以‘吨’为单位提供的吗?”

“这个……”郑志成张了张嘴,片刻后,咽了口唾沫,说:“这就不一定了,有的多有的少,我们只会划个足以监察出总体质量和安全性的样本大小底线,具体给多少,由他们决定。”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但袁友冲既然问了,自然不会想得到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便再次追问:“那么,这个底线是多少?”

“一单位,”郑志成无奈,只能说:“也就是一箱,标准净含量70公斤,误差3公两。”

“这样啊,”袁友冲颔首,又问:“黑火药虽然便宜,但再便宜也是要成本的,况且量越大,总体品控就越难以把握,出现瑕疵品的概率就越大,越接近于实际平均品质。”

“而送检样本,往往会想办法让它们的质量在平均线以上,以求取得个‘好’成绩,这应该算是你们之间的潜规则了吧?”

“或许吧,我们厂已经不生产黑火药了,我也没负责过这一块,我哪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郑志成皱眉:“袁队长,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了不是么,”袁友冲笑道:“一般而言,这些生产厂商,都是压着底线给你们提供样本的吧?你们要求70公斤,他们就给70公斤,某些比较耿直,而且对自己产品相当有自信的的呢,或许给个双倍、三倍。”

“但一次性给20箱,14吨,应该还是头一遭吧?”

“还有一个问题。黑火药,虽说已经归属于民用爆炸物的范畴了,但毕竟本身还具备一定的危险性,比较敏感,不论进口还是出口,都比寻常货物要麻烦的多,面临的检查也更加繁琐。”

“在这种情况下,其进出口市场,应该很小很小才对,国内的厂商不会把目光放出去,因为内部市场就已经足够庞大,而国外的厂商,也不会把目标落在里头,因为若要保证竞争力,必然压缩成本,而且手续非常麻烦。”

“说到这儿,您可以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郑志成皱眉:“你们怀疑我?”

袁友冲错愕。

这家伙看上去大腹便便,城府蛮深的样子,按理说应该相当精明才是,但这会儿的表现,怎么……这么蠢??

再看,于辰面色如常,看不出心里想什么,但应该已经理会了自己的意思了才是。

想到这,他无奈的叹口气,只得细细的解释道:“郑先生,您不觉得,对方向你们提供这批黑火药的动机,相当可疑吗?嗯,再结合黑火药被卡海关,后直接遭窃的后续情况来看,你就没有点想法?”

郑志成眉头依旧没有展开,但也没再出声,显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袁友冲还要说什么,却被于辰扯了扯。

他微微侧目,之间于辰的唇蠕了蠕,无声的说出“利益”二字。

他一愣,瞬间明白了,不是郑志成蠢,而是他陷入了金钱陷阱当中,被利益蒙住了双眼。



第26章 精明人

进口黑火药,不论对于公司,还是公司中试图为自己谋私利的个人,其繁琐的通关检查及手续都太过繁琐了,陆路运输的成本也相当高昂,一路面临的检查同样不少。

这种情况下,除非货源供应商情愿亏本,将价格压缩到极低,供应的量又极大,到了能让公司动心,而无视里头的麻烦的程度,否则,公司理都不会搭理,送上门的吨多黑火药,估计也懒得要。

但货源商可能会干这种蠢事吗?就算赔本打开了国内市场,要想赚钱,日后价格就必须得抬上去。而价格一太高,便会立马丧失所有的优势,被国内厂商直接打死。

对个人而言,也是如此。

毕竟,受政策所限,对方又没在国内设有分公司分工厂啥的,所以,过关的那些手续、关税缴纳,都得试图吃油水的采购部的人去办,还有后续的陆路运输,也得亲力亲为。

对方要想盈利,自然不可能将价格压的太低,那么各项成本一综合,对于心怀鬼胎的采购部而言,能吃到的油水与回扣便相当少,甚至没有了。

这样一来,他们能签下这单合同,然后大费周章的跑来跑去?这不闲着给自己找事儿干么?

想打动他们,只能靠利益,于是乎,对方便直接提供了20箱,总重14吨的货,连包装箱都白送——这些包装箱本身的价值,可能比里头的黑火药来的还要高,因此运输到位后,包装箱都是要退还回去的。

他们也清楚,只有下如此血本,这里头可供吸收的利益和油水,才会让郑志成和他的采购部略略心动,不惜跑这么一趟,接受他们的“示好”。

但不论他们还是郑志成都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签订订单的,交集仅有这么一次而已。

换句话说,供应商这次免费“供货”,无疑是个阴谋,只是究竟针对的是谁,还未可知。只是,郑志成没能受住诱惑,已经掉进来了。

想到这里,郑志成忍不住叹了口气。

袁友冲明白,他终于摆脱了“利益”二字的影响,想明白了一些事儿,便立刻说:“郑先生,相信您也想明白了。对方这次免费供货,实际上就是个阴谋的开端。”

“他们针对的,可能是您,可能是您的采购部,也可能是您背后的公司,亦或者其他方面。但毫无疑问,您已经陷了进来,难以脱身。”

“我们没有调查您、为难您的意思,您的那些秘密,我们也不想多做纠缠,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就目前而言,我们只想破案,尽快破案。”

“而对您来说,已经陷入阴谋中的您,若想脱身,或者说及时止损,也只有一条路,便是配合我们,将这帮家伙给揪出来,否则……”

“你不用说了。”郑志成再次叹了口气,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认了。你说得对,想要及时止损,只能配合你们。问吧,我知道的,我都说。”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接着,于辰便问道:“那好,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接受这笔订单?”

“你们不已经猜到了么?”郑志成别过头,说:“说白了,就是利益。不过,你们猜测的,或许有点儿偏差,我打的主意并非火药本身,所以他们免费提供这批火药的事儿,我没打算隐瞒,知道的人也很多。”

“因为吧,那批火药,我压根没打算管公司报账,报了也拿不到多少钱,还得背负一定的风险,不值当。毕竟我来新安,到海关办手续,缴关税,还有把这批火药带回去的事儿,瞒不过去。”

“我看中的,其实是火药的包装箱——木箱不算,金属箱可谓相当值钱。包装、运输黑火药的箱子,是有材质和规格上的要求的,卖给那些原材料供应商,一个起码值两千,甚至两千六、三千,或者更多。”

“火药上缴给生产部,管公司报备,但留下的箱子可就是咱们自己的东西了,公司就算知道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我争取到的,没偷没抢没卡油水,公司也没有任何损失。”

“所以,这二十个箱子,我转手一卖,起码能赚六万块钱,甚至十万。给手下人分一点,给我上边的人一些,我还能留一半。”

“这才是利益大头,也是促使我接受他们送的货的根本原因。还是刚刚那句话,我没偷没抢没卡油水,不论公司,还是国家,或者社会上的老百姓,都没半点损失,既不违法,也不犯罪,是吧?”

袁友冲撇撇嘴。

天知道这家伙当初到底是怎么划算的呢?那批黑火药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好歹也是钱,就算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隐瞒,但虚报、抬高点成本价,以此捞些油水也是可以的。

对于某些人而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三五百块的油水都不会放弃,积少成多嘛。

但他总归还没来得及这么去做,自然,只要合理或者说得过去,便任由他说了。

可见,郑志成确实是个精明人,至少在涉及自己的事儿的时候,足够精明,在配合调查,将事实真相说的明明白白的同时,还试图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不过,这番话里头,依旧有漏洞。

既然是以公司的名义,走公司的路子进来的货,运输资源也由公司提供,那么,不仅是黑火药,这二十个包装箱,无疑也属于公司财产。他的行为,同样属于侵害公司的利益。

不过,既然这家伙有关系,再加上该爆竹厂体量如此巨大,未必将这二十个箱子看在眼中,运作下人脉网,公司将它们视而不见也并非不可能。

袁友冲也懒得掰扯这些事儿,他只想把案情脉络给理清楚先。

于是,他便问道:“也就是说,有人自称境外的黑火药生产厂销售,希望与你们合作,并愿意提供一批黑火药给你们无偿使用,连带着,火药的包装箱也送给你们,是吗?”

“对。”郑志成点头:“我真是被利益给冲昏了头脑,送火药哪有送这么大量的,送也就算了,连金属箱也都附赠了,怎么看都不合理。”



第27章 线索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似乎压根没打算和咱们合作,仅仅只是想‘送’我们一批火药和包装箱罢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里头没有阴谋才有鬼嘞!”

“你现在倒是想得明白。”于辰再心中吐槽,同时暗想,或许,送黑火药也只是表象,根本目的在于,有个合法合理的理由,将这批黑火药送入境。

只不过,他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坑这家爆竹厂?亦或者坑眼前的郑志成和他负责的采购部?

看着不太像。

虽然这批黑火药,是以他们采购的名义通关入境的,但既然已经在海关失窃……那么,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责任推卸到他们头上才是。

再说,虽然缴了关税,但毕竟货还卡在海关,并未上路运输,因此他们损失的钱财也相当有限。

还是,想要坑海关呢?

也不太可能,海关在本案中扮演的是“受害者”身份,危险品失窃,个别人,比如仓库保管员等,肯定要接受一定的惩戒,背个失职的责任,但顶天了也就被记个过,扣扣奖金和绩效而已。

这么看来,对方将黑火药弄入境的动机,恐怕,是警方最不情愿见到的了……

早在接手本案的时候,许乙铭就强调过,虽然黑火药的威力并不大,归属于民用爆炸物的范畴,但这个不大,也仅仅只是相对而言的。

要知道,数百年前,这玩意儿,还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呢。

***的黑火药,做点处理,足以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尤其是在**这座人口密度极大的城市。

至于对方为什么选择黑火药,而非黄火药或其他威力更大的炸药的原因,恐怕在于“监管力度”这四个字。

作为民用爆炸物,监管虽然严格,但它依旧具备相当的市场,只要手续合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境、运输。而其他爆炸物则不一样,不属于民用范畴,自然严禁私人和企业持有、买卖和运输。

而,量要大到一定程度,又是严格管控的违禁品,想要依靠走私的路子整进来,可不那么容易。

因此,估摸着,对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无奈的选择黑火药了。

只不过……***黑火药,对于生产制造而言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要用在其他方面,可就是个让人惊恐的量了。对方弄这么多黑火药,究竟想干什么?

于辰越想越心慌,渐渐地,连表情都难以控制住,只得赶忙开口,严肃的问道:“郑先生,请问,当初与您接触过的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名字真记不得了,一大串呢,”郑志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

他原本心里就慌得一批,打算及时止损,只不过脸上还能勉强保持淡定,语气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但这会儿,或许是受氛围影响,他也再绷不住了,脸上冷汗潺潺,将他这会儿的心境暴露无遗。

他拼命的回忆,一边想一边描绘:“只记得,他和咱们没有多大的区别,一口普通话不说多么标准,但也很流利,就是带了点口音……”

“身高……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出头,具体的说不准,瘦瘦的。脸上……脸上……啊,鼻子有些塌,还有点歪,三角眼……好像又不是,哎……”

“您别着急。”袁友冲皱了皱眉。

很显然,郑兴志对那家伙的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如果再次见面,肯定能一眼认出来,但这会儿要让他描述,则无疑是个很大的难题。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回忆,或许,记忆中那人的特征便会愈发模糊,甚至不自觉间,将其改的面目全非。

毕竟,受限于记忆机制,神经中枢是具备很强的“脑补”能力的,着急的情况下,脑中很可能便会直接“脑补”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特征上去,而这个脑补的过程,他却并不自知,从而给出完全错误的线索。

因此,在这种时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答案,实际上,才是警方想要的,想的越久,偏差便越大。

但郑志成总归没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即使平时看的书多,恐怕也会忽略这个道理。

没办法,袁友冲只得再次引导道:“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短发,”郑志成说:“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发型,具体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脸上有疤或者痣吗?”

“有!有有有!嘴角边,下巴上有颗很大的痣,忘了是左边还是右边了,但很大,圆圆的,凸出来,上边还长了几根长毛。”

“您说他讲话时带有口音……是什么样的口音呢?”

“怎么说呢……感觉不像是歪果仁的口音,腔音浑厚,但具体的……具体的……我来**后,好像也听过几次,但是描绘不出来。”

袁友冲皱眉,片刻后,忽然道:“里今天七换埋?”

“哎,对!对对对!”郑志成眼前一亮:“就这种感觉!不过没有那么夸张,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标准的,就是时不时的带点腔音。有些呢了不分,呼敷不辨的。”

说着,他又有些迷糊了:“不过,这貌似是咱们南方人的通病?”

“emmm,我大概知道了,”袁友冲颔首,轻声嘀咕道:“看样子,即使他国籍在外,也是咱南方华裔……嗯,本省人的概率也蛮高的。”

这时,于辰又问:“既然是交易合作,您总得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吧?”

“有,但没用。”郑志成说:“我试过了,这批货卡在海关的时候,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一开始是不在服务区,接着就变成了关机……反正联系不上他,我还想问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货会被卡着呢。”

“这样啊,”于辰颔首,接着抓起笔,问道:“号码能提供一下吗?”

“好,你们等等啊,”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后,说:“183xxxx6514,还有个座机号……”

于辰将号码记下,随后又问:“从头到尾,和你们联系的,都只有他一人吗?”

“对。”

“他有没有说过自己公司的名字?”



第28章 左右逢源

郑志成点头,开口刚要说什么,紧接着又一拍额头,赶紧掏出自己的钱包,翻了半天后,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于辰,说:“那家伙给了我一张名片,说是他们老板的名片,我当时还有些奇怪呢,这年头用名片的,很少了吧?”

于辰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了一串串英文符号。

他虽说英语渣的很,但明显也能看得出来,这上边的文字,虽然用的是英文,但压根不符合英语单词的拼法结构。而文字所蕴含的意思及代表的内容,自然是搞不懂的。

略一思忖,他便将名片先且收好。

袁友冲又问:“他们第一次与你取得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底,三周前吧,”郑志成说:“花了一星期左右,咱们就达成一致了,又过了两星期,就通知我说货要行通关检查了,让我来一趟,结果我刚下飞机,海关那边就通知我说,咱公司进的货有点问题,让我去处理。”

想了想,他又说:“哦,对了,差点忘了,他换过次号码,还是他打给我之后我才发现的,说原来那个号码不用了,让我存他打来的。嗯,就上次,他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时候。”

“换过号码?”于辰想了想,问道:“原来那个号码记得吗?”

“哪里还记得呀,通讯录都覆盖掉了……你们等等,我看看通话记录还找不找得到,不过我估计悬,我手机上太多没存的号码了,原本那个号码又被取消了备注,存在通讯录里估计就一串数字,不知道能不能分出来。”

“这样,”袁友冲说:“稍后,我通知技术那边的同事,看看能不能将被覆盖的那个号码还原,请您配合。”

“行。”郑志成同意。

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这次问询就结束了。接着,他们便请郑志成在派出所里休息,告知他晚些会有技术警和他接触。

目送他离开问询室,袁友冲和于辰俩立即让人查查他方才提供的号码,以及翻译翻译手上的这张名片。

名片翻译的倒是相当快,很快便有人辨认出来,名片上的符号果然并非英文,而是借助英文发音规律提供读音的某无文字语言——塔加洛语。

上边的人名、公司名,倒与海关记录的出口商名称、公司法人名称一致,他们也确实是个坐落于境外工厂。

这是家集原材料生产与爆竹加工、制作的垂直立体工厂,从火药、纸浆的生产,到装填、制造烟花爆竹,再到销售一条龙全包了,同时,火药等原材料也会售卖给其他厂商或个人。

该公司所在的国家,对烟花爆竹黑火药这一块,在法规上的管控也是相当严格的,但要求是一回事儿,执行是另一回事,该地的管控、执行力不强,因此这些管控品流通相对国内要顺畅、容易的多。

得知这一消息,于辰便问:“老袁,要不要和这家公司联系下?”

“海关方面早就联系过了。”袁友冲说:“不过,以防万一,联系下也应该,只不过,我认为意义恐怕不大。”

“怎么说?”

“这桩案子的确很奇怪,阴谋的味道很重,”袁友冲说:“很显然,这就是一个局,但我不认为,布局者是这家公司,或者与这家公司有关的人物。”

“你想,该公司虽然在境外,咱们没法直接管到他们,但要他们有什么阴谋,针对国内某个单位或个人布什么局的话,我想,他们总该把自己隐藏的深一点吧?哪可能这么直接暴露出来?”

“再说了,与郑兴志联系的那家伙,自称是该公司销售,你信?当地市场都还没饱和呢,他们哪来的精力对外开拓?就算要开拓市场,也不会选国内这竞争力贼大的地儿吧?”

于辰想了想,点头:“也是这个理,不过,这说明什么呢?”

“这不显而易见了吗?”袁友冲翻个白眼:“有人混在境内外两家公司之间搞风搞雨。”

“他一面以境外原材料供应商的名义和郑志成接触,称愿意送一批黑火药给他们‘试用’和检测;另一面,又以郑志成和他的采购部的名义去找到这家供应商,说有意进口一批黑火药试用。”

“只要他能拿的出购买黑火药和金属箱子的钱,以及路上的运输费,再有点脑子,在两头都交涉好,就能很轻松的隐藏于两家公司之下,布局谋划。”

于辰皱眉,好好的琢磨了下袁友冲说的话里头的意思,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接着,他又说:“但这样一来,成本恐怕不低吧?就像郑志成说的,黑火药本身的价值不高,运输费嘛也不会太贵,但包装箱可价值不菲,远超黑火药本身。”

“嗯哼,”袁友冲颔首:“就像桶装水,水本身不贵,水桶可比里头的水要值钱多了,订水的话,不但得缴纳水桶押金,喝完了水桶都是要还的,要是损坏了还得照价赔偿。”

“他们也一样,爆竹厂要给原材料供应商缴纳包装押金,收到黑火药后,一批货卸下,上一批的包装箱交还,一样的道理。”

“对,”于辰说:“包装箱,运输费,黑火药本身的价格,还得算上‘差旅费’,七七八八加起来,怕是得有十万往上。”

“没办法,想比较稳妥的,较大量的进口这玩意儿,自然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袁友冲挑眉,说道:“而且,只是初期成本比较高,包装箱之类的玩意儿,事后完全可以再转手卖出去,回回血。”

“嘿,也对,”于辰说:“那,咱们也可以盯紧这方面的市场,查查近期有谁出手这些包装箱。”

“想什么呢?”袁友冲无语道:“包装箱要出手,说明火药他们已经用完或者加工完了。那可是火药啊喂,等他们出手,咱们都已经凉了好吧!”

于辰嘴角抽了抽。

袁友冲又苦恼道:“唉,要真如我想的那样,对方隐藏的这么深,没有个具体明确的方向去查……不好办啊。”

“对了,”于辰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还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第29章 方向

“什么?”袁友冲纳闷的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在海关动手?”于辰说:“等郑志成接手这批货物后再行动,起步比在海关里把它们偷出来更容易?就是让郑志成把东西拉回了工厂,再动手都要比从海关仓库里摸出来轻松得多吧?”

袁友冲皱眉,忍不住站起身,在小小的问询室里踱起步来。

细细琢磨了一小会儿后,他点点头,说:“的确,按照常规手段而言,即使窃贼在海关里有内应,要在海关仓库中行窃,难度也是地狱级别的。”

“但,如果窃贼是局限性相当强的某一技术人才呢?”他话音一转:“比如黑客。”

“按照我们先前的推论,窃贼绝对掌握有一定的,甚至比较高深的黑客技术。以此为大前提的话,想要侵入高度自动化的海关仓库盗窃黑火药,反而要比东西落入郑志成手中之后再行动,要来的更加容易。”

“所谓术业有专攻,对黑客来说,对付高自动化器械容易,但要对付人,哪怕只是两个寻常的保安,恐怕都要困难的多。”

于辰皱眉:“理是这个理,但是风险……”

“你想说,利用网络技术入侵海关,并在库房中盗窃的风险,比在郑志成手中行窃的风险来的大得多,是吧?”袁友冲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但你忽略了一件事儿,风险,是相对而言的。”

“打个极端点的比方吧。你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瘦瘦弱弱,但掌握了非常高端技术的黑客,要想弄钱的话,是会选择入侵银行嘞,还是选择入室盗窃呢?”

于辰嘴角抽了抽:“你这例子……的确够极端。”

“但能说明事儿不就成了么?”袁友冲摆摆手:“差点被你误解了,好在我及时想通了里边的关节。”

“我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于辰耸肩:“你说的可能确实存在,但是吧,黑客这个群体数量的确算不得太少,可顶尖黑客就难见了,总不能咱们随随便便就碰到个吧?”

“对自己的技术没点把握,又哪里敢对海关动手?”袁友冲反驳一句后,想了想,又说:“不过你的顾虑,也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嗯,大的方向,还是不要轻易变动的好,但两手准备,还是得做的。说说看吧,你到底有啥想法?”

于辰嘴里嘟哝两句,随后正色道:“咱们来好好剖析下这桩案子吧。目前涉入其中的,我认为,共有四方。”

袁友冲略一思忖,说:“供货商,郑志成的爆竹厂,窃贼,还有呢?”

“海关。”于辰说:“而且,暂时先不看黑火药本身的威胁的话,在本案当中,真正有损失的,就是海关了。”

“对供货商而言,他只要赚了钱就好了,才不管黑火药卖给了谁,去了哪儿,咱们也调查不到它,毕竟鞭长莫及,实际上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可能还有小赚头。”

“对窃贼来说,他们想完成自己的布局,难免付出些代价,而这份代价,回头将金属箱卖出去,实际上也不大,而且他们自己就是布局者,自然也算不上有什么损失。”

“对于郑志成和他背后的爆竹厂来说,损失的无非是税费和差旅费罢了,对于家大业大的爆竹厂而言,九牛一毛,或许根本不放在眼里。同时,他们在本案当中,也属于受害者,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反倒是海关,本身是受害者不说,又因为咱们确信‘内应’的存在,海关上下,与库房相关的工作人员,不得不面临检方的调查,乃至之后,还有咱们。而且,库房的工作人员,奖金什么的,都别想了。”

袁友冲思索了几分钟,摇头说:“不对啊,其他三方在你嘴里都是整体,怎么到了海关,却变成个人了?”

“因为海关整体也没什么损失,道理和爆竹厂一致。而其余三方,窃贼一方不说了,供货商和爆竹厂,个人方面也没损失不是?郑志成花的钱,回头都可以管公司报销的,毕竟货物失窃,错在海关而不在他。”

袁友冲捏着下巴,说:“你的意思是,暂且刨除黑火药,这帮窃贼还同时针对海关里的个别人?”

“有这种可能。”于辰说:“当然,也只是可能。我的想法说完了,你怎么看?”

“咱俩的推论,都有点想当然啊。”袁友冲嘀咕道:“都是站在理想条件下进行的推测,下结论之前,就已经设置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条件上去,得出的猜测,也只是千头万绪之二罢了。”

“所以呢?”

“所以啊,我俩的想法,实际上都不靠谱,但也都站得住脚跟,只要得出结论的前提条件成立。”袁友冲说:“那接下来的工作,不就是去证明咱们的猜测了么?”

“嗯,还是那句话,大方向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暂且不动,但细节方面,得做好两手准备才是。”

“我的想法嘛,不需要去具体的做什么,按部就班的查下去,早晚能证明或证否,至于你的……那就分点警力,落在海关本身上吧。嗯,其他人都有任务,都在忙,就交给我俩了。”

于辰略一思忖后,也觉着袁友冲的决定靠谱。

毕竟在侦查工作初期,主要还是以人海战术,收集线索和证据为主,刑警的个人能力,只体现在为整个侦查组指明一个大致的方向,以及整合各小组的调查收获做出判断罢了,在具体的执行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换句话说,多他俩不多,少他俩不少,不如放下,做点应该做且能做的事儿。

但于辰依旧有些犹疑,问道:“不过,调查海关方面的工作人员这事儿,不是已经交给检方的同事了吗?咱们忽然插一手,会不会引得他们不满?”

“就像咱俩办案的时候,除非咱们主动申请,否则也不希望有他人横插一手,哪怕是兄弟单位,抱着纯粹帮忙的心态介入。”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袁友冲耸肩,说道:“他们查职务犯罪,咱们查盗窃案本身,互不干扰,和他们说清楚也就是了。”



第30章 试探

袁友冲跟检方案件协查处与渎职检查处两位处长打了声招呼,他俩倒是毫不排除,连连同意,并告诉袁友冲,说目前他们还没啥发现。

挂了电话后,袁友冲嘀咕道:“我咋觉得这两人不太靠谱?”

“咋说?”

“就是……”袁友冲将手机收进口袋,说:“感觉他俩不怎么上心,就像是来走过场似的。”

“走过场?”于辰皱眉,接着,便想通了个中关节,摇头道:“算了,这里头的关系,的确错综复杂,他们不想得罪人也是正常的。”

“嗤!”袁友冲不屑道:“反贪局案件协查处,职务犯罪预防处和渎职监察处这三个部门,本来就是为得罪人而设置的,怕得罪人就别占这个位置呗,占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事儿?”

“得了得了,咱们做好自己就成,别的……管得过来么?”

“算啦,”袁友冲摆摆手,光案子本身就够他头疼的了,的确也不想搭理这些事儿,说:“之前还以为他们挺靠谱愿意干实事呢,没想到……”

“就凭电话里的态度,说的两句话,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了吧?”

“也对。”袁友冲颔首,说:“别管那么多了,咱们也回海关吧,虽然不远,但也有两公里多,还是得开个几分钟车的。”

“嗯。”

……

刚将车停好,下车,袁友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由愣了愣。

“怎么了?”于辰奇怪的问道。

“老赵头和老陈给我发短信了。”袁友冲皱眉。

老赵头,便是案件协查处的负责人,名叫赵广安,老陈则是渎职检查处一把手,叫陈兴。

于辰咂了咂嘴,问道:“说啥?”

“让咱们到海关门口的餐厅去一趟,说正好是饭点了,请咱们吃个饭。”

于辰翻个白眼:“吃饭?嗯,倒也该吃饭了,不过还在办着案呢,在食堂里随便解决了不就成了么?这俩家伙,果然不怎么上心……”

“别急着下结论。”袁友冲说:“后边还有内容呢。他俩有事要告诉咱们俩,海关内人多嘴杂,不方便,所以他定了个包房。”

“哦,这样啊。”于辰挠挠头:“那,咱走吧?”

“嗯。”袁友冲颔首:“你也通知下其他同事,让他们抽时间自行解决午饭吧。”

“人家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还要我提醒?”

“这次带来的,基本都是工作狂,你要不提醒,他们真能忘了饭点不吃不喝的干下去你信不?”

“也对哦。”

……

既然约定地点就在还滚啊门口,他俩也不打算再开车了,便并肩跟着导航往目的地走。

两人都在想着案子,都没开口说话,闷闷的。

走没两步,他俩忽然听见有人叫,不由回过头,却见今早见过的监审室主任方永安,正站在一辆车边上,向他俩挥手。

两人对视一眼,他俩虽然都不是啥情商高的主儿,但也知道没法对他视而不见,便走过去,寒暄了两句,得知他也正好想去吃饭。

“于队,袁队,你俩真是辛苦,要不一块去吃点?”

“不了,咱们有约了。”

“那,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就几步路,走走就到了。”袁友冲摇头,又说:“他们还等着咱俩呢,方主任,就不叨扰了,下午见吧。”

“哎,等等。”方永安眼珠子一转,打开车门,从后排座中取出一条烟,笑道:“两位都抽烟吧?正好,我买了点,你们拿去抽呗,一点心意……”

袁友冲嘴角抽搐。

这尼玛……是试探他俩么?

面对这种情况,两人其实也相当有经验了。毕竟,别看他俩职级不高,但都是实权人物,平日里巴结讨好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

他俩也清楚,送礼的嘛,也分为三种,一种特蠢,不看场合直接塞;一种好些,左右看看有人没有,没的话,也直接塞;还有一种,则明显经验丰富,还需得多,根本不留把柄。

而眼前这个方永安……

要他真的清白耿直,自然不会想到给他俩送礼,反之,能爬到这么个小领导的位置,也不该毫无经验。

因此,袁友冲压根不认为方永安是在会路他俩,只认为是试探。

于是乎,他翻个白眼,伸手一推,将那条芙蓉王塞回他怀里,说句同事还在等着,不多聊了,便径直离开。

于辰跟着离开,但却又被方永安叫住,他递过来一份档案袋,说:“于队,这是咱们详细的自查报告,你有时间过目一下吧。”

“好。”于辰有些奇怪,这玩意儿为啥不一早就拿出来,非得先送烟,被拒绝后也看不到他有半点尴尬的模样。

不过,他想的没袁友冲那么多,走出几步,追上袁友冲后,便轻声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方永安,莫非有问题不成?”

“有没有问题不清楚,但咱要真收了那烟,那就有问题了。”袁友冲撇撇嘴道:“人在试探咱们呢!”

“试探?”于辰愣了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无所谓的耸耸肩:“试探就试探呗,反正咱俩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

“喂喂喂,话别乱说啊,很有歧义的!”袁友冲翻个白眼:“神马叫我俩清清白白的?这话你和你家小周说去!”

于辰嘴角抽搐,赶紧岔开话题,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说:“对了,这家伙又给了我一份自查报告,说让咱回头……”

“那就回头看吧,边走边看,不怕被车撞死呐?”袁友冲又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将档案袋抢过来,将之拆开打开一看。

入眼,红彤彤的一片。

他愣住了,忍不住骂道:“卧槽,这个混球!”

于辰凑过脑袋瞥了一眼,也惊呆了:“尼玛,这怎么回事儿?不是自查报告吗?”

“你被人坑了!”袁友冲咬牙切齿,再回过头,见方永安的车刚刚发动,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立马招手将他给拦下。

方永安停车,将车窗玻璃给降了下来,看着袁友冲,“莫名其妙”的问:“袁队,怎么了?”

袁友冲将档案袋扔进了车窗里,冷冷的问道:“方主任,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不信,就凭你现在的行为,就足以让我把你转交给检方?”

“噢,对了,忘了告诉你,如果想陷害我和老于,你还嫩了点。我俩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可一直没关!”



第31章 甩锅大法好

“呵呵,不要那么紧张,我可没有陷害你们的意思。”方永安摇头,随后抓起档案袋瞥了一眼,将里头红彤彤的票子都取出来,叠好,随后就这么当着袁友冲的面点了起来。

袁友冲皱眉,此刻,纵使以他的头脑,都有点搞不清楚眼前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七千两百块钱,嗯,一张都没少。”他笑了笑,随后抬头看向袁友冲,脸上带着丝莫名的神色:“老实说,你能在瞬间想到这个袋子里可能有问题,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厉害。”

“不过,袁队,我实在想不通,你不收烟也就算了,毕竟一条普通的芙蓉王硬黄虽不值钱,但毕竟这么直截了当的拿出来,你也得避避嫌。”

“但,这封档案袋里有钱的事儿,也就咱们仨知道,安全的很,干嘛不直接收下?难不成,嫌少?”

袁友冲死死的盯着他,等他说完,才道:“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可就要把你交给检方的兄弟们了。”

“啧,你硬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方永安撇撇嘴:“以你的头脑,不大可能猜不着我的目的才对。”

“哦,”袁友冲耸耸肩,但依旧面无表情,说:“那你现在试探也试探完了,还想干啥?”

“不想干啥了,你俩的人品,果然值得相信。”方永安点点头,又伸手递过来个u盘,说:“既然通过了考验……那我就把东西给你吧。u盘设置了密码,但对你们技术队来说,费点功夫,应该也不至于攻不破。”

“好了,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回见吧。”

目送方永安离开,袁友冲捏着手上的u盘,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辰也一脸懵,奇怪的问道:“这个家伙,到底想干啥?试探来试探去的整了半天,最后却给了块u盘?没搞错吧?”

“这里头,应该有些蛮重要的信息才对。”袁友冲嘀咕道:“只不过,这个方主任,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难不成,想把咱们当枪使么?又或者,u盘里隐藏着木马,想把咱们技术队的设备也给黑了?”

于辰愣了一瞬,接着立马问道:“那,要不要我派人跟着他?”

想了想,袁友冲摇头道:“咱们没有理由派人盯梢、跟踪他。”

“那就这么放过他?”

“当然不。这桩案子,要不能尽快侦破的话,说不得会把天都给捅漏了。所以……特事特办吧,把这事儿通知给许局,把咱们的顾虑告诉他,请他授权直接派出便衣支队的同事去盯梢他们。”

“便衣支队?”于辰问道:“咱们刑侦支队外勤本来就可以便衣执勤,也有专门的车辆,干么要那么麻烦?”

“等你把咱们的人和车调过来,啥都完了。”袁友冲翻个白眼:“再说,这桩案子不简单,案犯所图匪浅,咱们也得小心点,别在小事儿上犯了错,落入别人算计。小心无大错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亏你曾经还是特种兵,丢人!”

“我踏马当然懂!”于辰没好气的说道:“只不过,这样一来,要对方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岂不就让许局背黑锅了?咱这么甩锅,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袁友冲无所谓道:“人家许局级别高,同样一口锅,人家扛得毫不费力,甚至还有本事摘下来刷两下洗白了再背回去,歹的变好的,背黑锅洗成有担当,咱呢?一口锅能直接压死好吧。”

于辰嘴角一抖:“甩锅能甩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本事了。”

“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有有有!”于辰乖乖掏出手机,给许乙铭打了个电话,按照袁友冲的吩咐,将刚刚碰到的事儿,方永安的奇怪表现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并将自己的顾虑也告诉他,同时拜托他派就近的同事追上方永安,盯好他。

许乙铭这根老油条,分分钟便猜到了于辰的另一打算——甩锅。

但就像袁友冲说的,身份地位不同,能扛起的责任也完全不同,如果方永安真的在算计着什么,万一出了差池中了招,对于袁二人而言可能是个不小的麻烦,但许乙铭却并不看在眼里。

只不过,下属都敢算计上司了,至少心里头打着这个主意,他当然也非常不爽,在电话里笑骂了他两句,这才把这事儿给应承下来。

于辰舒了口气,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许局越来越高深莫测了,哪怕只是单纯的打电话汇报工作,都觉得紧脏,压力特别大。”

“这可不是许局越来越高深莫测,而是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不再是单纯的正治白痴。”袁友冲说:

“当初什么都看不见,完全不知道别人在谋划着什么,只是单纯的把他当上司,这会儿能看出冰山一角了,但依旧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当然觉得人高深莫测了呗。”

“总之吧,能在他那个年纪爬到他那个位置的,要么能力卓绝,要么背景大的吓人,总有那么两把刷子,没一个简单的。”

于辰抿抿嘴,没接话。

……

耽误了许久之后,他俩终于到得约定地点,海关门口不远的餐厅。

袁友冲抬头,瞥了大门左侧的明档烧腊一眼,便和服务员报了包间号,请她领自己两人过去。

餐厅不大不小,共有两层,包间都在二楼,有服务生带领,不消片刻便走到了。

进入包间,赵广安和陈兴正在聊着什么,见二人进来,陈兴立马站起身,笑道:“于队、袁队,你俩可算来了,让我们好等。”

“抱歉,”于辰也笑着说:“路上碰到了点事儿,耽误了点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理解理解,”陈兴搓了搓手,随后说:“行了行了,坐吧,都坐,咱们边吃边谈。对了,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好。”服务生笑笑,甜甜的说道:“马上给先生上菜,稍等。”

目送服务生离开后,陈兴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说:“于队,袁队,你们猜的没错,这桩案子,的确不简单。或者说,海关里的关系,太复杂了。”



第32章 泾渭分明

“这家餐厅,说实话,东西没有多正,但好歹有些味道,吃起来应该还是不错的。”赵广安一面说,一面伸手拈起一把调羹。

“先淋一勺老卤汁,再沾一下他们的蒜蓉醋,中和掉卤鹅肉的肥腻感……嗯,不错。”

于辰抓起筷子,夹了片肉,同样沾了沾自己身前的蒜蓉醋,随后扔进嘴里嚼了嚼。

将鹅肉咽下去后,点头说:“的确还行。不过,老赵,你怎么知道这家餐厅味道没多正的?难不成,你常来?”

“没啊,第一次过来。”赵广安笑道:“但我看过美团上的评价了,上边说的,味道算不上正宗,但还算不赖。嗨呀,对于咱们来说,管它正不正,好吃就行了呗。”

“倒也是。”于辰颔首。

袁友冲则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儿,怔怔出神,夹菜的动作也显得比较机械,夹一块塞一口,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在吃什么。

等菜都上齐,不再有服务生来来往往,更是顺带把包间门给带上之后……

袁友冲眼中终于恢复了点儿神光,问道:“老赵,老陈,这会儿终于没人了,能说说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赵广安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开口道:

“简单说吧,经过一上午的接触,结合以往的经验,我们大概发现,这个海关……高级点的领导还不清楚,但基层科室,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哦不,应该说四个派系。”

“毕竟还存在大量不属于三个派系的普通职员,但他们压根不成派系,没有力量,不用搭理。”

“三个派系,囊括了监审室、通关一二三科、风险管理科、仓库园区等等几乎所有的基层单位,而且他们之间的争斗,估摸着仅仅只是上边派系之争的缩影罢了。”

于辰皱眉:“怎么有股三国争霸的味道?”

“不,复杂得多。”陈兴接话道:“这三个派系,可不是以各个基层部门为单位的,而是以‘人’为单位。简单来说,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比如通关一科吧,里头就三个派系的人都有,互相倾轧。”

“当然,说倾轧也太过了一些,目前看,还只是比较单纯的相互竞争罢了,这种竞争嘛,其实几乎存在于所有的单位、机构当中,人之常情而已。”

“但之所以要特别提出来,就在于,他们内部的竞争……怎么说呢,‘派内无派,千奇百怪’嘛,我见过的其他派系之争,都是派内有派,不仅派系间对立,派系内也充斥着各种结党竞争的现象。”

“但这里不一样,派系分明的很。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竞争看似还比较单纯,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但实际上,上边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下边内部的人才会暂时放下矛盾一直向外。”

“行,我明白了,点到为止就好。”袁友冲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赵广安和陈兴对视一眼,也适时的闭嘴了。

虽说包间内没有外人,而且,于袁二人对他俩虽不甚了解,但他俩却对于袁知之颇深,按理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但这毕竟不是个开放世界,在隐秘的对话也逃不出点娘的检测……

“到了白热化阶段的话……”袁友冲想了想,小心的把握着尺度,嘀咕道:“那可就是,明面上和和气气中规中矩,暗地里无所不用其极了呀……”

“嗯。”赵广安斟酌着字句说:“的确,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再怎么样都是讲游戏规则的,哪怕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也不会在明面上彻底撕破脸。因为有些东西,藏在心中,烂在肚子里,比说出来更有威慑力。”

“嗯,”陈兴说:“所以,他们暗中怎么搞都有可能,但明面上,哪怕明知道对方暗地里的手脚,也不会说出来,地下的归地下,地上的归地上,严格区分绝不逾矩。真要输了,也很少玩同归于尽的。”

“当然,由于仅仅只过了半天,很多具体的情况,我们还没摸清楚,也就仅仅掌握了这些内容。”

略一犹疑,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总之,我认为,这次的失窃案,说不得,也是这三方之间内啥的产物之一。”

“所以说我最讨厌查这种案子。”于辰忍不住吐槽道:“本来按部就班的查下去就是了,但涉及到这些东西……着实让人头疼。”

“所以,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就让许局向检方的兄弟请求援助,这不,老赵和老成就来了。”袁友冲笑道,又对赵广安和陈兴说:

“我俩在单纯破案上还能出点力气,但说实话,其他方面真的拿不出手,只能拜托嗅觉更加灵敏的你们了。”

陈兴嘿了一声,说:“老袁,难不成你一早就看出这桩案子不单纯了?”

“嗯,能从海关仓库里把东西偷出去,偷的还是相当敏感的东西,量也不少,怎么可能单纯了?”袁友冲说:“只是没有想得太细而已。”

略一思索,他又说:“这样吧,海关方面,还是交给你们了,我和老于,还是只管破案,把窃贼给揪出来,将失窃物给收缴,防止出现更加恶劣且不可控的情况。”

赵广安略一思索,点头同意:“如果真像咱们猜的那样还好,他们暗地里再怎么整,也得把握个度,偷走的东西也不会乱用,甚至可能会想方设法的销毁掉,你们倒是不用那么着急了。”

“但如果咱们猜错了,情况没那么复杂,或者更加复杂,就不好说了。”于辰说:“风险依旧存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那这样,”陈兴说:“咱们都负责自己的任务,消息互通,情报共享,但互补干扰,你们看怎么样?”

袁友冲毫不犹豫的点头:“成。”

赵广安重新抓起筷子:“那就吃饭吧,东西都快凉了。”

“嗯,吃完休息半个钟,又得接着干活了。”于辰也抓起筷子,笑道。

同时,他和袁友冲再次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所谓消息互通情报共享,不过是套话罢了,虽然赵广安和陈兴提供了条相当重要的线索,让于袁对他俩的印象比之先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改观了不少,但也仅仅只是改观,并不能完全信任。

所以,于袁都暂时没有将碰到方永安,及收到他给的u盘的事儿说出来的打算,还得再观望观望。



第33章 监控视频

中午,一点十分。

技术队传来个消息,郑志成提供的那个电话号码,机主信息已经确认了。

于辰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毕竟,郑志成也都说了,自从他来到新安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这家伙,看样子,对方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着将这批“货”给窃走了,自然不会再跟郑志成联系,甚至于号码都可能废弃不用了。

所以,虽然要来了那个电话,但实际上,于辰也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并不指望能靠这个号码查到些什么。

一来,那家伙铁定不会再接着用这个号码了;二来嘛,虽然多年来按部就班的,采用或引导或强制等等手段完成了手机号码实名制,但对于有技术又动了歪心思的人来说,想绕过实名制相当简单,办法也不止一个两个。

所以,于辰真对这个号码不抱有什么期望。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的查到了这家伙的机主信息……

不过,当看到机主信息的时候,于辰又纳闷了。

“老袁,你说会不会搞错了?”他皱眉问道:“号码机主竟然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袁友冲琢磨了一小会儿后,忽然叹口气,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知道了?”于辰一愣:“那你快说啊,叹什么气?”

“这位老人近期应该丢过手机,”袁友冲撇撇嘴,说:“嫌疑人或是偷,或是捡,弄到了老人丢失的手机,这样一来,那张电话卡不就到了他的手里头了吗?”

“而且,九十多岁的老人了,未必能跟得上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不一定知道,手机丢失后,应该挂失号码并补办。”

“嗯,如果他重新去营业厅办电话卡的话,遇到热心的服务员,多问了两句,可能还会提醒他补办号码。”

“但一来,他未必会碰到这种热心的服务员,二来嘛,他毕竟年纪也有这么大了,出门的意愿不一定高,要近期不急着用手机,都不一定会去办卡,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办卡——曾经手机刚流行的时候,可是小地摊卖报亭都可以买卡的来着。”

“倒也是。”于辰点头,说:“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派俩同事去接触接触这位老人,好好问一问吧。”

“嗯,”袁友冲同意,想了想,又补充说:“对了,吩咐好,让他们上门的时候,先和老人的家属打声招呼。”

“知道。”

……

两点四十,图侦方面,有了个重要发现,请于袁过去一趟。

他俩便第一时间往海关保卫科监控室走去。

走了两步,于辰忽然挠挠头,说:“哎,奇怪,我怎么感觉,咱俩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儿,忘了什么东西?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忘了什么东西?”袁友冲顿足,皱眉,在原地思考起来。过了十几秒,他张了张嘴,哎呀一声,说:“我俩的拐给落在中午那家餐厅了!”

“呃……对,就这事。”于辰苦笑:“第一天用这玩意儿,还真不习惯,就这么给忘了……不过,你不是用了一段时间了吗?怎么也……”

“用锤子,昨天刚收到货的,就给你送过去了,我今天也第一天用。”袁友冲翻个白眼:“算了,那玩意儿也不值钱,实际上也没什么用……”

“那就……不要了?”

“不要个锤子!你个败家爷们儿!”袁友冲没好气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那玩意儿不值钱,又没用,餐厅和食客应该都不会贪墨掉,晚上咱们去拿回来!”

说着,他重新往前走去,说:“现在就先这样吧,反正以咱俩的恢复情况来看,正常走路用不到那东西,又不能跑,硬要跑那玩意也用不上,先放那里好了。”

于辰耸耸肩,快步跟上他。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监控室。

司俊农见到他俩,立刻迎上来,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同时说:“于队,袁队,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在监控上,发现了点,问题,你们看。”

说着,他打开了段视频,说:“这段视频,我拷了下来,请技术队的同事做了更高倍数处理,弄到了三百二十倍数……”

“咦?”于辰好奇的说:“这么高的速率,这电脑性能吃得消?”

“当然会有很严重的掉帧,”司俊农解释说:“但好在整体而言,由于视频拍摄的是深夜,多数画面都是静态的,影响不大,不过有几段静态画面,最多只能以16倍速率播放了。”

“行了,不说这些,先看监控吧。”袁友冲打断他,随后盯着这段监控视频。

视频以极快的速度播放,不过,就像司俊农说的,截至目前,看到的都是静态画面,也就只有充当背景板的两棵树,枝桠和叶片彻底糊成了一团,显然是在超出了肉眼极限的超高速率抖动着。

忽然,枝桠、叶片清晰了不少,至少能大致分辨出一定的轮廓了——看得出来,海关的监控,性能还是相当不赖的。

“速率慢下来了。”于辰想到。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见视频右上角出现了抹亮光,紧接着,便看到个保安持着手电飞快的走过。看他行走速度,于辰心中了然,知道这会儿视频速率恢复到十六倍速了。

这种速率的监控视频,他看的相当多,自然能分辨出来。

等保安离开后背景板——两棵树——的枝桠和树叶又糊成了一团。

过了大约十秒,枝桠、树叶又变得清晰,右上角再次泛白……

视频速率高到了这种程度,一个钟下来,体现在视频上也不过十一二秒而已,所以没多久,视频就播放完毕了。

“这视频……有什么问题吗?”看完后,袁友冲皱眉道:“就算有问题,这么快的速率,什么也看不出来吧?”

“实际上,就是得这么快的速率,才能更好的像你们解释异常情况。”司俊农说:“问题就出在保安身上。”

“保安?”于辰不明就里:“什么意思?保安巡逻频率吗?换算下时间的话,保安大约每一个小时巡逻一次,还算正常吧?”



第34章 覆盖

“的确,海关仓库园区的规定,就是一小时巡逻一次。”

“实际上,光这么看,看不出什么来的,这段极快速播放的视频,其实只是个引子而已。”司俊农摇摇头,将视频关闭,又打开了个文件夹,点开张图片文件,说:“再来看看这个吧。”

“这段视频中,保安前后总共出现了三次,而我们,把三次出现的视频,都将每一帧单独拆分了出来,各挑选了三十帧出来,拼接成了三十张图片,每张图片,都是由三段视频中的照片一一对应拼成的,你们看看。”

随着图片一张张的往下放,袁友冲和于辰眉头都拧了起来。

见他俩表情,司俊农便知道,他们也看出问题来了。

果不其然,于辰严肃的说道:“这每一张图上的三张照片,保安的神态、动作甚至于手电光线的弥散光晕,竟然都一模一样……”

“对,”司俊农说:“而且,我们用软件将这些照片试着重合堆栈以进行对比过一次,发现,除了上边白色透明的时间显示字幕不同外,其它的,都完全重合。”

顿了顿,他又强调道:“嗯,是每一个像素,都一一对应。”

“有人在视频上动过手脚。”袁友冲说:“他们把监控拍到的一段视频裁剪了下来,反复循环,见监控拍到的实际画面给覆盖掉了。”

“是的。”司俊农点头:“很显然,海关的监控系统,被人入侵了。”

“嗯,这种嫌疑人入侵监控系统,更改监控视频画面以掩盖其犯罪行为的情况,我们图侦也时有碰到,大多数情况下,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让视频画面固定,这种相对而言比较容易看出破绽。”

“另一类,就是像这样,用监控先前录制的画面循环播放,以覆盖后边录制到的视频文件,这一类,相对而言不容易看出端倪,而且被截取循环播放的视频时长越长,越难被发现异常。”

“至于监控视频上边的时间字幕,其实很容易动手脚。”

“嗯,”袁友冲颔首,说:“我记得,八个月前在扶江区办的那桩碎尸案——其中一名受害者好像叫班盈盈来着——调查她丈夫,发现他们家监控显示他丈夫一直在客厅玩电脑到深夜,不具备作案嫌疑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儿。”

“是吗?”司俊农愣了愣:“袁队你竟然连这事儿都记得?”

他摆摆手,带过了这个话题,并问:“这个监控的位置在哪儿?还有,是仅这个监控有问题,还是全都有问题?”

“位置的话……”司俊农说:“这是进口货库危险品三库七号位监控,具体的,位于货库西侧靠南的位置。嗯,危险品三库就是失窃仓库。”

“另外,有问题的监控,目前能确定的有七个,其中三个位于危险品三库周边,分别是西侧、西侧靠南及南侧,另外四个监控,分布在仓库园区西侧围栏墙到危险品三库的这段路上。”

“而能排除视频画面被覆盖的监控,目前标记的有四十余个,包括进口货库危险品三库周边的其他九个监控。”

“另外,暂时无法确定是否有问题的监控也有很多,主要都是各个库房内部的监控,因为夜间库房里头没人,都是静态画面,被人动了手脚也不容易被发现。”

“咱们主要留心的,还是危险品三号库里的监控,但可惜,因为刚刚说的原因,不能确定这监控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剩下的,还有不少监控没能来得及好好过一遍。监管仓库园区这么大,监控自然也少不了,真要彻底过一遍的话,以咱们的人手……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的。”

听他说完,于辰琢磨了一下,说:“能确定有问题的监控,位于失窃库房西、南侧,以及仓库园区西面围栏墙到失窃库房这一段路么?这么说来,凶手潜入仓库园区的路径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也这么认为的,”司俊农说:“所以我想,重点查查这一段路,或者说这一片区域的监控,其他方向的就先放下了,否则真的得耽误掉太多的时间。”

“嗯,调查自然是应该有明确的方向性的。”袁友冲赞同,接着问:“能确定监控视频被动了手脚的时间段吗?”

“没办法精准确定。”司俊农摇头,说:“不过,可以大致推断。”

“比如你们刚刚看到的视频,保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监控视频肯定是还在正常录制着的。而视频中派到的巡逻的保安,神态、动作终于有了变化的时候,监控肯定也就恢复正常工作了,其他监控同理。”

“所以,结合七个监控位录制到的视频推断,视频文件有误的时间,应该是在前天——也就是十八号——凌晨两点二十八分,到五点四十六分这么个时间段。”

“也就是说,嫌疑人是在这段时间动的手脚。”袁友冲颔首,接着又嘀咕道:“果然是在夜间作案么?可问题是,他们怎么把毛重超过两吨的东西给带出监控园区的?”

于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提议道:“不如,咱们先在嫌疑人走过的路径上调查调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吧。”

袁友冲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也只能这样了。嗯,中午决定的,接触下海关工作人员的事儿,就暂时先放一放吧,先查查这段路再说。嗯,阿农,还有什么发现么?”

司俊农摇头:“暂时就这个了,要有其他发现,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两个的。”

“好,那我们也不在这儿多待了,你们继续忙吧。嗯,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走出监控室后,于辰明显松了口气,说:“可算大致确定了嫌疑人的作案时间了,这桩案子,咱们也算迈出了第一步了吧?”

“是啊,勉强打开了局面了。”袁友冲笑道:“而且,收获不仅如此……可以让同事去交管局及周边商铺调取监控了,就调18号凌晨,仓库园区西侧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这一区域。”



第35章 痕迹

于辰立马点头同意,掏出手机将任务安排下去。

安排完后,他又纳闷的说:“不过,仓库园区西面围栏墙那边可没有门,想要从那儿进来,就只能翻墙。”

“嗯,这墙嘛,咱们进来的时候也撇过几眼,并不算太高,想要翻进来翻出去,对于曾经经常逃学的家伙来说,简直没挑战,很轻松就能翻阅。”

“但要再带个将近一百二十公斤的东西,再想翻越这高墙,就有点扯淡了吧?反正就算是我,没受伤的时候,也办不成这事儿。毕竟那些金属箱,长宽高都在四十公分左右,方方正正,又没提手,不好着力,很难搬的。”

袁友冲回过头,面色古怪的瞥了于辰一眼,说:“你以前在部队里,接受的最多的训练,除了体能之外,不应该是因地制宜的选择、利用甚至制作各种合适的工具么?”

“呃,是啊。”于辰挠挠头:“人力有时穷,咱们就算往死里练,练到机体极限了,也就那个样子,所以相比于个人体能和技战术来说,工具使用和情势判断什么的其实更加重要。”

“果然,我没理解错,”袁友冲点头:“你们厉害就厉害在,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如果没有,就干脆自己造一个,对不对?”

“你们在敌后作战或执行其他特殊任务是一把好手,但真到了正面,真要和别人硬抗的话,战斗力未必比一支人数上相差不大的正规军强,是吧?”

“这不明摆的事吗?”于辰皱眉:“咱们再厉害,还能硬抗子弹不成?正面对抗考验的终究是整个队伍,个人能力压根不值一提……二十六年前三角洲精锐死伤惨重,留下黑鹰坠落的败绩不就能说明事了吗?”

“那我就更奇怪了。”袁友冲撇撇嘴:“明明你学的是各种战术乃至战略眼光、请示判断、情报搜集和各类工具,包括机械和运输工具的使用,可转业当了几年刑警,咋就只会用拳头了?”

“嘿,”于辰剑眉一挑:“我咋就只会用拳头了?你给我说清楚。”

袁友冲耸肩:“长宽高都在四十公分左右,毛重超过一百公斤的,方方正正的金属箱,的确,别说带着它翻墙了,就是扛起来都足够费力的。但……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滑轮’,还有更进一步的‘滑轮组’么?”

“这玩意,只要有工具,组装相当简单,发挥的作用也大,在墙边上设置好,不就能轻轻松松的把这些东西给带出去了?”

于辰眨眨眼睛。

袁友冲叹口气:“幸亏我对特种兵也有一定的了解,不然认知肯定得被你这家伙给带偏……”

“我特么只是太久没以这种思维习惯去……”

“好了,不用解释。”袁友冲摆手,指着前方的围栏,说:“到地了,你眼神好,快去看看有没有留下啥痕迹吧。”

“嗯。”于辰也只能不爽的点点头,随后,只一瞥便摇头说:“失窃的那批东西,不太可能是从这走的。”

袁友冲没接话,只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他便说:“这围栏用的不是水泥墙,而是铁丝网墙,顶上三层铁蒺藜,防人攀爬盗窃。”

“但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真要有心,避开这些铁蒺藜防止被刮并不是啥难事,哪怕我现在骨头还没完全好上,也能翻过去。”

“而这铁丝网墙嘛,人攀登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人的重量能被很好的分散开,由整个钢丝网共同承受,但依旧会留下点形变痕迹,虽然不明显。”

“但要换成那些金属箱嘛,就不一样了,痕迹会明显的多,而且因为使用了诸如滑轮或者其他工具的缘故,形变痕迹会相对集中。可你看,围栏上确实有人的攀爬痕迹,但却没有重物压过的痕迹,所以……”

“嗯。”袁友冲点点头,说:“虽说我刚刚提过,可以用工具让东西翻过护栏转移出去,但危险品三号库到这儿,也就五六百米的距离,带着货走这么远,也不现实。”

“那你……”于辰刚想吐槽两句,但话到嘴边,又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干脆摆摆手,转而问道:“算了算了,说正事吧。咱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进入及离开仓库园区的路径了。”

“但……进来再离开不难,可黑火药呢?哪去了?连着金属箱24吨呢,翻墙嘛,围栏上没有痕迹,走正门更是作死,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带走的?”

“不知道。”袁友冲摇头,捏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后,依旧没有思路,便干脆摆摆手,说:“先不说这个。嗯,根据这边的痕迹,你能大概看出翻墙进入仓库园区的嫌疑人具体有几人么?”

“这个嘛……你等等我看看。”于辰皱眉,随后又走到围栏边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摇头说:“具体看不出来,围栏例外都是粗糙水泥地,并不是很好的鞋印承痕物,除非鞋底脏到一定程度了,否则很难看出什么。”

“至于围栏上的痕迹嘛,要我看,近期从这儿翻进翻出的,应该不止一个人才对,否则留下的痕迹,铁丝网的形变程度要轻得多,但具体几人,恐怕还是得找老成他们过来勘察才能知道。”

见袁友冲想说些什么,他又立马补充:“我眼神是不错,让我看看细微的痕迹什么的没啥问题,但也仅限于此了,我又没受过这方面的系统训练,军事侦察和刑警侦查,虽然共通点不少,但却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总之,你让我发现痕迹可以,但根据痕迹来进行推断,得出点什么结论的话……抱歉,没辙。”

“我又没打算吐槽你,这么紧脏干嘛?”袁友冲翻个白眼,说:“行吧,看来光凭咱俩,没法得出其他更多的结论了,嗯,让老成回头带人过来这边看看得了。”

“这样,先回车上拿点东西,用警戒线把这片区域围起来,然后……咱们去找老范吧,不知道他发现点什么了没有。”



第36章 数据

虽然,袁友冲提出在这儿拉起警戒线来,防止有人靠近,但通知成威后,得知成威在库房内没什么发现,这会儿正闲着,立马就能过来,他也就懒得来回跑了,干脆拉着于辰到一边抽烟,同时盯着这儿。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成威便带着三名痕检员到了这儿,于辰和袁友冲将发现和要求都告诉他后,他便拍着胸膛揽下了任务,称包在他身上。

于袁二人便不再多管,回到了三号库跟范玉宏汇合。

“发现么……”范玉宏说:“嫌疑人应该是清除掉了这些自动化拆、装、卸设备的操作、编程痕迹,从这些设备上,目前还没什么发现。而仓库内作为操控中枢的电脑,目前还在加紧研究调查中,也没什么发现。”

袁友冲皱眉:“也就是说,截至目前,技术队方面还一无所获?”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他摇头说:“库房内的系统暂时没什么发现,但海关的系统……或者说设备,让我们发现了点问题。”

“噢?”

他解释说:“海关内部的管理、操控网络,使用的实际上也是内网,嗯,和外部网络之间是隔绝的,物理隔绝。”

“这能保证,哪怕技术再强再厉害的黑客,也不可能入侵,这也是大多数比较重要的机关单位和电子档案的保存管理系统,使用的都是内网的原因,即使防止入侵。”

“不可能入侵么?”于辰皱眉:“但,目前已经发现,至少有七个监控是可以确定被……”

“我知道,”范玉宏摆摆手,说:“图侦还拜托咱们技术帮他们把一段监控给加速到极限了,这事儿我们当然清楚。”

“嗯,”于辰点头:“司俊农确实说过这事儿。但,既然它无法被入侵,监控怎么还……”

“于队,你先听我说完,”范玉宏再次打断他,说:“的确,内网没办法从外部利用互联网及相关的技术手段攻破,毕竟是物理隔绝,数据都是被隔离的,根本触碰不到。”

“但这并不代表,不能从内部攻克。”

“噢?”

“简单地说,需要一个内应,需要编写一个木马,还需要一个长距无线信号中继器——叫中继器其实不太准确,这个设备,得具备收发信号、以及信号转码编译等等功能才行。”

“这个思路其实不难理解,内网之所以安全,是因为内部与外部网络之间的信号并不互通,相互隔绝。既然是物理隔绝,那么,自然也可以以物理设备,让内网与外网联通。”

“内应,将木马打入依托于内网工作的计算机内,接着,让中继器与设备相连接。这样一来,嫌疑人便相当于在海关内部网络系统中,开了个后门,可以在外界对内部网络进行攻击和操控。”

“至于具体的操控程度,取决于多方面,包括嫌疑人的技术实力,联通内网与外部网络的设备的信息吞吐量,以及他们编写的木马的复杂程度等等。”

“而现在,咱们已经发现了侵入系统内部,并不断复制,借助内网传播的木马程序,程序破译工作也正在进行中。而目前已经被发现的功能当中,就包括篡改内部数据这一项。”

“但单单这一项,其实能做到的事儿便不少了,比如在监控视频文件上动手脚,甚至改动通关清单,等等。”

“嗯?”袁友冲灵光一闪:“改动通关清单?”

“是的,”范玉宏说:“这个海关如今的高效率,很大程度上是依托于高度自动化而达成的,而高自动化,依赖的自然是操作系统和系统内的数据。”

“要换做以前,篡改通关清单可能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装卸货物、检测之类的工作,虽然也有机械设备辅助,但同样脱离不了人工,篡改清单很容易就被发现。”

“但现在嘛,想要发现问题,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袁友冲打断他,又问:“那么,会不会存在这么一种可能——原本不应该被放行的货物,由于清单被篡改,成了被放行货物,系统下达指令后,就由仓库内的自动化拆装卸设备自动装车送走了?”

“这个……”范玉宏想了想,摇头说:“理论上还是不可能的,通关清单什么的,也仅仅只是个清单而已,而放行则涉及到一系列相当复杂的手续,这些手续,可不是以现在的黑客技术就可以绕过的。”

“而在通关物品装车的时候,系统实际上也会重新检测各个授权手续,确定无误之后,才会下达指令,让物品装车。但,如果物品本身并没有通过一系列手续,比如完税、授权放行等,即使在清单上,也一样会被打回。”

“事实上,篡改清单上的物品种类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先前提到高自动化,其实想说的,是篡改物品的数量。”

“比如说,原本是二十五箱物资,经过篡改后,成了二十四箱,那么剩下的一箱不在记录之内的,自然也就被有心人给……你们懂的。当然,数量上的偏差,最终要怎么瞒过进口商或者说采购方,也是个问题。”

“但,既然是黑客非法盗窃,他们自然不会管这么多,最终进口商发现问题了,要找的也是海关而不是他们,他们以此牟利,完全合情合理。”

“当然,只是说黑客有能力篡改海关清单罢了,但它究竟是否被篡改,我也说不准,这些毕竟不是咱们擅长的方向,恐怕得交给检方或经侦的同事去查了。”

“只是我个人认为,如果清单被改,那改的肯定是数量,而不是种类,只有更改数量,黑客才可能借此攫取非法利益。”

“数量……数量……”于辰嘀咕着,忽然眼前一亮:“咱们先别管黑客是否借此贪墨下其他东西了,重点依旧还是放在黑火药失窃本身上。”

“而……既然他们能篡改数量,想必除了删减,也同样可以增添的吧?比如原本是五十箱货物,改为了七十箱。”



第37章 进展顺利

袁友冲瞥了于辰一眼,微微颔首,随后看向范玉宏,说:“我也有这种想法,不知道,是否具备可行性?”

“增加通关货物的数量么……”范玉宏想了想,点头说:“理论上应该也是可行的,不过具体的,你们最好问问这方面的负责人。”

“不过,就算可行,毕竟增加的货物也不会凭空出现,早晚还是会被发现……”

“对,早晚会被发现,所以今早,那二十箱黑火药失窃的事儿,就被曝光了。”袁友冲说道:“等会儿,我会去向相关工作人员再确认一遍,这么操作是否具备可行性,再让他们好好的查一查,通关清单是否被篡改。”

略一琢磨,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中午方永安给他的u盘,递给范玉宏,并说道:“这枚u盘,是方永安中午给我的,里头有什么内容,我也还不清楚。方永安说了,u盘加了密码,你们加紧破译一下吧。”

说完,袁友冲又把中午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范玉宏。

“这样么……”范玉宏听完,将u盘收好,说:“这么说来,方永安的表现是奇怪了点……嗯,我这就派人把密码给破了,如果有进展,第一时间转告你们。”

“行,”袁友冲颔首,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发现么?”

“暂时就这些,”范玉宏说:“想要彻底把病毒的功能给破译出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另外,袁队,我想申请要一组侦查组的同事,帮我们把凶手入侵海关内网系统的中继器给找出来。”

袁友冲看向于辰,于辰自然也没意见,点头说:“我跟老雷说一句,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让他办就好。”

“成。”

袁友冲又补充说:“关于通关清单的事儿,也交给你和老雷去核实吧,我会通过指挥中心申请两名经侦的同事过来协查,你就让老雷和他们一块,找海关通关方面的负责人核实下清单是否被人篡改过。”

……

安排完任务,又勉励了范玉宏等人几句后,于袁二人便并肩离开了危险品三号库。

于辰想了想,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找方永安。”袁友冲说:“这家伙估摸着已经回来了,咱们再去和他接触接触,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呃……”于辰有些犹疑,说:“这家伙也是个老狐狸了,咱们u盘里的内容都还不清楚,就这么找上门的话,他能露馅吗?”

“要能探明白自然最好,探不明白也无所谓。”袁友冲耸肩说:“咱们现在之所以一头雾水,不就是因为对他了解太少么?所以,总得接触接触嘛。”

“行吧。”于辰同意了,说:“那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嗯。”

……

十五分钟后,于袁二人走到海关办事大楼。

但,方永安的办公室却是紧闭的,找工作人员询问过才知道,他中午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又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这家伙去了新安海关总部,似乎是去见了某个领导。

“扑了个空啊……”袁友冲扶额:“不过,这家伙这时候跑去总部那边干啥子?”

“不好说。”于辰摇头道:“不过,海关总部有两个正厅、十二个副厅,合共十四个领导,也不知道他跑去见了哪个。”

袁友冲嘀咕道:“难不成,这桩案子,真的像先前推测的那样,真和派系斗争有关?”

“或许吧。”于辰叹口气:“反正只要一涉及到领导,就相当麻烦,咱们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单纯的办好失窃案就是。”

“反正那帮家伙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呗,随他们了,要动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涉及刑事犯罪,咱们就查,要不涉及,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了。毕竟咱们刑侦支队的职权范围,也都被死死的限定在刑事犯罪侦查上。”

“嗯。”袁友冲颔首,如果可以,他同样不想搭理那些与案子无关的破事儿。

……

晃眼,又过了一个多钟。

对于盗窃案而言,最大的难题就是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因此工作很难真正展开。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被死死的卡着,后续阶段自然无从谈起。

但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线索自然纷至沓来,越积越多,案情逐渐明朗化。

早在一个钟前,警方便结合种种线索大致摸清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法——通过黑客技术入侵海关网络,控制了监控探头及仓库内的自动化拆装卸设备,并篡改通关清单等数据。

随后,他们便利用仓库内的这些自动化设备,将黑火药转移到了另外一批货物当中,随后离开海关监管仓库园区。

紧接着,他们便能光明正大的,开着货车进来,将货物,以及混杂在货物当中的黑火药纷纷装车,带出监管仓库。

而根据作案手法,能得出的线索实际上也不少——比如,既然要将黑火药混杂在其他货物当中,那么,这些货物的外包装箱,至少要与黑火药的金属箱蛮相像的,不能让人一眼便看出端倪来,否则暴露的风险将大大增加。

至于他们将木箱留下的原因,其实也很好理解。

一来,木箱上有大大的英文喷码,标注出里头货物的名称和种类,要不把木箱处理掉,根本无法将它混进其他货物内;

二来,木箱子留在原处,也能掩人耳目,毕竟保管员每天的检查,虽然因工作量的原因而比较敷衍,但毕竟还是会过目一遍,要连箱子都不在了,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黑火药已失窃。

有了这么条线索,图侦方面,也能有针对性的去调取监控,将货物装车的视频好好的过一遍,以期发现端倪。

于是乎,各组,很快便有了相当重要的发现。

首先,技术队确定十八号凌晨翻越围栏进入海关的嫌疑人数量,三名。

紧接着,派往交管局调取监控的图侦同事也有了发现。一辆黑色轿车,于18日凌晨三点零八分,驶入监控路段,停靠在海关监管仓库园区西侧围栏外的路面上,三名嫌疑人下车,步行往围栏方向走去。



第38章 缉捕

他们离开了足足有两个钟,直到凌晨五点十二分,才再次出现在监控视频范围内,并上车离开。

这个时间段,在海关监控视频文件被覆盖的时间范围之内,再加上嫌疑人人数也和痕检科得出的结论一致,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他们具备重要作案嫌疑。

可惜,车牌号被这帮家伙给遮挡了,再加上嫌疑人都戴着帽子,并始终低着头,监控无法拍到他们的面部特征。

紧跟着,技术队……或者说雷怀鲁这边,在经侦支队的民警到场后,在海关方面的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很快就发现,通关清单、装卸货清单等十多项数据,都被人给恶意更改了。

被篡改的数量数据的货物,是一种常见的易燃化工品原材料,危险性并不算太大,但生产复杂,高度依赖进口,且运输过程中也必须以金属箱包装,金属箱规格与wj24一号金属箱接近,黑火药混杂其中,的确很难被发现。

而且就像于辰猜测的那样,装车货物被增加了二十箱。

由于数量数据被篡改的那批货,早已经过入关、检测、完税、通关放行授权等等一系列的手续,因此,在装车的时候,系统未能检测到授权不全等等问题,这才让黑火药被顺利装车。

从这也能看出来,嫌疑人的黑客技术确实不赖,但依旧还缺了点火候,无法直接攻破最后的监测核查系统,否则也就不必要一项项的篡改数据那么麻烦了。

结合这份调查报告,图侦方面很快便锁定了隐藏有黑火药的货物的装车监控视频,进而锁定了那辆运输半挂车,并锁定所属公司与隶属司机。

凭着这一发现,于袁二人立刻派人传唤嫌疑司机,并派人前往化工厂仔细侦查。

……

夜里。

于辰杵着从餐厅中领回来的拐杖,站在港口派出所三楼窗户边发呆,而袁友冲则坐在位置上,似乎在整理案情与思路。

一下午,侦查组方面先后传来好几条消息。

五点,侦查组到达目标化工厂,找工厂的负责人核实了昨天工厂的进货情况与监控,并未发现黑火药的踪迹,想来,货车中途应该便已经将黑火药安置在其他地方了。

同时,涉案嫌疑货车的正、副两名驾驶员,昨天送货回来后不久,就以家里头出了事儿为由请了假,这会儿并不在工厂内,刑警上门也扑了个空,只见他俩的宿舍凌乱非常,值钱的东西以及一些衣物都被收走了。

同时,还发现他们购买了今天中午前往成周省华势市的动车票,检票系统查到了他们的检票、登车记录。

这条消息,在坐实了他们的犯罪嫌疑的同时,也表明他俩已经逃窜。

所幸,截止发现他们乘车离开的时候,动车尚未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按理说,他们应该还在动车上。

不过,动车上虽然有乘警,可同时也有不少乘客,贸然行动,可能会导致其余乘客受伤。因此,袁友冲提议,让乘警留意下两名嫌疑人即可,暂时别轻举妄动。

这一提议,自然取得了于辰同意,便立马将这事儿上报给许乙铭,许乙铭第一时间通知铁路公安,要求该列动车上的乘警协查。

乘警发现,嫌疑人依旧在动车上,显然并未发现自己已经被刑警给盯上了,于是,乘警便密切注意他俩的动向,并通知沿途经停站点的铁路公安民警做好准备,伺机将他拿下。

七点,列车经停华势,早已做好准备的便衣警立刻以雷霆之势将之控制,羁留于铁路公安分局,并将此事通知许乙铭。许乙铭勒令于辰,派人持介绍信及押解书前往华势,将嫌疑司机给押解回来。

八点,海关一会计员顶不住心理压力,持具备远距无线信号收发、编译转码功能的“中继器”前往派出所自首,此刻正被关押与羁留室。

于辰抽完一根烟,将之掐灭,转过身来,看着袁友冲,说:“老袁,你的思路理清楚了没有?可以去审讯那名会计了吧?”

“再等等。”袁友冲又点上一根烟,头也不回的说道。

“还等什么?”于辰皱眉,说:“这桩案子,两名嫌疑司机已经被华势当地的同事给拿下了,内应也已经自首,案情相当明朗,唯一还不确定身份的,也就只有那名黑客了。”

“但我想,内应既然也参与到了本案当中,那么,他应该知道那名黑客的身份才对,只要一审,不就……”

“所以才要等。”袁友冲说:“要知道,那批失窃的黑火药,至今还不知所踪,很可能便在那名黑客的手里。”

“这玩意儿,相当危险,咱们必须拥有足够的把握,以雷霆之势将他拿下,避免火药爆炸才行,也得防止他昏了头,意图和咱们玉石俱焚。”

“那就更不应该等了。”于辰走到他边上,盯着桌面上的烟盒子看了半晌,没忍住,也从里头又抽出一根塞嘴里,点上。

抽了两口,他便问:“你应该知道的吧?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现在两名嫌疑司机被抓,内应自首的事儿,还没流传出去,涉案黑客应该还没收到风声,咱们应该赶紧取得他的情报,立马上门将他控制。”

“否则,一旦等他收到了风声,有了戒备,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再说了,内应既然已经自首,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抵抗,肯定会老老实实的招供……”

“问题就在这儿!”袁友冲打断他,说:“你也知道,这桩案子,咱们办的相当谨慎,别说两个嫌疑人已经被捕,就是咱们已经盯上了他们俩的风声,都没有流传出去。”

“而且,目前,虽然海关内部的工作人员也在接受调查,可调查重点却并不在他们身上,这名内应即使感受到了压力,本身也是有限的,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时候自首?”

“怎么?”于辰皱眉:“你还担心这家伙自首,是在和咱们玩声东击西不成?开玩笑,一名自首的内应,能牵制咱们多少注意力?”

“那,倘若他瞎指证,大肆泼脏水供出一大批人呢?咱们查还是不查?”



第39章 博弈

“泼脏水?就因为这个?”于辰翻了个白眼:“老袁,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呢?”

“现在的情况,我相信你掂得轻,孰轻孰重也了然,要说担心对方玩声东击西,或者大泼脏水而将自首的嫌疑人晾着……呵,你说我信不信?”

“就算你真的有这方面的顾虑,也该和我分头行动,一人去审嫌疑人,另一人密切关注其他动向和可疑风声,而不是在这儿干等着。”

“你还真懂我呢。”袁友冲笑两声,随后脸色又归于严肃,抬头看着他,说:“那如果,我把‘倘若’两个字去掉,会怎样?”

“嗯?”于辰愣了一愣,奇怪的问道:“把‘倘若’两个字给去掉?什么意思?”

“嘛,我刚刚说的话你就忘啦?那我重复一遍好了,他……”

于辰无奈的打断他,说道:“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行吧,不瞒你了。”袁友冲耸肩,说:“这家伙,肯定会大泼脏水胡乱指正的,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内应。”

“哈?”于辰一脸莫名其妙:“他不是内应?开玩笑的吧?那他为什么要自首?嘿我说老袁,你是不是……”

“这是老赵和老成给的线索。”袁友冲说:“这个叫高意家伙,是方永安的人。”

于辰有些懵,只觉得自己跟不上袁友冲的思路,莫名其妙的问道:“他是方永安的人又怎么了?不是,老袁,你今晚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袁友冲苦笑,抽了两口烟后,才说:“不是我要东一段西一段奇奇怪怪的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桩案子,你也看出来了,非比寻常,不是一般的案子,还涉及到某些人的争斗……哦不,应该说,现在已经足以确定,这桩案子,就是由他们的争斗所引起的,只是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的一角缩影罢了。”

“但也正因如此,其实咱们不需要太过担心。那帮家伙,太懂分寸,也因此,作为战场一角,亦或者,作为他们博弈的棋子的嫌疑人,也相当克制。”

“对于他们而言,盗走黑火药,已经是底线了,接下来,他们或许会围绕着这桩案子,以此为局相互博弈,各展神通,但案子本身,已是到此为止,不会往更加恶劣不可控的方向进行下去的。”

于辰听了,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袁友冲接着说:“这里头的头头脑脑,其实我懂的,不比你多,这些事儿实际上都是老赵和老陈和我说的。嗯,那时候你正在关注俩嫌疑司机的缉捕行动,无暇他顾,所以他俩找到了我,我也没转告你。”

于辰又仔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太通透,干脆摇摇头,说:“行了,你继续往下说。”

“嗯,”袁友冲颔首,再次组织了下语言,道:“还是刚刚那句话,既然是大佬们之间的博弈,那么,黑火药被盗——或者说指示人盗窃黑火药,就已经是最激进的行为了,不可能更进一步,闹得不可收拾。”

“毕竟,这批黑火药,如果真的出了点幺蛾子,那么,事态将彻底超出他们的掌控,他们指派的人所要面临的惩戒,将会比单纯盗窃要来的重上许多,甚至重到盗窃犯难以承受的地步。”

“要盗窃犯顶不住压力,亦或者面临的惩戒与所能获得的好处压根不对等的话,他们便会脱离上边大佬的掌控。那到时候,这场博弈,可就真没有胜利者了,不论博弈本身谁输谁赢,他们都会死的很惨。”

“这点,应该不难理解。”

于辰点点头。

袁友冲继续说:“所以啊,顺着这条思路,大佬们铁定会严格约束盗窃犯的行为,乃至于威逼利诱的手段全部用上,让他们不敢对黑火药起什么歹心,得手后,只能将它们好好的藏起来,不敢动用,短时间内也不敢转卖。”

“所以,咱们接受本案之初的忐忑、紧迫的心,可以放下了,不用急,慢慢调查就是。”

“那……”于辰皱着眉,最后嘬了一口烟,随后将手中的烟屁掐灭,同时说:“你——或者说老赵和老陈他们,又是怎么断定这桩案子是大佬们博弈的手段的?虽然咱们先前确实存在这种猜测,但并没有切实证据吧?”

“事关重大,咱们可不能仅凭借猜测来下结论啊,万一出错了呢?后果谁也承担不起不是?”

“这个得问老赵他们了,”袁友冲耸肩:“他俩言之凿凿,说有证据,但不方便向咱们透露。”

“嗯?”

“应该是,他们内部也针对这桩案子,自行立案成立了个调查组吧。”袁友冲说:“别忘了,老赵的案件协查处,隶属于检方反贪局,而老陈的渎职检查处是做什么的,也不用多说。”

“这类案子,本身就特别敏感,在侦查期间,保密工作也得相当重视,能看在中午达成的‘消息互通、情报共享’的协议的份上,给咱们透露点消息已经很了不得了,还想指望他们把证据都告诉咱不成?”

于辰皱眉,犹疑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虽然,咱们早先就有这方面的猜测,这桩盗窃案是上边博弈的手段之一,但他们这么干,究竟能获得什么好处?”

“那我就不清楚了。”袁友冲耸肩说:“要这么简单就看出了大佬们的目的,那岂不就意味着,咱们实际上也能……嘿嘿!”

冷笑两声后,他又说:“不过,多少也有些猜测,或许是想以此为引子,某一方想以监管不力为由头,在案子结束后去攻击另一方人吧?反正他们屁股都不干净,左右需要的只是个打破平衡的引子罢了。”

“如果是这样……”于辰眉头锁的更紧了:“那这桩案子,其实就只是一方针对另一方的布局罢了,谈不上博弈吧?”

“因为另一方不会坐以待毙啊,”袁友冲说:“双方角力,自然就成了博弈了。”



第40章 应对

“角力?”于辰撇撇嘴:“还真没看出来。”

“现在不就提现出来了么?”袁友冲耸肩:“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具体的好处嘛,我看不出来,但博弈的形式与方向,还是能瞧出点端倪的。”

“简单来说嘞,便是一方布局,想以此为引子,以对方监管不力为借口,来打破平衡,并作为总攻的信号。”

“但这个监管不力,可不是对库房内货物的看管、监管不力,这事看着很大,但要说扣下去的锅,还真没多重,起不到什么效果,充其量只是专职保管员被记个过受点处分罢了。”

“噢?”于辰张了张嘴。他倒也不笨,袁友冲提醒到这个份上,他便也很快抓住了重点:“这个‘监管不力’,针对的是对手下的监管不力?”

“对。”袁友冲颔首,接着又说:“他们也未必是拿‘监管不力’来当由头,但针对的,肯定是对方手底下的人。而这个人,自然是本案‘内应’。”

“你想,工作失职导致货物被盗,算不上太大的问题。而监守自盗,和窃贼里应外合,偷走海关内的敏感货物,却是严重的职务犯罪行为,铁定会被革职坐牢的。”

“所以,他们博弈的关键,就集中在‘内应’身上,窃贼、黑客以及被盗的黑火药本身,都只是烟雾弹而已,他们也不会在这上边角力。”

“布局者买通,或者威逼利诱下绑他们上船后,实际上就不会再去搭理他们了。他们的任务就在于,犯事后,被咱们抓获,然后供出‘内应’身份。”

“当然,他们虽然收了好处,或者不得已而为之,但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就这么被咱们抓获,所以俩嫌疑司机,在将黑火药安置好后,第一时间向工厂请假打算逃回老家去。”

“嗯,当然,他们潜逃,也可能是布局的一环,好让整个局做的真实一点儿,不过这些都旁枝末节了,不用管太多。”

“总之,布局者的重点,就在‘内应’身上,等窃贼被抓后,供出来的内应,肯定是他们敌对方的人。”

“但他们的敌对方,显然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看出了这一局的关键,而很显然,他们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内应身上,那他们要做的,实际上就是想办法帮助咱们,把真正的内应给揪出来。”

“或者,不管真正的内应到底是谁,只要能想办法把脏水给挡回去,泼回对方身上,就足够了。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他们之间的博弈、角力,就体现在‘内应’这两个字上边。”

“而且,他们接下来对于案件的干涉,其实也仅限于此了,不管到底谁输谁赢,只要咱们这便结案,他们就会立马收手。虽然,这样一来失败方会暂时落入下风,受点损失,但继续投入,损失反而可能更大。”

于辰咂了咂嘴:“尼玛,还真复杂……嗯,所以,这就是你压根不打算去审那个自首的高意的原因?”

“嗯。”袁友冲说:“老赵和老陈说了,这个高意是方永安的人。”

于辰接话:“而,以刚刚的推测为基础,展开好好想想就知道,先不论这个方永安到底隶属于哪一方,但,显然都不可能让自己人去当这个‘内应’,而是得想办法把脏水泼出去才对。”

“也就是说,高意自首的根本目的,其实并非供述犯罪经过,而是泼脏水……也就是说,指证所谓的‘同伙’,而且他指出来的,肯定是对立方的人,是吧?呵,好一招以退为进。”

“嗯哼。”袁友冲挑眉,说:“差不多吧,至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记得方永安中午给我们的u盘了吗?虽然破译工作还在进行中,但我已经大概能猜到里边的内容了,无非是高意他的‘同伙’的名单,以及伪造的证据而已。”

“呵,”于辰冷笑:“还故意整的神神叨叨的,再来个加密,这一系列动作,恐怕就是为了让咱们坚信u盘里头的内容了吧?”

“是啊,”袁友冲说:“虽然u盘里头的信息,全都是由方永安提供的,但在破译密码的过程中,咱们毕竟出了力。”

“他搞的越神秘,密码设的越复杂,我们在这个u盘上出的力就越多,对方永安在这个局中动的手脚的印象就越淡。最终,就会产生一种心里错觉——这份名单和证据,是咱们辛辛苦苦弄到的。”

“而凭借自己努力,所获知的情报和线索,总是那么深入人心,并不自觉的确信,它就是正确的推论。这家伙,还蛮懂心理学的嘞,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所以,你在等技术队那边,把u盘密码给破译了,获取其中的线索,然后再去提审高意?”

“对的。”袁友冲点头,说:“毕竟,这桩盗窃案是个局,以及高意是方永安的人,都来自于检方提供的线索,咱们还是求证求证的好。所以,等看到了u盘内容再说吧,反正既然黑火药很安全,那咱们也不需要太着急。”

于辰一想,终于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问:“那你觉得,这个方永安会是哪一方的人呢?”

“管他是哪一方的人呢,那些破事儿让检方头疼去,咱们只管办案。”袁友冲不以为意的回答。

“话不能这么说。”于辰摆摆手:“咱们要破案,就得尽可能排除其他人的恶意干扰。”

“倒也是。”袁友冲捏着下巴,随后说:“应该不是布局方的人,否则,他只需要等嫌疑人落网,指出内应的身份就行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这么说,是应对方的人咯?”于辰说:“抛出一个自己人来自首,把脏水泼回去……嘛,看样子他们这一方其实也压根没有配合咱的意思。毕竟对他而言,只要内应是对方的人就好了,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嘿,办案时还得和除嫌疑人之外的力量勾心斗角,真让人不爽。”

“理是这个理,”袁友冲说:“但,他也未必就是应对方的人。”

“噢?”



第41章 狗咬狗

袁友冲说:“别忘了,海关可不是两方互相倾轧,而是三足鼎立。”

“(⊙o⊙)…”于辰懵了一瞬,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挠挠头说:“也就是,这场博弈,很可能并非是两方倾轧,而是三个派系都会牵扯进来,互相泼脏水吗?”

“嗯。”袁友冲说:“可能是三方大乱斗,也可能是双方互博的同时,防备着第三方,而第三方蛰伏着意图打秋风。”

“不过我觉得,他们不惜指派人从海关盗窃敏感货物,干出这种犯罪的举动,所谋应该非小,布局者的目标或许是另外两方人马,而非独一方才对,又或者布局者本身就是两方结盟组成的……”

“总之,三方都彻底牵扯进来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嘛,咱们想要破案,恐怕不容易,受到的干扰会很大。”

于辰脸色沉了下来,严肃的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俩嫌疑司机没啥问题,问题就出在内应身份的确定上。嗯,涉案黑客,或许也没那么容易揪出来……”

“嗯,”袁友冲说:“老范说了,这黑客的技术还算不赖,算得上是高级人才了,对于布局者而言,以后应该还有用,应该不会被看成是一次性用品,用了一次就放弃。”

“甚至,这名侵入海关系统的黑客,说不定就是咱们要找的内应呢。有着海关内工作人员的身份,又有相关工具和设备,还清楚什么数据能改,什么数据不能碰……”

于辰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大致梳理了遍案情,又接着问:“对了,信号中继器……高意来自首的时候,带着个信号中继器,那玩意……”

“那玩意儿实际上并不能作为证据,”袁友冲耸肩:“中继器什么的,随便去家电子器材店都能买得到,网上也可以。”

“即使要求略有不同,需要用它作为操控某台内网设备的枢纽,或者说集远距信号收发、整合、编译转码等多种功能的中转枢纽,实际上也买得到,无非就是小众了些,最大的难题,也就是‘远距’的问题而已了。”

“这些问题无疑让咱们这帮门外汉很是头疼,别说做了,就是有这么个想法,想把它理清楚都很难,去问问题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问起……可对于那些合专业的技术人才而言,我想恐怕并没有多难。”

“这方面我问过老范手下的小陶了,记得他不?说咱们想看白宫厕所长啥样他都能弄给咱们看的那个。”

于辰眨眨眼睛:“直接百度问白宫厕所照片的那个?”

“嗯哼。”袁友冲说:“别看这家伙跳脱,技术方面的确靠谱。”

“他和我说了,无线信号传输方面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寻常的无线信号,比如wifi信号之所以传输距离非常有限,是因为这些信号的频率太高,都属于超高频电磁波……”

“哎,具体原理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吧,在一定的频率范围内,一般而言,含有同等能量的电磁波,频率越高,波长越短,传输距离就越有限,越容易受到外界环境干扰,比如5gwifi的传能能力就不如24g来的强……”

见于辰一直盯着自己,袁友冲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我说错啥了吗?”

“不知道,我也不太懂这些。”于辰摇头:“但看你解释的磕磕绊绊的,就总觉得别扭。你怕也是一知半解吧?那就别强行解释了呗。”

“嘿!”袁友冲有点不服,正要说道几句,但嘴张了张,却又憋不出啥硬核的东西出来,只好干咳两声,说:

“反正小陶说了,远距传输的事儿好办,信号编译解码器的作用也在这儿,用于把信号给翻译成适合远距传输的信号就好了,就像咱们的对讲机,信号传输距离就很远。”

“再不行,就用中继器加设几个基站,类似于手机信号塔那种……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另外,这装置里头,再加个硬盘用于临时存储数据,加个芯片作为总控什么的,最后自己编个小程序,就能摇身一变,化作集多重功能的……还是叫中继器吧,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

“小陶还说了,单纯入侵内网系统,植入木马窃取资料,其实压根不用这么麻烦,但嫌疑人还想篡改内部数据,操控自动化管理系统的话,就不得不多费点周章了。”

“大概明白了。”于辰说:“虽然你解释的乱七八糟,估计也都似是而非的,但我想,我大概懂了。”

“总之,嫌疑人用的设备并非独一无二的,只要应对方大概猜到了布局方的手法,或者说作案方式,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个设备还原出来呗?反正功能上是差不多的,至多外形和性能啥的不太一样,而咱们又检测不出来。”

“对,”袁友冲说:“所以高意自首的时候抱来的那个信号中继器,并不能单独拿出来证明什么。”

于辰沉吟片刻,忽然轻笑起来,说:“看样子,这帮家伙相互倾轧,对咱们破案来说,也未必全都是负面干扰。”

“噢?”袁友冲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

“你想啊,高意自首,应该是受了方永安的指示,而咱们先前就分析过了,方永安应该不是布局方的人,他给咱们u盘,让高意自首,这俩行为,要么是应对方的反击,要么是可能存在的第三方的搅局……”

“但不管怎样,布局方显然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先前的布置给坏了,他们肯定得想办法应对着,至少不能让自己人就这么成了‘内应’。”

袁友冲了然:“简单来说,布局方得反击,肯定得抛出早已准备好的,或者临时伪造的所谓证据出来,指向自己的对头,是吧?”

“对。”于辰点头:“做多错多,咱们只要看着他们狗咬狗,不断的把他们抛出的证据给收集起来,说不定,就能直接指向案情真相了。”



第42章 出乎意料

“我可不想等他们自己暴露。”袁友冲摇摇头,说:“的确,做多错多,但随着两方甚至三方人斗的越来越凶、越来越狠,整个局势恐怕也会变得复杂的多。”

“到时候,即使他们暴露出了许多的破绽,许多的线索,但咱们到底还能不能从一团乱麻当中,抽出那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把这桩盗窃案给破了,可就真的难说了。”

“这么一桩敏感的盗窃案,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变成悬案吗?反正我是不甘心的。”

于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足以反驳袁友冲的话,最终也只能点点头:“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咱们办案,就是要让案情越来越明朗,最终查明真相,哪有把局势越搅越复杂的理。”

“不过,难不成你真的就只对这桩盗窃案感兴趣?的确,三方博弈,只要不整出刑事犯罪出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但,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没这么做呢?连指使人盗窃黑火药都干得出来,做点别的,不足为奇吧?”

“的确不足为奇,”袁友冲说:“但问题是……你不觉得,咱们先把这桩盗窃案给破了,真相查明了,彻底抽身出来,有时间和机会的话,再以局外人的身份好好观察他们相斗的过程,看看他们是否有其他不法举动……”

“到时候,检方在明,我们在暗,或者还得再加上经侦的同事,以此,在职务犯罪、刑事犯罪和经济犯罪三方面盯紧他们,不来的更好更妥当么?”

于辰听到这,心中了然,也松了口气,便再次伸手探向烟盒子,同时说:“倒也是这个理。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袁友冲抢在他之前把烟盒子夺了过来,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看了看,里边还有最后一根,便又把烟盒子扔给他,这才说:“关键,还是得从俩涉案司机身上着手。”

“噢?”于辰问道:“他们不是已经被布局方给收买了吗?”

“那又怎样?”袁友冲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两人就算被收买,也不会是布局方,或者说博弈双方乃至三方的‘自己人’,但他们放出来的‘内应’可就妥妥的是心腹了。”

“要破了这桩案子,咱们总得去面对这帮或被咱们拘捕,或怀揣着各种目的主动、被动暴露的所谓嫌疑人。那你说,咱们是面对哪一方来的好些?”

于辰吐口眼圈,随后挥手将它抓散。

反复两次后,他似乎才斟酌清楚,说:“按常理说,自然是两个涉案司机比较容易攻破,但,来自首的高意,知道的线索应该更多一些。”

“我又没说放弃他们,只不过,是拿两个涉案司机,以及方永安给我们的u盘里头的内容,结合点审讯的技巧和手段,来打开突破口而已。”

“另外,高意是方永安的心腹,而方永安应该属于应对方或搅局方,对盗窃案本身,知道的事儿未必就比咱们多,从这方面讲,其实咱们实在没必要在高意身上耽误太多功夫。”

于辰点点头,若有所思。

又沉默了小半分钟,他又问:“那高意……”

“先晾着吧。”袁友冲说:“既然这家伙心怀鬼胎,那咱们晾着他,应该能让他多少有些心虚才对。他这会儿或许还在想着,咱们怎么还不过去提审他呢。”

“本来嘛,我是想着等技术队那边把u盘密码给破了,得到里头的内容再去审讯这家伙,但和你商量了下,我的思路也比先前更加清楚了……”

于辰闷闷的说道:“这么看来,我还有点用?”

“嘛,别这么说嘛,你用处大着呢。”袁友冲摆摆手,接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将最后一口烟给抽完,掐灭,站起身走到窗户边,说:“这才刚刚九点出头,竟然就犯困了,看来这桩案子,耗费了咱们不少心力啊。”

“困的话,先去睡吧,”于辰说:“技术队那边的消息,我来等着就是,明天告诉你进展。”

想了想,袁友冲摇头说:“不用了,倒是你,大病初愈的,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再看看各个调查报告,等技术队消息过来也就跟着去睡了。”

于辰琢磨片刻,也不勉强,点头说:“那行,我去管派出所值班的同事要个毛毯,然后找个会议室将就着先睡一晚,你……”

“去会议室睡?那我估计你明天起来身体就废掉了。”袁友冲翻个白眼:“老于,你是不是忘了,海关方面给咱们腾出了几间接待室?”

“对哦,”于辰挠挠头:“那我还是陪你等一会儿吧,等下一块过去。”

“不用。”袁友冲披起外套,说:“既然暂时不打算审高意,咱们也就没必要在派出所里耗着了,直接回海关吧。”

……

一个钟后。

袁友冲手机响起,他掏出一看,是范玉宏打来的。接听后,得知u盘的密码终于被破了,请他过去看看。

这会儿,他和于辰正待在接待室里看着各个调查报告,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事儿做,便问于辰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好。”于辰同意,说:“说来也奇怪,本来嘛困得要死,结果一躺床上反而不想睡了。”

袁友冲耸肩,没接话。

到了海关腾给技术队的小会议室内,范玉宏立马引他们来到台电脑面前。他神情激动,指着电脑说:“这u盘里头的内容……袁队,你绝对想不到,这里边竟然是……”

“是内应的名单,对吧?”

“哎?”范玉宏一愣:“你咋知道?”

“猜的。”于辰接话,说:“果然,让咱们给猜对了。”

“不过,不只有名单。”范玉宏想了想,又说:“里边还有段监控视频,是那个内应将中继器接入海关中以内网相连接的设备中的视频。”

“什么?”袁友冲诧异非常,赶紧让范玉宏把视频给打开。

看了几眼,他更加纳闷了,嘀咕道:“奇怪,这不是高意么?这家伙还真是盗窃嫌疑人的内应?”

“监控视频可谓是铁证,有了它,方永安压根不需要让……”于辰也糊涂了,但也知道有些话暂时不能说给太多人知道,只轻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第43章 矛盾

“不知道。”袁友冲听到了于辰的声音,微微摇头,并轻声说:“相比于录音,监控视频的可信度及有效性都要强的多,几乎可单独作为证明嫌疑人犯罪事实的铁证。”

“也就是说,已经足以确定,高意就是窃贼内应了。”

于辰皱眉,瞥了周围人一眼后,干脆先放下监控视频,直接将袁友冲往边上拉了几步。

范玉宏虽然有些奇怪他俩的反应,但这种情况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倒是不以为意,只对手下的技术警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搭理那么多,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

而于辰则做贼似的,回头又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说:“这和你之前的分析相悖啊,如果高意真的是内应,他又是方永安的人,那……那……”

见他卡壳,袁友冲叹口气,帮他把话给补完了,说:“那方永安就应该是布局者。而身为布局者一方,按理,该当把内应妥善的藏好,并将脏水给泼出去才是。”

“对对对,就这么个意思。”于辰连连点头。

但还不等他说下去,袁友冲便又摆摆手,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似乎就已经把疑点给想明白了,直接说:“其实没什么的,方永安隶属于哪一方,亦或者高意自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实际上都只是咱们的推测之一。”

“先不提推测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哪怕再合理,但推理得出的猜测,都只是咱们自觉或不自觉的加了许多限定条件之后得出的,简单说,只是许多种可能中,相对靠谱的一种罢了,并非客观事实。”

“从这个角度讲,猜测和事实不对应,很正常。”

于辰皱眉:“理当然是这个理,但……”

“别但是了。”袁友冲说:“你那还有烟不?拿一根来。”

“呃,刚回来的路上你不是才买了一包么?”

“落接待室了,没带来。”

“我也是。”于辰苦笑。

“好吧,那先不抽了,”袁友冲摆摆手,说:“接着刚刚的事儿吧,实际上,咱们真正能肯定的事儿,只有一点——这桩盗窃案,是上边大佬博弈的一个缩影,为博弈而设的一个局。”

“这个局,至少有双方参与——其实双方和三方参与,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三方混战的话,结果会复杂的多,那咱们姑且认为仅有双方互博的了,至少推理起来,轻松一些。”

“依次为大前提,针对这场博弈,布局方和应对方,各自具备不同的、截然相反的出发点,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方针,实际上是不一致的。”

“先说说布局方吧。他们设下这么个局,那么,真正的窃贼内应,自然是他们的人,他们的心腹。而他们的目的,就像你想的,是往对方身上泼脏水,那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子可以走——栽赃嫁祸。”

“而应对方呢,则需要将脏水挡住,并发动反攻。所以,他们实际上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呢,和布局方一样,栽赃嫁祸他们,也就是咱们先前在派出所时,假设方永安是应对方一员而推理出的行为及动机;二嘛,便是和咱们警方站在同一侧,将本案侦破,把真正的内应揪出来,彻底粉碎对方的阴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应该选择第二条路,因为风险更小,收获更大。毕竟栽赃嘛,证据伪造的再怎么好,终归也是伪造的,有破绽。而且,也只有揪出真正的内应,他们才能彻底的化被动为主动。”

于辰长呼口气,问道:“你说这么一大通,到底想讲啥?”

“啥也不想讲,就是想告诉你,这桩案子很复杂,咱们先前的猜测未必是错的,但肯定不完全符合事实,接下来的工作,还是不要太想当然的好。”

“嗯,然后呢?”于辰又问:“所以方永安送给咱们u盘,让高意过来自首,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还没跳出这个圈子么?”袁友冲有些无奈,说:“和你说了这么久,就是想让你从刚刚那段监控视频,以及高意自首的圈子中跳出来,站在整个案子的角度,去客观的看待、分析它。”

见于辰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袁友冲只好感慨句当局者迷,随后说:“我问你两个问题吧,你仔细想想,想通了,你应该也就明白了。”

“第一,这个监控视频,当真是高意作为内应,去偷偷将‘中继器’与内网设备相连接时的视频么?”

“嗯?”于辰愣了愣。

见袁友冲没急着说第二个问题,他便干脆自顾自的思考起来。

实际上,于辰并不蠢,就像袁友冲说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经他这么提点,没一会儿就恍然大悟,说:

“是了,视频拍摄的,仅仅只是高意将中继器接入电脑设备中的画面而已,实际上,这个视频是能刻意伪造的,或许,高意仅仅只是做了这么个动作,并刻意让监控拍下来而已。”

“至于监控上边的时间字幕,想要更改,并没有多难,最简单的,只需要在录制的时候就改了设备时间,那就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了。”

说着,他忽然又皱起眉头:“可……不管怎么说,高意将他自首时带来的那个中继器接入设备的时候,肯定是晚上才对,但,这个u盘是方永安中午给我们的,而黑火药失窃的事儿,今早才被曝光……”

“按理说,除了布局方外,在今早之前,应该没人知道黑火药失窃的事才对啊。那么,所谓窃贼、黑客、内应,都还没曝光出来,方永安又怎么提前设计?”

“嗯,看样子,你第一个问题想明白了,”袁友冲听到这里,终于再次出声:“监控,在某些情况下也未必能作为铁证,即使拍的清清楚楚,却依旧存疑。”

“那么,第二个问题:作为布局方,在栽赃嫁祸的同时,必须得将真相,或者说真正的那个内应捂得严严实实吗?”



第44章 结论

“什么意思?”于辰有些纳闷。

袁友冲耸肩:“字面意思,自己想。”

沉默了约两分钟,于辰眉头的疙瘩依旧没松开,但他张口了,说:“仅仅字面意思的话,我大概懂了,你想说,他们在栽赃嫁祸的同时,完全可以把真正的内应给抛出来,甚至甩出铁证,证明他的犯罪事实,对吧?”

袁友冲没回答,他便接着说:“想要栽赃嫁祸,一般而言,无非就两种方法,一个是伪造大量的假证,直接将咱们的视线引向完全不相关的人;另一个嘛,就是干脆跳出来个嫌疑人,然后指证‘同伙’。”

“单纯从这方面考虑,确实没必要将内应捂起来,甚至还得推动他曝光,哪怕咱们没注意到他,他可能也会主动自首。嗯,高意他现在就这么做的。”

“但问题是……怎么说呢,如果单纯是私人矛盾,高意想陷害别人,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来泼脏水倒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是……”

他憋了半天,终于大致组织好了语言,接着说:“咱们别把目光局限在栽赃嫁祸这四个字上了,毕竟栽赃嫁祸仅仅只是他们的一个手段,而不是目的,得更多的放在根本目的上才对。”

说这话的时候,他成功收获了袁友冲的白眼一枚。

他讪讪一笑,有些心虚,接着赶紧说:“他们的根本目的,是对付自己的政笛,而这种斗争,实际上非常残酷,一个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将真正的内应暴露出来,交到我们手上呢?”

“这已经不能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来形容了,搞不好,就是把自己的人给搭进去,但嫁祸却没成功,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

又顿了顿,他嘴里嘀嘀咕咕小半天,才接着说:“你的问题我想明白了,布局方想要泼脏水,不一定非得捂着真正的内应,把他抛出来让他自首,然后供出‘同伙’其实也是个法子。”

“但……这的确是个办法没错,但却是个臭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概率很大。毕竟,不管高意属于哪一方,他自首后,定然会牵制、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随后想法子应对他的栽赃。”

“而且,实际上也很好应对,一来,口说无凭;二来,高意跳了出来,站在明面,明枪好躲啊。何况既然是栽赃,证据自然都是伪造的,只要见招拆招就行了。”

“而高意本身,自首后,确实无论如何都摘不出来了,哪怕他并不是内应,也逃不过妨碍公务、栽赃诽谤的罪名。”

“总而言之吧,不论布局方、应对方,甚至可能存在的第三方搅局方,都不应该使出这么个昏招才对。”

“你跑题了。”袁友冲摇摇头,说:“不过,最后一句话,总归是回到了正题上。嗯,作为布局方,在栽赃嫁祸的同时,真就只能把内应藏得严严实实才行,因为他们不敢赌,怕我们发现真相。”

“啊?”于辰愣住了,眨眨眼睛:“这才是答案?嘿,不对啊,你刚刚问这话的时候,难道不是反问语气?答案难道不是隐藏在问题里了?”

“你吃饱了撑的自动瞎脑补啥呢?”袁友冲翻个白眼:“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绕回来,也是本事了……”

于辰嘴角微微抽搐,觉得有些无奈,同时,心里也有点烦躁:“好了,你别给我卖关子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不是我要卖关子,只是想引导你做出你自己的判断,看看咱俩想法是否一致,也好印证印证。”袁友冲解释道:“现在看,你虽然没法阐述清楚自己的想法,毕竟思路太乱了,可大概意思,我已经体会,倒是和我相差不大。”

“噢?”

袁友冲依旧没直接回答:“刚刚那两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结合起来,再想想看吧。”

于辰无奈,但也只能接受,冥思苦想起来。

听了袁友冲的解释,他哪还能不明白,袁友冲在看到高意将中继器接入电脑的视频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推翻了先前的推论,得出了新的猜测,但这个猜测袁友冲自己都没底,才会用这种方法,引导他自行思考。

这样一来,等他也得出个猜想后,就可以和袁友冲相互印证了。

沉默了有大概三五分钟,他才以不确定的语气分析说:“你刚刚两个问题的答案……”

“再提醒你一句,”袁友冲忽然说:“问题只有俩,但引申出来的答案有不少。”

“明白了,”于辰豁然开朗,恍然大悟道:“首先,监控视频拍到的,不一定是事实真相,但也不能直接否认,只能说存疑。其次,作为应对方,在今早黑火药被盗案曝光之前,不可能知晓这一个局,也就不可能提前布置。”

“再次,布局方不可能将真正的内应……或者换个说法,涉局几方都不可能让自己人出来自首,只会采用线索引导的方式来栽赃嫁祸。最后,三个派系实际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哦对了,还有一点,u盘是方永安提供的,而高意他是方永安的人……吗?”

袁友冲深吸口气:“所以……结论?”

“方永安,”于辰斟酌着字句,说:“抛开双方或三方博弈的事儿,单纯看这桩黑火药失窃案,突破口当在方永安身上。而且,或许高意明面上是方永安的人,但实际,肯定分属双方,否则他没理由把这份视频抛出来。”

“所以?”

“方永安肯定知道真相。”于辰深吸口气,说道:“而他的行为模式,其实也很好理解。”

“毕竟,不管视频是真是假,能落在他手上,便说明他早在案子曝光之前,就已经掌握了来龙去脉。”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了,他是应对方安插在布局方之内的眼线。那,作为一个知晓整装案子的来龙去脉,乃至掌握了一定证据的,应对方的人,他该会不着痕迹的配合咱们调查,以此起到打击布局方的目的才对。”

“换句话说,高意,确实是内应。”



第45章 真相

商量了有小半个钟,于袁他俩便也将思路都大致交换了一遍。

至于周边的技术队嘛……

他俩旁若无人的在边上讨论的时候,长期在他俩手底下干活,对他俩脾性相当了解的技术队当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干着自个儿的活。

等他俩交流完,重新走到那台电脑跟前,范玉宏才再次走过来,问:“u盘你们是拿回去好好把里头的内容过一遍,还是就在这儿看了?”

“就在这看了吧。”袁友冲说,接着问:“里头除了名单和这段监控视频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吗?”

“没了,就这两个文件。”范玉宏想了想,接着又说:“另外,名单只是我的猜测,其实就是个excel表格,里头的内容我还没看。”

袁友冲微微颔首。

接着,范玉宏将已休眠的电脑重新“唤醒”,输入密码,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便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的视频内容,其实就略显单调了。高意将“中继器”接入设备后,又左右看了几眼,时不时的还掏出手机看一眼。

过了大约有三分钟,他接了个电话,可惜这个监控并不具备录音功能,听不清他说什么,不过看得出通话时间并不长,挂断电话后,他便直接离开。

紧接着,监控上的时间跳到了三个钟之后,且高意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当中。这次,他逗留的时间不长,径直取下中继器,接着将电脑关机,便再次抱着东西离开。

时间字幕显示的时间,倒与交管局提供的监控视频显示的三名嫌疑人驱车离开的时间相接近,就在二十分钟之后。

看完视频,于辰立即对范玉宏说:“老范,麻烦你把这份视频交给图侦,让他们好好分析下,监控拍摄的究竟是哪间办公室,以及高意接入的是哪台电脑。”

“行。”范玉宏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袁友冲见此,便握住鼠标,又点开了u盘内的另一文件——excel表格。

表格打开,他扫了两眼,脸色微变,赶紧让于辰过来仔细看一眼。

于辰一瞧,也愣住了,咽口唾沫说:“这……”

袁友冲撇撇嘴,说:“本来还以为仅仅只是一份名单,没想到,竟然是份详细的计划表。”

“是啊……”于辰苦笑:“早知道,咱俩就不用辛辛苦苦的在边上瞎猜了,直接把这份表格打开好好看一眼不就得了么?”

“不,”袁友冲摇头,说:“不同的心境下,看这份计划表,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推论。如果咱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方永安的目的是‘栽赃陷害’的话,很可能直接将这份计划表判定为‘伪造’的。”

“噢?”于辰瞥了他一眼:“那你这会儿,觉得它是真实的咯?”

袁友冲未置可否,只盯着表格看了两眼,随后叹口气,将表格关闭,把u盘拔了出来,说:“咱们还是回去再好好琢磨下吧。老范,借我台笔记本,我和老于回去研究下这两份文件。”

“行。”

……

时间晃晃悠悠,又晃过了两个来小时。

于袁二人,在值班室内,将监控视频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下计划表。

终于,袁友冲得出结论,说:“这份计划表,非常详细,而且在环环相扣的同时,我们目前调查到的线索与猜测,在上边也能找到相对应或者能印证的一环。”

“伪造或者瞎编的话,不太可能做到这一步,我想,这份计划表应该是真的了。”

“只是,方永安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还捉摸不透。”于辰有些烦闷的说道。

“关于这点,咱俩不早就有猜测了么?又何必非得在这里印证呢?”袁友冲耸了耸肩。

“倒也是。”于辰眉心上的疙瘩微微舒展开了,说:“咱俩早已经推演清楚了,估计方永安他明面上是布局方的人,但实际上却是应对方安插其中的卧底。”

“至于高意嘛……”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明面上,他是方永安的人,同属于布局者一方,至少在他自首前,或者在某种原因的胁迫下自首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可惜,方永安与他实则分属不同阵营,方永安的存在,就像咱们警方打入某些犯罪团伙中的卧底——这么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但大概就这个意思。所以,他被方永安毫不留情的给卖了。”

袁友冲摆摆手:“对于这桩盗窃案本身,方永安到底有什么身份,根本无关紧要,还是回到案子本身来吧。”

“不。”于辰摇头,他有些倔,说:“只有搞清楚方永安的身份,我们才能真正确定,他送来的这份u盘里的信息,到底是否可信。”

“所以呢?”

“可信。”

“那不就结了。”袁友冲耸肩:“这家伙,还是很‘讲规矩’的,到了这种时候,还守着他们那一套‘地下的归地下,地上的归地上’的潜规则,送来的计划表,也仅仅只有盗窃案本身的行动计划而已。”

于辰轻笑:“这就够了。你刚刚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目前,咱们只需要关注案子本身就是了,案子以外的东西,还是交给检方的同事吧。”

“是啊。”袁友冲颔首,说:“总体而言,布局方的计划,倒和咱们先前推演的大同小异,与其说这是份重要的证据,或者说侦查方向的指印,倒不如说是串联起咱们推理的一条线。”

“嗯哼。”于辰瞥了笔记本屏幕一眼,说:“这帮家伙,先派人以采购方的名义,与境外黑火药生产厂商签订了份很小很小的订购协议,购置了二十箱黑火药,之后,又以供货商销售员的名义,找到了郑志成,送他一份大礼。”

“这样一来,黑火药就能名正言顺的,经海路运输,进入海关。之后,让高意作为内应,协助黑客入侵海关内网,给买通的两名司机,以及黑客本身打通进入海关的道路,把黑火药从木箱中取出,混入另一堆化工原材料中。”

袁友冲嗯一声,接着,张嘴刚要说话,便听到了阵奇怪的轰鸣。

声音由远及近,由小而大。



第46章 质问

采购人员:尤海潮(严启明负责)

销售人员:丁鸣(严启明负责)

内应:高意

黑客:陶航(严启明负责)

司机:芮玉春、芮方(严启明负责)

活动经费:十伍万陆仟元整

经费事由:差旅、办公电脑采办

计划大纲:……

策划人:方永安

……

……

翌日,上午十点,云海市公安局。

袁友冲将打印出来的计划表附名单,用力的甩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的说道:“许局,我不明白,这才仅仅一天的时间,才刚刚过了二十五小时,你为什么要忽然把我和老于给叫回来,把这桩案子叫停?”

“你知不知道,我们距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了!只要撬开高意的嘴,只要等尤海潮等犯罪嫌疑人落网,这桩案子就能直接侦破,我们……”

“呵呵,”许乙铭忽然笑起来,摆摆手,说:“小袁,许久没见你这暴脾气,乍一看,多少还有点怀念嘞。”

“许局!”袁友冲声音提高了十来二十个分贝:“请不要岔开话题,我们……”

“行了,行了,”许乙铭再次摆手,示意他坐下,但他无动于衷,便又给于辰使了个眼色。

然而,这回于辰也没站他这边,对他的眼色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抽着烟。

许乙铭无奈,便干脆也从抽屉中翻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点上,随后将烟与打火机一块拍在办公桌上,示意袁友冲自己拿。

但袁友冲依旧一动不动,就这么盯着他。

他吐了口烟雾,无奈的说:“小袁,你也说了,这桩案子已经接近尾声,证据都搜集的差不多了,那么,接下来,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难不成,你还觉得他们可以脱罪不成?”

“放心吧,我能像你保证,这桩案子,该怎么结,就怎么结,涉案人员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昨晚,你们应该也听到动静了吧?市局出动了三架直升机,直接降落在黑火药的掩藏地,将它们都给拉走了,这批悬在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被移开……”

“昨天让你和小于接手这桩案子,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案子有多难破,多复杂——虽然确实不简单——而在于这二十箱黑火药,它们的存在太过敏感,我需要你们尽快破案而已。”

“此刻,案子已经临近告破,你们也该休息了吧?你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才对。”

袁友冲终于有了反应,他摇摇头,说:“许局,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你说的也没错,到了这种程度,我和老于,的确没必要再死死的咬着这桩案子了,毕竟接下来的侦破工作已经不难,交给谁都一样。”

“但,我和老于不安心。这桩案子不在咱们手里结的,不是由我们经预审支队的兄弟呈交到检方手中批捕的,我们不安心。”

“尤其,你在事先没有半点通知的情况下,忽然将前来自首的高意接走,把二十箱黑火药收缴,将黑客陶航抓获,由不得咱们不多想。”

“许局,请你……不,请您老实告诉我,这桩案子,是否另有隐情,是不是还有什么变故?”

许乙铭皱了皱眉。

袁友冲身子前倾,双手撑在许乙铭的办公桌上,摆出一副极具攻击性的侵入性的姿态,死死的盯着他,严肃的说道:“这桩案子,牵扯到海关方面的三方博弈,所以变得极其复杂,里头的利益关系,攀枝错节……”

“袁友冲!”许乙铭脸拉了下来,声音低沉,冷冷的问道:“你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吗?”

袁友冲深吸口气,半步也不退让,说:“我只是在阐述我心里的想法。”

他将烟掐灭了,冷冷的道:“所以呢?接下来,你是否要调查我?好啊,不需要走那些杂七杂八的程序了,我直接给你放权,给你调查我的权力,来,查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袁友冲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片刻后,他又吐出口浊气,说:“许局,不说老于,我可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您的人品,我相信,您的能力,我也清楚。”

“事实上,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大喇喇的来到您面前,这么直截了当的质问您。我刚刚就说了,我只是在阐述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相信您也足够了解我,如果我真的怀疑您,那么,我不会说出来,只会悄悄的调查,搜集证据,哪怕越权了,也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我来,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想法。许局,为什么,您要忽然插手本案,将我和老于,以及咱们整个刑侦调查组的侦查工作叫停?”

许乙铭依旧盯着他。

双方僵持了有一分钟,许乙铭的腰忽然塌了下来,再次从烟盒子中取出跟烟,塞进嘴里,点上,随后又一次,把火机拍在烟盒子面前。

见袁友冲不动,他又将盒子往前推了推。

袁友冲还是不动,他皱眉,呵到:“抽!”

“……”袁友冲抿抿嘴,最终选择退让,取了根烟,点上。

“你很聪明。”见他表现,许乙铭脸也松了下来,露出一丝苦笑:“你,还有小于,都很聪明,太聪明了。”

“但可惜,你们也太年轻,不动隐忍,不大能沉得住气。你们查到了什么线索,总想着不停的跟下去,不惜代价的跟下去,甚至,因为一条线索,而且是看穿了,很可能是敌人阳谋阴谋的线索,先后负伤,到现在都没痊愈。”

袁友冲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而此时,于辰也默默的走到了袁友冲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呼……”许乙铭吐出口烟雾,随后瞥了眼两指之间夹着的香烟,摇头吐槽道:“这烟抽了好些年,怎么今天味道这么寡淡?”

于袁都没接话。

许乙铭又别过头去,说:“昨天傍晚,六七点左右,方永安来见我了。”

“这桩案子,或者说,你们所认为的三方博弈,实际上,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所以,我不得不切断你们的调查,暂时,先单纯的以盗窃罪结案,向检方申捕,原因嘛……”

“两个字,放长线,钓大鱼。”

“噢……这是六个字才对。”



第47章 面试

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一旬。

十二月二号这天,于辰和袁友冲领了个“面试官”的工作。

没办法,眼瞅着再有两个月多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会儿正是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好发、高发的时节,警队人手相对紧张,于是乎,市局便着手面向社会招聘协警,以应付警力严重不足的困境,减轻资源紧张的压力。

早在近一个月前,笔试便已经结束了,前些日子,阅卷工作及相对应的信息公开工作也已经完成,今天该正式面试了。

于袁俩左右没啥事儿干,身体没完全康复呢,外勤勉强可以出,但总归不方便,便干脆领了面试官的任务,负责面试刑侦支队方面的协警。

这其实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

毕竟,针对面试,大多数人都会好好的把自己包装一番,扬长避短,甚至吹破天际。

而面试官的任务,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他们打了无数遍草稿的自我介绍,结合少数几个问题,尽可能将“考生”的情况、能力给摸清楚,决定是否聘用。

从某方面来说,面试者与面试官是站在对立面的,面试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场博弈。

于袁两人当中,无疑,于辰在这方面的能力要强上许多,因此,虽然名义上的主考官是在支队中存在感极低的政委刘睿,但实际上,主考工作还是他负责的。

至于刘睿本人,也乐得轻松,主动坐在他边上协助。袁友冲就更不用说,虽谈不上打酱油,但也没好多少。

送走了一名考生,于辰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随后干咳两声,说道:“下一位!”

“咚咚咚!”

虽然门是大开着的,但这位面试者依旧很礼貌的叩了叩,这才步入其中,对他们仨鞠了个躬,喊声“面试老师好”,随后便定定的站着。

于辰打量了一眼。

眼前这个大男孩,在一众面试者当中显得相当年轻,看上去似乎才刚刚毕业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他笔试成绩相当高,应该做过非常充分的准备。

对此,于辰多少有些好奇。

按理说,以他的年纪和能力,如果真的想当警察,按理应该全力准备公务员招警考试才对,怎么会来参加协警招聘考试?

将疑虑压下,他又干咳了一声,随后说:“坐吧,不用那么拘束,先简单的做个自我介绍吧。”

“好的。”大男孩点点头,咽口唾沫后,说:“我叫周兴泰,今年六月份毕业于花羊警官学院,侦查学专业……”

听到这儿,于辰眼前一亮,警校毕业,侦查学专业,这可是专业对口的人才。

但接着,他又更纳闷了,这类人才,按理说考试竞争压力要相较小得多才是,基本上只要就学期间不是成天摸鱼的,下点功夫费把劲就能考过,可这家伙怎么会放弃公务员招警考试,反倒跑来考协警了?

不过,这些问题,他暂时没问出口,只静静的等周兴泰做完自我介绍。

他的自我介绍并不出彩,甚至可以说相当失败,甚至没能把自己身为侦查学专业毕业生的核心竞争力给突出来。而且,他自我介绍时还磕磕绊绊的,非常拘束,根本放不开。

看样子,他的性子相当内向。

但这种性格,显然并不适合当警察,尤其不适合外勤。毕竟,不论协警还是民警,都少不了和他人打交道,起码的气场是必须得有的。

对于他的表现,于辰可以说相当失望。与他的笔试成绩相比,面试表现简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这种表现,哪怕专业对口,被聘上的可能性也很低。

这会儿,于辰已经大概知道他来到这儿的原因了。恐怕,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他就已经参加过省考,甚至去年的国考——那时候他虽然尚未毕业,但作为临近毕业的应届毕业生,同样是有资格参加考试的。

只不过,因为他这太过内向的性格,面试时相当糟糕的表现,所以被无情地刷掉了。又因为他至今未能克服自己的性格缺陷,对这一次的国考与接下来的省考不再抱有希望,这才选择成为一名辅警。

于辰本想直接结束这场面试,但转念一想,这次要招的协警数量并不少,他表现虽然糟糕,但也并非毫无希望,便决定再给他个机会,问他几个问题。

想到这,于辰开口问:“你认为,自己最突出的能力是什么?”

“理……理论……”周兴泰赶紧回答:“我妈说了,我的理论知识相当扎实。”

“你……妈说?”于辰愕然。

“嗯,”他点点头:“我妈以前也是个警察,缉毒警,很……很少见的女缉毒警,任……任务中中了弹,伤退,现在在警校当讲师。”

“这样啊,”于辰了然,接着又问:“下一个问题,按理说,你今天应该坐在国考考场才对吧?怎么会跑来应聘辅警?难道当时报名时没注意到时间,冲突了?”

“不……不是的。”他解释说:“我不想考,我不想当警察?”

“嗯?”

“我妈让我当的,”他倒是老实,而且这会儿似乎放开了些,说话顺畅了不少:“我妈说,学了这么多年,理论知识也扎实,不当警察太可惜了,硬要我考,可我真的不想当,又不想让她失望……”

“我去年也参加过一次考试,面试没过,我其实还有点开心,但我妈还没放弃。她见我今年不愿意再报名,就退而求其次,又说让我先考协警,历练历练。”

“我妈说了,我这个性格不行,没法和别人相处的,必须改一改,好好锻炼。她还说了,当协警也蛮好,虽然比不上民警,待遇也不怎么样,但门槛低很多,以后再通过考试转正也一样。”

“我妈还说了,就算依旧考不上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个工作就好了,她就看不得我在家里赖着。”

“我妈她又……”

听到这里,袁友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吐槽道:“没一句不离‘我妈说’,令堂真能说……”



第48章 猖狂

晚上九点。

袁友冲、周倩欣、成威、范玉宏等走的比较近的几人,都聚在于辰家吃火锅。

本来于辰还邀请了刘睿,毕竟搭班忙活了一整天,加上虽然平时走的不大近,可多少还有些交情在,自然也就趁着这个由头一块邀请了。

只不过,刘睿不大合群,除于袁外,和其他人,比如周倩欣等都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便直接婉拒了,说今天一天累得够呛,又想着早点回去陪着老婆孩子……

嗯,于辰和袁友冲都表示这狗粮量很够,并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几人聚在一块,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于袁今天的工作上。

不过,面试什么的,着实乏善可陈,没啥趣事儿,唯一勉强还能算有意思的,便是周兴泰和他的表现了。

但于辰和袁友冲都并不打算把这事儿说出来,供大家取了。他俩都觉得,嘲笑、取笑他人的人身或性格缺陷,是件很败品的事儿,哪怕这过程中并不抱有恶意,只是单纯调侃取乐也一样。

因此,关于面试的话题,很快便也带过了,又聊到周倩欣带的四名实习生上。

虽说,法医专业本科阶段得读五年,其中实习期一年,但这一年,他们并非一直待在刑侦支队法医科中,按照花羊医科大学法医学院的安排,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便得离开支队,去省精神卫生中心进行下一阶段的实习了。

总体而言,法医的实习任务,各地方、学校安排的或许略有,甚至大有不同,但基本都相当繁重的。

比如小华他们四个,得在法医单位、医院各科室及精神卫生中心轮一圈,系统、充分且全面的了解、学习诸如尸体检查、毒理检验、伤情鉴定、精神疾病诊断与鉴定等专业技能。

相对于他们需要学习的庞大知识体系而言,一年的实习期,实在太短。因此,他们毕业并通过相关考试后,后还得经过至少一年的见习,才能勉强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医,并一步步的往上评定职称。

“他们四个,并不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实习生,也不是最省心的,但却是综合素养最强的了。”周倩欣感慨道:“四个人,各有千秋,各有所长,都是好苗子,悟性高,学习态度也好……”

“整个实习小团体的质量都很高,这才是最难得的。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他们了呢。”

“是啊,”于辰接话说:“每年都会来一批实习生,其中不乏好苗子,其中大部分都会留在警队,但也总免不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放弃刑警这一职业的,说起来,还有点惋惜,老袁,你说是吧?”

“啊?”袁友冲正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一块排骨,听到于辰叫他,忽然愣了愣:“你说啥?让我把碗洗了?大哥,我是客人哎,你要不要那么……”

“噗,”周倩欣忍俊不禁:“袁队,你就那么想洗碗啊?”

“才没!”袁友冲翻个白眼:“油腻腻的,难受死了。没见我啃排骨都不乐意上手嘛。”

“你还有这洁癖啊?”周倩欣诧异的问了句,随后说:“可以戴手套嘛,咱们解剖用的外科手术手套,很好使的,手掌的贴合性特棒,一点不影响指头活动,还沾不到油,我专门买了好多,在家洗碗做饭都戴着,可方便了。”

袁友冲撇撇嘴,表示不想接话。

于辰还想再调侃两句,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赶紧拿湿巾擦了把手,随后接通电话。

说没两句,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他深吸口气,问道:“大伙儿,都吃的差不多了吧?”

袁友冲放下排骨,反问他:“又有案子了?真不凑巧。”

“嗯。”于辰点头,闷闷的回答道:“就在刚刚,一名伤者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走进玉林路派出所,最终倒在警卫室门口,没有了呼吸。”

“两值班的警卫,一个打了急救,另一个赶紧通知所里,同时他和我熟,又给我打了电话。”

袁友冲赶忙抽纸擦嘴,并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啊!”

“等等!”周倩欣皱眉:“你俩的伤……”

“先别管这些了,”于辰不耐烦的摆摆手:“养了这么久,早就养的差不多了,哪有那么娇贵!就这样,本案作为我和老袁正式恢复外勤工作的第一案吧!既然吃饱了,咱们就出发,我先送你们回支队拿工具!”

见周倩欣还有些迟疑,袁友冲又补充道:“老于说的没错,咱俩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适合剧烈运动而已。”

“再说,受害者倒在派出所警卫室门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作案人就在派出所边上行凶;要么行凶后将受害人送到派出所门口。”

“不论哪种,都意味着对咱们警方的挑衅,作案人如此胆大妄为,容不得咱们不重视。而且,作案人说不得还存有暴富社会的动机,这样的话,他,或者说他们很可能会再次行凶,我们必须尽快把案子侦破!”

“行,我知道了。”周倩欣不再坚持,点头说:“这样吧,你俩赶紧先过去看看,我们几个自己回支队准备需要的勘查工具就好。”

“好。”于辰颔首,反正他们也开了车来,没必要自己再跑一趟,当即便将火锅的电源插头拔了,揣好警官证,拿上车钥匙,同时说:“小周,我家里的钥匙在沙发靠背上,你帮我拿着,锁一下门,我和老袁先过去了。”

“嗯。”

……

二十分钟后,于袁赶到现场。

派出所门口,已然拉起了警戒线,而且由于天尚未太晚,周边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这一幕刺入于袁眼中,只觉得讽刺非常。

救护车已经到达,想来基本的急救已经在进行了——如果受害人还活着的话。

两人挤开人群,进入警戒线中,便听到医生摇头说:“他心脏已经没有了电活动,瞳孔反射也已消失,可以确定生物学死亡了。”

“死了么?”于辰皱眉,随后看了死者尸体一眼:“哎?竟然是他?”



第49章 尸检

周倩欣等人感到现场后,第一时间展开一系列的调查工作。

她先在现场周边观察了一阵,重点和成威等痕检员一块看看血足迹这一类痕迹,随后才蹭到尸体边上,蹲下身仔细检查。

“受害人……”

“他叫周兴泰,”于辰立马在边上“介绍”说:“今年二十二周岁,六月份毕业于花羊警官学院,侦查系侦查学专业。”

“哦……”周倩欣应一句,随后纳闷的抬起头来,问到:“哎?你们竟然认识?”

“不不不,”于辰摇摇头,说:“他通过了协警招聘考试笔试,今天过来面试了,表现……满特殊的,所以对他印象比较深刻。”

“表现特殊?”周倩欣不明所以,但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是了,警校毕业侦查专业的应届生啊,专业倒是对口的……不过,他怎么会跑来参加协警考试?”

于辰抿了抿嘴:“emmm,原因有点复杂,我回头再给你解释吧。”

“行。”周倩欣颔首:“想来就是这个原因,让你对他印象深刻吧?”

“差不多吧。”

她再次低头,仔细看了几眼后,召人过来在多个角度各拍了几张照片,随后伸手翻了翻死者的衣服,说:

“受害人衣着相对完整,但衬衫自上而下第二、第三枚纽扣缺失,左手纽扣缺失,从外边的线头来看,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另外,腹部位置被血液浸透,有三处破损,为利刃刺破。”

“除此之外,衣物污染相对严重,左侧面及左袖、休闲裤上都已被污水渗透,有少量的泥沙及其他颗粒物存在。”

“头发……顶部头发出现成片的断裂,发间夹杂着大量被扯断的发丝,头皮可扪及肿块,有轻微撕脱,枕部血肿明显,可见挫裂创,边缘处可见颗粒物黏连……”

“很明显,他曾经被作案人揪住过头发,且后脑勺受到攻击。”

“眼脸、眼结膜苍白,角膜清晰可见瞳孔,且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零点五厘米,口鼻腔及两侧外耳道均未见异常分泌物,口唇粘膜及颊粘膜未见明显破损,色苍白,舌位于齿列间……”

“另外,颜面部未见明显肿胀、青紫,但其与颈部及双上肢可见大量抓痕,应该也是与作案人搏斗的时候留下的,其中双上肢前臂部分,还可见少量较为浅表、略有交错的皮肤创口,看情况是锐器所留……左掌还有一处贯通伤……”

“尸表有三条刺创,都在腹部,具体位置……分别为脐上三厘米、脐左上二十七度方向二点八厘米及脐左四厘米处,损伤的部位与所穿着衬衣破裂处吻合。”

大致检查完了一边后,她站起身,说:“死亡时间已经相当明确,毕竟就倒在了警卫室门前,在警卫面前断了呼吸的,监控也能证明这点。”

“至于死因嘛,看尸表现象,大概率是失血性休克,但具体的致命伤还无法明确确定,得带回去做系统的解剖检查才行。”

“哦还有,现场及周边未见明显搏斗痕迹,血足迹自派出所大门西南方向一百三十米处的一个昏暗小巷道内出现,且足迹起点处存在一片明显的堆积状血迹。”

“据此推测,凶手应该是利用某种交通工具,将受害人载到派出所边上后将他扔下的。受害人当时应该并无自主意识,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才逐渐恢复意识,走出来试图求助,但最终,还是倒在了派出所门前。”

“死者身上未见手机、钱包之类的物品,估计是被作案人给摸了去。由于不存在能直接证明他身份的物品,所以,要不是你刚好认识他,估计想要确认尸源,会有些麻烦,只能向社会征集线索,让亲属过来认尸了。”

“基本就这些,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的话,我先把尸体带回去了。哦对了,还得麻烦你把他家属的联系方式给我下,虽然你把他认出来了,但还得再让家属辨认辨认才是,顺便让他们在解剖通知书上签个名。”

于辰琢磨了一小会儿后,点头说:“行,你先把尸体带回去吧。”

“至于他母亲的电话嘛……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的档案履历啥的还在我办公桌上,门没锁,你直接去我办公室翻一下,然后打电话通知她过来吧。”

“嗯,她原本也是个警察,任务中负了伤,这会儿在花羊警官学院任讲师一职。按理说,她也清楚相关规定,不会为难你的,就是花羊那边过来估计得要点时间。”

“我先把尸体带回去,然后再通知她吧。”周倩欣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道:“至少带回去了,我也能先除去衣物清洗下尸体,再做个系统的尸表检查,印证下刚刚的判断。”

“行,我帮你把尸体装进尸袋里。”

周倩欣自然不会拒绝,点头说了声好。

在装尸体的时候,她又问:“对了,刚刚的问题……他要当警察的话,怎么不去准备国考或省考,却跑来靠协警了?”

“说起来有点复杂,”于辰组织了下语言,说:“简而言之吧,他并不想当警察,他的性子也不合适。实际上,他先前考过国考,但面试被刷掉了。这次过来,也是碍于他母亲的意思,可说白了就是应付,来走走过场。”

“呃,行吧。”周倩欣表示自己明白了,接着又问:“那他怎么会在咱们新安?按理说,不该住在花羊才对么?”

“以工作为由躲着他妈呗,又不想跑太远,正好对新安也还熟悉——他小时候住在这儿,他母亲是咱们新安的缉毒警,后来去花羊任职才搬到花羊的,所以就干脆过来这边了。”

“具体的,等我忙完了现场的事儿,回去再和你详说吧。”

“成。”周倩欣将尸袋拉链拉上,又说:“死者虽然不胖,但也蛮沉的,你身体没好利索,别勉强了,我自己把他搬车上吧。”

“我找个兄弟帮你吧。小邵,过来帮把手!”



第50章 现场

在这座生活节奏极快的城市,纵使是在相对清闲的夜里,停下脚步“看热闹”,往往也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尤其,在尸体已经被送走之后,聚集的人群很快便也就散了,多少,让警方的工作压力小了一些。

毕竟,人就死在派出所门口,现场刑警就像被人当面扇了个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疼,现场痕检时,胸腔里都憋着一团火。在这种情况下,还得耐着性子维持秩序,避免人群破坏现场,对他们而言太折磨了。

但可惜,现场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定的破坏。

周兴泰走过了一百多米的距离,这也就导致“现场”,或者说需要勘察鉴定的范围变的相当大。而,随着需要隔离开的范围增大,隔离难度自然直线上升,不少区域,都留下了围观人群的足迹,将受害人的血足迹截断。

好在这点影响无伤大雅,对于血足迹而言,最为重要的也就是起始点与终止点这两个部分而已,而要保护好这两个部分的痕迹,对于刑警而言,难度并不大。

派出所就在边上么,自然在发现案情的第一时间,便立刻展开了现场保护的工作。

所以,其实这桩案子的现场,相对于其他各种受害人死亡于公共场合的命案来说,保护的算非常好的了。

于辰沿着血足迹往外走,走到被围观人群截断的区域时,仍不免驻足,低头瞥了几眼,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迈开脚步。

终于走到了那条巷道,他在巷道口再次驻足,左右观察了一下。

派出所边上,便是美食城区域,人流量还是相当大的。但这条巷道,却非常冷清,尤其是在晚上。

主要是因为,这条巷道并不干净。它存在于美食城和居民村之间,相当狭窄,但也能轻易的容下两辆车并排或相对通行,三辆车并排也勉强能过。

巷道的尽头,是一栋大楼的后门,这栋楼是美食城的重要组成。

白天的时候,给美食城送食材的车辆便会在这条巷道上通行,巷道左右着围着许多商贩卖菜,由于价格实惠,相对于正规的菜市场而言要便宜一些,周边居民都乐意到这儿来买菜。

于是乎,本就不宽的巷道,被菜贩子占了约莫四分之一,加上人满为患,又时不时的有人通行,在白天的时候,自然就显得相当拥挤了。

这种地方,自然不能指望它有多干净,地上的低洼处都是污水,烂菜叶什么的随处可见,站在巷道口,于辰便能隐隐约约的闻到点酸腐的味道。

白天,它足够喧嚣热闹,但夜里,它自然也无人问津。

无疑,这条巷道,便是隐藏在都市繁华之中的其中的脏乱角落,而且,它也并不孤单,它还有很多“同伴”,只不过,被霓虹灯给分割开罢了。

感慨两句,他摇摇头,踏入其中。

这条巷道内并没有灯,因为不需要,夜里根本没人走,而且,灯光只会暴露出这里的狼藉,又何必呢?白天有菜贩子、人群和车辆,将这道疤痕给遮掩住,而夜里,便干脆借着夜色来掩藏吧。

但这会儿,由于需要勘察,痕检员自然吊起了灯。巷道口处还显得昏昏暗暗,但走了十来布,便宛如白昼了,这条狰狞的疤痕,彻底暴露在于辰眼中。

是的,于辰认为,这条巷道是城市的一道疤痕,但他并不认为它不应该存在。

毕竟,市容这种东西,广大普通居民其实没有多么在乎,生活的方便、舒心才是最重要的,顶多在外来人面前,能因市容而产生一点点自豪感罢了。

但自豪感,依托于归属感而存在。对于这么一座繁华的城市,面对钢铁洪流,又能有多少归属感呢?恐怕在绝大多数人心中,这里只是个讨生活的地方吧?

所以,没到过年,新安就空了。

站在这个角度想,不应该存在的,究竟是这条巷道,以及它的同伴们,这些撕裂城市“市容”的疤痕,还是它们周边看似完好的皮肤呢?

或许,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城市化的意义人尽皆知,并不需要多说。而这条巷道,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职责,有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只不过在某些人眼中,这些疤痕可能会有点儿碍眼……

“呵,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闲太久了么?”他摇摇头,甩出再一次不自觉涌入他脑中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快步走到蹲着的袁友冲身后,想伸手拍拍他肩膀。

但手刚举起来,袁友冲便猛地回头,盯着他说:“你要用你那沾了血的手套对我这身西装做什么?我告诉你,这西装老贵了,我今天还是第六次穿,要不是今天陪你当面试官……”

“呃,我……手酸,对,手酸,活动活动,你别误会。”于辰干咳两声,有点尴尬,接着又想起什么:“嘿,你先前还穿着它在我家吃火锅呢,也没见你多怜惜啊……你看,衣角垂地上了,脏了!”

“哎哟我去!”他赶紧站起身,低头看了眼,随后翻个白眼:“去去去,你丫就逗我,哪有垂地上?我就说嘛,明明我……”

“行了行了。”于辰赶紧岔开话题:“现场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堆血迹,没了。”袁友冲耸耸肩:“血迹和污水混到了一块儿,相互覆盖,说明受害人当时在这摊污水上趴了有好一会儿。嗯,已经取样了,回去仔细做个调查就是。”

“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也没什么发现。”于辰耸耸肩。

袁友冲皱眉:“没发现?不应该啊,这条巷道虽然没人进来,也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但外边人行道可是人来人往的,我们到的时候还聚集起了一堆围观人群呢。按理说,他恢复意识走出这条巷道的时候……”

“有目击者,”于辰打断他,说:“但目击者仅仅只是看到他走出这条巷道罢了,但并没看到有车辆出入。嗯,看这血泊,周兴泰应该在这趴了蛮久,看到车辆出入的人,估计看不到他从巷道里走出来。”

“所以,虽然这会儿目击者正在派出所内配合做笔录,但我估计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51章 往事

凌晨两点,警队回到刑侦支队。

就像于辰先前预料的那样,现场看到周兴泰从巷道中走出来的目击证人,并没看到可疑车辆出入,因此,能提供的线索其实相当有限,还不如图侦根据现场监控发现的线索来的多。

毕竟,图侦根据周边监控逐一排查后,可是直接将嫌疑车辆给锁定了,为一辆棕色的上汽斯柯达速派。

不过,车牌号与车型不符,很显然,作案人事先套了牌,想凭此直接锁定凶手,恐怕不太容易。

回支队的路上,于辰和袁友冲便让众刑警利用对讲机开了个会,整合调查发现,因此,回到支队后倒是不必再浪费时间开会了。

至于收获嘛……一句话总结,便是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于是乎,他俩下车后,便立马往地下室法医科跑。

“怎么样?尸检……”刚跑进解剖室,于辰便立马张嘴问道。紧接着,他发现解剖室内除了周倩欣、魏明思两名法医外,还有个陌生的女人在场,不由愣了一瞬,问道:“呃,你好,请问您……您是受害人家属吧?”

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材在这个年龄中保持的算比较好的了。

只不过,这会儿,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脸上挂着泪痕。此外,于辰还注意到,她缺了一条腿,右边裤腿与鞋子之间,露出了木色的义肢。

至于面容,能看出点周兴泰的影子,尤其是眉毛眼睛,非常像。

“嗯……”女人赶紧回了一句,转过身来,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我是阿泰的妈妈,高芸。我孩子的案子……真是辛苦你们了。”

“没,没什么,应该的。”于辰赶紧摆摆手,同时疑惑的看向周倩欣。

虽说,法医尸检有义务通知家属到场,但这个到场,可不是站在解剖实验室里头旁观……

高芸原本就是隶属于新安刑侦支队的缉毒警,见于辰的目光,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立马解释说:“那个,同志,你别怪周主任,是我硬要求……”

“高姐原本也是咱们支队的缉毒警,现在在警校任职,也能算咱们的同事了,”周倩欣打断高芸,说:“所以,她想看,我没拦着。”

于辰叹口气,又往解剖台方向瞥了眼,看到开膛破肚的尸体,便知解剖工作怕是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他进来,本就是想问问尸检有没有什么发现,但由于高芸也在解剖室里,打了个岔,这会儿再想问,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没办法,他只好看向身边的袁友冲,想管他问问意见。

袁友冲一直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感受到于辰的目光,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略一琢磨后,便对高芸说:“这样,高女士,麻烦借一步,咱们到我办公室或者小会议室说话吧?关于您儿子,有一些问题,咱们得询问询问。”

“好。”高芸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重重点头,跟着袁友冲和于辰走出解剖室。

……

于辰的办公室内,三人随意坐下。袁友冲从口袋中掏出烟,问道:“您抽吗?”

“来一根吧。”高芸颔首。

分完烟,点上后,袁友冲拿起个小本本,说:“您也懂咱们是怎么办案子的,我就不和您客套了……”

“不用,不用客套。”高芸摆摆手:“咱们开门见山吧,直接问。另外,也不用那么客套了,要你们不嫌弃,叫我高姐就好。”

“行。”袁友冲应一句,问:“我听周兴泰说,高姐你想让他成为一名刑警,是吗?”

“对。”高芸吸口气,说:“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我想让他当刑警,只是这么要求而已。事实上,我并不愿意让他干这么危险的职业。”

“噢?”于辰接话,奇怪的问道:“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这么要求呢?”

“这是他爸的遗愿。”高芸叹口气。

“遗愿?”

“嗯。”高芸说:“这事儿,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我长话短说好了。我以前是个缉毒警,这事儿,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袁友冲说。

她便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接着叙述:“这条腿,就是十五年前丢掉的,膝盖以下都被截掉了。具体的说呢,是在一次蹲点任务中丢掉的。”

“那次,咱们收到线人的消息,有个团伙取了货后,会在郊县和其他成员交接,我们就埋伏在那儿,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惜,咱们里头出了内鬼,把咱们蹲点的位置卖了。于是,犯罪团伙没等到,子弹等到了好几颗,咱们那一小组,包括我在内,最终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

“还不至于此,由于身份暴露,我老公也被人报复了。就在我住院期间,他来看我的时候,出了车祸,临死前只告诉我,说他不后悔,还说,希望我能把阿泰也培养成像我这样的警察,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对了,支队的同事,没有让我失望,把这起车祸的来龙去脉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肇事司机就是故意驾车撞人的,被判死了。而且,阿泰也让他们保护的很好”

“后来,我出院后,办了退休,便带着阿泰去了花羊讨生活,没多久,花羊警官学院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能接受一定的培训,考取了相关证书后,去他们那当个讲师,我同意了。”

“嗯,阿泰的性子,就是受这件事儿的影响,变的特别内向,好在,他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失望,最终,按照他父亲的医院,考了警校。但可惜,国考、省考面试都被刷掉了,他……他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当警察。”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而且我也不愿意让他当刑警,可这毕竟是他爸的遗愿,我就想着,让他再试一试,再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放弃,这样和他爸也有个交代……”

她的讲述有些凌乱,但,于辰和袁友冲都能听懂她想表述的意思。

于辰抿了抿嘴,问:“那,你知道周兴泰毕业后,都在干什么吗?”



第52章 致命伤

“他……”高芸迟疑了一阵,思索了小半天,似是在回忆。

但可惜,她终究没回忆起什么来,摇头说:“我还真不清楚。只知道他一直猫在家里敲电脑,问他干什么也不说。”

“不过,我倒也没让他去找工作就是了,毕竟让他全力准备考试嘛,考不考得过另说,但至少准备工作得做好不是?到时候真要还是考不上,面试被刷掉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这次让他来考协警,其实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协警工作虽然累,但真正危险的活还是不会让他们上的,我也放心,而且也能锻炼锻炼他,说不得接触的事儿多了,就没那么内向了呢?”

“再加上,他虽然成天猫在家里,但我见他还是经常翻自己的专业书的,笔记做的满满的,很认真的样子,我就没多管他了。”

“是么?”袁友冲皱眉,道:“我就直说了吧,今天上午,周兴泰的面试就是我们负责的,面试过程中,他也和我们说了很多情况。”

“其中有一点,他之所以报咱们新安的协警,而不是花羊那边的,而且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过来,一直待在这儿,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躲着你,说是怕被你嫌弃。”

“啊?”高芸听了这话,诧异非常:“他是这么说的吗?不对啊,我从来就没嫌弃过他……”

说着,她忽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哎,是了,肯定是那些邻居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邻居?”于辰眨眨眼睛,不太确定的问道:“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么?”

“哎,对,就这个意思。”高芸懊悔非常:“他们成天讲谁谁谁有出息了,考上什么什么岗位了,进了什么什么公司了,月薪突破五位数了,还能给家里打钱了这种话。”

“我有时候吧,也会和他们聊几句,有时候,说实话,确实有点儿羡慕,但我也没强求过他什么呀?唉,估计是这些话传进他耳朵里了。”

“别看这孩子内向,但还特别要强,自尊心很……唉,怪我,都怪我,和他们说那些干什么呢?而且,竟然还没看出他心里不平衡了……要我早看出来了,和他好好沟通,他也不至于跑回新安来,也就不会……”

于辰赶紧岔开话题,说:“高姐,您还不知道他具体做些什么吧?”

“嗯?嗯,对。”高芸颔首,接着问:“他和你们说了?他找工作了吗?不对,听你们的意思,应该和他整天猫在家里有关……只是,猫家里还能赚钱么?是了,他从来没管我要过钱,哪怕来新安待了这么久,也没要过。”

“嗯,从他大二开始,就再也没要过了,生活费学费都是他自己赚的,说是勤工俭学。所以说啊,他真的很要强,成绩也可以,理论知识相当扎实,连我都是服气的……”

许是因丧子之痛,高芸的话非常多,且说着说着,就容易岔的老远。

袁友冲只得干咳一声,直接揭晓答案,说:“他在写书。确切的说,是在写网络小说,推理类的。”

“啊?”

“他说,他很喜欢看小说,也想干这一行,轻松不轻松的另说,但至少自由,也不需要逼着自己和别人打交道。”

“而且,他就是这个专业的,理论知识相当扎实,相对比其他同类型的作者来说,有着天然的便利。”

“他写了很久了,从大二就开始写,到现在,在这个圈子里不说小有名气什么的,但至少养活自己没问题,一个月能赚个四五千。”

“这……这……”高芸咽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他……他这些年就一直在干这个?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写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

“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可能是和他性格有关吧。”于辰接话,说:“而且,我也认识些作者,据他们说,他们其实挺怕熟人去看他们写出来的东西的。我想,这也是他隐瞒的一个重要原因。”

高芸低下头,盯着自己指间夹着的,快要烧完了的烟。

袁友冲见此,摇摇头,说:“看样子,你对他的人际关系,了解应该也不多吧?”

“我……我知道他有个朋友,玩的很好的!”高芸赶紧说道,但紧接着,她又闭上眼睛:“不过,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唉,作为个母亲,我真不称职,都没真正关心过他,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知道他和谁处的好,和谁有矛盾,我……”

于辰和袁友冲又一次,同时抿紧了嘴。

对子女关心不够,又或者,自以为关心非常,但其实一点都不了解的父母,实则并非少数。他们能提供相当好且完善的物质基础,但大多情况下也仅限于此了,并不知道孩子究竟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但,这并不全是父母的锅,由于代沟普遍存在,绝大多数孩子,都不乐意与父母主动沟通。尤其是“独立”之后,沟通就更少了。

话又说回来,长这么大,难不成还要父母围着转吗?

父母不了解子女,但,子女对父母又了解多少呢?

子女,并非纯粹的父母的延续,有自己的想法,有着自己想走的路,彼此之间终将渐行渐远。

……

四十分钟后,于辰、袁友冲回到解剖实验室。至于高芸,被于袁劝服,到附近的宾馆去休息了。

一进门,便见周倩欣正在往尸体腹腔内放入内脏,想来,尸检工作也到了尾声。

袁友冲便直接问:“怎么样?尸检有什么发现?”

“肝总动脉破裂,”周倩欣说:“这也是致命伤,死因系失血性休克,多器官病理学改变都能证明这一推论。”

“另外,脑额叶检见对冲伤,这是典型的减速伤。简单说,他脑枕部的伤创,并非为钝器击打形成,而是作案人揪着他的头发,往粗糙平面上撞击而形成的。”

“至于衣服上的污水、黏连物、头发间残留及头皮创口处黏连的颗粒物,已经送交检验室检验了,结果我没去取,你们等会取了看看吧。”



第53章 矛盾

“不知道。”袁友冲听到了于辰的声音,微微摇头,并轻声说:“相比于录音,监控视频的可信度及有效性都要强的多,几乎可单独作为证明嫌疑人犯罪事实的铁证。”

“也就是说,已经足以确定,高意就是窃贼内应了。”

于辰皱眉,瞥了周围人一眼后,干脆先放下监控视频,直接将袁友冲往边上拉了几步。

范玉宏虽然有些奇怪他俩的反应,但这种情况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倒是不以为意,只对手下的技术警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搭理那么多,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

而于辰则做贼似的,回头又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说:“这和你之前的分析相悖啊,如果高意真的是内应,他又是方永安的人,那……那……”

见他卡壳,袁友冲叹口气,帮他把话给补完了,说:“那方永安就应该是布局者。而身为布局者一方,按理,该当把内应妥善的藏好,并将脏水给泼出去才是。”

“对对对,就这么个意思。”于辰连连点头。

但还不等他说下去,袁友冲便又摆摆手,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似乎就已经把疑点给想明白了,直接说:“其实没什么的,方永安隶属于哪一方,亦或者高意自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实际上都只是咱们的推测之一。”

“先不提推测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哪怕再合理,但推理得出的猜测,都只是咱们自觉或不自觉的加了许多限定条件之后得出的,简单说,只是许多种可能中,相对靠谱的一种罢了,并非客观事实。”

“从这个角度讲,猜测和事实不对应,很正常。”

于辰皱眉:“理当然是这个理,但……”

“别但是了。”袁友冲说:“你那还有烟不?拿一根来。”

“呃,刚回来的路上你不是才买了一包么?”

“落接待室了,没带来。”

“我也是。”于辰苦笑。

“好吧,那先不抽了,”袁友冲摆摆手,说:“接着刚刚的事儿吧,实际上,咱们真正能肯定的事儿,只有一点——这桩盗窃案,是上边大佬博弈的一个缩影,为博弈而设的一个局。”

“这个局,至少有双方参与——其实双方和三方参与,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三方混战的话,结果会复杂的多,那咱们姑且认为仅有双方互博的了,至少推理起来,轻松一些。”

“依次为大前提,针对这场博弈,布局方和应对方,各自具备不同的、截然相反的出发点,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方针,实际上是不一致的。”

“先说说布局方吧。他们设下这么个局,那么,真正的窃贼内应,自然是他们的人,他们的心腹。而他们的目的,就像你想的,是往对方身上泼脏水,那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子可以走——栽赃嫁祸。”

“而应对方呢,则需要将脏水挡住,并发动反攻。所以,他们实际上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呢,和布局方一样,栽赃嫁祸他们,也就是咱们先前在派出所时,假设方永安是应对方一员而推理出的行为及动机;二嘛,便是和咱们警方站在同一侧,将本案侦破,把真正的内应揪出来,彻底粉碎对方的阴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应该选择第二条路,因为风险更小,收获更大。毕竟栽赃嘛,证据伪造的再怎么好,终归也是伪造的,有破绽。而且,也只有揪出真正的内应,他们才能彻底的化被动为主动。”

于辰长呼口气,问道:“你说这么一大通,到底想讲啥?”

“啥也不想讲,就是想告诉你,这桩案子很复杂,咱们先前的猜测未必是错的,但肯定不完全符合事实,接下来的工作,还是不要太想当然的好。”

“嗯,然后呢?”于辰又问:“所以方永安送给咱们u盘,让高意过来自首,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还没跳出这个圈子么?”袁友冲有些无奈,说:“和你说了这么久,就是想让你从刚刚那段监控视频,以及高意自首的圈子中跳出来,站在整个案子的角度,去客观的看待、分析它。”

见于辰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袁友冲只好感慨句当局者迷,随后说:“我问你两个问题吧,你仔细想想,想通了,你应该也就明白了。”

“第一,这个监控视频,当真是高意作为内应,去偷偷将‘中继器’与内网设备相连接时的视频么?”

“嗯?”于辰愣了愣。

见袁友冲没急着说第二个问题,他便干脆自顾自的思考起来。

实际上,于辰并不蠢,就像袁友冲说的,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经他这么提点,没一会儿就恍然大悟,说:

“是了,视频拍摄的,仅仅只是高意将中继器接入电脑设备中的画面而已,实际上,这个视频是能刻意伪造的,或许,高意仅仅只是做了这么个动作,并刻意让监控拍下来而已。”

“至于监控上边的时间字幕,想要更改,并没有多难,最简单的,只需要在录制的时候就改了设备时间,那就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了。”

说着,他忽然又皱起眉头:“可……不管怎么说,高意将他自首时带来的那个中继器接入设备的时候,肯定是晚上才对,但,这个u盘是方永安中午给我们的,而黑火药失窃的事儿,今早才被曝光……”

“按理说,除了布局方外,在今早之前,应该没人知道黑火药失窃的事才对啊。那么,所谓窃贼、黑客、内应,都还没曝光出来,方永安又怎么提前设计?”

“嗯,看样子,你第一个问题想明白了,”袁友冲听到这里,终于再次出声:“监控,在某些情况下也未必能作为铁证,即使拍的清清楚楚,却依旧存疑。”

“那么,第二个问题:作为布局方,在栽赃嫁祸的同时,必须得将真相,或者说真正的那个内应捂得严严实实吗?”

第54章 死亡威胁

在技术队检查笔记本电脑的同时,于辰和袁友冲再一次找到了高芸,询问她知不知道周兴泰近期有没出行计划。

可惜,没有什么结果。

很快,周兴泰的聊天记录,以及硬盘上的文档资料便都被导出来了。

调查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他在几个作者交流群内,自称受到了死亡威胁,想要出门躲躲,避一避风波。

具体为什么受到死亡威胁,又是谁威胁的他,他并没有在群里说,聊天记录上也没找到谁威胁过他,估摸着,对方是用电话对他进行威胁的。

“这么说来,他收拾好行李物品后,在宾馆开了四天房,到是能够说得过去了。”于辰嘀咕道:“问题是,一个宅在家里闷头写书的作者,能得罪什么人呢?竟然还受到死亡威胁……”

“如果说是类似于给作者寄刀片之类的玩笑话也就算了,问题是,他真的遇害了,而且在遇害之前,还非常惶恐的想要出门躲一躲,这也说明,他并不认为对方的威胁是在开玩笑,而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生命危险。”

“而且,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生,受到威胁了,也不想着报警求助,甚至面试时和咱们聊起来了,也对这事只字不提,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袁友冲嗯一声,接话说:“受到死亡威胁嘛,无非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干了什么亏心事,再不然就是欠了高利贷……”

“哦,前段时间有个所谓的往上死亡威胁闹得挺火的,不过那家伙在国内几乎成了个笑话,聊天记录都被人被p来p闹着玩了。”

“而且,据我所知,网络小说作者这一群体不乏黑白颠倒的大佬在,而那家伙搞死亡威胁的手段无非是半夜骚扰让人不堪其苦罢了,但要跟他们比谁熬得晚,怕是那家伙自己得先受不了崩溃了。”

“再考虑到他不报警,也不对我们提这事儿,且在群里求助称自己受到死亡威胁时依旧语焉不详,不肯透露原因这点来看,很可能,是他在这起威胁事件当中,自己也理亏。”

于辰啧一声,说:“听你这么分析,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哎。那,你说他会不会是欠了高利贷什么的?”

“应该不是。”袁友冲略一思索后,摇头说:“如果是欠高利贷,虽然多少有些丢人,但由于高利贷本身并不合法,而且他们还发出了死亡威胁,他应该不至于连报警的口都开不了。我想,应该是比这更丢人或更理亏的事儿。”

“当然了,考虑到周兴泰性格内向的同时又相当要强,他欠了高利贷的可能也确实存在……嗯,高利贷一般不会上征信什么的,不如从他银行流水和支付软件账单方面着手查查看吧。”

“总之,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该是搞清楚究竟是谁,因为什么而威胁他了。嗯,他第一次在群里说自己受到死亡威胁,是在上个月二十七号,就重点调查他这段时间的行为和通讯记录吧。”

说道这,他顿了顿,看向范玉宏,问道:“对了老范,周兴泰的通讯记录查的怎么样了?”

“通讯记录倒是调出来了,”范玉宏说:“不过,看了看,他拨出的电话几乎没有,而拨入的电话,绝大多数都是虚拟号码,经调查发现都被标记为了骚扰电话。”

“剩下那些也多是座机号,都是些快递、房地产中介、信贷平台、保险公司之类的,仅有的几个手机号码,经核实机主身份发现,还都是外卖员。”

“这就奇怪了……”于辰皱眉说:“通讯记录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那他到底怎么受到的的死亡威胁?”

“不奇怪。”袁友冲耸耸肩,说:“如果是秋秋的话,如果对方拉黑了周兴泰,可以同时选择再周兴泰的聊天列表上把他给删除了。”

“倒也是。”于辰揉揉自己的眉心,问:“那,能不能还原这些信息?”

“得先看看消息管理器内是否还有记录。”范玉宏回答说:“按理,即使是已删除联系人,里边同样能查找到聊天记录的,但记录可能不全。”

“而且,受害人的手机不在,可能落入作案人手中了,对方可能会登录其社交软件删除这部分记录。”

“如果消息管理器也查不到相关信息的话,就只能找软件公司,让他们配合看看能否还原这些记录了。”

“但这样一来,能否还原还得看运气,毕竟已经被删除,且没有云记录的聊天信息是否还被保存着,我们也不知道。”

“还有,公司愿不愿意冒着被人以‘可随时查阅、翻看用户隐私记录与文件’这一类的理由攻击的风险配合咱们,也不好说。虽然如果记录确实存在的话,咱们可以像他们施压,要求他们提供记录,但要走的程序相当繁琐。”

袁友冲拍拍他肩膀,说:“先查查看吧,事在人为嘛。”

“嗯。”范玉宏说:“这会儿咱们就在查着,如果有发现的话,第一时间通知你俩。”

“好。”

于辰则说:“下一个问题。通过宾馆的监控,可以看到周兴泰在傍晚五点左右急匆匆的出了门,打了辆车就离开了。”

“这点推翻了咱们先前的想法,他并非是临时出门预计很快就回来,而是走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忘了带上钱包,电脑也没关……”

“应该是被人约出来的,又或者,想到了什么着急的事。”袁友冲回道:“这段时间,并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如果说是被约出去的话,那估计是通过社交软件,而且他还被对方拉黑了。”

“对了,他打车的目的地,查到了吗?”

“这个……还没有。”范玉宏摇头说:“还是那句话,咱们没取得受害人的手机,所以行程方面,暂时恐怕只能请软件公司提供了。”

“那就先搞清楚他打的是哪家平台的网约车。”袁友冲说:“然后,请平台提供行程订单。”

第55章 遇袭地点

没花多少时间,范玉宏便查询到了周兴泰的网约车订单。

他用的方法并不高明,说白了便是挨个给几个比较火的网约车平台中心打电话,也是运气好,第一个便猜中了,又因为暂时而言警方只需要周兴泰的订单行程轨迹,不需要司机信息,公司那边好说话得很,立马便发了过来。

事实上,就是需要司机信息,也不困难,毕竟周兴泰已经确定遇害,警方也已经立案侦查,只需要按程序传真几份文书过去就是了。

而且,司机与车辆信息当然也是需要的,只不过暂时不着急,慢慢交涉就是了,先将行程轨迹弄到手就成。

订单显示,周兴泰的目的地是自己租的房子所在居民村,于村口下了车。

于辰便又通知附近辖区派出所调取该居民村的安防监控,看看能否发现些有价值的线索。

没多久,监控便被传了回来,图侦加紧过目。

结合网约车订单信息,图侦很快便找到了对应地点的监控位,紧接着便发现了周兴泰的身影,他确实进了居民村。

据此,网约车司机的作案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了。

随后,图侦利用监控,又很快描绘出了周兴泰的步行轨迹,最终发现,他在走出距自己家还有约三百来米左右距离的监控位监控范围时,失去了踪影。

而,按照他前进的方向,该监控位距离下一个监控探头,约莫还有一百六十米的路程。

“也就是说,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周兴泰是在这两个监控位之间的这段路上被人劫持的,是吧?”于辰问道。

司俊农摇头:“事实上,并不能确定。居民村的监控探头密度小了些,平均隔着两三百米左右才有一个安防监控,这都还算比较好……”

“算了,不扯那么多,总之,目前只能说,周兴泰再这两个监控位之间出了意外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他临时改向走别的路,然后被人劫持的可能。”

说着,他取了份事先放大打印出来的居委村草图,将它铺在桌面上。

于袁两人凑过来,发现上边用不同颜色的笔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圈子。

瞥一眼后,袁友冲指着最中心的那个小圈,说:“这里,就是最后拍摄到周兴泰的监控的位置是么?”

“对的。”司俊农颔首,接着伸出手指在草图上画了个轨迹,说:“这条红线,则是依据周兴泰的行进方向,将该探头与下一个监控按照路径勾连了起来,他最有可能是在这条路上遭了意外。”

“而这个圈子,是先将各个方向距离该监控最近的探头点出,再沿着俩监控之间的巷道勾连而而形成的,我用黑笔标记了,周兴泰在这一范围内遭意外的可能性同样不小,面积嘛,大约七万多平吧。”

“当然,这个范围听起来大,但其实要查的也就是这个范围内的几条巷道而已,加起来也就一千米出头。”

“再外一圈,是该与该监控次近的探头用蓝笔勾连起来的,面积就大得多了,约占了这个居委村的四分之一。因为监控与监控之间盲点太大嘛,周兴泰从两个最近监控之间的盲点走过,来到这个区域的可能性也确实存在。”

“最外圈同理,我用铅笔勾画的,约占整个居委村的三分之二,他在这个范围内失踪的可能性最小……再往外就没意义了,如果这还查不到,你们恐怕就得把整个村子都给翻一遍才成。”

“至于居委村外,倒不需要再查,毕竟各条出村路径都有门禁,而且设有监控,所以可以肯定,周兴泰是在居委村内出事的。”

“总之,监控视频能得出的线索,暂时就这么些了,你们还得和痕检一块去现场勘查勘查,才能找出周兴泰出事的位置。我也只能根据这些监控的分布给你们提供个调查优先级范围而已。”

“嗯。”袁友冲颔首,掏出手机给这张图拍了个照片,这才说:“接下来就麻烦你们再仔细看看各个门禁的监控视频吧,尽快锁定作案交通工具,实在不行,也给咱们几辆嫌疑车辆,我们好接着查。”

“行,”司俊农说:“放心吧,先前就已经确定,作案交通工具为一辆棕色上汽斯柯达速派,等居委会那边把监控视频提供过来后,很容易锁定的。即使它另外套了别的牌,有车型和颜色在……”

“不,”于辰打断他,说:“作案人未必只有这么一辆交通工具,不能只盯着这么一条线索查。”

“也是,”司俊农应道:“那这样,咱们到时候重点调查下棕色速派,并兼顾周兴泰‘失联’前后一小时出入的车辆信息。”

“还有,”袁友冲补充说:“那辆套牌车,继续追踪,我要确定它的行驶轨迹。必要的时候,请求交警支队的同事帮忙,他们针对这种套牌车辆追踪比较有经验。”

“好的。”

“嗯,那就先这样,”袁友冲道:“老于,点兵,咱们这就去上鱼村。”

“点啥兵啊,”于辰翻个白眼,说:“直属一队全体出动,痕检科就让老成自己点五个人,就这样。”

“呃,这么大阵仗?直属一队四十号人呢。”

“全出动,”于辰说:“调查范围比较大,人多点效率高些,争取尽快确定周兴泰遇袭地点,才好展开下一步调查工作。”

“行吧。”

……

四十分钟后,警队赶到苏福区上鱼村,辖区派出所方面,也派了六名民警过来帮忙。

实际上,派出所民警先前就一直挨个走访居民村内的商户,让他们提供商户的私人监控视频。

于是,于辰便不单独给他们安排任务了,只让他们继续工作,并额外抽出四人协助他们。

随后,袁友冲组个微信群,将在场所有民警都拉进去,把先前拍的居委村草图发了出来,于辰便根据这个草图,给刑警安排任务,让他们每两人一组,搜寻一小段巷道,寻找血迹之类的刻意痕迹。

至于痕检科,则重点先勘察被红线描出的巷道。

第56章 烂尾楼

与此同时,于辰和袁友冲上了居民楼楼顶。

“老于,你看那边,”袁友冲左右瞥了眼,便锁定了一片区域,一指,说道:“你看,那边有栋新建的房子……”

于辰瞥了一眼,奇怪的问道:“的确,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动工了,估计是违章私建的房子,被叫停了吧。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袁友冲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说:“受害人的这儿……叫什么来着,忽然忘词了……这儿头发和创口上黏连了一些脱落的水泥颗粒。”

于辰皱眉:“你该不会怀疑,他是在那儿遇袭的吧?”

说着,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照片,说:“那栋楼甚至都不在铅笔勾勒的调查圈范围内……”

“居委村内监控密度那么低,统统都绕开了也很正常,甚至都不用绕太多步路。”袁友冲耸耸肩,说:“你看,其他建筑外都贴了外瓷砖,根本没有裸露的水泥面。”

“而地面虽然是水泥的,但用的是路面水泥,和通用水泥在成分上有那么一点儿差距。”说着,他又拍了拍自己后脑:

“而且,从周兴泰这儿提取到的水泥颗粒,大小并不均等,而且多数颗粒直径都还不算太小,说明他这儿碰撞的水泥面相当粗糙,看来看去,也只有那栋楼的情况还比较符合。”

于辰琢磨了一小会儿后,点头说:“那成吧,咱俩就先过去看看,有发现最好,要没发现的话,等其他同事找到现场也是一样的。”

……

从顶楼上下来,他俩都没急着过去,而是先向一名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询问了下那栋楼的情况。

不过,对方似乎是怕担责任还是什么原因,回答的并不大清楚,只说那栋楼确实是违章私建的,而且工期相当赶,楼盖起来的速度非常快,不过,最终也只盖了四层,就被叫停了,一停就停到现在,约有半年多时间。

他还说,因为那栋楼的存在,居民出入都不太方便,也有人来反应过把那栋楼拆掉,但由于楼体与左右楼道挨的太近,拆的难度不小。

而且,房东还在跑手续,毕竟都已经盖起四层楼了,就这么停滞的话,实在太亏,不如把该办的手续办了,该交的罚款交了……

总之,一切都还在扯皮当中,是拆还是继续盖也没个明确的说法。房东倒是想过偷偷召集工人接着赶工,但很快就被发现了,再次叫停,没收了相关工具,并警告称再发现继续偷盖,要进一步追究责任。

“一扯皮就半年,这效率够低的。”走在前往那栋楼的路上,于辰忍不住吐槽说:“只是苦了附近的住户,出入的确太不方便了。”

“啧,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很明显了嘛。”袁友冲耸耸肩:“你就没想过么,开工盖楼这么大动静,有关单位还能等他们盖了四层楼才发现?正常来说打地基的时候就得被叫停了吧?”

“又或者,打地基的时候叫停过,但房东接着偷偷盖了,一盖还是盖四层楼……”

于辰撇嘴道:“无非是想让房东骑虎难下呗,要刚开工就叫停,恐怕房东就干脆放弃了,只有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眼瞅着就要封顶了……嘿嘿!”

顿了顿,他又纳闷道:“不过我就觉得奇怪了,偷建楼房,想想就不靠谱啊,动静那么大,根本瞒不过去的,怎么还有人铤而走险?”

“不知道,”袁友冲摇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咱们根本不了解,说不定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呢?况且,偷偷盖而且还盖起来了的房子,貌似也不是不存在。”

“算了,不管这些,咱们顾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于辰掏出烟,给袁友冲分了跟,点上,抽两口,又感慨道:“先前还以为,住院疗养这么长时间,能顺带着把烟给戒掉呢,没想到,出院后竟然还抽的这么顺溜……”

“都出院这么久了,才说这些,你不觉得自己感慨的太晚了吗?”

“emmm……到了,注意脚下,工地里很多钉子什么的,别被扎破了,到时候还得打破伤风。”

说着,他顿住脚步,左右观察起来。

这栋楼周边,拉了一圈安全警戒线,楼梯外还有覆盖了一层绿色的编织网,用来网住可能掉落下来的建筑材料。网格内,则是用干竹子搭建的脚手架。二层还铺设了一层木板,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而铺设的。

只不过,这会儿警戒线早就断了。

扫了几眼后,两人便戴好手套鞋套,走进这栋‘烂尾’建筑内。

里头光线相当昏暗,于辰便打起手电,开始大致检查。

“咦,地面有足迹!”很快,他便发现了一条线索,说:“足迹相当凌乱……老袁,还真让你猜对了,这儿说不定就是现场。可惜地面凹凸不平的,相当粗糙,承载的足迹不是很完整,也不怎么清晰。”

“先顺着看过去吧。”袁友冲说。

顺着足迹走了没几步,便到了楼梯间。

这儿,地面痕迹便混乱的多了,不但有足迹,还有大片大片的拖擦痕,以及大量散在血痕。

至此,足以确定这儿便是周兴泰的遇害现场,于辰立刻掏出对讲机,将这一发现通知下去,让成威带着痕检员过来进行痕迹检验,其余民警则于周边进行走访。

没几分钟,成威便带人赶到,和于袁打声招呼后,便立马让人进行勘察。

而他则在瞥了几眼后,皱眉说:“水泥地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显然这一层还只对地面做了个硬化处理而已,得等楼盖完了,才会再铺一层水泥,并做一定的打磨抛光,然后铺设瓷砖,当然不铺也可以……”

“行了,别说这些。”于辰摆摆手:“怎么样,能勘查嘛?”

“能,就是得费点功夫。”成威说:“这种地面,虽然并不能很好的承载足迹,灰尘足迹大多残缺不全,但知道多固定些鞋印,到时候进行拼接就是。至于血迹之类的……你们不通知小周过来么?”

第57章 不靠谱

“自然会叫的。”于辰笑道:“刚刚我就给她发信息了。”

“那好,”成威说:“血迹勘察这块,咱们痕检的工作同样也有覆盖,只不过侧重点和法医那边略有出入罢了。在她到来之前,我就先按照咱们的方法检查下这些血迹吧。”

“嗯,辛苦,”袁友冲拍拍他肩膀,说:“不用着急,慢慢勘察就是,中午让老于请你们吃饭。”

“嘿!”于辰眼睛瞪得滚圆,不爽道:“为啥是我请?你嘞?”

“我请晚饭或者夜宵呗,”袁友冲耸耸肩,无所谓的说:“你还指望现场勘查工作一上午就能结束不成?”

成威抿抿嘴,说:“我去干活了啊,你俩继续,反正咱们午饭包你们身上了哈。”

“去吧,”于辰摆摆手,随后搓了搓鼻子,对袁友冲说:“老袁,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五十多号人呐,就算是请吃快餐,也得小一千……”

“是哦,我把他们给忘了……”袁友冲咽了口唾沫:“emmm,刚说的话可以收回来不?”

……

转瞬,便到了中午,于辰和袁友冲让大家工作先停一停,休息一下,接着又捏着鼻子买了五十七份鸡腿饭分给他们。

众人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一边吃,一面讨论各自的工作。

当然,这花费的钱虽然不少,可也没多到哪去,还不到于袁二人前段时间发的补贴和奖金的零头,因此他俩虽然嘴上纠结,但却也没太往心里去。

不过,下边的同事可不这么想,周倩欣便将自己饭盒里的鸡腿直接夹给了于辰,说:“于队,你伤还没彻底痊愈,多吃点,补充营养。”

“快餐有个锤子的营养,你自己吃吧。”于辰当然不会要,立马拒绝,但周倩欣却直接移开自己的盒饭,说:“你吃吧,我减肥。”

“哟哟哟,”袁友冲吃味的说道:“老于竟然还有人心疼,可怜我……”

“行啦行啦,”周倩欣笑道:“给你个卤蛋。”

“哎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袁友冲赶紧站起身:“你要再把卤蛋给我,你自己吃啥?”

趁着周倩欣注意力被袁友冲吸引的机会,于辰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鸡腿夹回周倩欣碗里,随后立马站起来,严肃的说:

“好了好了,时间还是比较紧的,咱们一边吃,一边聊聊案子吧,吃完饭休息一下,就该继续干活了。”

“嗯,老成,你那边有什么发现?”袁友冲接话,看向成威。

“目前能确定,嫌疑人有三人。”成威咽下嘴里头的饭,又将筷子交给左手,身子微微一歪,右手从口袋中掏出本小本子,翻了翻后,说:“而且,应该都是男性。”

“他们的身高从矮到高,应该分别为一米六四到一米六七、一米六六到一米六九、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之间,都不算太高,在咱们南方的成年男性身高平均线左右。嗯,最矮的那个偏低了些。”

“体重嘛,暂时没法准确估算,不过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哦对了,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大量的拖擦痕和搏斗痕迹,血迹也有不少,大多都比较分散。”

“根据这些痕迹进行推测,三名作案人体重都应该接近于标准体重。而且在搏斗过程中,嫌疑人也受到了一定损伤,不过具体有几人受伤,受伤程度如何就不太清楚了。”

周倩欣接话,说:“现场血迹都已经拍照取证,而且,取样工作也已经完成。考虑到受害人遇袭时间为昨天傍晚,而且这会儿气温较低,所以血液中应该还能提取到dna才是。”

“能提取到dna么?这可是个重要发现。”袁友冲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有别的吗?”

“有,”周倩欣说:“水泥墙和地面上,还发现了少许皮肤组织碎片。”

“可能是由于赶工期的原因吧,现场水泥墙面、地面实在太过粗糙了,因此搏斗过程中,如果触碰到这些部位,很容易就会被擦伤,而皮肤组织碎屑便会附着在墙面、地面的小孔当中。”

“而且,相比于血液,这些皮肤组织内dna能保留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我想,如果真能证明这儿是周兴泰遇袭场所,比如说地面堆积状血迹中提取到的dna与周兴泰相吻合的话,它们就能作为锁定嫌疑人犯罪事实的关键证据。”

“另外,刚刚也说了,dna检验具备时效性,虽然也不缺这么几个钟的,但稳妥起见,等会儿吃完饭,我还是直接先回支队吧。毕竟,法医现场相关工作我已经做完了,我继续留在这儿,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于辰颔首。

这会儿功夫,他和袁友冲便已经将一份盒饭给扒拉完了,将饭盒收拾好,擦了擦嘴后,他俩便站起身,让成威等人慢慢吃,又走到别的小圈子那儿,询问他们上午的走访调查进展。

附近有住户表示,傍晚间确实听到了有人惨叫,但声音并不大,也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此外,还有不少住户称,他们昨天傍晚路过这儿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有人走近这栋“烂尾楼”内,不过由于这段时间天黑得早,楼里光线更差,漆黑一片,没法确定到底有几人进入其中,也看不清他们的相貌、身材特征等。

至于看到的嫌疑人穿的衣服,更是言人人殊,莫衷一是,有人说看到其中一人穿着大红色的外套,又有人说看到嫌疑人穿的是咖啡色的风衣……

总之,不下三十人称看到了嫌疑人,但细节方面一概不知,关于嫌疑人的特征讲述的也模糊的很。

显然,这一结果,当然不能让警方接受。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提供线索的“目击人”也未必是在说谎,或许,他们真认为自己似乎看到了嫌疑人也不一定。

毕竟当时光线条件确实很差,而刑警询问的时候,其实便在不自觉中对他们施加了个“心理暗示”,即有人进入过烂尾楼,且做了案。

如此,他们回忆过程中,可能便会直接脑补出嫌疑人出入现场的画面。

第58章 失窃

“所以说,”袁友冲有些无奈:“多数情况下,‘目击证人’都是个让咱们非常无奈的群体。”

“一方面,他们可能会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甚至直接推动案情进展;但另一方面,由于未经过专业训练,他们的证言有时往往又很不靠谱,甚至与实际情况截然相反,搞不好还会将调查方向给带偏……”

于辰也叹了口气,随后拉着袁友冲往边上走了几步,又左右看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接着说:“其实咱们多少也有点责任。”

“一般来说,目击证人的证言,可要科学系统的引导,最好是能让目击证人‘不假思索’的给出陈述,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接近现实。”

“可惜,咱们直属大队,虽然同事都算得上经验丰富,能力也在平均值往上,但能真正在做笔录的过程中引导他们的,却也不多,毕竟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我俩都不一定能完美的做好。”

“是啊,”袁友冲有些懊悔,说:“走访工作,应该咱俩去完成的,可惜当时也没想到,这会儿怕也晚了……”

“算了,”于辰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附近居民给出的证言都这么含糊其辞,便说明他们其实也并不了解情况。瓶子里本来就没水,怎么倒出东西来呢?”

“也是。”袁友冲颔首,很快收拾好情绪,说:“总之就目前来说,这半天的收获多还算是比较大的,有望在七十二小时内侦破……哎对了,图侦那边怎么还没传通知过来?居委村门禁监控早就发回去了啊。”

“或许,没发现?”于辰皱眉,说:“先前咱们也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不还猜测嫌疑人可能不止有一辆车么。至于周兴泰遇袭前后,正是下班高峰期,多的是车辆出入,想排查出嫌疑车辆,估计难度不小。”

袁友冲伸手『摸』向口袋,说:“算了,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哎我艹我手机呢?”

“蛤?”于辰愣了愣:“手机找不到了?不是吧,会不会是忘记带了?”

袁友冲一边翻着自己口袋,一边着急的说道:“咋可能忘记带,我特么刚刚在快餐厅里还掏出来给你转了四百八的午饭钱呢!刚到这上鱼村的时候我还组建了个微信群不是?”

“不可能啊,不应该啊……到底掉哪了?尼玛不会真没了吧?我才买不久的啊,上一台手机出车祸后就有点不好使了……”

于辰想了想,说:“会不会是落餐馆里了?当时盒饭那么多,一时没注意到也是正常。要不,咱们回去找找?”

“这……”袁友冲纠结片刻后,咬咬牙说:“算了吧,咱们身上背着任务呢,哪里走得开?”

“这会儿正好是休息时间嘛……”

于辰还要再劝,但他却直接摆摆手,说:“算了,反正才买了499,也不太心疼……哦对了,你手机给我一下,我先把号码挂失了再说。”

“行吧。”于辰掏出自己手机,递给他,同时还吐槽说:“搞的五百块钱不是钱似的……算啦算啦,你自己要败家,谁也止不住。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回来呢?至少也管派出所的同事备个案嘛。”

“得了吧,”袁友冲翻个白眼:“这种手机丢失钱包丢失的案子,能找回来的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给同事找事儿干?要我不是警察,说不定还会去报个案,现在……算了吧。”

“行行行,你高兴就好。”于辰无奈的说:“不过说来也是啊,咱们警力资源本就奇缺,但重心又放在了大案上边,导致民事案件和两抢一盗案件的侦破率异常低。”

“而且,还普遍存在一种情况,办事儿的单位没人手,有人手的单位不办事……”

“行了,适可而止吧。”袁友冲有些烦躁的打断他的话,同时拨通了妖灵灵八六人工客服,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及服务密码,要求挂失。接着,他还不放心,又打了鸡护宝的客服电话,同样挂失账号。

接着,他把手机递回给于辰,从衣兜中『摸』出烟来,分给于辰一根,自己也点上。

快速的抽了半支烟,他只觉得嗓子干疼得厉害,这才停下,惆怅的说道:“回头有时间的话,你陪我去补办个电话卡,然后随便买个手机把,嗯,还是买原来那款,便宜,耐『操』,关键云备份有手机号……”

“好。”于辰想了想,说:“这样,现在就先去把卡补办了吧,不然回头人营业厅下班了。嗯,你钱包没丢吧?”

“没丢,身份证在。”

“那走。”于辰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办好了,我再给司俊农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成吧。”

……

附近不远就有个营业厅,因此,他俩补办电话卡,买个新手机倒是没花费多少时间,不过四十分钟便全部搞定了——这还包括来回,以及解除挂失鸡护宝账户的时间。

紧接着,袁友冲便皱了眉。

他发现,自己的账户,有两笔支付记录,两笔交易的金额加起来约莫七百多块钱。

幸亏挂失的及时,否则,损失可能更大几分。

“怎么,账户里的钱被盗刷了?”于辰见他这幅表情,立马问道。

“嗯。”袁友冲深吸口气,说:“付款码付款不需要再次输入密码,方便倒是方便了,但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个隐患,幸亏有账户安全险……”

“不过……难道我手机丢了的时候,屏幕并没有锁屏吗?对方竟然直接就打开了app……”

“把这笔记录转发给同事吧。”于辰挑眉,说:“有这记录在,想要锁定那家伙就容易的多了,至少要让他把损失赔给你,不能白吃这个亏。”

“我知道。”袁友冲颔首,目光却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查看自己的支付记录。

“不对!”他很快有了发现:“对方并非是用我的付款码付款的……而除了付款码外,其他交易方式都需要指纹或者密码。”

“难不成,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我的密码给破译了?或者用了其他什么方法?还有,收款人……卧槽,你看,收款人是*兴泰,周兴泰!”

第59章 搬救兵

“什么?”于辰诧异非常:“这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太巧合了。”袁友冲放下手机,呢喃道:“看样子,我手机失窃这事儿,还真不能让它就这么不了了之。”

“嗯。”于辰收拾了下思绪,点头说:“很显然,这事儿已经与周兴泰遇害案扯上了关系,当然必须得查下去,说不得便有所发现。”

接着,他又说:“左右咱们在这儿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现场这些事项和调查工作就交给下边同事去完成吧,咱俩去一趟派出所。”

袁友冲考虑片刻后,点头同意,将手机放回裤兜里。

……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派出所。

所长章东洋得知他俩到来后,赶忙从三楼办公室下来,一见面,便立马堆着笑容迎了上来,大老远的便开始说道:

“于队、袁队,你俩怎么亲自过来了?需要更多警力吗?这种事儿,你们给个电话就好了嘛,不过,咱们所里的警力也不多了……”

“不,不是要警力增援。”袁友冲摇头说:“而是,有件事儿需要你们帮忙。”

“噢?什么事儿?”

“是这样。”于辰解释说:“老袁他的手机丢了……”

话没说完,章东洋便瞪大了眼睛,夸张又激动的骂道:“什么?好家伙,竟然敢偷你们的手机,这帮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袁队,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准保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不是,”袁友冲皱眉,解释道:“如果只是单纯的丢了手机,我也不会麻烦你们,那手机也不贵……”

“哎,不是贵不贵的问题,那帮家伙太猖獗了。”章东洋拍着胸膛说道:“放心吧,这事儿不麻烦,不出三天,我准保……”

“章所长,”于辰无奈了,语气变得有些硬:“你能不能听我们说完?”

章东洋一愣,随后讪讪的搓了搓手掌,说:“行,你们说,我听着。”

看他表现,很显然,这个片区内的小毛贼他心里都有数,想抓的话,自然一抓一个准。

不过,平时这类案件侦破率非常低,也并不是他们不想抓。虽然“懒政”的确得背很大的责任,但也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原因。

毕竟这年头办案得讲究证据,并不是知道窃贼是谁就能抓人的,还需要经过系统的取证才行,而取证的工作量相当大,因此,他们只能挑选一个时间,统一侦办这类案件。

平常报案很长时间都没回话,但时不时的便会有报道称,警方又这针对“两抢一盗”进行严打,严打期间侦破多少多少桩案子,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赃款早就被窃贼与抢劫犯给花完了,根本追不回来。

每次碰到这种事儿,袁友冲都有些感慨。听着诸如“警方不作为”之类的抨击,有的问题确实存在,也有的是无理取闹,身为民警队伍的一员,他多少委屈,但他也知道,这些事儿,他根本无力更改。

将这些想法甩出脑中,又略略的组织了下语言后,他深吸口气,说:“简而言之吧,我手机被偷后,对方很快就破译了密码,支付软件有两笔支付消费记录。”

“问题就在这,电子账单显示,收款人为*兴泰,姓不详,但名字与咱们查的这桩命案受害人周兴泰一致。”

“因此,我们认为,偷了……也有可能是捡的,总之,现在持有我那部手机的人,或许与这桩命案有关,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派出所的帮助,将这个人给找到,好做进一步的调查。”

“另外,我想对方既然能这么快的破了我手机锁屏密码与支付密码,很显然是个盗窃手机的惯犯,我建议着重往这方面查一查。”

“原来如此。”章东洋恍然大悟,说:“既然这事儿与命案有关,我们更应该全力调查了。这样,回头我让人把咱们辖区这一片有过前科的,专偷手机的窃贼名单给你们一份,然后再逐一调查过去,怎么样?”

“那就最好不过了。”于辰颔首,想了想,又说:“哦对了,这事儿不全麻烦你们,你调个有经验的兄弟配合咱俩就好。”

“行。”章东洋点头,说:“这样,我让小祁配合你们吧?她叫祁灵汀,是咱们派出所的抓贼小能手,也是我的副手,一向负责‘两抢一盗’这类案件的。”

“哎,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

两分钟后,他们便见到了这位小祁——很干练的一名女警,留齐耳短发,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年纪。

“所长,你找我?”她开口问道,随后又认出了于辰和袁友冲,有些惊讶的说:“哟,于队,老袁,你们咋来啦?听说你俩在咱们片区办案,我还想去协助你们呢,可惜手头上有点事儿,走不开。”

“呀,是你啊。”袁友冲显然也认出她了,开口笑道:“早先听名字我就觉得有些耳熟,果然是你。怎么样,调来基层派出所,还凑合吧?”

“还行吧。”祁灵汀摆摆手:“不过我觉得,还是支队比较适合我。但没办法,有孩子,娃她爸啥都不懂,就觉得支队危险,所里虽然忙点,但也安全一些,怎么劝也劝不听……”

“那个……”章东洋再次搓搓手,说:“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我上边还有点事,你们聊啊。”

“行,你去忙吧。”于辰颔首。

等章东洋离开后,他才奇怪的问道:“老袁,你们……认识?”

“嗯哼。”袁友冲耸肩:“原本是咱支队直属的同事,但你调来之前就下调到基层派出所了。”

“你好,于队,你的名字我可是听过好多回了。”祁灵汀伸出手,和于辰握了握,开玩笑道:

“当初你空降下来当支队长的时候,我还为老袁抱过不平呢,心里想着,凭啥啊,这个支队长的位置空出来了,不得咱老袁上不是,谁还能比他更有能力,更适合这个位置?”

“结果吧,你之后办的几个案子,真叫我刮目相看,厉害!”

第60章 知情人

于辰尴尬的搓了搓鼻子,赶紧岔开话题,说:“那个,小祁……呃,我还是叫你祁姐吧……”

“别别别,”祁灵汀连连摆手,开玩笑道:“你还是叫我小祁吧,听着我也舒服点。”

“呃……”他再度搓了搓鼻子,并再次岔开话题:“是这样,这次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emm,老袁你来说吧。”

“好。”袁友冲嘴角微微扬起,把来意大致转告给她,随后说:“你以前在支队的时候就专精这一块的任务,正好,你们所长也推荐你,所以……”

话没说完,祁灵汀就笑道:“成,包在我身上了!嗯,要说专门偷手机,而且有一定能耐的……是了,应该是那家伙。”

“噢?”于辰有些诧异:“这就想到了?是谁?”

“楚招晨,”祁灵汀说:“我和他打过好多次交道了,是个惯偷,进进出出被抓了好几次。这家伙专门偷手机,偷完后立马就破了密码,然后通过支付转件把款项转走,倒来倒去的再汇到自己卡上,再把手机卖了。”

“反正吧,听你描述,和他的作案手法非常像,应该就是他了。不过,你确定才被转了几百块钱?”

“不应该呀,按照他以往的套路,虽然会很小心的控制涉案金额,避免咱们太过重视,以及被抓后被判的太久,但也不至于只转个几百的……话说老袁,你该不会穷成这副德性了吧?”

“emmm,”袁友冲嘴角微微抽搐:“虽然我账户里没多少钱,但还是有一些的,余额宝里存了六万呢。不过,你说的也对,只转走几百,的确太奇怪了点。”

说完,他又嘀咕道:“而且,收款方的名与咱们办的这桩命案受害人的名还一致,太巧合了些。”

于辰想了想,问道:“老袁,你会不会看错了?少看了个零什么的?”

“不大可能吧?”他一面说着,一面很心虚的赶紧再次把手机掏了出来。

一看之后,他愣住了,诧异的张了张嘴。

“怎么?”于辰比他还紧张,问道:“难不成真少看了个零?我去,那损失可就太大了,小祁,你这就带我们去找他吧,如果真是他偷的手机,希望能在他把赃款花完之前抓住,这样还能把钱追回来。”

“嗯!”祁灵汀立马点头,说:“我知道他家住哪儿,这就……”

“不,不是,”袁友冲一脸懵逼的说道,随后将手机屏幕对着他俩展示了下,说:“这家伙,把我的钱给退回来了……哦对了,转账人不是*兴泰了,而是*招晨。”

“嘿,这家伙搞什么鬼?”祁灵汀瞥了一眼,莫名其妙的说道:“难不成发现了你的身份,心虚了?”

袁友冲深吸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中,说:“不管怎样,先去见一见他吧。小祁,既然你知道他家在哪,那就直接带我们上门得了。”

“好!”

……

十分钟后,三人走到一栋居民楼下,祁灵汀顿足,扬了扬下巴,说:“就是这栋楼了,他住306室,一个小单间。”

于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袁友冲表情也有些奇怪,问道:“你确定是这儿?”

“是啊,怎么了?”

“没啥。”袁友冲往边上一指,说:“看到那栋烂尾楼了吗?据推测,那儿,就是咱们查的这桩命案的受害人遇袭现场。”

“噢?这么巧?”祁灵汀嘀咕道:“这到底咋回事儿?楚招晨究竟想干什么?”

“或许……我大概猜到了。”袁友冲深吸口气,道:“偷了我的手机,破了我的密码,转走我账户里的几百块钱,又给转回来了,用的还是自己的账户转回来的。还有,受害人的手机估计也在他那……”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于辰抿抿嘴,不确定的道:“你的意思是,他或许是‘知情人’?”

“可能吧。”袁友冲颔首,又笑道:“不管了,上去问问他就知道了呗,何必在这里瞎猜。”

“倒也是。”于辰同意,看向祁灵汀。

祁灵汀耸肩:“看我干啥呀,走呗。”

袁友冲应一声,便上前两步,直接按下了306室的门铃。

“哎?”祁灵汀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但紧接着,门铃接通后,袁友冲喊了声警察,她便真愣住了,嘀咕道:

“我还以为你要伪装成抄水表的或者送外卖的呢,竟然直接说自己是警察……老袁,你现在办案都这么直接粗暴的吗?”

于辰不以为意,轻声说:“既然这个楚招晨疑似‘知情人’,而且还用这种方法吸引咱们注意,那肯定做好咱们上门的准备了呗,何必再藏着掖着?”

“也是。”

果不其然,门铃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听到那头传来声干笑,随后门禁便开了。

袁友冲歪了歪脑袋,拉开大门,说:“走吧。”

很快上到三楼,便见个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等在楼梯口,见到他们三个,立即笑道:“那个,警官,你们来啦?没想到这么快……哎,还穿着便衣,太好了。”

“你就是楚招晨吧?”袁友冲淡定的扬了扬下巴,说:“还是去你家说话吧。”

“哎,好。”

很快,便来到楚招晨家,分别落座后,祁灵汀板着脸,柳眉倒竖,就要发问,但却被袁友冲制止。随后,他又看向楚招晨,淡然道:“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好,好。”楚招晨连连点头,脸上笑容带了丝讨好的味道。不过,他没直接讲述,而是纠结了一会儿后,才厚着脸皮问道:“那个,如果我提供关键线索的话,按你们的说法,是不是能拿到一笔奖金?”

“线索被证实真实有效的话,嗯,是的,这是你应得的。”袁友冲瞥他一眼,说:“不过,你近期最好没犯什么事儿,否则,恐怕也就只能算你立功给你减减刑了。”

“不会不会,我上次被放出来后,就从良……啊呸,就洗手不干了,就拿过警官你的手机,不过那是为了提醒你点事儿。”楚招晨赶紧说道。

随后,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那个,警官,你们应该是在查昨天那桩杀人案吧?我看到了,都看到了!”

第61章 案发经过

“噢?”袁友冲并不意外,但出于“尊重”,还是接了话,饶有兴趣的问道:“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从头到尾详细和你们说说吧。”楚招晨说道。

紧接着,他又想到件事儿,赶紧伸手进口袋里掏了掏,随后取出个手机递给袁友冲,说:“那个,警官,你的手机,原物奉还。”

“嗯。”袁友冲接过,随后将手机放茶几上,道:“说说你昨天看到的情况吧。”

“哎,好。”楚招晨说:“是这样,我上次出狱后……”

“无关紧要的背景割掉。”于辰打断他,说:“直接讲重点。”

“哦。”他咽了口唾沫,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这才说:“是这样……对了警官抽烟不?”

于辰皱眉,深吸口气,强忍着不耐,低声说:“能麻烦你不要再扯东扯西了吗?”

“哎……”他再度咽口唾沫。

看得出来,这家伙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警方提供线索了,但事到临头,依旧有些纠结。

或许,他心里也有着某种担忧,否则也没必要通过这么麻烦的方式,让警方上门来找他了,打个电话岂不更直接。

“是这样,”终于,他似乎再次下定了决定,也可能是重新把语言给组织好了,开口说:“昨天下午,我在家肝肝游戏,就靠在我卧室飘窗那,眼睛一瞥就能看到那栋没盖好的房子。”

“大概傍晚五点左右,我看见有两人鬼鬼祟祟的摸进了工地里头。当时我有些好奇,但也仅此而已了,以为他们只是去工地偷钢筋或者别的什么边角料拿去卖钱的。”

“那工地停工后,一开始还有人看着,后来人就走了,村里经常有人进去摸东西,熊孩子啊老人啊还还有些年轻人都有,当然能捡到的东西也不多,卖不了几个钱。”

“更别说,这工地都停这么久了,值钱的早就被捡完了,他们不可能再摸到什么好东西。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忙活呗,瞎忙活呗。”

“很快,我就继续打我的游戏。过了大概一个来小时把,六点左右,天都黑了,我又看见有人歘的跑进了工地,后边还有个年轻人,也追了进去。他俩都气喘吁吁的,应该跑了有一阵了。”

“我就更好奇了,先前进去的两人,好像也没看到出来——当然我没注意到或者从另一边走了也是可能的啊——这会儿又一追一逃的跑进去两个,而且后面那个年轻小伙子看上去很急。”

“我就琢磨着可能有戏看,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瞅瞅,还是干脆在窗台上瞥两眼得了。还没想好呢,我又听到几声奇怪的叫声,有点像惨叫,但声音不太大。”

“我吓了一跳,莫不是打起来了?可光线实在太暗,什么都看不见。我又寻思着要不要下去瞅瞅,但也怕惹麻烦上身……”

“差不多又过了十来分钟吧,我看见有人出来了,就一个人,身上好像有血,但我不是很确定。又过了一小会儿,开来辆白色的面包车,刚刚那人下车走进工地。”

“很快,他又和另外两个人出来了,他们仨还抬着一个人。这回我看清楚了,那人身上都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就被他们给抬上车了,然后面包车就开走了。”

“我也没心思玩游戏了,就一直趴在窗台上。等了大概半个多钟吧,确定那帮家伙不会再回来了,我才小心翼翼的下去看了看。”

“但我没胆子走进烂尾楼里,我怕啊,万一里边还有人怎么办?反正看着里头黑黢黢的,我就怂……别看我都三进宫了,但犯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事,哪有胆……”

“反正吧,我就在烂尾楼外边晃悠了一圈,然后,在之前面包车停着的地方发现了台手机,想了想,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我这边,就赶紧把手机捡起来放口袋里,然后回家了。”

“基本上,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事儿,就这些。”

袁友冲和于辰听完,都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没说话。

见此,祁灵汀耸耸鼻子,问:“那那台手机呢?”

“在我房间里,我去拿。”楚招晨刚进起身,然后走进他的小卧室,将手机给拿了出来,交给祁灵汀。

同时,他忍不住又解释说:“我昨晚其实一晚都没怎么睡,心烦意乱的,不知道该当做没看见这事儿呢,还是干脆报警。”

“到了早上,我看见新闻了,说有人死在派出所门口,又看见你们进了烂尾楼,就知道,你们已经注意到这桩案子了。”

“那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决定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们。”

“没办法啊,拿着捡回来的手机,我都要纠结炸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掉,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把这玩意儿给拿回来了?”

“要我什么都没干,你们也查不到我,我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的话,要你们查到这个手机,又找到我,那我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只能想办法配合你们啊。”

“可我虽然下了决心,但还是纠结,还是犹豫,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直到中午,我瞅见你们两位警官去买饭,我就又跟了上去,等你们买完饭准备走的时候,摸了警官你的手机。”

“然后,我就把那手机带回家,破了密码,给昨天捡到的手机付了款,我想,这样你们就能自个儿过来找我了吧?我偷了你们手机,你们找上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估计就算凶手知道了,也不会报复我。”

“我又怕光凭这个你们没那么快发现我,而且转了账,我心里也有点虚,我就赶紧用我自己的账户,把钱给警官你转回去了。果然,这回你们立马就找了过来。”

“哦对了,其实原本拿到手机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手机不值钱,你们说不定都不会费心思找,所以才决定转一下账的,你账户里的钱丢了,总得着急了吧?真的,我就这么想的,没有要拿你钱的意思。”

“嗯。”袁友冲终于出声了,问道:“我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破了我密码的?”

第62章 视频

“呃,这个简单。”楚招晨挠挠头,说:“这年头不都用指纹密码么?手机上沾的指纹很多,我用墨粉撒一层,用透明胶黏起来,呃,主要就是指纹识别按键上边的指纹,因为用指纹解锁的次数有限嘛。”

“然后,我就把透明胶放机器下边,扫描指纹,这指纹其实很凌乱的,都相互覆盖起来了,机器要做的就是对这些特征点进行分析,然后把指纹给分开来,然后用导电胶做了个薄薄的指纹片,贴我手指上。”

“接下来就容易了呗,伸手碰一下看看能不能解锁,能解锁最好,不能的话就用提取到的其他层级的指纹再做一个,试一试。”

“对了,那机器我是在某宝上网购的,不便宜,就是凭着它,我才能在偷了手机后把里头支付软件里的钱给转走,不一定管用,但如果管用的话,就能多赚不少钱。”

“以前被抓我都没说机器的事儿,只说学了点黑客技术硬破的,你们也没问太多,加上我把机器藏得很好,所以到现在还没被你们缴掉。”

“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再干这行了,所以和你们承认了也没关系,你们要的话,或者说不想给我留着以前的作案工具,直接收走就是。”

“这次运气好,你们俩的手机,都是一次性就解锁成功了,没耽误多少时间。”

“原来如此。”袁友冲恍然大悟,感情,楚招晨竟然是用这种方法来破掉自己密码的。只要有设备,方法倒并不难,但也不得不说,他确实有点儿小聪明。

相互间这么说了几句话,气氛倒没那么严肃了,袁友冲也不想再板着一张脸,便干脆从口袋中掏出烟,给在场的都发了跟。

祁灵汀摆摆手:“我不抽,戒了,怀孩子前就戒了。”

“啧,母爱真伟大,像我就死活戒不掉。”袁友冲便将那根烟收回。

三人都点上烟后,袁友冲瞥了于辰一眼,意思是,他先问,自己补充。

于辰会意,想了想,说:“楚先生,我就这么叫你吧。既然你服过刑,受到了应有的惩戒,这会儿又已经下定决心从良……哦不,抱歉,是打算洗手不干了,那么,你的过往,直接斩断就是。”

楚招晨点点头,说:“谢谢,我知道的。”

“那么……”于辰接着说:“关于你刚刚讲述的内容,我再就细节方面问问你吧。”

“好。”楚招晨也逐渐放开了,不像刚开始那般拘束进展,脸上笑容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变得自然了许多,点头应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诉你们。”

“那三个人,大概年龄,看得出来吗?”

“这个……”楚招晨皱眉,摇头,说:“不好意思,没多大印象了,你让我想想……”

“算了,没印象也不勉强。”于辰摆摆手,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他们身材特征记得吗?高矮胖瘦之类的。”

“哦,这个记得。”楚招晨说:“都不高,两个矮点的差不多高,反正我看不出明显的区别来,而且蛮瘦的,相对比较高的那个就要壮很多了,我远远地都能看到肌肉疙瘩。”

“一开始,是一个瘦猴和一个壮汉先进那栋楼的,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另一个瘦猴才往这儿跑,那个年轻人追着。”

于辰赶紧将这个信息记下,随后又问:“他们仨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记得吗?”

“颜色倒是记得,样式,除了那个壮壮的,其他两个记不清了。”楚招晨说:“那猛男就穿着件背心,黑色的,很飙,和他一块的那个瘦猴穿的是墨绿色的外衣,不知道是棉衣还是运动衣。”

“最后被追着进那栋楼的瘦猴,天太黑,也看不清楚,一团糊,应该是黑色的吧?那个年轻人印象倒比较深刻,白衬衫。”

这又是一个重要线索,而且看他不假思索的模样,应该不是脑补的内容。

说着,他一拍额头,说:“哎对了,他们把那年轻人扛上车的时候,我拍了个小视频,不过一团糊,看不大清楚,我又给删了,应该可以从删除记录里恢复,你们等等,我看看。”

“噢?”这下子,于袁俩都有些惊喜了。

楚招晨便把烟塞进嘴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眯着眼鼓捣了一阵,随后又伸手把烟拿下来,说:“有了,恢复了,你们看看。”

袁友冲接过手机,和于辰一块看了起来。祁灵汀也忍不住好奇,凑过头来一块看。

视频的拍摄质量的确很差,满满的噪点,而且拍摄的时间和角度也并不理想,这会儿三名嫌疑人都在往车上送着什么东西了,仅能看见其中一个嫌疑人的头发和半个身子。

和楚招晨描述的一样,他就穿着个背心,黑色的,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隐约可见,发式是很普通的寸头。

接着,受害人和另两名嫌疑人似乎都上车了,他才直起身,手臂用力一挥关上车厢门,又从车头绕到驾驶室边,开门上车,驱车离开。

袁友冲注意到,他走到车头位置的时候,偏了偏头,似是在吐痰。

面包车离开,视频便结束了,可惜的是,也没拍到车牌。

等他们看完后,楚招晨才说:“是吧,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当时也只是忽然想到才随便拍的,事后我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随手删掉了,刚险些都没想起来。”

“不,这份视频很关键。”袁友冲严肃的说道:“我需要你手机上的视频原件,所以,你的手机,我暂时取走,我之前那部手机给你先将就用着,回头我们再给你送回来,你看怎么样?可以啊?”

“呃……”楚招晨挠挠头:“可以倒可以,不过,我直接把视频发送原件发给你们不行吗?”

袁友冲解释道:“原始证据和传来证据的法律效力是有区别的,相比较而言,原始证据的价值更大一些。”

“这样啊。”楚招晨想了想,表示理解,说:“那行,你们先拿去用吧,不过我可不可以把手机卡给取出来?”

第63章 斑痕

看着楚招晨娴熟的将手机卡取出后,袁友冲便伸手接过手机,将之放进证物袋当中。

接着,于辰又说:“从视频上看,凶手离开的时候,这附近没有多少人走动,是么?”

“是啊。”楚招晨说:“否则他们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就把人给扛出来不是?别说那会儿了,就是平日里,这段路都没几个人通行。”

于辰微微颔首。他说的没错,警队今天在这勘察了一天,也没见多少行人经过。从这方面看,其余侦查员现场走访的结果,更不靠谱了。

楚招晨又说:“这儿本来就已经是村尾了,偏的很,住的人也不那么多,你看附近连个饭店啊、水果摊呐、理发店呀什么的都没有,除了上下班的时候能看到点人走动外,连条狗都看不到。”

“更别说,他们动手的时候,抬人出来的时候,都不早不晚的,上学的娃娃早就放学了,那会儿要么在写作业,要么趁着爸妈还没回来在看电视玩游戏什么的,大人么又还没下班……”

“嗨,这么说吧,住这一片的,除了我,其他都是给人打工的。像自由一点儿的职业,比如自己做生意把,压根不会选这么偏的地方,没生意啊。”

“而且这一片又统统都是小单间,还有像我租的这样的一室一厅,单身汉住着倒是无所谓,夫妻俩或小家庭就不合适了,除了实在穷的,都不会住这,所以有孩子的,住附近的都少。”

“本来吧,以前小孩子野起来的时候当然到处跑的,但去年还是前年,那栋房子开始建的时候,家长就不让他们来了呗。”

“明白了。”于辰颔首,说:“总之,除了上下班时间,这条路基本没有人走,是吗?”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楚招晨说着,又挠挠头:“所以,除了我,其他人怕都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儿。虽然那小伙子被害的时候惨叫了几声,可也不知道他是跑累了气喘不上来还是怎么着,声音不很大,我这听得都不明显。”

又问了几个问题,于辰便与楚招晨互换了电话号码,准备离开了。

走的时候,楚招晨并没有出来送他们。

他虽然已经放开,但心里多少依旧还有些顾虑,担心提供线索的事儿会被凶手知道,从而报复在他身上。虽然概率很小,但碰上了,对他而言可能就是要命的事儿。

对此,于辰三人也表示理解,甚至,袁友冲还主动提出,不用送了,他们自己走就是。

毕竟,这种情况,他们见得也不少——绝大多数心怀顾虑的知情人、证人,担心的都是会惹麻烦上身。

走到居民楼下边,开门出去,袁友冲便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祁灵汀,笑道:“小祁,咱们的事儿忙完了,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情把。身为副所长,你身上的担子应该也不轻吧?”

“对对对,”于辰也接话说:“这回,你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回头有时间的话,我和老袁请你吃饭!”

“行,那我到时就不客气啦!”祁灵汀嘴角扬起,说:“我手上确实还有点儿事,几桩民事案件快结了,得处理,报表也还没打,不然知道你们来办这案子,我肯定就过来帮忙了……嗯,总之,我先回啦,你们加油啊。”

目送祁灵汀离开后,于辰咂了咂嘴,一脸惋惜的说:“多好的妹纸啊,又洒脱,又漂亮,还能干。可惜,老袁你个榆木疙瘩,和人家共事那么久也不知道把她拿下,这回再见,人都成孩子他……”

“你也知道她是孩子他妈了啊?”袁友冲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拿人家开这种玩笑,你好意思么你?”

“是是是,我错了。”于辰嘴唇轻抿,憋着笑意,往常老被他调侃自己和周倩欣的关系,这回总算掰回来一局。

不过,拿人家开这种玩笑,也确实不大好,他多少有些心虚,便又立即对不远处的工地努了努嘴,说:“走吧,咱们过去那边看看。视频显示,嫌疑人之一似乎吐了口痰,瞧瞧还能否发现什么痕迹。”

“噢?你也注意到了?”

“我又不是瞎子。”于辰翻个白眼,直接迈开脚步往工地走去。

袁友冲很快追上来,一边走,一边说:“咱们先梳理梳理目前所获得的线索吧?”

“嗯,你说。”

……

楚招晨家,距离工地不过十来米距离,就在斜对面罢了,没几步便已经走到。

走到的时候,他俩便停下了脚步,但没急着去找那块可能存在的痰斑或唾液斑,也没急着去找成威,而是站在工地一旁,将方才楚招晨提供的信息详细的剖析了一遍,列出个一二三四来。

说完后,又琢磨了下,确定没有疏漏,袁友冲才总结说:“结合周兴泰先前受到的死亡威胁,我想,案子的方向应该很明确了。”

“有一点很奇怪,”于辰提出自己的问题:“周兴泰竟然是追这个瘦猴跑进工地里的……”

“这点,我暂时也想不通,先放一放吧。”袁友冲说:“当务之急,一是赶紧让图侦的同事锁定嫌疑车辆;二是继续摸清楚周兴泰的人际关系,把有嫌疑的人给圈出来;三,还是现场勘查。”

“嗯。”于辰想了想,便也放下了心中的疑虑,说:“不管怎样,至少目前有点儿方向了。”

“这样。”袁友冲说:“从视频上看,面包车当时差不多就停在这儿,你眼睛好,先看看能不能把那块斑纹给找到吧,我去通知老成过来,你找到了的话,让他直接提取就是。”

“好。”

等袁友冲领着成威回来的时候,便见于辰正趴在地上,姿势十分古怪。

不过,这对于痕检工作而言太常见了,两人也并不意外。袁友冲走上去,便直接问:“发现了么?”

“看不大出来。”于辰依旧趴着,只抬起头来问道:“老成,蓝光勘察灯带了么?”

“当然。”成威赶紧取出一个手提式的电筒,同时问道:“要不要帮你遮遮光?”

第64章 略有进展

利用不同性质及不同层级的物体对不同波长光线的反射率不同的原理,警方针对不同种目标痕迹,研制出了许多不同波长的勘察灯。

比如蓝光勘察灯,便多用于光滑物体及平整地面上承载的指纹、粉尘及汗潜足迹、精斑、唾液斑等的勘察发现。

很快,他们便在水泥地板上,发现了早已干涸的一块斑痕。

成威立刻取来勘察箱,用滴管小心翼翼的从瓶子中汲取了点蒸馏水,滴在斑痕上,将这块斑痕浸润、溶解,随后又取了一小块脱脂纱布,用镊子夹着小心的覆盖在斑痕上。

最后,他将蘸取了斑痕的纱布放进无菌试管中,将之递给于辰,说:“于队,提取完毕了,你们快些回去把纱布交给小周鉴定吧。”

“嗯。”于辰颔首。

他俩这会儿在现场,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了,再者,这类生物学斑痕的鉴定有个时效性,得尽早送回去鉴定,因此,他俩确实不打算在现场继续逗留。

于是,他俩便将刚刚获知的线索转告给成威,让他在痕检的时候相互印证一下,便驱车回返支队了。

……

刑侦支队,地下室,周倩欣正打着一份报表,最里头还哼着歌。

“在一瞬间有被掰弯的可能……”

于辰刚走进来,便听到这句歌,脸立马黑了,无语的问道:“小周,你丫在唱什么鬼?”

“啊?”周倩欣眨眨眼睛,有些无辜的问道:“一百万种可能啊,于队,你没听过这歌吗?还是……不能唱?”

“噗……”袁友冲没憋住,说:“老于这家伙十有八九是把‘有一百万种可能’听成‘有被掰弯的可能’了。”

周倩欣愕然,忍不住吐槽道:“于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滚滚滚!”于辰脸红脖子粗。

袁友冲摆摆手,取出根试管,说:“别管这个腐男。小周,有件事要找你帮帮忙。咱们在现场,发现了一枚嫌疑人吐的唾沫——也可能是痰——留下的斑痕,你赶紧鉴定一下,做份鉴定报告。”

“哎,好。”周倩欣颔首,将试管接过。

思索一会儿后,她接着说:“唾液斑检验最大的意义在于测定嫌疑人的血型、性别,也可以判定abh分泌型和非分泌型。”

“至于dna鉴定的话,就得看运气了,如果里头有口腔上皮细胞等,且细胞结构完整的话,自然能提取,但如果不含细胞,又或者细胞已在自溶作用下导致细胞结构崩解,那就没办法了。”

“嗯,知道。”袁友冲点点头,说:“先鉴定了再说吧,能检测到dna并绘制出基因图谱来自然最好,就算不行,也是重要的线索了。”

“嗯,那好,”周倩欣说:“一个钟内给你结果,如果能提取到dna,那差不多三到四个小时候就能给给基因鉴定报告了。”

“好。”袁友冲说:“有结果你给我或者老于电话吧。嗯对了,今天上午的勘察,有什么结果了么?”

“遗传学实验室那边还没给结果。”周倩欣说:“不过,到现在都没回复的话,那应该是提取得dna检材了。”

“这样啊,成,我知道了。”于辰仍旧没从刚刚的尴尬中缓解出来,急于解脱,抢白道:“出结果了,也立马通知我们吧。老袁,走,咱们去图侦。”

袁友冲似笑非笑,他自然看出了于辰的窘迫,这会儿正想着究竟是再调侃两句,还是放这家伙一马。

但于辰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逃也似的离开了法医科办公室。

“哎,于队好。”小华刚从外边进来,看到于辰急急忙忙的出去,赶紧打了声招呼,但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由有些奇怪,又看着袁友冲出来,再次打个招呼后,问道:“袁队,于队他怎么了?”

“没啥,忙你自己的吧。”袁友冲拍拍他肩膀,追了出去。

很快来到图侦科办公室,将手机交给司俊农,让他加紧通过监控锁定嫌疑车辆后,便问道:“话说,这段时间,你们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呃,其实我们已经确定这辆面包车的车牌了,”司俊农说:“先前,因为出入车辆太多,通过门禁处的监控视频排查一直没什么结果,但收到袁队通知后,我们就又调取了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过了一遍。”

“你们来看,”说着,他转身走到电脑面,打开了一个文件,同时继续说道:“我就不给你们看视频了,直接看截取下来的几张图片吧。看,这是面包车的正脸,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车牌及嫌疑人样貌。”

“可惜,我们查了下,这个车牌绑定的是一辆雪佛兰,嫌疑人显然又套牌了。另外,摄像头的性能不咋地,噪点太多了,嫌疑人的样貌,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具体特征看不清楚。”

“就这都还是请了技术队的同事帮忙处理过的结果,但整成这样也已经是极限了。”

随后,他又切换了下一张图片,说:“至于这个嘛,是面包车离开时拍摄的视频,可以看到,嫌疑人换人了,可惜,面部特征还是不太清晰。”

“不过,咱们目前正在对这辆面包车做追踪,交管局那边的同事也表示全力配合。我想,借助路面上那些高清探头,应该能截取到一些有价值的、清晰的照片才是。”

“至于先前那辆棕色的速派……抱歉,咱们追丢了,但交管局那边还在尝试。”

“行。”袁友冲勉励道:“已经很不错了,继续吧,有发现了通知我们。这手机上有段视频,你们也拉上技术队的一块看看,能不能处理一下,截取点有价值的线索下来。”

“好,交给我们吧。”

回到自己办公室,袁友冲赶紧坐下,抬起脚来揉了揉,说:“唉,真不行了,以往站一整天感觉都没啥,现在,就大半天时间,就酸到不行……骨头是好的差不多了,但肌肉还是多少受了点影响啊。”

“适度锻炼下吧。”于辰点上根烟,屁股靠在办公桌上,不知在想什么。

袁友冲见此,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了?想啥呢?”

“还是那个问题。”于辰说:“你想,周兴泰受到死亡威胁,那他躲着嫌疑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反过来追逐嫌犯?”

第65章 交情

“而且,听楚招晨描述,追的还很急。”

“这个问题啊。”袁友冲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说:“之前不说先放一放了么?毫无线索,毫无头绪,你就是把脑袋想炸了都没用。”

随后,他调整了下姿势,给另一只脚按摩。

“我知道现在纠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于辰叹口气,走到他身边,将烟塞进口袋里叼着,随后伸手把他一把拉了起来,说道:“你这么揉没用的,你的肌肉需要适当的拉伸。嗯,脚尖抵着这儿,脚跟轻轻往下压,对,就这样,注意力度,别太重了。”

袁友冲按照于辰教的法子,稍微拉伸了下小腿肌肉,果然感觉比自己刚刚瞎揉要来的舒服多了。

这么拉伸了小半分钟,虽然酸胀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但也减轻了不少,他便重新坐回位置上,从口袋中摸出烟来点上。

抽两口后,他才说:“既然你知道纠结这个问题没什么用意,那干嘛还要自寻烦恼?”

于辰将烟放在烟灰缸上,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随后自己也抿了一口,这才重新捏起烟,说:“也没什么,就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疑点说不定会成为关键的突破口也说不定。”

“说的倒是没错,它确实有可能成为个重要的突破口。”袁友冲说:“但你也得懂的取舍,这会儿,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太少,不可能有结果,咱们就该先放一放,将重心放在其他方面,免得做无用功。”

“我知道,”于辰将烟头掐灭,又一口气把杯子里头的水给喝完,说道:“所以我想的也不是‘周兴泰为什么会追逐嫌疑人’这事本身,而是这一行为的性质,进而确定整桩案子的性质,并看看咱们的侦查方向是不是出错了。”

“噢?”袁友冲有些好奇,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

琢磨了片刻后,他才问道:“听你的意思,咱们目前的侦查方向有误?”

“只是有这方面的怀疑而已。”于辰说:“截止到这儿会,咱们其实始终是围绕着周兴泰受到‘死亡威胁’来侦查的,现场勘查什么的还不明显,但受害者人际关系排查、技术队的调查,统统都是围着这一重心展开。”

“但,还是我刚刚提出的那个疑惑。如果,周兴泰碰到了给他下‘死亡威胁’的嫌疑人,那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反而会追上去,甚至追的那么急?”

袁友冲盯着自己两指间夹着的,正在缓缓燃烧的香烟。

又过了小半分钟,他才开口,说:“所以,你认为,本案作案人,并非咱们先前猜测的,给周兴泰下‘死亡威胁’的嫌疑人,对吗?”

于辰再次强调自己的态度:“只是有这方面的怀疑。”

接着又补充说:“事实上,关于周兴泰为什么追嫌疑人,我也多少有一些猜测,比如嫌疑人偷了周兴泰的钱包——当然,周兴泰离开宾馆的时候没戴钱包,但很可能只是忘了带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嫌疑人碰了他一下,做出这么个动作,周兴泰很可能会误会钱包被偷了。他那钱包里有着两千多的现金,不是个小数目,自然会没命的追上去。”

“又或者,嫌疑人故意用某种方法激怒周兴泰,也是有可能的。还有,虽然周兴泰受到‘死亡威胁’,但他并不一定知道威胁他的究竟是谁,从这点出发,嫌疑人是威胁者的可能性,相对来说还是最大的。”

“总之,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

袁友冲轻笑:“放心吧,我心里有谱。不过,还是那句话,听我的,关于这事儿,先放一放,好吗?不要无谓的浪费精力,咱们现在的重心,还是得放在受害者人际关系上。”

“不论作案人到底是不是威胁周兴泰的那帮家伙,至少咱们能确定一点,凶手的作案动机为报复杀人,关于这点,你没意见吧?既然是报复杀人,从人际关系着手,准没错。”

“正好,这会儿周兴泰的手机也到手了,相信技术队用不了多久,就能给咱们个惊喜。”

于辰听了,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说:“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就在办公室里干等消息吗?”

“当然不是。”袁友冲说:“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我今天是暂时没法再接着跑外勤了,不过并不意味着咱们就只能干等消息。”

“事实上,我让技术队的人查了下,与周兴泰关系最好的几个作者——说来也蛮奇怪的,这么个内向的小伙子,在网上却相当放得开,而且真交到了几个真朋友。”

“真朋友?”于辰皱眉,他并不太相信网上的交情,毕竟隔着电脑,天知道对面坐的是人是狗?

“你别怀疑,真是真朋友,交情非常好那种。”袁友冲笑道:“周兴泰还去参加过人家的婚礼,几人也见过面,用他们的话说,叫‘面基’。”

“扯远了,说回刚刚的事儿吧。我们锁定了他的几个‘基友’后,发现,其中竟然有两人,就在新安,同城。”

“他们私下里见面的次数也相当频繁,时常串门。甚至,他们还考虑过合租的事儿,不过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作罢。”

“噢对了,那一对作者,还是一对小夫妻,下月底办婚礼,周兴泰还送了他们一对纯金的双全结来着,意为儿女双全,花了六千多。”

于辰听的一愣一愣的,嘀咕道:“奇怪,咱俩明明一直在一块行动,为啥你知道的信息我不清楚?”

“还不是你一头闷在了现场调查上了。”袁友冲翻个白眼,说:“自己看微信,老范直接发在咱们几个的群里了。”

于辰挠挠头,赶忙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袁友冲又接着说:“我已经让人通知他们俩过来了,预计再有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怎么样,会一会他们?”

“行。”于辰瞥了一眼群里的消息,随后便将手机放一边,并问:“单独询问还是直接一块问了?”

第66章 问询

二十分钟很快便过去了,那对于周兴泰交情匪浅、即将结婚的小情侣也如期来到了刑侦支队。

于袁也不想浪费时间单独问询了,再加上,问询室布置虽然相比之下虽然比审讯室多了不少人情味,但毕竟还是有点压抑、严肃,因此,于辰便直接将他俩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给他们倒了杯水后,于辰又递上香烟,男生迟疑了下,说了声谢谢,随后接过,点上。

趁此机会,于袁也好好打量了下这对情侣。

此刻,男生左手掐着烟,右手则与女友紧紧地握着。看得出来,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俩的本能。

另外,他俩都有些拘束,但也仅次而已,并不多么紧张,估计只是面对刑警的自然反应罢了。

相互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男生咽了口唾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警……警官,小五他真的被人害了?”

“小五?”于辰有些奇怪。

“呃……哦,忘了解释了,”男生苦笑,说:“虽然都知道名字,但咱们还是习惯用笔名来相互称呼,他笔名武宏,武术的武,宏大的宏,因为在群里年纪最小,咱们都习惯叫他小武,慢慢的也就变成小五了,数字那个五。”

“原来如此。”于辰恍然,随后说:“不错,他确实已经遇害,而且就死在玉林路派出所门口,你们应该看过新闻了吧?”

男生手一僵,香烟直接被他掐断了。

她的女伴,眼泪更是直接落了下来,喃喃道:“竟然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于辰默然。

媒体报道用的名字都是化名,受害者脸上也被打了马赛克,因此,他俩即使看过报道,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受害者是他来。至于走访工作,目前还局限于他的亲戚、同学,尚未来得及轮到网友。

事实上,目前的走访问询工作,也时常会忽视“网友”这一块,除非某个网友具备作案嫌疑。这年头虽然网络社交已经非常发达了,但对于老一辈的刑警而言,还是会不自觉的忽略网络上的交情。

于袁都没急着问话,只等他俩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男生咬着牙,说:“警官,你们叫我俩过来,就是想问问关于他的事吧?你们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全盘告诉你们!”

“嗯,先谢谢你们配合了。”于辰问道:“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柏卫方,我未婚妻叫牧雨兰。”男生说。

“嗯,柏先生,牧女士,我就这么称呼你俩吧。”于辰想了想,说:“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么?嗯,我指的是你俩,不是你们和受害人。”

“我俩?”柏卫方愣了一瞬,似乎不大明白于辰的意思,但迟疑几秒后,还是说:“简单来讲,就是网恋。”“

我高中时在网上认识兰兰的,高一那年,当时她高三,比我大两届。那时候网络小说发展势头不错,我俩都写小说的,时常拼字,就是约着一块码字,一来二去就互有好感了,在网上确定了关系。”

“当时对于这份关系,其实咱俩在珍惜这份感情的同时,也有些惶恐和小心翼翼,毕竟一方面是早恋,家里和老师肯定都不同意,另一方面,网恋说出去也有点尴尬,不被很多人认可,见光死的也很多。”

“所以,我们交往的时候都非常克制,虽然每天有聊不完的话题,但其实没一句话都要小心的斟酌很久,也不敢问对方的情况,不敢提出见面。”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结果发现,对方竟然就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学校隔着就几公里……于是,她高考完,我们就见面了。线下,咱们其实处的也相当愉快,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后来,我高考的时候,也是她一直鼓励我,发挥的还不错,和她考上了同一个大学,我俩就在外边租了个房子,有课一块上课,没课一起码字。到现在算算,九年了,也确实该结婚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牧雨兰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我们邀请了小五来参加咱们的婚礼,没想到……”

于辰嘴唇轻抿。

这对小情侣,确实相当般配,男俊女俏,气质也搭,而且能携手走过九年,确实不容易。

而听完这些话,于辰心中对他两人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这也是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动机,通过他俩的故事,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周兴泰和他俩关系那么要好,那想来,应该也是一类人才对,通过了解他俩,也可以大致看清周兴泰。

同时,也是想看看他俩是否具备作案嫌疑——没办法,身为刑警,总得以怀疑的眼光去扫过每一个与受害者有关系的人。

这会儿,于辰目的已经达到,便又问:“那你们和周兴泰,又是怎么认识的?”

“拼字。”他说:“对于咱们这群网络写手来说,‘拼字’是非常常见的活动,自己写实在太闷了,大家约着一块写才更有动力。”

“同时,我们也会交流下写作心得,互相帮忙看看文什么的,一来二去,就有交情了呗。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情也就越来越深了。嗯,咱们是14年底认识的,这会儿也有四年了。”

“群里都是吗?”

“都是。”柏卫方颔首:“群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同一批认识的,然后组成了个群,最开始有三十多人,然后,有人慢慢退出了,到现在就剩十二个,都是关系非常好的,线下也都见过面。”

“其实想来也很神奇,我加过的作者群其实远不止这一个,他们其实也是一样的,但加的其他小群,基本上只能维持几个月的活力,一年的都很少,反正没多久就没几个人说话了。”

“但这个群,四年了,基本上大家都还聊的非常火热,似乎大家都习惯了有什么事儿就来这里头分享。可能,是因为咱们十来人都志同道合,共同的话题很多吧。”

袁友冲忽然接话,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彼此之间的了解都特别深,是么?”

第67章 缺陷

“对。”柏卫方不假思索的说道:“别的不说,就他,我连他身高、体重、三围、兴趣喜好、口头禅什么的都知道。”

“呃……”袁友冲干咳一声,说:“倒是不用那么详细。”

“这样,既然你也是写小说的,而且写了这么多年了,那语言文字功底肯定要比寻常人来的好得多。所以,我也不一条条的向你提问了,直接给咱们大致介绍下受害人,然后我们再有针对性的补充提问,怎样?”

“好。”柏卫方没意见。

于辰补充说:“另外,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为难,但还是希望你介绍和评价的时候,可以尽量客观一些,尤其是他各方面的缺点,以及可能存在的人格方面的缺陷,请千万不要隐瞒,这关系到咱们对案情的判断。”

“放心,我晓得。”柏卫方点点头,说:“说起来,我们几个之间对缺点缺陷这些说不定还更了解呢。这年头嘛,就留心互损不是。”

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将刚浮现出的一丝笑意压下去。

别看柏卫方似乎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但不论脸色还是语气,实际上都很低沉,更不提牧雨兰,到现在都还在低声啜泣。

这种情况下露出笑容,并不好。

抿了抿嘴后,柏卫方似乎组织好了语言,说:“警官,我还是先夸奖他两句吧,不然我……”

“明白,可以理解。”于辰颔首。

他们之间的交情,实际上,从周兴泰送的那对双全结就能看得出来了。虽说金钱与心意并不能划等号,但很多时候,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心意。

能掏出六千多块钱买买一对金饰,说明周兴泰相当重视与柏卫方和牧雨兰他俩之间的关系。

简而言之,金钱不能代表心意,却是表达心意的重要方式之一。

听到于辰的话,柏卫方的身体似乎崩的没那么紧了,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并说: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别看有些内向,但其实非常热心肠,甚至到了有些缺心眼的程度,朋友有事儿,能帮的他铁定帮,帮不了的,也得硬着头皮试一试。”

“关于这点,其实我们也劝过他。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去掏心掏肺的,甚至,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白眼狼及两面三刀的家伙的存在。可他却不听劝,依旧我行我素。”

“但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他的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吧?至少,我们群里这么多人,实际上都是以他为主心骨,围着他转的。咱们群能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还保持活跃,很大部分也是他的功劳,是他把咱们聚集在一块。”

袁友冲轻轻点头。

像这种现实中非常内向腼腆,但网上非常健谈且善于交际的人,实际上并不在少数,他这些年就见过许多了,因此也并不意外。

柏卫方继续讲述:“除了古道热肠之外,他还有个特点——知识面特别特别广,几乎什么都懂一点点。”

“虽然大多数了解的或许并不太深,但也足够了,甚至还有些方向他是非常精通的。比如摄影、刑侦、历史、电子产品这四块,他懂的就很多。”

“也因为这个,他在咱们小圈子里被戏称为‘行走的摆渡百科’,咱们写作碰到问题了,第一个想的不是去查资料,而是去问他,他大多数都能帮咱们解答,而且比网上我们搜到的资料更加全面、靠谱。”

“就算偶尔碰到他也不太了解的东西,他也能帮我们搜寻到非常专业详尽的资料,可比我们这些只会百度的人强多了。毕竟很多资料,没有引子,一窍不通的话,咱们查都不知道怎么查。”

“还有一点,”这时,牧雨兰终于停止了啜泣,虽然还有些哽咽,但仍旧勉强接话说:“他为人和善,三观也很正,甚至还是个‘妇女之友’……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啊,我想说的是,他竟然是个‘女权’主义者。”

“或者说‘平权主义’比较合适一些。”柏卫方补充道。

于辰点点头,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柏卫方话锋一转,道:“缺点的话……这个人缺点其实也很明显。首先,跟刚刚说的优点相矛盾的就是,他是个‘妈宝男’。”

“很明显的就是,他经常把他母亲挂在嘴边,他的口头禅之一就是‘我妈说’了。不过,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点,所以一向对女生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可以交朋友,但绝不更进一步,怕害了对方。”

“我看他的意思,就是想能真正经济独立了以后,和他母亲相依为命。但将来他母亲百年了要怎么过,就不清楚了。”

“其次,他喜欢吹牛,喜欢装内啥……直说了吧,在咱们群里,我们除了叫他‘小五’之外,他还有个绰号,就叫装逼大魔王。他自己其实也认识到这点了,还把自己的群头衔改成了这个。”

“再次,他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规划,日子过得满糊涂的,有钱了就大手大脚的花,没钱了就馒头泡面过日子。他自尊心又强,我们有困难他立马上,他自己有困难却从来不说。”

“说来也奇怪,他这么多毛病,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跟他深交,但交情深了之后,再知道这些缺点,感觉反而就没什么了。”

“或许,人与人交往本就是个复杂的事儿,性格和身上的优缺点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至少不是唯一的因素吧,第一印象、交往时间什么的也有很重的分量。”

“反正随着交情加深,一些原本接受不了的缺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呗,大多数人应该都这样。”

“还有三个缺点……”说到这里,柏卫方有些迟疑,顿了顿。

见此,于袁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些预感。

先前说的那几个缺点,柏卫方说的虽然多少也有些磕绊,且还是忍不住美化了一二,但好歹还是说出来了,不像现在这么迟疑,甚至直接顿住不说。

显然,这最后的三个缺点,可能会严重影响到周兴泰本人的形象,因此柏卫方有些排斥将它说出口。

第68章 揣摩

过了几分钟,柏卫方仍旧在挣扎,牧雨兰则低着头,身子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显然是因过度换气而导致肌肉痉挛了。

期间,于袁二人静静的等着,并没出声催促,仅仅在柏卫方的烟烧完的时候,于辰将烟头拿下掐灭,重新给他递了一根。

终于,柏卫方下定决心,说:“一个就是,他平时说话什么的都会好好斟酌、把握个度,但个别时候,也容易不过大脑。比如刚赶完稿子非常疲惫的时候,又或者激动、愤怒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这个毛病,着实让他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时不时的说错了几句话,引起人不满,他再一热血上头,就和同行撕起来了,拉都拉不住。”

于辰默默点头。

这个毛病,的确有可能是导致他遇害的诱因。虽说,口角之争通常最多引发激情伤人、杀人,很少会导致有预谋犯罪发生的情况,但世事无绝对,有人说不定就这么小心眼。

概率再低,只要不能完全排除,于袁俩就得把它记在心里。

接着,柏卫方又咬咬牙,说:“另外两个毛病,我想肯定和小五他的死没有关系了,我可不可以……”

于辰叹了口气,打断他,说:“我只能答应你,绝不外传。”

柏卫方沉默。

袁友冲又说:“是否有关,目前谁也说不准,万一你判断错了呢?如果咱们的侦查方向有误,这桩案子想要侦破,恐怕就难了。”

“你顾虑的,无非是他的名声,但我们可以向你保证,从你嘴里知道的信息,咱们绝对不会透露给外人,这点你可以放心。相比之下,我想将杀害周兴泰的凶手抓获,绳之以法,还他一个交代,来的更加重要吧?”

“这……”柏卫方再次迟疑起来。

片刻后,他深吸口气,说:“行,我说。但这个秘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所以……”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女友,再次挣扎起来。

很明显的,他想让牧雨兰回避,但看她现在的状态,又舍不得、不忍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牧雨兰很快猜到了柏卫方的意思,用力抹了抹脸,说:“警官,我想上个厕所,请问……”

“出门左转,走道尽头。”

“谢谢。”牧雨兰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拍了拍柏卫方的肩膀,随后径直离开。

柏卫方抬抬手,对着牧雨兰的背影虚抓了两把,最终却还是叹口气,抿了抿嘴。

牧雨兰相当“懂事”,出门的时候,顺便将门关了上去。

“是这样,”柏卫方别过头,低声说:“他很邋遢,非常邋遢。当初我和他出去旅游,住同一间宾馆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兰兰还是兼职写书,因为要上班,不能和咱们一块去。”

“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出门玩了将近一个月,他就洗过两次澡,甚至还不刷牙,漱漱口完事,胡子邋遢的也不刮。他也和我说了,他懒,不想动,只有在他母亲面前,他才会比较干净。”

“他刚来新安的时候,我曾经想邀请他一块合租,毕竟这里房租这么贵,我和兰兰租的房子又是三室的,没必要浪费那个钱。哦对了,我们新房买了,但还没装修好,要明年中才能交房。”

“他不同意,和我说自己太邋遢了,怕兰兰受不了。我一想,我倒是不太介意,毕竟也和他不会有什么肢体接触,其实没太大关系,也就心里多少有点嫌弃,但兰兰不一样,她有一点洁癖,很爱干净,所以……”

“原来如此。”袁友冲轻轻点头。先前技术队就查到过,他们有合租的意向,但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

柏卫方又顿了顿,才接着说:“还有个毛病。他有点强迫症,不过强迫的方向有点……”

用力抽了两大口烟,他才含糊的说:“打飞机,一天两次,绝对不能少,否则睡不着觉。”

于辰和袁友冲对视一眼,表情无比古怪。

柏卫方虽然没看着他俩,但也猜到了他们的反应。不过他显然不想针对这事儿说太多,甚至巴不得赶紧揭过去。因此见他俩没提问,他便也干脆闷头抽烟。

……

送走这对小情侣之后,袁友冲看向于辰,说:“关于这桩案子,我大概有点想法了,你呢?”

“也有。”于辰说:“我先讲吧,你补充,否则我怕是没机会发言了。”

“未必啊。”袁友冲笑道:“你极其偶尔也会灵机一动,非常难得的提出些我未想到的……”

“闭嘴吧你!”于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讲正事!”

“就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我认为,周兴泰身上有可能引发这桩命案,或者说有可能让他遭受死亡威胁的缺点,主要有两个。”

“其一,就是爱吹牛、装逼的毛病,这个毛病可能让他欠下一屁股债——毕竟在这个金钱占据了极大比重的时代,想要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与金钱挂钩。”

“为此打肿脸充胖子的装逼犯,这年头可不少。这帮或多或少有些虚荣的家伙,可是各类信贷、网贷的主力军。”

“正好,咱们先前就怀疑过,这个周兴泰是否欠下了高利贷无力偿还,这才受到死亡威胁。”

“但有一点,放贷者主要目的是为了牟利,所谓死亡威胁也只是攫取利益的手段,毕竟欠债人的命对于他们而言毫无价值。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确实可能给周兴泰下死亡威胁,但不大可能真的去执行。”

“其二,就是某些时候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很可能让他在无形中得罪某些人。道理很浅显,我就不展开说了。”

“但也仍旧有个问题,因口角之争杀人的案例其实很多,冲动之下因此下死亡威胁的也不少,但大多都只是口头嚷嚷两声,大多数‘被威胁者’也不会往心里去,甚至都算不上威胁。为此预谋杀人的,就更少了。”

“所以在我看来,能导致周兴泰遇害的性格缺陷就这两个,但实际上概率都并不高。好了,到你了,有啥不同看法么?”

袁友冲捏着自己下巴,说:“还真有。”

第69章 强迫症

“噢?”于辰有些诧异。

他难得的,没有着急问,反而是仔仔细细的将周兴泰的缺点统统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琢磨了两三分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子果然没有袁友冲好使,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能,只得认输,问道:“怎么说?”

“我还以为你能憋着不问呢。”袁友冲瞥他一眼,说:“你别把注意力局限在周兴泰的缺点上,优点也得想想。”

“啊?”于辰一愣。

袁友冲也懒得卖关子了,说:“最主要的,他很热心。还记得柏卫方怎么形容的吗?别人有困难,能帮的他一定帮,不能帮的,他也会尽全力试着去帮一把。”

“问题就出在这儿。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咱们这些年都见的不少了吧?还有,帮不上忙的,他也会去尝试尝试,你说,某些情况下,他这一行为,会不会反而导致问题解决的最佳时期呢?”

“举个极端点的例子,路上有人出车祸,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想办法将受害人周边隔离出来,同时立马报警、拨打急救电话,千万不要触碰伤者,避免伤者受到二次伤害。”

“这时,有个路过的热心人看到了,立马跑上去,不管不顾把伤者拉到了马路边人行道上。好了,这一拉,伤者受到二次伤害,比如断裂的肋骨扎入胸膜当中,比如错位的骨骼错位程度更大,伤者搞不好就会当场死亡。”

“这就是不估量自己能力,一昧的热心肠之下,可能造成的恶果。例子虽然有些极端,但道理就在这。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于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真的琢磨袁友冲的话。

袁友冲给他留了充足的时间思考,等了有五分多钟,烟都抽完一支了,他才接着说:“还有,周兴泰身上的强迫症。”

“看上去,这仅仅只是他个人身上的小缺陷罢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似乎也影响不到他人,招不到什么仇恨。但实际上,并非如此……emmm,这方面小周比我懂的多,要不,让小周过来给你解释?”

“这……”于辰才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就忽然听到袁友冲又补充了一点。

实际上,他相当纳闷,不就是自我安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咋还能得罪人了呢?这种事儿,许多男生都做过吧?

哪怕周兴泰频率频繁了些,甚至上升到了“强迫症”的程度,那也顶多只是自己不够自律而已,关其他人什么事儿?更别说,他还是单身,不存在性生活,影响不到这方面的质量。

因此,纠结片刻后,他抿抿嘴,说:“可小周毕竟是女生,问她这事儿,不太好吧?”

“她还是个老司机呢。”袁友冲斜于辰一眼。他很清楚,于辰能问出这话,显然也是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只不过还是有些放不开罢了。

因此,他吐槽一句后,又接着说:“更何况,她是法医,什么场面什么东西没见过没听过?再者说,这是个很严肃很认真的话题,你思想咋就这么肮脏嘞?”

“嘿我去,我……”

……

十五分钟后,周倩欣来到于辰的办公室。

“于队,袁队,你俩找我?”

“嗯,”袁友冲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随后说:“叫你过来,主要是想问问关于**的事。”

周倩欣柳眉微微拧起,反问道:“**?”

于辰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说:“准确的说,是‘强迫**’……”

“噢?”周倩欣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袁友冲干咳一声,打断她。毕竟先前答应过柏卫方,绝不向外人透露关于周兴泰的这些性格缺陷,虽说周倩欣算不得外人,但也不好让她胡乱猜下去。

咳了声后,他便直接问:“我和老于主要想了解一下,关于强迫**,除了对自身之外,还会有什么危害么?”

“emm,你别说,我曾经在精神卫生中心进修的时候,还真碰到过这一病症的患者。”周倩欣想了想,说:“我知道的这个病人,平均一天要‘挊’上三到四次,至少一次,否则浑身不舒服,没精神,也睡不着觉。”

于袁二人对视一眼,无声的点点头,随后竖着耳朵聆听。

周倩欣也不瞎猜了,自顾自的继续说:“一般而言,只是单纯**,偶尔为之的话,其实问题不大,甚至三天两头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像往上说的那样危害颇多。”

“毕竟,人类这种动物实在太过特殊,不像其他动物一样,有固定的发青期,我们人类在初步性成熟之后,只要有适当的刺激,就可以……”

“那个,你别展开解释了,”袁友冲摸摸鼻子,说:“我怕河蟹大神。”

“……”周倩欣沉默几秒,随后很自然的岔开话题,说道:“总而言之,只要不太过频繁,实则问题不大,一滴精十滴血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但,凡事过犹不及,倘若频繁过头,确实有一系列的危害。”

“而,一旦发展到‘强迫症’,或者说‘强迫倾向’阶段,问题就相当大条了。它不仅会引起一系列的心理问题,更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生理疾病。”

“先说说生理方面吧,诸如过度、频繁刺激导致器官敏感性下降而引发的生理、心理性羊尾;不注意卫生而导致的各种炎症性疾病;皮肤干燥而造成包皮龟裂甚至呈鱼鳞样龟裂;精子质量下降等。”

“这些都还好说,主要体现在个人身上。而心理影响及因此而造成的社交障碍可就严重的多了。”

“打个比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由于羞耻心影响,多数人都会找个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挊’。”

“长此以往,肯定会导致患者敏感、多疑、草木皆兵,进而导致精神萎靡、情绪低落、自卑、自闭、焦虑,最终引发社交恐惧、广场恐惧等一系列心理障碍乃至人格障碍。”

“总之,如果治疗不及时、得当的话,这么个小小的强迫症,很可能会造成一系列难以逆转的精神、社交疾病,后果严重。可惜,即使社会发展至如今的阶段,讳疾忌医依旧是个大问题。”

第70章 意外

“真没想到,挊发展到强迫症阶段,竟然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周倩欣离开后,于辰锁着眉,抽着烟,另一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点着,说:“从周兴泰的性格特点来看,显然有好几条都与之相符合。”

“是啊。”袁友冲接过话,说:“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强迫**’看似只影响自身,但实则并非如此吧?”

“嗯。”于辰颔首,说:“当一个人的心理健康出了问题,甚至发展到心理疾病、社交障碍的时候,行为模式就变得难以琢磨了,甚至会做出些咱们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举动,不经意间,也可能得罪许多人。”

“而且是往死里得罪的那种。”袁友冲说:“强迫症患者,大多数都有些偏执,尤其他这种毛病……”

于辰掐灭烟头,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烦闷的说:“可这样一来,调查方向就太大、太广了,根本没有个明确的目标。接下来,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等线索吧。”袁友冲瞥了眼手表,说:“这会儿也快六点了,这样,你通知下去,七点准时开会,先整合一波线索再说。趁此机会,咱俩也去吃个饭先。”

“哦还有,小周和遗传学实验室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通知,我想这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能取得关键证据。”

“嫌疑人都还没确定呢,这些证据暂时发挥不了作用。”于辰摇摇头。

……

二十分钟后,于袁正吃着饭,却忽然接到一条通知。

“抛尸”的那辆棕色速派车,找到了。

同样被发现的,还有一具尸体。

两人顾不得才吃到一大半的饭菜,第一时间拉上周倩欣驱车赶往目的地。

……

六点五十,扶江东路,扶江河畔。

于辰用力攥着手,咬牙切齿:“mmp,这条扶江河,难道真得改名叫‘抛尸河’不成?”

袁友冲拍拍他肩膀,说:“在城市中,毁尸灭迹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抛尸沉河了,咱新安地表径流量比较大的河就两条,这事儿不奇怪。走吧,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便直接越过警戒线,来到河堤边,看着地上的车胎痕迹。

有民警跑到他边上,敬了个礼后,说:“袁队,是这样。大约一小时前,有市民看到这辆速派车冲破路边护栏,落入河中,当即报警。消防第一时间将这辆车给打捞了上来,可惜驾驶人已经遇害。”

“现场同事初步勘察后,发现该车车型与咱们追踪的作案嫌疑车辆一致,且车厢内发现有血迹,便立马通知了咱们……”

“嗯。”袁友冲微微颔首,观察了一会儿后,说:“现场地面的车胎痕迹为正常行驶痕迹,而非刹车痕迹。这说明,驾驶员根本没有踩刹车,就这么冲进河里了。当然,也可能是情急下,错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应该是后者,”民警回答说:“通过路面交通探头,以及过往车辆提供的行车记录视频可以看到,这辆车在冲破护栏之后骤然加速。”

“这样啊。”袁友冲微微颔首。

错把油门当刹车踩的情况并不罕见,且并非只有新手会犯这种错。毕竟,人在紧张的情况下,肌肉会瞬间紧绷,双腿不着力或不完全着力时,更会本能的用力往下踩或做踢蹬动作。

这时候,腿部肌肉可不会管你腿触碰到的是刹车还是油门,它只管用力往下踩。所以,交警部门以及合格的学车教练都会告诫学员,在不需要给油的情况下,脚掌千万不要放在油门上,而该放在刹车踏板上。

见到于辰从打捞起来的那辆私家车边走了过来,袁友冲递给那民警一根烟后,便直接抛下他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这辆车应该就是咱们追踪的嫌疑车了,车内后座发现了大量血迹,小周已经将血痕提取,回去与周兴泰的血迹鉴定下就能直接确定它的涉案嫌疑。也幸亏血迹早已干涸,即使受河水浸泡,也依旧明显,否则会麻烦很多。”

“另外,驾驶员能确定是溺水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口鼻处可见大量蕈样泡沫等典型溺死者特征。”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死亡驾驶人牙釉质剥脱严重,发黑发黄,牙龈高度萎缩,身材消瘦,腿部、手臂可见大量针孔,腿部皮肤甚至可见局部糜烂,这些都是吸毒者的典型特征。”

“因此,我们猜测车辆之所以会落入扶江河中,是驾驶人毒驾导致的。不过由于受害者已死亡,采血又是个有创过程,小周建议将尸体拉回支队后再行采血化验。”

“嗯。”袁友冲颔首,又问:“驾驶人身份确定了么?”

“确定了,随车发现了车辆行驶证和司机的驾驶证、身份证。经核查,证件真实有效。”于辰回答说:“驾驶人名叫周兴宇,男性,今年二十七岁。”

“周兴宇?”袁友冲皱眉:“他和周兴泰是什么关系?”

“可能是亲戚吧。”于辰说:“我已经通知同事加紧调查了。”

袁友冲嗯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已被夜色笼罩的扶江河面,轻叹口气,说道:“如果能确定这辆车就是咱们要找的目标的话,那这个周兴宇,应该与周兴泰遇害一案脱不了关系了。”

“而他的名字,和周兴泰这么接近,就差了一个字,若非巧合的话,他应该与周兴泰有着某种联系才对,哪怕不是亲戚,也是平辈同村人。”

“再结合周兴泰身上的那些缺陷,以及前不久受到的死亡威胁。这桩杀人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周兴泰到底做了什么?”

于辰走到他边上,也摸出烟,点上,说:“我总觉得,周兴宇进入咱们视线当中,虽一定程度上让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但与此同时,迷雾也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直觉告诉我,这桩案子,快破了。”

“那是自然,毕竟已经确定了一名嫌疑人的身份,顺藤摸瓜,案子不难查。”袁友冲说道。片刻后,他又补充说:“而且,身高、身材,和楚招晨描述的也一致。”

第71章 坏消息

晚上十点许,被推迟了许久的例会终于还是召开了。

只不过,由于发现了新的尸体与嫌疑车辆,周倩欣和成威都脱不开身,无法出席这次会议,只得分别指派个小家伙来做汇报工作。

说白了,他来便是分别直接打发俩实习生过来了。

这帮实习生,或许脑袋足够聪明,能力也相当出众,但经验却太过欠缺,与警队也没什么默契。

因此,他们根本不像成威和周倩欣那样,在会议上能有针对性的择取重要的、对侦查组有直接帮助的线索与信息汇报,只能对着报告书一五一十的将信息统统都念出来。

偏生,按照惯例,法医科和痕检科一向是最先做汇报工作,为侦查组指明方向的。

因此,他们汇报完后,整个会议室内的氛围都显得相当“压抑”。倒不是因为他们讲述的内容有多么不得了,实在是大段的汇报中有太多的专业名词,让人昏昏欲睡。

好在,关于痕检与法医方面的进展,于袁俩早先便已经知道了,他们能说的新内容,也无非是确定了工地上的血迹分别为三人所有,其中一人确定为受害者,而痰斑也分析完毕,且惊喜的从中检得n的存在罢了。

无疑,这是个很好的消息,至少三名作案嫌疑人的n都已被警方取得,只要再锁定他们的具体身份,证据链便接近完整。

因而,等几名实习生汇报工作完毕之后,于辰倒不像其他nn那样精神不振,并立马看向司俊农方向,问道:“图侦方面,有什么进展?”

“傍晚从扶江河上打捞上来的落水车,在交管局的帮助之下,倒是确定确实为咱们追踪的那辆嫌疑车辆了。”司俊农强打精神,站起身说:

“另外,那辆白色面包车,也有了点苗头,可以确定它已经出了城,目前正在继续追踪。”

“还有,得知落水车及车上的遇难司机很可能与本案有关后,咱们图侦第一时间与侦查组的同事配合,联手交管局的兄弟,查到这辆车是从王川丘北小区驶出的。”

“目前,还有几名痕检的兄弟在该小区附近蹲点调查。而在一个来小时之前,他们给咱们送来了一份监控,其中,该小区附近小超市的监控,从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说着,他以眼神示意于辰,见他点头后,便走到多媒体设备边,操作了一会儿后,打开了一张照片,同时拿着激光遥控笔指着大屏幕。

奇怪的是,虽说有重要线索,但他情绪似乎很低,脸上肌肉都是绷紧的。

只听他说:“大家请看屏幕,这是从该小超市收银台上拍摄到的监控中,截取出来的一张图片。”

于辰看去,便看见截图上显示有四人,一人在玻璃柜台内,背对着另三人在烟柜上翻找东西,柜台外三人,俩低着头,站中间的那个寸头背心男抬头瞥了监控一眼,这个角度,刚好将他的脸截取下来。

“监控视频我就不放了,没什么特殊的,仅仅是这三人买烟的视频罢了,他们仨总共买了六条芙蓉王硬黄。”

“接着,请看下一张照片。”

话音刚落,照片便被切换了。

“这张,是从上鱼村内的安防监控中截取到的图片,可以看到,图片中的白色面包车,就是咱们追踪的另一辆涉案嫌疑车辆。那么,下一张,这是距上鱼村约莫六百米左右的一处十字路口的高清监控视频上截下来的。”

“经对比,可以确定,这辆车与上一张图片的嫌疑车辆一致。我们再看下一张,经放大与清晰化处理后的照片,嫌疑人的脸清晰可见。”

包括于袁在内,在场nn纷纷点头。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司机,与先前买烟时抬头看了眼监控的那个,面部轮廓基本重合。

“我把这张照片,和先前第一张照片都截取了下来。”司俊农又切换了下一张照片,说:“随后,将这两张脸拼接在一块你们自己看吧。”

“行了,我们不是瞎子。”袁友冲摆摆手:“确定他的身份了么?”

“抱歉,暂时还没有。”司俊农摇头苦笑,随后又说:“不过我先前说,那辆白色面包车的下落有眉目了,也出于此。”

“现场兄弟给我们送来的监控并不止有该超市的监控视频,还包括该小区的出入门禁监控。”

“我们发现,在嫌疑人买完烟不就,他便与另一嫌疑人开着车离开了该小区,我们一路追踪,发现他开往北川县、成滨市、向阳市方向。时间上,约莫是今天下午两点多。”

“监控显示,当时两名嫌疑人就坐在主、副驾驶位上。而另一名嫌疑人,则在傍晚六点出头,才开着那辆棕色速派离开王川丘北小区,最终于扶江东路撞破护栏落水。”

于辰从口袋中掏出两包烟,一包扔会议桌上,示意大家自己拿,另一包中抽出两根后,也扔会议桌上,那两根与袁友冲分了,点上。

随着一名名nn吞云吐雾,气氛再一次凝固下来,大家伙儿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其中两名嫌疑人,中午两点便已经驱车离开,这对于刑侦支队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消息,甚至糟糕极了。

司俊农见此,咽口唾沫,说:“那个,于队,袁队,我向你俩保证,明天天亮之前,锁定这辆面包车”

“人这会儿估计都已经离开新安了,你怎么锁定?”于辰吐出口烟雾,摆摆手说:“行了,别自责。排查面积那么大,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踪迹与去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怪不得你。抽烟吧。”

司俊农苦笑,摇头:“我就不抽了。”

“还有什么发现么?”

“暂时没有。”司俊农再次摇头。

袁友冲叹口气:“落座吧。”

等司俊农坐回原位后,于辰又问:“侦查组呢?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目前,暂未发现周兴泰和谁结仇结怨。”谷研东用力抽了口烟,说道:“倒是通过技术队同事的帮助,经他银行卡流水发现了一笔借贷记录。”

第72章 威胁者

顿了顿,他又赶紧补充:“不过,金额并不大,仅六千块钱,分十二期,且是上月中旬借的,本月二十四号才是还款日。除此之外,未发现他有任何借贷、信贷记录。”

“从这点看,该平台虽然利息不低,但横向对比其实也没多高,每期还款不过六百一十多块钱,总还款额七千四不到,压力并不算大。”

于辰皱眉,与袁友冲对视一眼。

按照他俩先前的推测,这个周兴泰既然具备喜欢吹牛、打肿脸充胖子,那很可能便会落入借贷陷阱当中,进而背负难以偿还的巨额贷款,最终不得不去借非法套路贷或,最后因还不上债而受到死亡威胁。

但很显然,他俩想岔了,这个周兴泰仅仅背负着本金六千元的债务而已,且这个金额与借贷时间,也让他们联想到柏卫方与牧雨兰手上那对双全结。

显然,他贷款,仅仅只是为了送这对即将成婚的情侣一个礼物罢了。

换句话说,于袁先前的揣测,对于周兴泰而言,实际上是很大的误解,他虽然爱吹牛爱装十三,可显然并没到就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程度,自律性还是相当强的。

想到这,于辰忍不住又追问:“是有过借贷记录,但都还清了,还是除了这笔六千元借款外就没有借贷记录了?”

“,技术队那边调查过了,”谷研东回答说:“告诉我们说此前倒是还有一笔校园贷的记录,购买的是一台价值2499元的国产手机,但早在两年前就还清了,之后除了这笔六千的,就没了。”

“当然,不排除他是通过线下渠道管涉黑性质的放贷人贷款”

“不,这种可能可以排除。”袁友冲摆摆手,说:“既然他早几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接触过校园贷,这说明,贷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这种情况下,他名下又没有nn,那么如果有借贷需求,第一时间想到的也肯定是各贷平台才对,只有各个平台都借了一遍,借不上了,又还不起了,走投无路下,才可能跑去借。”

“又或许,是在向家人坦白,而家人同样无法偿还这笔高额债务的情况之下,他们才会考虑。”

谷研东琢磨了一会儿,点头。

“除此之外呢?”于辰追问。

“没了。”谷研东摇头。

他只好再次看向雷怀鲁,问道:“老雷,遇难司机周兴宇的身份,是你负责调查的,有什么发现?”

“有。”雷怀鲁说:“我们询问了周兴泰母亲,她告诉我们说,周兴宇和周兴泰是同乡人,硬要掰扯,还有点血缘关系,不过太淡薄了他们都是荆湘省环渠县大周乡周氏”

说着,他低头瞥了眼笔记,接着说:“周氏茂丰公第三十七代孙,兴字辈的。往上六代,还是一家,但到了这一代,虽然还有往来,也比寻常同乡人亲些,但也仅限于此,当远房亲戚看了。”

于辰嗯一声,追问:“关于这个人,调查到哪一步了?”

“呃,目前获得的线索其实不多。”雷怀鲁说:“首先,这个周兴宇有过前科,曾因寻衅滋事罪被处三年零六个月徒刑。出狱后尚有两次强戒记录,第一次是被家人送去的,第二次是扫毒行动中被发现送去的。”

“其次,据周兴泰母亲高芸说,小时候周兴宇和周兴泰关系不错,处的很好,因周兴宇年长五岁,很照顾周兴泰。不过我个人认为,一来时隔太久,二来长辈对晚辈的评价一向不那么靠谱,所以”

迟疑了一下,他依旧没能想到合适的形容词,便干脆带过,说:“总之他俩关系到底怎么样,目前还不大清楚。”

“最后,由于发现周兴宇死亡的时间还算比较早,且手机钱包什么的都带在身上,技术队读取了手机上的存储信息后,为我们摸排提供了不少帮助,并提供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目前,我们把已知的近期与周兴宇走的相对比较近的人,列了份名单,个别的还标注了电话号码与住址,但多数暂时还只有名字。而且这份名单肯定不全,明早还得继续补充。”

“至于关键信息嘛”顿了顿,他又低头瞥了一眼笔记,这才继续说:

“事实上,我们在现场摸出的手机共有两台,其中一台是很常见的国产千元机,双卡双待,两张卡都是周兴宇的,一张电话卡,一张是新办的无限流量卡,很常见的使用方式,没什么特殊的。”

“另一台,则是市面上已经比较少见的功能机,诺基亚的,电话卡经技术队调查,实名认证人并非周兴泰,而是个四十多岁的经初步调查,是个农民工,川省蜀州人,有本地居住证,不过我们暂时还没与他取得联络。”

“另外,这张电话卡,还绑定了个号,在另一台手机上登录,最近登录时间为昨天下午四点四十,且上边的好友寥寥无几。”

“开会之前,老范告诉我说,正在尝试恢复被删除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如果确实存在联系人被删除的话。”

“而我个人怀疑,周兴宇曾用这个账号与周兴泰联络。或者,更激进点说,我认为周兴泰受到的死亡威胁,就来自于这个号。”

“噢?”于辰看向范玉宏。

“我们技术队目前的发现,基本都让老雷老谷他俩说了,我暂时没什么好补充的。”范玉宏耸肩,说:

“至于联系人和聊天记录,暂时还没结果,小陶那边说了,消息管理器中确实有个已删除联系人的号与周兴泰的账号一致,但没有聊天记录,估计是被清空了。”

“你们都知道的,我不太懂络信息和软件技术这一块,小陶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一向交给他负责。他这会儿,应该还在想办法,所以没来参加会议。”

“只有联系人?”于辰皱眉:“那也足以说明事了。看样子,这个周兴宇还有点常识,作案后不仅删除了联系人,还删除了消息管理器中的记录。”

第73章 赌场

会议上,整合了各方面取得的进展之后,众nn倒也互相讨论了一会儿,交换了下想法与思路。

可惜,先前司俊农带来的那个消息实在太坏太坏,大家伙儿的兴致都不是很高,气氛始终压抑讨论半天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不说,嫌疑人搞不好都逃之夭夭了,还说个鬼哦。

这种气氛,连于袁都不堪忍受,只能草草的宣布散会,让技术队、图侦科继续跟进自己的任务,其余人则好好休息,早点再安排具体的工作。

散会后,他俩又去了趟法医科解剖室,周兴宇的解剖工作仍在继续,不过死因什么的倒是基本明确了,确实为溺水死亡,溺水前的行为可认定为毒驾。

周倩欣一边解剖,一边说:“受害者肝细胞大量坏死,血清中丙氨酸转氨酶、谷草转氨酶和胆红素升高,且检得苯甲基芽子碱的存在。这个名字你们可能比较陌生,但另一个名字”

“柯卡音防河蟹谐音,大家懂得。”袁友冲接话。

周倩欣瞥了他一眼,点头说:“对。而且,我从肝脏中发现了一定量的去甲柯卡音、n羟基去甲柯卡音、去甲柯卡音硝基氧的存在,而还原型谷胱甘肽与还原型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磷酸的血浓度远低于正常值”

于辰一脸懵逼,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这么长的名字,小周,你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掌握清楚了这些物质的命名规则,不难。”周倩欣耸耸肩,似乎也看出了这两人压根听不懂自己说的内容,便也不在对牛弹琴了,直接说结论:

“简而言之,这项检测结果表明,死者长期吸食柯卡音,时间达数年之久,深受其毒害。”

“而且,结合药物代谢动力学,其血液中的柯卡音浓度也表明,死者开车前不久,便再一次摄入了超过作用阈值的量的柯卡音,时间为落水前两小时之内。”

“行,知道了。”于辰点点头,说:“那你继续工作吧,自己注意点身体,别太累了。”

“嗯,放心吧。”

袁友冲也说:“解剖工作完成,一块吃个宵夜啊。”

“好。”

两人并肩离开解剖室。于辰说:“周兴宇毒驾看样子,三名作案人在买烟之后,便分道扬镳了,其中两人直接驱车离开,而周兴宇因为某种原因,又在王川丘北小区逗留了好几个小时才离开。”

“在此期间,他更是作死的摄入了一定量的柯卡音这么做或许是为了宣泄压力,他虽有前科,但寻衅滋事与杀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而且,据我所知,柯卡音吸食者往往具有焦虑、不安、多疑、易怒、倦怠与极度兴奋等症状,自控能力极差,杀人后心理活动强烈,惶惶不安,不得不借助独品麻痹自己,这种可能确实存在。”

袁友冲接话,说:“结果,因吸食柯卡音后出现的极度激动、精神异常、恍惚、视物不清、四肢震颤等病理表现,最终撞破护栏冲入扶江河中,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是啊。”于辰抿着嘴,说:“我还在部队里的时候,老sn就告诉过我说,抽烟像抽命,吸毒是吸血”

袁友冲打断他,调侃道:“那你还不戒烟?”

“说的你戒了似的。”于辰翻个白眼。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支队院子里头。

落水车早已被拖回了支队,暂时停在这儿,方便痕检科检查。

“怎么样?”于辰问道。

成威停下手中的工作,说:“车内空间就这么大,基本上已经检查完一遍了。还是那句话,基本确定这辆车就是咱们的目标之一,只等实验室那边给出鉴定结果。”

“另外,车内提取到了几根头发,但并不带发囊,鉴定价值有限。基本上就这些,没了。”

“这样”

话还没说完,于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便顿了顿,掏出手机一看,见是侦查组的老化打来的,便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随后接通电话,问道:“怎么啦?”

“于队,有情况!”电话那头的nn声音很低,但语气很急,说:“是这样,我和老褚穿着便衣在王川丘北调查,想找到周兴宇下午时分在小区内的落脚点,结果真让我们找到了个可疑的小赌场”

“噢?”

于辰还来不及细问,nn便又急急的说:“本来我们打算再蹲一会儿,看看情况的,但就在刚刚,有大约四五个人,抬着个伤者出来了,就扔在单元楼外不远的地方,伤者两只手都被砍断”

“什么?”于辰吃了一惊,赶紧追问道:“什么情况?”

“我猜测这人是被从赌场里扔出来的,可能是出老千那四五个人上去后,老褚赶紧带着伤者去医院了,留我蹲在绿化带里盯着。于队,现在要怎么办?是不是上去把赌场给端了?”

“你别动!”于辰说:“我这就向附近派出所要增援,等人到了,你们先别上去,把楼道给我封锁好了,别让人出来就行,剩下的,我和老袁过去再处理!”

“行。”

挂断电话后,袁友冲投过来个好奇的目光,但于辰顾不得和他解释,第一时间取出对讲机联系上市局指挥中心,请求指挥中心调派王川丘北附近的派出所民警出警。

接着,他才看向袁友冲,说:“出事了,路上再给你解释,现在先调派一帮人,跟我去王川丘北!你先去警械库,让他们准备好防刺服,我等会带人过去统一穿上。防弹马甲也准备几套,对方可能有武器,已经出现伤者了!”

二十五分钟后,于袁俩带着十多个nn赶到现场。当然,未免打草惊蛇,警笛是不开的,甚至连警灯都熄灭了。

将车停在小区外,众nn齐刷刷的跑到目标单元楼下,与现场民警汇合。

他没急着上楼,而是找到老化,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

“不清楚。”老化摇摇头,说:“期间下来了几个人”

第74章 破局

“什么?”于辰张了张嘴,有些着急:“那些人呢?你不会给”

“没有,于队你听我说完,”老化赶紧说:“由于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从小赌场里出来的,我就都把他们给拦下了,他们倒还都算配合,被派出所来的同事请到治安亭去了。”

“那就好。”于辰松了口气,又问道:“赌场里头呢?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吧?”

“不清楚。”老化摇头:“那间赌场在十二楼,1202户,我们还是发现这栋楼老有人进出才怀疑上的,然后进一步侦查,发现了赌场的存在。这么高,他们又拉了遮光帘,里边有什么动静咱也没法发现。”

于辰皱了皱眉。

老化又问:“于队、袁队,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物业安保叫来。”袁友冲说:“哦不,派两人过去,查查目标房间的户主和住户情况,查到后,用对讲机汇报给咱们,同时看好他们,万一物业和赌场存在交易,也能防止他们通风报信。”

想了想,袁友冲目光落在谷研东身上,说:“老谷,你带个同事去吧。”

“行。”谷研东点头同意。

他明白,袁友冲是在照顾着自己。捣毁黑赌场的行动毕竟有一定的危险,而他年纪不小了,不论力量还是反应速度都有所下降,所以袁友冲便将他从行动中摘了出去,只让他带个人去看着物业安保人员。

五分钟后,谷研东给了回复,该单元1202户目前为户主自住。

“自住啊,麻烦了。”于辰烦闷的说:“如果是租出去的话,咱还可以通知房东,让他送钥匙过来,可如果是自住的话”

雷怀鲁想了想,提议说:“要不,咱们伪装成物业,或者查煤气修水管的把门骗开?”

“骗个鬼啊!”于辰没好气的说:“谁特么大半夜的上门查这个?再说,聚赌又不比寻常犯罪,戒备心要强的多,能骗开门才怪。”

“那怎么办?”雷怀鲁有点泄气:“总不能暴力破门吧?”

“用不着。”袁友冲抬头瞥了一眼,又看了看时间,说:“这么一大帮人在房间里聚赌,总得吃东西吧?我估计,他们很可能会点外卖到时候和外卖员商量下,换上他的服装,看看能不能把门骗开。”

“再不行,大不了等着,等有赌鬼下来了,控制住他,要求他配合咱们行动就是了。”

“另外,再派人取个n设备来,安在门上,以便咱们实时掌控赌场里头的动态。”

“行吧。”于辰想了想,貌似也只有这个法子,便点了点头,对带来的nn与封锁单元楼的民警下了道指令,要求他们在不影响盯梢任务的前提下,把自己给藏起来,又让雷怀鲁去取设备。

接着,他又问:“对了老化,那名伤者怎么样了?”

“也不清楚,老褚只和我说,人送到医院了。”老化回答说:“那人被送下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估计是疼晕过去的。”

“我就看到,他两只手都被人在手腕处砍断了,不过还做了简单的包扎,估摸着赌场的人也不想闹出人命来,只想给这家伙一个教训。所以我才猜,他搞不好是出老千被抓了。”

“我瞅着不像。”袁友冲再次抬起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里说道:“如果是在偏僻点地方的地下赌场也就算了,但这个赌场可是在小区里,虽说这会儿夜深人静,但也总有那么几个行人路过。”

“把人手砍了,扔出来,估计用不了太久就会被人发现,然后报警,到时候,这个赌场可就逃不了被端掉的命运了,里头的人傻了才会这么做。”

“换句话说,要那人真的出老千,我想最多被揍一顿,扣下身上的钱,然后把人赶出去,做不出剁手这么狠的事儿。”

于辰皱眉:“那你说,他为什么”

“不知道。”袁友冲不等他问完,就很干脆的摇头。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只能猜,他被剁手,应该确实与赌场有关,但应该不只是出老千,估计比这要更加恶劣的多,可赌场里有啥是比出老千更恶劣的,我想不出来。”

“当然,刚刚的猜测,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说不定里头那群赌鬼压根没我想的那么聪明,也没顾及这许多,都有可能。”

于辰只得点点头。

又等了好一会儿,雷怀鲁终于回来了。于辰直接接过他带来的那些设备,进入单元楼中。

来到十二楼,他没急着找1202户,而是先取出个长得有点像手机的仪器,对着四周照了下,寻找**。

过了一小会儿,确定走道上并没有安装监控后,他才走到1202户门口,取出个比一元硬币稍大几分的圆盘样的东西,吸附在防盗门上,用于监听里边的动静,又戴上耳机“测试”了下。

见设备工作正常,于辰便又取出个电子透镜,贴在防盗门猫眼上,通过透镜边的小屏幕观察了会房间里的情况。

里边光线相对昏暗,但出现在镜头内的寥寥几个赌徒,却是精神的很,甚至看上去有些癫狂。

另外,地上也有一小滩血迹,想来是那个被剁了手的家伙留下的。

见里头情况正常,于辰也松了口气。接着,他收了电子透镜,退了几步,才掏出对讲机,小声说道:“里边一切正常,老袁,让一小队兄弟先上来,咱们直接在走道上布控,如果有人出来,就直接控制住。”

“你那边也留几人,如果真有人点外卖的话,还得你拦住送餐员,让他配合骗开房门才行。”

“好。”

一帮人蹲了将近半个多钟,没等到里头的人点外卖,却等到了个老赌鬼上门。

他是在往单元楼走的时候被袁友冲发现并拦下的,那一瞬间,老家伙险些都尿了,袁友冲自然便看出这家伙有鬼。

问明身份后,一番“威逼利诱”,他同意配合警方行动,被袁友冲带了上来。

他走到1202户门口,敲了敲门,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再次敲门,再报自己的名字。

门那头有了动静,被推开一条缝。

于辰立马把老赌鬼推到一旁,一脚将门踹开,厉声喝道:

“别动!警察!”

第75章 端倪

门后的家伙,被骤然踢开的防盗门撞的七荤八素,仰面倒在地上,于辰理也不理他,厉喝一声后便径直冲进之内。

至于那家伙,自然会有人将他控制住。

刑警鱼贯而入,赌场内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试图抵抗,却被刑警直接拿枪抵住了脑袋,立马吓的一动不敢动了。

现场虽乱,但并不难控制。因此,于辰没搭理那些人,径直往套间深处的厨房走去。

在他们破门之前,便通过监听器听到了厨房里传出的阵阵动静——显然,这帮家伙比预想的还要谨慎,吃的东西都自己做,压根不需要点外卖,额外多赚一笔钱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风险。

若非运气好有个老赌鬼半夜上门,恐怕他们还得等上好一会儿,才进的来这个赌场。至于外卖员,就别想指望了。

而在破门瞬间,厨房内的动静就停了。于辰知道,肯定有人躲在里头,这会儿说不定还抓着菜刀,意图做最后一搏。

走到厨房门口,盯着眼前的磨砂玻璃,他深吸口气,右手举着枪,左手伸出扣住推拉门扶手。随后,他左手用力一挥,同时猛地后退两步。

果然,开门瞬间,有个男人挥舞着两把菜刀,一边乱砍一边冲了出来。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就是全盛时期的于辰,面对这种攻势也难免多少有点发怵,得慎之又慎的抓住对方空档才能将其拿下,更别说他这会儿伤还没完全好,正面肛的话,哪怕穿着防刺服,保不齐也得受伤。

但这会儿,于辰可不是赤手空拳。

后退两步后,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保险并扣动了扳机。嗯,准头很差,完全没打着,子弹弹道与持刀歹徒至少有二三十公分距离。几乎在他开枪的瞬间,他侧后方的玻璃便应声而破。

这当然是故意的,于辰并不想当场击毙他,只为威慑。

枪声极大,显然把这家伙给吓懵了,用力往下劈砍的菜刀瞬间脱手,非常倒霉的斩在他脚掌上。

他嗷的一声,痛苦不已,于辰错愕了一瞬,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迅速上前,一脚将他手上另一把菜刀给踢飞,随后将他控制住。

同时,看着厨房上被子弹打碎的窗玻璃,于辰心中也不免感慨。

支队枪弹库里并没有空包弹,否则他真想把头两发子弹整成空包弹,毕竟室内的拘捕行动,开枪实在太危险了,搞不好便会导致跳弹伤人。

也就他身为支队长,现场没人敢训斥,如果换其他资历浅些的刑警敢这么贸然开枪,准保被骂的狗血淋头。

当然,于辰的想法也不现实——即使是空包弹,短距离内依旧具备相当强的杀伤力。

况且,用空包弹,如果不装枪口退制器,根本就没法自动抛壳,还得拉一下套筒,自动手枪秒变手动手枪,万一真碰到突发情况,这拉一下的功夫估计就得要命了。

将责任控制好后,于辰才有心思打量起这个赌场的结构。

看户型,这里就是个普通的住在,无非面积大了些,四室二厅,超过一百五十平,放在新安可以算“豪宅”了。

只不过,这套房内,除了厨房,以及一间面积实在太小的杂物室外,所有空间都被麻将桌、牌桌给挤占了,足足有三十多桌,着实不少。

其中,客厅和饭厅摆的都是麻将桌,另外三间卧室则摆的牌桌,挤占空间的家具统统没有,窗户上也被贴了一层不透光的纸,还用两层遮光帘加透明胶直接封了起来,里头一点光线透不出去,白天时外边也一点阳光穿不进来。

至于那个小卧室,于辰进去的时候,更是冷笑连连。

里边空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但地面上数之不尽的烟头与注射器,无疑都在提示于辰,这个房间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

捣毁赌场的过程,总体而言还算顺利。

当然,其中小小的意外,并没有给于辰带来任何惊喜——他又不是自虐狂,当然希望任务无惊无险的。

可惜,把人抓住,又在赌场中摸了一圈,肾上腺素水平下降后,他忽然发现,自己貌似又双叒叕扭到腰了……

“我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好身体哟,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吧?”

赌场中,他扶着自己的腰,坐在个塑料椅上,欲哭无泪。

指挥刑警继续工作的袁友冲得空后,走上前来,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可能扭到腰了,有点难受,但没啥大问题……”于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儿,接着又说:“先收队回去吧,哦对了,通知老成,打捞上来的那辆车要检查完了的话,过来这边现场看看。”

“应该检查完了吧,咱们来的时候不就说检查的七七八八了么。”袁友冲说道:“但我想,他这会儿搞不好相当不爽,痕检勘查任务没完没了的,从早到晚,凌晨了都不消停。”

于辰懒得例会他无聊的调侃,岔开话题问:“现场有什么发现么?”

“找到了凶器,砍掉先前那名受害人双手的凶器。”袁友冲说:“另外,还有被扔进垃圾桶里的两只断掌,断掌我让人送医院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接上。不过,被砍下来的时间不长,估计没什么问题。”

“结合现场调查结果,还有被抓的那些赌徒的描述,那家伙也是个赌徒,他是在大厅里,当着大家的面被砍掉双手的。”

“有意思的是,有几个赌徒告诉我们几个说,那家伙昨天……哦不对,这都过了晚十二点了,应该说前天。”

“他前天凌晨就一直泡在赌场里,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十万块钱,还很嚣张的把钱甩在赌场老板脸上——他欠了老板不少赌债。还完钱,他还扬言要跟老板赌。但到中午,他钱又赔了个精光,只能再低声下气的管老板借一点。”

“老板本来不肯,但他说,自己很快就能弄到钱,就几个小时就能还上。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觉得赚了他不少,也就又借了他一万。”

第76章 突破

于辰敏感的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但不等他问,袁友冲便按了按他肩膀,说:“我知道你有了点想法,别着急,听我说完。”

“他借了点没多久,就收到个电话,大概就今……昨天中午一两点左右,具体时间他们记不清了。挂断电话后,他说自己要出去了一趟。”

“老板当时不肯,原因嘛也不难猜,无非是怕他借了钱不赌了要跑路呗。他急眼了,赌咒说自己肯定回来,但那帮人哪能信这些?”

“没办法,他就当场把刚借来,还剩下不少的钱点了一遍,然后拍桌子上,说钱留这儿,他要不回来,钱就当全部输给老板了,老板这才放他走。”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背回来一个包,里头有一大捆钱……说来可笑,这货也是记吃不记打,又取了一捆一万的甩老板脸上,接着又抽出五张,也扔给他,说还钱,那五百当利息,然后要接着赌。”

“包括老板在内,大家都乐呵了——别问我为毛老板不生气,你拿一万块钱甩我脸上,我也能伸出另一边脸让你再甩一次……”

“滚!”于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老没正经!接下来呢?发生了啥?”

“还能发生啥呀,继续赌呗。到了晚上,那货又赔了个精光。嗯,他后来带回来那捆钱应该有个十五六万的样子,具体他们也没数,反正不少。反正又输了个精光,这货急眼了,站起来说老板耍赖,出老千。”

“唉,那些赌徒啊,说傻也傻,说聪明也聪明,一听,立马就死死的盯着老板看。道理很简单啊,虽说十赌九输,但也没理由一直赔吧钱赔个精光吧?而且面对老板这种‘庄家’,赌徒自然也很容易抱团。”

“老板也急了,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出老千没问题,那是本事,但要出老千被发现,性质就变了,当下和那家伙争论了起来,还当场红眼站在凳子上脱衣服,让大家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出千,身上有没有道具。”

“结果不言而喻咯,什么都没查到。接着,戏剧性的反转来了,老板也要求搜那家伙的身,结果真从他口袋里搜出几个麻将牌来。”

“接着,老板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冷笑着说‘怪不得你血口喷人说我出老千,原来是你自己作妖所以肯定自己会赢,结果技术不到家输了个精光’之类的话,然后又急吼吼的要按赌场的规矩剁了这家伙的手。”

“赌场里当然有几个打手,他是老板,吼了两声,打手就上来把他摁着,用菜刀把他两只手掌给剁掉了呗。剁完人就昏死过去了,老板让随便包扎一下就给扔出去,然后招呼大家继续玩。”

“他们一开始虽然怀疑,但看‘人赃并获’,也没想那么多了,就继续玩着呗,直到咱们上门。”

“好了,说完了。”

于辰沉思片刻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袁友冲不假思索的回答:“这老板有问题呐,我想他肯定是出千了,只不过用了某种手段,把道具转移到这个被剁手的家伙身上了。”

“谁特么问你这个?”于辰无语坏了,干脆直接问道:“你不觉得这个赌鬼两次弄来钱,这事儿有些奇怪吗?”

“嗯,的确,你说说。”

于辰翻个白眼,随后才说:“从他第二次弄到钱,并把钱甩老板脸上的行为来看,很显然,他两次将钱扔给债主的行为,都有个共同点——他是忽然获得了大量钱财后,内心骤然膨胀了,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当然,或许他先前也被债主催过几次,催急了,因此这种侮辱行为中,还带有一定的报复心理。”

“而,一个被逼急了,欠下一屁股债的赌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奇怪。再有,他第一次弄到钱,是在昨……前晚,第二次,是昨天中午,这两个时间段,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顿了顿,见袁友冲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只好自问自答,接着说:“前晚,周兴泰遇害,被嫌疑人带到派出所附近,周兴泰挣扎着步行至派出所门口,最终体力不支倒地,死亡。”

“昨天中午,也是两点左右,其中一名嫌疑人出现在这座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中,与另外两人一共买了六支烟,然后开着面包车离开。”

“而这两个特殊的时间段,嫌疑人都拿到了钱,容不得我不多想。”

说着,他又皱起眉,揉着背后肌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表情有些纠结,并接着说:“可,嫌疑人不是三人么?其中一人已经落水遇害,另外两人又开面包车跑了,怎么又蹦出一个人来?”

袁友冲摆摆手:“作案人是三人,但如果背后还有个‘主使者’呢?”

“什么意思?”

他啧一声,说:“你刚不都猜到了么?钱!这家伙在两个非常巧合的时间段都拿到了大量的钱,那这桩案子,会不会是‘买凶杀人’案?”

“这个赌徒第一次弄到钱,可能是他们动手后,主使者给的第一笔钱,交易完成了第一阶段;第二次弄到钱,则是主使者确定目标死亡后,给的第二笔钱,交易结束。”

“那么,算上主使者,本案涉案人员可就不止三人了。你想,这主使者既然都买凶了,显然不会在自己动手吧?否则他还花那钱干什么?”

“也不对啊,”于辰依旧想不通,说:“超市里拍到三人,买完烟后,两人走了,一人留下……”

忽然,他一拍大腿:“是了,监控中,除了那个长的相对壮实的,另外俩都没露脸,其中之一,搞不好就是主使者,所以他没跟另外俩一块走。”

“那么……”他抬起头来,面色古怪:“这个被砍手的赌徒弄到了一大笔钱,显然不会是主使者了,那,主使者难不成是落水被淹死的周兴宇?”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袁友冲摊手,说:“周兴宇和周兴泰毕竟认识,还是远方亲戚,他想杀了周兴泰,又不好直接动手,所以买凶杀人,完全说得过去。”

于辰咽了口唾沫,说:“可他一个有前科的无业游民,又染了毒瘾,哪来这么多钱?退一万步说,他有钱,但真能舍得拿出来买周兴泰的命?”

第77章 审讯

回到支队,于袁俩第一时间审讯了赌场老板。

值得一提的是,支队政委刘睿,莫名的对这桩“案子”很感兴趣,提出想旁听的想法——不是隔着单向玻璃那种,而是在审讯室里加个小马扎,他就蹲在边上听着。

“咋滴,”于辰奇怪的问道:“你明天不是还得主持面试么?大老晚上的还……”

“面试工作今天已经全部结束啦。”刘睿耸耸肩,说:“不然我也抽不出时间过来不是?”

“行吧。”于辰不疑有他,说:“毕竟周兴泰也是咱们面试过的人……”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刘睿摇头,打断他说:“周兴泰的案子,你们负责,我不管、不问、不插手,就像以前你们侦办的那些案子一样,我顶多顶个监督的名头打打酱油。”

“那你……”

“我纯粹只是对这桩聚赌案感兴趣。”刘睿说:“也不是感兴趣吧,这桩案子也不小,而且涉及‘蓄意伤人致人残疾’这种恶劣行为,不跟进不行,跟进的话,两桩案子齐头并进,你们怕是得忙疯掉。”

“我就寻思着,辅警面试工作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复核交给别的同事解决就成,我左右没事儿,不如帮你们分担点压力,这桩案子交给我吧。”

“噢?”

“嗯,”刘睿又说:“这桩案子,与周兴泰遇害案有关联的事儿你们先查清楚了,我再接手就是。我就在边上旁听,也好晚些时候无缝衔接,提高点效率。”

“行,那辛苦你啦。”于辰拍拍他肩膀。

同样身为支队内平起平坐的一把手,不过分工不同罢了,别说刘睿是来帮忙的,就算真只是闲得无聊过来打酱油,于辰这点面子也得给。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只给他一个小马扎,反正审讯室面积够大,加条办公椅也不碍事儿。

但,还没等于辰让人搬条椅子进去,袁友冲便说:“既然老刘你感兴趣,那不如,审讯的工作就交给你俩了吧。”

“啊?”于辰有些错愕。

“我去医院看看,被砍手的那家伙如果醒了,也好第一时间问问话。”袁友冲说:“反正嘛,人赃并获,审讯这家伙基本没有难度,要不是有规定,审讯工作至少得两名刑警参与,我都不打算去浪费时间。”

“总之,老于,老刘,交给你俩啦。”

“行吧。”于辰只好说道:“路上小心点,慢点开车。”

……

审讯室内。

按照惯例,于辰先简单的询问了些基本信息,比如姓名什么的作为开场,得知他名叫翁松,人称松哥,被剁手的赌鬼叫桂延马,绰号鬼马。

辰便直接切入正题。

“在赌场里出老千的人,其实是你吧?”

“我……我……我也不想的啊,”翁松苦着一张脸,说:“本来我就是庄家,基本稳赚不赔的,可那小子……鬼马那小子带来的那一摞子钱,我真的没法当做看不到,偏偏他又指名道姓要和我赌,我才,我才……”

“呵,”于辰冷笑:“能在咱新安买下套一百多平的‘豪宅’的人,还能在乎这点钱?你那房子,得五百多万了吧?”

“不是啊,那可不是小钱,第一回十万,第二回十五六万呢!”翁松说:“听着没什么感觉,可那钱往桌子上一摆,红彤彤的一叠,谁踏马移得开眼睛啊!”

“再说了,谁会嫌钱多啊,出点千,一通宵十万,再一下午加一晚上十五万,我……”

于辰摆摆手,打断他的讲述:“所以,你被他揪穿的时候,就直接把道具想办法塞他裤子口袋里了?”

“我那也是没办法。”翁松兀自在辩解:“要真被揪穿了,别说以后还能不能混下去了,那帮输红了眼的家伙搞不好当场就会把我给打死,最少也是被砍掉手脚。”

“别看我雇了六七个人,但他们也就是帮小混混,欺负欺负单个儿的,就比如鬼马,还没什么问题,可要那帮子赌鬼真闹起来,他们保不齐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也是急了,赶紧把东西放老牟手里,给他使眼色,让他趁乱放鬼马那小子口袋里。”

“我的技术其实也没学到家,要有人配合,老牟就是这么个人,我早就和他商量好了,需要他配合的时候,他输的钱我一五一十的还他,我赢的再跟他二八分。”

“那你为什么要剁了桂延马的手?”

“当时不是极坏了么,又气又急,就喊出要按规矩收拾他,有人就闹着说砍他手,我也骑虎难下,又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把我给揪穿了,我心里虚啊,就赶紧让人把他摁着,把手剁了丢出去。”

“那时候,我本来就想着,把他丢出去得了,但这么轻描淡写的,那帮红了眼的家伙肯定不依啊,搞不好还会怀疑这里有什么隐情呢,我只能狠了。”

“我还寻思着,没出什么事儿最好,要出事了,大不了我赶紧收拾收拾开溜。就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来的这么快。”

“我还以为那家伙不敢报警呢,毕竟他自己也不干净,身上那钱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就算被我剁了手,也只能灰溜溜的走,医院都不敢去。”

于辰瞪他一眼。

他缩了缩脖子,又弱弱的问:“那个,警……警官,我会被判多久啊?”

于辰没搭理他,自顾自的问道:“你们赌场里,有个小房间,到处都是针头、注射器,还搜出了独品,你怎么解释?”

“啊?”他张了张嘴,赶紧摇头:“那不关我的事啊,我不知道,东西都是他们带来的,我没参与,真的,你们信我,我……”

于辰不接话,只是盯着丑态百出的他。

他怂了,咽口唾沫,说:“好吧,我承认,那小房间太小,放不下两张桌子,刚好,有几个老鬼好那口,我就把那小间腾给他们了,东西都是他们自带的,真的与我无关。”

“我认错,我不该容留他人在那儿吸独,但我真的没有直接参与啊!”

第78章 进一步

针对翁松的审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便结束了——无他,这家伙对桂延马的了解着实有限。

简单来说,翁松只知道他是赌场常客,酷爱麻将且瘾头极大罢了。

只不过他赌瘾大归大,但由于这家伙没什么正常职业,手头钱不多,所以玩的筹码很小,经常一块两块的底玩个通宵,有输有赢,输不了太多,偶尔还能赢一点,因此欠下的债也不算太大。

再者,这个赌场的规模其实很小,还比不上小区里的那些棋牌室,也没有正规的营业执照——正因如此,才偷偷摸摸的开设,见不得光。

但相对的,来这儿玩的“开桌费”也要比棋牌室少许多,玩法也比较多样化及自由,这些才是吸引那帮老赌鬼来玩的“核心竞争力”。

像桂延马这样玩的那么大的情况,从翁松开赌场至今,也才出现过寥寥几次罢了,且之前几次,都是某个赌鬼中了彩票,又或者世界杯赌赢了球,才在兴奋之下变得疯狂的。

同样,二号晚上,将近三号凌晨的时候,桂延马一下弄到了一大笔钱,膨胀了。

大起大落,最叫人疯狂,于辰猜测,桂延马得到了大笔钱,紧接着就赔个精光,然后又弄到一笔钱,又全都砸进赌桌上,心态一下崩了,才会不顾场合不计后果的指着翁松的鼻子,说他出老千。

虽然说得是事实,但还是被翁松将了一军,被剁掉了双手。

此外,翁松还知道桂延马染有独瘾。而且相对于赌债,他吸独所背负的债务才是欠下总债款的大头。

关于桂延马,翁松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周兴宇,他倒也认识,与桂延马一样,同属赌场的常客,不过他玩的少,多数是在看,偶尔跟点小桩什么的,他眼神挺好使,下注又谨慎,倒是赢多输少,不过赢的也不多就是。

更多时候,他喜欢去小房间里吸独,然后就在地上躺个几小时。

三号下午两点多,桂延马去而复返后不久,约莫半个来小时左右,周兴宇便也来了,不过一来,他就进了小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看他们玩了下牌,就又进小房间了,直到五六点才出来,离开。

……

审讯完翁松后,于辰又紧跟着审讯了其他几个被抓的赌徒。

关于桂延马和周兴宇的情况,他们说的到是和翁松差不太多。

而关于那个小房间,则有了不一样的声音,他们说翁松也卖毒品,而且那才是他收入的大头——就他收的那点开桌费,哪怕再加上坐庄赚的钱和提供炒饭菜汤的收入,怎么可能供他花呢?

只不过,他们都提供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而关于这事儿,于辰也不想搭理太多,在得知自己需要的线索后,便将本案直接交给了刘睿负责督办,同时给缉毒大队的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配合刘睿。

之后,他便给袁友冲打了个电话,将审讯所得的几条信息转告给他,并得知桂延马此刻还在接受手术,一时半会间估计没有结果。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周倩欣那边并没给他消息,也不清楚是尸检工作尚未完成,还是知道他在忙所以没有打扰。

走到解剖室门口,他便知道了答案——尸检工作尚未完成。

他打开电动门,走了进去,问道:“怎么,这具尸体解剖难度这么大么?竟然到现在还没完成工作?”

“没,”周倩欣摇摇头,说:“听说你们那边有了发现,我也就不赶时间了,所幸慢慢来。这会儿,也差不多该缝合尸体了。”

“呃,所以你在等我们?”于辰眨眨眼睛,有些奇怪:“等我们干嘛?”

“吃宵夜啊。”周倩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要我早早完成工作,你们还在忙着,我损失可就老大了。难不成,答应我的宵夜你还想赖掉?”

“真是,服了你了。”于辰无语,摆摆手岔开话题:“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我这边没有,不过鉴定科那有消息了。”周倩欣说:“我记得,工地上一共取得了四份检材,并都检测出了dna,分别是三名嫌疑人及受害者的,对吧?十点钟开例会的时候也报告过。”

“嗯。”于辰点点头,瞥了尸体一眼,笃定的说:“而这家伙的dna,与那四份都不符合,对吧?”

“哎?你怎么知道?”

“晚上的行动,有了进一步的结果。”于辰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同时说:“目前怀疑,这家伙没直接参与到杀人这一犯罪行为当中,而是幕后的主使者——换句话说,这桩案子,应该是买凶杀人安,周兴宇就是买凶人。”

“噢?”

“其实也很好理解,周兴宇和受害者认识,不好下手,所以买凶也是正常的。既然决定买凶并付出了行动,那他当然也不会再直接参与到杀人过程中,否则钱就白花了,而且被周兴泰认出来,也不好。”

周倩欣轻轻点头,接着又问:“看你分析的这么清楚……是不是有嫌疑人落网了?刚刚就在审那家伙?”

“确实有嫌疑人落网了,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好。”于辰说:“他被老千反咬一口,赔光了杀人赚来的钱不说,还被剁掉了两个巴掌。”

“emm,”周倩欣嘴角抽了抽:“这算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么?买凶者毒驾落水溺死了,嫌疑人之一又赔光了钱还被剁了手……你说,另外两个家伙会不会也遭报应?”

“瞎说啥呢?”于辰翻个白眼:“锤子的报应,我可不想案子越扯越大,把他们擒获也就是了。”

“哟,”周倩欣说:“说实话,你真没点这种想法?”

“啥想法?”

“想看到他们遭报应呐!”

“……”于辰嘴一咧:“讲真,还真……呸呸呸,说啥呢?查明真相,把他们抓住,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戒,还受害者一个交代,对他们来说就是报应了。”

“是么?”周倩欣摇摇头:“所谓杀人偿命,但他们几个,真会百分百被判死?”

于辰眉头一皱,赶忙呵止住她,说:“喂喂喂,你这想法很危险呐,赶紧刹车了!”

“放心吧。”周倩欣甩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干这行这么多年了,我心里有数。”

第79章 潜逃

十一点。

经近十个小时的手速,桂延马的断掌终于被成功接上,推出了手术室。

得知这一消息,刚抢时间眯了没多久的于辰立马爬起来,洗了把冷水脸,便急匆匆的往医院赶去。

刚到医院,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便见袁友冲走了出来。看见于辰,他也有些诧异,打了个招呼后,说:“那家伙麻醉还没醒呢,咱先去吃点东西,回头等他醒了再审一审他吧。”

“还没醒?”于辰皱眉:“那有人看着吧?别让跑了。”

“放心。”袁友冲说:“有两名同事看着。另外,他手暂时没法戴手铐,给上脚镣了,锁床上,跑不了。”

“那就好。”于辰放下心来,转过身,跟着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走两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对了,小周那边结果出来……”

“我知道,你给我说过了。”

“哎?说过了吗?我怎么记不得了?”于辰有些纳闷。

袁友冲斜他一眼:“凌晨五六点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说的,忘了?难不成一夜没睡精神恍惚了么?”

“可能吧。”于辰挠挠头,又问:“你也一夜没睡,没……”

“我睡了,抽空睡得。”袁友冲耸肩:“桂延马手术得持续很长时间,我当然不可能干等着。哦还有,实验室那边也给来了消息,说经鉴定,桂延马的dna与现场发现的一份检材相符,可以确定他是直接作案的嫌疑人之一。”

“嗯,这个我知道,他们也通知我了。”于辰颔首。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打包了两份饭回去,带给看守桂延马的的两名刑警。

这会儿,桂延马依旧没醒,听医生说,麻药的药效可能还得四到六个小时才能才能过去,到时候他才能醒来。而且,刚醒的时候,精神状态也会比较恍惚,估摸着得到傍晚,乃至于晚上才能正式审讯。

于是,于袁也就不打算继续在医院浪费时间了,嘱咐留守的刑警看好他,有消息及时汇报,并通知他家属下个拘留通知书,将人正式控制住,便离开了武警医院。

路上,于辰见袁友冲径直开车往西北方向走,并不是回支队的路,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北川县。”袁友冲说:“昨天开会的时候,司俊农不说另外俩嫌疑人的面包车往北川县、成滨市和向阳市方向走了么?”

“再加上,十点多的时候,有同事说在北川县看到了辆疑似涉案交通工具的面包车,所以,咱们这就赶过去看看,瞧瞧能否有什么收获。”

“嗯?”于辰皱眉:“能确定那辆车为涉案车辆么?”

“能,车上同样发现了血迹,且车头一些简单的配饰,与监控拍到的都一般无二,也就是车牌换了而已。”

“只可惜,依旧没找到凶手,推测他们已经弃车而逃了。或许他们是担心咱在各个路段设卡拦截检查吧,相比之下,步行要比开车来的灵活的多了,不那么容易被抓。否则真要一头撞上去,倒车调头都来不及。”

“而且,发现面包车的地方距离市界线已经不远,如果他们真的存了这种心思,走个两三小时就能走出去,到时候再搭城乡中巴离开,说不定就能逃脱追捕。”

于辰沉默片刻,说:“我现在已经不指望能抓住他们了,只希望能查明他们的身份,到时候也好发个协查令……”

袁友冲嗯一声,说:“根据北川刑侦大队的同事汇报,车上发现了大量的指纹,还有大量的工具,其中就包括作案凶器——一柄匕首,藏在第二排座位坐垫下边。”

“我想,他们弃车的时候,走的应该也比较匆忙,根本没心思好好收拾下车上的东西,这才导致凶器等重要工具被落下了。”

“另外,相对于基因库,咱们国家的指纹库已经可以说相当完善了,等桂延马醒来,结合他的口供,确定他俩身份不难。再加上凶器、血迹等证据,别说协查令,上报省厅,请求省厅走程序发布通缉令都足够了。”

于辰轻轻点头,这也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又沉默了一小会儿,他问:“你昨晚睡了多久?撑得住么?”

“六个来小时吧。”袁友冲想了想,说:“到医院没多久,得知桂延马没那么快醒,我就在手术区外的等候休息区睡了。你呢?”

“眯了两三个钟左右。”于辰抿抿嘴,将座椅放倒,说:“那你先开着,我接着眯一会儿,到地方了叫我。”

“行。要眼罩不?你前面那个手套箱里有几个一次性的蒸汽眼罩,前不久我才放进去的,自己拿吧。”

“好,谢啦。”

……

傍晚七点,于袁二人跟着拖车回到了刑侦支队。

那辆白色面包车经鉴定确认是涉案车辆无疑,便被拉了回来,暂时扣押在支队。

同时,通过指纹鉴定,也确定了另外俩嫌疑人的身份,分别叫宋显兵和田鸣,其中宋显兵长得比较壮实。

两人都没有前科,指纹是四年前身份证过期新办的时候录入的。

此外,作案凶器上的指纹,经鉴定为宋显兵所有。只可惜,走访摸排了一下午,黑宾馆什么的也都统统找过了一遍,都没发现这俩嫌疑人的下落,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套出新安了。

回到支队,袁友冲将一大堆证物统统送去鉴定,随后又召开了个短会,总结、安排各单位的工作。

会议上,袁友冲接了个电话,得知桂延马已经醒来。因此,会议结束后,于袁俩便第一时间赶去了武警医院。

走进病房,于辰看到,一刑警正一脸不耐的往桂延马嘴里塞面包。

见到于袁二人,他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打了声招呼,然后说:“那个,嫌犯说他饿了,医生也说,他肠胃功能并没有受损,可以吃点东西,我就寻思着给他喂点面包。”

“嗯。”于辰颔首。眼前之人虽有杀人嫌疑,但被剁了双手,也算遭了点报应,何况后续定罪后,自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没必要饿着他。再说,不给吃喝也算一种虐待,划不着为了这点事儿背责任。

因此,他便说:“你接着吃,另外,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第80章 招供

桂延马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问道:“能给点水喝么?”

袁友冲径直起身倒了杯水,还不知从哪儿找来根吸管放进杯子里,递过去给他。

他吸了两口后,抿抿嘴,说:“我认命了,你们要问啥就问吧。早知道还不如自首的,也不至于让人把手给剁了。”

于辰斜他一眼,将执法记录仪打开后挂肩上,接着问道:“是周兴宇花钱请你们仨杀人的吧?”

虽是疑问句,但于辰的语气相当笃定。实际上,这也是种套路,想营造出警方已掌握一切的假象,给桂延马增添些许压力。“

桂延马苦笑着点点头,说:“对,是他找的我,他说,只要把他那个同乡给干掉,就给我十万块钱,他确定他同乡死了,再给我十五万。”

“另外两个呢?也一样?”

“嗯,”桂延马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实际上,他只找了我,但我一个人没把握,就又找了兵哥和田螺。哦,兵哥叫宋显兵,田螺叫田鸣,我们认识蛮久了,经常一块,不过宇子不认识他俩。”

“因为我是找来的人,所以他俩拿的钱当然没我多。本来,宇子是说,杀了人给我二十万,确定人死了他再给我三十万的,我分了一半出去。”

“周兴宇为什么要杀人?”

“天知道他。”桂延马撇撇嘴,说:“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上了?可也说不准,他没给我提这事儿。而且,他老疑神疑鬼的,天知道是烦什么事儿被那人发现了,还是干脆就脑补觉得那人要害他。”

于辰皱眉,动机不明,这可有些麻烦。

袁友冲接过话,问:“听上去,你和周兴宇蛮熟的?”

“熟啊,认识好多年了,他总和我一块,还经常看我打麻将,有时候来兴头了,也跟着下两注,不过他不总跟我,觉着谁赢面大跟谁吧,反正他赢多输少的,可羡慕了。”

“偶尔,他也下桌自己玩两把,但那样就没多少好运气了,和我差不多,输多赢少的。一来二去,他就基本不自己玩了,都是跟注。”

“反正吧,我觉着嘶疼疼疼!”

说着,他就忍不住抬手比划一番,结果拉扯到了伤口,疼的整张脸都扭曲了,直抽冷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看着自己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忍不住苦笑两声,哭丧着脸说:“我踏马怎么就这么倒霉,也不知道下半辈子这双手还能不能用。”

于辰很想说句“你未必有下半辈子了”,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

杀人罪虽重,但真不一定会被判死。

把话憋回去后,他又板着脸问道:“你觉着什么?”

“我觉着吧,他和我不是一类人。”桂延马这才继续说:“我很喜欢玩麻将,输赢都无所谓,一般玩的也小那里就没几个人玩的大的。”

“要不是我帮他杀了个赚了一笔,有点飘了,想装阔气,又想多赢一笔,也不会玩那么大那么疯。”

“但他似乎更看重输赢,想赢钱,那就没意思了嘛,反正麻将桌牌桌上大家都不太待见他。”

“那你呢?”

“我?”桂延马眨眨眼睛:“我还好啊,而且我只是和他熟,但其实也没多聊得来。他找我帮他杀人的时候,还弯弯绕绕的试探了好一会儿,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通呢。”

“为什么同意帮他?”

“还能为什么,钱呗。赌博还好说,前前后后也就欠了几千块,松哥他催的也不急,无所谓,但欠了老多,三万吧,关键催的急,而且怎么着都不肯再借了。”

“眼瞅着药就要断了,我没辙啊,那不要我老命吗?这时候,宇子说让我帮他个忙,给我五十万,我也没想太多,答应了呗。我不想杀人,可我自己也不想死啊,别说瘾犯了比死还难受。”

“他哪来这么多钱?”

“抵押贷款呗。”桂延马说:“他爸妈给他租了个小店面,还买了张车,做点小生意,他把店面和车子都抵押了出去,貌似弄到了一百来万。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反正给了我钱,他肯定还剩不少。”

“他自己也说了,干完这一波他就走了,店面也不要了,人来催债也找不到他,车子也让他给开走了,人那他没辙啊,大不了店面让他们封了呗,反正租的,他又不心疼,里头的货也是他爸妈置办的,他也没放心上。”

于辰嘴角抽了抽,有点心疼周兴宇他爸妈了,摊上这么个混账儿子,养老本都砸进去,就想让他安安分分的做点生意,结果转手就让人抵押了,完还打算一走了之。

袁友冲则没他那么多想法,只静静的将桂延马提供的线索在心里再好好过了一遍。

目前周兴宇杀人动机仍旧不明,但资金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则应该搞清楚犯罪计划,或者说执行过程。

于是,他开口问道:“杀人的计划,应该也是周兴宇提供的吧?”

“嗯。”

“说说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桂延马说:“只知道他说会想办法把人逼到外地去,我们到时候跟上,再把人杀了,这样那边人要查也没那么容易查到咱们身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点变故,他说目标跟条子哦不不不,跟警官你们接触上了,怕出什么差错,让我们赶紧动手,他会把人骗回目标住的地方附近,那里有个工地,停工很久了,让咱们把目标引过去再动手。”

“办法也简单,田螺他是个扒手,发现他的时候,想办法偷了他钱包,动作大点故意让他发现也就是了,然后再兜个圈把他引工地里来,我和兵子就躲在工地里等着。”

“对了,兵子他提前蹲过点,知道哪哪有监控,让田螺引他的时候避开着点。”

“,其实也出了点差池,田螺后来和咱们说,他没得手,这家伙口袋里没钱包,可能早就不知丢哪了。但好在目标还以为是田螺偷了他的钱包,照样追了上来,不然搞不好计划就失败了。”

“别说,那家伙还真彪啊,我跳出来和田螺一块,想按住他,兵子手里有刀,他动手,结果没料到,人没按住,我俩还被他给打伤了,摔地上擦破了点皮。幸亏兵子看情况不对直接跳了出来,捅了他几刀,他才不行了。”

第81章 截断

对桂延马的“讯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便结束了,于袁俩也没继续留下的意思,嘱咐同事看好这家伙,便离开了医院,准备回支队。

路上,袁友冲见于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由关切的问道:“老于,你撑得住吧?回去还得安排工作,至少得撑到开完会吧?”

“不碍事儿。”于辰揉揉眉心,又用力眨了眨眼,接着问道:“车里有红牛什么的吗?”

“呃,没准备。”袁友冲摇摇头,接着又想了个主意:“不如,咱们随便唠嗑两句,提提神?”

“唠嗑啥?”

袁友冲巴掌在方向盘边沿搓了搓,眼冒卦神光,问:“讲点有趣的呗。话说,你小时候干过啥糗事儿?”

“嘿我说,你咋这么爱打听我的那点糗事?”于辰翻个白眼。

“,这事儿谁不爱打听?”袁友冲更感兴趣了:“快说说。”

“服了你了,”于辰无奈,歪过头去,说:“这样,你先说,我就说。”

“呃”袁友冲迟疑一阵,终于妥协:“好吧,那我就先说一件,你可别耍赖啊!”

于辰一下来了精神:“你说你说!”

“,”袁友冲抿抿嘴,板着脸说:“那会儿,我奶奶养了十多年的狗死了,老伤心,为了安慰她,我半夜里趴在地上,就她房间门口,汪汪汪的学狗叫”

“噗,”于辰没憋住,说:“你竟然好吧,虽然有点想笑,但孝心可嘉。然后呢?你奶奶以为你撞鬼了?”

袁友冲微微别过头:“差不多吧。”

“差不多?”于辰眨眨眼睛:“然后他们找神棍来驱邪了?”

“嗯。”袁友冲看了他一眼,说:“把我绑大柳树,几人围着我转了一整天”

“噗!哈哈哈哈!”于辰彻底绷不住了。

“到你了。”袁友冲板着脸。

“等会,等我笑完”

“你笑点真低。”

“不不不,只是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蠢。”于辰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接着微微别过头,看向窗外,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糗事儿”

“无谓的背景和旁白麻烦切掉。”

“哦”于辰说:“简单讲吧,初一有回,考试没考好,被爹妈联手揍了一顿,一怒之下,我就离家出走了。”

“走了大半天吧,肚子饿了,受不住,灰溜溜的回家了。在家门口,我忽然瞅见爸妈,还有一向不和我对付的老弟都一副着急的模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感动,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真是,竟然就为了这点事儿离家出走,让他们担心。”

袁友冲斜他一眼:“然后呢?就这样?”

“不。”于辰摸摸鼻子,说:“我正在门口感动着呢,我妈忽然说句,太好了,饭勺终于找到了,开饭吧”

“”袁友冲嘴角有瞬间的抽搐,说:“你咳咳,令堂心真大。”

“是啊。”于辰忽然叹口气,说:“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瞅见我了,一把把我抓紧屋子里,吼我说,去哪野了,这么晚才回家,还不快去洗手吃饭。”

袁友冲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劲,试探的问道:“话说,很少听你提及你父母”

于辰别过头,看向窗外:“你没看过我档案么?哦,是了,我是空降来的,档案大部分都是伪造,以你的智商,应该看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擤了下鼻,说:“上次我重伤入院,他们都没露面,连个电话都没打你猜得到了吧?”

袁友冲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歉然道:“对不起,我”

“没什么,过去很多年了都。”于辰快速的擦了下眼睛,故作淡然的说:“那会儿,执行一桩秘密任务,身份泄露,我爸妈,我还在上大学的老弟,都被他们报复,害了。”

“现在嘛呵呵,孑然一身,也不怕报复,无所谓了。”

袁友冲空出一只手,拍拍他肩膀。说:“算了,你先眯会儿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一个钟后,他们终于挨过了下班高峰期堵车的考验,成功回到刑侦支队。

袁友冲拍了拍于辰,他瞬间睁开眼睛,问道:“到了?”

“到了。”袁友冲熄火,松安全带,说:“我算发现了,你丫就是个大奇葩,醒来瞬间竟然是最精神的时候,然后状态逐渐萎靡”

“会醒,说明听到或感受到动静了。”于辰说:“你”

“是是是,我只要去特种部队练几年,也就这个本事,这话你说过。”

于辰笑笑,开门下车。

例会,很快结束,毕竟目前最大的进展,还是来自于袁俩亲自负责的这条线,其他各组,都没有太大的收获。

技术队方面,小陶表示已经“放弃”了,周兴宇的那个号与周兴泰之间,压根没有聊天记录,倒是有周兴泰被周兴宇删除并拉黑的记录。

周兴宇方面,还能进入消息管理器清空自己这方面备份记录的“已删除联系人”的聊天记录,但他这边的操作,并不影响周兴泰账户的记录。

这边同样一片空白,只能说明,他们之间,并没有文字聊天记录,都是通过电话联络的。而这,并不会被计入消息管理器当中。

因此小陶断定,从这方面入手,搞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不可行。而这两人的亲戚、亲属、朋友,又都不了解具体情况。

或许,随着周兴宇和周兴泰双双死亡,这个秘密,已注定挖掘不出来了。

另外,周兴宇盗用并用于办卡的**持有人,侦查组方面也已经接触过了一遍,他身上并没什么只得怀疑的地方,老实巴交的一农民工,估计是复印**的时候,导致信息流出,被人盗用了复印件了。

毕竟,对于有关系的人而言,只要有**复印件,别说一张实名登记的电话卡,就是银行卡都能整出来。

周兴宇或许没有这份能耐,但他可以找人,可以委托某些团队或公司。

另外,宋显兵与田鸣的协查令,已经发布,而通缉令,业走程序经省厅上报公安部核准,不日便可发布。

可以说,本案至今,案情已经查明,但同时,一部分真相,又被这样那样的原因给硬生生截断了

第1章 入室杀人

当天夜晚,新安市公安局,于本市范围内对在逃嫌疑犯宋显兵、田鸣发布了通缉令,进行通缉。

翌日,省厅于南岭省范围内,发布悬赏通缉。

七日,公安部应南岭省公安厅申请,正式下达级通缉令,对在逃嫌犯宋显兵、田鸣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通缉,并公布了身高、身材信息及照片,线索悬赏金额分别为叁万元整与贰万元整。

通缉令成功发布,于袁俩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追凶工作,他俩能发挥的作用便相当有限了,干脆放手,让自己休息休息。

至于能否成功缉捕嫌疑人,他俩还是有些信心的。据统计,九九年至今,、两级全国通缉令,追逃总成功率约莫在6070上下,近些年成功率在此基础上还要高不少,两名嫌犯很难逃脱。

十一日,嫌疑人田鸣被抓获于柠州市,当天傍晚,被扭送回新安公安刑侦支队,于、袁立即对其进行审讯,嫌疑人招供后,移交检方。

嫌疑人,仅剩宋显兵仍然在逃。

一连十天过去,支队没等到宋显兵落的消息,却又等来一桩大案。

十二月二十一日傍晚,茂通区同福东路秀才新村一自建出租楼内,发生一起恶性入室抢劫、杀人案件,受害者系一对中年夫妻,为该栋出租楼房东,报案人为爷孙两人,分别是受害夫妻父亲与幼子。

“警察同志,阿安和阿尤死的好惨,你们可一定要”

耐心的安抚好老人的情绪,于辰这才问道:“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遇害的?”

“就我报警的时候。”老人回答。

好吧,于辰自我吐槽,问了句废话。

但不等他补充发问,老人便又说:“四点半的时候,我出门接孙子放学,因为是星期五,就带他去同福公园玩了一圈,给他买点小零嘴什么的吃吃,六点半也就回来了,结果结果”

“您孩子近期得罪过什么人吗?”

“不知道啊,他俩平时和我一样,不怎么出门,就在附近逛逛,散散步搓搓麻将什么的,也不能得罪人啊!”

“他们俩没有工作什么的吗?”

“唉哟,要什么工作嘛,这一栋楼,七层自己住,下面六层二十间房和两个商铺都租出去,一个月房租就能收七万了嘛,够花了咯!”

于辰险些被呛住。

又向他问询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于辰这才跨入现场,找到袁友冲,询问大概情况。

“两名受害人,夫妻关系。”袁友冲说:“男性受害者名叫丁禹安,四十二岁,女性死者名叫费雪哟哦不是,叫费雪尤,四十岁。”

“报案人是丁禹安父亲,丁粟,今年六十七岁,傍晚六点二十许,带着孙子也就是丁禹安次子丁鑫宇归家,发现死者夫妇遇害,于二十四分电话报警。”

“现场你也看到了,相当凌乱,有明显的搏斗痕迹,酒柜、电视柜什么的也都被统统翻找了一遍,家中财物丢失,显然被凶手给顺走了。初步推测,入室抢劫升级为杀人案的可能性很大。”

顿了顿,他回头瞥了一眼,接着说:“受害人夫妇都死在客厅,更细致点说,两名死者都是经暴力反抗无效后,被凶手以编织绳束缚于客厅,随后被杀害的。”

“我想,死者之所以遇害,可能是因为看见了凶手的样貌,这也是常见的盗窃、抢劫犯罪升级为杀人犯罪的诱因。”

“嫌疑凶器被发现于现场,为受害人家的水果刀,上边有几枚残缺指纹,但不一定是凶手留下的根据现场少数几枚无纹路血指印、掌印看,他们作案时显然带着手套。”

“至于足迹和其他方面的痕迹,老成那边正在带人加紧勘查,一时半会怕难有结果。”

“另外,暂未发现受害人死后尸体被挪动过的痕迹。且初步勘定,刨除抵抗伤、约束伤、徒手伤等伤创外,两名死者躯干部皆有十七道刺创,但具置、刺入角度等各不相同,另外,致命伤暂时无法确定。”

于辰瞥了蹲地上做现场尸检的周倩欣一眼,随后对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说:“你咋把她的台词给抢了?”

袁友冲耸肩:“她现在正忙着,我帮她把刚告诉我的内容转述给你也是一样的。”

“行吧。”于辰伸手在自己鼻子前摆了摆,岔开话题,说:“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刚不说了吗,可能是入室盗窃、抢劫升级为的杀人案件。”

于辰皱眉:“盗窃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吧?按丁粟的讲述,受害人应该死于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之间,这个点相对来说还是太早了,并不适合”

“不,不能排除。”袁友冲摇头:“你想,丁粟出门接孙子,丁禹安与费雪尤俩无所事事,经常混迹于棋牌室中,也不一定在家。”

“如果凶手蹲点时,信息出了错,认为两名受害者在外边打牌,丁粟又出门接孙女了,那他们摸进房间内打算盗窃,结果发现主人在家,从而起了冲突,这种可能性也存在,只是不太大罢了。”

“倒也是。”于辰颔首,又问:“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方向没有?”

“报复杀人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那么,翻找并取走现场财物,就可能是顺手为之,又或者想刻意误导我们的判断了。”袁友冲回答道:“目前觉得比较靠谱的方向,大概就这两个。”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哦对了,从地面上的血足迹而言,作案人人数似乎不少,具体数量暂时没法确定。”

“这进一步降低了凶手初始动机为盗窃的可能,毕竟入室盗窃一般不会太多人共同行动,两三个就够了,多了反而碍事。”

“另外,也还有个疑点。两名死者躯干部位都被刺了十七刀,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这些刺创深度不一,角度、部位也都不相同,感觉上像是乱刺一气似的,但要乱刺一气,应该也不会刻意数数吧?除非,这个数字对于凶手而言有着某种意义,对于他来说是种特殊的形式。”

于辰想了想,提出个猜测:“有没有这种可能,多名嫌疑人,为了共同掣肘对方,约定着一人分别在俩受害人身上刺几刀?”

第2章 作案方式

“的确。”袁友冲颔首。

“嘿?”于辰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诧异?”

“有什么好诧异的?”袁友冲莫名其妙:“很难理解吗?不论是犯罪升级还是相约杀人,彼此之间的信任总归是有限的,面对杀人的大罪,稍微有点脑子的恐怕都会担心来自同伙的背叛吧?”

“这种情况下,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大家一块儿动手了,杀人的事儿谁都有参与,谁都别想跑,你说是不是?”

于辰眨眨眼睛,不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周倩欣站起身,舒了口气,同时扭扭有些酸疼的腰肢,活动活动双腿。

袁友冲和于辰见此,对视一眼后,同时走上前来,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样?”

“现场尸检,差不多完成了。”周倩欣说:“基本情况,就跟之前和袁队说的差不多,没什么出入两名受害者身上有抵抗伤、挠痕等,但这些基本都是徒手伤、踢伤与踩踏伤,另躯干部各有十七道刺创。”

“另外,我观察过,这些刺创,虽然角度、深浅与刺入部位各不相同,但还是能看出些问题来,比方说,两名死者身上的十七道刺创,按照其分部,可都可以看做为四大区域”

于辰有些纳闷:“四大区域?什么意思?”

“就是,这些刺创,都分别集中在四个部位。”周倩欣解释说:“分别在胸骨角两侧、左季肋区、脐区和左髂部。其中脐区被刺五刀、胸骨角两侧各两刀,左季肋区与左髂部都是四刀。”

“每一个刺创集中的部位,每一刀深度都各有不同,角度也并不一致,这点刚刚就说过了。”

“另外,我刚刚也听到了你俩的讨论多人作案行凶,每个作案人轮流扎刀,对吧?”

见于袁俩点头,周倩欣便继续说:“从尸检上看呢,这个猜测确实成立,不过我想补充几点。”

“你说。”袁友冲应一声。

“凶手四人,先挑选一个部位,轮流扎刀,然后再换一个部位,再轮流扎刀。”周倩欣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应该是按照这个思路执行的。只不过有一点我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脐区会多出一刀来。”

于辰沉思了一小会儿,说:“老成那边也给出了初步的足迹勘测报告,现场可疑足迹确实有四组,而且从你尸检所得看,你的猜测确实有道理,估计不会错。至于多的那刀你确定十七刀都是生前伤吗?”

“确定,都有肉眼可见的比较明显的生活反应,连濒死伤都够不上,统统都是生前伤。”

“噢?”袁友冲有些奇怪:“这帮凶手,按照你推测的分配方式先后扎了十七刀,按理说时间应该拉的挺长的吧?竟然连濒死伤都没有?这俩受害人生命力未免也太顽强了些”

“不仅如此,被扎了十七刀后,受害人应该还存活了一段时间。”周倩欣说:“换言之,虽然还没解剖,但我可以断言,这十七刀统统都避开了重要血管与脏器,因此并不存在狭义上的致命伤。”

“只不过,十七刀,哪怕单独拎出来每一刀都不致命,可加在一块儿还是太重了些,受害人挣扎了一段时间,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甚至,丁粟回家的时候,他们可能都还没真正死亡,只是濒死,丧失了意识的同时,呼吸心跳也相当微弱,何况丁粟回家后就被那场景吓了一跳,甚至都顾不得检查儿子儿媳是否死了,直接报警,所以”

于辰皱眉:“你的意思是,受害者死亡时间与丁粟报案时间接近?”

“角膜清晰可透视瞳孔,尸体下部未受挤压处开始出现少量较不明显的尸斑全身肌肉松弛,眼微睁、口微开,尸冷不明显。”周倩欣说:“从这一系列尸表现象推测,受害者死亡至今,仅过了半个钟到一个钟。”

“甚至,部分超生反应都还相当明显,比如股四头肌,依旧可见肌肉应激性收缩、隆起。往皮肤身上吹冷风,仍可见被毛竖起等现象。”

袁友冲啧一声,道:“也就是说,按你的推测,两名受害者死于六点半左右?”

“确切的说,是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另外还有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误差。”周倩欣说:“至于报案人回到家时受害者还没死亡,仅仅只是基于上述结论得出的猜测。更具体、精确的死亡时间,得等尸检完成再说。”

“这样啊。”于辰接话,问道:“那你现在要不要先把尸体拉回去?”

袁友冲说:“我找几个人给你帮忙。”

“不用,我让小华他们”

“小华他们四个早就离开支队去医院各科室轮转实习啦。”于辰说:“你都没发现他们四个没跟着来么?”

“哎?是吗?”周倩欣眨眨眼睛:“那你找个同事帮我吧,我一个人还真扛不动这两句尸体。”

晚上九点。

于袁俩跑了趟解剖室。周倩欣的解剖工作仍未完成,但该得出的结论都已经得出的七七了。

实际上,她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无非印证了现场结论罢了。

丁禹安重要脏器及大动脉均未破裂,不存在狭义上的致命伤,十七道刺创共同导致其死亡,死亡时间约傍晚六点到六点半之间。

费雪尤肝脏破裂,左季肋部的四道刺创,有两刀扎破了肝脏,系致命伤,最终导致其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约为傍晚五点半左右,比丁禹安早了一些。

从解剖室出来,两人便来到会议室除了法医外,所有参与本案的nn都在这儿等着了。

于辰先代替周倩欣,汇报了几项重要的结论,这才问道:“老成,痕检那边,有什么发现?”

“目前推测作案人有四个,现场就说了。”成威站起身,回答说:“根据足迹进行步态分析发现,四人中,有一个是左撇子。身高嘛,一个较矮,一米五五左右,两个中等,都是一米七上下,一个较高,一米五上下。”

第3章 恶评

“现场诸如茶几、水杯、衣柜这类比较容易留下指纹的地方,都已经通过刷显法显现指纹并固定下来了,其它地方的,还得花时间一点点的去搜索调查才行。”

“报案人爷孙俩及受害者本人的十指指纹,我们也已经提取了一份作为对比印证。开会前我抽空对比了几组,都能对应上。考虑到嫌疑人是戴手套作案的,我对现场能提取到嫌疑人指纹这事儿,不抱希望。”

“还有就是对犯罪过程进行还原了。嗯,在进行这一工作之前,我们和小周也有过交流,最终意见达成一致现场虽有搏斗痕迹,两名受害人身上也发现了大量的徒手伤,但基本是一面倒的殴打”

袁友冲嗯一声,说:“凶手四人,其中一个还是身高一米五的这个身高应该基本可以确定是男性了吧?这种情况下,想把两名受害人摁在地上摩擦,没啥难度。”

说着,他看向于辰:“老于,这方面你专业,你这么看?”

“什么我专业?合着我成天打架斗殴?”

“,支队里就你身手最好,你不专业谁专业?”

于辰挠挠头。袁友冲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说。

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

“给我把刀或者bs,任意放手施为,生死不论的话呢,别说四个,再来两个我也有把握在付出极小代价的情况下干掉当然是受伤之前啊,现在虽然伤势好的七七了,但体能什么的还是难免下降了些。”

“赤手空拳的话呢,同样生死不论,四个,有点吃力,要不计代价呢也能勉强做到。”

“但如果只是寻常的打架互博一个轻松放倒,两个难度也不算太大,三个就是极限,说不定还会被打,四个嘛,我只能一手护头一手护裆了。”

袁友冲有些诧异:“你一个特种兵打不过四个人?”

“卧槽你当特种兵是超人吗?”于辰忍不住吐槽:“我们学的是什么?是隐藏、ns、突击、杀人,可不是打架好伐?”

“行行行,”袁友冲撇撇嘴,接着又嘿一声:“我让你分析老成和我刚刚说的,你扯你自己干嘛?”

于辰翻个白眼:“四个作案人把两个受害者摁在地上暴打,很合理。”

“那。”袁友冲看向成威:“你继续说。”

充当了几分钟背景板,脸色有些无奈的成威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立马接着说道:

“搏斗痕迹只存在于客厅,可以确定,作案人入室后,丁禹安和费雪尤就待在客厅,随后与凶手发生冲突,被暴打了一顿,后被以编织绳束缚,随后杀害。”

“绳索应该是嫌疑人带来的,据丁粟说,他们家并没有这么长的编织绳。至于凶器,则是在厨房取的。”

“这就有意思了。”于辰皱眉:“直接在受害人待在客厅的时候入门还好说些,带捆绳子也好说,与入室抢劫之间没有冲突,但不带刀,凶器还得在现场取,就奇怪了。谁抢劫只带绳子不带刀啊?”

“呃”成威挠挠头,说:“我想到了个解释凶手带刀了,可他们担心刀具会成为指向他们的线索,再加上受害者已经被束缚住,失去了抵抗能力,他们接下来的作案方式选择上的度大了许多,所以干脆用”

“不对,”于辰摇摇头:“如果有刀,抢劫的时候就该第一时间掏出来作为威慑性手段才是。”

“在锐器面前,多数人不会也没胆量选择反抗,受害者身上的徒手伤便不应该存在,嫌疑人也不至于因被受害者发现样貌而不得不杀人如果本案是入室抢劫升级为杀人的话,我想他们的杀人动机很可能就是这个才对。”

“有经验的抢劫犯,这些方面应该都会考虑到,并想方设法的降低犯罪成本与风险才是,所以”

“那如果他们没有经验呢?”袁友冲问道。

于辰一噎,嘿了一声:“我可以把你这话理解为抬杠吗?”

袁友冲耸耸肩,没接话,看向成威。

成威摇头:“我说完了,目前基本就这些,更具体详细的,得等咱们把现场一寸寸翻一遍再说。”

“那侦查组,走访工作有没有什么收获?”

谷研东举了下手,说:“受害者家庭情况查清楚了。费雪尤父母健在,在老家种茶叶,她每个月给父母打两千块钱。另外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在老家务农或务工。”

“丁禹安的母亲去世了,去了很多年,乳腺癌。他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是丁粟独子。没办法,丁粟说,他在丁禹安三岁那年,踩单车出了事儿,蛋蛋哦不对不对,两颗没保住。”

“他和费雪尤还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岁,在魔都读大学,成绩相当不赖。幼子丁鑫宇嘛,生他的时候还没开放二胎,属于超生,被罚了一笔钱,不过对他们家庭而言就是毛毛雨了。”

“至于房子,盖了好些年了。丁粟出了那档子事,老婆又去世了,只能一门心思都扑在赚钱上。”

“正好那会儿改开不久,他作为本地人,赶上了时代和政策红利,赚了一笔,后来不想再受累了,就拿出大半积蓄盖了这栋楼。”

“可以看到,这栋楼占地面积相当大,是秀才新村里面积最大的几栋自建楼之一了,有两百多平,一楼被整成两间商铺,二到六楼各有四套套间,都两室一厅带阳台,七楼直接打通,自住。”

“总体而言,别看他们不工作,但收入可以说相当可观了。”

“至于这栋楼的住户怎么说呢,提到丁禹安夫妇的时候,他们大多都忍不住皱眉,对他俩的评价很不好,说老涨房租什么的,夸张的时候甚至一个月一涨,还比较爱占小便宜,性子也有些古怪总之没几句好话。”

“嗯,基本上,我这边的进展就这些。”

听他说完,雷怀鲁立马接上:“我带人去几个棋牌室走了一圈,都是正规棋牌室,手续齐全,看见咱们倒也不排斥,满配合的。”

“至于得到的信息嘛,和老谷差不多,认识这对受害夫妇的,对他们评价都不大好,极端点的甚至直接说死得好,活该。”

于辰瞠目:“不是吧?他俩干什么nn人怨的事儿了?”

第4章 猜测

“呃,我瞎猜的……”于辰没品过味来,赶紧解释说:

“就算是栽赃陷害,他能陷害谁?批发铺员工?老板杨昌?呵呵,这么粗浅的方法,可骗不过咱们,一调查不就知道了吗?别的不说,咱们这会儿就已经能排除他们的杀人嫌疑了。”

“嘛,就算作案人把我们警察当傻子,他也得进得去冷库吧?装死婴的纸箱子说大不大,但五个加一块也不小了,白天商铺有人看着,他怎么把箱子放进去?”

“晚上偷偷摸摸的倒是可行。但晚上批发铺和冷库两层防盗门都会关上,他又没钥匙,门也没撬过的痕迹,再者说,监控也没拍到任何异常情况,难不成他不但会穿墙,还会隐身?”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袁友冲的神色,却见他双眼越来越亮,不由感到奇怪非常,便问:“你这家伙,不会真觉得作案人在栽赃陷害……”

“你别说了。”袁友冲呵呵冷笑:“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呵呵,这家伙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也没达到目的,但好巧不巧的是,咱们自己陷入了误区,竟然把这货给忽略了。”

“哎哎哎?”于辰一脸懵:“你猜到凶手是谁了?”

“大概吧。”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一边将烟头掐灭,一边微笑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做点工作,确定一些事情。别愣着了,收队收队!”

“别卖关子啊!”于辰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爽,赶忙按住他肩膀说:“到底怎么回事?凶手是谁?”

“现在还不能说。”袁友冲拍掉于辰的爪子,说道:“要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灵你大爷!你当算命呐?”

“呃……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关键是,万一我猜错了,岂不是很丢人?我现在还没把握,不说不说。”

于辰眼睛一瞪:“没把握你就敢叫收队?万一……”

“没有万一,就算我猜错了也没关系,反正作案人不会是小冰冰的员工,至少不会是住宿的员工,现场也不在这儿,继续留在这儿勘察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见于辰还要说什么,袁友冲干脆直接往楼梯阁间走,说:“得了老于,别婆婆妈妈的,走吧!”

“真是哔了狗了……”于辰无奈,只得按下心中好奇,跟了上去。

一边往下走,袁友冲一边给谷研东他们打电话,让通知下去,集合收队。

十五分钟后,工厂停车坪,众刑警集合完毕,谷研东奇怪的问道:“袁队,这就收队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袁友冲摊手,说:“天都黑了,不收队等着汪老板请我们吃饭啊?”

“……”谷研东扶额:“袁队,说正经的,为什么这么早收队?”

他啧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个问题:“你们呢?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一无所获。”谷研东叹口气,摇摇头说:“能查的地方,基本都查了一遍,大伙儿分工,也将工人们都大致走访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你们呢?那五个员工交代什么了吗?”

“他们的作案嫌疑,基本上也可以排除。”袁友冲说:“所以我认为,咱们的调查方向错了,杀人、砍头和处理尸体的现场根本就不在小冰冰内,进一步说,作案人不是小冰冰的员工。”

“啊?”谷研东皱眉,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什么情况?”

“具体的先不说了,收队吧,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验证一下,验证完后,这桩案子可能就破了。”

“那感情好!”谷研东没有多问,只是提一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没……”袁友冲本想摇头,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改口说:“哦还真有件事儿,你通知朱亦彬来一趟支队,有几个问题要询问他。”

“成,”谷研东满口答应,随后又迟疑一阵,说:“可是,他不一定愿意来……”

“那你就跟他说,他儿子遇害案有眉目了,只是嫌疑人需要他辨认。”于辰摆摆手,说:“要他还不来,你通知我,我给他电话和他聊聊,就不信他还敢不配合。”

“呃……知道了。”

“还有,让杨昌的老婆时美英也来一趟。”

……

七点二十,刑侦支队,副队长办公室。

袁友冲一边吃着边条,一边在电脑上仔仔细细的查阅朱亦彬经受过的产妇与产科病人名录。

凌晨的时候,他和于辰虽然已经翻阅过一遍,但那时,范围仅仅是名单上近一年入院的产妇和患者,而现在,他将范围扩大了许多。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赶忙将快速吃了两口面,随后便将面条推到一边,打开了目标的详细病历,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刚开始,他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将病例看完,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于辰,不想门便被人推开了,巧的是,开门的正是于辰,并对他摆摆手,说:“朱亦彬到了,时美英正在路上,你现在就去问话还是……”

“走走走,现在就去。”袁友冲赶紧起身,将桌面收拾好,三口两口的将已经泡老了的面条吃完,把盖子盖上后扔进垃圾桶里,说:

“不过我得先打印点照片,等会用得上。对了,这事儿你给我个电话不就好了,怎么直接跑我办公室来了?”

“没办法,实在好奇得很,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辰耸肩,说道:“但推开门的瞬间,我就知道你又得卖关子。得,我也不问了,你自己去打照片吧,我去问询室等你。”

“好好好。”

……

十分钟后,袁友冲走进问询室,这时,于辰和朱亦彬刚抽完根烟,见他进来,朱亦彬立马问道:“警察同志,你说,劫持、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被你们找到了?”

“具体情况,请恕不方便透露,能告诉你的就是,快了。”袁友冲拉开椅子坐下,将刚刚打印好的照片取出,并一一在朱亦彬面前排开,说:“先请你看一看,这二十张照片里头,有没有你认识的,或者有印象的?”

“哦对了,你和这人见面,可能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印象或许不太深刻,所以请你务必仔细辨认。”

第5章 小姑娘

袁友冲皱着眉思索了一小会儿后,摇头说:“不会。”

“为什么?”

“你不觉得很矛盾吗?”袁友冲斜了他一眼,说:“如果不想杀人,想避开重要脏器的话,那没必要选择左季肋区与胸骨线左右两侧这么敏感的地方,大可往腹部其他区域刺。”

“既然他们选了这两个区域,那便说明,凶手早下了置受害人于死地的决心,又怎么会刻意避开脏器?难不成是炫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炫技吧,那也得有技可炫吧?费雪尤又怎么说?她肝脏可是中了两刀的,虽然也挨过了十七刀,可死的比丁禹安早多了。”

“所以,结论很简单,你想多了,这就是个巧合。丁禹安费雪尤的命都很硬,但最终还是跪了。”

见于辰还是没放弃自己的那个念头,袁友冲干脆耸耸肩:“别忘了,有句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这两名受害者这么招人厌,命硬点也很正常的嘛。”

于辰斜他一眼:“你这话要让丁粟听见了,人家得找你拼命。”

终于走到七楼,袁友冲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穿戴好手套鞋套,走进室内。

成威顶着通红的双眼,正听着痕检员的汇报。于袁俩见了,也不打扰他,就站在一边。

等听完汇报后,他才注意到于袁二人,赶忙走上来。

刚要打招呼,于辰便摆摆手:“说说看一晚上有啥发现吧,说完赶紧休息会儿,让你们痕检的其他同事过来换班,继续勘查。”

“行吧。”成威没有逞能,点点头说:“首先是指纹,现场所有物体上承载的每一枚指纹,咱们都固定下来了。不过嘛虽然还没对比检验,但我基本能断定,其中应该不存在作案人的指纹。”

“然后是足迹,作案人出门后,在门口的地垫上用力蹭了蹭血迹,但仍有血迹残留,在鲁米诺试剂下显形了。可惜,只追踪了一小段,鞋底血迹就彻底被灰尘覆盖,到了楼下更是再找不到半点可供追踪的痕迹,追查中断。”

“最后是毛发等证据,提取到了不少,其中不乏带发囊的发丝,但我估摸着多数都是受害人一家掉的,里头有没有嫌疑人的头发,不好说。汗斑也提取到了些,多在箱箱柜柜边上,很大可能是嫌疑人的,回头送去鉴定。”

“基本上揍素咳咳,抱歉,舌头有点打结,基本上就是这些了。”

“行吧,知道了,辛苦你们了,赶紧让人过来和你们接班,做好交接工作后下去休息吧。”

楼下,于袁俩各点上了一根烟。

“这案子,恐怕不好办呐。”于辰皱着眉,说:“丁禹安一家子的安全忧患意识并不太强,他们在家时,家门都是直接打开的,作案人可以直接、轻易的走进去,偏偏楼内楼外又都没有监控,很麻烦。”

“凶器之类的作案工具,也统统都留在现场了,从上边都没能提取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两名受害者指甲缝还被嫌疑人刮了一遍,同样提取不到可以痕迹。”

“本来吧,还可以从他们顺手摸走的财物销赃渠道方面着手,锁定他们,可偏偏丁粟又说不出家里被偷了什么,他这些年都不大关心这些”

“不需要他说。”袁友冲终于开了口:“丁禹安夫妇结婚时的四金首饰,手机,有这几样就够了。”

“可首饰样式我们不知道啊。”于辰皱眉。

“朋友圈啊。”袁友冲将烟头踩灭,说:“问问他们的好友,在微信朋友圈或空间中,炫没炫过首饰的照片,炫过的话,照片拿来,不就好了?”

“也对。”于辰恍然,说:“金饰品出手的情况本来就少见,再有具体的样式的话,基本可以锁定嫌疑人了。不过,他们近期估摸着不会急着出手,会等风头过去,所以这个法子只能作为咱们的备用手段。”

“嗯。”袁友冲点头,说:“另外,别只考虑出手的情况。像黄金这种硬通货制作而成的饰品,大可到珠宝店换购款式再送人,这也是条销赃渠道,而且更不容易引人注目,别忽视了。”

“知道。”于辰最后抽了一口烟后,也将烟头丢地上踩灭,并说:“咱们接着走访走访这栋楼的住户吧。他们与丁禹安夫妇同样存在各式各样的矛盾,也具备一定的作案嫌疑。”

“好。”袁友冲回过头,说:“一楼两间商铺没开门,咱们就先从二楼开始问起。”

于辰敲响201户的门,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见到于袁二人,缩了缩脖子,躲在门后面,有些畏惧的模样。

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你们是警察蜀黍吧我昨天看到你俩了。”

“对呀。”于辰挤出一丝微笑,从口袋中掏出证件,给小姑娘看了一眼,同时问道:“小姑娘,你爸妈呢?”

“他们去上班了,只有我在家”小姑娘依旧没从门后出来,怯生生的问:“叔叔,你们要问问题吗?昨天也有穿着警服的大叔来问过,要不然,我打个电话给我爸妈吧?”

“不用了。”于辰想了想,摇摇头,接着从口袋中掏出笔记本,在上边写了个电话号码,随后将这张纸撕下来,递给她说:“等你爸爸妈妈回来了,让他们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小姑娘接过纸,看了一眼点头说:“好的。”

“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记住,以后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哟,穿着警服的也不行,也别出声,要他们不走就赶紧报警,给我打电话也可以。”

“好的。”女孩点点头。

门关上后,袁友冲微微侧目:“你很喜欢小孩子?”

“不,我只喜欢不熊的孩子。”

“呃,也对。”袁友冲颔首,又道:“你说别给陌生人开门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强调说穿着警服的也不行?”

“万一有人伪装成警察作案呢?或者穿着类似警服的衣服,她那么又分辨不出来。”于辰耸肩:

“再说了,不论是审讯还是问询,针对未成年人,都得有成年监护人或者老师在场,如果真的是咱们同事因工作上门,那,只有她在家的话,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不开门也没问题。”11

第6章 是非对错

“也对。”袁友冲轻轻点头,接着又说:“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

“噢?”

“看刚刚那个女孩的年纪,差不多十三四岁了吧?”袁友冲说:“这个年纪,不能叫小姑娘了。可她看上去,实在太过内向、怯懦了些,以至于,你直接把她当做四五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待。”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个年纪的女孩,即使内向,也顶多就是排斥与外界人相处,沉默寡言。可看她的表现,不像是内向,更像是胆小怕事,就像曾经受过某种的鸟儿”

于辰一回忆,也意识到问题了,但没想太明白,便皱着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以前在基层派出所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孩子,男女都有。”袁友冲压低了声音,说:“他们,都有一段较为阴暗的过往,要么长期遭受家暴,要么受到他人猥河蟹亵。”

“哈?”于辰愕然,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眼201户紧闭的房门,再回过头,双拳已死死的攥紧了。如此禽兽不如的bn,任谁听到,都不免怒火万丈。

而袁友冲忽然提及他们,也让于辰疑似到了什么,便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还不确定。”袁友冲摇头,说:“等她父母回来,咱们再上门问问吧,同时注意观察。好了,接下来,继续走访。”

“成。”于辰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紧接着,他俩又继续往下敲门、走访。

秀才新村虽是有一定年头的“城中村”了,但由于地理位置不错,再加上这栋楼又都是两室一厅六七十平的套间,租金相对较高,因此这栋楼的住户,家庭条件基本上都还不赖。

他们要么是企业中基层小领导,要么干脆便是自己做生意的小老板,恰好今天周六,倒是有近半住户都双双在家,剩下那半大多也有一人得以休息,或者干脆是家庭主妇、家庭煮夫。

像201户那样,只留孩子独自待在家里,父母都在上班的情况,很少,仅有三户,分别是201、402和502户,其中502户是男孩,年纪最不过七岁的模样,其余两户都是女孩,年纪上差不多。

另外,还有个特别的现象这三个孩子,胆子都很内向、怯懦,开门时都瑟缩于门后,在和于袁俩接触的时候,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敲开502户房门,照样提醒了小男孩一番,让他以后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并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决定稍事休息,并吃个饭。为了赶时间,他们中午可都滴米未进,这会儿都有些饿得慌。

下了楼,走个两百来米就有好几家餐厅,他俩也不挑,找了家快餐店,十块钱点了两荤两素,飞快的吃完后,便回到楼底下,阶上一边休息一边抽烟。

“还剩六户,九点之前,应该能问过一遍吧。”于辰吐出口烟雾,说道:“走访的速度倒挺快,每家平均下来也就半个钟。可我情愿慢一些,花个两三天”

“人家知道的信息就这么点,几下子也就说完了,其中大部分还是重复线索,有什么办法。”袁友冲打断他,说:“剩下六户,我想怕也不会得到什么新的线索了。”

“万一有呢?”于辰反问一句,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否则和线索失之交臂,那就太可惜了。”

“我当然知道。”袁友冲说:“但我觉得,关键还是在那三户人家上。我总觉得,那三个孩子,开门后面对我们时表现如此一致,肯定是有原因的。”

“嗯。”于辰表情也严肃起来,说:“都是这栋楼租户的孩子,父母都忙于工作,晚上归家较晚,甚至周末都得加班,而他们都非常胆小、怕生,甚至有些怯懦”

“是啊,很明显的。”袁友冲将烟头抬到嘴边,但不抽,只说:“我现在怀疑,丁禹安夫妇的死,或许和这三个孩子也有关联。”

于辰接话:“怀疑丁禹安,甚至丁禹安夫妇猥河蟹亵这三个孩子,被他们父母发现,然后复仇作案么?”

“嗯。”袁友冲最后深吸了口烟,随后将烟头掐灭,说:“如果他或他们真干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儿,那么,孩子父母便有充足的动机杀人了。”

“当然,我希望不是。猥对孩子的伤害实在太大,甚至终身都难以走出那道阴影虽说,从警十年,见过太多的悲剧,可三个孩子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但事实并不会因我俩的意志而改变。”于辰也有些惆怅的掐灭烟头,说道:“虽说案情还未彻底明朗,但经你提醒,再看那三个孩子的表现,我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说着,他双手抱拳,将直接捏的噼啪响:“说实话,如果这就是真相,我忽然不大想查这个案子了。”

“嗯?”袁友冲眼睛一眯。

于辰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解释说:“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啊,我可没说真的不管,也不是赞同以暴制暴什么的,只不过是纯粹的心情有点儿复杂罢了。”

“我知道。”袁友冲又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并说:“从个人的角度上看,咱们警察干的事儿,并不永远都是对的,有时候甚至很讨人厌。”

“就拿这桩案子来说,如果咱们猜的没错,那么,按照正常情况,完全走法律途径,丁禹安,或者他们夫妇俩可能也就只是被判个几年罢了。”

“他们受到的这点惩戒,对于三个孩子,对于三个孩子的父母而言,真的算是交代吗?我看未必,至少,他们也要看着丁禹安夫妇死,所以他们决定自己复仇。”

“可,从宏观方面说呢?大家都以暴制暴,整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反正,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说,对整个社会来讲,守序都要优于混乱善良。”

第7章 锁定

“我也这么觉得,对整体而言,守序总好过无序。”于辰说道,同时斜他一眼:“还有,跟我说话还这么小心翼翼干嘛?怕我俩理念不同撕逼啊?”

“不,怕个别读者难以接受。”

“。”于辰挠挠头,紧接着岔开话题,说:“这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交给上边该头疼的人去头疼吧,我们就不自寻烦恼了。”

“嗯。”袁友冲应一声,说:“所以,不想接着往下查的想法,还有么?”

于辰翻个白眼:“你老纠结这个问题干啥呀?”

“这个问题很严肃。”袁友冲却认真道:“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念头,一开始不觉得有啥,可一旦生根发芽,导致自我怀疑,导致理念动摇,最终,就可能付诸行动。”

“毕竟对我们来说,查不查一桩案子,还是相对的,虽说命案必破,但扔给下边,下边区分队去查就是了嘛。”

“要迈出了那一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于辰打断他:“今天,我会因同情凶手而放弃查案,打开了这扇门,以后,这种事儿就免不了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再进一步,我便可能会受自己的喜好,乃至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影响而影响办案,最终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从警的时间虽然不比你长,但这几年下来,也看过太多堕落的同事,都是始于微豪,最终全面崩塌。”

“所以,”袁友冲追问:“你那个想法,赶出去了吗?”

“赶出去了赶出去了。”于辰翻个白眼:“咋这么婆婆妈妈?”

说着,他直接伸手揪下了他手中的烟,扔到地上踩灭,说:“行了,别抽了,休息的也差不多,咱们继续工作吧。”

“等等。”袁友冲站起身,说:“先问问老谷和老雷,他们也走访了一整天了,估摸着能有点收获。”

“行。”于辰颔首,说:“不过,时间有限,挑重点问吧?”

“我知道。”袁友冲掏出手机,说:“我就印证下咱俩的猜测。”

挂断电话,袁友冲身边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看他反应,再结合他刚刚问的几句话,于辰心里也有数了,不过,还是得求证求证,便问:“怎么说?”

“深层次的,还没问出来。”袁友冲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这个丁禹安,极端好色,爱赌爱嫖,我想”

他话没说完,但于辰已经明白他意思了,忍不住叹口气,说:“大致明确了,咱们猜测的,应该没错。只不过,不知道这种兽行持续了多久,而且,除了三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活人知道这事。”

“这栋楼的个别住户,或许知道,或许不知。”袁友冲说:“不知道很好理解,这种事儿毕竟见不得光,丁禹安肯定会相当谨慎,孩子估摸着也不会主动往外说,否则早就东窗事发了。”

“知道也不奇怪,如果持续时间长,让他们看出了点蛛丝马迹,甚至就是由他们偷偷转告孩子父母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之所以不和我们说,还是心有顾虑。”

“是啊。”于辰接话:“丁禹安夫妇虽然死了,可丁粟还活着,如果他们想继续在这儿住下去,自然难免心有顾虑。”

“毕竟这儿房租虽然不低,三四千一个月,可环比地段、交通条件差不多,面积也近似的租房,起码得五六千,甚至更多。”

袁友冲嗯一声,道:“剩下几户住户,没必要再次走访了,召几个同事过来看着那三户就好。至于我们,直接去孩子父母单位,约他们出来碰个面问点话吧。”

“如果那三个孩子真遭受过那种bn,那么,在家里询问,要让孩子听到了什么,也可能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而且,如果他们爸妈真的是凶手,当着他们的面将人带走,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嗯。”于辰赞同,颔首说:“201户那个小女孩她父亲的单位,距离这儿最近,咱们先去问问他吧。”

“另外,要不要让同事通知其他人,叫他们下班后去刑侦支队一趟?毕竟吧,既然他们能为自己孩子犯下杀人的大罪,那么,应该不可能抛下孩子亡命天涯才对,这方面不用太过顾虑,也算给他们个自首的机会。”

袁友冲犹疑了一小会儿后,摇头说:“不,先不,派同事盯梢好,也就是了。”

“为什么?”于辰想不通。

“他们目前是重要的嫌疑人,不管咱们猜没猜对而且猜中的概率非常大,我至少有成把握。”袁友冲回答说:“这种情况下,与他们接触,耗费的时间肯定相当长。”

“这会儿就已经七点了,问完他们六个,得多长时间?十二点之前能结束吗?他们的孩子,本就疑似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父母再彻夜不归”

“虽然,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迟早得和孩子分开的,可能推一天是一天吧,只要盯住他们,给他们个提前为孩子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再说,三个孩子的父母,共计六人,但咱们目前勘查结果看,作案者只有四个,即使他们就是凶手,也还有两人未参与其中了。”

于辰长叹口气,点头说:“行吧,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这就通知下去,让同事先做好盯梢工作。”

“嗯。”

半个钟后。

于辰抬头打量了会眼前的写字楼,随后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从谷研东那要来的号码。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客气的问话。

“我是负责调查你承租居所的房东遇害一案的民警,于辰。”于辰说道:“我现在就在你公司楼下,有些事儿想要问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行,你稍等一小会儿,我和主管先说一声。”

十分钟后,他下来了,向于袁两人打了个招呼。

袁友冲微微侧身,下巴朝着边上的星巴克扬了扬,说:“去那喝一杯,边喝边聊?”

第8章 对抗

咖啡厅一角,三人各自抱着杯咖啡,沉默无言。

很多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遮掩。就比如现在,除了他表情略有些僵硬外,袁友冲和于袁都看不出多少信息来。

于辰率先打破沉默,问道:“怎么称呼?”

袁友冲好悬没被咖啡烫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姓袁,”他倒是没想那么多,说:“叫袁兵。”

“巧了,我这位同事也姓袁。”

他的名字,于辰早就知道,之所以再问,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因此,紧跟着于辰便又说:“今早,我们再一次走访了那栋楼的住户,就从你租的201开始的,你女儿给我们开门了。”

忽然跳脱,直入正题,让袁兵有点儿猝不及防,当然,也仅此而已,他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仅仅是手中的纸杯出现了些许形变。

于辰又接着说:“小姑娘很乖,很听话。我给她留了个电话号码,告诉她说,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以后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哪怕敲门的是我们警察。”

袁兵抿抿嘴,真心的说道:“谢谢。”

“没什么,应该的。”于辰摆摆手,随后将纸杯放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说:“袁先生,我就想问问你,你的孩子,是不是遭遇过心理创伤?”

这是个蕴含有一定的攻击性的肢体动作,再结合语气及内容,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因此,袁兵眉头皱了皱,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靠了几分,问道:“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辰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给他以无形的压迫。

主观上来说,于辰不想为难一个父亲,但这个父亲犯了罪,杀了人,他在办案期间,只能尽量摒弃一切主观上的想法,客观的面对死者、死者家属与嫌疑人。

或许在来的路上,他心情依旧纠结,但此时此刻,袁兵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嫌疑人,仅此而已。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袁兵忽然叹口气,说:“不要提她,好吗?”

袁友冲掏出一根烟。当然,咖啡厅室内是径直抽烟的,他自不会点上,只拿在手中把玩着,将烟丝塞紧一些,烟支头部捏扁,密封。

于辰也不接话,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又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吗?我知道的肯定回答,这么看着我干嘛?难不成,你们把我当嫌疑人了?我”

“说实话,你猜对了。”于辰终于出声,开门见山:“就目前调查而言,你,402和502的租户,都是重点嫌疑人。原因,我想你们清楚。”

袁兵手抖了抖,紧接着又轻笑一声:“我是嫌疑人?呵呵”

但不等他说完,于辰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而且,也不怕老实告诉你,咱们目前并未取得任何直接或间接指向你们的证据。”

“不过,你好好想想,血衣清理干净了么?鞋子扔掉没有?手套之类的东西还在不在?哦,再提醒你一点,这些东西上边沾染的血迹,想要彻底清除干净是很难得,哪怕被稀释到百万分之一的浓度,咱们一样可以检验出来。”

袁兵再次沉默,过了几秒,才长呼口气,摇头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血衣手套?我鞋子穿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扔?”

虽然矢口否认,但于辰和袁友冲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是么?”袁友冲指着自己眼睛,说:“看样子,你有点轻视咱们的能耐啊。老实和你说,我从警十年,手上至今未破的悬案有,而且不少。但已经锁定嫌疑人,却依旧没法侦破的案子,一桩都没有。”

“嗯,你也可以当我王婆卖瓜,没关系,咱们走着瞧,拭目以待,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出证据,定你们的罪。”

袁兵有些坐立不安了。见此,袁友冲轻轻提了提于辰的小腿,于辰会意,接话说:“袁先生,事实上,咱们今天没必要在这里谈的,我们大可将你传唤回支队去。只是,考虑到你女儿”

袁兵眼睛红了,沉声说:“你们想用我女儿威胁我?”

“威胁?”于辰冷笑:“我们是警察,不是土匪。这么个小女孩,咱们保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威胁?不论你信不信,咱们所作所为,已经非常客气了,要不是你女儿年纪还我们会这么好说话?”

袁兵别过头去。

于辰又说:“自首吧。”

“什么?”

“我说,自首吧。”于辰深吸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俩,都没开执法记录仪,现在的谈话,可以理解为是私下里与你交谈,我甚至可以当你没发生过,只要你自首,我能保证,尽我所能,为你争取宽大处理。”

“考虑到,丁禹安夫妇或许有错在先,只要你自首,再加上立功表现的话,以我的经验,你可能只需要蹲三到十年,但负隅顽抗的话,恐怕就说不准了。”

袁兵面无表情的抿了口咖啡,但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左右游弋。

于辰知道,袁兵还在犹豫、挣扎,可他不想再下更多的筹码了,能说的都已经说完,接下来,是自首认罪,亦或者拒不认罪,都交给袁兵自己选择。

倘若拒不认罪,他也不会再继续坐下去,直接离开,和其他的嫌疑人继续接触就是了。要所有人都不认罪,大不了,公事公办,上门搜查、取证。

就像袁友冲说的,锁定嫌疑人的情况下,还能逃脱法的情况十分罕见,更别说,他们的作案手法实际上也并不如何高明。因此,他们的挣扎根本就是无谓的,相反,只会让自己量刑加重。

过了约莫一两分钟,袁兵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放下咖啡杯,问道:“看样子,你们是吃定我了。”

“允许我再问个问题吧。如果,我是说如果,人真的是我们杀的,但咱们拒不交代,你们搜集完证据后定罪,我会被判的多重?”

“不好说。”于辰抿抿嘴:“或许十年以上,或许也是三到十年,看你们的行为能否被认定为义愤杀人了。”

第9章 真相

商量了有小半个钟,于袁他俩便也将思路都大致交换了一遍。

至于周边的技术队嘛……

他俩旁若无人的在边上讨论的时候,长期在他俩手底下干活,对他俩脾性相当了解的技术队当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干着自个儿的活。

等他俩交流完,重新走到那台电脑跟前,范玉宏才再次走过来,问:“u盘你们是拿回去好好把里头的内容过一遍,还是就在这儿看了?”

“就在这看了吧。”袁友冲说,接着问:“里头除了名单和这段监控视频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吗?”

“没了,就这两个文件。”范玉宏想了想,接着又说:“另外,名单只是我的猜测,其实就是个excel表格,里头的内容我还没看。”

袁友冲微微颔首。

接着,范玉宏将已休眠的电脑重新“唤醒”,输入密码,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便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的视频内容,其实就略显单调了。高意将“中继器”接入设备后,又左右看了几眼,时不时的还掏出手机看一眼。

过了大约有三分钟,他接了个电话,可惜这个监控并不具备录音功能,听不清他说什么,不过看得出通话时间并不长,挂断电话后,他便直接离开。

紧接着,监控上的时间跳到了三个钟之后,且高意再次出现在监控画面当中。这次,他逗留的时间不长,径直取下中继器,接着将电脑关机,便再次抱着东西离开。

时间字幕显示的时间,倒与交管局提供的监控视频显示的三名嫌疑人驱车离开的时间相接近,就在二十分钟之后。

看完视频,于辰立即对范玉宏说:“老范,麻烦你把这份视频交给图侦,让他们好好分析下,监控拍摄的究竟是哪间办公室,以及高意接入的是哪台电脑。”

“行。”范玉宏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袁友冲见此,便握住鼠标,又点开了u盘内的另一文件——excel表格。

表格打开,他扫了两眼,脸色微变,赶紧让于辰过来仔细看一眼。

于辰一瞧,也愣住了,咽口唾沫说:“这……”

袁友冲撇撇嘴,说:“本来还以为仅仅只是一份名单,没想到,竟然是份详细的计划表。”

“是啊……”于辰苦笑:“早知道,咱俩就不用辛辛苦苦的在边上瞎猜了,直接把这份表格打开好好看一眼不就得了么?”

“不,”袁友冲摇头,说:“不同的心境下,看这份计划表,自然也会有不同的推论。如果咱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方永安的目的是‘栽赃陷害’的话,很可能直接将这份计划表判定为‘伪造’的。”

“噢?”于辰瞥了他一眼:“那你这会儿,觉得它是真实的咯?”

袁友冲未置可否,只盯着表格看了两眼,随后叹口气,将表格关闭,把u盘拔了出来,说:“咱们还是回去再好好琢磨下吧。老范,借我台笔记本,我和老于回去研究下这两份文件。”

“行。”

……

时间晃晃悠悠,又晃过了两个来小时。

于袁二人,在值班室内,将监控视频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下计划表。

终于,袁友冲得出结论,说:“这份计划表,非常详细,而且在环环相扣的同时,我们目前调查到的线索与猜测,在上边也能找到相对应或者能印证的一环。”

“伪造或者瞎编的话,不太可能做到这一步,我想,这份计划表应该是真的了。”

“只是,方永安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还捉摸不透。”于辰有些烦闷的说道。

“关于这点,咱俩不早就有猜测了么?又何必非得在这里印证呢?”袁友冲耸了耸肩。

“倒也是。”于辰眉心上的疙瘩微微舒展开了,说:“咱俩早已经推演清楚了,估计方永安他明面上是布局方的人,但实际上却是应对方安插其中的卧底。”

“至于高意嘛……”他顿了顿,才接着说:“明面上,他是方永安的人,同属于布局者一方,至少在他自首前,或者在某种原因的胁迫下自首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可惜,方永安与他实则分属不同阵营,方永安的存在,就像咱们警方打入某些犯罪团伙中的卧底——这么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但大概就这个意思。所以,他被方永安毫不留情的给卖了。”

袁友冲摆摆手:“对于这桩盗窃案本身,方永安到底有什么身份,根本无关紧要,还是回到案子本身来吧。”

“不。”于辰摇头,他有些倔,说:“只有搞清楚方永安的身份,我们才能真正确定,他送来的这份u盘里的信息,到底是否可信。”

“所以呢?”

“可信。”

“那不就结了。”袁友冲耸肩:“这家伙,还是很‘讲规矩’的,到了这种时候,还守着他们那一套‘地下的归地下,地上的归地上’的潜规则,送来的计划表,也仅仅只有盗窃案本身的行动计划而已。”

于辰轻笑:“这就够了。你刚刚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目前,咱们只需要关注案子本身就是了,案子以外的东西,还是交给检方的同事吧。”

“是啊。”袁友冲颔首,说:“总体而言,布局方的计划,倒和咱们先前推演的大同小异,与其说这是份重要的证据,或者说侦查方向的指印,倒不如说是串联起咱们推理的一条线。”

“嗯哼。”于辰瞥了笔记本屏幕一眼,说:“这帮家伙,先派人以采购方的名义,与境外黑火药生产厂商签订了份很小很小的订购协议,购置了二十箱黑火药,之后,又以供货商销售员的名义,找到了郑志成,送他一份大礼。”

“这样一来,黑火药就能名正言顺的,经海路运输,进入海关。之后,让高意作为内应,协助黑客入侵海关内网,给买通的两名司机,以及黑客本身打通进入海关的道路,把黑火药从木箱中取出,混入另一堆化工原材料中。”

袁友冲嗯一声,接着,张嘴刚要说话,便听到了阵奇怪的轰鸣。

声音由远及近,由小而大。

第10章 报案

翌日,二十七号,上午十点。

于辰下了车,立马快速跑进支队大楼内,紧接着拍了拍肩上的水珠,又搓了搓手,哈口热气。

正好有nn要出门,碰见他后,赶忙站住打了声招呼。

于辰拍拍他肩膀,说:“下雨了,降温降的厉害,多穿点,免得受冻。”

“好嘞!”

回到自己办公室,于辰赶忙冲了杯热茶,美滋滋的喝了两口,舒爽的叹口气后,才提着保温杯走到袁友冲办公室。

见他进来,袁友冲放下手机,问道:“都解决了?”

“嗯,该跑腿的都跑过了一遍,相关资料也都提交了。”于辰放下杯子,说:“他们同意,提起公诉的时候,在允许范围内,尽量为他们四个争取宽大处理,但该提交的证物、证词什么的,肯定得正常提交。”

“足够了。”袁友冲说:“咱们不需要,也不能干徇私枉法的事儿。而且对于他们四个来说,能严格按照章程,给予应得的惩戒,避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是啊。”于辰颔首,说:“丁禹安一家毕竟有点儿钱,所以,咱们要预防的其实也就是丁粟气不过花大价钱买通关系重判他们四个了。话说,你这边整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吧。”袁友冲说:“这桩案子,可以先放一放了。接下来的事儿,咱们插不了手。”

于辰嗯一声,说:“前段时间,市局按惯例又下了指标,要求就两抢一盗类案件集中打击,成立专项行动组,便衣支队、治安支队和咱们刑侦支队都得参与,人选你确定好没?”

“没呢,这不等着和你商量嘛。”袁友冲耸肩,说:“我是这么想的,年底了,不仅两抢一盗案件好发,其余各类刑事案件的发案率也同样居高不下。”

“再者,针对两抢一盗,更重要的是铺设人力,密集布控,主要看中的是警力而非能力。”

“所以我建议,由一两位老人,带着一批新人跟老油条参与进行动组中就好了,剩下的精英建议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别像之前几次那样,把精英砸了进去,两抢一盗案件的破案率与破案效率没提高多少,反倒咱们需要时警力捉襟见肘。”

于辰脸一红。

去年和前年,支队碰到大案却拿不出人手,导致案件侦查工作陷入泥沼中的坑爹情况,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若非他将近乎全部精英及过三分之一的警力都砸入行动组中,也不会让支队上下那么为难。

去年还好些,前年的时候,他刚空降支队不久,根基尚未站稳,偏偏许乙铭指点他,做个大动作奠定权威,结果他会错了意,过了半年,这个正治b便干了这么一档蠢事,差点犯了众怒

若非袁友冲当时选择了力挺他而非架空他,他这会儿说不定就真成了个专门顶黑锅的吉祥物了。

因此,他干咳一声后,立马说:“既然你有想法了,你就干脆你全权做主吧,我反正没啥意见。”

“那行吧。”袁友冲十指交叉,指背抵着下巴,说:“晚点儿我统计个名单出来,交给你过目下。”

“不用了,你自己决定就好,名单出来了直接上报并通知下去就是。”于辰说道。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不过,这是个累人的活,大多数同事估计都不乐意去,你要怕得罪人的话,我”

袁友冲啧一声,说:“我怕得罪人?我得罪过的人可以把一年卖出的香飘飘喝完好伐”

于辰嘴角一抽,摆摆手:“那当我没说。行了,不和你扯那么多了,我先去换身衣服,尼玛这鬼天气,简直冷炸了,尼玛还下雨”

袁友冲有些奇怪:“看天气预报,今天十度到二十度,很冷吗?这都算冷的话,你让那些零度左右甚至零下还不同暖的地方的人咋活?”

“不知道。”于辰搓搓手:“按理说,往年也从来没觉得冷过,即使十年前全国大范围闹冰灾那会儿,咱们省也没冷到哪去难不成是身体虚了?”

“身体虚”袁友冲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骚年,要注意节制啊,没事就好好休息,别整天挊”

“弄啥?”

“就那个字啊,提手旁,右边一上一下。”

“啊?”于辰还有些懵,但紧接着便瞬间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去你丫的吧!”

中午十二点,袁友冲确定好名单,在支队内发了通告,将名单公布出来。

傍晚六点,临下班前,因无人有异议,他便直接将名单报了上去,并让被抽选出的nn翌日直接去行动组报道。

没人有异议的原因嘛,估摸着是因为他们清楚袁友冲的脾气,没有切实存在的客观原因而抽不开身的话,就算有意见也会被他驳回,保不齐还得挨一顿骂。

晚上九点。

袁友冲、于辰几人聚在周倩欣家吃火锅。

正吃的过瘾,于辰的手机忽然响起。袁友冲无奈的扶额,说:“我有个预感,肯定又有新案子了。”

于辰也叹口气,不情不愿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通。

很快,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见此,其余几人就知道,绝对又有案子了。可他们非但没停下,动作反而快了不少,拼命的从锅里捞菜进碗里,随后将嘴巴张的老大,一个劲儿的将饭菜往嘴里扒。

挂断电话,于辰翻个白眼:“你们要不要那么夸张?”

“好歹抢时间多吃些,”袁友冲嘴巴塞得鼓囊囊的,又喝了两口汤,将嘴里的食物送进胃里,说:“我差不多了,你们呢?”

“也差不多了。”

“那好。”袁友冲看向于辰:“说说情况吧。”

于辰嗯一声,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简单说呢,一个来小时前指挥中心接警台接到报案,报案人自称某快递点工作人员,在给快递物品装车安检的时候,发现一行李箱内有个人形物体”

第11章 行李箱藏尸

“人形物体?”周倩欣皱眉:“不会是那种srb的东西吧?”

“不是。”于辰摇头说:“看上去像是个婴儿,且在安检机下照出了骨骼和各大重要脏器,报案人察觉不对,立马报警。就近派出所同事出警后,打开了行李箱,发现里头藏着具死婴。”

“派出所的同事将案子上报给了胜华区刑侦大队,刚这个电话,就是队长汪永清打给我的。”

“汪永清”袁友冲眼睛一眯,又抽出张纸擦了擦嘴,说:“算了,不管什么原因,既然他主动联系你,咱们接下这桩案子就是,准备下出发吧。”

周倩欣拔了火锅的电源线,想了想,说:“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儿先去支队准备点工具”

袁友冲打断她,说:“工具什么的,他们应该有准备,到地方了直接用就是。”

“那我也得先收收桌子,”周倩欣苦笑说:“不然我家粽几该趁咱们走的时候上来偷吃了。猫和人不一样,不能吃太油太咸的东西的,年中它丫就偷吃了几口青椒炒肉,结果尿结石就复发了”

“,”于辰抿抿嘴,说:“咱们一块吧,效率也高些,很快就收拾完了,然后一块走。”

“行吧,那麻烦你们了。”

十分钟后,众人下楼,开车前往现场。

好在他们都没喝酒,否则还真有些麻烦,带着酒气出任务可是大过。也亏的他们几个经验丰富,知道除非明确的轮休假期,否则随时可能接任务,因此就是聚餐的时候也只喝点饮料茶水什么的。

袁友冲坐在于辰那辆车的副驾驶上,问道:“汪永清怎么跟你说的?”

“啊?”

“他打电话给你求助,应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吧?”袁友冲又问。

于辰反应过来,摇头说:“也不是。”

“噢?”

“还记得我们的任务吗?”于辰忽然问道。

袁友冲秒懂:“噢?这桩案子,竟然和咱们的任务有关?”

“未必。”于辰说:“可能有关,可能无关。而这个汪永清,是知道点内情的”

“嗯,我懂,715鸣凤香山别墅园区灭门案后不久,许局就和我们俩透露过了,”袁友冲接话:“各个区分局、刑侦大队,都埋下了一枚到两枚钉子,并将个别允许我们知道的人的身份告诉了咱们,汪永清就是其中之一。”

“嗯。”于辰点点头,又说:“那桩灭门案中失窃的死婴制品,以及杨昌在家中供养的镀金小鬼,等等一系列事件告诉咱们,咱们的目标,或许就与死婴及死婴制品有关。”

袁友冲来了兴趣:“所以,这桩案子,在行李箱中发现的死婴,让人动过手脚了?”

“内脏都被掏空了,而且做了一系列的防腐处理,包括快速烘干祛除尸体内的水分等。”于辰说道:“所以,汪永清认为,本案可能和这个犯罪集团有着联系,第一时间上报许局,然后,许局让他找我,他就给我电话了。”

“原来如此。”袁友冲明了,点点头,若有所思。

于辰便问:“你认为呢?这桩案子,和他们有联系吗?”

“不知道。”袁友冲说:“你觉得呢?”

“我认为不是。”于辰见他把话题抛了回来,也不以为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是他们作案,按理说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也不大可能用快递这种法子来转移、运送尸体”

袁友冲干咳一声,问道:“你忘了915枪杀案了么?受害人尤永安所在的那个犯罪集团,就是控制住新安的某家快递分公司后,利用快递”

于辰打断他:“情况不一样,那些公司,采用的都是点承包制,即使是直营的分公司,也很容易被渗透乃至操控。但这回,这家快递公司是自上而下统统采用直营模式的顺丰,想要渗透,并不简单。”

“也有道理。”袁友冲颔首。

于辰追问:“所以,你认为呢?”

“线索太少,我现在没法给你答案。”

他翻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了,专心开车。

晚九点三十七分,众人抵达目的地胜华区和谐广场顺丰快递点。

此时,接下该行李箱的快递小哥,以及寄件人都已经被控制住,至于收件人,汪永清也在汇报了相应的领导后,走程序通知了当地同事,请求他们帮忙盯住人,同时派出nn第一时间赶赴当地。

此刻,快递小哥还好些,至少他没被铐住,只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和nn说着什么,而寄件人不但双手被铐于身后,还被nn摁着蹲在地上,一脸惶惶不安的样子。

于辰将点内的情况快速扫了遍,随后和袁友冲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往一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成威和周倩欣则分别找上了刑侦大队的痕检员与法医,交接工作。至于雷怀鲁、谷研东,则找到了现场其他nn问话。

“怎么回事儿?”于辰分别递给快递小哥,以及看着他的俩nn一根烟,同时问道。

“我说了啊,”小哥欲哭无泪:“下午六点左右,平台给我派了单让我去取件,到付件,我到地方了,那人”

说着,他对被押着的寄件人努了努嘴:“喏,就他,把个行李箱给我,说要寄的就是那个,我问他里边是什么东西,他说是相机、镜头、脚架之类的摄影器材。”

“我也没多问啊,收下了,我就把东西带回来了。因为是到付件,我拿回来才称重,贴单,然后就堆角落了啊。直到刚刚,你们的人忽然敲开我家门,非得让我跟着过来一趟,我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于辰摸摸鼻子,说:“小哥你先别激动,你也看到了,目前来讲,你并没有太大的嫌疑,否则就像那哥们儿一样,直接被咱们控制起来了。”

“所以,也希望你好好配合咱们,早点儿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好摆脱这些麻烦事儿,你说是吧?”

小哥踩灭烟头,闷闷的嗯一声。过了几秒他又说:“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就是在派件的时候把这东西收下了而已,甚至单都是平台派的。”

第12章 侵犯

见从小哥这儿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于辰斟酌片刻,便直接放他回家了,当然,放他走之前,自然少不了提醒他近期不要出城,保证随传随到,必要时可能会派人盯着他云云。

接着,他便踱到袁友冲身边,旁听他询问寄件人。

寄件人名叫戴晟,他这会儿已是六神无主,话都说不利索,只一个劲的自称自己什么都不知情,说自己要寄的明明是摄影器材,怎会变成尸体之类的。

袁友冲试图问他东西是寄给谁的,为什么要寄,可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心里有鬼呢,还是真的慌炸了,根本听不进去话。

讲不清楚话,本身嫌疑又比快递小哥大得多,袁友冲自然不可能放他离开了,便招呼个人,把他带回支队,暂时先羁押在留置室内,明天再审讯审讯,然后决定是否移交看守所拘起来。

眼瞅着他被押上警车后,袁友冲对汪永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接着问道:“怎么样,他家搜过了吗?”

“我派人上门去看了,但暂时还没结果。”

袁友冲哦一声,又微微偏了下脑袋,喊道:“老成,摸完行李箱,等你的人到了,带着去嫌疑人家里瞅瞅!”

“好嘞!”成威应道。

“怎么?”汪永清嘴角微微扬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袁队,你不相信我带出来的人呐?”

“嗯。”袁友冲却严肃的应了一声,左右看看,见除了于辰之外,没人注意到这边后,才压低声音轻声说:“确实没法完全相信,但不是能力,而是别的方面。”

“既然你也觉得,这桩案子可能和那个集团有关,那么,参与到本案侦破工作中的nn,不说得完全信任,至少也要知根知底才好。”

“而相比之下,咱们刑侦支队属于高度自立、独立、完善的单位,我和老于,尤其是他,拥有相当高的权限。”

“虽说让谁进来咱们说了不算,还得走走程序,有变数,但谁不能来,咱能一言而决,哪怕局长副局硬要塞个关系户,我和老于不怕得罪人的话,也可以直接顶回去。再有政委老刘跟咱一条心,支队上下就是铁板一块。”

“可你们大队,却得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依赖分局,仰人鼻息。说的难听些,有人想往你们这塞关系户甚至掺沙子、埋眼线,并不难。”

“话说到这个程度,你懂了么?”

汪永清苦笑:“袁队,你还是这么不给人留面子。”

袁友冲耸耸肩,抬手用手肘怼了于辰一下,说:“今晚也就算了,明儿一早,我和老于会一块宣布,这桩案子由咱们支队直接负责。”

“嗯,你今晚再给我准备个名单,我会按照这份名单,从你们大队中再抽调些人手出来,共同参与破案。但,这上面的人你可得好好斟酌,一定得是知根知底的,如果你的人出了篓子”

汪永清面容一肃,沉声说:“放心,我不会在这种事儿上边开玩笑。”

袁友冲嗯一声,便揭过了这个话题,改口问道:“你们比咱们早了将近一个小时到现场,有别的什么发现么?”

“行李箱上发现了不少指纹。”汪永清说:“都已经搜集、固定下来了,不过得带回去才能扫描鉴定。快递小哥和戴晟的指纹,我们也都已经提取,用于对比、印证及排除所用。”

“当然,让成科长再仔仔细细的鉴定一遍,我也没意见,防止疏漏嘛。”

“至于报案人,由于目前并未发现他存在作案嫌疑,因此,咱们也没有留他,他则在检完其他快件,目送物流货车开往机场后,就回家了。”

“嗯,刚久不久,跟你们就前后脚吧。不过你们放心,我有派人盯梢着,只要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更不会犯浑。当然,派去的人也值得信赖。”

“那就好。”袁友冲满意的应一声。

汪永清说得对,报案人作为负责安检与装车运输这一块的工作人员,倘若他真是作案人的话,寻常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报警呢?

要知道,空运到了机场确实还得重新安检,他就是有搞鬼的念头也只不过是妄想罢了,但陆运安检却仅有这么一次,经他之手后,接下来自然一片坦途,他脑抽了才会选择报警。

但要他打算栽赃嫁祸的话,就说不准了。虽然概率不大,但毕竟存在,的确不能掉以轻心,必要的盯梢还是得有的。

想了想,汪永清摇头说:“目前基本就这些了。寄件人的情况你们也都见着,根本问不出什么情况,走访工作也才刚展开,但至多再持续一两个钟就得停了,我预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袁友冲嗯一声,又对周倩欣嚷嚷道:“小周!现场检查完了,知会咱们一声,直接收队吧!”

“好。”

凌晨两点,刑侦支队,地下室,法医解剖实验室。

周倩欣将死婴尸体推入冰柜中,这才回过头,对袁友冲和于辰说:“由于受害婴儿的内脏都被掏空,又在高温干燥条件下做了烘干处理,光凭解剖和肉眼观察很难精确判断死亡时间。”

“所以,这方面,我暂时没法给你们答复,得等实验室各项鉴定结果出来才成。”

“行。”袁友冲没在这方面为难她,只问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明天早例会的时候,给答复吧?”

“好。”于辰则问:“死因呢?”

“机械性窒息,捂死的。”周倩欣微微偏过脑袋,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年龄的话,一周岁左右,女婴。”

“一周岁左右女婴”于辰皱眉:“只有这点条件的话,尸源怕不大好确定女婴的面貌能还原出来么?”

“当然,不过会有一定程度的偏差。”

“那就好。”于辰说:“这段时间婴儿失踪的案卷卷宗也被调出来了,等会儿我让人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那个,还有一点。”周倩欣抿抿嘴,说:“女婴生前疑似受到作案人侵犯。”

第13章 疑点

袁友冲翻了翻调查报告,问道:“你对你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

“阿汶啊,他学习很好的,从小就被老师夸说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可惜高考发挥失利,否则也不至于只考中个二本,来这个新安大学了。”

“我本来想让他复读一年,但他不同意,说高三压力实在太大,不想再熬下去了。而且,新安大学虽然是个二本,但在二本中也算顶尖的了,就这样吧。我们拗不过他,就让他来了呗。”

“反正吧,阿汶从小就特别懂事。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阿汶就是这样的,从来不需要我们操心。”

袁友冲皱眉,这个陈春生说了半天,却说的信息都没有半点价值,太过笼统。

可见,虽是陈家汶的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可谓半点都不了解。

似乎看出了袁友冲的不满,陈春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看来,他也清楚自己并不了解儿子,所知道的信息,大多流于表面。

又说了一阵子之后,他仿佛也觉得这么说下去没意思,干脆一撇嘴,说:

“孩子长大了,独立了,从上高中留宿开始就很少回家,我们之间也没多少交流,上了大学更是,每个月就联系一次,每次联系就是要生活费,此外问他点事儿,也是报喜不报忧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懂他。”

这下子,袁友冲反倒诧异了。

这个陈春生,至少还清楚自己并不了解儿子,且大方承认,倒是让袁友冲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绝大多数父母都自认为非常了解自己孩子,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性格都清清楚楚,仿佛孩子一直在按着自己企划走似的,但实际上,一问细节,他们便支支吾吾的,半点有价值的东西都吐不出来。

在他诧异的时候,陈春生又说了:

“不过,我倒是清楚一点。我家阿汶不是个内向的孩子,他从小人缘都非常好,从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情商蛮高。咱们家虽说还算挺穷得,但他也没因此自卑过,以他的人缘,也没被人嘲笑过。”

袁友冲嗯一声。陈春生这点倒是没说错,陈家汶在学校中的人缘挺好的,否则也当不上这个团委。

毕竟,他们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军训之前,班级便评选过一次临时班干部,等军训结束,又过了个把两个月,才评选正式班干。

那时,第一批临时班干,包括班长、学委能在内,可能是因为大学生涯与初高中完全不同,他们干的不尽如人意,有一半都被刷掉了,米宇飞和许东宇都是这一次才竞选上班长与学委的,且相互之间还不对付。

但陈家汶却不同,他“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且与其余学生、班干相处的都很融洽,大家也都服他。

也因此,袁友冲一直认为,作案人的目标不是也不应该是他,但投毒多少属于一种“无差别”攻击,他喝了有问题的水,自然也就遭受“无妄之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正思考着,袁友冲忽然想到,陈家汶在校园贷平台上借过一笔钱,便问:“你平时给陈家汶的生活费是多少?”

陈春生见他没有追究自己“寻衅滋事”的意思,便没那么紧张了,心态放松不少,话自然多了起来,说:“生活费啊,最开始他入学的时候,给的是八百块一个月。”

“当时他在高中住宿,一个月差不多六百块钱,咱们那儿物价低嘛,而且高中相比大学,管理严格很多,他也没多少花钱的机会。”

“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思路没转变过来,想着新安物价虽然高些,但大学里头再高也搞不到哪去嘛,八百应该够了。但过了大半个月呢,他就给了我老婆电话,我当时就在边上,我老婆开的扩音,我毕竟也有点担心嘛。”

“哦对了,他从小就和我老婆亲,男孩子好像都这样,出事了都找妈,很少找老爸的。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找他,但他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在边上旁听着。”

“他聊了好半天,但就是说不到正题上,我就寻思着,是不是钱不够用了他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向我老婆使眼色。果然,我老婆问了以后,他沉默了好久,最后才不好意思的说是,我就又给他打了四百块钱。”

“然后,接下来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就是一千二了,这样坚持了有一段时间吧,他又说不够用,我就把他生活费提到了一千五。这也是极限了,再要高的话,我们家真的负担不起。”

“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千块钱,我老婆干家政的,一个月三千多,家里房租水电加吃饭就得扣掉四千了,小娃正读初三,也是花钱的时候,学校成天叫买这买那的,每个月算下来也得一两千,他这儿还得一千五,哪还剩钱呀。”

“我老婆也隐晦的提醒过他,让他省着点花,一个月一千五真的是极限了。他也很懂事,没有要求再加钱。”

于辰微微颔首,一上午的时间,他也和几个同学打听过,在新安大学,一个月一千二到一千五可以过得挺不错了,毕竟吃饭一个月六百到八百可以搞定,又不用住宿费,还剩下点闲钱可以买点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袁友冲想的更深一层。按照这个生活费标准,只要陈家汶不大手大脚的花钱,按理说完全足够,不至于去碰校园贷才对。

而且,经调查,陈家汶过的也并不奢侈,他的那些“遗物”,价值更算不上高,他还没有配电脑,身上价值最高的也就是那部手机,很普通的千元机,估摸着699可以下来。

那么,他管校园贷借钱干嘛?

“哦对了,还有件事儿。”陈春生忽然说:“这段时间,阿汶管家里要钱的频率忽然高了起来,一下说手机坏了要买新的,一下说想配电脑,否则学习不方便什么的,又说要买鞋,买衣服。”

“我算算,按理说,才开学三个月,已经给他打了将近一万块钱了吧?”

第14章 讯问

“很矛盾,是吧?”袁友冲斜了他一眼,说:“我怀疑,他的行李箱可能被人掉包了,但还有些小疑点想不通,所以,审讯还是必要的。嗯,你等会儿先别说破,给他增加点压力。”

“这么干怕是涉嫌违规哎”

“咋就涉嫌违规了?”袁友冲撇撇嘴:“是,咱能初步排除他的直接作案嫌疑了,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啊,又不能就就此彻底把他摘出去。嘿,你就说成不成吧?”

“成成成。”于辰翻着白眼回答道,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我也有个问题啊。既然是他借来的设备,寄回去的时候,又怎么会选择到付?难不成他管别人借东西还要别人出钱?”

“这个问题倒是好解释。”袁友冲说:“相比于寄付,多数人对到付收到的快件都会略微重视”

“简单来说呢,正常收到快递,大多数人都是拿了就走了,而如果是到付件,哪怕收件人没提要求,快递员也会主动问问要不要开箱看看。”

“所以,这种较为贵重的电子产品,选择到付这种方式,完全可以理解,等对方收到快件后,直接把钱打过去就是了,实际上差距也并不特别大。”

“总感觉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于辰撇撇嘴。

袁友冲手一摊,说:“关于这个问题,你等会儿自己去问戴晟嘛,非要问我,我不就只能说自己的猜测咯。不然我能怎么办?不说么你怪我卖关子,说了又嫌牵强”

“好好好,我的锅我的锅,是我不对,走吧走吧,去审讯室。”

“话说一遍就好了,老重复显得你很不耐烦似的。”

“因为我真的很不耐烦啊!”

二十分钟过去了。

这期间,袁友冲和于辰先去物证科,让人准备好相关物证和资料,又给成威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一晚上勘察毫无收获,便让他们收队了。

随后,又去图侦那问了一圈,得知和谐家园那边的监控才送过来,这会儿正加紧查着,估摸得等一小会儿才能有结果。

于是着,他俩才并肩走进审讯室中。

于辰将审讯记录册抛到桌子上,左手摁着桌沿,双眼直视戴晟,问:“怎么样,过了一晚上,脑子清醒点了吧?能好好回答问题了么?”

戴晟嘟哝两声,又搓了搓上唇,对他说:“那个,我真的没杀人,我是冤枉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杀没杀人,冤不冤枉,你说了不算。”他用指节叩了叩审讯桌,说道:“要真没杀人,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们自然会还你清白!”

“好好好,你们问,我知道的肯定说。”戴晟忙不迭的应道。

“看样子,是冷静下来了。”他这才拉开椅子,坐到袁友冲边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袁友冲开门见山,问道:“尸体从哪来的?”

“我不知道啊。”戴晟欲哭无泪:“我往箱子里放的明明是单反相机、镜头、三脚架和相机包这些东西,鬼知道怎么就变成尸体了。”

“我还跟我基友约好”

于辰眨眨眼睛:“你搞基?”

“呸,你才搞基呢!”戴晟没好气的说道:“警官,你们警局是不是才刚通啊?基友就是哥们朋友的意思呗。”

袁友冲干咳一声,再次叩了叩桌子:“继续说,说重点!”

“好,”戴晟赶忙接着说道:“我和他约好了,近期就把设备给他寄回去,这不,昨天我就在平台上下单,给他寄过去了,我还让小哥到时候把单号给我,嗯,他傍晚六点多快七点的时候发的,我就转发我基友了。”

“怎么寄的是到付件?”袁友冲追问:“他借你设备,你还给他,还要让他出钱,没这个道理吧?”

“他自己要求的咯,让我寄到付,到时候再打钱给他。”戴晟说:“说什么,派送的时候到付件会快一点什么的,反正听着感觉就像胡扯,但他都这么要求了,我还能说啥?”

“虽然到付件快递费贵了那么一点点,但其实区别也不大,无所谓了。”

于辰念头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在平台下单的时候,发的是nn件还是陆运件?”

“什么nn件陆运件?”

“行吧,我给你解释下。”念及顺丰及大部分快递公司实际上都没明确将nn件与陆运件标识出来,甚至不少快递nn与陆运都一个价,于辰便说道:“标快就是nn件,特惠就是陆运件。你下的是哪个?”

“这个记不清了。”戴晟摇摇头:“我想想”

“标快。”袁友冲接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技术队的报告,我都记在这儿呢。”

于辰皱眉,轻声嘀咕:“可我看快递单,走的是陆运啊难不成”

“光看单子,没问题。”袁友冲给他解释:“相机里有锂电池,走不了空运的,既然他和快递小哥说了是相机哎,我问你,当时小哥问你里边有没有电池了吧?”

“嗯啊?”戴晟见他俩嘀嘀咕咕,有些莫名其妙,不想袁友冲忽然问话,愣了片刻,才赶紧回答说:“哦,问了问了,我和他说有。”

“这就没问题了。”袁友冲又向于辰解释说:“内有电池,不能走空运,小哥就给改成陆运,称重后贴的特惠单,然后放点仓库里等安检装车。”

“因为是到付件,并不涉及到退款什么的,小哥估计也嫌麻烦,就没再特地给他通知,只给发了单号。”

“那个”戴晟挠挠头,忽然插话:“你们在说什么?”

于辰没回答,只瞪他一眼,吓的他脖子一缩,不敢再问。

过了一小会儿,袁友冲又问:“你那个行李箱,从家里拿出来,到交给快递小哥,全程都在你自个儿手里吗?”

“那当然”他不假思索的说道,但没说完,又顿住了,改口说:“当然不是了。小哥给我电话的时候,说正在附近派单,三分钟内到,让我先下去,结果我到楼下了,他还没来。”

“我寻思着,正好烟快抽完了,就去边上商铺买了条。几米路而已嘛,我懒得拖行李箱过去了,所以”

第15章 栽赃陷害

袁友冲和于辰对视一眼。

至此,他俩已经明了,戴晟的行李箱,估计就是在他去买烟的这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内,被人给掉包了。

因此,发现死婴尸体的行李箱中,仅有拉杆接近把手部位,发现了他的指纹,估计是将行李箱递给快递小哥的时候附着上去的。

至于把手本身,由于材质粗糙,并不能很好的承载指纹,上边当然提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等我一下。”袁友冲忽然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过了一小会儿,他便去而复返,还领着个助理法医回来,助理法医拿着个一次性无菌纸包。

袁友冲说:“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无辜的,被冤枉的,那么,敢不敢配合我们,让我们取点儿n检材鉴定?”

于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只是在诓戴晟。毕竟,受害死婴早已被高温干燥烘干,就算上边原本有些足以锁定嫌疑人的证据,这会儿也统统被破坏干净,不可用了。

不过,事先取得戴晟的检材,也有好处。比如,万一发现了凶杀现场,且里边幸运的留下了尚可鉴定的指向嫌疑人的生物学证据,便可直接用于与戴晟的n做对比鉴定。

戴晟想了想,问道:“要抽血吗?”

“不用,取点儿口腔上皮细胞就好了。”法医助理回答道。

一边回答,他一边让戴晟张嘴。戴晟立马配合的啊一声,法医便取了跟面前在他嘴里刮擦了几下,放入试管中,对袁友冲点点头,便离开了。

他刚走,又有一名nn,提着个小行李箱进来。行李箱不大,标准的登机箱体积,能装的东西有限。

袁友冲又努了努嘴:“看看,这个行李箱是你的么?”

“是啊。”戴晟瞥了一眼,不假思索的说:“小米家的,90分二十寸登机箱,不会错,我去年才买的。”

“这家伙,有点天然呆”于辰在心里嘀咕道。

按常理,一般嫌疑人碰到这种事儿,都会想方设法和自己撇清关系,第一反应肯定说这行李箱不是自己的,戴晟倒好,直接不假思索的承认了。

不过,这种表现,反而取得了于辰的好感,在他心中,这家伙的嫌疑又更小了几分。

“你确定么?”袁友冲似乎跟于辰一般想法,轻笑一声,起身将他的手铐打开,说:“过去仔细看看。”

戴晟眨眨眼睛,忍不住活动了下手腕,这才赶紧“哎”一声,走到行李箱边上细细辨认。

“没错啊,这就是我哎不对,”瞥了几眼,他忽然有了发现,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会儿。

接着,他又忍不住抬起手,往密码齿轮处探去,不过探到一半,他又顿住了,回过头问道:“那个,这里可以摸吗?”

“”于辰瞥了站在边上的民警一眼,示意他给戴晟一只手套,同时忍不住吐槽:“有话好好说,试密码就试密码,什么叫这里可以摸吗?整的和现场似的!”

戴晟干笑两声,赶紧戴上手套,随后拨弄了下齿轮,试着打开。

片刻后,他摇摇头:“我设的密码是1,打不开,这行李箱不是我的。话说,你们没密码,咋打开的?”

“咱有钥匙。”于辰对他态度好了不少,解释一句后,又说:“除了密码之外,还有别的依据没有?”

“嗯。”戴晟说:“我刚说了吧?我行李箱是去年买的,也用了几次,上个月去旅游的时候也带着,轮子有点儿磨损了,箱子上也有两道划痕。”

“最重要的,这箱子我其实托运过一次,那次带的东西虽然不多,可是蛮沉的,我的登机口又远,不想一直拖着,就办了托运,结果取行李的时候,有一个角被砸凹进去了一点点儿。”

“但你们看,这个行李箱太新了,就和刚买的似的,肯定不是我的。”

说着,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拿起桌子上的手铐问道:“那个,我要把这东西戴回去吗?”

“不用了。”袁友冲挤出一丝笑容,摇头说:“你的嫌疑已被初步排除,再回答咱们几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不过,近期不要出城,务必保证随叫随到。”

“好好好!”戴晟立马连连点头:“你们问吧!”

袁友冲递给他一根烟,于辰则给他倒了杯水,随后,袁才开口说:“我们现在怀疑,你或许是被人给栽赃嫁祸了。所以,请你仔细想想,近期是否得罪过了什么人?”

“这个没有吧?”戴晟挠挠头,说:“我就一游戏代练,平常就宅在家里接接单,闲得慌了就出门玩一圈,虽然算不上宅男,但和别人也没什么来往和交际,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又能得罪谁呢?”

“上倒是挺多朋友来着,就我借相机的那基友也是上认识的倒是我在上说话有时候比较冲,会怼人,但连面都没见过,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陷害我吧?”

于辰皱眉,依旧不死心,说:“麻烦你再好好想一想。凶手买了与你同款同颜色的登机箱,又与你要寄出去的箱子进行调换。”

“这说明,他近段时间在观察,乃至于监视、监听你,指向性可以说非常明显了,动机同样相当明确,他的目标显然就是你。”

戴晟的脸色白了一白,烟灰更是抖的自己满裤子都是。

他立马把裤子拍干净,随后烟也没心思抽了,将它掐灭后便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过了好一会儿,他依旧无奈的摇摇头,说:“抱歉,我实在想不到”

“好吧。”于辰有些失望,看了袁友冲一眼,见他也没什么想问的了,便站起身说:“那就先到这里吧,感谢你的配合。另外,近段时间请你保持手机畅通,我们随时可能联系你。”

“另外,等会儿我会把我的号码给你,你回去后,如果想到什么线索,或者发现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打给我。”

“行。”戴晟连连点头,又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警官,能不能麻烦你们派俩人保护我啊,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大踏实”

第16章 尸源

戴晟的这个要求,袁友冲和于辰自是欣然同意。

原本,他俩就打算派人盯梢,看着点戴晟。

一来,即使他目前的作案嫌疑已经降到了最低,但也并非完全排除了,得防着他开溜二来,若他真被栽赃陷害,则显然是被人针对了,元凶近期很可能会想办法与他接触,乃至直接威胁他。

戴晟这么一提,无非是将本该隐于暗处的nn直接放到明面上罢了。

当然,贴身保护什么的也不靠谱,nn本身也基本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硬要上的话大家都别扭、尴尬,因此只能保证他不离nn的视线范围。同时,他自个儿也得加强警惕才是。

只不过,将nn曝光于明面,局限性来的自然要比隐匿于暗处小得多,对凶徒更有着深深地威慑力,安全方面应该是无虞的。

虽然,威慑力换个角度理解,也容易打草惊蛇,导致凶徒蛰伏不出。但要保证戴晟的人身安全,这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总不能拿他的安危来做赌注吧?

送走戴晟之后,于辰便问袁友冲:“老袁,这个戴晟,你怎么看?”

“耿直,还有点呆,毫无心机。”袁友冲说:“但这只是他现出来的表象,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现在还说不清楚,毕竟接触时间太短了。”

“看样子,还得查一查他的个人履历才行。”于辰若有所思,说:“如果他所言非虚的话到底会是谁想如此针对他呢?”

“我觉得,你可能想岔了方向。”袁友冲说:“凶手为了陷害戴晟,而杀害一名女婴,逻辑上不大能说过去。但,杀害了女婴之后,再陷害戴晟呢?”

“也对。”于辰轻轻点头:“这就解释得通了,元凶与戴晟之间,也未必要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点点小矛盾,乃至于灵光一闪,都可以成为其栽赃陷害的契机。”

“还有一种可能。”袁友冲补充说:“元凶与戴晟之间没什么关联,但与戴晟的那位基友有着某种矛盾,他想栽赃陷害的目标,也是他的基友,只不过他不了解快递安检流程,倒是快件还没寄出去,案子就曝光了。”

“这种可能性相对较小。”于辰略一思忖,说:“咱们派去山城的同事也快到了,让他们留意留意这一方面即可。我们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凶杀案本身上吧,栽赃嫁祸这一环节,暂且放在一边,回头再说。”

袁友冲嗯一声,表示同意。想了想,他说:“这样,你去图侦科那边问问情况,这也过去俩小时了,说不定能有些许发现。我嘛,去问问看,尸源确定了没有。”

“行。”于辰自然没有意见。

二十分钟后,于辰给袁友冲打了个电话,说:“老袁,查到了,单元楼门口的监控视频显示,戴晟去买烟的时候,确实有人从楼内出来,把他的行李箱给置换了,随后又回到楼内。”

“不过,他戴着帽子、口罩、围巾,穿的也厚实,不大好确认身材与容貌特征,只能确定他的惯用手为右手。”

“另外,电梯内的监控,未发现拖着行李箱的可疑人员,估摸着,他为了避免被咱们查到所住楼层,选择走的楼梯。可惜,楼梯和走道上并没有监控探头,没法进一步追踪。”

“而且,这一单元共有三个出入口,其中一个的监控坏了,疑似被人为破坏的,物业还没来得及修,凶手搞不好压根不是这一单元的住户,只是通过这个单元门进入楼内,好趁着戴晟去买烟的时候把行李箱替换。”

“也就是说”电话那头,袁友冲说:“图侦方面,其实一点进展都没有?”

“呃”于辰挠挠头,说:“至少能确定那个行李箱确实”

袁友冲打断他:“这点咱们不早就确定了吗?算了算了,你去办公室等我吧,我回头过去找你。”

“行吧。”于辰应下,又问:“你那边呢?”

“受害人身份确定了,等小周局解完成,尽量把婴儿尸表复原,就通知家属过来认尸。”

“那咱们干脆直接去解剖室汇合吧?”

“随你。”

三分钟后,袁友冲来到解剖实验室门口,见于辰早在这儿等着了,便直接说:“受害女婴叫冯康盈,去年十月三日出生,于本月十一号失踪。”

“到昨天案发,失踪已有十六天了。”于辰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说:“正好在两周以上,一个月之内。如果失踪当天遇害,倒与小周的推测没出入。”

袁友冲嗯一声,说:“走吧,咱进去瞅瞅,看小周检查的怎么样了。”

“好。”

于辰刚点头,电动门便打开了,周倩欣正往外走,忽然见到他俩,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说:“你俩咋神出鬼没的?到这儿了又不进来,杵门口干什么?吓人呢?”

于辰解释说:“没,我们刚想进去,哪知道你竟然就出来了话说,勘察完了?”

“嗯,”周倩欣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从受害者口咽部残留的痕迹判断,她确实受到了凶手侵犯。不过,并非生前侵犯,而是死后侵犯。”

“我估计凶手也没胆子在她生前干那种事儿吧?毕竟她的切牙已经萌生出来了,而且婴儿的咬合力也并不咬断那玩意或许有些困难,但要咬伤还是轻轻松松的。”

“死后侵犯么”袁友冲念叨两句,接着又问:“婴儿尸表复原工作完成了吗?”

“嗯,各创口都缝合起来了。但,她毕竟被烘干成了这副样子,再怎么还原,看着视觉冲击力也很强,如果让家属见到,恐怕不小怎么,尸源身份确定了?”

“初步确定了,叫冯康盈。”袁友冲说:“既然尸表已经缝合完毕,我这就让她父母过来认尸吧,然后,再对了,死者n还能提取出来吗?”

“事实上,两个小时前,我就已经从牙齿和骨骼中提取到了检材,送完遗传学实验室鉴定了,那边正在检测。”

“那就没问题了。”袁友冲说:“到时候再取家属的检材做个对比鉴定,就能彻底确定尸源身份。”

第17章 困惑

一小时后。

解剖实验室内,一队年轻夫妇正痛哭流涕,呼天抢地。

刚过生日两月的女儿失踪,紧跟着得知她被杀,还死的如此凄惨,做父母的,自然心肝都要疼碎了。

好不容易将他们情绪略略安抚了一些,袁友冲和于辰立马硬着心肠问话。

女儿失踪时的细节,早在报案的时候便说的清清楚楚了,这会儿过了一个来月,自不可能再补充什么。

总结成一句话,便是在买菜的时候,母亲和小贩讲讲价,付了钱,回过身来,孩子就不见了,只剩下辆婴儿车。

于辰和袁友冲重点询问他们近期是否与人结怨,可惜,也没问出什么结果出来。

父亲冯林浩是个普通的教师,和同事关系不好不坏,跟家长也没太多的来往。母亲林韵则是化妆师,在上承接本地的美妆、美甲单子,主要是帮新婚夫妻化妆。

总体而言,两人的社会人际关系相当简单,朋友虽然有一些,但多不过是表面兄弟、塑料闺蜜罢了,要说得罪过的人嘛

倒是让他们硬生生憋出几个,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罢了,甚至连表面关系都没撕破,更别说为此报复杀人的了。

更重要的,他俩并不认识戴晟,更不认识戴晟的“基友”段争。

无法,于袁俩只好先将他们安置好,并承诺一旦案件告破,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看样子,还得查查冯林浩夫妇与戴晟、段争的人际关系才行。”袁友冲提议道:“与这队夫妻认识、熟识的同时,还与戴晟或段争有所往来的,该重点调查才是。”

冯霖皱眉:“冯林浩夫妇不是压根不认识戴晟和段争么?怎么还”

“我跟我朋友的朋友互不认识,很奇怪吗?”袁友冲斜了于辰一眼:“不说别的,我初高中玩得好的几个同学,你认识?又或者,我如果玩游戏的话,在游戏上结交的朋友,你知道?”

“懂了。”于辰恍然大悟,说:“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不但要查,还得重点查!这就是本案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知道。”于辰点头,抄起对讲机,将任务安排下去。接着,他又追问:“那个快递小哥”

“先放一放吧,行李箱不大可能是他换的。”袁友冲摆摆手:“派两个人盯着也就是了。还有那个负责分拣安检的他有老汪的人盯着,也不用咱们多操心。”

于辰嗯一声,又纳闷道:“你说这桩案子的性质到底是啥?凶手杀人、侵犯死婴口部、再剖尸、烘干,过了半个来月,又栽赃嫁祸给戴晟”

“如果说,仅仅为处理尸体的话,相比于栽赃嫁祸,拉到深山老林或者抛尸河呸,拉到扶江河去沉江了应该都更靠谱些吧?”

“要知道,别看咱们今年从扶江河中打捞上来不少尸体,但扶江河流域那么长,河面那么宽,天知道里头还有多少亡魂?”

“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袁友冲摆摆手,说:“揪出凶手,一切自然明了。”

于辰忍不住嘿一声:“摸清楚凶手的想法,不也是为了缩减排查面吗?”

“可线索太少,只能毫无根据的瞎猜,根本没有意义。”袁友冲摆摆手:“真要有心,不如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为切入点。”

“作案手法?”

“比如,一定体积的食品果蔬烘干机。”袁友冲说:“这玩意儿,蛮小众的,一般家庭可不会备着,即使有,体积也不大,弄点少量果干、肉干还行,要完整的烘干一具死婴尸体就不成了。”

于辰若有所思,问道:“那,凶手会不会在这类食品厂中上班,借助厂里的设备”

“不会。”袁友冲摇头:“你仔细看过小周的尸检报告了吗?你以为她是凭着什么来推断冯康盈死亡至今约半个月到一个月的?”

见于辰一脸懵逼的模样,袁友冲叹口气,摇头说:“想要快速风干,很简单,加温、降压、加风量就是了,最快,甚至半天到一天,便能将死婴的尸体给风干到这种程度。”

“但,过高的温度及过低的压力,会在尸体上留下相当明显的痕迹。小周再报告上解释的很详细了,温度超过四十七度,经长时间烘干,皮肤上就会留下烫伤痕迹,达到五十度,痕迹更加明显,超过六十度,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小周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尸表,勘查过水分率及微量元素乃至一些我连名字都背不下来的大量指标,最终确定,烘干尸体的温度在四十三四十四度左右,压力不低于0个大气压,空气流速不高于米每秒”

“换句话说,它是在接近自然极端环境下,经长期干燥后烘干的,时间约莫一到两周。再根据尸表微生物、灰尘等微量元素成分及含量,推测其被烘干后至案发又过了一到两周,进而判定受害者死亡至今有半个月到一个月。”

说完,他喝了口热茶润润嗓子,又见于辰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不由一拍额头,说:“一具完整的婴儿死尸,扔进工厂设备中烘干一两个星期,被人发现并曝光的概率有多大?他脑子被你踢啦?”

“更别说,烘干尸体的温度、压力、风速等各项指标与其余烘干食品设置的环境指标差别巨大,他要真用工厂里的设备这么干,别说一两周,就是半天都撑不过去,铁定会被发现。”

“所以,毫无疑问,凶手是在自家完成的烘干尸体的过程。无疑,这就是咱们进一步筛查嫌疑人的重要指标。”

于辰还是沉默,皱眉。

袁友冲忍不住嘿一声:“老于,你今天咋了?说到这份上了,竟然还想不明白?不会是天气太冷把脑子给冻住了吧?”

“啧!”于辰终于给了回应,撇撇嘴说:“我只是在想,既然烘干尸体这一行为指向性如此明显,他又怎么会这么干呢?再说,不论他是想陷害戴晟而栽赃,还是单纯的只为了脱罪而嫁祸,这么干都没意义啊。”11

第18章 肖像刻画

袁友冲面无表情,双手抱着装有热茶的玻璃杯,思索了一会儿后,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你想啊。”于辰便毫无保留的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从元凶的作案手法与栽赃手法来看,很明显,多少具备一些反侦查意识。”

“那个行李箱中,存在有大量的指纹,但一一鉴定后发现,除了拉杆箱上的两枚之外,其余指纹,都是快递小哥、点工作人员与分拣、安检人员留下的,元凶在触碰行李箱的时候,显然始终都戴着手套。”

“以他的能耐,按理说,不应该想不到,自己如此特殊的处理死婴尸体的手法,很可能会导致自己暴露,进而尽量避免才对。”

“所以,我疑惑的点就在这儿了,凶手为什么要烘干死尸?会否另有隐情呢?”

袁友冲抿口茶,轻笑道:“所以说,老于,你犯了以往我经常犯的一个错误把凶手想的太理智、太聪明了。”

“噢?”

“你想想看吧,凶手处理尸体,需要一到两周,将尸体烘干,到放入行李箱中栽赃嫁祸给戴晟,又需要一到两周。这时间加起来,可以说相当长了。”

“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想法产生变化,进而更改乃至直接推翻自己先前所定下的计划。”

“咱们从头到尾,捋一下这桩案子的脉络,实际上,就不难猜出凶手的心理历程。首先,是抱走、杀害婴儿主观动机什么的,咱们暂时先不考虑,就从凶手的客观行为进行分析,推测他在作案过程中的主观想法。”

“杀害婴儿、侵犯尸体之后,凶手无疑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投案自首,要么试图脱罪。很显然,凶手选择了后者,妄想逃脱法律的制裁。”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无疑便是处理尸体,清理现场了。清理现场姑且不说,处理尸体方面,他选择的是剖出内脏、烘干尸体。”

“咱们姑且先猜测,凶手这时候还没有栽赃嫁祸的念头吧。毕竟这时候,戴晟都还在外边旅游,他想嫁祸他,也找不到对象。因此,他的行为,咱们就理解为单纯的毁尸灭迹好了。”

“而你刚刚也说了,想要毁尸灭迹,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无非三种,分别是抛尸、碎尸与焚尸。且不论这三种方法的可行性、隐秘性到底有多大,反正按照以往按理总结,大多不离这三大类。”

“可凶手却一种都没选择,反而选的是烘干尸体”于辰若有所思,接话说:“不论烘干尸体是否是他的第一反应,都足以说明,在他潜意识里,这么做,比抛尸、碎尸与焚尸要来的靠谱些。”

“说到点上了。”袁友冲打个响指,随后将杯子放下,继续说:“而且,还能进一步说明,对于他而言,食品烘干机的使用频率相当高,否则,一个放在家里吃灰的家具,可未必能第一时间便想起来。”

“再接着,尸体烘干完了,又等了一小段时间,戴晟旅游归来。这时,凶手才可能起了栽赃嫁祸的想法,并更进一步,购置行李箱,监视、监听戴晟,并趁机将他的行李箱给换掉。”

“这一环节,我想补充几句。”于辰忽然想到件事儿,说:“戴晟用行李箱装着单反设备,并寄给段争这事儿,凶手或许还能想办法知道,但戴晟到楼下,随后将行李箱放着,自己去一边买烟,只不过是临时起意的想法罢了。”

“这种临时起意的想法,凶手怎么可能摸得那么准,并抓住这么短短两三分钟的机会把行李箱给换了?而若果,戴晟没有去买烟,他又要如何将行李箱给置换掉?”

袁友冲眯了眯眼睛,再次抿了口茶。

片刻后,他哈口气,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也有些想当然了。凶手能成功置换掉戴晟的行李箱,本就是个巧合。”

“或许,咱们整个方向都想岔了,”于辰补充说:“凶手根本就无意栽赃嫁祸,只是在拖着行李箱出门,打算将它清理掉的时候,意外发现,门口还放着个与自己同款同颜色的行李箱,临时起意,将其置换。”

“嗯。”袁友冲颔首,接着又说:“但,凶手早就计划着栽赃嫁祸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只不过,他没料到戴晟是直接打算将行李箱连带着内里的东西给一块儿寄走,最终能成功,也有些侥幸因素。”

说着,他扣扣桌子,提议道:“这样,你再吩咐下去,戴晟所住的单元楼住户,也重点调查一二。”

于辰扶额:“工作计划改来改去补来补去,显得很不靠谱哎,咱们还是再好好斟酌斟酌,彻底确定了,我再一次性通知吧。”

“也好,那么咱们言归正传,继续脉络分析。”袁友冲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点点头,接着说:“到凶手置换行李箱,实际上,案情到这儿为止,针对凶手作案方式这一块,就已经捋了一遍了。”

“以此为基础,咱们不难得出结论,凶手烘干冯康盈的尸体,并非是为了栽赃嫁祸,而是为了毁尸灭迹。”

“再结合,他往尸体上涂抹了大量防腐剂这一行为来看,很显然,他在这个时候,动机其实相当单纯。我猜,他实际上,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

“但,拖延下去,他杀人一事暴露的风险将大大增加,而风险的来源,就在于尸体腐烂产生的气味。所以,他所作所为,无非是阻止尸体腐烂的进程罢了。”

于辰又将他的话,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终于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凶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反侦查能力虽然有,但其实也并不强。”

“不仅如此,凶手的心理社会肖像,咱们也刻画出来了。”袁友冲站起身,说:“咱俩刚探讨的内容,你整理下,就通知给下边的同事,让他们据此勘察吧。”

“好!”11

第19章 照片墙

晚上点,例会如期召开。

有些特殊的是,这次会议,并非是在会议室召开的,于辰将地点选在了直属的一大队大办公室。

一个白天的时间,着实短暂,且又是广撒铺人力的初期调查,收获自然不过寥寥而已。

严格说来,白天的收获,其实仅有一项大致将冯林浩夫妇与戴晟、段争的人际关系给摸清楚了。

办公室内,竖起了一张折叠推动式的白板,白板共有七层,每一层上边贴满了照片。

将人名或照片贴在白板上,以特定一人为主干,以人际关系为连接脉络,按亲疏远近自上而下排列成照片墙,是警队在办案期间常用、惯用的一种简单方式。

优点非常明确,它能十分直观、简单的,将警队一天乃至数天的收获,直接列在墙上,供nn锁定嫌疑人。

此刻,雷怀鲁便站在白板边,用一支未开盖的水彩笔指着照片墙,说道:“大家看,这副照片墙,展示的便是受害人冯康盈的父亲,冯林浩的人际关系图了。”

“根据调查,冯林浩是一名初中生物学教师,就职于平博中学,目前负责年级四班、七班与班的教学任务。”

“他算是一名相当纯粹的教师,工作上尽职尽责,与学生们的关系也都还不赖,非常关心学生的成绩,但,他从不与家长主动往来,在班级群里发言,也多是告知班长孩子今晚的作业。”

“与同事之间的关系嘛不好不坏吧,就寻常的同事交情罢了,有什么聚会或者活动,邀请他他就去,没邀请就装作不知道,与他人不存在直接的矛盾,也没有太深厚的私交这种。”

“一句话总结,他将工作与生活区分的很清楚,直接就是泾渭分明、互不影响的两条线。”

“在这两条线上的表现,也截然不同,其他教师都评价说,他挺无趣的,但生活中的朋友却说,他很懂得过日子,与人相处也很随和,很舒服。”

“不过,有一点,我认为值得注意一二。”

说着,雷怀鲁摘下笔盖,在白板上圈了两张照片,随后才接着发言:“这两人,去年九月搞了个培训班,邀请冯林浩入伙,但被冯林浩断然拒绝。这事儿,年级组的教师,大多都清楚。”

“就这事儿,我们也问过冯林浩本人,他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一个合格的、称职的教师,应该在课堂上,把知识教授给同学们,而不是让他们家长额外支付一笔不必要的费用,去获得本该在课堂上知悉而未知悉的内容。这是他的原话。”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排斥学生为了巩固课堂所学而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班,但身为利益相关人,他不会为任何一个培训机构打广告,更不会亲自参与其中。”

“因为那样一来,他将很难再保持好平常心。甚至,可能会为了多赚钱,而在课堂上有所保留,逼着学生与家长不得不额外掏一笔费用。”

于辰连连点头,说:“他果然是个很纯粹的、尽职尽责的老师。”

“是啊。”雷怀鲁也有些感慨,随后又说:“实际上,这所学校的风气很不好,就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年级组,至少有十五六名各专业的教师,盯着禁令,在外或在家组建培训班。”

“其中,还有约莫三分之一的,吃相非常难看,沦落到了冯林浩所说的那种地步课堂上该教的东西不教,藏到补习班上来讲。”

“但,专门画出这两人,一来是因为,他俩曾邀请冯林浩入伙,却被其断然拒绝二来则是因为,他们俩同属生物教师,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

“而且,非常讽刺的是,他们俩所教的班级成绩,不论是平均分还是最高分,都远不如冯林浩教授的班级。”

“我倒觉得道理很简单,”袁友冲淡淡的说:“这人啊,一旦不够纯粹,本职工作自然也就做不好了,再者,冯林浩和学生关系良好,学生自然也就乐意去学,主观能动性得到很好的发挥。”

雷怀鲁笑笑,接着说:“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就在于,有了对比,冯林浩显得实在太优秀了,不少学生家长,都想方设法的跑动关系,让孩子调到冯林浩的班上去,更有几名家长,于本学年初直接将这两人投诉到了教育局。”

“据说,他们俩为此险些丢掉了工作,废了好大劲儿,走动不少关系,花了许多钱才把投诉给压下去,还不得不暂停课外辅导这一私活。”

“这就是直接矛盾了,虽然冯林浩本人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事儿,但我想,他们俩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仇视这个冯林浩才对。”

于辰目光聚焦,记下了这来名字焦国旭、齐丰。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碰到与无良教师相关的案件,就是不知,这桩案子,与这两人是否有关系。

“冯林浩的人际关系中,值得注意的,就这两人了。”说着,雷怀鲁将白板往上一推,折到最后一层,接着又将笔盖子扣上,敲了敲新露出的这层白板,说:“接着,是林韵的人际关系。”

“相比于冯林浩,她的社会交际更加简单,与人几乎不存在线下来往,接触的人除了一些朋友外,多局限于同城美妆单子的客户。”

“而且这两年,由于怀孕、生女、奶孩子,她几乎停了工作,只接了三单给的价格较高,活又相对轻松的生意,其中一个,还是她闺蜜结婚时所下的单子,在上月底。”

“由于是个体职业,她也不存在同事、助手什么的,工作上也没得罪过人,客户对她评价也都蛮高总之,至少目前,我们尚未发现她和谁有着矛盾。”

“下一张这对夫妇中,人际关系相重叠的部分,其实也没什么好留意的,大家看一看,就过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喝了两口茶,这才重新走回白板旁边,又切到下一张,说:“紧跟着,戴晟的人际关系图。”

“调查戴晟的人际关系时,我们发现,他对咱们隐藏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儿”11

第20章 泥沼

“噢?”于辰心中一动,问道:“怎么回事儿?”

“他说,自己近期没有得罪过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雷怀鲁再次摘掉笔帽,在照片墙上圈出一张照片,随后用笔点了点这张照片,说:“这个人叫景陆,是戴晟的老板。”

“之前在问话的时候,戴晟便有所隐瞒。他并非是自由职业代练——虽然他也没明确说出自己的工作性质,但以他的表述,确实对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产生了误导。”

“而事实上,他依附于一家代练工作室,这家工作室就是景陆开的。但上个月中旬,他便离职了,或者说,被景陆给开除了。”

“原因,是他练废了两个游戏账号,号上所谓的极品装备和一只稀有坐骑没了,玩家认为是工作室‘中饱私囊’,吞了他的装备和坐骑出售,要求工作室赔偿,而景陆,则将压力转嫁到戴晟身上,要求其赔偿三万元整。”

“等等等等,”于辰大吃一惊:“三万块钱?你没说错吧?”

“没有。”雷怀鲁说:“游戏烧钱,这应该已经是常识了吧?据我所知,有些氪金大佬肝游戏连房子都能卖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要我说,他们就缺少雷电法王的关爱……”

“行了行了,越扯越远。”袁友冲不耐烦的摆摆手:“景陆要求戴晟赔偿三万块钱的损失,然后呢?”

“戴晟当然不干啊,”雷怀鲁赶紧扯回正题,说:“他就和景陆掰扯,吵架,还动了手,然后直接撂摊子不干了,那个月的薪酬也没有结。这还不算,景陆后来气不过,还找了帮人把戴晟打了一顿,放狠话说要他好看。”

“所以,戴晟跑到山城,然后全国各地旅游了将近一个月,我认为吧,估摸着就是因为丢了工作,心里烦闷,需要散散心,同时顺便躲着点景陆。”

“至于景陆嘛,咱同事也去问过了,不出意料,他说所谓的恐吓不过是打完架后放的狠话、面子话,毕竟人也辞职了,气也撒了,不可能真的拿他怎么样云云。”

说着,他顿了顿,又将白板往上一推,露出下一层,冯康盈夫妇与戴晟三人之间的关系网。

当然,白板面积有限,因此,能放在上边的照片,要么是与他们仨关系相当密切,要么是有着某种矛盾。

而这副脉络当中,有着一个结点。

雷怀鲁手中的水彩笔就指在这个结点上,这才接着说道:“更重要的,你们看这副关系图,戴晟与受害人父母唯一的交集,就落在这个景陆身上——他是焦国旭的表哥。”

“这对表兄弟,同时与受害人父母与被栽赃人有着矛盾,实在太过巧合了些,我认为,应该重点关注一二。”

“至于山城那边同事发回来的段争的人际网,以及这张网络与戴晟、与冯林浩夫妇的关系嘛,你们也看一看吧,我倒是没能从中发现什么问题。”

一面说,他一面推动白板,每一张都停留一小会儿,直到推到最后一层,才说:“咱们组的侦查结果,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于辰微微颔首。

这一年来,随着谷研东不断下放权限,雷怀鲁在各方面的能耐得到了充分锻炼,可谓大有长进。

如果说,年初的时候,他还仅仅只是一组的骨干精英的话,那么这会儿,已经足以真正作为个独立调查组的核心头脑了。

正好,四组的组长,已打算春节后便呈交退休申请。他早就满足了一线民警从警满二十五年即可申请提前退休并享受正常退休待遇的条件,申请不难通过,届时四组组长空缺,倒是可以走程序把雷怀鲁给调过去。

亦或者,申请将谷研东提拔为袁友冲的副手,然后任雷怀鲁为一组组长。

毕竟,袁友冲除了是支队副队外,还兼任直属一大队队长,而谷研东资历足够,这几年也屡次立功,提副的条件自然满足了。至于谷研东本人,想来也不会有意见。

一来,提拔这种好事儿落到自己头上,除非脑子瓦特了,否则肯定不会拒绝——当然,作秀除外。

二来,谷研东虽然也有退休的想法,但离着入职满二十五年的条件,还差了那么一点,还得再发光发热几年。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成为组长真正独当一面,和在组长手底下领命干活总归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而且,相比于不大熟悉的四组,还是一组组长这个位置更适合他……”

压下心中的想法,他继续关注各刑警的汇报结果。

戴晟所住的那栋单元楼,刑警们业已大致走访了一遍,只可惜,没有什么收获。而成威负责的现场痕检,也没有收获,戴晟家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可疑痕迹与证据。

因此,自雷怀鲁汇报结束后,气氛便瞬间压抑下来,直至最后,大家都吞云吐雾,一言不发。

于辰轻叹一声,说:“焦国旭与景陆两人,继续留意,派人去盯着。暂时就先这样吧,明天一早八点,停车坪集合,到时候再具体安排各组的任务。行了,都去吃个饭,回家睡觉!”

……

袁友冲跟着于辰,来到他办公室,坐到一边,又点上了一根烟。

于辰见他也愁眉苦脸的模样,嘿了一声:“怎么,这案子,就连你也犯愁了?”

“嗯。”袁友冲闷闷的应一句,说:“有点苦恼,不知道该从哪方面着手突破。焦国旭和景陆两人虽有嫌疑,但我有种直觉,他俩的嫌疑也并不大。”

“噢?”

“动机不充足。”袁友冲皱着眉,说:“你要说焦国旭把冯林浩揍一顿,或者给他下绊子,把他逼走,逻辑上都说得通,但要说拐走了他的女儿,把她杀害、烘干,就太牵强了。”

“这不是‘祸不及妻儿’的问题,而是报复心理的宣泄问题。焦国旭想报复的是冯林浩,根源则在于自己利益受损,对冯康盈下手算啥呀?报复的目的是什么?说白了,不就要么挽回损失,要么出口恶气么。”

第21章 出乎意料

“我可不想等他们自己暴『露』。”袁友冲摇摇头,说:“的确,做多错多,但随着两方甚至三方人斗的越来越凶、越来越狠,整个局势恐怕也会变得复杂的多。”

“到时候,即使他们暴『露』出了许多的破绽,许多的线索,但咱们到底还能不能从一团『乱』麻当中,抽出那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把这桩盗窃案给破了,可就真的难说了。”

“这么一桩敏感的盗窃案,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变成悬案吗?反正我是不甘心的。”

于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足以反驳袁友冲的话,最终也只能点点头:“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咱们办案,就是要让案情越来越明朗,最终查明真相,哪有把局势越搅越复杂的理。”

“不过,难不成你真的就只对这桩盗窃案感兴趣?的确,三方博弈,只要不整出刑事犯罪出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儿。但,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没这么做呢?连指使人盗窃黑火『药』都干得出来,做点别的,不足为奇吧?”

“的确不足为奇,”袁友冲说:“但问题是……你不觉得,咱们先把这桩盗窃案给破了,真相查明了,彻底抽身出来,有时间和机会的话,再以局外人的身份好好观察他们相斗的过程,看看他们是否有其他不法举动……”

“到时候,检方在明,我们在暗,或者还得再加上经侦的同事,以此,在职务犯罪、刑事犯罪和经济犯罪三方面盯紧他们,不来的更好更妥当么?”

于辰听到这,心中了然,也松了口气,便再次伸手探向烟盒子,同时说:“倒也是这个理。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袁友冲抢在他之前把烟盒子夺了过来,抽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看了看,里边还有最后一根,便又把烟盒子扔给他,这才说:“关键,还是得从俩涉案司机身上着手。”

“噢?”于辰问道:“他们不是已经被布局方给收买了吗?”

“那又怎样?”袁友冲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两人就算被收买,也不会是布局方,或者说博弈双方乃至三方的‘自己人’,但他们放出来的‘内应’可就妥妥的是心腹了。”

“要破了这桩案子,咱们总得去面对这帮或被咱们拘捕,或怀揣着各种目的主动、被动暴『露』的所谓嫌疑人。那你说,咱们是面对哪一方来的好些?”

于辰吐口眼圈,随后挥手将它抓散。

反复两次后,他似乎才斟酌清楚,说:“按常理说,自然是两个涉案司机比较容易攻破,但,来自首的高意,知道的线索应该更多一些。”

“我又没说放弃他们,只不过,是拿两个涉案司机,以及方永安给我们的u盘里头的内容,结合点审讯的技巧和手段,来打开突破口而已。”

“另外,高意是方永安的心腹,而方永安应该属于应对方或搅局方,对盗窃案本身,知道的事儿未必就比咱们多,从这方面讲,其实咱们实在没必要在高意身上耽误太多功夫。”

于辰点点头,若有所思。

又沉默了小半分钟,他又问:“那高意……”

“先晾着吧。”袁友冲说:“既然这家伙心怀鬼胎,那咱们晾着他,应该能让他多少有些心虚才对。他这会儿或许还在想着,咱们怎么还不过去提审他呢。”

“本来嘛,我是想着等技术队那边把u盘密码给破了,得到里头的内容再去审讯这家伙,但和你商量了下,我的思路也比先前更加清楚了……”

于辰闷闷的说道:“这么看来,我还有点用?”

“嘛,别这么说嘛,你用处大着呢。”袁友冲摆摆手,接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便将最后一口烟给抽完,掐灭,站起身走到窗户边,说:“这才刚刚九点出头,竟然就犯困了,看来这桩案子,耗费了咱们不少心力啊。”

“困的话,先去睡吧,”于辰说:“技术队那边的消息,我来等着就是,明天告诉你进展。”

想了想,袁友冲摇头说:“不用了,倒是你,大病初愈的,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再看看各个调查报告,等技术队消息过来也就跟着去睡了。”

于辰琢磨片刻,也不勉强,点头说:“那行,我去管派出所值班的同事要个『毛』毯,然后找个会议室将就着先睡一晚,你……”

“去会议室睡?那我估计你明天起来身体就废掉了。”袁友冲翻个白眼:“老于,你是不是忘了,海关方面给咱们腾出了几间接待室?”

“对哦,”于辰挠挠头:“那我还是陪你等一会儿吧,等下一块过去。”

“不用。”袁友冲披起外套,说:“既然暂时不打算审高意,咱们也就没必要在派出所里耗着了,直接回海关吧。”

……

一个钟后。

袁友冲手机响起,他掏出一看,是范玉宏打来的。接听后,得知u盘的密码终于被破了,请他过去看看。

这会儿,他和于辰正待在接待室里看着各个调查报告,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事儿做,便问于辰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好。”于辰同意,说:“说来也奇怪,本来嘛困得要死,结果一躺床上反而不想睡了。”

袁友冲耸肩,没接话。

到了海关腾给技术队的小会议室内,范玉宏立马引他们来到台电脑面前。他神情激动,指着电脑说:“这u盘里头的内容……袁队,你绝对想不到,这里边竟然是……”

“是内应的名单,对吧?”

“哎?”范玉宏一愣:“你咋知道?”

“猜的。”于辰接话,说:“果然,让咱们给猜对了。”

“不过,不只有名单。”范玉宏想了想,又说:“里边还有段监控视频,是那个内应将中继器接入海关中以内网相连接的设备中的视频。”

“什么?”袁友冲诧异非常,赶紧让范玉宏把视频给打开。

看了几眼,他更加纳闷了,嘀咕道:“奇怪,这不是高意么?这家伙还真是盗窃嫌疑人的内应?”

“监控视频可谓是铁证,有了它,方永安压根不需要让……”于辰也糊涂了,但也知道有些话暂时不能说给太多人知道,只轻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第22章 不在场证明

“受害人景陆,二十七岁。”周倩欣昨晚现场尸检,对袁友冲和于辰说:“根据尸表体征判断,应该死亡于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更具体的,需要回去做个解剖,才能确定。”

“死因为机械性窒息,被扼死的,脖颈处有明显扼痕,扼痕呈片状表皮剥脱,局部紫红变色,左右两侧颈部近乎对称,推测凶手为双手扼颈,左左颈伤创面积较大且较明显,推测作案人惯用手为右手,且扼颈时戴着粗麻手套。”

“此外,死者颜面部窒息征象明显,发绀而肿胀,呈紫青色,眼结膜和口腔黏膜内有大量散在点状出血,舌尖微露于齿列外,伴有轻微咬伤。还有,玫瑰齿现象明显,这些都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死体征。”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哦,还有一点。受害人四肢无抵抗伤,但腰骶部有一大面积片状压痕,伴表皮剥脱。”

“据此推测,受害人是在熟睡中,被凶手骑跨在腰上扼死的。由于身上盖着毛巾被,被凶手骑跨的时候,四肢受毛巾被束缚,因此无力反抗。”

“基本上就这些了。你们有啥要问的么?”

“没有,辛苦了。”袁友冲摇摇头。

周倩欣轻轻一笑,说:“那我先带尸体回去解剖了。”

“嗯,先回吧。”

见周倩欣将尸体装入尸袋中,于袁俩便又找到成威,询问现场痕检是否有什么发现。

成威摇摇头:“现场未发现可疑足迹,指印倒是都提取了,但小周说,凶手作案的时候都戴着手套,现场指印估摸着也不是他的。”

“另外,被子上有几片浅淡的类似足迹的灰尘痕迹,但上边没有花纹,估计作案人进入现场的时候,还穿了鞋套。根据鞋套留下的痕迹嘛,倒是能勉强推断出鞋码,进而大致确定凶手的身高。”

“但被子上的印记没法做步态分析用,也不能计算步距什么的,再加上如此得出的鞋码本来就是推测值,所以误差会非常大,极端情况下,甚至能达十五到二十厘米的误差,几乎不可用。”

“这样啊……”袁友冲皱眉,说:“行吧,那你们再好好查查现场,看能不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行。”

……

现场外,两人点着烟。

于辰问道:“你说,景陆的死,与冯康盈被害,这两桩案子之间有没有关联?”

“不好说。”袁友冲摇头:“但,戴晟应该脱不了干系。”

“与那桩案子脱不了干系?”

“都脱不了。”袁友冲说:“我现在已经确定,他先前那副又呆又耿直,毫无心机的模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是啊。”于辰撇撇嘴:“别的不说,咱们先前敲门的时候,那家伙压根就是在装睡,直到我手指碰到他脖颈,他一个激灵,再也忍不住了,才不得不做出一副惊醒过来的模样。”

“在审讯室里,他要求咱们派人保护他,并在房门口安装个摄像头,根本目的,是借我们来给他做不在场证明,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先前异常且矛盾的行为。”

“这家伙,心思还满缜密的。”袁友冲冷笑一声,说道。

于辰嗯一声,表示赞同,接着又问:“但,纵使他有着这样那样的布置,也只能说明他和景陆的死脱不了干系吧?又跟冯康盈遇害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袁友冲弹了弹烟灰,说:“若非他牵扯进了冯康盈遇害案当中,是‘被栽赃人’,受到咱们的调查和讯问的话,咱们又怎么会派人盯梢乃至光明正大的‘保护’他呢?”

“而,要没有这个先决条件,他又怎么利用咱们,充当他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以他和景陆上个月的矛盾,他自然会被咱们列入第一嫌疑人……”

“嘿,你这脑回路就有点奇怪了。”于辰打断他,说:“就算他有不在场证明,咱们还不是一样怀疑到他了?”

“不一样的。”袁友冲摇头说:“如果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以他先前与受害人的矛盾,咱们有充足的理由传唤、讯问他,并下搜查令,深入调查、挖掘线索与证据。”

“但现在不同了,除非咱们有明确、直接的证据指向他,否则,想要调查他与本案的关系,只能取得他的同意,请求他配合,调查难度大了许多。可以说,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主动权。”

于辰啧一声,又说:“理是有点理,可他总不能为了报复、杀害景陆,而去杀害个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婴儿吧?”

“要我说,景陆的死,他确实脱不了干系,甚至他搞不好就是作案人或作案人之一,但冯康盈遇害,和他应该是无关的。”

“你想啊,一个人计划杀人之前,应该尽可能避免引起咱们的注意力才对啊,就算想要营造不在场证明,方法也多的是,何必要铤而走险?”

“那,我们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袁友冲说:“景陆的死,他有不在场证明,冯康盈与他,则没有直接的联系,而且,案发时,他同样具备不在场证明,针对他的调查,可谓一无所获。”

“从这层面上说,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已经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了呢?按我的猜测,他的法子虽然险了些,但无疑,就目前来说,他成功了。”

“有的人,就是这么猖獗,别说作案前吸引我们的注意,反而利用我们来排除他们的嫌疑了,甚至直接挑衅咱们刑警,故意给咱们刑警线索,亦或者其他各式各样的炫技手段,都不罕见,他这算什么?”

“再说,我可没提过他是冯康盈遇害案的作案人,只说他脱不了干系罢了,否则这两桩看似毫不相关的案子,都在他这儿产生了交集,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

“好吧,我先不和你说这些,还是回到案子本身。”于辰见自己和袁友冲各持己见,而且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各自都有理,便也放弃了继续掰扯下去的想法,说: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怀疑归怀疑,可戴晟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咱们该怎么突破?”

第23章 传唤

“不知道。”袁友冲很光棍的一摊手:“门口有监控,图侦那边看过了,没问题,再加上,楼下又有咱们的人盯着,确实没发现他出过门。”

“我也考虑过走窗户,通过天然气管道溜下来的可能,但你也看到了,他家窗户安了防盗网,当初装空调外机时切开的小门也被重新焊死了,人根本出不去。”

“从种种方面看,他的不在场证明都堪称完美,根本无可辩驳,这也是我刚刚说,除非有明确且直接的证据指向他,否则,咱们根本无法对他以强制措施展开调查。”

“明白了。”于辰轻轻点头:“与其想办法找出他不在场证明的破绽,不如找出直接证据……哦不对,既然不在场证明无可辩驳,那显然他并未直接参与到本案当中,我们应该找的,是他的同伙。”

“没错。”袁友冲说:“通知老范,让他叫监听小组立即跟进,还有,想办法将戴晟近段时间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什么的,调出来,过一遍。”

“行。”于辰同意,又问:“那,冯康盈遇害一案呢?”

“等消息吧,下边同事搜集到更多的线索后再说。”袁友冲说:“焦国旭那边……直接传唤过来吧,咱们回支队等他。”

“行。”于辰应下,便掏出对讲机,说道:“访查组、痕检科,留现场继续调查,其余人,收队!”

……

中午两点,焦国旭受传唤来到刑侦支队。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景陆遇害的消息,至于冯康盈的死,则不了解了,只知道她失踪了有半个来月,为此,冯林浩还请了个长假,甚至还起了辞职的念头。至少,他在审讯室内就是这么表现的。

于辰眉头大皱——冯林浩因女儿失踪而请假,并打算辞职的事儿,雷怀鲁竟然没汇报上来。

但转念一想,他又有点理解雷怀鲁了。刚满一周岁不久的女儿失踪,哪个做父亲的还心大到能正常上班工作的?

念头在脑子里快速一转,旋即便被压下。他干咳一声,问道:“焦国旭是吧?”

“对的,我就是。”焦国旭赶紧回答。

于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递过去,同时说:“我是新安公安刑侦支队刑警,于辰,这位是我同事,袁友冲。现在,我们怀疑你与一桩杀人案有关,依据刑诉法,特传唤你过来接受调查,这是我们的证件,你核对一下吧。”

“啊?”焦国旭一愣,慌了,赶紧接过警官证看了一眼,随后着急的说:“警官,你们搞错了吧?我……我杀人?我没有啊,怎么可能?景陆是我表哥啊,我们两家关系很好的,经常走动,我怎么会……”

“没说景陆的死于你有关。”于辰干咳一声:“冯康盈,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冯……冯什么?”他皱眉:“有点耳熟……等等,我想起来了,是冯林浩的女儿吧?她……她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吗?这和我……”

“他死了。”袁友冲沉声说。

“死了?”

于辰接话:“而且,就我们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并非人贩子拐走后失手杀人,而是蓄意谋杀。正好,有人提供线索称,你和冯林浩……”

“不是,不是,你们搞错了吧?”焦国旭更加慌了,忍不住站起身,激动的说:“我……我承认我和冯林浩不对付,因为我先前干的事儿有点不地道,可我现在也没干了啊,跟他也和解了,我犯不着杀人吧?”

“别激动,坐下来说话。”于辰摆摆手,说:“你的嫌疑客观存在,我们也是按照章程,传唤你过来接受调查,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在帮你,洗刷了自己的嫌疑,日后也少点麻烦事儿。”

“或者,我换个你比较容易能接受的说法吧。”他顿了顿,指着焦国旭双手,说:“如果我们认定人是你杀的,不说把你拘留起来,至少,你现在手上就戴着个手铐,被钳制在这个座位上,站都站不起来。”

焦国旭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坐回了座位上,只是还忍不住强调:“我真的没有杀人……”

“杀没杀人,你说了不算。”袁友冲淡淡的说道:“当然,我们说了也不算,以证据为准。如果人是你杀的,任凭你再怎么狡辩、抵赖,也无济于事。同理,如果不是你杀的,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你,慌什么呢?”

他嘴唇又蠕了蠕,似乎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说出口,只低下头。

片刻后,他似乎冷静了一些,闷闷的说:“行吧,你们问吧。”

“你……”

于辰刚说一个字,胳膊肘就被袁友冲撞了一下,当即闭嘴不言。

袁友冲便说:“你刚刚说,你跟景陆的关系很好,是吧?”

于辰皱眉,瞥了他一眼,但还是没贸然打断他。

而焦国旭,倒没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想了想,说:“的确挺好的,经常都有走动,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一块聚餐,我俩老妈是亲姐妹来着。”

一讲到焦国旭,他话便多了起来,但实质性的内容却少得可怜,翻来覆去就是自己和他关系怎么怎么好,没闹过矛盾,两家人如何如何亲云云。

听了一小会儿,于辰便明白了。显然,他认为袁友冲先说冯康盈的死,紧接着不提冯林浩,反而提景陆,可能是个局,或许还怀疑景陆的死跟他有关,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撇清自己的嫌疑。

只可惜,他并不清楚,刑警办案的时候,往往会将报案人、亲属、配偶、情人列为第一怀疑目标,而紧跟着,近亲和朋友就是第二梯队。

袁友冲听他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有些不耐,干咳一声,说:“既然你和他关系这么密切,那你知不知道,他近期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他和谁结怨了?”

“这个……”他张了张嘴,但却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怎么?”袁友冲皱眉:“不知道?”

他讪讪一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毕竟……”

第24章 黑暗

“毕竟什么?你们俩其实也没那么熟?”

焦国旭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俩挺熟的,关系很好……”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千小心万小心的,结果还是落进了套里。这会儿吧,说自己和景陆不熟悉,那便意味着自己刚叨叨一大堆的都是假话,如果说熟悉的话,那自己刚刚的表现似乎也解释不过去。

因此,会打起来的时候,他难免有些磕磕盼盼、支支吾吾,心里头慌得一批,紧张不已。

于辰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焦国旭,似乎是想把他给看穿,看明白他究竟是心虚,还是单纯的担心自己惹上麻烦,牵扯进案子中,甚至被冤枉。

袁友冲则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摆出一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肢体动作,又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说:“既然很熟,那,他找人教训‘那家伙’的时候,没给你打电话向你寻求帮助?要不,咱们查个通话记录啥的?”

“这……我……”焦国旭急的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才问:“能说说具体是啥时候么?”

“哟,看样子,他因为这种事儿找你找得还挺频繁啊。”袁友冲双手环于胸前,冷笑一声:“说说看吧,就今年一年,他因为这种事儿找过你几次?”

“其实……其实没几次。”他抿了抿嘴,说:“我是老师嘛,不太适合参与到这种事里头的。”

“你还知道你是老师啊?”袁友冲毫不给面子的吐槽一句,又说:“焦国旭,就这么一小会儿,你身上的疑点可谓是越来越多了。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免得给自己惹麻烦,否则……”

一面说,他一面将腰间挂着的手铐扯了下来,往桌子上一丢。

看见手铐,焦国旭瞬间缩了缩脖子。

与此同时,袁友冲不着痕迹的踢了踢于辰的小腿。

两人之间的默契,让于辰瞬间明白袁友冲的意思,这是让自己配合他,扮红脸说好话了。

当即,于辰眯着的眼睛便睁了开来,又故意大动作的打量了焦国旭一眼,轻声说:“焦先生,我们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先前干过什么,我们同样没兴趣追究。”

“这里是刑侦支队,负责的是难案、重案、大案、要案,哪怕寻常的杀人案,我们都未必会直接接手侦办。所以,你应该清楚,自己这会儿究竟陷入了个多大的泥沼当中。”

“相比与此,你的那些秘密,不值一哂,你还是交代清楚的好。否则,要真为了掩盖这点儿破事,被咱们持续调查,甚至刑事拘留……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吧。”

“嗯,别忘了,你是一名老师。如果真被拘留了,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多大的影响,我想你自己应该清楚。”

焦国旭脸都哆嗦了,似乎慌的不行。袁友冲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于辰扮红脸,他倒好,说着说着竟然还威胁上人家了。

过了好一会儿,焦国旭似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说……我说。我是个老师没错,但在今年九月份之前,还整了个培训班……”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人都知道,我还被家长给投诉过,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培训班这一块,避一避风头再说。”

“唉,其实这事儿对我的影响,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大,我是不爽冯林浩,但硬要说来,只是不爽而已,可没动过别的什么歪心思。”

“因为不值得啊!我动他干嘛?把他揍一顿?揍完我还要赔钱呢,这种事儿我太清楚了,不会轻易碰的。”说着,他激动起来:“反正,就算我挨了投诉,哪怕被吊销了教师资格证,对我来说,其实影响也不大啊。”

“你们知道吗?平博中学,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工资加绩效和各种各样的津贴,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扣掉五险一金和税,到手一个月也就八千来块钱而已,在新安,这点钱能干什么?”

“但培训班不一样,一个学生一堂课一百五,每堂课十二人,一个月二十堂课,这就是三万六啊,扣掉那些七七八八的,到我手上也能有一万五往上。这就是我的退路。”

“所以说,这种事儿,我真的没太往心里去的。吊销教师资格证又怎么样呢?在自己家整个培训班,谁管我有没有资格证?无非没有学校老师这层身份的话,生源有点问题罢了。”

“但,平博中学这种公立学校要教师资格证,可很多私立学校压根不管这些啊,只要会教书,能教好也就行了,对教育局那边挂个代课教师或者实习教师的名头,实际上工资照发,我培训班照开。”

他又讲述了一大通,表明自己培训班被停的事儿对自己的影响其实不那么大,好从冯康盈的死中摘出来。

但,袁友冲关注的根本不是这个,静静的听他说完后,便问:“你刚刚说,你对‘打人’这种事儿太清楚了,不会轻易干,什么意思?”

他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约莫两分钟左右,才说:“行吧,到了这种时候,我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搞培训班这一块,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干净,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暗地里竞争还是非常大的,有些手段,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到。”

“包括找人抹黑成绩,买通家长让家长投诉,甚至可能伪装成催债催水电的上门收款……当然,我们也有自个的一套规矩,不会太撕破脸,更多时候,还是讲究有钱一起赚,大家一块发财的。”

“实际上,咱们这帮老人基本都达成一致了,这些手段,更多的还是针对一些想挤进来分蛋糕的新人。而且,这些不光彩的事儿,我们肯定不能自己出面啊,影响多坏,所以,多多少少,认识一些……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于辰冷笑:“是混混吧?”

“嗯。”他闷闷的应一句,接着说:“景陆给我打电话,基本上就是想通过我联络上这些家伙,帮他去撑撑场子什么的,他虽然也有人,但这种事儿,人越多越好嘛。”

第25章 探听

“是,这种事儿,我的确不方便出面,但帮他联系下那帮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再说了,基本上他们也就是去镇场子壮声势,不会直接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出了岔子,也与我无关。”

袁友冲夸张的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问:“他给你什么好处?”

“啊?”

“别跟我说你是义务帮忙的。”

他脸一囧,说:“叫过去一个人,给我五十块钱,一般十个八个的还是能凑到的。至于他们嘛,景陆会给八十到一百的样子,外加一顿宵夜。”

“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

“真没有几次,两三个月未必有一次呢。”焦国旭急急的说:“他自己也是做生意的,哪能天天打架不是?也就有时候不得不用这种办法了,才会给我打电话。”

“最近一次什么时候?”

“最近……这个月中吧,具体什么原因就不太清楚了。”

“再上一次呢?”

“上月底。”他说,末了又补充:“这两次挨的近,有点奇怪,往常真的几个月未必有一次的。再上一次,就是五月份了。”

袁友冲了然,上月底那回,应该就是景陆纠集一帮混混把戴晟揍了一顿的那次了。于是,他便问道:“上月底那次,叫了多少人?”

“那次没叫太多,就两三个。”焦国旭略一回忆,便回答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他说这次要不了多少人,只不过他自己底下那帮人不太适合出面,所以才拜托我。”

“好像……好像那次要揍的就一个人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没和我们细说。”

“那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提供一下。”

“啊?”

“啊什么啊?”袁友冲拍了拍桌子:“我让你把那几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提供一下!”

“这……”焦国旭依旧迟疑:“不太好吧?不是,警官,你们有什么事儿问我就好了,没必要……”

“问你?他们去揍的是谁,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你说得清楚吗?”于辰冷哼一声。

他当然明白,焦国旭这会儿可不是讲什么哥们儿义气,只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担心“供”出这些人,会泄露一些他不想说的秘密。

毕竟,他这些年用的下作手段,很可能远不止他刚说出来的那些,更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

不过,这会儿可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袁友冲等了一小会儿,便不耐的说道:“行,不用你提供了,我们自己能查。”

说着,他下巴一扬,瞥向桌面上的手铐:“现在,作为嫌疑人,又不愿意配合调查,那就劳烦你自己戴上手铐,在咱们支队待上二十四个小时吧!”

“别!别!我说!”焦国旭一下慌了神。

……

从审讯室中出来,便已经三点多了。

目送焦国旭驱车离开支队,于辰立马派两人跟上,盯紧他,随后,便对袁友冲问道:“咱们接下来,是把那三个小混混传唤过来,还是直接上门?”

“上门吧。”袁友冲说:“这帮混子,和派出所的同事打交道都打成老油条了,还是上门堵他们个措手不及,比较有威慑力。”

“也好。”于辰抓出手机瞥了眼,说:“根据焦国旭的描述,三人中的两个相对老实些,一个叫姚丰,另一个叫谢浩,都在一间水站送水,先去找他们俩吧?”

“好。”

……

四点二十,田鸣山泉社区送水站后门,一辆蓝牌轻卡停在巷道上,三名年轻人正在卸水——一人从车上将水卸下,直接从车里滚到车尾,另一人则站在车尾处,将水接好放地上,又滚进库房内,最后一人在库房中,将滚过来的水竖起码好。

189升规格的桶装水,还是有些重量的,装卸可都是体力活,因此别看这会儿天气蛮凉,但他们都只穿了件小背心,其中一个还打着赤膊。纵使如此,他们的汗珠依旧不停的往外冒,脑门上升腾起缕缕白雾。

于袁俩打量了一眼,便对车尾的小伙子问道:“哥们儿,管你打听见事儿,姚丰……”

“我就是姚丰。”那小伙子皱了皱眉,对车内的人摆摆手,示意他先停下,随后问:“有事?”

一面说,他眼珠子一面往左右两侧扫了扫,似乎在寻找退路。

对此,于辰也并不觉得意外,估摸着他和不少人都有矛盾,也曾经让人找上门打过,因此情况不对立马跑路,是他们必备的技能。

“谢浩在不在?”袁友冲又问。

姚丰似乎松了口气,但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到底什么事?卸水呢,忙,没工夫和你们掰扯!”

于辰便干脆掏出自己的证件,说:“警察。”

“警察?”姚丰又愣了愣,同时看得出来,他身子更加放松了。

或许,对于他而言,警察找上门,压根算不得什么事儿,总好过被其他小混混堵着。

他接着问:“怎么了?我最近没犯事儿吧?”

“借一步说话吧。”于辰递给他一根烟,同时说:“把谢浩也叫上,有些事儿要问一问你们。”

“哟,感情来打听消息的?”他接过烟,眉头挑了挑,也并不多么意外。想来,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经常和他打听些小道消息,因此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些混混别看不入流,但对于个别案子而言,知道的线索可一点不少。

得知于袁俩有求于他,他神态更轻松了,撇撇嘴说:“等着,卸货呢,快完了,完事再跟你们说。老规矩,我也不要多,两条双喜,我和我兄弟一人一条就够。”

“嘿……”于辰诧异,就要说些什么,却被袁友冲拦住了。他向于辰使个眼色,随后对姚丰说:“成交,我二十分钟后过来找你。”

接着,他便拉着于辰往附近的小卖部走去。

于辰撇撇嘴:“怎么着,你还真打算给这两家伙买烟啊?”

“你没在基层混过,不知道这帮小混混的难缠程度。”袁友冲耸耸肩,说道:“这帮家伙油盐不进的,吓也吓不住,倒不如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他们自然也就会乖乖的提供咱们想要的消息了。”

“那你就送他们两条烟?”

“谁说要送他们了?”袁友冲嘿嘿一笑:“问完话,直接带回市局去,烟咱俩留着自己抽。”

“呃……”于辰一窘,反而有些尴尬了:“这么做,不太地道吧?”

第26章 浪子回头

袁友冲耸耸肩:“如果这帮家伙没犯事儿,那无所谓,管他们探听消息,给点报酬也是应该,更别说,他们仅仅只要一条烟而已,这个‘价格’可以说很公允了。但,他们犯事了,打了戴晟一顿,最少也是站一边扬旗助威。”

“而现在,这次斗殴事件的组织者景陆死了,被殴打的戴晟表现奇奇怪怪,具有很大的嫌疑。在这种情况下,把他们传唤回支队接手调查,合情合理啊。”

“你这套路真骚。”于辰撇撇嘴。

“我说了,是他们太油。”袁友冲耸肩:“虽然不至于没法对付,但我实在不想在这帮家伙身上耗费太多精力,只好玩套路咯。”

“行吧,你说了算。”

二十分钟后,两人去而复返。

水已经卸完,轻卡自然也就开走了,只剩姚丰和另外一个年轻人坐在后门台阶上抽烟。看样子,这家伙果然守约,也表明,他确实经常和警察打交道,一点都不带慌的。

进一步说,他们直接参与到这两桩命案中的可能性,也下降了一些。当然了,同样不排除他们故作镇定的可能,还是得近距离好好接触接触再说。

“警官。”看到于辰手上的两条烟,姚丰立马站了起来,将烟叼在嘴里,搓了搓手后,便想探过来抓住香烟。

于辰微微一躲,姚丰愣了愣,又讪讪一笑:“好吧,规矩我懂,你们先问吧,尽管问,我知道的肯定不藏着。”

见此,于辰嗯一声,直接拍了拍台阶上的灰,一屁股坐下来,说:“咱们坐着聊吧。”

“哎,好。”

袁友冲也点上根烟,抽了两口,说:“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老老实实的送水。”

“不然呢?”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开口了,闷闷的说道:“总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的混下去吧?现在身强力壮,狠一点还有人会怕,再大点怎么办?继续横?然后被人打死么?”

说着,他自嘲一笑,摇摇头:“还不如趁着年轻,买两把子力气,攒点钱回老家起一栋房子,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你就是谢浩吧?”于辰默然,片刻后,说:“老实说,你跟我认识的混混不大一样。”

“没啥不一样的。”他耸耸肩:“早几年,我和阿丰就是,成天游手好闲的,等着‘焦哥’给活,有活就干,拿钱办事,没活么,要在出租屋里赖着,要么去路上管学生要钱。”

“可能一些小年轻看着咱们挺潇洒的吧,但真的……呵呵,不提也罢。”

说着,他撩起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疤,又搓了戳姚丰的背:“直到有一回,我把个‘校霸’给打了,好家伙,那货回头纠集了二三十人,把我俩打了个半死,我肚子这儿被捅了一刀,阿丰更惨,背上被砍了七八下。”

“那次,我俩都想了很多,养好伤,就决定还是好好做人吧,找了个送水的工作……老板人挺好,一桶水给两块五,包吃住,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五千左右,都存下来,等着回家起房子。”

“原来如此。”于辰轻轻点头,他这也算浪子回头了,不过,似乎回的不大彻底,便又问:“你说的‘焦哥’,就是焦国旭吧?看上去,你们还在帮他干活?”

“嗯,有活,咱们有空,还是照样接的。”他说:“不过不像以前那样傻傻的往前冲了,大多都是撑场面,这钱好赚,也没风险,所以我和阿丰都还会接。”

姚丰也唏嘘不已,说:“以前是真的不懂事,蠢,现在好了,找了个活,偶尔再帮焦哥点忙,干活的时候再留意留意这一片的消息,找点机会帮你们警察点忙,换点烟抽,日子过得也还不赖。”

“反正,现在一年差不多能存个四五万块钱,差不多再干个五六年,就够回家起房子了。不过要娶老婆生崽子的话,还得多攒点。”

“但无所谓,我俩还年轻嘛,干到四十岁应该是没问题的。再不行,存了点钱,自己承包个水站呗。别看老板一桶水给我们两块五,他还能再赚一块五呢,一桶水他能提四块钱的来着。”

聊了一小会儿,双方关系拉近了些,袁友冲便切入正题了,问道:“上个月月底,焦国旭又联系你们了,是吧?”

“嗯……啊?”姚丰刚应下,脸色就变了变。

见他反应,于辰轻笑一声:“打人了?”

“我……我……”他支支吾吾一小会儿,也憋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分多钟,他又心虚的反问道:“那人……没什么事儿吧?”

“放心,人没事。”袁友冲淡淡的说道:“只不过,你们的‘雇主’被人杀死了。”

“没事就……你说啥?死了?谁死了?人被我们打死了?不可能吧?不应该啊,我……我……”

他没听清楚,立马彻底慌了神,手舞足蹈的。

于辰摁了摁他的肩膀,说:“死的是‘雇主’,不是被你们打的人。否则的话,你以为咱们还能坐在这好好聊天吗?”

他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但眼珠子开始滴溜溜的转起来。

袁友冲又抛出个重磅消息:“杀死‘雇主’的,很可能就是被你俩打的那人,动机很可能是报复,你们俩,最好小心些。”

谢浩的脸瞬间白了。

他的痞子气褪的比姚丰要彻底许多,是真想踏踏实实的干活、攒钱,连带着,似乎都没那么油滑了,乍一听这事儿,难免有些紧张。

姚丰比他好一些,但也没好哪去。别看他以前当混混的时候好勇斗狠的,可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面对真要命的家伙,自然犯怯。

“重新介绍一些吧。”于辰干咳一声:“我是刑侦支队队长,于辰,他叫袁友冲,负责这桩命案的侦查工作。”

两人对视一眼,咽口唾沫。他俩虽然经常和警察打交道,但更多还是局限于派出所和区分局治安大队、刑侦大队,支队长是个什么级别,他们却不大清楚,比之大队长是高是低,也不了解。

可不影响,他俩知道眼前的是“官”,心里难免又矮了一分,彻底陷入被动。

第27章 隐瞒

袁友冲见火候差不多了,又说:“把那次的事儿,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咱们吧。”

于辰扬了扬手中的烟:“我再重申一遍,我俩没有难为你们的意思,你们就算犯事儿了,也只有派出所跟区分队的同事负责,只有大案、要案,下边才会上报到咱们支队。”

“找你们,不是追究你们上月底犯的事儿,而是为了追查这桩命案。乖乖配合,这两条烟,就是你俩的报酬。如果我们真要对付你俩,不可能再给你买烟吧?”

袁友冲翻了个白眼。

他哪能不知道,于辰这会儿,是真想把这两条烟送给他们了,而且,不送也不行,话都说的那么明白,再诓他们,岂不是打自己脸?

至于姚丰这个人精,立马听明白了,于辰的级别,还要在区分局刑侦大队队长之上。同时,也感受到了于辰的诚意。

再者,景陆已经死了,凶手可能就是被打的那家伙,接下来搞不好就轮到他俩,他也心虚,盼望着警方早点抓住凶手,自己也好安心。

因此,他立马说:“那好,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是这样,上个月月底,具体几号记不清了,焦哥……就是焦国旭,他打电话给我,说,来活了,让我叫上阿浩,晚上去和谐广场那家开封菜门口跟陆哥汇合。”

“对了,陆哥的名字我不清楚,只不过他时不时的找咱们,一来二去的,也就这么叫了。话说,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

“他叫景陆。”于辰回一句,然后掏出手机,翻了照片,递给他看。

“对,就是他,还真没搞错啊……”他死心了,讷讷两句,又接着说道:“晚上八点半左右,咱俩到了地方,结果发现,就陆哥和鬼佬两人……”

“鬼佬是谁?”袁友冲皱眉。

姚丰挠挠头,说:“呃……也是焦哥的人,我不知道他名字,只知道绰号叫鬼佬。”

“好吧。”于辰一扬下巴:“你继续。”

“看到就他俩,我和阿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啊。”姚丰说:“往常至少都有七八人十来人的,多了二三十个也有。”

“基本上,都是陆哥自个儿找的人当主力,而咱们这些焦哥的人最多就站在外圈吼两句,让围观的人滚一边去,放点狠话这种。这样,就算被报复了,也不会找到我们,所以我和阿浩才继续接这种活。”

“但那次,总共就四个人,再想置身事外就不大可能了,搞不好,陆哥要咱们动手。”

“我和阿浩就打了退堂鼓啊,就问陆哥,还有没有别的人,陆哥说就咱们四个,我更心虚了,又看鬼佬,他好像也想走,但这时陆哥说,这活人不用太多,就揍个人,揍完了,一人给咱一千五。”

“说实在话啊,我们更心虚了,阿浩更是想直接走。一千五啊,以前撑场面放狠话就给八十到一百左右,动手的那些也才两三百,五百顶天了,再加一顿酒……”

“有句话说得好啊,拿多少钱干多少活,他这次出手那么阔绰,要干的事儿肯定不小。换一两年前,我和阿浩才不会想那么多,拿了钱就上了,但既然都决定过安稳日子了,就有点……”

“但,咱们来都来了,陆哥哪可能放我们走?见咱们没直接同意,他脸上就不好看了,说,帮他干活,一人一千五,不行还能再加五百,宵夜也少不了咱们的,但要是不帮,以后走着瞧。”

“唉,我们能怎么办?没法子啊,只能先应下来,大不了出工不出力呗。而且,那时候我也决定了,有一就有二,再跟焦哥混下去,搞不好还会被坑,以后他再给电话我,我说什么也不答应了,为了这几十几百块的,不值当。”

“咱们应下之后,他就带我们走进了小区里,走到一栋楼门口,也不按门铃,就等着有人出来,开门了,才进去,然后坐电梯上楼,敲门,嚷嚷,让里头人赶快把门开了。”

“他嚷嚷的可凶,边上邻居都开门问咋回事儿了,他把人骂了回去,说催债,让人别多管闲事,然后继续敲门,吼,说他要不开门,就去找他爸妈的麻烦。”

“那人听到这句话,就开门了,脸很黑,看上去还想骂两句,但话才刚出口,陆哥一拳就砸那家伙鼻子上,又踹了一脚,让咱们进来,动手,顺便把门关上,然后就kuakua一顿揍。”

“我俩懵逼了一下,看陆哥一人就把那家伙打趴了,想着,说不得不用咱动手。但很快,陆哥就对咱们嚷嚷,叫咱动手,没办法,我们就做样子货,往那人身上踢了几脚。”

“打了有好几分钟吧,我们怕把人打出个好歹来,毕竟陆哥打的可凶,本来按规矩,脑袋不能随便打,裤裆也不好轻易踢,容易出事儿,但他不管,哪里不能打非要打哪里,就赶紧把他拉开。”

“他看上去也打累了,半推半就的站起来,嘴上还放狠话,说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把十五万给还了,不然要他好看。”

“十五万?”于辰打断他:“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是十五万呢?”

“没错啊,就是十五万。”说着,他又用胳膊肘怼了谢浩一下,问:“是吧阿浩?”

谢浩点点头。

于辰将这个线索记下,随后说:“行吧,你继续。然后呢?”

“然后咱们就走了啊。哦对了,他走的时候还把那家伙的笔记本电脑给端了。别说,那电脑挺好看哩,面上都是灯,闪闪的,上边还有个奇奇怪怪的头,说是骷髅头吧,好像也不太对……”

“骷髅头?”袁友冲琢磨了下,翻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随后递给他看,并问:“长这样吗?”

“对对对……嘿我去,这电脑这么贵?”

“外星人电脑。”袁友冲耸耸肩,对于辰说道:“性价比贼低,旗舰能卖好几万。”

于辰咋舌,接着若有所思的说:“看样子,这个戴晟,对咱们隐瞒了不少事儿啊。”

姚丰苍蝇式搓手,说:“那个,警官,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要没有的话,我的烟……”

第28章 部分真相

于辰翻个白眼,将烟塞进他俩怀里,说:“烟可以先给你,但,还有几个问题……”

姚丰忙不迭的点头:“你问你问。”

“第一个问题,”于辰翻出个笔记本,说:“焦国旭手底下,除了你们俩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人吧?把他们的名字或绰号,以及联系方式告诉我。”

“这……”姚丰迟疑了,忍不住看向谢浩。

袁友冲轻哼一声,说:“既然,你们已经打算过踏实日子了,那么,最好还是和过往彻底撇清关系的好,否则,难免像上回一样,再次落尽套中。”

于辰也说:“姚丰,我们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同样也是违法行为,凭此,咱们就足以将你俩带回支队中,乃至直接拘捕。”

“现在,咱们仅仅只是询问而非讯问,甚至给了你们一定的报酬,已经相当给面子了,别逼我们采取强制性手段。”

姚丰咬咬牙,又挣扎了十几秒,才终于点头,说:“好吧,我同意配合你们,告诉你们他们的绰号和名字。但事先声明,我俩不保证认识焦哥……焦国旭手下的每一个人,有号码的更少。”

“那行。”于辰将笔记本交给他,说:“你俩直接在上边写吧。”

“呃……”姚丰连连摆手,表情有些窘迫:“我念,你们写,可以吗?”

“怎么?”

“我的字实在见不得人。”他挠挠头,说:“我可以在你们写完后签名,保证我说的真实有效,但写的话……还是你们来吧。”

“也行。”于辰点头:“你们说。”

“等等啊,我看看手机。”

……

几分钟后,这方面的信息记录完毕。不仅是和焦国旭有交集的那帮混混,景陆手底下的人,也同样被记录在案。

记录完后,于辰又对比了下先前焦国旭提供的名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给他们分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接着问:

“第二个问题。我们从焦国旭那得知,景陆自称那次打人,需要的人手不多,但他的人不好出面。你俩知道具体原因吗?”

“这个……”姚丰搓了搓烟头,眼睛又不自觉的往谢浩身上瞥。

但没等袁友冲和于辰说什么,他便又开了口:“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没敢问,而且问了陆哥也不一定会说。但,我俩倒也有点猜测。”

“噢?你说。”

“是这样的,”姚丰说:“帮陆哥忙的次数多了,咱们对他跟脚多少也清楚一些,知道他开了个游戏工作室,规模还蛮大的。这还不止啊,我们还知道,陆哥的那些‘手下’,基本上也都是工作室的人。”

末了,他又补充:“这些消息,都是和那帮哥们儿闲聊的时候打听到的。陆哥他似乎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对了,那次要打的人,我俩都见过,他也被陆哥叫去撑过场面,也还动过手。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不好叫自己人出面——叫自己人打自己人,影响不好吧。”

……

七点整,刑侦支队,会议室。

周倩欣当先汇报,明确了死者的死因为扼颈所致的机械性窒息死,死亡于凌晨三点半左右。

紧接着,成威汇报称,受害者家中财物失窃,包括于辰特地问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在内,通通不知所踪。

至于侦查组,侦查工作尚未全部完成,预计还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暂时没有进展。

听完汇报后,于辰站起身,说:“我们今天,倒是有了一点儿发现。”

“首先,戴晟并不仅仅只是景陆手底下的游戏代练,同时还是他的打手,不止一次参与到景陆发起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类事件当中。”

“其次,戴晟与景陆的矛盾,并不像他俩先前所说,仅仅是景陆要求戴晟赔偿三万元,且打完人后,这事儿也没完,景陆取走了戴晟的电脑——就是刚刚我问老成的那台——要求戴晟拿钱来赎。”

“当然,电脑的具体型号和配置,暂时不明,也无法判断这台电脑的具体价值,但我猜测,应该蛮值钱的。而且,在景陆殴打戴晟,以及要求他给钱的过程中,曾经提到过戴晟的父母,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最后,我们又去了趟景陆的工作室,在压力之下,有人顶不住,说了实话,告诉我们说,游戏工作室,仅仅只是表象,他们还同时承接一些类似于暴力催债之类的工作,工作室内,老人基本都参与到了其中,包括戴晟。”

“而且戴晟与景陆的矛盾根由,并不仅仅是戴晟将一个游戏账号练废了,或者说,这仅仅只是个说辞,具体原因,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戴晟‘欠’景陆的钱不是三万,而是十五万。”

顿了顿,他又总结说:

“基本就是这样了。咱们回到大方向上来。目前,咱们手上,一共有两桩命案,受害人分别是冯康盈和景陆。这两桩案子,都和戴晟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但两桩案子,他都有不在场证明,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条件。”

“另外,目前也没证据表明,两桩案子,满足并案调查的条件。因此,接下来,大家伙儿分分工。”

“老汪、老谷,你们俩带着胜华大队和一组的同事,继续跟进冯康盈遇害案。我和老袁,带二组跟进景陆遇害案。怎样,没问题吧?”

大家摇摇头。

于辰便又看向边上的一刑警,说:“老韦,二组具体的分工,你负责。”

“好。”他站起身。

老韦名叫韦常习,从警十七年,经验丰富,领直属一大队侦查二组组长一职,将任务交给他,于辰还是放心的。

接着,于辰又说:“两桩案子的调查重点,暂时还是都先集中在戴晟的身上吧,至少找出他与这两桩案子的关联。”

“另外,技术队,继续盯紧这家伙,他见了谁,和什么人联系过,统统记录下来。对了,还有银行流水、资金动向这一块,这是重点,一定要盯紧。”

“明白。”范玉宏应到。

雷怀鲁问:“要不要再把这家伙传唤过来?”

第29章 接触

“先不了,”于辰摇头:“他有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除非有切实证据,否则他大可拒绝传唤。硬要拘传的话,除了扣留他一段时间,也拿他没办法,平白浪费时间精力。”

“嗯。”袁友冲接话:“继续密切的盯着他,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就成。”

“那,案件性质……”雷怀鲁迟疑了下,又说:“虽然啊,咱们都有明确的工作目标,但大方向上一直非常笼统,凶手的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案件性质是啥?这些都不明确,效率很低啊。”

于辰皱眉,说:“应该……暂时定性为仇杀吧。”

雷怀鲁嘴角抽抽,但还来不及说话,袁友冲便先把于辰的话给否了:“不对,对于元凶而言,或许确实是因矛盾而杀人,但实际行动当中,案件性质没那么简单。”

“噢?”

“我猜,有两种可能。”他掏出烟塞进嘴里,点上,抽两口,说:“买凶杀人,或者……交换杀人。”

“交换杀人?”于辰琢磨了下,摇头说:“不对啊,两桩案子,戴晟都没有直接作案的条件,又怎么会是交换杀人呢?”

“交换杀人,就必须得直接上了吗?”袁友冲吐口烟雾,说:“交换买凶杀人不行么?”

“这……”于辰有些惊讶。

……

翌日,于袁俩又来到戴晟家中。

于辰虽否了传唤他到支队接受调查的提议,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再与戴晟接触接触,打着“例行询问”的旗号过来调查,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他们也并不担心会打草惊蛇什么的,只不过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无谓的时间。

这次接触,不管戴晟有什么样的表现,会怎么回答,他们都不想逗留太长时间,打算问题问完,便转身就走。

见到他俩,戴晟也没多惊讶,反而给他们泡了杯茶,笑眯眯的说:“怎么样,我原来那老板的死因,查明白了吧?虽然我和他确实有点矛盾,但这些都过去了,我好歹承蒙他照顾那么久,还是得关心关心的。”

“你更关心的,恐怕是你的电脑吧?”

“啊?”

“真以为我们这几天,什么都没干么?”袁友冲盯着他,也没动茶几上的茶水,只冷冷的问道:“上月底,他不仅打了你,还抢走了你的电脑,更用你父母威胁你,要你交出十五万,我说的可对?”

他目光游移了阵,耸耸肩:“是的。”

“为什么先前不交代?”

“交代了有用吗?你们能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他开始耍起无赖了:“或许你们几个是真正负责的好警察,但我知道,更多的不过是混吃等死的老油条罢了,我电脑丢了、被抢了,派出所的人顶多备个案,能找回来才有鬼。”

“十五万,我也凑不出来,我也不信他真能拿我爸妈怎么样,那就躲一躲咯,过了这风波,也就是了,电脑被他抢走,算我倒霉呗。”

“怎么,你们该不会怀疑我杀人了吧?呵呵,景陆死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待在家里的啊,你们就可以帮我证明,我怎么去杀人?”

“你怎么知道景陆什么时候死的?”于辰冷笑一声。

“不要和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戴晟嗤一声,说:“你们昨天早上来我家的时候,才知道景陆死了,那他不就是死在晚上吗?那时候我当然待在家里。行了行了,别想着套我话了,你们硬要说我杀人,拿证据出来啊。”

说着,他抿了口茶,有些无奈的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不给你们透点底,你们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哪怕你们没证据,但这三天两头的来找一次,我也烦。”

“我承认,之前被你们扣押的时候,我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没办法啊,那时候我是嫌疑人,我只能想办法获取你们的信任。”

“你们肯定觉得,那时候我在装假耿直吧?其实还真不是,只不过,你们问了什么,我就把心里的第一反应给说出来,放弃所有弯弯绕绕的加工,这样说不定还能取得你们的信任。”

“我慌啊,我是真慌,杀人可是大罪,哪怕我明知道自己没杀,可就是有人要陷害我,甚至连证据都伪造好了的话,我还能怎么办?有理说不清啊。”

“至于隐瞒的跟景陆的矛盾。我真没想刻意隐瞒,只是觉得,自己作为嫌疑人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了,我以前再景陆手底下干活,确实做了些不光彩的勾当,你们那会儿都不怀疑我了,我总不能再把他给抛出来,让你们去查他,完了查到我干过些违法乱纪的事儿,再把我给抓回来吧?”

“至于那会儿想让你们保护我,也是真心的。景陆他毕竟拿我家人威胁过我啊,而且我其实也有点怀疑,这事儿该不会是那家伙干的吧?如果真是,他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再后边,昨天早上……我再交代一件事儿吧,你们来的时候,我在装睡。因为那时我就知道,景陆已经死了,那作为和他有过矛盾的我,肯定是你们的第一怀疑对象,有理我都说不清啊,干脆装睡。”

“也是后来,我才想明白,不对啊,你们的人盯着我,又有摄像头在门口拍着,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装什么睡?我就这个毛病,一紧张,脑子就犯昏,就像前天晚上你们把我抓了,我脑子直接成了一团浆糊。”

“然后,一步错、步步错,我都已经装睡了,总不能再跟你们说,嘿其实我是装的吧,那我的嫌疑岂不是更大了?嘿,果不其然,你们现在查到了不少东西,哪怕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没用了,你们该怀疑,照样怀疑。”

于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可惜没能看出什么来,只得抓住他刚刚说的话,追问到:“你刚刚说,早在我们来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景陆死了?”

“对啊。”他说:“可我不敢和你们说啊,你们都还不知道的事儿,我说出口,岂不是……”

于辰摆摆手,打断他,严肃的问:“怎么知道的?”

第30章 配合

“行,我知道了。”刘睿声音严肃起来,并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花羊那边,由于尤寻在实习,情况比较复杂,我先通知那边的同事,并向省厅刑侦局汇报下情况,请求厅里支援,我晚些时候也赶过去,把尤寻带回来。”

“至于西都那边,如果是在军训的话,好办,想来尤向雨也相对要安全一些,我先走上报程序,让许局出面想办法联络到当地同事,并当先请求负责军训的部队单位保护好尤向雨。”

“没问题。”袁友冲应道,并将手机还给于辰,让他跟刘睿补充说两句,便回到卓花花边上。

卓花花抿抿嘴,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先别急着道谢。”袁友冲虽然理解了卓花花,毕竟是为了孩子,但心里头依旧有火,冷冷的说:

“来不来得及还两说,能否保护好他们,也需要你的配合。更何况,只有将你口中的老大及其所属势力连根拔起,他们才能真正意义上获得安全,避免遭受打击报复。”

“我明白,我明白。”她涕泗横流,一个劲儿的点头,:“我配合,我都配合!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跟我们去派出所吧!”袁友冲打断她,声音依旧冷:“自己能走吧?别给我耍小心眼!”

“好”

接着,袁友冲又看向于辰,见他已经将手机收回口袋中了,便走上前去扶起他,问:“能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别!”于辰说:“我自己能走,我怕让你背摔咯。”

袁友冲翻个白眼,懒得再和他瞎扯,便扶着他往外走,同时掏出对讲机,让依旧留在平渔村的,南湖刑侦大队方面的nn,来这儿处理掉浓硫酸,并勘察下现场,并想办法将陷阱机关拆下来。

走到门口,上了车,袁友冲便直接往派出所开。

审讯室内。

于辰因腰伤,下去休息了,在乡医院给人检查呢。而审讯工作,至少需要有两名民警在场,袁友冲便将季青山拉过来当吉祥物。

“我没有说谎,刚说的,都是真的。”卓花花双目通红,脑袋低垂。

袁友冲叩了叩桌面:“我现在不想去判断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你的儿女!说说吧,他们是怎么威胁你的?”

“他们”卓花花咬了咬牙,说:“我儿子还好,毕竟西都那么远,他又在军训只是,如果我没完成任务的话,他们派个人去西都,想个办法弄死小雨,太容易了。”

“而寻寻她现在实习的公司,就是他们开的。”

“自从我家死鬼被杀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法和她联系了你们打电话通知的,还有我当你们的面联系的,根本不是她,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不过她用着寻寻的手机而已。”

袁友冲皱眉。

这么说来,尤寻很可能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想要解救出来,难度恐怕不小啊。

想到这儿,袁友冲又问:“他们拿你女儿威胁你,就是想让你干掉我们,甚至还要揽下罪责吧?任务细节先不管,你先告诉我,他们要怎么确定你是否完成了任务?监听你吗?”

“没,”卓花花摇头说:“他们本来想让我在家里安装个能联的智能**,这样他们在手机上就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但又怕**会被你们发现,引起怀疑,就算了。”

“现在就是,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就打个电话给他们,他们就会放了我女儿,而在收到我被判刑的消息之后,再给我儿子女儿一笔钱。”

“本来他们是要等我被判刑后,才肯放我女儿的,但我不同意,我知道自己十有会被判死,要我死了,是杀是放还不他们说了算?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搞不好会直接把我女儿杀了也说不定。”

“所以我就说了,要我害警察,可以,但必须放了我女儿,我接到电话,看到她人,才会去自首。”

袁友冲皱眉:“他们同意了?”

“同意了,很干脆。”

“”袁友冲吸了口气。

卓花花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依旧还是太嫩了。

的确,她死了之后,她儿女如何,只能是该犯罪团伙了算了,可同理,倘若放了她儿子女儿,犯罪团伙又如何掌控卓花花呢?更别说,还答应让卓花花见她女儿一面再去自首倘若卓花花让尤寻去报警怎么办?

犯罪团伙不可能冒这种风险,他们答应的如此痛快,只能说明,他们压根不打算放过尤寻。

关键还不在这毕竟卓花花没见到尤寻,恐怕不会乖乖伏法认罪,他们还真不得不让母女俩见一面。

那么,试问,为了保证不出岔子,犯罪团伙会怎么做?

答案很简单:用毒品控制她。

沾了毒品,一辈子就毁了。

单纯的戒断,或许不难,但戒断出来后,寻常人都不愿意与其相处来往,唯恐避之不及,经过这一步“筛选”,身边能接触到的,大多都是瘾君子,这种情况下,复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犹疑了片刻,袁友冲还是决定将这事儿告诉卓花花,当然,也补充说了句,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然而,卓花花的反应,却比袁友冲预料中要淡定的多。

几秒后,她苦笑着说:“其实,我猜到了别忘了,我曾经也是他们的人,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我很清楚。”

“但,能捡回来一条命,就很不错了,不是吗?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寻寻在他们手里,他们想害小雨也不难,我没得选择。我能做的,只是再见到了寻寻之后,想办法教她怎么摆脱这帮人,让她通知小雨小心些。”

说着,她忽然想到个主意:“警察同志,这样,这样,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说已经得手了,骗他们带寻寻过来,你们把寻寻救下,好不好?”

袁友冲摆摆手:“你不说,我也会请你这么配合咱们。”

“嗯,这样”袁友冲看向季青山:“派出所络恢复的怎么样了?”

“呃,这次台风,咱们络并没受影响”

“那好,立刻与支队联。”

第31章 浮出水面

大会议室。

下边的刑警各个缩着脖子,噤若寒蝉,而于辰和袁友冲则脸色铁青,显然已经先后咆哮过两次。

“必须查,必须彻查!凶手竟敢如此嚣张,竟敢往咱们刑侦支队送受害者身上的器官,这是在向我们挑衅!”正吼着,于辰一砸桌子,站了起来:“老雷,立马立案,彻查,给我以最快的时间确定受害者身份!”

“好!”雷怀鲁赶忙也站起身。

“这么大火气啊。”这时,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周倩欣走了进来,对众人点点头后,看向于辰:“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

“这么样?”于辰耐着火,赶紧问道。

“作案人手段非常残忍。”她将报告递了上去,说:“首先明确下送检器官,系男性部分外**,包括和。从其发育情况看,受害者已成年。”

“但需明确一点,寻常意义上的不过是茎体罢了,还有相当一部分长度的根部隐于体内不可见。”

“另外,该器官多处受损,据查均为剪创,且均有生活反应。更令人发指的是,凶手下剪后,后又用胶水直接将创口粘合,再下剪,再粘合。”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作案人才将受害者外阴直接彻底剪断,并于洗净后放入真空袋内行真空处理。”

一番话说得现场男性刑警忍不住直抽冷气,不自觉的夹紧双腿,更有甚至直接动手捂住了。

“很显然,作案人对受害者极端仇视,至少非常仇视这一器官,因此我认为,作案东西很可能是情感纠葛。以此为前提,受害者尚存活的概率很这可能是桩命案。”

“另外,送检器官深筋膜处细胞结构尚完整,我已提取检材送到遗传学化验室去了,三小时后出图谱,应该可以帮助确认受害者身份。”

袁友冲点头,又问:“受害者年龄呢,能确定么?”

“不能。”周倩欣摇头:“至少我没学过也没研究过如何通过外判断受害者年龄,能根据发育情况判断其已成年已经很不错了。”

哦一声,袁友冲也不勉强,看向于辰:“你怎么看?”

“不好办呐。”于辰叹息。

本案让他怒火朝天,周倩欣的汇报让他怒上加怒,同时心里却又忍不住发冷,感觉下面凉嗖嗖的

如此,他自然被迫冷静了下来,再回过头看这桩案子,发现确实不好办。

关键在于,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用粗鲁点的话说,只有一根“”,有个卵用?

可别说,还真附带了一对“卵”

但凭着这个,检验是没问题了,但要确认受害者身份,还远远不够。

就这么个玩意儿,还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别说警察,让亲属,让受害者妻子过来都认不出也不敢认啊。

至于嫌疑人,他们也没掌握多少线索,想要将其找出来,难度很大。

“你不拷了监控么,放出来看看。”袁友冲忽然说:“如果监控拍到了摩托车车牌”

“哎对!”于辰眼前一亮,赶忙将盘插进电脑里,放出拷下来的监控,大伙儿盯着看了两遍,便看到了摩托车挂在车后的牌照。监控还算清晰,几人很快记下。

“老范!”于辰赶忙看向范玉宏,说:“让你们技术队的带上这份监控,拿着介绍信和取证文书去交管局一趟,查清楚这辆摩托车是在谁名下。还有,这段时间这辆摩托的行驶轨迹,也给我查出来!”

“好!”范玉宏立马起身,安排人去照做。

袁友冲则扫向其余刑警说:“暂时也没有个调查方向,没活给你们干,剩下的就待命吧,保证通知到的时候能立马就岗就成。散会。”

傍晚六点,周倩欣拿着遗传检验报告来到于辰办公室,却见袁友冲也在,不由愣了愣。

当然,袁友冲窝在于辰这儿,或者反过来,都是正常情况,她并不会为此意外,但看他俩表情都很难看,便有些好奇了,问道:“怎么了?”

“几个坏消息。”于辰冷声说:“首先,那辆摩托车是套牌的,没法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可也不奇怪,嫌疑人只要有点脑子,便会想到车牌的问题。”

“那”周倩欣心中咯噔一声:“是不是又发现新的尸块了?”

“倒也不是。”袁友冲叹口气,摇头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子,这事儿给抖出去了,现在上不少人在说这事儿。”

“就这样就算了,”于辰咬牙:“关键是,凶手看到了消息,竟然在上发了几张那玩意儿刚剪下来时的、血腥无比的照片!”

“哈?”周倩欣脸微白:“这凶手蛇精病啊?怎么会疯狂到把这种照片给发上去?这得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会儿,照片呈病毒式爆炸传播,监支队那已经炸了,我估计,等会儿许局来了这儿,咱们支队也得炸。”于辰翻个白眼。

随后,他忽然见到她怀里的报告,立马提起精神:“对了,你忽然过来找我,应该是有发现吧?”

“嗯。”周倩欣赶紧收敛心神,将报告递给于辰,说:“遗传学化验室的检验结果出来了,而且还有个好消息。”

袁友冲笑道:“难不成,受害人的咱们有备案?”

周倩欣一愣:“哎,你怎么知道?”

“不然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他反问。

“也对。”点点头,周倩欣说:“初步鉴定,受害者名为万永峰,1991年生人,去年因涉嫌强奸未遂而被立案拘留,当时取证的时候,提取了其细胞做鉴定,所以咱们内部档案有个备案。”

“我大致了解了下那桩案子,据说万永峰主动中止了犯罪行为,再加上还主动投案自首,最终争取到了轻判,判了一年,从时间上看,估摸着已经出狱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要加初步鉴定四个字?”袁友冲的关注点有些歪。

“因为万永峰有个双胞胎哥哥,叫万勇航。”周倩欣吸口气,说道:“以基因片段特征点,有可能会出现无法鉴别双胞胎的情况。但好在,省厅有条件做碱基的逐一排序鉴定,可保万无一失。”

“你的意思是,把检材送去省厅做碱基对逐一鉴定?”

第32章 锁定

“我也这么觉得,对整体而言,守序总好过无序。”于辰说道,同时斜他一眼:“还有,跟我说话还这么小心翼翼干嘛?怕我俩理念不同撕逼啊?”

“不,怕个别读者难以接受。”

“。”于辰挠挠头,紧接着岔开话题,说:“这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交给上边该头疼的人去头疼吧,我们就不自寻烦恼了。”

“嗯。”袁友冲应一声,说:“所以,不想接着往下查的想法,还有么?”

于辰翻个白眼:“你老纠结这个问题干啥呀?”

“这个问题很严肃。”袁友冲却认真道:“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念头,一开始不觉得有啥,可一旦生根发芽,导致自我怀疑,导致理念动摇,最终,就可能付诸行动。”

“毕竟对我们来说,查不查一桩案子,还是相对的,虽说命案必破,但扔给下边,下边区分队去查就是了嘛。”

“要迈出了那一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于辰打断他:“今天,我会因同情凶手而放弃查案,打开了这扇门,以后,这种事儿就免不了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再进一步,我便可能会受自己的喜好,乃至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影响而影响办案,最终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从警的时间虽然不比你长,但这几年下来,也看过太多堕落的同事,都是始于微豪,最终全面崩塌。”

“所以,”袁友冲追问:“你那个想法,赶出去了吗?”

“赶出去了赶出去了。”于辰翻个白眼:“咋这么婆婆妈妈?”

说着,他直接伸手揪下了他手中的烟,扔到地上踩灭,说:“行了,别抽了,休息的也差不多,咱们继续工作吧。”

“等等。”袁友冲站起身,说:“先问问老谷和老雷,他们也走访了一整天了,估摸着能有点收获。”

“行。”于辰颔首,说:“不过,时间有限,挑重点问吧?”

“我知道。”袁友冲掏出手机,说:“我就印证下咱俩的猜测。”

挂断电话,袁友冲身边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看他反应,再结合他刚刚问的几句话,于辰心里也有数了,不过,还是得求证求证,便问:“怎么说?”

“深层次的,还没问出来。”袁友冲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这个丁禹安,极端好色,爱赌爱嫖,我想”

他话没说完,但于辰已经明白他意思了,忍不住叹口气,说:“大致明确了,咱们猜测的,应该没错。只不过,不知道这种兽行持续了多久,而且,除了三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活人知道这事。”

“这栋楼的个别住户,或许知道,或许不知。”袁友冲说:“不知道很好理解,这种事儿毕竟见不得光,丁禹安肯定会相当谨慎,孩子估摸着也不会主动往外说,否则早就东窗事发了。”

“知道也不奇怪,如果持续时间长,让他们看出了点蛛丝马迹,甚至就是由他们偷偷转告孩子父母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之所以不和我们说,还是心有顾虑。”

“是啊。”于辰接话:“丁禹安夫妇虽然死了,可丁粟还活着,如果他们想继续在这儿住下去,自然难免心有顾虑。”

“毕竟这儿房租虽然不低,三四千一个月,可环比地段、交通条件差不多,面积也近似的租房,起码得五六千,甚至更多。”

袁友冲嗯一声,道:“剩下几户住户,没必要再次走访了,召几个同事过来看着那三户就好。至于我们,直接去孩子父母单位,约他们出来碰个面问点话吧。”

“如果那三个孩子真遭受过那种bn,那么,在家里询问,要让孩子听到了什么,也可能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而且,如果他们爸妈真的是凶手,当着他们的面将人带走,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嗯。”于辰赞同,颔首说:“201户那个小女孩她父亲的单位,距离这儿最近,咱们先去问问他吧。”

“另外,要不要让同事通知其他人,叫他们下班后去刑侦支队一趟?毕竟吧,既然他们能为自己孩子犯下杀人的大罪,那么,应该不可能抛下孩子亡命天涯才对,这方面不用太过顾虑,也算给他们个自首的机会。”

袁友冲犹疑了一小会儿后,摇头说:“不,先不,派同事盯梢好,也就是了。”

“为什么?”于辰想不通。

“他们目前是重要的嫌疑人,不管咱们猜没猜对而且猜中的概率非常大,我至少有成把握。”袁友冲回答说:“这种情况下,与他们接触,耗费的时间肯定相当长。”

“这会儿就已经七点了,问完他们六个,得多长时间?十二点之前能结束吗?他们的孩子,本就疑似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父母再彻夜不归”

“虽然,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迟早得和孩子分开的,可能推一天是一天吧,只要盯住他们,给他们个提前为孩子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再说,三个孩子的父母,共计六人,但咱们目前勘查结果看,作案者只有四个,即使他们就是凶手,也还有两人未参与其中了。”

于辰长叹口气,点头说:“行吧,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这就通知下去,让同事先做好盯梢工作。”

“嗯。”

半个钟后。

于辰抬头打量了会眼前的写字楼,随后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从谷研东那要来的号码。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客气的问话。

“我是负责调查你承租居所的房东遇害一案的民警,于辰。”于辰说道:“我现在就在你公司楼下,有些事儿想要问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行,你稍等一小会儿,我和主管先说一声。”

十分钟后,他下来了,向于袁两人打了个招呼。

袁友冲微微侧身,下巴朝着边上的星巴克扬了扬,说:“去那喝一杯,边喝边聊?”

第33章 指示

“他和冯林浩有矛盾,早生龃龉。”于辰说:“我们早该想到的,他俩的矛盾,看似仅仅体现在职业矛盾、经济矛盾上,但……”

袁友冲叹口气,说:“我们都忘了句老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是啊。”于辰感慨道:“冯林浩虽然什么都没干,只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的在教书,可也正因如此,教出来的学生成绩太好、素质太高,导致焦国旭和齐丰学生的家长对他俩收费补习的事儿不满。”

“对于很多家长而言,收费补习,或许多少有点意见,可要真能出成绩,多数人还是不在意的。但,补习且收费昂贵,成绩还没别班不补习的学生好,关键初二尚未分尖子班与平行班,家长意见自然就大了。”

“而对于某些偏执的人而言,实际上,不管你是对是错,做了什么,只要挡着他们的路,那么,存在即是原罪……”

“回到问题本身吧。很显然,焦国旭的补习班被封禁,取消评先评优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被吊销教师资格证对他所造成的影响,绝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或许,个别私立学校,确实只看重教师能力,对教师职称及教师资格证这一块看的比较宽松。但,名声臭了,又有哪个学校会要呢?而且,收费补习的情况下,学生的成绩都还不如冯林浩的几个班级,能力又出众得到哪去?”

“更别说,获取教师资格证的门槛,其实并不高,考试难度也不大,某些学校不重视它也是正常的。但,有没有,和曾经有,但却被吊销了,完全是两个概念。”

“因此,焦国旭杀害冯康盈,动机相当充分。再有,作为同事,哪怕关系并不怎么好,但要打听到家庭住址,搞清楚林韵的生活轨迹,还是不难的,作案条件同样满足。”

“至于景陆……犯罪动机暂时未知,或许他俩之间,也存在些不为人知的矛盾吧。”

“而戴晟,作为景陆手下兼职打手的游戏代练员,焦国旭认识甚至单方面研究过他,对他熟悉,也很正常。毕竟,景陆可以向焦国旭借人手,反过来为什么不行呢?他自己也说过了,会隐于幕后,召集人手干些龌龊事儿。”

“还有一条指向他的线索。”袁友冲补充说:“嫌疑人是怎么进景陆室内杀人的呢?”

“嗯。”于辰点头:“现场除了床单外,并未留下多少可疑痕迹——这包含表明,门窗锁未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凶手要么是技术开锁,要么有钥匙。”

“焦国旭作为景陆的表弟,就算没有他们家的钥匙,但有心之下,偷配一把也并不难。”

“可惜,这些都只是推断,不能作为证据,传唤乃至拘传的条件倒是勉强能满足,但意义并不大。至于拘留,呵,还条件啊。”

又一个红绿灯,袁友冲略显敷衍的应了于辰一声后,就从口袋中掏出烟,想点上一根,但犹豫了下,还是扔一边了,说:“话说,你瘾犯了么?”

“咋?”

“你要犯了,先抽一根,抽完咱俩换换,你开车。”

“算了,现在不想抽,口干得很。”于辰拒绝了,说:“过了红绿灯,你靠边停一下,咱俩换吧。”

“成。”袁友冲应一句,又言归正传,说:“既然咱俩思路一致,那应该就错不了了,你通知同事,重点盯一下焦国旭吧,如果找到相关证据,直接走程序拘留。实在不行,想办法给他施加些调查压力,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好。”

……

二十分钟后,警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与此同时,派出所送出的“赃物”也到达支队了,经戴晟辨认,外星人与单反设备确实是他手上丢的,另外,还辨认出属于景陆的手机和一台败家眼游戏本。

之后,东西转物证鉴定,做进一步调查。

于辰将车停好,便与袁友冲并肩走进派出所。早有民警在门口侯着,他还是个急性子,没和两人多客套,打声招呼便直接把他俩带到了审讯室。

站在审讯室门口,民警努努嘴,说:“这家伙一直在嚷嚷,抓他的时候,吼着我们打人,进来的时候,又说自己没犯事儿,现在干脆直接放话说他要见咱们所长,要投诉,还说他在你们支队里有人……”

“噢?”于辰有些诧异。

前边嚷嚷的话,他还可以理解,但被抓进派出所还叫嚣着上头有人的,就有些奇怪了。

这话在外边唬唬人还可以,在派出所里吼,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民警嘴角扬了扬,说:“他倒不是以上头有人来威胁咱,意思是,他有亲戚朋友在支队当警察,多少了解些办案程序,说我们是违规办案。这会儿嘛,动静小了点,应该是叫累了。”

“原来如此。”于辰了然,并在心中补充一句:“还不算太蠢。”

说罢,他便示意民警开门,和袁友冲一块走进审讯室。

“呵,终于来人了?”一见到于袁俩,嫌疑人又来了精神,说:“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违规办案!我在支队认识人,你们唬不了我!”

“噢?”于辰优哉游哉的坐在他对面,出示了下自己的证件,饶有兴趣的说:“我,刑侦支队队长,于辰,应该算是你口中那人的顶头上司吧。嗯,说说看,你认识谁?”

“我……”嫌疑人一下结巴了。

袁友冲立马扮演白脸,冷哼一声,巴掌在审讯桌上重重一拍,喝道:“裴真华是吧?我们怀疑你与两桩凶杀案有关……”

“哈?”对方吓的一哆嗦,磕磕绊绊的打断他的话,说:“凶……凶杀案?警察……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之前不是说盗窃案……”

“呵,”他刻意轻蔑的笑了声,点上烟,反问道:“难不成,你不知道自己挂在咸鱼上出售的东西,是从哪来的吗?”

裴真华连连摇头,脸上肥肉甩的一颤一颤的,说:“我真不知道啊……那些……那些不会是死人的东西吧?”

第34章 张弛

袁友冲抿着嘴,没回答。

而于辰则适时扮起红脸的角色,直接岔开话题,说:“给个解释吧,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虽说是红脸,但态度还是蛮冲的。毕竟,他一个彪形大汉,要真软声软语的说话,也怪违和的,自然柔和不到哪去。但对比袁友冲那张扑克脸,也着实要好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他在问话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给裴真华暗示。这类具有一定限定性的问题,可以将裴真华的思路收拢回来。

果不其然,诧异了一阵子后,裴真华便立即反应过来:“果然,这些东西有问题……”

袁友冲又拍了拍审讯桌:“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废什么话?”

裴真华脖子一缩,怯懦的说:“我不认识那人……”

“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他解释说:“那人是昨天晚上来到我店里的,跟我说,他最近欠下了一屁股债,没法还了,只能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卖掉。”

“我看了下,保存的都还挺好,又查了查型号和价格,再对比下同类商品在其他人手中挂的价格和成交量,发现赚头还蛮大,就同意了。”

说到这儿,他便顿了顿,显然在等着袁友冲和于辰接着问话。

这种情况他俩见的多了,会有这种表现的被询问、讯问对象,大多都可分为两类:

一种心中坦荡,态度端正,警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既不瞎打听,也不瞎掰扯;

另一种同样是问什么答什么,但原因大不相同,他们的双手多少有些不干净,怕说多错多,因此才在回答的时候特别小心。

区分两者的方法也不难。后者在气氛没那么紧张的时候,会旁敲侧击的试探警方的态度,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听一些事儿——自以为三个字是重点,要考。

于辰暗想,目前他确实没精力去刨根问底,只想回归案子本身,至于他本身干过些可能不干净的事儿,不如留给派出所去追查,也让花了力气的基层同事喝口汤。

当然,必要的压力,还是必须得施加给他的,不过那是袁友冲的任务,和自己没有关系。

因此,他便打算释放个信号,顺着裴真华的话追问到:“收购这些东西,你花了多少钱?”

见他仅仅只是问这事儿,而没问为什么没追究物品来源等对自己而言比较敏感、排斥的问题,裴真华果然微微松了口气,说:

“没花多少,他提出的价位就三万——这说明他要么真急用钱,要么就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所以,我就压了下价,最后一万二全收。”

“好家伙,”于辰咋舌:“这堆东西如果全能卖出去,你少说也能赚个十来万吧?”

“问题是,不一定能卖出去啊。”裴真华更加松松:“我都想过,电脑应该还是好卖,但那些拍照的东西,搞不好只能挂租赁网……”

袁友冲忽然出声:“你就没想过这些东西的来源问题?”

裴真华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下边的话戛然而止。

于袁俩这么一放一收,对他而言太难受了,还不如不断的施加压力呢。

袁友冲顿了几秒,又接着说:“买下这些东西,要花的钱可不少,尤其电脑,这个牌子今年的旗舰,二手折价少说也是三万,再加上那些摄影设备,远不止这个数了,再缺钱,也不可能这么卖。”

“他只可能是你口中的外行,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知道它们不便宜,但不知道究竟有多贵。室温,连价格都不清楚的外行,难道会去买这些东西吗?”

裴真华已经猜到袁友冲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仅如此,由于袁友冲说的话比较多,趁着这么点时间,他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一些,还灵机一动想到了对策。

因此,他立马抢着说:“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愿意买,他愿意卖,有没有强迫什么,就是正常的交易而已,这不犯法……”

“抱歉,这还真犯法。”袁友冲嘴角微微勾起,但声音更冷了几分:“明知道东西来路不正,却仍旧帮助犯罪嫌疑人销赃的,构成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裴真华又急了,赶忙辩解:“我……我不知……”

“知不知道,你说了不算。”袁友冲掐灭烟头,身子微微前倾:“我们判断犯罪动机,并不以嫌疑人的口头叙述为准,而是看客观事实。”

“刚刚你已经亲口承认,你查过这些东西的价值……当然,你现在也可以翻供,拒不承认,但我们会去调查你的详细浏览记录,赖不掉的。”

“既然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而对方以远低于价值的价格向你出手,你就应该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

“我……”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

憋了几秒,还真让他憋出个大招:“你们……你们钓鱼执法!你们伪装成买家来……”

“抱歉,你理解错了钓鱼执法的概念。”袁友冲又点上了根烟,神态轻松的说道:“你卖东西不犯法,我们也不会以此对你定罪,但你收购赃物本身,犯罪了。”

“你犯罪在先,为犯罪嫌疑人,我们手中有一定的证据,又不以对你所设的套给你定罪,完全符合相关章程。你要不信,我帮你投诉咱,怎么样?”

裴真华愕然。

袁友冲又抛出个重磅炸弹:“不怕告诉你,把这些东西卖给你的那家伙,是个杀人嫌疑犯,包庇……”

“我没有要包庇他!”裴真华彻底急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没有……”

“不要急,”于辰又适时出声:“你不认识他,但,总该记得他的模样之类的吧?老实告诉咱们,提供线索,这样,你非但不构成包庇,还能算立功表现。”

他快哭出来了:“我也说不准啊,他当时戴着棉帽、口罩,我还问他了,他说天气冷……”

第35章 金蝉脱壳

袁友冲打断他,“阴阳怪调”的说:“我看你是习以为常了吧?这种遮头遮脸来找你嚣张的人太多了。”

“尼玛,你是魔鬼吗?”裴真华有些崩溃:“我是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不信,不信你们去调监控啊,我铺子里的监控都让你们强行拷走了。”

“身材、声音、眼睛之类的特征,记得吗?”于辰问道。

“记得记得!”裴真华说:“你们把他揪我面前来,我绝对认得!”

“那好。”袁友冲不打算在他身上多费功夫了,直接站起身:“这次就先到这儿,过会儿,我会把人带派出所让你辨认。”

……

走出审讯室,于辰脸立马垮了下来:“这家伙,果然没法给我们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啊。就算他能听出嫌疑人的声音,辨认出来又怎样?这种程度的指证,根本没多少价值,达不到将嫌疑人拘留的……”

“谁说我要拘留他了?”袁友冲打断他,说:“只要能初步确认那家伙的犯罪嫌疑,就是收获。纵然无法定罪,甚至无法拘留,但只要能印证你我的判断,也就够了。”

于辰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点头说:“倒也是这个理,嫌疑人都确认了,最大的难关也就被攻克了,证据还跑得掉么?”

袁友冲嗯一声,又说:“正好,我记得焦国旭就住在裴真华商铺所在小区里,嘿,传唤吧,就传唤到派出所来,让裴真华隔着单向玻璃辨认。”

“还有,叫痕检、证鉴上门,搜出他那天所带的帽子、口罩,这些,也能作为间接证据。”

于辰想了想,说:“这事儿你来吧。”

“咋?”

“我跟派出所同事打个招呼,”于辰说:“这桩案子完了,让他们继续审裴真华,帮助各类犯罪嫌疑人销赃的事儿,就交给他们调查吧。”

“哟,”袁友冲诧异道:“能耐见涨啊,知道给下边人留口汤喝了?”

“那得看他们自己怎么想。”于辰耸耸肩:“同样一件事儿,有的人会理解为咱给留汤喝,而有的人却会理解成咱们给他们添麻烦,找事做。没办法,有的人上进想立功,但也有人就是混吃等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也是这个理。”袁友冲点点头,却也不以为意:“随你吧,等把人带回来的路上,我知会你一声。”

……

于辰瞥了眼时间,手指忍不住重重的在表面拍了两下,又看了看前方有些拥堵的路面,有些烦躁。

就在十五分钟前,袁友冲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焦国旭跑路了,让他赶紧回支队,办好相对应的手续,组织跨地区缉凶工作。

焦国旭玩了出金蝉脱壳,调派去盯梢的刑警,在袁友冲赶到的时候,都还不知道对象已经跑了,又或者说,盯错人了。

当袁友冲拿着传唤证上门的时候,他和‘目标’可是大眼瞪小眼,两脸懵逼的对视了好几秒。

不过,他也并没有怪罪盯梢的民警——虽然先后有两批共四名刑警盯着目标,按理绝不该让对方逃脱。

可天知道,焦国旭竟然谨慎到了这种程度,找来了与他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堂弟焦国锋来顶包呢?

焦国锋也是个聪明人,懵逼过后,就知道自己堂哥犯事了,便很光棍的交代了一切。

他自称,昨天晚上九点左右,他正裹着被子玩游戏,不久就见到焦国旭上线的消息,还有点奇怪,毕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再登陆过这个游戏,说早弃坑了。

紧跟着,焦国旭便发来一条消息,问他有没有空,他便反问焦国旭咋了。

焦国旭说,他的培训班被勒令停了,这事儿焦国锋知道,就回了个“嗯,然后呢”,而他便接着发消息说,他看风头过去了,打算找个时间再开,正好赶期末冲刺,结果却有竞争对手抢先动手,抢了生源。

他气不过,找了一批人去搞破坏,不想表哥景陆出事了,人手不够,斗不过人家,对方要整他,他打算请个假去外地躲躲,同时拉点关系应付这事儿,问焦国锋能不能帮他打个掩护。

他的那些破事儿,焦国锋略知一二,景陆的事情也了解些,所以没起啥疑心,但还是有些迟疑,怕惹上麻烦。

见焦国锋没回,他又说,对方明面上也是老师,还得按规矩办事,不会拿他怎样,最多坏他名声,不会动手的,让焦国锋打掩护,也只是为了稳住这帮人,给他反击争取时间。

同时,焦国旭又许利说,事成后给他一千块钱辛苦费,而且再三保证绝对他不会被打,如果被打了,一个巴掌或一拳三百,一脚五百。

焦国锋毕竟不是“内行人”,对于深层的弯弯绕绕并不懂,又有焦国旭的重利诱惑,便答应了,并问具体怎么个配合法。

他回答说,他这会儿就被人盯着了,唯一的脱身办法就是“金蝉脱壳”,说自己这会儿正在他小区边上的沃尔玛超市,让他赶紧赶过去,先去厕所里躲着,他结完账去厕所和他互换。

等焦国锋屁颠屁颠的过去,等了一小会儿,焦国旭就来了,在厕所隔间里和他换了衣服和钱包身份证,又把自己的车钥匙门钥匙给他,让他出门把放在厕所门口的东西提上,回“家”。

由于尚未到给焦国旭施加压力的时候,盯梢工作还藏在“地下”进行,刑警们不好跟的太近、太刻意,免得被发现,再加上两人身材接近,样貌也有几分像,竟然真被骗了过去。

而上午赶到他家的刑警,更是没料到,早在十来个小时之前,焦国旭就已经被调换了。

做完笔录后没多久,技术队方面又传来一条噩耗——今早,疑似焦国旭的嫌疑人以焦国锋的身份证购买了一张开往芗城的动车票,起点二十五分发车,十点四十五分到达。

查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是十二点十七分。

不说与嫌疑人擦肩而过,但,袁友冲和于辰依旧感到十分憋屈。

然后,他就给于辰打了电话……

第36章 真相大白

焦国旭到芗城之后不久,便再无音讯,似是蒸发了一般,两地刑警花了好大的功夫,都没找到他人。

他老家并不在芗城,隔着十万八千里。而且,就警方的调查表明,他在这地儿没有任何根基——一没朋友,二没关系。

很显然,芗城只是他逃亡路上的一个中转站罢了。毕竟,芗城的经济实力不赖,交通条件挺好,但同时也存在大量的山区,虽算不得多好的跳板,但对他而言条件也可以了,有此选择,并不奇怪。

而新安方面,倒是接连不断的发现各式各样的证据。

包括但不限于,他以爷爷身份证开通的电话卡通讯记录、以九年前带着外婆谎称帮她开户的存折账户流水,火车站监控拍的他戴的帽子口罩与裴真华店铺中拍得的一致等。

根据这些,袁友冲和于辰推断出他并非直接杀人凶手,而是买凶杀人犯,冯康盈和景陆,都是他找人杀的。

这个发现解开了他俩心中的诸多疑点。

比如,为什么始终搜集不到直接证据;又比如,早在景陆遇害的几个小时前,例会结束后,他们便已经派出人去盯着焦国旭,他又怎么在刑警的眼皮子底下杀害景陆。

元旦节这天,于辰亲自带人,拿下了直接凶手——程易——并取得一系列直接、间接证据,比如从他家马桶下水道中发现的粗麻手套的部分燃烧灰烬,比如卖给回收站的家用大型食品烘干机及行李箱等。

程易没顶多久就招供了,承认焦国旭花了十万,向他买条命,接着又追了十五万,让他杀害景陆,及犯罪手法和具体细节——包括杀婴后侵犯婴儿的尸体,以及将婴儿内脏剁碎了一点点冲进下水道。

还交代,赃物是焦国旭去出售的,所得两人对半分。

根据时间,警方推测,焦国旭和焦国锋临时“互换身份”后,便与程易见了面,以现金的心思付了尾款,并拿着程易送来的一大票赃物去销赃,之后便在车站附近躲了起来,翌日乘动车离开。

焦国旭的动机,程易并不清楚,也懒得管那么多。

……

五号,焦国旭于司州被捕,扭送回新安,与当天傍晚抵达刑侦支队。

次日,他因顶不住压力,招供,并交代了作案动机——都是报复。

杀害冯康盈,没什么好说的。其实他更想杀冯林浩,但难度太大,退而求其次,林韵,难度也不小,最后才选中冯康盈。

至于景陆,原因就复杂的多了——分赃不均,并因此导致的长久以来的貌合神离,以及景陆拍胸脯保证能帮焦国旭搞定教育局那边的事儿,却收了钱不干活,最终还是焦国旭自己花大代价解决的,等等。

两人都不干净,再加上矛盾深重,最终狗咬狗。

栽赃戴晟的动机跟于袁俩先前推测的也无异,纯粹是为了脱罪。

程易杀害冯康盈后,焦国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嫁祸给戴晟,因为他和程易住得近,转移尸体风险小。

而且他那时虽然还没决定要不要把景陆也干掉,但已经有了想法,恰好他知道不久前戴晟和景陆闹了矛盾,如果将景陆也一并杀害,那么警方肯定会高度怀疑他。

尴尬的是,他打算蹲点找机会的时候,才发现戴晟已经跑外边躲着了。

他只好再重新想办法,但这时候,程易说他有法子——他家正好有个烘干机,可以把尸体烘干了,长时间保存,等戴晟回来,同时还能破坏尸体,一举数得。

焦国旭琢磨一下,就同意了,并划破冯康盈胸腹腔,将内脏取出,方便烘干。

偏偏程易对“木乃伊”什么的很感兴趣——否则他也不会提出这个法子了——所以想制造个干尸,并近距离观察这一过程,便选用了接近自然极端环境的温度、风速及气压等参数指标,花了将近两星期时间,将尸体烘干。

焦国旭则一直暗暗留意着戴晟的情况,见他回来后,立刻让程易买了个同款的行李箱,把尸体放进去,然后找机会把行李箱置换掉。

不过,计划的很好,实际操作起来,焦国旭发现几乎不具备可行性,他俩很难在不暴露自身、不引起戴晟警觉地情况下,将行李箱置换。

他又开始想别的法子,可最终都一一排除——时间过得太久了,再想栽赃嫁祸,很难行得通。

最后,两人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想着干脆抛尸算了。

偏偏,可能是祸害留千年定律作祟,他俩运气好的令人发指。就在程易戴上帽子口罩,拖着行李箱打算弄车里带去扔掉的时候,看见戴晟也拉着行李箱下来了。

他远远地看着,驻足等了一小会儿,又看到戴晟把行李箱放在原地,去边上买烟。程易狂喜,赶紧拖着行李箱从单元楼侧门冲进去,又来到他放行李箱的门口,把行李箱置换。

几乎前后脚,他刚走,戴晟就回来了,让他直呼侥幸,并把这事儿通知给焦国旭。

经过最初的诧异、如梦似幻般不真实的感觉后,焦国旭同样忍不住欢呼雀跃。同时,过人的运气,也刺激的他下了杀害景陆并栽赃给戴晟的决心。

他便给程易追了十五万——当然是先付五万“定金”,完事再给尾款——给程易自己早先偷配的景陆家的钥匙,让他把他给杀了。

同时,他给了程易一个自己多年不用的游戏账号,并让他在得手后,用这个游戏账号,以向自己汇报的口气,将得手了的消息告诉戴晟的代练号。

这还不止,他隐约觉得,这么做似乎还是不保险,尤其发现于辰和袁友冲不是好糊弄的警察后,竟然毫无留恋,直接走上逃亡之路。

他还建议程易和他一块走,但由于程易始终没进入警方视线范围,再加上自觉正主焦国旭都跑了,线索一段,更不可能找到他,便没同意。

“得益于现今发达的刑侦技术,”于辰感慨说:“否则,这么一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又有壮士断腕的魄力的凶手,着实难以对付。”

“是啊,他确实算个难缠的对手。”袁友冲应一句,又皱起眉:“话说回来,参与杀害周兴泰的凶手之一宋显兵,竟然还没落网,这小子很能逃啊!”

第37章 报案

七号,距离通缉令发布已过了整整一个月,但宋显兵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一般来说,通缉令发布的头一个月,是通缉力度最大、抓捕成功率也最高的时候,尤其是头一星期,高度集中的社会关注之下,嫌疑人非常难熬。

之后,每过一天,追逃难度便大一分。一个月后,恐怕就得听天由命了。毕竟,追与逃、刑与凶,一向都是在互相斗争、相互施压的情况下,本事越攀越高的。

历经一月通缉而未落网的嫌疑人,反侦查、反追踪能力早就锻炼出来了,更可能已经找到十分稳妥的落脚点与糊口的手段,将自己隐匿于调查盲点中。

当然,在逃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后落网的嫌犯同样存在——毕竟一旦立案,便不受追诉期限制了,可一直追查到天荒地老。

再有,逃亡生涯对于嫌疑人而言,也并不好受。担惊受怕、草木皆兵还在其次,他们还必须彻底斩断与过往的联系,有家不能回,父母妻儿不敢见,他们还可能通过公安的媒体渠道劝他自首……

对他们而言,这可能是比坐牢更加严厉的惩戒,唯一的慰藉,估计就只剩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了——是的,这类在逃犯,大多属于重案犯,有可能被判死的那种。

这么一想,于辰和袁友冲心里头的“执念”倒也减轻了几分。

轻叹口气,袁友冲便转移了话题,说:“老于,你对跑步机啥的,有了解吗?”

“跑步机?”于辰有些奇怪:“你想买?”

“嗯。”

于辰想了想,劝道:“别买了。”

“为什么?”袁友冲嘿一声:“买台回家没事锻炼锻炼不挺好的吗?”

“emmm……”于辰没直接回答,说:“我先问你个问题啊。就运动积极性来说,你和我比,谁强?”

“那当然是你……”

“对了。”于辰点头,又问:“我两年前就买了台跑步机,然后……”

“你没用?”

“不,意外的发现了个小功能。”于辰苦笑道:“晾衣服挂毛巾还挺好用的……”

“噗……”袁友冲扶额,无语道:“连你家的跑步机都吃灰了,那我还是算了吧。话说,不用跑步机的话,你平时都怎么锻炼的啊?”

“办个游泳卡吧。”于辰说:“没条件的话,跳绳也可以。跳绳加上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简单运动,再买个沙袋打打拳,差不多了。除了沙袋外,其他东西都不占地方,而沙袋本身的使用频率,也比跑步机高得多。”

“成。”袁友冲说:“那你回头帮我看看?”

“好啊。”于辰立马应下,接着又有些奇怪,问:“不过,你怎么忽然想要锻炼了?”

袁友冲表情一窘,挠挠头,眼睛望天,说:“昨天不星期天么……”

“嗯,然后?”

“没啥。”他脑袋扭朝一边,说:“没事做相了个亲,聊着聊着聊到工作上了,然后……反正就是身材让人给鄙视了呗。”

“你被鄙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见你……”于辰刚吐槽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坏笑一声,故意夸张的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看上人家啦?”

“也……也没有……”袁友冲脸红了一瞬,梗着脖子说:“我才和她见过一次面,这么大人了,还能信一见钟情什么的么?开玩笑……”

“不一定啊。”于辰挑眉:“要她长得好看……”

“滚滚滚,我……”

于辰又板起脸:

“不过,老袁,我先和你说好啊。颜过关、身材好、条件棒的女生,却还是单身,需要相亲的,一般,要么情商比较低不好相处,要么要求特高多数人都没法满足条件,要么有比较严重的性格缺陷啥的,你小心点。”

袁友冲撇撇嘴。

真要说什么,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倒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两人别过头,就见雷怀鲁站门口,于辰赶紧让他进来,并问道:“老雷?怎么了?”

“出案子了,”雷怀鲁走进来,说:“少宁新区滨海路派出所刚接到一桩报案,称父母双亲在家中遇害……具体地址是盐湖新村户。”

“噢?”袁友冲腾的一声站起来,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招呼人手准备出警了!”

……

十一点十七分,支队刑警到达现场。

于辰下车后,立即让手下人展开调查,自己则对派出所民警问道:“报案人在哪?”

民警对着边上一指,于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个女生正坐在楼梯间大门边的台阶上,怔怔出神。

于辰走过去,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干咳一声,问:“你……你就是报案人?”

女生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于辰一眼,嗯一声。

紧跟着,两行眼泪便顺着她脸庞滑了下来。

片刻后,她捂着脸,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九点多的时候刚到家,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就……就找楼下的师傅帮我开锁,一开门就看见……就……”

于辰轻叹一声,又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应该还在上大学吧?”

“嗯。”女生点点头。

于辰摸了摸口袋,翻出半包手帕纸,递给她,让她擦擦眼泪,又说:“你们大学放假蛮早的呀……”

女生道声谢,擦擦眼泪后,摇头说:“不是,只不过我们这学期课程少,我上星期五就考完了最后一科……”

“考试安排上个月中就出来了,我当时看了下机票,四五六号都蛮贵的,就今早六点那班便宜……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回来早点儿了,我要在家,我爸妈可能就……”

“你要在家,死的恐怕就是三个人了。”

于辰抿抿嘴,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他实在不大会安慰人,只得再次岔开话题,问道:“你知道你父母都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说,有没有和他人结怨过?”

“不知道。”女生摇头,说:“他们从来不跟我说家里的事,只让我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

第38章 凶杀过程还原

又问了些问题,他发现女生知道的事儿实在有限,再加上她这会儿彻底慌了神,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最终,于辰也只知道女生叫贺思琦,今年十九岁,云师大2017级外国语学院英语师范专业学生,两名遇害者,男性名叫贺晓平今年46岁,女性名叫祁红珊,42岁,开了家大排档,老家在江苏。

除此之外,连家庭具体收入水平,贺思琦都说不清楚。

没办法,于辰只好叫个女警过来,让她安抚好贺思琦的情绪,并让她等贺思琦稳定些后,给她做个笔录。

接着,他又找到依旧留在现场,等着配合警方调查的开锁师傅。

他是个正规的锁匠,有着相应的认证证书,而且,他跟贺晓平夫妇还蛮熟悉,也认得贺思琦,否则也不会轻易帮她开门。

只不过,这个熟悉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只知道贺晓平人挺好,很老实,容易相处,祁红珊则有些势利眼,爱占便宜,但也没大毛病。

除此之外,便一问三不知了。

于辰又招呼个刑警过来,让他给锁匠做个笔录,便直接上了楼。

刚走到二楼,便见门口立了个行李箱,他嘿一声,问道:“这行李箱,哪来的?”

“报案人的。”派出所民警赶紧回答说:“报案人找来开锁师傅开门后,刚想进去,就看到父母双亲倒在客厅里血泊中,被吓了一跳,开锁师傅也吓住了,提醒她赶紧报警。”

“她估计彻底慌了神吧,也不知道打电话,跌跌撞撞的跑到楼下,碰到在村子里巡逻的同事,立马说了这事儿。”

“这样啊。”于辰了然,说句辛苦了,便走进现场,对袁友冲问道:“情况怎么样?”

“初步判定,仇杀吧。”袁友冲说:“凶器还没找到,室内有搏斗痕迹,乱成一团糟。另外,周边住户说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听到了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估摸着凶手就是那会儿作案的。”

“其他的嘛,财物什么的都还在,室内没有被翻找过,估计凶手作案之后就立即离开了,所以推测,应该是仇杀或者矛盾杀人。”

“门窗嘛,老成说没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不过我觉得这个发现意义不大。”

“派出所的同事先前就问过锁匠了,锁匠说,这种门,除非反锁了,否则一张硬卡纸就能打开。”

“他就用这法子开门的,只不过用的卡板也是特制的,带个凹槽,尖端呈勾形,开起锁来比较轻松,但用普通硬卡纸也可以开,无非花点时间。”

“但考虑到案发现场就在客厅,那会儿受害者夫妇应该就在这儿坐着,凶手撬锁进来也不合理,估计是敲门进入现场的,然后才和受害人夫妇爆发了矛盾,愤而杀人,属于激情作案、熟人作案。”

于辰松了口气,凶手没怎么清理现场,可见犯罪智商并不算太高,又并非流窜作案、抢劫、盗窃杀人这类无差别作案,调查难度应该不大,以受害者人际关系作为切入点进行调查也就是了。

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儿,周倩欣便站起身,长呼口气,说:“现场尸检和生物痕迹工作差不多了。”

“噢?”

“简单说吧,”周倩欣组织了下语言,说:“受害人死于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具体的,解剖完才知道。”

“致命伤嘛,男性受害人应该是死于失血性休克,尸表多处锐器伤,失血量极大。女性就不好说了,可能和她老公一样,死于失血性休克,也可能死于颅脑损伤——她后脑有一挫裂创,撞击茶几一角导致的。”

顿了顿后,她又说:“现场虽然凌乱,但要还原下作案过程,也不难,需要吗?”

“说说看吧。”袁友冲点点头。

“好。”周倩欣侧过身,指向沙发,说:“昨晚作案之前,凶手与受害者夫妇应该是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聊着事情,之后闹了矛盾,作案人直接掏出刀——嗯,他来的时候应该就做好杀人的计划了,随身带着一把刀。”

“根据现场的血痕之类痕迹分析,他是在趁着凶手身子前倾,微微匍匐在茶几上看东西的时候,突然跳起来,取出刀往男性死者肩部用力扎了一下的,若非随身携带凶器,根本做不到这点。”

“之后,凶手立刻拔出刀退后几步,这时,女性受害人跑了出来,被凶手往肚子上踢了脚,她一个趔趄后摔倒在地,后脑在茶几一角上碰了下,当即失去意识。”

“同时,男性死者用力推开茶几,想腾出空间并往厨房跑去,估计是要拿刀和凶手拼命,但他没想到自己老婆这么快就失去了意识,被凶手追上来,照着背部刺了几刀。”

“受伤后,他瘫软在地,凶手就用脚一勾,把他身子翻了过来,又照着胸部、腹部扎了几刀。这一过程中,他再没反抗的能力。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凶手又回到茶几边,往女性受害人身上又补了几刀。”

“这时候,她还没死,伤口上存在生活反应,但几刀下去,也就彻底不行了。”

于辰问道:“既然受害人反抗激烈,那……”

“不,”周倩欣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说:“受害者全程落在下风,恐怕根本没法对凶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男性死者右肩,在最初的时候就被扎了一刀,短时间来说,那只手基本废了,再加上他抱有去厨房拿刀再与凶手拼命的想法,反而被凶手抓住机会往背上刺了几刀,彻底失去了抵抗力。”

“至于女性死者,刚想反抗就被踢了一脚,摔在地上且头部遭受重击,直接昏迷了,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别看现场凌乱不堪,有搏斗、反抗的痕迹,但实际上,反抗并不怎么激烈。”

袁友冲皱眉:“也就是说,现场和受害者身上,找不到能直接指向凶手的生物学证据咯?”

“也不一定。”周倩欣说:“凶手应该确实并未受到比较严重的伤创,但要说毫发无损,也不大可能。而他只要破了一块皮,对咱来说就是重要证据。这样,我回去再好好检查一下吧。”

第39章 彩票

目送周倩欣离开后,于辰见成威蹲在地上,一手拿着几张卡纸,另一手拿着放大镜,在仔细观察,便过去问道:“怎么?有发现?”

“沙发底下有几张彩票。”成威说:“是那种即刮型的彩票,总共七张,只有一张中奖了,五块钱,上边还有血迹。而且,这几张彩票藏得蛮深,应该是受害人刻意踢进去的,或许是想给我们留点线索。”

“彩票?”于辰凑上来,仔细瞅了两眼,嗯一声,说:“受害人的死和这些彩票有关?”

“他们中了大奖,心里高兴下,请凶手来自己家里做客,分享,或者干脆说炫耀自己的好运气,凶手闻财起义,听说了这事儿,就准备了把刀,来到受害人家中,等受害人将彩票拿出来后,将他们俩杀害,把中奖彩票取走。”

“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凶手为什么没翻找箱箱柜柜,顺走财物了,既然中了大奖,那肯定看不上……”

“应该不是。”袁友冲摇头,说:“这些即刮型的彩票,一般都是现场买现场刮,中奖了就直接兑奖,总不能刮开发现中将了先拿回家炫耀一下再跑去兑奖吧?谁吃饱了撑的这么干。”

“而兑奖之后,有的会回收彩票,有的虽然不回收,但过了遍机器,不可能再做二次兑奖用。反正,兑过奖的彩票,就是废纸一张,最多还可以留着当个几年什么的,凶手拿回去有毛用?”

于辰耸耸肩:“也不一定啊,万一受害人买了好几张彩票,临时有事或者想先干点好人好事攒一波人品回家再开呢?据我所知,玩彩票的不少都有点唯心主义的意思。”

“也不大可能。”成威接话了,他展示了下手中的彩票,说:“即刮型彩票有好几个种类,而受害人玩的这种,面值小、中奖率相对较高,但奖金并不大,头奖也不过一万元罢了。”

“为一万元而心生歹念,甚至付出行动,动手抢劫并由抢劫上升为故意伤害、故意杀人,都还可以理解。但要说熟人之间为了这一万块而动了杀心,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于辰还是没放弃自己的想法,又追问:“要他买了数字彩,而且中了大奖还没来得及兑,就找凶手炫耀了呢?”

“如果是中了数字彩,他把这些刮刮乐彩票拿出来干嘛?”成威说:“而且,受害人卧室鞋盒里,还有满满的几大盒彩票,统统都是即刮型的,数字彩票一张没见。”

“由此可知,受害人是即刮彩票的老玩家了,对这种彩票很痴迷的同时,对数字型定开彩票不屑一顾。这也不难理解,不少人都认为定开彩票有着这样那样的黑幕,还是即刮型彩票比较透明公正。”

袁友冲不给于辰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下了定论:“总之,两名受害人的死,或者说他们死前与凶手讨论的事,应该与这几张彩票有关。但具体是什么,目前还不清楚,应该纳为咱们重点调查的目标。”

说着,他又瞥向成威:“除了这几张疑似受害人刻意踢进沙发底下以给我们留下线索的彩票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成威嗯一声,说:“首先是指纹,茶杯、茶几上,发现了不少指纹,但我觉得这个发现意义不太大,从茶盘看,受害人一家应该经常情人上门做客、喝茶之类的,因此会在他家里留下指纹的人,应该不少。”

“其次就是血足迹这些了,现场……”

于辰抢白:“你直接说结果就好,专业术语啥的,你就别念给咱听了,咱也不一定听得懂,回头你写进报告里就是。”

“好吧。”成威苦笑一声,一面将彩票装进证物袋中,一面说:“直接说结果的话……凶手一人,应该为男性,作案时穿着篮球鞋,有相当磨损,穿了该有半年以上,或者时常穿着打球、跑步且穿了三月以上。”

“身高一米八二到一米八五之间,身材应该较为健硕,步伐沉稳,因此脚印非常清晰,正常走路速度较快,因此每枚鞋印都能体现出鞋面与地面间的极短距的相对滑动……另外应该是个左撇子。”

接着,他又取出个证物袋,将之放在茶几上。

袁友冲和于辰定睛一看,袋子里头是堆杯子的碎片。

成威将碎片倒在一张纸上,翻找了一会儿,取出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并将它朝向于袁俩,同时指了指杯沿,说:“看到了吧?口红!而且,是凶手涂的口红。”

“女性受害者祁红珊,并没有涂抹口红,贺晓平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现场也没找到哪怕一支口红、香水等化妆品,保湿甘油和润手霜倒是有一些。”

“而且我发现它的时候,碎片内还残留有少量未完全干涸的茶汤,茶汤我也已经提取起来了。嗯,总之,我可以肯定,这个口红是凶手喝茶的时候粘附在杯沿上的。”

“我想,这应该算是个相当关键的指向性线索了吧?虽说现在男生也开始出现不少涂口红的男生了,但……”

“贺晓平和祁红珊认识甚至熟悉的人,年岁上差别应该不会太大,而这个年龄阶段,涂口红的男人不说凤毛棱角,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应该很好锁定目标。”

“未必。”袁友冲却没那么乐观,摇头说:“凶手既然在作案前便已经准备好了凶器,那么,再加上一切前置准备误导、迷惑我们,也是有可能的。”

于辰若有所思:“比如刻意涂上平时从来不涂的口红么?”

“嗯。”袁友冲应一声,说:“案前准备,或许心里同样紧张,但相比作案时和作案后还是要好上许多。所以,只要有心,就算是普通人,可能也能想出一些非常精妙的‘设计’出来,以往也并非没有这种先例。”

“总之,口红这事儿,只能作为参考,而不能作为指向性证据。搞不好咱们将受害者认识的人都筛过一遍,都找不到符合要求的目标。”

第40章 记录

少宁新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

支队与案发现场之间距离不近,于辰显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来回赶路上边,便暂驻刑侦大队,方便取证调查,大队方面出人出力出场地,全力配合。

也就辛苦了技术队的同事,虽说刑侦大队的基本技术设备配套还是相当齐全的,但一些高精尖的玩意儿,新安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奢侈到一区配一套的程度,个别鉴定项目还是得让人送检材两地跑。

至于寻常的痕检、物证鉴定和解剖检查等工作,倒完全能在大队展开。

很快,受害人贺晓平与祁红珊受害近半月的通讯记录清单,以及开锁匠跟贺思琦的笔录记录都送到了于辰手中。

同时,痕检上报一条坏消息——作案人并非没取走死者家中的任何财务,只不过没有刻意翻找罢了,一些显眼的东西应该还是被顺走了,比如手机。

手机不在了,警方自然难以直接调查受害人的通讯录,而运营商倒是能给出完整确切的通话记录,可只有号码,机主与受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还得进一步排查,麻烦事儿不少。

不过,调查工作中,不如意的事儿本就不少,只要有方向继续调查下去,不至于陷入僵局,袁友冲和于辰就已经相当满足了。

他俩先过了遍笔录,没发现问题,两人都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受害人死亡前后,锁匠在打麻将,而贺思琦尚在长水机场附近的宾馆中,六点才乘飞机回新安。

他俩便把这份报告先放到一边,开始过死者的通讯记录,当然,重点还是放在近三天的记录上。

相对来说,祁红珊的通讯记录较少,仅有一页,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打入,看后边号码备注,多是座机号,想来应该是中介、银行跟快递之类的,打出仅有一个,也是移动座机号,经技术队调查确定为某快递派送员的号码。

至于贺晓平,通讯记录就多了,足足四页,大部分为打入电话,但拨出的也有,共计七个。

袁友冲拿个小本本,在上边写写画画。大约几分钟之后,他总结出了个规律,说道:

“我大致研究了下他这三天来的通讯记录,排除几个座机号——当然只是初步排除——剩下的移动号码大多都是在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下午六点到七点及晚上九点后打入、拨出的,其中打入为主,拨出较少,一天一两个。”

于辰没反应过来,应一声,接着问道:“然后呢?”

“别忘了受害人夫妇是干嘛的——他俩开了家海鲜大排档,名字是……贺记海鲜砂锅粥烧烤大排档,嗯,比较寻常的名字,外卖平台上也有挂名,同时留了微信二维码和手机号。”

“所以……”于辰若有所思:“这些电话,都是叫餐的?”

“很可能吧。”袁友冲说:“这些外卖平台显然不可能免费提供服务,针对商家,要收取平台费、佣金什么的,针对买家,则收取配送费……”

“吃完被告吃原告么……”于辰吐槽一句。

袁友冲翻个白眼:“这有什么?人家平台又不是搞慈善的,肯定要赚钱不是?你用户想足不出户吃到热饭,给点配送费怎么了?你商家想要用他们的平台,给点平台抽成不也应该?开店还要交店租呢。”

“只不过,在这种模式下,确实难保个别商家动点小心眼。毕竟,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除非真的卖血做活动、赔本赚吆喝,否则成本基本都由顾客承担了。但,钱毕竟是从他们手中被扣去的,心里难免不舒服。”

“我明白。”于辰摆摆手:“所以个别商家可能会引导顾客微信订餐、手机订餐,尤其是非平台专送的店铺,对吧?”

“价格等同于平台上的价格,但免了配送费,对于顾客而言就是利好,对商家来说也能免去一笔给平台的抽成。又或者稍微让点利,引导用户通过微信和手机订餐的习惯……”

“就这个意思吧。”袁友冲将报告往桌面上一抛,有些烦闷的说:“通话记录如此频繁,想要找出嫌疑人来,可不大容易。”

于辰皱眉:“拨出的电话就这么几个,我想……”

袁友冲斜他一眼,说:“万一是凶手约的他呢?说要上门,怎么办?”

“也对啊。”他摇摇头,说:“那就不能单凭通讯记录来查案了,还是得结合老雷老谷他们的走访工作,将这份记录中,与死者认识的人标记出来,作为进一步调查目标。”

“嗯。”袁友冲想了想,忽然想起件事儿,又在桌子上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锁匠的笔录,快速扫了一眼,伸手在上面点了点,说:“就是这个。老于,你看,锁匠说,昨晚七点多,他路过死者开的大排档店面的时候,看到贺晓平夫妇正在关门。”

“他自述说自己也没问什么,因为这段时间,海滨这一块属于淡季,生意不怎么好,提早关门也可以理解,所以他直接问要不要一块去打麻将,贺晓平拒绝了。”

“噢?”于辰凑过脑袋来瞅了一眼,说:“七点多就关门了?”

“嗯。”袁友冲说:“这段时间,来玩的人虽然少,但附近住户、上班族的生意还是有的,只是生意没那么旺罢了,一般来说,没有原因也不会提前关门,大不了在门店里坐着玩手机看电视就是了。”

于辰接话:“看样子,他这会儿已经计划好和凶手见面了,要么他约凶手,要么凶手约他。”

“嗯。”袁友冲抿抿嘴,又抓起刚被自己甩到桌面上的通讯记录,说道:“至于这段时间拨入的电话,我估计也是订餐电话,毕竟常客并不清楚他关门了。”

于辰想了想,问道:“那,我们把昨晚七点后的通讯记录,还有那个拨出的号码都发送给老雷老谷他们,让他们走访的时候顺便问问访查目标?”

“意义不大,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前约呢?又或者,干脆在微信上约,都有可能。”袁友冲说:“不过,试一试也无妨。”

第41章 鸡飞狗跳

“微信之类的通讯记录也查查吧。”于辰说道,接着又懊恼的锤锤脑袋,说:“可惜受害人手机不在咱手上,要查的话,还得走程序让运营公司提供才行。”

“让人先把手续跑着跑着。”袁友冲叹口气,说:“虽然手续怪繁琐的,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要案子不大顺利,估摸着也得耗费好些日子来侦办,要始终找不到受害人的手机,这份记录迟早得用上。”

“好。”于辰应一声,又问:“对了,内小姑娘怎么办?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就是现场,暂时没法住,爷爷奶奶和外祖父母都在老家,叔伯娘舅也每一个在新安的。”

袁友冲揉揉太阳穴,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emmm,明明是我问你的好伐,你咋又把问题给我抛回来了?”

“我没辙啊,只能问你了。”

于辰挠挠头,说:“要不,我让小靳陪着她,再让大队的同事帮忙安排个招待所什么的?先应付着住下再说嘛。”

“也只能这样了。”袁友冲应道,接着又感慨一句:“也是苦了这小姑娘了……”

于辰接话:“好在她已经成年,拥有一定的独立能力,再继承父母遗产,按理总归能支撑到她大学毕业。甚至,以她父母的条件,撑到她研究生毕业估计也不难,到时候找份工作,总归不会过的太苦。”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吧。”

……

于辰将任务安排下去,就跟袁友冲一块儿挪到图侦科,询问图像证据的勘察情况。

这会儿,司俊农正与大队的图侦警讨论着什么,见到于袁俩过来,立马打了声招呼,随后不等他俩开口问,便直接说:“很遗憾,这桩案子,就目前而言,咱们图侦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噢?”

“死者住的那栋楼没有监控。”司俊农解释:“最近的一个隔着七栋楼,差了有百来米,而且,村委安防监控的更新换代频率本就远比不上交通探头,那几个监控都有些年头了,性能不行,晚上全是噪点,一团糊。”

于辰皱眉,有些失望:“怎么又是这种情况?”

“意赅那头撒手没故意设计的吧。”袁友冲耸肩:“要监控啥都拍到了,还怎么写?”

司俊农手一摊:“无米难为炊,我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了。要你们取得啥新的视频证据或者线索资料,再送过来吧。当然,这段时间,我们会再过几遍监控,碰碰运气,瞧瞧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行吧,”于辰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自然也不会难为他,只拍拍他肩膀,说:“那就麻烦你们辛苦辛苦,再看一遍,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

痕检方面的人手目前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留在现场勘查,寻找物证和线索;另一部分则带着目前已经取得并固定好的证据来到支队,与物证鉴定方面的其他科室共同完成鉴定、检验工作。

当然,也有部分检材,托刑警送回支队检验。

总之,这方面一时半会间恐怕很难取得突破。

至于周倩欣这边,更不用多说了——系统解剖本就相当耗费时间,两具尸体解剖完,明确死亡原因、死亡时间、致伤致命工具与损伤机制等等问题,往早了说也得是傍晚了。

虽说许多线索与判断并不是非得等解剖工作告终才能得出,但在这种情况下得出的判断与现场尸检结论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有条件的话,于袁俩当然可以问问,但这会儿,还是等晚上例会的系统报告得了。

是的,袁友冲给他自己和于辰找了件事儿干,打算去找盐湖新村福彩店的老板聊聊——既然受害人沉迷于即刮型彩票,票券都攒了好几盒,属于骨灰级玩家了,估摸着与彩票店老板肯定也熟得很。

偏偏熟悉并不代表关系好,谷研东和雷怀鲁虽是老刑警了,但说不定也会将这条线给忽略掉,即使问了,可能也只是例行询问点情况,并不会深入。

而袁友冲却打算跟这人好好谈谈、聊聊。说不定,最了解贺晓平夫妇的,不是他们远在外市的兄弟,不是在家乡养老的双亲,也不是什么同学朋友,恰恰就是彩票店老板与其他彩友们。

毕竟,往彩票店里一扎,小板凳一坐,聊天吹牛打打屁,一段时间下来,性格习惯喜好啥的也就都暴露的差不多了。

再者,受害人遇害时还刻意将几张刮过的奖券进沙发底下,可知这几张彩票与案件很可能有着重要联系,彩票又离不开销售网点,因此对老板与彩友高度重视,也不难理解。

……

重新回到盐湖新村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下了车,两人同时感到饥肠辘辘,才想起午饭还没吃,便急匆匆的找到家店面,要了个砂锅饭,三口两口搞定后便直奔彩票店。

事实上,盐湖新村及周边的福彩销售网点有不少,但专售刮刮乐的却一家都没有——事实上,专售一种彩票的网点本就不多,大部分网点都是福彩旗下各品牌各种玩法的票券都有销售。

而他俩来的路上就问过谷研东,得知他在访问调查过程中倒也问过这个问题,贺晓平一般只去滨海路196号商铺那家销售点,因为从家里往来大排档门店顺路。

他也计划着回头到这家网点里问询问询,不过既然于袁俩都来了,自然告诉他,这家店面他俩亲自问,谷研东也没问太多,只回了句知道了。

来到网点,于辰当先取出证件,自报家门,并问老板是哪位。

话刚说完,就见网点内原本叼着烟盯着大海报研究号码的几个老彩民跳了起来,反应剧烈,老板不得已,只好大声说:“大家别急,别怕,我们是合法正规的福彩,不是陆合彩这类非法境外博彩……”

几句话一说,那些敏感的彩民也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做恍然大悟状,又淡定的坐回去自个儿研究起号码来了,只不过,心思似乎都已经不在那串数字上面,时不时的往这边瞥一眼。

老板则一脸埋怨的走过来,吐槽道:“警察同志,看你们把我这帮顾客给吓的……”

第42章 问询

二十分钟很快便过去了,那对于周兴泰交情匪浅、即将结婚的小情侣也如期来到了刑侦支队。

于袁也不想浪费时间单独问询了,再加上,问询室布置虽然相比之下虽然比审讯室多了不少人情味,但毕竟还是有点压抑、严肃,因此,于辰便直接将他俩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给他们倒了杯水后,于辰又递上香烟,男生迟疑了下,说了声谢谢,随后接过,点上。

趁此机会,于袁也好好打量了下这对情侣。

此刻,男生左手掐着烟,右手则与女友紧紧地握着。看得出来,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俩的本能。

另外,他俩都有些拘束,但也仅次而已,并不多么紧张,估计只是面对nn的自然反应罢了。

相互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男生咽了口唾沫,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警警官,小五他真的被人害了?”

“小五?”于辰有些奇怪。

“呃哦,忘了解释了,”男生苦笑,说:“虽然都知道名字,但咱们还是习惯用笔名来相互称呼,他笔名武宏,武术的武,宏大的宏,因为在群里年纪最咱们都习惯叫他小武,慢慢的也就变成小五了,数字那个五。”

“原来如此。”于辰恍然,随后说:“不错,他确实已经遇害,而且就死在玉林路派出所门口,你们应该看过新闻了吧?”

男生手一僵,香烟直接被他掐断了。

她的女伴,眼泪更是直接落了下来,喃喃道:“竟然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于辰默然。

媒体报道用的名字都是化名,受害者脸上也被打了马赛克,因此,他俩即使看过报道,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受害者是他来。至于走访工作,目前还局限于他的亲戚、同学,尚未来得及轮到友。

事实上,目前的走访问询工作,也时常会忽视“友”这一块,除非某个友具备作案嫌疑。这年头虽然络社交已经非常发达了,但对于老一辈的nn而言,还是会不自觉的忽略络上的交情。

于袁都没急着问话,只等他俩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男生咬着牙,说:“警官,你们叫我俩过来,就是想问问关于他的事吧?你们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全盘告诉你们!”

“嗯,先谢谢你们配合了。”于辰问道:“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柏卫方,我未婚妻叫牧雨兰。”男生说。

“嗯,柏先生,牧女士,我就这么称呼你俩吧。”于辰想了想,说:“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么?嗯,我指的是你俩,不是你们和受害人。”

“我俩?”柏卫方愣了一瞬,似乎不大明白于辰的意思,但迟疑几秒后,还是说:“简单来讲,就是恋。”“

我高中时在上认识兰兰的,高一那年,当时她高三,比我大两届。那时候络发展势头不错,我俩都写的,时常拼字,就是约着一块码字,一来二去就互有好感了,在上确定了关系。”

“当时对于这份关系,其实咱俩在珍惜这份感情的同时,也有些惶恐和小心翼翼,毕竟一方面是早恋,家里和老师肯定都不同意,另一方面,恋说出去也有点尴尬,不被很多人认可,见光死的也很多。”

“所以,我们交往的时候都非常克制,虽然每天有聊不完的话题,但其实没一句话都要小心的斟酌很久,也不敢问对方的情况,不敢提出见面。”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结果发现,对方竟然就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学校隔着就几公里于是,她高考完,我们就见面了。线下,咱们其实处的也相当愉快,就正式确定了关系。”

“后来,我高考的时候,也是她一直鼓励我,发挥的还不错,和她考上了同一个大学,我俩就在外边租了个房子,有课一块上课,没课一起码字。到现在算算,九年了,也确实该结婚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牧雨兰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我们邀请了小五来参加咱们的婚礼,没想到”

于辰嘴唇轻抿。

这对小情侣,确实相当般配,男俊女俏,气质也搭,而且能携手走过九年,确实不容易。

而听完这些话,于辰心中对他两人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这也是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动机,通过他俩的故事,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周兴泰和他俩关系那么要好,那想来,应该也是一类人才对,通过了解他俩,也可以大致看清周兴泰。

同时,也是想看看他俩是否具备作案嫌疑没办法,身为nn,总得以怀疑的眼光去扫过每一个与受害者有关系的人。

这会儿,于辰目的已经达到,便又问:“那你们和周兴泰,又是怎么认识的?”

“拼字。”他说:“对于咱们这群络写手来说,拼字是非常常见的活动,自己写实在太闷了,大家约着一块写才更有动力。”

“同时,我们也会交流下写作心得,互相帮忙看看文什么的,一来二去,就有交情了呗。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情也就越来越深了。嗯,咱们是14年底认识的,这会儿也有四年了。”

“群里都是吗?”

“都是。”柏卫方颔首:“群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同一批认识的,然后组成了个群,最开始有三十多人,然后,有人慢慢退出了,到现在就剩十二个,都是关系非常好的,线下也都见过面。”

“其实想来也很神奇,我加过的作者群其实远不止这一个,他们其实也是一样的,但加的其他小群,基本上只能维持几个月的活力,一年的都很少,反正没多久就没几个人说话了。”

“但这个群,四年了,基本上大家都还聊的非常火热,似乎大家都习惯了有什么事儿就来这里头分享。可能,是因为咱们十来人都志同道合,共同的话题很多吧。”

袁友冲忽然接话,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彼此之间的了解都特别深,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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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线索

第27章线索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似乎压根没打算和咱们合作,仅仅只是想送我们一批和包装箱罢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里头没有阴谋才有鬼嘞!”

“你现在倒是想得明白。”于辰再心中吐槽,同时暗想,或许,送黑也只是表象,根本目的在于,有个合法合理的理由,将这批黑送入境。

只不过,他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坑这家爆竹厂?亦或者坑眼前的郑志成和他负责的采购部?

看着不太像。

虽然这批黑,是以他们采购的名义通关入境的,但既然已经在海关失窃那么,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责任推卸到他们头上才是。

再说,虽然缴了关税,但毕竟货还卡在海关,并未上路运输,因此他们损失的钱财也相当有限。

还是,想要坑海关呢?

也不太可能,海关在本案中扮演的是“受害者”身份,危险品失窃,个别人,比如仓库保管员等,肯定要接受一定的惩戒,背个失职的责任,但顶天了也就被记个过,扣扣奖金和绩效而已。

这么看来,对方将黑弄入境的动机,恐怕,是警方最不情愿见到的了

早在接手本案的时候,许乙铭就强调过,虽然黑的威力并不大,归属于民用b的范畴,但这个不大,也仅仅只是相对而言的。

要知道,数百年前,这玩意儿,还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呢。

14吨的黑,做点处理,足以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尤其是在新安这座人口密度极大的城市。

至于对方为什么选择黑,而非黄或其他威力更大的的原因,恐怕在于“监管力度”这四个字。

作为民用b,监管虽然严格,但它依旧具备相当的市场,只要手续合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境、运输。而其他b则不一样,不属于民用范畴,自然严禁私人和企业持有、买卖和运输。

而,量要大到一定程度,又是严格管控的npn,想要依靠走私的路子整进来,可不那么容易。

因此,估摸着,对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无奈的选择黑了。

只不过14吨黑,对于生产制造而言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要用在其他方面,可就是个让人惊恐的量了。对方弄这么多黑,究竟想干什么?

于辰越想越心慌,渐渐地,连表情都难以控制住,只得赶忙开口,严肃的问道:“郑先生,请问,当初与您接触过的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名字真记不得了,一大串呢,”郑志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

他原本心里就慌得一批,打算及时止损,只不过脸上还能勉强保持淡定,语气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但这会儿,或许是受氛围影响,他也再绷不住了,脸上冷汗潺潺,将他这会儿的心境暴露无遗。

他拼命的回忆,一边想一边描绘:“只记得,他和咱们没有多大的区别,一口普通话不说多么标准,但也很流利,就是带了点口音”

“身高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出头,具体的说不准,瘦瘦的。脸上脸上啊,鼻子有些塌,还有点歪,三角眼好像又不是,哎”

“您别着急。”袁友冲皱了皱眉。

很显然,郑兴志对那家伙的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如果再次见面,肯定能一眼认出来,但这会儿要让他描述,则无疑是个很大的难题。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回忆,或许,记忆中那人的特征便会愈发模糊,甚至不自觉间,将其改的面目全非。

毕竟,受限于记忆机制,神经中枢是具备很强的“脑补”能力的,着急的情况下,脑中很可能便会直接“脑补”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特征上去,而这个脑补的过程,他却并不自知,从而给出完全错误的线索。

因此,在这种时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答案,实际上,才是警方想要的,想的越久,偏差便越大。

但郑志成总归没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即使平时看的书多,恐怕也会忽略这个道理。

没办法,袁友冲只得再次引导道:“他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短发,”郑志成说:“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发型,具体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脸上有疤或者痣吗?”

“有!有有有!嘴角边,下巴上有颗很大的痣,忘了是左边还是右边了,但很大,圆圆的,凸出来,上边还长了几根长毛。”

“您说他讲话时带有口音是什么样的口音呢?”

“怎么说呢感觉不像是歪果仁的口音,腔音浑厚,但具体的具体的我来新安后,好像也听过几次,但是描绘不出来。”

袁友冲皱眉,片刻后,忽然道:“里今天七换埋?”

“哎,对!对对对!”郑志成眼前一亮:“就这种感觉!不过没有那么夸张,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标准的,就是时不时的带点腔音。有些呢了不分,呼敷不辨的。”

说着,他又有些迷糊了:“不过,这貌似是咱们南方人的通病?”

“,我大概知道了,”袁友冲颔首,轻声嘀咕道:“看样子,即使他国籍在外,也是咱南方华裔嗯,本省人的概率也蛮高的。”

这时,于辰又问:“既然是交易合作,您总得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吧?”

“有,但没用。”郑志成说:“我试过了,这批货卡在海关的时候,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一开始是不在服务区,接着就变成了关机反正联系不上他,我还想问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货会被卡着呢。”

“这样啊,”于辰颔首,接着抓起笔,问道:“号码能提供一下吗?”

“好,你们等等啊,”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后,说:“136514,还有个座机号”

于辰将号码记下,随后又问:“从头到尾,和你们联系的,都只有他一人吗?”

“对。”

“他有没有说过自己公司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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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配合

“有人给我发信息了。”戴晟说道,末了又补充说:“不是短信或者qq微信的信息,是游戏。”

“我们这种做代练的嘛,游戏账号和电脑都多的是,别看景陆拿走了我一台外星人,但我家还有台台式机和两台去年淘汰下来的游戏本,不开高配,基本上市面上九成九的网游都能照样流畅玩。”

“而且,我们自己手里其实也有些客源的,别看我被开了,但照样有一定的收入,无非没有之前在工作室中那么稳定那么多而已。”

“所以啊,哪怕我出去玩的这一个多月,基本上,也还是会每天抽空干点活,倒也赚了三五千块钱。”

于辰不想他再这么扯下去,当即问道:“所以,你的游戏账号也一直在电脑上挂着,收到了别人传给你的消息,是吗?”

“也不是,”戴晟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魔兽世界,你们知道吗?”

“当然。”于辰挑眉。他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这么个大名鼎鼎的网游,连电影都拍了一部,自然是知道的。

戴晟又说:“这游戏,别看已经好多年了,热度和鼎盛时期也没法比,但玩家依旧不少,代练市场也还有着,所以我倒也一直在跟进。”

“这和你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戴晟挠挠头:“魔兽是暴雪公司的,而暴雪名下有个平台叫‘暴雪战网’,我下载了手机客户端,上边可以收发好友消息。”

“昨天早上,我就是登陆了下那个客户端,就发现有人在凌晨三点四十左右,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景陆已经死了。”

袁友冲眯了眯眼睛。

戴晟对他们监视、监听自己的事儿,心知肚明,甚至还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感受到袁友冲的意思后,又迟疑一阵,便坦白说:

“跟电脑一样,我有好几台手机,还有不少身份证复印件,都是当时借助景陆的渠道整的,为了多申请几个账号嘛,否则代练怎么搞?”

“而且,那家伙的口气……我很怕你们会误会,所以……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如果真的因为先前犯过的事儿,逃不了被拘留,那我也认了,这些手机、电脑,都交给你们吧。”

说着,他站起身,让于袁俩等一下,自己进了房间,取了台手机出来,又打开了个页面,递给于辰。

于辰接过一看,顿时有些理解戴晟了——如果他没撒谎的话。

聊天框内,对方就一句话:按你的吩咐,景陆已经死了,交尾款吧。

后边,则是戴晟的回复,先是发了一连串的问号,又问他是谁,紧跟着问他什么意思,叫他解释清楚。

快速扫了一眼记录,他便将手机递给袁友冲,同时对戴晟问道:“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戴晟苦笑:“可能是以前的客户,也可能是玩自己号的时候加的好友,还可能是大学时一块玩的同学,谁知道呢?我又没有备注……”

“再说,这app虽然可以让好友们交流聊天,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暴雪旗下几大游戏的衍生,或者说伴生软件罢了,又不是qq啊微信啊这类专门的聊天社交软件,更多的还是查看游戏信息用,我平时都很少在上面聊天好吧。”

紧跟着,他又说:“反正我真搞不清楚他是谁,要不你们拿回去查吧。我刚刚说了,我所有的手机、电脑,都愿意交出来,给你们细细的去查。”

“有必要的话,智能腕表都可以交出来啊,我都可以跟你们回去,反正没了这些东西,我住哪儿都一样。”

“噢?”袁友冲放下手机,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你想跟我们回去?”

“不是想啊,只是愿意。你们要这么要求,我绝对没意见。”

“那好。”袁友冲说:“你就跟咱们走一趟吧。放心,不是住留置室、看守所,我给你腾一间接待室出来,里头有独立卫浴,还有一台电视,管你一日三餐。”

“那感情好。”戴晟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把东西统统收拾出来,直接跟你们回去吧。”

……

在他收拾期间,于袁二人来到门口。

于辰对着卧室方向努了努嘴,问道:“这家伙的表现,你怎么看?”

“说实话,我现在都有点看不懂他了,不清楚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袁友冲皱眉道:“不过,如果他真没撒谎,那么,两桩案子的推论,或许统统都得推倒重来,案情也更加扑朔迷离。你呢,怎么看?”

“我倾向于……相信他。”于辰吸口气,说:“虽然他的理由,乍一听似乎有些牵强,但仔细琢磨的话,确实合情合理。”

“相反,你先前认定他与两桩案子都有关联的推测,我倒觉得有点强词夺理的意味,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是‘因为他有嫌疑,所以我要找些论据来指向他’的样子。”

“但回到案发之时,咱们怀疑他,一来是因为他与两桩案子多少都有点关联,看上去太过巧合了些,多种巧合凑一块,就显得很可疑了;二来,是因为咱们看出,他在隐瞒许多事儿。”

“这会儿说开了,再结合他坦荡的表现,我还是倾向于认为,他并没有撒谎。当然,前提是,他这回的坦荡,并非伪装。”

“嗯。”袁友冲想了想,轻轻点头:“也有道理。不过,还有个疑点。”

“我们刚进门的时候,他并不意外,显然料到了咱们会来,可言语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排斥、抗拒咱们的调查。忽然变得这么配合,我不大放心。”

“或许是,讲着讲着,他自己也想开了吧。”于辰说:“当然,其实我也不大放心。不过,把他带回支队接待室,咱们自然能全方位的‘监控’他,并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调查,倒不必再太多虑了。”

“而且,他主动将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交上来……”

“是了,电子设备。”袁友冲忽然打断于辰:“老成他们仔细的搜查过这儿,可没发现有其他的手机、电脑。这些东西,被他藏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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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施压

牧家存的表情僵硬了瞬间,紧跟着又问道:“有……有吗?我觉得……咳咳,那个,那你们问,你们问。”

虽然他尽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语气仍旧有些磕磕盼盼。

再结合袁友冲刚刚突然的,带有一定攻击性的问题,于辰确定,这家伙犯的事儿应该不止伪造彩票那么简单,贺晓平的死,与他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他之所以表现的这么配合,而且相当急切的供述出自己的罪责,不过是想转移于袁俩的注意力,妄图以较小的罪名,掩盖另一款大罪。

但话说回来,在审讯这一块,于辰拍马也赶不上,因此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想法,却还是保持沉默,除非袁友冲示意,否则他不打算轻易开口。

袁友冲却仍旧没说话,只死死的盯着牧家存。

不知道接连咽了几口唾沫,他终于顶不住了,问道:“警官,你们到底想怎样?抓我过来,又不问问题,我自己招吧,你们还嫌我急,到底想闹哪样?耍我玩呢?”

袁友冲呵一声,也没打算一口气逼太紧,他习惯以一张一弛的方式,一点点将嫌疑人的心理防线磨个干净,便反倒顺着牧家存先前招供的伪造彩票的罪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伪造的彩票?”

牧家存松了口气,但这会儿他似乎不敢再表现的太过急切了,故意沉吟起来,摆出一副回忆思索的姿态。

“怎么,”袁友冲微微收绳:“刚不是非常主动吗?这会儿问你,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我……”牧家存险些噎住。

事实上,袁友冲话里虽然带刺,但在正常情况下,想要避开雷区也是简单的很。

可他这会儿的心境,早已在诸如审讯室严肃的环境,先前的尴尬以及袁友冲几句带有明显攻击性的话语间被扰乱的差不多了,又哪能静下心沉着应对?

一时之间,他有点儿进退维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偏偏袁友冲又不吭声了,让他更加难受。

这种无声无形的压力,所能造成的效果因人而异,心理素质强的或许若无其事,心理素质差的则可能直接被自己逼到崩溃边缘。

大多数心中有鬼的嫌疑人,就像现在的牧家存一样,难受、紧张,心里发毛,但又不至于崩溃——哪怕他们明知道这是警方在故意向他们施加压力,却也没法避免,甚至知道的越多,这会儿可能越紧张。

僵持了没多久,他决定打破沉寂,说:“就大半年前吧,应该是三四月份的时候。”

“那个彩票网点,虽然我和舅舅俩挖空心思拓展了不少副业,但其实大头还是彩票的销售分成这一块上。”

“你们想啊,来咱们网点的,未必会抽烟喝水嚼槟榔,但总多多少少会买几张彩票吧?不然来干啥?找人唠嗑不成?”

“这里人口密度又那么大,你们晚上十点多十一点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路上、巷道里,停的都是车,就是骑个小电驴,你都得找好半天才能找到停的地儿,你说得住了有多少人?按比例算,彩民能有多少?”

“说实在话,赚的不多,但也不少了,至少够填饱肚子。但一来,每次想着咱们出地出人出力,结果赚到的钱,大头还得交到福彩中心去,我心里就有点儿不得劲。”

“再有,我舅舅人好,可我舅妈……算了,我也不想评价长辈什么的,总之吧,她没把我当自己人,想方设法的盘剥我,想把我的利给吃回去,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就寻思着,总得想法子多赚点钱,万一将来真被人‘扫地出门’了,也能有个启动资金再干些别的活。”

“这俩心思一块,再碰到个契机,嘿,就活了……”

顿了顿,他想流出时间让于袁俩问问话,不想他俩还是跟个吉祥物一样一声不吭,一个默默的看着他,另一个默默的做记录,让他立马泄了气。

他只好干巴巴的接着说:“其实就是黄栋华啦,你们应该也抓住他了。”

“他是个大学生,我和他是在贴吧里认识的,当时我笔记本电脑摔了,别的都还好,就屏幕摔裂了好几道,保修要收一千多块钱,我就上贴吧求助,他说让我自己在某宝上买好屏幕,带过去,二十块手工费就帮我修。”

“万能的某宝……算了,反正我最后买了块屏幕,找他修,顺带让他帮我看看手机什么的,一来二去,有了交情,和他成了朋友,聊的话题也慢慢多了起来。”

“因为见过面,兴趣爱好也有重合的,我俩关系自然比普通网友好些,再加上除了修电脑手机,也没多少交集,聊起天来没啥顾虑嘛,我就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就开玩笑似的和我说,弄假彩票啊。”

“我一听,嘿,有点意思,他也认真起来,就决定,买点覆盖膜涂料机,再回收别人刮过的没中奖的旧彩票,混进真彩票里卖,假彩票卖的钱不就都归我了吗?”

“我还拉他一块入伙来着,他算数好,我让他帮我计算着每天究竟卖出去了多少张面值分别是多少的假彩票,然后当天临收工之前就先把这部分钱给拿出来,我俩对半分,防止露馅了。”

“没办法,我舅妈心眼多,不这样怕骗不过去。”

“为此我还做了很多准备,包括先要求把收银那边的监控给拆了,就这事儿还和我舅妈吵了一架,然后又是把黄栋华以兼职工的身份拉进网点。”

“基本上,就这些了。”

他又顿了顿,看于袁俩的反应。而这回,袁友冲遂了他的愿,终于再次吱声,问道:“半年多来,你们就没露过陷?”

“没,从来没有。”牧家存连连否认:“我要露馅了,不早就被你们给抓了吗?”

“真从来没有?”

“真没……”

“是吗?”袁友冲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撇撇嘴,问道:“包括昨天晚上,也没被人看出端倪来?”

第47章 挖掘

晚例会暂时没能开起来。

于辰刚一回到支队,便接到了范玉宏的通知,跑过去一看,发现今早派出去周边市县郊区化肥厂、种植基地等处的刑警,已经取回了几批土壤样本。

而技术队分析后发现,有一批样本,与从苏金洪裤腿及遇害现场发现的黑土成分重合率很高。

不需要多加解释,于辰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立马扫了编号一眼,问到:“这批样本是来自哪里?”

“和惠市立和县县郊,中兰农业大学117号试验农田。”边上有名刑警立马汇报说:

“这片区域是咱们组负责取样的,据调查,它已经废弃好几年了。得知从中取得的土壤样本与犯罪现场的接近,咱们组长就立马带人赶过去仔细复勘,留我在这儿向您汇报。”

于辰皱眉:“这种事儿,用对讲机或者给我个电话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等我回来?”

“是这样,”范玉宏解释道:“之前结果刚刚出来,是初验初筛,不确定因素还比较多,需要做进一步的具体化验才能确定,而和惠市虽然跟咱们新安交接,过去也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就没急着向你汇报。”

“刚刚,复核结果一出来,我就立马通知你了,结果你刚好回到支队。”

于辰眉头依旧没有展开,按道理,即使是初筛,对比结果出来了也该第一时间汇报才对,他们的做法,并不太符合规程。

不过,想到好几次发生比较大的案子,他和袁友冲忙起来同样会忘了向许乙铭汇报,他便懒得再追究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于辰和袁友冲都这样,还能怪谁呢。

想到这儿,他便转移话题,问道:“那是块试验田?怎么废弃了?”

“嗯。”刑警回答:“我们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块废弃农田,结果初筛发现成分吻合度较高,就做了个调查,才发现它是一块登记在案的试验田,归中兰农业大学所有。”

“它是四年前被废弃的,原因嘛,有点复杂。”

“简单说,这类试验田,需要严格控制作物密度与受种,不能让风、昆虫等将别的作物花种带来,否则实验就可能功亏一篑,因此一向是封闭或者半封闭管理。”

“最重要的是,这类实验作物,其价值往往比表面价值要高得多,甚至说天价也不为过。”

“偏偏,也不知是商业倾轧,还是某些蒙昧的只图眼前蝇头小利爱占便宜的智障动了歪心思总之,农田失窃了,而且作物基因貌似还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污染,研究试验半路夭折,毁于一旦,损失极大。”

“这事件对研究员、研究生和中兰大学及背后的利益团体的影响先不谈,光对这块地的影响,就是多年废弃。”

于辰露出一丝懵逼的表明,搞不懂作物失窃和试验田废弃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见此,范玉宏适时出声,补充解释道:“是这样,试验田嘛,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种植实验作物的,刚刚就说过,需要极其严格的控制,避免作物基因和品种之类的受到污染。”

“所以,同一块田,如果前后种植的实验作物不同,就需要闲置一段很长的时间,避免后一批作物受到前一批的影响。嗯,肯定还有别的更复杂的原因,但这貌似和咱们查案子没关系。”

“倒也是。”于辰沉思片刻,又对那名刑警问道:“你们组长到目的地了吗?”

“还在路上。”刑警苦笑一声:“安和高速堵了,虽然不严重,可多少也会耽误点时间。和惠市那边的同事倒是赶到了目的地,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这样”于辰略一琢磨,又问:“我记得立和县上也有个动车站点,距离试验田远吗?”

“远。”刑警猜到了他的意思,立马回答:“试验田的位置比较偏,很靠近咱们新安,甚至可以说就在交接交界线边上,而立和县面积又大,从动车站过去得开四十分钟车。”

“这会儿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去新安北站的话,保守估计也得半个多甚至一个小时,动车也得将近半个钟,再加上取票、入站、检票耽误的时间,要想坐动车去试验田,恐怕得两个钟。”

“而实际上,咱们组长才出发没太久,拥堵其实不很严重,您如果想赶过去的话,倒不如开车。”

范玉宏咦一声,对于辰问道:“于队,你想亲自赶过去?”

“想。”他掏出了手机,打开导航看了眼,发现红色的严重拥堵路段并不太长,但黄色轻度拥堵段则有两公里多,预计到达时间也差不多是两个钟,和坐动车区别不大,但自己开车,毕竟比坐动车灵活许多。

范玉宏皱眉,刚想劝两句。

但于辰却放下手机,摇头对他说道:“想归想,我去不了。老袁走了,支队不能没人指挥。我让小周和老成带人去一趟吧,如果发现杀人现场,就地侦查。”

他眉头舒展开,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俩一个是痕检员,一个是法医,恐怕没法、也没权限担起现场指挥的重则。”

“不已经有个探组组长过去了么?”于辰啧一声:“实在不行,我让许传永过去一趟,苏勇一家灭门案发生在胜华区,曲忠、苏金洪和苏堂亮这些嫌疑人、受害人也都住在胜华,他这个胜华刑侦大队队长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干。”

说着,他摇摇头:“宜早不宜迟,我这就一一通知他们吧。老范,你准备一下,耽搁了这会儿,晚例会该开了。”

“好。”范玉宏点头,又说:“要不要通知袁队,让他以电话或者实时视频的形式加入会议里头?”

“要。”于辰说:“他那边是否取得什么进展,也得和咱们说说,我这边的情况也要让他参谋参谋,少不了。”

“嗯,通知开会的事儿,交给你了法医和痕检就不用通知了,他们得去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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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调整策略

三十秒之前,范玉宏让技术警同时给主审的袁友冲和谷研东传达了一条消息——通过调查牧家存和黄栋华的手机,发现他俩昨天傍晚,在贺晓平及祁红珊遇害之前,通过一次微信电话,通话时长为七分钟。

当天与前一晚,他们还都聊过关于贺晓平的事儿,虽语焉不详,但大致也能判断出,应该是在商讨对策——贺晓平发现他们售卖假彩票的对策。

当然,黄栋华已经清空了与牧家存的微信聊天记录,这些信息,都是从牧家存的微信中发现的。

此外,通过微信聊天记录,技术警还挖掘出一条线索。

牧家存和黄栋华应该是都有贺晓平的微信的,且就在当天晚上,贺晓平的大排档打烊前后,还给他俩打过微信电话,但他俩的通讯录内却没找到贺晓平与祁红珊,很显然,是被他俩删了。

从逻辑上分析判断,他俩删掉贺晓平的时间,肯定在那通电话之后,否则根本无法收发消息,更别说通话了。而这个时间段,与贺晓平遇害时间高度吻合……

于是,几乎不分先后,袁友冲和谷研东便立马调整了审讯策略,直接抛出贺晓平夫妇。

一项足以批下拘留书、搜查书的证据,被警方掌握在手里,自然也就更加主动,心里的顾虑去了好几分。

审讯室内,一连串问题,再加上信息不对等产生的囚徒困境,牧家存的冷汗已经止不住了。

袁友冲有一句话问到他心坎里了——黄栋华鬼点子再多,毕竟也还只是个学生,连他都“未必”能承受的住的审讯压力,黄栋华能抗到什么时候?

啪嗒!

袁友冲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打火机,心中的不耐已经直接写到了脸上,甚至都懒得用正眼看牧家存。

半分钟后,他将打火机拍在审讯桌上,深吸口气:“我没多少时间陪你耗下去,我最后问你一遍,贺晓平夫妇遇害,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牧家存也不知究竟是真没干这事所以不明所以,还是依旧心怀侥幸想装傻充愣,连连摇头,摆出一脸懵逼的表情说:“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袁友冲用力抿抿嘴,伸手抓起打火机扔进上衣兜里,站起身指着他说道:“行啊,真以为装傻充愣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吗?那成,咱走着瞧。记着,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造没的!”

“我……”

“这边审讯结束,”袁友冲不鸟他,一面拉着于辰往外走,一面抓起对讲机说:“你们对接一下,把人送看守所去。”

“等……等等!”牧家存急了,但袁友冲根本不鸟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走出审讯室,于辰才问道:“老袁,你是只想吓吓他给他施加压力,还是真想零口供定他罪?”

“真想。”袁友冲耸肩:“问题是,刑诉法虽然明确规定了,证据链完整的情况下,嫌疑人口供并非硬性要求,可规定是规定,执行起来哪有那么简单的?”

“现在刑事案件侦办、判决可都是终身责任制,没有嫌疑人口供,从立案侦查、逮捕核查、审判定罪这一环节上上下下的负责人心里怕都得犯嘀咕。”

“尤其是量刑的时候,没有口供,法官很可能为了规避风险,或者减小万一日后出问题自身所需要承担的责任,而在有限的自由裁量权所规定的尺度之内尽可能轻的定刑,这对于受害者而言,明显也是不公平的。”

“明白了。”于辰恍然大悟,说:“所以,归根结底,你还只是在给牧家存施加压力而已。”

“也不全是吧。”袁友冲说:“这家伙心理素质不怎么样,但又油的很,没有切实的证据,他就算招了,也肯定是把责任都推到黄栋华身上去。除非能彻底打垮他的心理防线,但那样一来要费的功夫和心思也太多了些。”

“所以啊,不如以黄栋华作为突破口,再搜集好相应的证据,最终拿着证据让他认罪,可能还省事一些。”

于辰倒也有同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那,咱们现在去旁观黄栋华的审讯?”

“没必要了,交给老谷老雷吧,相信他们能搞定的。”袁友冲说:“先去把拘留书和搜查书给签了,让同事把牧家存扣到看守所去,接着,咱们带着老成上门,好好搜查搜查,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也好。”

……

很快,两辆警车便驶出了新区公安分局。

成威有些奇怪,问道:“袁队,传唤牧家存和黄栋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搜查过他们的住所和宿舍了,怎么……”

“你们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袁友冲反问。

“没有……”

“那不就是了?”袁友冲耸肩,说:“不仅如此,我估计,咱们就算再次上门,一寸寸的搜查,恐怕也不会有收获。”

成威若有所思,说:“就算他们把凶器、血衣、手机什么的都处理掉了,但家里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除非他们先处理干净,才回的家。”

“可别的都好办,衣服鞋子这些,不回家根本没法置换……难不成,他们有别的落脚点?”

“必然的。”袁友冲说:“而且,我估计这个落脚点应该并不难查。”

“噢?”

“我认为,杀人灭口这事儿,他们做的非常仓促,很可能刚下决心便直接动手了,压根没能来得及好好计划。”他解释道:“这点,从凌乱的现场,以及许多根本来不及掩盖、清理的线索,都能看得出来。”

“而且,如果他们早有计划,早就商谈过具体行动细则,又怎么会在作案之前用微信讨论?而且,事后黄栋华删除了微信记录,牧家存却依旧保留着,落下个破绽。”

“虽然,即使删除了聊天记录,咱们也能通过与运营公司联络将记录技术还原,但这样一来,总归麻烦的多。”

“这些事都说明,他们并没有个完善、充分的做按计划,自然也不可能早早就选个多隐秘的落脚点。”

第49章 决定

袁友冲的意思很简单,牧家存和黄栋华的落脚点肯定不会太过隐秘,定然有迹可循,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直接锁定。

果不其然,他指令才下达没多久,警车都还没到盐湖新村,下边的刑警便汇报称,发现了三处与牧家存和黄栋华有关的出租屋——在有明确的调查方向的情况下,民警的侦查效率总是非常高。

一个,在体校边上,是黄栋华半年前租的——在福彩网点兼职,赚了点钱之后,他就在学校外头租了个房子,和他女友一块住,这样生活起来也更加方便、如意。

但三个月前,他和女友分手,房子便退了,听房东说,房子到现在还没租出去,依旧空着。

另一个,在福彩网点附近。

随着他俩胆子越来越大,掺进票券当中的假彩票越来越多,工作量自然也随之增加,毕竟制作假彩票也是需要时间成本的,还得反复计算金额,避免出错,因此,他俩干脆在附近租了个小单间,给黄栋华临时居住。

单间租金不高不低,两人共同承担,牧家存也时常来这儿,估摸着是算账分钱之类的,毕竟不管怎么说,黄栋华也只是个外人,他自然不可能对他完全放心。

而且,租下这个小单间之后,黄栋华就很少回学校了——想来也是,他成绩本就一般,不大爱学习,这会儿有了个每月稳定上万收入的“工作”,忽略学业也十分自然。

哪怕,他心里同样并不踏实,很不安稳,也认为卖假彩票并非长久之计,好好上学读书,毕业出来找份差不多的工作才是正途。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该做的时候,恐怕他仍旧不如何着急,能拖就拖。

他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这么浪,还是得努力上进,可念头在心里晃悠一圈后,依旧是条咸鱼……

这种行为,和嘴里嚷嚷着要早睡早起要养生,却依旧每天躺床上刷微博刷朋友圈的熬夜狗其实没啥区别。

最后一处,同样位于盐湖新村,在c31栋一楼西侧,建筑面积约莫三十七平左右,即可以充当个小店面,也可以当小仓库,甚至能当个双车位的车库,完全看承租人怎么使用。

当然,房东自用的话,还可能拿来当个车库,租用估摸着就没人这么奢侈了。

得到线索后,于辰就说:“黄栋华在体校边租的房子,租期早就过了,暂时先不考虑,交给下边同事去看看应该就差不多了。盐湖新村那两套嘛……老袁,你觉得咱们该先调查哪一个?”

“不知道。”袁友冲如实说,很光棍的摇摇头。

顿了一小会儿,又解释说:“硬要说的话嘛,我个人认为,相比于商铺,一般来讲单间的私密性要强的多,而且,衣服鞋袜什么的应该也是放在单间当中,他们得到这儿来更换。”

“所以,不论血衣、鞋子、凶器等物是否已经被处理掉了,单间里头应该都能找到点蛛丝马迹。尤其天快要黑了,正是鲁米诺尔试剂发挥作用的时候,一喷洒下去,不需要多久,就能看到反应。”

“确实。”于辰点点头,再一想,又注意到他袁友冲刚刚的说辞,忍不住问道:“等等,一般来讲?”

“嗯哼。”袁友冲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然能抓住自己话语中的小细节,接着就应一声,并问道:“你想,他们租这个商铺来干什么?”

成威沉吟片刻,不确定的说:“可能……是为了伪造彩票?”

“嘿,”袁友冲打了个响指,说:“你们这会儿都开窍啦?没错,我也是这么猜的,而且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更靠谱的可能了。”

“你们再想想。作为伪造彩票的地点,首要保证的显然是隐秘性——毕竟伪造彩票也是犯罪,量刑不轻,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搞。换句话说,在他们心里头,这个地方,可能比单间还要安全。”

“所以,他们把血衣、鞋子、凶器这些证据大致处理、包装好后,可能就藏进了商铺当中,当然,也可能选择丢弃、掩埋等。”

“换句话说,黄栋华住的单间,肯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这些线索的分量还不大够,当然,运气好,也可能能发现凶器,但概率比较小;而商铺里,有比较大的概率能找到凶器等证据,但也有可能一无所获。”

“到底该怎么选择,我不想一人做决定,大家一块发表下自己的看法吧。嗯,当然了,其实我们也不用那么着急。”

“现在虽然天已经快黑了,想把两个地方都检查一遍并不现实,可我们这会儿也怎么不缺时间,今天查不完,明天继续也一样。”

道理大家都懂,所以他们实际上也没多紧张,反正都要仔细搜查一遍,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于辰求稳,当先说:“既然单间里肯定有收获,我建议先查这儿,然后立刻把结果转告给老谷老雷他们。这些线索的分量或许不太够,但用来恫吓黄栋华应该绰绰有余了。只要撬开他的嘴,后续调查,也轻松不少。”

“我同意。”成威说:“至于伪造彩票的事儿,证据确凿,让新区分局大队的同事过来勘察吧,也让他们立上一功。”

“这倒没必要。”于辰摇头:“据我所知,负责少宁刑侦大队的安竟南和教导员徐博伟都是根老油条,属于那种只想安生混到退休的那种人,讲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信奉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这会儿,咱们全权接手本案,他们最高兴了,要想着给他们留点功劳干点活,他们反倒不乐意,到时候大概率出工不出力,反而不美。”

袁友冲撇撇嘴:“你倒是打听的蛮清楚。”

于辰耸肩,没有回话。

成威若有所思,说:“竟然还有这档事。好吧,那回头我们自己查也就是了,先去查查那间单间吧,你们觉得呢?”

“可以。”于辰早就表示同意了,袁友冲也没什么意见。

第50章 提供线索

五点四十,两辆警车终于来到黄栋华所住单间楼下。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附近住户早已亮起了灯。附近一楼的商铺,老板也都端上了饭碗,见到警车,不由将目光从电视机上挣脱下来,好奇的看向他们。

附近出了命案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居委村,看到警察,自然猜到是过来查案的。

偏偏,警察查案又多少带有点“神秘”的意味,如果涉及到自己,大多数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轻易不肯吱声,也不敢乱说,但如果见刑警没有问话的意思,许多人也难免忍不住好奇主动凑上来围观。

他们能不动身,仅仅只是坐在远处侧目观看,已经相当克制了。

对于这种情况,于辰等人早已习惯,所以直接无视了他们,直接联系上这栋楼的房东,让他下来一趟,配合调查取证。

当然,牧家存和黄栋华被送进审讯室之前,就早已收缴了包括手机钱包等东西在内的一应随身物品,其中当然也包括这栋单元楼大门和自己租下的小单间的钥匙,请房东过来,不过是方便询问些情况罢了。

关于贺晓平夫妇遇害一案,细节还没抖落出来,房东只知道附近出了桩命案,且先前也有民警询问过自己住户之一——黄栋华——的事情。

但民警保密工作做的挺到位,并没有透露太多,因此他只以为是寻常的了解租户信息,根本不知道黄栋华竟然具备作案嫌疑,或者干脆说是疑凶之一,收到通知的时候不免被吓了一跳,紧跟着就赶忙从楼上窜了下来。

他跑的相当着急,到楼下的时候忍不住大口喘气,好不容易平息了些,脸色却依旧很不好看,惊疑不定的问道:“警察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租客杀人了?”

“只是具备作案嫌疑罢了。”于辰宽慰道:“况且,就算他是杀人凶手,也与您无关,如果并没有涉及非法出租之类的情况,您不需要为此背负什么责任,更不需要紧张,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们调查就是。”

“如果您能为我们破案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事后我们还会为您提供一笔您应得的、相对应的线索奖励金。”

房东舒了口气。

的确,对于房东而言,租出去的房子中,出现了个杀人凶手,影响其实要比有人被杀害在自己呃出租屋内来的轻许多,何况于辰还说了不需要自己背负什么责任,甚至还可能得到奖励金,他的顾虑自然十去其九。

紧跟着,他就拍着胸膛保证道:“放心吧警官,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答,全力配合你们!”

于辰轻笑一声,伸手往上指了指,说:“行,我们先上去吧。”

“好好好。”房东赶紧掏出绿色的小门禁卡,说道:“走吧,不过上边的钥匙还在家里,我没带下来,你们待会儿等我一下,我上去拿。”

“行,劳烦了。”想了想,于辰点头同意。虽然他们手中也有一大串钥匙,但实际上他也并不敢保证这里头就肯定有把能打开黄栋华的单间门,万一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结果到时候几脸懵逼,未免也太尴尬了些。

反正房东就住在最顶层,一上一下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房东又自己主动提出上去拿钥匙,于辰等人自然也就不会贱兮兮的多说什么,非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包括房东在内,一行九人很快来到黄栋华住的出租屋门口——305室。

同时,通过房东的嘴,于袁等八个刑警又了解到了几件事儿。

首先,他当然是撇清自己的关系,称自己出租房屋合法合规,跟每一户租户之间都有正式正规的租赁合同,并留存了身份证复印件到辖区派出所报备。

其次,他表明自己对黄栋华没什么印象,很少看到这人——黄栋华回出租屋的频率倒是挺高,但都早出晚归的,回去了就很少再出来,门窗也都紧闭着,他仅仅只碰到过几次而已。

再次,他说自己也担心黄栋华可能搞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比如在他的出租屋里卖银或者吸毒,所以几次收租的时候都是直接进门,而且带点突击检查的性质,趁机打量下室内环境,发现里头还算干净,不乱,看着没问题。

最后,他很八卦的说,他多次碰到个目测三十多岁的男人——袁友冲猜测他口中的男人应该就是牧家存——跑到黄栋华的出租屋,还过过几次夜,怀疑他俩搞gay。

提供完这些信息,他们早在305室门口站了好久了。房东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些,挠挠头,说:“不好意思啊,上了年纪,人啰嗦了点。你们等一下,我现在就上去拿钥匙。”

于辰摆摆手,说:“不打紧的,我们还得感谢您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呢!说实话,我们只怕您不说,哪会嫌弃您说太多呢?不客气的讲,您说的越多越好。”

房东连连点头,接着就火急火燎的往楼上跑。

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不但带下来一大串钥匙,还有一份租赁合同——显然,即使于辰态度良好,但他依旧担心自己摊上责任,急着证明自己并不涉及违规租房。

他第一时间将合同递给于辰,并说:“警官你看,我顺便把租赁合同拿下来了。嗯,上边有两个名字,承租人叫牧家存,但实际居住人叫黄栋华,他俩的身份证复印件我这儿都有。”

“那个叫牧家存的,与其说是承租人,倒不如说是担保人比较合适,他自己很少来这儿住——对了,他好像就是我刚刚说的,和黄栋华搞基的那个男人……”

八卦两句,他又言归正传:“房租多数情况下都是这个叫黄栋华的小伙子付的,不过牧家存也付过几次,押金也是他交的……”

“唉,我当时虽然觉得他们这么租房子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反正看上去他们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几次‘突击检查’也没发现问题,也没破坏我的房子,又按时交房租,我管人家这么多干嘛呢?”

第51章 逼仄

走进单间,于辰便皱了皱眉。

这个小房间,比他想象中还要狭窄逼仄。目测室内面积还不到十平米,放张床,放套桌椅,一个小衣柜,就只剩下条狭长的过道而已了。至于厕所……呵呵,不存在的,根本弄不下。

夸张点说,要九个人都挤进去的话,怕是得把这个小单间都给撑爆了。

但转念一想,在寸土寸金的新安,这种鸽子间并不罕见。更何况,相对而言这里的环境还算比较好的了。

而且,别说鸽子间,就连全部的室内空间仅仅只是一张床,甚至让人吐槽像停尸间的胶囊房都已经开始出现了。

早先,这种胶囊房还有个稍微好听点的名字,叫太空舱,不少廉价但还算得上温馨的青年旅社都有,日租异常便宜,只不过牺牲了点私人空间罢了,但还是受到不少穷游与想尝鲜的年轻人的青睐,偶尔住一次感觉也确实不错。

但现在,这种胶囊房已经开始长期对外出租了,租金很是便宜,但长期居住难免压抑非常,也容易暴露出形形色色的问题。

房东却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说:“这个房间没有独立卫浴。嗯,这层就301和302稍微大点,有独立卫浴,房租也要高个三百块钱,其它的都没有,共用两个卫生间。”

“整栋楼都这样么?”成威多嘴问了句。

“不是,二楼和四楼是套间,”房东说:“五楼和三楼布局差不多,也是单间,六楼我们自己一家人住。”

“当时盖的时候是想着多弄点样式,满足不同人的不同需求嘛,现在再想想,唉,太亏了,早知道我统统都弄成单间,反正不愁租不出去。”

“你们想啊,一个套间的面积顶的过四五个小单间了,但房租才只是单间的两倍多一点而已。而且,每层的格局样式都不同,盖起来和装修的时候也都费力,还不如都建单间呢,又省心省力,租金还能收的更多。”

摆摆手,于辰打断房东的话,并问:“黄栋华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者说表现?”

“这个……”房东回忆了好半天,摇头说:“我之前就说了,和这个人不太熟,要不是你们问起,我又还因为他当时租房时有点特殊,多少有些印象,都记不起他是谁来。就这样,都能说我记名字很有一套了。”

“所以我又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再说我也不关注他,实在说不上什么叫正常什么叫异常,反正我是没什么印象的,这个忙没法帮你们了。”

“好吧。”于辰点点头,瞥向袁友冲,以及其他几人——由于室内实在太过狭窄,因此这会儿门虽然开了,但大家伙儿还是相当有默契的站在外边,并没有人进去。

沉默许久的袁友冲发声了,问道:“你昨晚见着他了吗?”

“昨晚?”房东皱眉,沉思半天后,摇头说:“我不太确定。半夜起夜上厕所的时候,隐约听到了点动静,迷迷糊糊中听了下,声音好像是楼里传上来的,具体几楼不知道,声音好像是他,可也不肯定。”

“噢?”于辰来了兴致。这种不确定的回答,在许多时候反而比笃定的语气要来的靠谱的多,至少保证了一定的客观性。

但由于人的记忆存在偏差,且很大程度上会受到外界影响,再加上这些那些的原因,因此实际上这话最多也只能当做参照,而且参照意义有限。

所以他才刚提起来一点点兴致,又很快泄了气。

倒是袁友冲,沉吟了一小会儿后,又问:“时间大概是几点?”

“也没印象,应该挺晚了,两点左右吧?也可能更晚些。我是过了十二点才睡的,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才起夜上厕所。”

“两点?”袁友冲锁眉。

据推测,贺晓平夫妇死亡于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而嫌疑人作案后并没有在现场停留太久,也没刻意清理痕迹,就直接离开了。

这儿距离现场并没多远,按理来说,如果黄栋华真的是作案人,或者说作案人之一,没理由回来的这么晚。

不过房东提供的时间实际上也非常模糊,再者,黄栋华离开现场,也不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这儿,也可能先去了商铺一趟。

所以,袁友冲很快压下这个疑点,又换了个问题,问道:“你先前提到过,黄栋华时常早出晚归的。那么,他一般几点回来?”

“这……其实不大好说。不过就我看见过的几次,除了一次比较早,八点多就回来了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十点往后,十二点之前了。”

“一般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归家么?”他嘀咕两句,想了想,说:“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们呢?”

见众人摇头,于辰便和房东握了握手,说:“很感谢您的帮助,暂时就先这样吧。麻烦和我交换下电话好吗?回头如果想到了什么线索,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没问题。”

交换号码后,于辰收好纸条,又说:“还有,麻烦您最近保持手机畅通,我们后续可能还需要您的帮助,以及,可能通知您去领线索奖金什么的。”

“好好好。”房东自是连连点头,配合的不得了,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再三询问是否还需要帮助什么的,最后甚至还问他们吃过饭没,要不要一块吃点儿。

婉拒了他的好意,目送他离开后,于辰略一思忖,说:“先前预估失误,这个单间实在太小了,根本挤不进几个人。”

“要不这样,老成,你带一个痕检留在这儿寻找线索和证据,其他痕检员跟我和老袁一块,去牧家存租下的商铺看看。”

成威自然没意见,痕检工作虽然细致,但也不是人越多越好的,太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袁友冲更是干脆的耸耸肩,对成威说了句发现线索后通知他,便对众人一摆手,转身离开了。

商铺距离单间不远,就隔着五六栋楼,几分钟也就走到了。

于辰瞥了眼卷帘门左侧的小门,问道:“怎样,咱们是直接进去,还是打电话叫房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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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库房

袁友冲取出从黄栋华和牧家存身上收缴到的钥匙,蹲到卷帘门前,一根根的试着,过了约两分钟,又走到边上的小门前,重复试验。

“不行。”他耸耸肩:“他俩看上去并没随身带着这里的钥匙,可能藏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其实也挺好理解,里头很可能藏着他们伪造彩票的设备,这是犯罪铁证,容不得他们不小心些。”

“看来只能找房东了。”于辰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但紧跟着就懵逼了,眨眨眼睛问道:“嘿,这房东的电话是多少来着?”

“不知道。”袁友冲斜他一眼,说:“你问问下边的同事吧。他们既然能查到这个商铺被牧家存租了下来,那显然也清楚房东的联系方式。”

“成。”于辰立马联系上下边的刑警,不一会儿,手机便受到一条短信,上边是房东的电话。

拨通电话,说明来意后,房东表明自己马上到,他便又将手机收了起来,同时感慨道:“不得不说,下边同事还真有两把刷子,要让我去调查、搜集这类线索,就两眼一抹黑了。”

“他们就是干这个活,吃这碗饭的。”袁友冲点上根烟,说:“术业有专攻,大方向上的把握,案情的推理,他们或许还有所欠缺,但具体工作和任务的执行,可比我们抢的多了。”

于辰深以为然,毕竟在用人方面,他可比袁友冲还要强上许多。

半根烟的功夫,房东便赶了过来,嘴角油腻腻的,先前似乎正在吃饭,接到电话就火急火燎的跑来了。

他神色有些慌张,显然,就像上一个房东一样,虽然民警先前就与他接触过,询问了点关于牧家存和黄栋华的消息,但他同样没太往心里去,骤然得知他俩涉案,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虽然于辰没明确说他俩涉的是什么案,但贺晓平和祁红珊遇害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警方这会儿上门,查的是啥,还用多说么?

于辰几人虽然没穿警服,但一来气质摆在那儿,二来又站在门口,房东立马猜出了他俩的身份,快步跑上去,满脸歉意,说:“不好意思啊,我刚在朋友家吃饭……嗯,那个,这儿的钥匙还在楼上,你们等一下,我上去拿。”

于辰点点头,和他打声招呼,又强迫症似的提示他擦擦嘴,便目送他上去拿钥匙了。

很快,他去而复返,拿着一串钥匙下来,打开了小门,并说:“这个卷帘门是电动的,上边的钥匙孔只是用来上锁,但不能打开,得从里边按遥控器才能开,咱们走小门吧。”

对这种事,于辰并不在意,点点头,便和袁友冲一块,带着其他四个刑警跟着房东走进商铺内。

啪嗒一声,房东将灯打开。不过,这灯似乎许久没用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闪烁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哟,他们把商铺改成仓库了啊?”房东有些诧异,紧跟着又察觉到自己似乎失言了,马上补充说:

“那个,我先前就和你们的人说过,租下我这个商铺,其实挺自由的,只要不搞破坏,随他们当商铺也好,做仓库也罢,奢侈点想当车库都成。”

“只不过前几任住户都是,要么做小卖铺,要么租下后承包个快递网点什么的,拿来当这种仓库,还真是头一个。”

于辰目光在小仓库内转了一圈,发觉里头还算干净,中央摆着两个体积不大不小,乍一看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通电器械,左边停着辆有些老旧的面包车,四处还堆积着不少纸箱,乍一看确实有个仓库的样。

但仔细一瞧,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相比于正常的仓库,这里头太整齐太空荡了,扣去面包车占用的空间,堆积在里头的“货物”和器械连三分之一的室内空间都没用上。

这点其实很好解释——牧家存和黄栋华伪造彩票的量并不是特别大,一个月少则三四千,多则七八千张,分摊到每天,也就几百张罢了,自然堆积不了多少“货物”。

但深思之下,又有问题。既然工作量并不大,又何必刻意租下这么个商铺呢?

从盐湖新村的房屋租赁情况来看,这个商铺虽然面积不算太大,但租金肯定便宜不了去,再加上给黄栋华租的小单间,每月的成本也太高了些。再加上他们伪造彩票的量并不太大,扣除这些成本,又能分到多少钱?

如果说是为了隐秘的话,他们也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反正给旧彩票上涂层也不会产生什么噪音,设备体积也不大,外行人又认不出来,完全可以塞进黄栋华住的小单间当中,一个月至少能省好几千块钱。

不过,犯罪的心里想法本就不那么好揣测,天知道他脑袋是怎么想的,于辰便也放下了疑虑。

至于房东——租客犯罪,房东知情不报,确实可能构成包庇罪,但若不知情,自然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硬要追究,顶多也只能说他未尽到监督管理的义务责任罢了。

如果有租赁合同——多数租赁合同都会言明租客不得以任何形式利用租房进行任何违法犯罪活动——房东更可以说尽到了提醒义务。

所以,不论上一个,还是这个房东,于辰都不想,也懒得去跟他们多掰扯什么,尤其在他们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只不过上一个房东还会在收租的时候打量下单间,显得更负责任一些罢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袁友冲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商铺……或者说库房吧,经常开门么?”

“怎么可能,他们要经常开门,我哪能不知道他们干什么?”房东说道:“相反,我每天都从这里经过,就没见过他们开门,连灯都没有,窗帘都拉起来了……”

“既然不开门,显然不可能用来做商铺,只可能是库房。”袁友冲斜了他一眼:“那,你刚刚那么诧异干嘛?”

“我……”房东一噎:“我刚不一时没想到呢,谁成天吃饱了撑的想东想西?那样活着多累啊。”

第53章 证据

“撒谎?我撒什么慌了?”

袁友冲一本正经的说:“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的往右边看。”

“我没有!”

“呵!”于辰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他知道袁友冲又在吓唬人了,不过这种时候,吓唬吓唬还是很有效的,因此赶紧又板起脸,将难以抑制住的笑容转为冷笑:“到了这种时候,你就别”

“别打岔!”袁友冲横了他一眼,随后认真的说道:“当然,我不可能仅仅凭借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微表情就来断定你在撒谎。根源,还在于你讲述中的矛盾。怎么,把我们警察都当傻子?”

“我”曹昊还想狡辩。

“别哔哔,听我说。”袁友冲一挥手打断他,说:“你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呵,既然陈立肖没有隐瞒的意思,甚至想让真相大白,那他干嘛不干脆留个纸条,或者留点线索给我们,反而要假托你的手?”

“他他”

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袁友冲继续说道:“一个已经决心要自杀,同时杀死自己舍友的人,你告诉我说,他想让真相大白?他会费尽心思、多此一举的写封信,弄个密码模仿,把信放进里头交给你?你当你在说书呢?”

于辰愕然,张了张嘴看向袁友冲。他本以为袁友冲不过是在诈曹昊,但没想到,袁友冲竟然真发现了破绽,有板有眼的。

“他只是想和我倾诉”曹昊声音低了不少,显得很没底气。

“倾诉,有的是法子,比如口头与你谈,或者直接用社交软件告诉你。”袁友冲翻个白眼:“什么年头了,还有几个人写信的?就算送情书现在都用微信了好吧。”

“”曹昊犹疑片刻,又说:“那他可能是怕我阻止”

“怕你阻止,发个定时邮件不就好了?”袁友冲翻个白眼:“我说了,别把我们警察当成傻子!”

“你说的每一件事,都表明你对陈立肖的情况,乃至他杀人的细节都异常了解。至于所谓的藏在魔方中的信,不过是你为自己知晓此事,却又得逃避责任而想出来的说辞。”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曹昊猛地站起身,神情激动:“你说我说谎,有什么证据?”

“证据?呵呵。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说谎,那,和我们讲讲那个魔方的结构如何?还有,被你踩碎的魔方,扔哪去了?我这就让人去找,去翻出来。”

“我”曹昊又奄了下去。

袁友冲定定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说:“你清楚的了解陈立肖的作案经过与手法,却又想摆脱自己的关系,这说明了什么,不用我再多嘴吧?”

“随你怎么说好了。”曹昊忽然又嘴硬起来:“你又没有证据,能拿我怎么样?总不能,就凭你一张嘴来定我得罪吧?”

盯了他半天,袁友冲忽然一笑,笃定的说:“没有证据?你确定吗?”

于辰瞥了袁友冲一眼,有些奇怪。

曹昊说的对,他们确实没收集到足以给曹昊定罪的证据。即使通过推理,确定了曹昊是帮凶,甚至他自己都默认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要找不到证据,仍旧是白搭。

现行的法律,讲究证据链完整,否则纵使案犯自己承认,也无法定罪,毕竟不能排除顶罪、逼供、诱供等可能。

但袁友冲这副笃定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除了头天之外,于、袁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若袁友冲想的比他更深几分,猜到了真相,他不意外,但若说袁友冲发现了证据而他不知道,他可不信。论眼力,他可比袁友冲还要强的多。

至于头一天若袁友冲当时就找到证据,至于到现在才真正锁定曹昊?

袁友冲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对他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随后对着曹昊说:“你刚刚,提到了实验,对吧?”

“那又怎样?”曹昊皱眉。

“呵,你真当我们不知道陈立肖的情况么?”袁友冲冷笑:“虽说成绩和实践操作能力未必呈正相关,但理论总归是实践的基础。”

“以他的知识掌握水平,别说利用那些材料提取氰化钠了,就算是独自跟着教授的步骤,一步步的将实验做下来,他也未必能将实验做成。”

“这么一个学生,你和我说,他暗中偷偷提炼了点氰化钠,并将之捎带出来,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觉得我会相信?”

曹昊脸色煞白,却犹自狡辩着::“说说不定人家课后努力”

“多说无益。”袁友冲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们班几堂实验课的监控录像,我们都已经调回去了,只要图侦那边的同事仔细过一遍,便不难发现究竟是谁暗中提取出了氰化钠。”

见他嘴唇蠕了蠕,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袁友冲失望的摇摇头,取出手机挡着他的面给技术队那边打了个电话,说:“你们注意了,16号,也就是受害者们遇害当天的那趟实验课的监控,从头到尾,好好的过一遍。”

“重点,盯着那个叫曹昊的学生!”

听到这话,曹昊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怕了?”袁友冲戏谑的看着曹昊。当然,这些表情也都是装出来的,虽然多少有些不合规定,但为了尽可能给曹昊施加压力,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曹昊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咽了口唾沫,挣扎着问道:“如果,我老实的、原原本本的交代,能不能算立功?可不可以减刑?”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袁友冲冷声说道:“就如你之前所说,如果咱有本事,就零口供定你的罪。嗯,很不巧,和你聊了这么一会儿后,让我思路彻底明确,证据也招到了,这下子,我们还真就有了这份本事。”

“要不要招供,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给你十分钟考虑。在此期间,监控设备不会停,你也别想着逃跑,逃不掉的,好好考虑吧。”

“老于,和我出去透透气,抽根烟。”

第54章 审讯

回到支队,于袁俩第一时间审讯了赌场老板。

值得一提的是,支队政委刘睿,莫名的对这桩“案子”很感兴趣,提出想旁听的想法不是隔着单向玻璃那种,而是在审讯室里加个小马扎,他就蹲在边上听着。

“咋滴,”于辰奇怪的问道:“你明天不是还得主持面试么?大老晚上的还”

“面试工作今天已经全部结束啦。”刘睿耸耸肩,说:“不然我也抽不出时间过来不是?”

“行吧。”于辰不疑有他,说:“毕竟周兴泰也是咱们面试过的人”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刘睿摇头,打断他说:“周兴泰的案子,你们负责,我不管、不问、不插手,就像以前你们侦办的那些案子一样,我顶多顶个监督的名头打打酱油。”

“那你”

“我纯粹只是对这桩聚赌案感兴趣。”刘睿说:“也不是感兴趣吧,这桩案子也不而且涉及蓄意伤人致人残疾这种恶劣行为,不跟进不行,跟进的话,两桩案子齐头并进,你们怕是得忙疯掉。”

“我就寻思着,辅警面试工作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复核交给别的同事解决就成,我左右没事儿,不如帮你们分担点压力,这桩案子交给我吧。”

“噢?”

“嗯,”刘睿又说:“这桩案子,与周兴泰遇害案有关联的事儿你们先查清楚了,我再接手就是。我就在边上旁听,也好晚些时候无缝衔接,提高点效率。”

“行,那辛苦你啦。”于辰拍拍他肩膀。

同样身为支队内平起平坐的一把手,不过分工不同罢了,别说刘睿是来帮忙的,就算真只是闲得无聊过来打酱油,于辰这点面子也得给。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只给他一个小马扎,反正审讯室面积够大,加条办公椅也不碍事儿。

但,还没等于辰让人搬条椅子进去,袁友冲便说:“既然老刘你感兴趣,那不如,审讯的工作就交给你俩了吧。”

“啊?”于辰有些错愕。

“我去医院看看,被砍手的那家伙如果醒了,也好第一时间问问话。”袁友冲说:“反正嘛,人赃并获,审讯这家伙基本没有难度,要不是有规定,审讯工作至少得两名nn参与,我都不打算去浪费时间。”

“总之,老于,老刘,交给你俩啦。”

“行吧。”于辰只好说道:“路上小心点,慢点开车。”

审讯室内。

按照惯例,于辰先简单的询问了些基本信息,比如姓名什么的作为开场,得知他名叫翁松,人称松哥,被剁手的赌鬼叫桂延马,绰号鬼马。

辰便直接切入正题。

“在赌场里出老千的人,其实是你吧?”

“我我我也不想的啊,”翁松苦着一张脸,说:“本来我就是庄家,基本稳赚不赔的,可那小子鬼马那小子带来的那一摞子钱,我真的没法当做看不到,偏偏他又指名道姓要和我赌,我才,我才”

“呵,”于辰冷笑:“能在咱新安买下套一百多平的豪宅的人,还能在乎这点钱?你那房子,得五百多万了吧?”

“不是啊,那可不是小钱,第一回十万,第二回十五六万呢!”翁松说:“听着没什么感觉,可那钱往桌子上一摆,红彤彤的一叠,谁踏马移得开眼睛啊!”

“再说了,谁会嫌钱多啊,出点千,一通宵十万,再一下午加一晚上十五万,我”

于辰摆摆手,打断他的讲述:“所以,你被他揪穿的时候,就直接把道具想办法塞他裤子口袋里了?”

“我那也是没办法。”翁松兀自在辩解:“要真被揪穿了,别说以后还能不能混下去了,那帮输红了眼的家伙搞不好当场就会把我给打死,最少也是被砍掉手脚。”

“别看我雇了六七个人,但他们也就是帮小混混,欺负欺负单个儿的,就比如鬼马,还没什么问题,可要那帮子赌鬼真闹起来,他们保不齐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也是急了,赶紧把东西放老牟手里,给他使眼色,让他趁乱放鬼马那小子口袋里。”

“我的技术其实也没学到家,要有人配合,老牟就是这么个人,我早就和他商量好了,需要他配合的时候,他输的钱我一五一十的还他,我赢的再跟他二分。”

“那你为什么要剁了桂延马的手?”

“当时不是极坏了么,又气又急,就喊出要按规矩收拾他,有人就闹着说砍他手,我也骑虎难下,又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把我给揪穿了,我心里虚啊,就赶紧让人把他摁着,把手剁了丢出去。”

“那时候,我本来就想着,把他丢出去得了,但这么轻描淡写的,那帮红了眼的家伙肯定不依啊,搞不好还会怀疑这里有什么隐情呢,我只能狠了。”

“我还寻思着,没出什么事儿最好,要出事了,大不了我赶紧收拾收拾开溜。就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来的这么快。”

“我还以为那家伙不敢报警呢,毕竟他自己也不干净,身上那钱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就算被我剁了手,也只能灰溜溜的走,医院都不敢去。”

于辰瞪他一眼。

他缩了缩脖子,又弱弱的问:“那个,警警官,我会被判多久啊?”

于辰没搭理他,自顾自的问道:“你们赌场里,有个小房间,到处都是针头、注射器,还搜出了独品,你怎么解释?”

“啊?”他张了张嘴,赶紧摇头:“那不关我的事啊,我不知道,东西都是他们带来的,我没参与,真的,你们信我,我”

于辰不接话,只是盯着丑态百出的他。

他怂了,咽口唾沫,说:“好吧,我承认,那小房间太放不下两张桌子,刚好,有几个老鬼好那口,我就把那小间腾给他们了,东西都是他们自带的,真的与我无关。”

“我认错,我不该容留他人在那儿吸独,但我真的没有直接参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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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动车大盗案

袁友冲的策略相当成功,牧家存最终还是顶不住审讯压力,招供了。

毕竟,在“聊天记录”这一证据面前,他根本无从抵赖——他虽然懂点法律,但所知不多,并不清楚,聊天记录仅能作为间接的补充证据,无法直接定罪,何况他还说的含糊其辞。

站在诱供与骗供的边缘反复游走,于袁俩总算取得了牧家存口供。不过,这份口供未必会被检方认可,被法庭承认,因此其他客观证据依旧需要补充。

当然,取得口供的情况下,要补齐其他证据,难度并不大。

因此,三天后,牧家存、黄栋华及两人的口供与一应证据,便统统移交给了检方。

翌日,检方下了正式文书,以涉嫌杀人、伪造及售卖伪造的有价证券两款罪名,对两人做出逮捕决定。

晃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二月五号,大年初一。

于辰回到刑侦支队,把自己塞进办公室的小沙发中,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恨不得就此摊死过去。

过年期间,公安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哪怕新安居民十之七八都已过年回家。

没办法,作为常住人口过千万的超级城市,哪怕走了十之七八,留下的也依旧有几百万人之多,以新安仅有花羊一半的国土面积而言,人口密度仍然相当大。所谓过年变空城,不过是相对其他时候而言。

留下的这些人,有的是单纯不想回去,有的是假期太短,有的则是过年还要加班。但不管怎样,他们总归是有那么点儿私人的、自由的时间的。

而由于大城市里年味的寡淡,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些空落,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在消遣的时候,反倒比回家过年的那些人更加疯狂,更加想探寻年味。

于是乎,酒吧、ktv等地,统统爆满,还在坚持营业的饭店,生意同样火爆非常。

喝酒的多了,闹事的自然不可避免,需要警方出动维持秩序。

另外,还有些不回家的毛贼,更是趁着居民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偷特偷,想趁机捞上一笔。

还有些人,打算顶着禁炮令偷偷生产、销售、鸣放烟花爆竹。

对于生产、销售这些东西的,自然严厉打击,不过倒也和刑侦支队没有太大的关系。

而偷偷放炮的,被逮到了,多也是批评教育一番,没收剩余炮仗,并勒令其立即清扫现场了事,最多再罚点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的钱款,只要情节不是特别严重,一般不会做出拘留处罚。

但……

有一户人偷偷放炮仗,把停在路边的车给点着了……

这问题就大条了。

……

杂七杂八的琐事处理了一大堆,忙碌了整整一通宵,刑侦支队上下自然都疲惫不堪。

盯着天花板瞅了一小会儿,于辰便感到精神一阵恍惚,意识逐渐沉入梦境当中。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听到阵刺耳的铃声。

右手无意识的在裤兜里掏了半天,他终于抓出了自己的手机,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许乙铭打来的,也没太往心里去,接通后凑到耳边:“许局,怎么啦?”

“于辰!”电话那头,许乙铭的声音很低,似乎压抑着一股火气:“你怎么搞的?对讲机喊了你半天也没回应,电话打了三个才接,在干什么?”

“啊?”于辰吃了一惊,清醒了点,立马坐起来,却忽觉脖颈酸疼无比,忍不住深吸口气——他发现自己竟然落枕了。

“啊什么啊?”许乙铭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立刻去新安北站,出案子了!”

“新安北……”他再顾不得脖颈的疼痛,赶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由不得他不紧张。新安北站,作为新安规模最大、接驳功能最齐全、客流量最大的特大型综合交通枢纽,哪怕在过年的时候,人口密度也达到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客流量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和旺季的长城有的一拼。

这里真要出了案子,恐怕会把天都给捅漏了。

似乎感受到于辰的紧张,许乙铭语气舒缓了些,解释道:“放心吧,不是命案、伤害案。你先叫上小袁,带点人手一块赶过去吧,我让指挥中心的同事在路上用对讲机给你们解释。”

“好。”

于辰给袁友冲打了个电话,随后便立即召集人手,来到停车坪,让他们留意好对讲机,好好听等会儿指挥中心提供的向先清,便直接驱车赶往北站。

路上,袁友冲奇怪的问道:“怎么不叫小周?”

“不是命案,不是伤害案,用不着她,让她好好休息着吧。”于辰解释说道:“一通宵,她带着法医不知道做了几次伤害案的伤情鉴定,也累坏了。”

“噢?”袁友冲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案子,竟然让许局火急火燎的找到你?”

“不知道。”摇摇头,于辰抓起车上的对讲机,呼叫指挥中心,请他们说说新安北站的案子。

案情其实并不复杂,说白了,是一起盗窃案,不过涉案金额极大。

有一游客,于七点四十分登上自新安开往江山城的动车。

五分钟后,动车尚未发出,他便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不见了,吓得他赶忙联系乘务员与乘警,并第一时间报案。

据他交待,行李箱内装着的,是个总重达189764克的金猪,由千足黄金打造,金猪身上,尤其双眼还精心雕刻了各类名贵天然宝石,价值不菲。

这只金猪是他花了不小的代价才在轰控那边拍下的,打算带回老家珍藏起来,不曾想竟然在动车上被盗,这么大的损失,自然让他彻底慌了神。

得知案情经过后,袁友冲第一反应却是“骗保”。

“骗保?”于辰若有所思。

“按照受害人的描述,”袁友冲解释道:“这个金猪,价值至少在千万往上。能一掷千万买下这么个万一回家当珍藏品,怎么说也是个神豪吧?这么个神豪,带着价值千万的珍藏品坐动车……总觉得不太对劲。”

“明白了。”于辰吸口气,说:“我这就让人查查这个金猪是否投保,保额多少。”

第56章 骗保嫌疑

等于辰把这事儿安排下去后,袁友冲又接着说:“好了,将骗保的可能性纳入调查范围内也就可以了。再说说案子本身吧。”

“涉案金额在千万往上,已经是惊天大盗案了,放眼国内其涉案金额都足以名列前茅,不说惊动全国,至少足以惊动全省,也怪不得许局这么重视。”

说着,他脑袋一歪,忍不住吐槽道:“不过,你也是该,许局打电话给你的时候都九点了,竟然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换我也压不住火。”

于辰嘴角一抽:“按理今天没特殊情况或者任务,我可以轮休了好伐,睡会儿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是……”

“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早醒了,正在做报表。”袁友冲耸肩:

“话说回来,你丫以前不是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醒来还能一秒进入警戒状态的么?还和我吹说进部队练个一段时间我也能和你一样,咋,竟然还让许局对讲机吼半天,然后又给你打了三个电话?”

于辰扶额,解释说:“可能最近实在太累了吧,我都感觉自己眼睛一闭就和昏死过去似的。”

“哎哎哎!”袁友冲大急:“看路看路!你丫在开车呢!”

“你用不着那么紧张吧?”

“安全要紧,”袁友冲翻个白眼:“何况你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哎,刚就不该把驾驶座给你,前边停车,换我来,你让其他同事先走。”

于辰沉默一会儿,也没坚持,点头说:“那成,正好我再眯一会儿。”

袁友冲摇头,劝道:“别眯了,就十来二十分钟,等会起来更累,不如到地了买杯咖啡吧。”

“行吧。”于辰说:“那我过了这个红绿灯靠边停跟你换。”

……

二十四分钟后,警车队到达新安北站。

果不其然,即使是大年初一,地面广场上的人也不少,准备取票进站的、接人的,都三五成团,这一簇那一茬——当然,由于地面广场面积足够大,还是能一眼看出,相比于高峰期时,人数已经少了许多。

等进了站,人比地面广场又多了许多。而且由于工作人员轮休,仅有不到六分之一的安检通道在正常工作,因此入站安检口不免排起了队。

当然,六分之一的安检口,实际上也不少了。毕竟,除了运营高峰那段时间,比如春节前几天,春运压力极大的时候安检口全开,车站满负荷运转外,其余时候大多只有一半、或三分之一在正常工作。

实际上,这种安排才是科学合理的,若无论何时何地都满负荷运转,反而会造成人力、物力资源上的浪费。

此刻新安已经快沦为一座“空城”,即使有到新安的,多数也只是中转换乘罢了,当然没必要开设太多安检口,只要够用就好。

刑警们肩负任务,都有配枪,且又不搭乘高铁,自然不需要经过安检,走铁路公安分局开设的“绿色通道”入站后,便直奔站台,找到失主。

“我忽然想到个问题。”路上,袁友冲皱眉,说:“这桩案子,恐怕不好办了。”

“怎么说?”

“你要怎么锁定犯罪嫌疑人?”袁友冲叹口气,说:“一班高铁不可能因为一桩失窃案——哪怕该案金额上了千万级别——而停止运营。事实上,这班开往江山城的高铁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发车了。”

“发车前短时间内,乘警、铁路公安纵使尽全力去筛查嫌疑人,也难免让案犯漏网,这会儿,案犯说不得还在高铁上,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哪个站点下车。”

随着他的讲述,于辰眉头也逐渐拧了起来。

谷研东说:“先别想这些了,赶紧见到报案人,展开调查吧。”

“也只能这样了。”袁友冲点点头,接着又说:“失主没停留在高铁上,而是下了车,配合咱们调查,从这方面看,还算理智。能在车辆开动之前发现东西失窃,也算幸运。”

“是啊,”雷怀鲁接话:“否则,他还留在车上,出了新安的话,到时候案件责任归属都是个问题。虽然铁路公安肯定跑不掉,但之后,由哪地的同事协查也是个问题。”

“毕竟这桩案子一看就是个烫手山芋,难保领导们不会想办法互相推诿。现在责任划定没有争议,少了些扯皮,对于失主而言最好不过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于辰耸肩:“铁路公安作为个相对独立、完整、系统的公安机构单位,同样由多警种构成,包括乘警、网警、刑警等,自然也拥有独立侦办绝大多数在铁路上发生的案件的能力。”

“比如去年,南京铁路公安便侦破了一桩连续作案十二起的系列高铁盗窃案件。因此,就算动车出了城,甚至出了省,铁路公安的同事依旧能将本案侦破,我对他们有信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在前边带路的铁路公安刑警,见其腰杆挺直了些,就知道自己这番话,让这位同事相当满意。

他虽不爱拍领导马屁,甚至有些瞧不起无下限阿谀奉承领导的人,但却并不排斥与同事商业胡吹两句——可能有点傲娇吧。

简单几句话,就能与兄弟单位的同事合作的更加愉快,何乐而不为呢?

紧跟着,他又轻声说:“只不过,失主下了车,确实少了许多问题,我们刑侦支队与铁路公安的同事合作,相信也能提高破案效率,降低破案难度。”

雷怀鲁会心,点点头。袁友冲撇撇嘴,但也认可他的话,没说什么,反而加快脚步,走到铁路刑警边上,与之攀谈。

于辰见此,轻轻一笑,又接着说:“不过,失主表现的又幸运、又理智,骗保的嫌疑难免又高了几分……对了,之前让几个同事好好查查这事儿,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我问问。”谷研东掏出手机。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对于辰说:“查到他拍卖后确实给金猪投了保,保额四千七百万。不过,承保公司说,失主尚未联系他们,可能是还顾不上。”

第57章 情绪激动

“还没联系保险公司?”于辰有些诧异。

雷怀鲁撇撇嘴,插话说:“可能是做贼心虚吧,不敢把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所以打算暂时先放一放,过个两天再佯装‘忽然想起自己买了个保险’,再管保险公司理赔,这样比较不容易让人怀疑。”

于辰斜了他一眼:“怎么,你认定这家伙骗保了?”

“嗯……呃……”雷怀鲁刚想点头,却忽的被谷研东掐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否认:

“不不不,只是袁队也说了嘛,得把骗保的可能纳入考虑和调查范围之内。呵呵,我知道的,咱们办案,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得保持客观理性,查出案件真相。”

“知道就好。”

又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当先带路的铁路刑警忽然顿足,摁了摁耳边的耳机,随后转过身,苦笑着说:“那个,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走一段路。”

于辰眨眨眼睛,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说?”

“他们在站台待了一小会儿后,我同事就以安全问题为由,让报案人与初步筛查出的具备一定作案嫌疑的嫌疑人转移到附近的北站派出所了。”刑警解释完后,说:“所以,咱现在往回走吧。”

袁友冲耸耸肩,表示没意见,只问道:“案发那组列车,以及站台附近的监控都调取好了吧?”

“都调取出来了。”刑警赶紧说道。

“那咱们也的确没有再去站台的必要了,回吧,去派出所。”

……

十五分钟后,花羊铁路公安局下辖新安铁路公安处新安北站派出所。

于辰抬头瞥了眼派出所左右两侧的牌匾,咽了口唾沫,说:“你们单位的名字还真长,要不是牌匾够大,怕还挂不下。”

铁路刑警挠头:“其实还可以更长点。”

于辰汗颜,说:“不扯这些了,先进去吧。咱出警老半天,还连报案人的面都没见到呢。”

“这边走。”刑警呵呵一笑,当先带路。

很快,一行人便走到楼梯口,刑警说:“嫌疑人目前正待在一楼接受例行询问,表现的倒是都挺配合的。而报案人这会儿在二楼所长办公室里,估摸着正着急呢。”

“你们是打算先去会会几个嫌疑人呢,还是先跟报案人接触接触?”

于辰看向袁友冲,显然想让他拿主意。

他倒当仁不让,直接说:“见见报案人吧,有几个问题,在心里憋了蛮久的,是时候问问了。”

“行,那跟我来。”

终于见到了报案人,袁友冲敬了个礼,简单两句自我介绍后,便问:“怎么称呼?”

“我姓熊,”报案人说道:“单名一个达字,四通八达的达。”

“哦,熊先生。”袁友冲点点头:“你的这桩案件,就由铁路公安的同事与我们共同侦办了。麻烦你再和我们说说案发前后的……算了,还是我问你答吧。您失窃的东西,价值不菲吧?据我所知,光金重就接近十九公斤了。”

“那可不,”熊达一拍大腿,有些激动:“我在轰控那边,花了整整五千两百万控币才把这只金猪拍下,折合人民币也有接近四千五百万了,哪曾想刚到手三天,我都还没捂热乎呢,竟然就这么没了。”

袁友冲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啊?”熊达愕然:“什么我怎么想的?”

“带着价值四五千万的珍品搭高铁,你是怎么想的?”

熊达皱眉:“嘿不是,你这小同志,什么意思?怎么,你们当警察的,连我出行方式都要管么?”

于辰赶忙出来打圆场:“熊先生,您误会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四五千万的东西,怎么着都应该上点心,选择个比较保险……”

“咋,高铁不保险吗?”熊达吹胡子瞪眼:“你再说一遍,咱们国家的高铁不保险不安全,敢不敢?”

“我……”于辰一噎。

“熊先生,您太激动了。”铁路派出所的所长立马上前一步,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您别误会。”

一面说,他一面给于袁俩使眼色。

袁友冲摊手,努嘴,随后自顾自的掏出烟点上。

于辰心思比他玲珑些,却也有限,只耸肩后说了句抱歉,又接着说:“就高铁运营数年的情况来看,安全率确实很高,这点毋容置疑。但我想,在绝大多数人心中,再怎么安全的公共场所,也比不过自己的私人领域吧?”

熊达皱眉,也从怀中掏出烟,点上。

于辰瞥了一眼,这牌子他认得,十块一包,味道凑合。

片刻后,他吐口烟雾,无奈的说:“那我能有什么法子?开车回去?也不想想路上多堵。飞机?这玩意太重了,带不上去,只能托运,那不是更危险?还是高铁省心。”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冷笑两声:“我说,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吧?呵,别开玩笑了,现在让我包机我都包不起,全部家当都在那只金猪身上了!”

“全部家当?”于辰抓住了重点。

熊达抿抿嘴,摆手不言,别过头去。

于辰追问:“熊先生,还是请你把话讲清楚的好,这只金猪……”

“讲什么?讲什么?”熊达一下激动起来:“你们怀疑它来路不正啊?行啊,你们去查啊,看看我是不是真金白银,从拍卖行里把它拍出来的!骂了隔壁的,劳资报警让你们查案,你们倒好,反过来怀疑我?”

于辰深吸口气,但接下来的话还没吐出口,就被袁友冲给拉住了。见他轻轻摇头,于辰只得撇撇嘴,别过头去,不再吭声。

“你知道东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么?”袁友冲切入正题,问道。

“总算问了点靠谱的问题。”熊达哼唧一声,说:“我也说不准。反正我刚上车厢没多久,那座椅功能还没研究透彻呢,才刚刚放平了又折叠起来,一回头就瞅见行李箱不见了。”

“噢?”

所长走过来,说:“因为是商务座车厢,人流量少,排查难度实际上也不大,所以咱们第一时间将熊先生进入车厢后,进出过商务座车厢的游客列为嫌疑人……”

第58章 排除

审讯室。

窦茂邦神色惶恐,不停的咽着唾沫。

等于辰和袁友冲进来的时候,他更是激动的想站起身,却被身前横着的软包挡板给拦住,只得悻悻坐下。

连带着,他本想激动的为自己辩解两句,都变成了很没底气的嘟哝:“警察同志,你们抓我干什么呀?我又没有犯事,我是冤枉的!”

“说自己是冤枉的嫌疑人,我见的多了。”于辰翻个白眼吐槽道,但紧接着,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给逗猫棒解开了手铐和挡板,说:“不过,经过咱们调查,你还真是冤枉的,抱歉了。”

“呃啊?”他懵了,眨眨眼睛。片刻后,他又问:“哎不是,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昨晚,歌手邓席林遇歹徒袭击的事儿,你应该知道。”袁友冲解释说:“而凌晨时分,有人报案称发现一柄匕首,疑似凶器,经我们鉴定,该匕首却系凶器无疑,且上边有你的指纹,这也是咱们拘留你的根本原因。”

于辰补充解释道:“不过,经过咱们调查,及调取后厨监控可知,案发前后,你一直待在火锅店厨房当中,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因此可以确定你是被冤枉的,有人在刻意栽赃陷害你。”

“陷害我?”窦茂邦正揉捏活动着被手铐硌的生疼的手腕,听到这话,动作立马顿住,双眼瞪得滚圆:“谁踏马陷害我?”

“请别着急。”于辰摆摆手,递给他一根烟,坐在他对面,说:“我们现在来,就是想和你确认下这件事。并且,你杀人的嫌疑虽然可以排除了,但匕首上为何有你的指印,还需要你解释一二。”

“啊?”他呆了呆:“解释什么?”

“指纹。”袁友冲叩了叩桌子,说:“匕首上有你的指纹,说明你曾经碰触过该匕首,甚至,它可能就是你的。”

“我”

“先别着急。”袁友冲摆摆手:“如果匕首是你的,非法持有管制刀具,且其被他人利用作为凶器作案,你当然得承担部分责任,当然,这份责任大小具有一定的弹性,取决于你是否配合,是否能够为抓住真凶立上一功。”

“如果匕首不是你的,那么,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在什么时候见过、碰过这把匕首,这对我们相当重要,若提供的线索具备侦查价值,我们还会提供一笔奖金。”

“好了,现在,请你解释解释吧。”

他咬了咬牙,挣扎片刻后,叹口气说:“是,我有一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把,收藏好多年了,我曾经偷偷地找人开过刃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用它干过什么坏事儿,平时也就在家里偶尔拿出来把玩把玩。”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它的兴趣也一直在降低,甚至最近半年都没玩过它。”

“没动过?”袁友冲皱眉,想了想,取出一叠照片,将之摊开放在桌面上,问道:“你看看,这里头哪一把匕首是你的?说实话。”

“嗯”他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这才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把,应该是这把。”

“应该?”

“毕竟半年多没玩了嘛,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但大概造型和刀鞘的花纹能对上。”

于辰瞥一眼,他所指的匕首,便是作案凶器,想来并没有说谎。

得知此事后,他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这踏马无妄之灾啊!早知道今天,我就不买这破匕首了,我”

袁友冲摆摆手打断他,说:“请问,你家近期失窃了吗?”

“嗯嗯!失窃”

于辰皱眉:“失窃了为什么不报案?”

“呃,我没说完呢。”他缩了缩脖子,本想借失窃为由撇清自己的关系,却不想被于辰一句话给戳穿。

但话说回来,自己家的匕首没了,除了被人偷走外,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便干脆实话实说:“失窃没失窃,我也不清楚,反正财物啥的没丢。但这匕首我又没给过别人,不能是自己长翅膀跑了吧?”

“噢?你确定没给过别人?”

“哪能呢!”他有些急了:“这把匕首,我花了小两千才买回来的,当初是真的喜欢,这会儿虽然兴趣淡了很多,可也不能说送人就送人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七千多千块,哪能这么败家?”

“那,你是否有将它给别人看过。”袁友冲又问。

他低下头。

“看样子是给了?”

“而且还不少”他弱弱的说道:“尤其早几年的时候,每次有朋友上门,我都会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你们就当我是炫耀吧。嗯,最近一次应该是在上星期”

“上星期?”于辰揉揉眉心:“你不说半年多没动了吗?怎么又说上星期给人看过?”

窦茂邦挠头:“我说的是半年多没玩过,不是半年多没动过。我没有说谎啊,真的没有!”

“行了。近期,你把这柄匕首拿出来过几次?”

“六次,有十来人看过。”他说:“都是我初高中同学,新认识的比较能处的来的我儿子的同学家长,还有老乡。”

“最近那次呢?给谁看了?”

“我一个堂侄子。”他说:“他来新安玩,来我家做了几天客,我就把匕首给他看了,他很喜欢尼玛,该不会是这崽子偷的我匕首吧?”

“噢?”于辰提起精神,又问:“他知道匕首放在哪儿吗?”

“知道啊,就在书房的书架上。哎呀,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个空房间,摆了个书架,放了点杂物,有客人的时候就捯饬捯饬,让客人将就着住个一天几天的,他就住那,想偷这匕首简直不要太方便!”

“行,我们回头会上你家进行核查。”于辰颔首,又问:“他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几岁了?”

“叫窦坤,”窦茂邦赶紧回答:“至于几岁嘛,我就不清楚了,二十五左右吧,反正应该不到三十,干什么的我也说不准。我和他爸亲,但跟他就比较生了,毕竟隔了一代,又不是亲侄子,近几年来往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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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问询

埋怨归埋怨,吐槽一句后,老板便又问:“有什么事吗?”

于辰耸了耸肩——他好歹也已经工作这么多年了,撞见的尴尬事儿数不胜数,脸皮已经历练出来,更何况彩民们的反应,事实上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他们自个儿做贼心虚罢了,他自然更加泰然。

与此同时,袁友冲直接从上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自己先瞥了一眼,随后朝向老板,问道:“见过这个人么?”

“没……哎等等,”老板似乎不想摊上事儿,一见袁友冲掏照片就想摇头否定,但紧跟着,他余光一瞟,似乎是发觉这张脸自己实在太熟了,不大可能赖过去,便又赶忙改口说:“这不是贺晓平么?”

紧跟着,他又嘀咕道:“我听说他好像出事了,今天来了很多警察在查这事儿,你们也是为了这件事儿过来的吧?”

“嗯。”于辰应一句,说:“据我们了解,他时常在你这儿买彩票。”

“是啊,经常来。”老板点点头,随后一拍额头,赶紧招呼着自己老婆给于袁俩倒茶,被于袁俩婉拒后,又递上去两根烟,同时说:“他天天都来,少的话就一趟,多的话四趟……”

“四趟?”

“对啊。”老板见于袁俩连烟都不接,干脆自己点上,又解释说:

“上午去大排档开门做生意,路过,买一回;半下午回家休息,或者去附近地方溜达溜达,路过,再买一回;过会儿回店里,再路过,又买一回;晚上要是收工收的早,我这边还没关门,他还会买一回……”

于辰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无语:“他瘾还真大啊……”

“是啊,不小。”老板也有些感慨:“怎么说呢,我开办彩票网点也这么多年了,还头一次见他这么矛盾的人,一边吧,瘾头特别大,另一面吧,又非常克制,只买刮刮乐……”

两人对视一眼,袁友冲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于辰便又接着问:“听着,这两点似乎并不矛盾,可能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玩刮刮乐呢?”

“不是不是,”老板摆摆手:“他平常里可劲儿研究那些摇彩,一直梦想着能中个头奖,但偏偏从来不买,研究半天之后,又跑过来和我说,来几张刮刮乐,而且也不挑,随便拿几张就走了……你们说,这人矛盾不?”

于辰皱眉,瞥了袁友冲一眼。

如果老板没撒谎的话,这个贺晓平的表现确实是有些奇怪——一面时常研究数字彩,另一面却又只买刮刮彩,到底图啥呢?

如果说他信不过数字彩,认为里头有黑幕的话,那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去研究它?另一面,既然这么痴迷,又为什么不买呢?若说是为了过过手瘾,那也说不过去,毕竟他所购买的刮刮乐,与数字彩一样,都是两元一注。

袁友冲忽然问道:“他经常中奖吗?”

“呃……这个……”老板挠挠头,说:“这个我真记不清楚了,我这儿人这么多,哪能记住每个人的事呢?再说,他经常买了奖券以后就直接把券带回家了,我哪知道他是不是经常中奖。”

袁友冲啧一声,故意以纳闷的语气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他中奖后都不来你这儿兑奖的么?”

“来啊,但……但这说不清楚啊,”老板或许是担心袁友冲怀疑他,有些着急,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才终于理清思绪,说:“你们知道的,咱这儿是正规的,取得承包授权的福彩销售网点。”

袁友冲点点头,不咸不淡的问道:“嗯,然后呢?”

“哎呀,警官哦,你们是从来都不买彩票的吗?怎么说道这份上了还不明白啊?”老板更加着急,说:“我这店是联网的,我的彩票也是,都是非常正规的,明白吧?”

“简单来说吧,从我这买的彩票,金额小的,随便拿到一家彩票网点去,都可以直接兑奖。如果金额大的,就去兑奖中心去——当然得是同一个系统的哈,你总不能拿着我们福彩的票券去体彩那兑奖吧?”

“一般像刮刮乐这种彩票,都是现场买,现场刮,现场兑,除非运气真的顶好,中了大奖,那我就会叫他去兑奖中心了。但贺晓平不是啊,他直接把彩票拿回家,那要中奖了他爱去哪兑去哪兑不是?”

“行了行了,”于辰有些烦,摆摆手,说:“他也总来过你这儿兑奖吧?直接告诉我们,兑奖次数多不多?”

“不多,”老板摇头,紧跟着又补充解释说:“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现在支付宝不是还能直接扫码兑奖吗?只要奖金没超过一千块钱,一扫……”

袁友冲当即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研究了一小会儿后,便将屏幕翻转过来对着老板,说:“不行,你自己看下边,扫码兑奖仅支持体彩的顶呱呱和浙江那边的福彩刮刮乐,这儿并不支持。”

“唉?是吗?”老板愣了一瞬,脸往手机凑了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提示,一拍自己额头:“哎,还真是。这说明怎么写的这么小,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说着,他又摇摇头:“反正我印象里他好像是不经常中奖,要不你们去别的彩票店……”

“我们问过了,他只来你这家。”

“这……”老板也范畴了,干脆一摊手。

袁友冲收回手机,换了个问题:“他和这边的彩民熟吗?”

“熟吧,”老板压低了声音,语气也不太确定:“反正我这天天聚集着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他们都退休了,没事干,成天就在这研究彩票,但研究来研究去也就那个鬼样子,也没见他们真的中了大奖……”

“贺晓平嘛,我记得他是开饭店的,也就饭点忙些,平时得闲的时候,也和那帮家伙混一块,讨论讨论,研究研究。不过那帮老鬼好像不大喜欢他,因为之前邀过他合买彩票,他没同意。”

“反正他们就在那儿,你俩自己过去问问呗。”

“行。”袁友冲说着,再次打量了几眼门店,又忽然问:“对了,这个彩票店,就你一个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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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千头万绪

于辰和袁友冲,谷研东跟雷怀鲁,两组人几乎同时出了审讯室,便互相抬手打了个招呼,随后凑到一块,异口同声的询问:“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于辰和谷研东同时抿抿嘴,随后,于辰说:“你们先说。”

“嗯,”谷研东点点头:“我们负责调查的嫌疑人,名叫林慧东,双木林……是个ktv经理……”

“他虽然耐性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但一番询问下来,我和老雷还是认为,基本能排除他的作案嫌疑,记下来就是印证他的口供,以及查清他的人际关系了。”

“这样啊。”于辰有些失望:“我们这边情况也差不多。这个嫌疑人叫谢浩,摄影师,态度上很配合,也初步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

“那……”谷研东试探着问:“继续?”

“继续吧,还是分头行动。”

“好。”

……

到了午饭时间,五名嫌疑人也都分别接受完了第二次的调查。

让人有些失望,但不出所料的是,这次的调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五名嫌疑人都被纷纷排除了直接作案嫌疑。

“这桩案子,比想象中复杂很多啊。”饭桌上,于辰揉揉眉心,问:“司俊农,你们图侦,把监控都看过一遍了吧?有没有什么发现?”

司俊农摇摇头:“就像所长说的,熊达的行李箱放在监控盲点。”

“那也不至于一无所获啊,”于辰皱眉:“谁接近过那块盲点,总得统计出来吧?”

“呃……”司俊农挠挠后脑:“事实上,熊达,以及目前接受调查的五名嫌疑人,还有商务车厢的乘务员,无一例外,都进入过那块监控盲区内。”

“或者干脆这么说吧,只要进商务车厢,都得经过那一小块监控盲区,它正好位于车厢角落,且被两个联排座椅挡着。”

“摄像头的角度,虽然能拍到旅客,或者说嫌疑人的上半身,但手上的动作是拍不到的,只要手脚够快,完全可以将熊达的行李箱置换掉。不过如果想‘空手套白狼’,也是痴人说梦。”

“噢?”袁友冲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换句话说,目前可以确定,嫌疑人想要作案,唯一可行的作案方式便是用款式相近或干脆同款的行李箱与装有金猪的行李箱进行置换,是吗?”

想了想,司俊农点头,但叙述上还是比较保守:“理论上是这样的。”

“嗯。”袁友冲有了主意:“立即通知你们科,以及我们队里擅长步态分析的同事过来,再好好过一遍监控。”

“我想,与之同款的行李箱,重量应该还不足失窃行李箱的一半才是,手上的东西重量变了,步态和手上的动作肯定也会有相对应的改变。”

所长立马发话:“我们所里有两名同事,也擅长这个,我通知他们过来帮忙。”

“那最好不过了。”袁友冲微笑,接着又说:“这么说来,可以直接排除掉谢浩和林慧东的作案嫌疑了,他俩的行李箱与熊达失窃的那个,样式存在较大区别,并不具备置换的可能性。”

“而最后一名商务旅客——王钊——作案嫌疑相对较小……”

“呃,袁队,我有个问题,”所长打断袁友冲讲述,纳闷的问道:“王钊的行李箱,我们已经开箱检查过了,并没有问题啊,怎么还说他有嫌疑?”

“两名二等座旅客的行李箱,你们不也开箱检查了吗?”袁友冲反问道,随后又说:“案发前后,进入过商务车厢的,除了我们警察,统共也就只有四名商务旅客,两名二等座席旅客,还有一名乘务员,七个人罢了。”

“盗窃案犯,肯定就在这七人当中,这是毋庸置疑的。乘务员嫌疑暂且排除,她同样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条件;熊达暂时不考虑,那不就只剩下王钊他们仨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就不能被表现给迷惑了。确实,王钊的行李箱,你们检查过,但还有一种可能,你们没考虑到——如果王钊先行置换了熊达的行李箱,随后又跟两名‘误入’商务车厢的二等座席旅客置换……”

所长恍然大悟:“对啊,你在我办公室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提出过这个猜测了。同理,另外两人,也是利用这种方法来避过检查的吧?”

“应该。”袁友冲说:“实际上,作案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俩了。”

“你们想啊,二等座席‘误入’商务车厢,这个借口听着就有些扯淡。而且,他们下车之后,不论二等座席车厢,还是站台,都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人多眼杂。”

“在这种情况下,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手上的行李箱再次置换掉,躲过监控探头的拍摄,实际上非常容易。”

“所以,不论从作案条件、作案难度以及行为的合理性上去考虑,这两人的作案嫌疑,在五个人当中都是最大的,我认为,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他俩身上,争取找到突破口才是。”

“其实……”于辰抿抿嘴,说:“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噢?”袁友冲看向他,饶有兴趣的说:“讲讲看。”

“他的行李箱,会不会是在过安检后就已经被人给置换了?”于辰说:“安检机的x光具备透视功能,行李箱里有什么都无所遁形,所以这时候他的金猪应该还没失窃。”

“但过了安检之后,就是候机室,里头足够大,人也多,他待的时间还足够久,金猪完全有可能是在这个时候,被真正的犯罪人给盗走、置换掉的。”

“之后,他登车,行李箱又被另一批人给盯上了,但由于真正的目标早已被置换,我们针对这几人和他们的行李物品展开调查,自然无所收获……”

“确实有这种可能。”听完后,袁友冲轻轻颔首,紧跟着,他话锋一转:“但,你不觉得这么一考虑,调查方向太大,根本无法着手吗?”

“千头万绪,实际上和毫无头绪差别不大,我们必须从中抽出一根线来,然后逐步把这一团乱麻理清楚。不如先按照我的思路查下去,一条路走到黑,实在不行,再按你的猜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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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为难

见于辰点头,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袁友冲又接着说:“另外,还有两个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

“噢?”这句话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袁友冲喝口茶,说:“熊达的行李箱,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按照熊达的描述,他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打开过自己的行李箱,甚至拉着行李箱行走的时候,都是尽可能佯装自然,避免表现出对里头物品的重视。外人应该很难看出,里头拥有着相当值钱的东西才对。”

“但偏偏,他的行李箱被偷了。而且注意,作案人的犯罪手法,并非是直接盗窃,而是以同款行李箱进行置换。这说明,窃贼下手之前,曾经花过时间和心思做了不少功课,了解了许多信息。”

“还有,行李箱只可能被置换,而不能直接偷走,但最终,商务车厢里的行李箱少了一个,铁路公安的同事到场时,认定的不是行李箱被调包,而是失窃。那,这个行李箱,究竟是怎么被带下车厢的?”

两个问题抛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第一个问题倒没什么,毕竟,大家伙儿虽然都没有明确说出,但实际上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这方面的猜测,这点,从于辰、雷怀鲁在再次调查嫌疑人的时候所问的话——嫌疑人是否认识失窃者——就看得出来了。

但第二个问题……

虽然熊达把行李箱放在了监控盲点,但实际上,就像袁友冲刚刚说的,想要置换掉行李箱,容易,但想“空手套白狼”,直接把行李箱窃走,那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先不说监控盲点仅有那么一小片区域,就是电动门背后的车厢连接处,以及上下车的车厢门处也都有监控,嫌疑人怎么进入车厢,又怎么离开的,被拍的一清二楚。

如果多带了个行李箱,恐怕早就被铁路公安的刑警给锁定了,哪还能轮到刑侦支队过来接手任务?

“不用愁眉苦脸的了,”于辰忽然摆摆手:“这个问题想不明白,不如暂时先放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锁定犯罪嫌疑人才是。”

说着,他又拿起碗筷:“好了好了,大家别干说着,饭菜都凉了,赶紧吃啊,一边吃,咱们一边讨论。”

“对对对,”所长也赶紧拿起碗筷,招呼倒:“一桌饭菜呢,要不吃浪费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等大家都开动起来,并开始互相说着各自的看法之后,于辰身子忽然往袁友冲的方向凑了凑,轻声问道:“老袁,第二个问题,你想明白没有?”

“没,”袁友冲摇头,顿了顿后,又补充说:“晚些时候,咱俩也看看监控吧,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我看悬。”于辰撇撇嘴,说:“你脑袋瓜子确实是好使,但所谓术业有专攻,在图侦方面,我不认为你能比司俊农和他手下那帮专业的图侦警来的更加专业。”

“前前后后不过十多二十分钟的视频,相信他们早就已经盯着看过无数遍了,甚至还一帧帧的找过,却仍然一无所获。所以,就是我俩再把监控视频看一遍,恐怕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倒也是。”袁友冲点点头,竟然认可了于辰这番话。他虽然自信,乃至有时候表现的多少有些自负,但却不至于盲目的狂妄自大,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再清楚不过了。

喝口汤,他又说:“但就像你刚刚说的,这个问题,说关键也关键,毕竟这算是凶手作案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了,破解掉这个谜,咱们距离真相或许便只剩一步之遥。”

“但,实际上,咱们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锁定……或者说进一步缩小犯罪嫌疑人范围才对,不必急于将这个小毛贼的犯罪手法尽数破解出来。再说了,线索太少,硬要去破局,也只能毫无根据的瞎猜罢了。”

于辰闷闷的嗯一声,多少有些不甘,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打起精神,问道:“对了,既然谢浩和林慧东的犯罪嫌疑已经被初步排除,那是不是可以先把他们给放了?”

“毕竟大过年的,人家愿意配合我们进行调查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没必要再无谓的耽误他们的时间,不如让他们早些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袁友冲想了想,接着一口把碗里的汤喝完,才说:“他俩被排除的,仅仅只是直接作案嫌疑罢了。”

“什么意思?”于辰皱眉:“他们还有间接作案的可能?还要进一步调查,才能放人?”

“这倒不用。”袁友冲轻笑着摇摇头:“间接作案的可能确实有,但顶多也就是作为幕后主使的眼线,提供点信息罢了,而且可能性其实很小,没必要锁死他们。”

“那成,”于辰说:“那咱们吃完饭,我就让人把他们先给放了。”

这时,谷研东忽然提问,把于袁俩的思绪拉了回去。

“于队,袁队,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从人际关系着手,调查几名犯罪嫌疑人了?”

“当然,”于辰点头,随后奇怪的反问道:“怎么,难道有啥问题?”

“有点儿,”谷研东面露迟疑之色:“调查人际关系,需要的时间不短,得派出大量同事去做密切的访问调查。”

“但问题是,严格来说,咱们手上并没有任何指向嫌疑人的直接证据,相反,之前的调查已初步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这样一来,实际上咱们并没有理由再留下他们接受调查了。”

“当然,硬要强留也是可以的,可现在情况特殊,我担心会引起他们情绪上的强烈反弹,惹出一堆麻烦事来。”

“而且,强行留置的时限比较短,也未必够用啊。大过年的,咱新安不说十室九空,也差不太多了,走访工作面临的问题不少,效率肯定大受影响。”

“确实是个问题,”袁友冲眼睛微眯,搓了搓手指,轻声说道:“所以,咱们必须尽快锁定具体的嫌疑人,至少也得找出足以将嫌疑人拘留的证据来才行……”

第62章 重量

饭后,袁友冲和于辰先后找到谢浩和林慧东,和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后,就直接告知他们,他们的嫌疑已被初步排除,可以自行离开了。

听到这消息,两人反应大不相同。

林慧东干巴巴的哦了一声,要回自己的行李就直接走了,而谢浩则主动表示,自己这段时间就待在花羊,如果还需要他的配合的话,他可以随时坐高铁过来。

不论他只是这么一说,还是真的愿意全力配合,至少话说道这份上,于辰还是得表示一番感谢。

接着,目送他离开后,默默将他的名字记在小本本上,并在边上加上理由——未完全排除作案嫌疑,有条件应跟进调查。

袁友冲伸长脖子瞅了一眼,接着撇撇嘴:“你写啥呢?”

“你不都看到了么?”于辰翻个白眼,接着解释说:“你不觉得,他表现的太过配合了些吗?”

“按照以往的经验,嫌疑人被排除嫌疑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巴不得咱们永远不要再找他,也少点麻烦事儿。”

“尤其,这会儿还是过年,搞不好还有不少人觉得晦气,至少也不想因为我们的调查而耽误了和家人团聚什么的。但这家伙,不但毫无怨言,甚至还主动表示自己可以随时回来……”

“不管他是认真的还是仅仅客套下,我觉得吧,这句话跟他此刻刚被排除嫌疑,且想回家与亲人团聚的的‘人设’不太搭。”

“简单来说,”袁友冲总结道:“你觉得他在刻意向咱表示自己‘问心无愧’,所以愿意接受一切调查,从而进一步减轻咱们对他的怀疑么?”

“对,就是这个意思。”于辰点头。

袁友冲耸肩:“你说的在理,但我觉得,你应该是想多了。他或许确实在玩以退为进,但并非是因为参与到这桩盗窃案中,而是想借此避免麻烦。只能说,他的想法有点儿幼稚,却不能凭此认定他具备作案嫌疑。”

“要他真的涉案,这会儿什么都别说,默默离开才是最合适的——我们都已经明确告诉他,他的作案嫌疑被初步排除,可以走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要知道,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再说了,既然你觉得他嫌疑没被完全排除,又何必放他离开呢?”

“至于跟进调查……怎么跟进?麻烦花羊那边的同事么?你确定他们愿意接手这活?派咱支队同事去调查?别开玩笑了,这段时间大家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空闲的警力能派到花羊去盯梢?”

于辰挠挠头:“我不也说了吗,有条件的话可以跟进调查……不管你怎么说,他多少还有点嫌疑,这是事实吧?我把他记笔记本上咋了?”

“行,你有理。”袁友冲拍拍他肩膀,说:“走吧,下边同事任务都安排好了,咱俩也不能闲着,还是按原计划,去看看监控。虽然说估摸着发现不了什么东西,但,万一运气好撞鬼了呢?”

……

事实证明,鬼不是那么好撞的。整整两小时,他俩几乎都要把脑袋给塞进电脑屏幕里了,却仍旧一无所获。

至于擅长步态分析的几个刑警,研究了半天后,得出一个结论——熊达的行李箱不太对劲。

他们是根据熊达登车时,提起行李箱迈过车厢与站台之间的空隙时,那一瞬间的动作得到的判断。

如果这家伙所言非虚,行李箱内装着个金重就将近19公斤的金猪的话,加上行李箱自重及里头的防震措施,箱子总重怎么着也得再22公斤往上。

这个重量已经不轻了,哪怕是于辰这种体格壮硕,力量较强的人,提起的时候身子也会不自觉的往另一侧倾斜,另一只手还很可能展开一些,这是提重物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看熊达的动作姿态……力气肯定是出了点的,但表现上仍旧相对轻松,提着的行李箱不像有二十多公斤重,至多十公斤上下。

“十公斤?”于辰愕然:“难不成,这家伙在和咱撒谎,那玩意根本……不对,拍卖行的记录一般不会有问题,保险公司承保的时候也肯定会核对相关数据。”

“这么说,我先前猜对了?他的行李箱,早在进车厢之前就已经被人给置换了?”

“很明显了。”袁友冲说:“不过,关键问题在于,二十多公斤和十公斤左右,差距有点大啊,他不至于感觉不出来吧?”

于辰揉揉眉心:“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他进站后到登车时,所经过、停留路径的监控统统都调出来,仔细查一遍再说。”袁友冲说:

“十公斤、二十公斤这类重量,只不过是咱们的估算罢了,只能作为调查方向,而不能充当证据,熊达很可能不认。所以,咱们最好是先找到他行李箱被置换的铁证,再去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然,哪怕找到了证据,他也未必会承认,很可能依旧抵赖说,他没察觉到行李箱总量上的变化。”

于辰接话:“而这,其实就是咱们暂时先不‘打草惊蛇’的原因,对吧?先不表现出咱们发现了行李箱重量的问题,到时候再打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他就招了。”

“就是这个理。”袁友冲说:“别说那么多了,和图侦的同事一块过监控吧。”

“好。”

……

傍晚,六点。

袁友冲黑着脸,跑进所长办公室,将一叠照片拍在办公桌上,同时又扯下手铐,对熊达冷冷的说道:“熊达,跟我移步到审讯室去吧!”

熊达愣了愣,紧接着,他立马炸毛,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暴怒的说:“马卖啤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报警让你破案,你来抓我?”

与此同时,于辰火急火燎的跑进办公室,挤到袁友冲身前,怒骂道:“老袁!你干什么?控制好情绪!”

接着,他又转过身,对熊达连连抱歉。

熊达翻个白眼,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同时说:“莫名其妙!”

但就在这时,袁友冲忽然抓起手铐,上前两步,啪嗒一声,铐住了他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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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手法

当夜,熊仲于自己家中被江山城警方抓获,并搜出了藏在行李箱里头的金猪。

翌日,刑侦支队与新安北派出所各派出两名刑警,将他和金猪一柄押送回来——金猪虽然是熊达老板的,但作为重要物证,还得在公安手中留上一段时间。

对此,熊达的老板也表示理解,并且还和于辰打了通电话。

他告诉于辰,他之所以让熊达自称金猪是他的,确实是因为看穿了熊达的小伎俩,想借身份上的巨大破绽引起他们的怀疑,从而把真相查明了。

如果警方没有能耐,这都查不出真相,他很乐意提供点线索和帮助。

毕竟,熊达那点小伎俩,根本没瞒过他——以为屏蔽了他和联系人里的同事,朋友圈的内容就能瞒过他了?

他确实懒得关注熊达这种层次的人,但他很喜欢这个金猪,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派人拿着自己的卡去把它拍下了。而且,若非脱不开身,他肯定会亲自过去。

所以,他对金猪的关注度极高,连带着,对熊达也重视了几分。而他的那点小动作,想要破解,简直太简单。因此当熊达告诉他金猪失窃的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事实上,几千万在他眼里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数字罢了,何况自己还能获得保险金,理论上并没有损失。

但问题是,他无法容忍熊达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况且,几千万不算啥,他更重视金猪……

……

两名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落网了,但这桩案子依旧没有结束——的确有窃贼看中了这只金猪,而且出手了,关键是,他确实成功窃走熊达的行李箱,虽然里头只是些寻常的衣服。

有个疑点,于袁俩和一大票精英刑警始终想不明白,窃贼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行李箱带下高铁的?

能瞒过众人耳目,将行李箱窃走,这算不得什么,但要在监控底下,把行李箱从盲区取出再带走,可就不容易了。

于辰扯下一根头发,有些焦躁:“这家伙,到底咋办到的?”

“基本可以确定,应该是一种障眼法,”司俊农说道:“不过,具体的原理和机制,我暂时还想不清楚,建议问一问这方面的专家。”

“专家?”于辰挠挠头:“在咱们新安,图侦方面,谁能比得过你们?”

“不……”袁友冲若有所思:“如果是单纯的图像侦查的话,我相信,咱们支队图侦科在新安,乃至在省内都是顶尖的。可如果要识破障眼法的话……谁比得上靠这个吃饭的魔术师?”

“魔术师?”于辰一愣,转而惊喜的说道:“是啊!他们就靠这门手艺吃饭的,要想不丢了饭碗,就得不停的研究各种各样的套路,完善自己的技巧,找他们准没错!”

“问题是……”说着,他又面露难色:“这会儿正是大年初二,常驻咱们新安的魔术师,要么到全国各地去参加汇演,要么就干脆回家过年了,这会儿怎么找人?”

“是啊,”袁友冲长叹口气:“这或许就是这座移民城市最大的局限性了吧?平常时候,可谓人才济济,三百六十行,行行专家都一抓一大把。但一到过年,人大多数都跑光了。”

所长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尝试着联系人吧。再说了,咱们新安这几天也有晚会、巡演,参与表演的说不定就有顶尖魔术师呢?”

“嗯,试着联系一下吧。”袁友冲说道,接着又看了眼手表:“还有,王钊已经在派出所留置二十四小时了,咱们目前还没取得能直接指向他涉案的证据,按规定,也该放人了。”

“放吧放吧,”于辰抿抿嘴,说:“可惜,嫌疑人肯定隐藏在他们三个中间,最可能的就是那俩上错车厢的,要把他们放了,再想抓回来……”

“我只说放了王钊,又没说把另两个也放了。”袁友冲翻个白眼,说道:“事实上,我基本能肯定他俩绝对有问题,因为只有他俩上了车厢后,又离开了,想把行李箱带走,只有他俩有条件办到。”

“这虽然不是什么直接证据,但凭此,要再留他们十二乃至二十四小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就算一天时间依旧查不出什么来,关系也不大。放了他俩,不代表他俩能和谢浩、林慧东一样,自由离开新安。”

“与后者不同,他俩嫌疑并未被排除,虽然也没确定,但按规定,咱们依旧可以有限度的限制他们的自由,比如限制出城,比如派人盯梢。甚至,稳妥起见,包括王钊在内,都可以限制出城。”

“这样啊,”于辰思索片刻,点头说:“也对。这会儿都初二了,虽然警力依旧比较紧张,但比起年三十和初一来说,要宽松的多,抽调出六名同事盯梢这他们,问题不大。”

“嗯,那就交给你来安排了,这方便,你比我强。”

……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的时候,果然让他们找到三个魔术师,其中一人在圈内还小有名气。

三名魔术师受邀来到派出所,一人一台电脑,反复的看着车厢内几人经过摆放行李箱的监控盲区。

半个钟后,他们提出个要求,想完整观看几个角度的整段监控视频。

于袁俩和所长商量了一小会儿,同意了。

“这里……”视频放了第三遍的时候,最胖的那名魔术师忽然有了发现,赶紧喊暂停,随后指着屏幕一角,说:

“就是这个时候,这俩乘客上车,正在车厢内为另一旅客服务的乘务员对他俩点头示意,然后和那名旅客说了几句话,便面带微笑的走过去查票。”

“巧合的是,包括乘务员在内,三人的站位,刚好挡住了几个方向的监控视角,导致在原有监控盲区之外,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盲区,就是被他们仨包围起来的这个位置。”

“而这时,右边这人从口袋中掏出了车票,左边这人却半蹲了下去,似乎是在系鞋带……但其实,他是打开了自己的大号行李箱,把盲区内的小行李箱装了进去。”

“整个过程非常短暂,他们一定接受过相当时间的训练,手法才能如此熟练,而且行李箱里头肯定还有相对应的机关!”

第66章 摇摆

“乘务员……”袁友冲捏着自己下巴。

于辰摇摇头,紧跟着又向其他几个民警使了眼色,示意大家先别讨论。

毕竟,三名魔术师知道的案情有限,警方只透露有乘客行李箱失窃,而具体的失窃物、受害人及案发列车都没说,如果旁若无人的直接展开讨论,说不定会被他们猜到些什么。

虽说真让他们猜到了,问题也不大,但消息不能是由警方的嘴传出去的,避免麻烦。

胖魔术师显然也是个聪明人,呵呵一笑后,说:“简单理解嘛,就像咱们表演一些魔术的时候,会请个托来降低难度,更好的实现障眼法一样。嗯,除了托,还有就是道具了,就像我刚刚说的,给行李箱整个快速开合的机关。”

于辰点点头,说:“麻烦你们再好好看看监控,尽量将所有可能都一一指出……”

“于队放心,”胖魔术师说:“我们尽力。不过,要看破障眼法,也是件耗时间的事儿,一时半会恐怕……”

顿了顿,他又道:“算了,我就直说吧,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我们仨恐怕得住在你们派出所了。”

于辰张了张嘴,摆出一副错愕、惊喜的表情,随后赶忙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太感谢你们三位了。对了,不会影响到你们后续的行程以及计划吧?”

“不至于不至于,”胖魔术师连连摆手,另外两人也赶忙说:“今晚的表演,我们已经推掉了,之后几天也都比较空闲,没关系的。”

“哎,太麻烦你们了……”

聊了几句,于辰便大概明白了他们仨的打算——是想借着这次与刑警的合作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同时扯上点关系。

或许还有点别的意图,但于辰也懒得深究了,既然是“合作”,双方各取所需,才能保证合作愉快不是。

相互客套了一小会儿,留下两人继续待着,于袁等几名刑警就离开了监控室。

“行啊老于,”走道上,袁友冲轻声说:“越来越八面玲珑了啊,比先前成熟了不少,倒是有点政客的样子了,虽然还稚嫩的很,不过总归比我强,强的多。”

于辰苦笑:“我说老袁,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咋觉得这话这么阴阳怪调?”

“一半一半吧,”袁友冲耸耸肩:“坐在你这位置上,八面玲珑是好事,很多时候,也能成为咱们破案的助力,再不济,少得罪些人,路上也少几块绊脚石。”

“只是,希望你能刹得住车,别在这条路上越跑越远才好。”

“嘿,”于辰不乐意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

“了解,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这口大染缸里。”袁友冲说:“就像三年前,你刚调来的时候,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么?”

于辰沉默,良久后,才郑重的说:“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提醒的也很及时。以后,也得靠你多提醒……”

“停停停,少给我来这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袁友冲翻个白眼,同时说:“再说,不止你会变,我也在变,都是潜移默化的,咱俩还是互相督促吧,谁都别想干出格越线的事儿!”

“emmm,貌似审讯的时候你老越线。”

“咳咳……说正事。”袁友冲赶紧岔开话题,同时脚步放慢了点儿,声音也抬高了些,让走在后边的人也能听见:“我真没想到,乘务员竟然有可能是窃贼的‘托儿’。”

“咱们都没想到。”于辰嘴角微微扬起,接着又板起脸,严肃的说:“毕竟,乘务员并没有直接作案的条件,再加上她勉强也算‘自己人’了,所以咱们虽然提过她几嘴,但很快又直接把她排除了,一直没考虑。”

“是啊,”所长也接话说:“这也可以说是灯下黑了吧?”

“主要还是上千万的诱惑力太强了。”于辰接话说:“乘务员没能抵挡住这份诱惑,与窃贼合流,倒也正常。更何况,她需要的仅仅只挡一下监控的视角,扮演个在‘托儿’当中都算轻松的活,风险极小……”

“没有关系,窃贼也不太可能搭上她这条线。”袁友冲说:“立刻调查下她和那两名嫌疑人的人际关系,看看有没重合的地方。在此期间……”

他抬手揉揉眉心,问道:“是直接下传唤书,还是暂不打草惊蛇,派人盯着?”

“怎么?”于辰有些错愕:“你还有顾虑?”

“有点吧,”袁友冲说:“乘务员这个职业比较复杂,虽然大多数都是寻常人,但搞不好其中就隐藏着背后站着大佬,或关系网错综复杂的任务。概率低,可也得防着。”

“万一,或者更低的记录,她就是这么个特殊的存在,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咱们前脚传唤了人,后脚可能就会被捞出去,并且有了戒备心,后续调查更麻烦。”

“我觉得,你想多了吧?”于辰挠挠头:“她要真是那种人,能和小毛贼扯上关系?”

袁友冲反驳道:“有胆偷走价值几千万的金猪,还能研究出让咱前前后后瞅了好几回都没看出问题的作案手法的家伙,能是寻常的小毛贼?”

“更别说,目前关于这两人的背景调查,一点问题都没发现,这说明了什么?他俩是初犯么?还是说,从未失手过?这种能耐,是小毛贼有的?”

“呃,这倒也是。”于辰在他一连串的问题下败下阵,只好投降:“照你这么说,稳妥起见,还是派人盯着好。”

“我也赞同。”所长点头:“而且,万一那魔术师猜错了呢?咱们的办案宗旨是疑罪从无嘛!再说了,反正他们最终也没成功盗走金猪,金猪现在在咱们……”

话说一半,他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失言了,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没必要那么着急,慢慢查就是了。”

于辰皱了皱眉,察觉出所长的干劲似乎正在消退,但也没说什么,只总结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先这么着吧,我派人查查她和两名嫌疑人是否有啥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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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破案

一面说,一面走,众人很快来到一楼大堂。

这时,忽然有个男人冲进派出所,见到于辰等人,立马跑上来,着急的说道:“警察同志,报警……我,我要报警!”

于辰一愣,问道:“怎么了?”

男人咽了口唾沫,说:“我儿子,我儿子丢了!”

所长立马追问:“怎么回事?你先不要着急,好好说。”

“好……好!”男人连连点头,又接着说:“今天中午,我老婆娘家人过来看她,我就开着车,带着我儿子来接。我停好车,一回头他就不见了!”

一番交谈后,于辰等人大致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男人名叫田奕航。

本月一号,腊月廿七,他妻子闻晶不慎摔伤,从家中楼梯上落了下去,伤到了脊椎,并第一时间送往市一院治疗,原定次日回家的行程自然也只能取消了。

女儿受伤,做父母的当然焦急、心痛,奈何正好赶上闻晶弟弟新婚,只得过年后,也就是今天才奔赴新安探病,高铁于下午三点到达,田奕航便带着儿子田君泉到新安北接车,不曾想孩子竟然走丢了。

听完前因后果,所长看向于辰,说:“那个,于队,你看这……”

于辰明白,所长实际上已经不想继续费心思跟进这桩盗窃案了,况且儿童走失这事也不小,确实需要第一时间展开调查,便点点头,说:“这桩案子就交给你负责吧,盗窃案由我们继续跟进就好。”

“那成。”所长眉头一轩,紧跟着立刻又沉着脸,问道:“田先生,能麻烦你仔细描述下你孩子的年龄、身材样貌特征以及穿着特征吗?”

“好的,他刚满七周岁,但长的挺壮实,身高有一米四七,六十三斤重,今天穿着件橘红色的棉夹克,里头搭件米色的毛衣,裤子是黑色的加绒裤,鞋是白色的特步。”

“你是在哪儿停的车?又是在哪里发现孩子走失的?哦,瞧我,那个,先跟我来询问室吧,我做个具体的记录,这边走。”

目送他俩离开,袁友冲问:“事情安排下去没?”

“哎,忘了,我这就安排。”

……

翌日,九点。

三名魔术师经通宵达旦的研究,最终确定,嫌疑人所用的“障眼法”,就是利用乘务员与两名乘客的身体,挡住监控与其他乘客的视角,接着用带快速开合机关的行李箱将目标行李箱窃走,带下高铁的。

同时,案发列车上的一件留置行李,也引起了警方注意——当次列车共有二十余件行李滞留,小的包括手表、钱包、手机等,大的则有背包、手提袋和行李箱之类。

其中一件行李箱,与嫌疑人熊达描述的款式一致,当地铁路公司工作人员开箱检查并拍照后,交由熊达、熊仲辨认,确定该行李箱确实是他们置换后的行李箱,里头的行李物品与他们放进去的“填充物”一致。

不过,留置着该行李箱的车厢,与两名依旧被警方控制着的嫌疑人所在车厢并不一致,想来,他们还有其他的同伙,且与他们并不在同一车厢内,登车后迅速借助人群的掩护,将行李箱交给了同伙。

这种行李箱虽然有密码锁,但对于专业的窃贼而言,防护等级无疑太低太低,于是,列车开动,同伙开箱后发现,里头并非是自己这次作案的目标,而仅仅只是些不值钱的衣物时,干脆就将它留在了高铁上。

通过调取监控,警方很快锁定了将该行李箱放在货架上的嫌疑人,对比购票信息,迅速确定他的身份,并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络,将之传唤到公安单位。

紧跟着,一份调查报告递到于辰面前。

乘务员和俩嫌疑人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有个“中间人”,与双方关系都相当密切——他是乘务员的舅舅,也是那俩嫌疑人的“师傅”,名叫张方林。至于乘务员本身,倒是没有太过复杂的背景关系,让于袁俩松口气。

张方林名下有个保险柜制造厂,而那俩嫌疑人,就是他的徒弟,跟他学手艺。

更重要的是,他就是那个将行李箱放上货柜的嫌疑人。

案件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于袁俩都松了口气。

半小时后,当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确定,行李箱上有着张方林的指纹,作案嫌疑确定。

下午五点,张方林和涉案乘务员,连带着行李箱都被押送到北站派出所。

铁证面前,四名嫌疑人对盗窃行为供认不讳,但后续如何处置,也让于袁俩相当头疼。

乘务员另说,其他三人,显然不大可能是初犯。

于辰甚至怀疑,张方林原本就是个大盗,而偷盗与防盗本就是对立又想通的关系,偷的东西多了,对于保险柜、防盗锁什么的自然也就有了深入的了解和认识,于是洗手后,便干脆干起了制造保险柜的行当。

或许,他是真的洗手不干了,但金猪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便拉上自己的俩徒弟和外甥女一块,想再干一票;也可能,他一直都没收手,一边造保险柜,一边撬别家的保险柜……

可惜,他们手脚太过干净,以至于先前犯下的那些案子,根本无迹可查。

这也就算了,就是本案,也足够操蛋——他们最终偷到手的,仅仅是个装满衣物的行李箱,这要怎么算?

“应该属于盗窃未遂,且情节严重,数额特别巨大。”袁友冲想了想,说道:“具体的,还是交给检方去头疼吧,咱们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也是,”于辰同意,点点头,说:“那,我和所长打个招呼,然后就收队吧。”

“成。”

……

两人让谷研东、司俊农等刑警到车上等候,他俩则来到所长办公室。

“于队?袁队?”一进门,所长却立马站了起来,非常激动的走到他俩跟前,说:“听说,盗窃案已经破了?”

“对,”于辰点点头,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也没多想。

可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所长就抢白道:“那……能不能拜托你们再帮我个忙?”

第68章 毫无进展

“当然,如果不符合规程的话,我也可以走正规途径程序,向你们刑侦支队寻求帮助,但为了避免耽误时间,能不能请你们先别走?”

说这话的时候,所长不停的搓着掌心,满脸企盼。

袁友冲皱眉,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下午那走失的孩子?”

“可不是!”所长哎呀一声,说:“我查遍了停车场和车站里的监控,但根本没发现在穿着与身材、样貌方面,和报案人田奕航描述一致的儿童,别说特征点一致的了,就是近视的都没几个。”

“撞衫的孩子到有那么几人,不过样貌和身材根本对不上,而且他们也都是被监护人带着的,不可能是走失的孩子。”

“而且,地下停车场虽然有监控,覆盖密度也说得过去,但停车场这种地方,结构设计复杂,再加上车体的遮掩,死角实在太多了,监控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他停车的过程倒是被拍下来了,而且,他下车后,就打开了后排座的车门,应该是让孩子下车,但……”

“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孩子跟着,而他顾着看手机——按他的叙述,当时他丈母娘一家快要到了,正在微信上和小舅子联系,确定在哪一个出口汇合什么的,所以也没发现异常。”

“我们猜测,孩子应该就是在那短暂的几秒时间里失踪的,可问题是,我们根本没发现那个时间段有可疑人员接近田奕航的车,时间再往前推,同样未发现有人提前蹲点什么的……”

“众所周知,儿童走失案,与时间息息相关,随着时间的推移,解救难度将越来越大,希望也越来越渺茫,而这会儿距离田奕航报案已经过了二十五六个小时了,我实在没辙,只好向你们求助。”

“我知道,直接拜托你们算是越级,犯忌讳,而且你们支队直接侦办的一般也都是些大案……要案……”

“不用说了,”袁友冲摆摆手:“儿童走失后能否被找回,关系到他的一生,也关系到两个家庭,不容忽视,左右我们现在也没接到其他要案大案,这个忙我们帮了就是。”

“不过,未免后续麻烦,以及出现这桩案子还在跟着,又塞给我们另一个新案子的情况,你还是走下程序吧。”

“好好好!”所长连连点头,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先让人跑手续,同时把相关案卷给你们详细过目一遍。”

“成。”于辰点头。

市公安局、森林公安、铁路公安与机场公安,彼此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蛮复杂的。

如果说,市公安局,与上级的省公安厅及下级的区、县公安分局,是自公安部这条根系上生长出来的公安系统主干的话,那森林公安、铁路公安与机场公安等,就相当于延伸出来的分支。

就拿铁路公安来说,铁警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归属过渡期,人事上归铁总管理,业务上则由公安部指导,即非常复杂的双重管理机制,直到去年12月28日才明确警种归属,铁路公安彻底编入公安部内设机构,结束双管历史。

可实际上,基层方面仍旧有些问题,比如新安铁路公安处的直属上级机构为花样铁路公安局,而非新安市公安局,只是在业务上接受新安市局指导,与市局联系紧密罢了。

在分工上,铁路公安与地方公安既有明确分工,又相互配合,在这种情况下,铁路公安申请地方公安工作队的支援、配合,流程上自然比地方公安内部各工作队之间的相互配合与调度复杂几分,需要多费点功夫。

当然了,跑程序的事儿不需要于袁俩操心,他俩通知谷研东等人下车,继续留在派出所协助兄弟单位侦办这桩儿童走失案。

几人倒也没什么意见,很快便来到所长办公室和他俩汇合。

本案的案卷,也立刻送了过来,交由他们过目,进一步系统的了解案情。

然而,一天的调查报告,实际上可以用四个字总结——毫无所获。

田奕航这会儿也不在派出所内,他妻子闻晶今天动手术,手术还算成功,于两小时内结束,他便赶紧跑医院去看护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于辰知道这事后,忍不住感慨:“老婆不慎摔伤入院治疗,搞不好下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甚至躺床上过了,偏偏孩子这时候又走失了……”

“别说这些了,”袁友冲摆摆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尽快帮他把孩子给找出来,其他的,咱也帮不上忙。”

“嗯,”于辰点头,接着说:“不过,派出所方面调查了一天,都没有收获,咱们继续在他们的基础上展开,估摸着也只是做无用功罢了,还是得想办法在其他方面找突破口才行。”

谷研东忍不住说:“会不会是他们的人没用心?”

“不会,”于辰说:“看得出来,他们所长为人虽然有点油滑,比如上一桩案子,失窃的金猪找回后就不想再继续跟进了,可能是觉得查证难度太大破案希望渺茫吧,但关键时候,还是相当靠谱的。”

“对。”袁友冲说:“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这桩儿童走失案,拉下脸来找我们求助了,这么做不但得欠咱们个人情,还有越级的风险。”

“而一个单位怎么样,看看他们的领导其实就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他算得上是个称职的警察,手下工作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不用心。”

“倒也是,”谷研东拍了个马屁:“就像于队袁队你俩,每回都身先士卒冲到前面,我们也不好意思偷懒。”

“得了,”于辰撇撇嘴:“还是想想,怎么寻找其他的突破口吧,反正监控应该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图侦方面还是得再仔细过一遍,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明白。”司俊农立马领命,站起身说:“那,我现在就带人去看看监控去?”

“去吧。”袁友冲扬了扬下巴。

第74章 意外发现

“家庭暴力,”于辰说:“田奕航很可能是利用家庭暴力,直接把他给压服了!”

“不过,田奕航小瞧了田君泉的‘韧性’。”袁友冲接话说:“他虽然表面上听话了,但只是面服心不服,可能一直策划着报复,亦或者离家出走。”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辰点点头,紧跟着又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个问题。咱们会不会把这小屁孩的心理想的太复杂了?他才几岁?能有这份心机么?”

袁友冲斜他一眼:“别小瞧孩子,你最里面的小屁孩,搞不好懂的比你都多。”

“……”于辰嘴角抽了抽,跟着又说:“好吧,就算咱们没猜错,那……闻晶怀有身孕,田奕航工作又相当忙碌,他真想理解出走的话,有的是机会,为什么非得等到这会儿?”

“攒钱吧,”袁友冲想了想,说:“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这熊孩子的零花钱应该蛮多的,攒他两个月,要再找到机会偷一点,够他用一阵子的了。”

“还有可能,他想趁着闻晶摔伤,田奕航精力被牵制的时候再走,这样成功‘逃脱’的可能性更大些。”

“更系统的说,他先前或许也尝试过离家出走,但却因为钱花完了而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家,或者干脆就是被田奕航找到了并揪回来,一顿暴打,把他一下子打‘成熟’了,开始装乖,然后攒钱,或者等待机会,或者两者都有。”

于辰点点头,又问:“那人贩子拐走孩子的可能呢?”

袁友冲沉思了良久,才大胆的说:“我觉得,可以排除了。”

“噢?”于辰好奇的问:“根据呢?”

“视频,”袁友冲说:“停车场内或许存在盲点,但几大出入口、垂直升降梯和扶梯可没有。不论人贩子手法多么高明,成功拐到孩子以后,总得把孩子带走吧?”

“搞不好被塞进后备箱了,监控也拍不到。”于辰翻个白眼:“再说,人贩子走不了,熊孩子自己就走得掉了?你这什么逻辑?”

“确实可能被塞后备箱了,”袁友冲说:“但……北站停车场内的监控盲点,只限于车辆与车辆之间那么一点点位置,要进去,或者再出来,总能拍的到的。”

“更别说,图侦已经将视频往前往后都推了许久,压根没看见有人提前蹲点,以及在事后离开,试问,人贩子怎么把他给拐走?”

“不是,等等,你让我捋一捋,”于辰揉揉眉心:“总之,你的意思是,停车场虽然存在监控盲点,但盲点并不多,而且要落在盲点内的条件也比较有限,人贩子不可能带着田君泉躲开所有监控,是吧?”

见袁友冲点头,他又追问:“那熊孩子呢?他总不能下车后就一直待在监控盲点里不走动吧?总得出来吧?按你的理论,他一出来岂不就被发现了?”

“他可以趴地上,顺着车底爬走。”袁友冲耸耸肩:“如果这孩子足够聪明,而且铁了心不想被找到的话,应该会留意到监控的事儿,并想办法被监控拍到。”

“还有,从他走失到现在,过了约莫三十来个小时,如果他是自己出走的话,这会儿说不定都还待在停车场里没出来——如果他没找到机会的话。”

“我总觉得你太高看这个熊孩子了,”于辰皱眉:

“再说,车与车之间虽然确实存在监控盲点,但车才多高,造成的盲点才多大?连田奕航开车门都能被拍到,就算那时候被他身子和车门遮挡了,看不到人,之后田君泉脑袋尖儿总得冒出来吧?总不能他一下车就蹲下了?”

“嗯?”袁友冲一愣。

于辰也愕然:“咋了?”

“没,走,回支……哦不,回派出所!我要再看一遍监控!”

“喂喂喂,你想到什么了?”

“回去再说!”

……

二十分钟后。

警车刚听闻,袁友冲便直接摘掉安全带,打开车门往派出所里跑。于辰见了,赶忙也下车追上,但竟然愣没跑赢他。

一路冲到二楼,司俊农等图侦警临时办公的地方,他才看见袁友冲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让司俊农将监控视频调出来。

等他跟上的时候,袁友冲又转过身,在他胸膛处砸了一下,骂道:“踏马的,错了,咱们都错了!快,跟我来!”

“哎,不是,你咋回事儿啊?闹哪样?”于辰差点被他一拳打岔气了,但见他又再次撒腿狂奔,只得一边骂一边追上去:“你踏马的给我等等,嘿,你要去哪?”

“快点!”袁友冲头也不回的催促道:“车上说!”

好不容易又跑回车上,点了火把警车发动了,于辰才一面喘气,一面说:“你大爷的,一惊一乍,到底想到啥了?”

“方向岔了!”袁友冲喝了口水,说:“那熊孩子根本没去高铁站!我们都被田奕航给骗了!”

“啊?”于辰一脸懵逼,等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这状态开车不行,赶紧又把车停在路边,看向袁友冲:“什么意思?”

“你开车啊,赶紧开车!”

“我求你别猴急了好伐,再急咱俩都得死路上!”于辰也冒火了:“田奕航报案到现在都三十个小时了,再急急得了这两分钟啊?”

“……”袁友冲心情逐渐平复,接着才苦笑着摇摇头:“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你快给我讲明白了,咋回事啊?”

“还不是你说的么,”袁友冲解释说:“除非那孩子一下车就蹲下了,或者干脆说就是猫着腰下车的,否则车门虽然能挡一会儿,但紧跟着,脑袋尖肯定会冒出来。”

“所以你就推测那孩子根本没去车站?”于辰皱眉:“万一他真就猫着腰下车,而且一下车就蹲下了呢?”

“蹲不了,挡不住”袁友冲苦笑道:“田奕航那辆车,和旁边的车挨得比较近,车门开不了太大,所以下车姿态……怎么说呢,只能从车门透出的那条缝隙,让身子自斜后方滑出来。”

“事实上,田奕航就是这么下车的,按理,田君泉如果在车上,也只能这么下车。而这样一来,车门根本遮掩不住他的身子,再加上车屁股也比车厢来的要低,他一定会被监控拍到……”

第77章 灵牌

凌晨,田君泉的尸体便被挖了出来。

田奕航藏尸的地儿非常好辨认,哪怕没有他的口供,也能很轻易被锁定,毕竟泥土翻新的痕迹,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只不过,先前一直没往这个方向去想罢了,袁友冲也承认,哪怕他猜到田奕航报假警谎称孩子走失,也没想到田奕航竟然会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尸体被挖出,真相自然也就“掩盖”不住了,闻劲秋夫妇得知外孙遇害,精神险些崩溃,而了解到大概真相之后,心情又更加复杂,让人唏嘘不已。

周倩欣将尸体收好,说道:“尸体腐败程度比较高,而且身上被大量泥土覆盖,现场得不出什么结论,我先把他拉回去解剖了。”

“嗯。”于辰点点头,略一思考后,又问:“对了,小周,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在尸检这一块有什么鉴定依据么?”

“呃……”周倩欣愣了下,说:“个别情况下,比如损伤后死亡时间,确实可以作为故意杀人与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区别标准之一。”

“但也说不准,比如作案人的动机是杀人,但因为各种因素导致受害人并未立即死亡,而是存活几小时后死亡,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而最终定罪的时候自然也得是以故意杀人罪定性。”

“说白了,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区别并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动机,我们确实会通过作案工具、损伤部位和伤害程度等对凶手动机进行推断,但更主要的,还是你们这一块的工作吧?”

于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周倩欣又好奇的问:“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我记得,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罪在量刑上貌似是一致的吧?都是十年起步,最高死刑。”

“而且,以田奕航的情况,应该够的上义愤行凶或激情行凶的标准,符合从轻处罚的……”

“没什么,”于辰摆摆手,说:“只是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而已。嗯,很晚了,你赶紧先回吧,把尸检报告做出来,然后赶紧休息去。”

……

翌日,周倩欣将尸检报告呈给于辰,在死亡时间与死因上,证实了田奕航的口供。

由于涉及到命案,且田奕航到北站派出所报警不过是个幌子,于辰便直接将案子转支队负责,打算继续完善证据后移交预审支队,并向派出所所长提出告别。

所长想留他们吃个饭,但见他们“去意已决”,再想到于辰他们还剩取证这一步工作没做完,而且这些天支队恐怕也积压了不少案子等着处理,也就不再强求了。

路上,袁友冲靠着椅背,依旧在翻看现场拍的照片。

于辰瞥了他一眼:“怎么,案子都已经结了,剩下的工作不过是完善证据而已,还研究着呢?”

“也不是。”袁友冲摇摇头:“主要,这桩案子让我感触很大,以至于办案的时候,带着很大的主观情绪,哪怕最后真相破了,但一些小细节方面,或许没把握好。”

“所以我先看看,万一有什么偏差,也好及时调整,免得被预审那边打回重办。”

“嗯,倒也是。”于辰说:“预审那边换了个队长后,对证据方面的尺度卡的相当严……”

“这不是什么坏事,”袁友冲淡然的说:“即使做不到不放过一个罪犯,也得做到不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更何况,刑事案件侦办可是终身责任制的,他们卡的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帮咱们。”

“对头,我也觉得挺好的。”于辰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应和一句后,又看向袁友冲,揶揄的说道:“但你恐怕得头疼了吧?以前还能在诱供的边缘试探试探,现在一迈步人家就给你腿打折……”

“无所谓,”袁友冲斜他一眼:“反正以那些手段取得的供词,我也都不会呈交上去,仅仅只是作为案件侦查的指向标,而不作为定罪证据,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正聊着,他忽然哎了一声,拿起一张照片打量了良久。

“怎么了?”于辰好奇的问道。

但他没顾得上回答,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良久后,又赶紧先将它放一边,开始在手上的相片中翻找起来。

于辰见他不答,也没追问,专心开车。

过了一个路口,他忽然说:“前面靠边停一下,还有,通知老成他们,都停一下!”

“啊?”

“啊什么?现在说不清楚,等会再解释!”

“哦。”

……

刚挺稳,袁友冲便下了车,走到成威所在警车边上,敲了敲车窗。

等车窗放下,他亮了下照片,问:“老成,这几张照片,是你们的人拍的吧?”

“我看看。”成威接过照片,随后点头:“嗯,这是杂物间一角……”

“照片里的东西呢?”袁友冲追问,并指了指照片上一角。

“这是……”成威眯了眯眼,瞅了良久后,问道:“这是什么?”

“我没猜错的话……”话说一半,他又顿住,摇头:“算了。这东西,你有收起来吗?”

“没什么印象。”成威摇头:“应该没有吧,咱们收集的物证,都是破碎的椅子及木屑,还有血痕、唾液斑之类的,原本就在杂物间里的东西,并没有动。”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应道:“那这样,你们先回去吧,嗯,回去后帮我留意一下,如果发现这玩意儿,打电话给我,我和老于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块走了。”

“好。”成威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多问。

回到车上,于辰一脸莫名其妙:“你到底发现啥了?”

“你自己看,”袁友冲把照片递过去,又伸手在上边指了指:“看见了没有?这玩意像什么?”

于辰皱眉,总觉得被袁友冲圈出来的东西有点眼熟,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算了,我提醒你吧,”见此,袁友冲说:“虽然拍的不很清楚……但,看上去,应该是个灵牌。”

“我想起来了!”于辰记忆瞬间被激活:“这牌子的样式,和杨昌给他养的小鬼供奉的那个很像!”

第3章 一波三折

田奕航叹口气,说:“我把尸体埋好,身上都脏兮兮的,就赶紧先去洗个澡,不然把家里弄得脏兮兮的,更难清理。完了就想着先把衣服洗了,结果衬衫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干脆打包起来准备扔了……”

“搞完这些,我看看表,还有时间,就想着赶紧把杂物间也收拾收拾,同时摸出手机,想给护工打个电话,让她好好照顾着我老婆,我晚点儿过去。”

“结果一掏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生意上的朋友打来的,看时间应该是我洗澡的时候。可能是做贼心虚吧,我有点慌,赶紧拨过去……”

“结果,他比我还急,接通了就问我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我愣了下,然后解释说,刚起床,闻着身上有点味了,想着等下要去见老婆,赶紧洗个澡。”

“他又问我有没有时间,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个老板看上了我的货,让我过去一趟……”

顿了顿,他又解释说:“嗯,是这样,我老婆不是摔了吗,手术费本身倒不是特别高,但如果真的伤到了脊髓,就不好说了。”

“我肯定要避免她高位截瘫啊,哪怕实在不行,也得尽可能让她过的更舒服点,那就只能砸钱。”

“手里头现金不够,我就琢磨着,尽快把我手头这批玉给出手了,再不够商铺也转手出去,这套房子也不租了,反正我自己也有房,大不了房子也卖了重新租个。”

“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生意什么的,我人脉还在,不愁以后没路子,我也还年轻,要东山再起也不难……”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儿子被我打死了,不然我肯定不会想着不租房子了……嗯,后来知道了,就寻思,这套房租金前不久才给,还有近一年租期,而且阿泉被我打死,短时间内就不租了,心虚……”

随着他的讲述,袁友冲的面色越来越缓和。眼前的男人,虽然打死了自己的孩子,但对自己老婆确实是真心的。所以,对于他和他的家庭所遭受的悲剧,袁友冲心里其实也有些同情。

他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打死自己儿子这事,他当然有错,但归根结底在于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养成了田君泉极端自私的性格,连连犯下不可容忍的大错,这才最终酿成不可原谅的惨剧。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老婆,怀孕了,肚子被熊孩子打了一拳,袁友冲也会抓狂,或许本能的一脚就飞出去了,而若被人从楼梯推下去,更不用说。

就从法律来说,他没有主观杀人的想法,本身行为很可能被判义愤杀人或激情杀人,属于可以从轻判罚的范畴,换句话说,法律都认为他的行为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谅解。

而大多数情况下,在不涉及某些人与集体的利益时,法律条款都是社会道德的底线,就连底线都认为他的行为情有可原,还有什么好争议的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灵牌的事儿查清楚,袁友冲立马把脑袋里的想法赶出去,打断他的叙述,说:“然后你就出门了?”

“嗯。”田奕航点点头:“那边催的急,我顾不得收拾家里了,寻思着左右是自己家里,不太着急,就把杂物间门窗都锁好,家里的门窗也锁上,就出去了。”

“后来呢?”

“后来,就和那老板谈呗。他是搞餐饮的,确实蛮有钱,想要拓宽自己的线路,和我那朋友也算熟悉,听说我有意把店铺转让了,就直接托我朋友联系我了。”

“我和他谈了蛮久的,他是真的厉害,再加上我老婆这边牵制着我精力,前后三天,他把价格压到了一个底线……”

“最后,成交了?”

“还没呢,”他摇摇头:“价格实在太低了,而且我就算急用钱,也没急到立刻就要的程度,手里头多少还能周转下,哪怕手术费贵,撑上一段时间也没啥。”

“我看他其实也不是很有诚意,又寻思着家里杂物间还没收拾呢——那段时间不是和他应酬,就是照顾老婆,再加上一天两天的都拖下来了,也没什么事儿,我心里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敏感,镇定了些,就没急着收……”

“反正,那天中午最后吃了个饭,我就决定不再和他扯了,委婉的表明了对价格不满意的意思,就直接去医院陪了陪我老婆,问问医生怎么说,然后就回家准备收拾下杂物间。”

“结果前脚刚到家,后脚我小舅子就给我电话,说他们要到了……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没法子,只能赶紧又开车去接他们。”

“路上我又紧张了起来,寻思着,他们来了,肯定得问阿泉,但阿泉已经死了,这事瞒不住了……最后还是到了停车场,才灵机一动,想到报警说孩子走丢了。”

“我就找停车位啊,找个看着还不错的,故意把车子和边上车挨得比较近,想用它车身挡挡监控,又装作开门让阿泉下车,然后掏出手机和小舅子聊聊说到了,做出没注意到孩子让孩子走丢了的假象。”

“接着就赶紧回到车上,去派出所报警,然后和他们说我不能接他们了,但心里还是有点虚,没敢告诉他们是孩子走丢了,想着先应付你们警察。”

于辰听到这,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就放心把家里要是交给他们?不怕让他们看到家里的情况吗?”

“我当然不放心,可……可我没办法啊。”田奕航咽了口唾沫,说。

“没办法?”袁友冲有些纳闷:“怎么会没办法?你家离医院也不算近,来回跑怪麻烦的,直接在医院边上开个宾馆让他们临时住着,不是舒服?”

“我也想啊,”田奕航说:“可,这是小舅子提出来的,他说让我把家里钥匙给他,他们这段时间就住我家了……”

“嗯?他提出来的?”于辰问道:“可你老丈人说,是你主动把钥匙给他们的。”

“都是他的主意,”田奕航苦笑:“我回到医院,不是先拉他出来单独和他说了阿泉走失的事儿吗?因为这事不能老瞒着他们……”

第5章 条件

还是那个楼梯间。

于辰给闻兆递了根烟,同时问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还好,”闻兆说:“腰往下虽然有点麻,但还是有感觉得,医生说手术预后良好,膝跳反射也正常,接下来好好观察一阵子,应该不会截瘫。”

“其它的嘛……肚子里的孩子毕竟已经那么大了,就这么流了,对子宫的伤害似乎也很大,不过医生也摸不准,说再过一段时间请产科那边的医师过来会诊。”

“那就好。”于辰应一声,又问:“田奕航父子的事,她知道了吗?”

“暂时没告诉他。”闻兆吸口烟,随后说:“我找了个借口,说姐夫出差了,但……姐她应该是不信的,估计也猜到什么了,因为我说姐夫去出差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俩夫妻感情一向很好,这幅表现实在太奇怪了。我觉得,她虽然未必知道外甥被姐夫打死了的事儿,但应该是猜到他们出啥意外了。只是,我们不想让她担心,她也反过来,不想我们为她担心,所以……”

于辰摆摆手,看向袁友冲。

闻兆也好奇的看向他,问道:“警官,你们找我,应该不会只是问问我姐的情况吧?有什么事儿么?”

“确实有些,”袁友冲应道:“从你们来新安起,到今天凌晨,你们应该都住在田奕航家吧?”

“嗯,对,”闻兆想了想,点头说:“我们是换着来医院看护姐姐的,保证姐姐身边一直都有人,换下来的,当然就去姐夫家里休息了。他都把钥匙给我们了嘛……”

“问题是,他并非主动给出钥匙的。”袁友冲打断他,说:“是你提出让他把钥匙拿出来……”

“呃,对,”闻兆赶紧解释:“这不是为了他考虑嘛,因为姐姐受伤的事儿,我爸对他意见很大,偏偏他连接都没来接我们,我爸心里更不舒服了,我就寻思着,让姐夫主动把钥匙拿出来,也算表明个态度。”

“噢?是吗?”袁友冲轻笑一声:“我记得,不论是你还是他,都说你当时的情绪相当激动、暴躁,差点把他给揍了。不只是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就是回到病床,你也差点和你父亲一块,联手打他。”

“我……”闻兆抿抿嘴,目光闪烁不定。

“想说辞呐?没事,我可以多给你点时间,慢慢想。”袁友冲眉头一挑,说:“这样,你想着,我再给你说两件事儿。”

“等等,”闻兆皱眉:“警官,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怀疑我也参与了杀人吧?开什么玩笑,我初二才到新安哎,那时候……”

“没说你参与杀人,”袁友冲摆摆手:“你听我把事说完。”

“第一件事儿,你外甥田君泉死亡的那间杂物间,门锁上有划痕,有被撬过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就是近期的事儿。”

“我……”

“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也没说门锁是你撬的,只是想告诉你,在你们住在那间复式房的这段时间,有人,撬过案发现场的防盗门锁。”

“只不过,由于门锁防盗级别挺高,撬开的技术难度颇大,而他又不敢直接暴力破门,所以没能得逞。至于撬锁的这个人是谁……呵,这年头,只要找对方向,再花点心思,还没有破不掉的案子,你说对吗?”

闻兆咽口唾沫,没有回答。

“嗯,第二件事。”袁友冲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在现场,找到一块很奇怪的灵牌,这玩意儿,我想就是你的目标吧?”

闻兆低头,咬牙。

于辰则盯着他,防止他忽然暴起伤人,或者逃跑。

过了一小会儿,他忽然长呼口气,轻声说道:“行吧,我承认,它的确是我的目标,也是我让姐夫给钥匙,还有撬锁的原因。”

“我还能告诉你们,这块灵牌背后隐藏的事儿,但……我有几个要求。”

“噢?”袁友冲有些诧异,没想到闻兆竟然这么干脆,转念一想,这背后或许另有隐情,便问道:“什么要求?”

“去你们派出所再说吧。”

于辰挑眉,闻兆主动提出去他们那儿,自然再好不过,当即点头说:“可以,不过我们不是派出所民警,办公地在刑侦支队。”

“都一样。”闻兆耸肩:“直接走吧,我已经跟我姐姐说过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哦,我能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的活陪护着我姐吗?”

“当然,请便。”

……

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应闻兆的要求,于袁俩带他来到了这儿——他不愿意去问询室,更不愿意待在审讯室。

按他的说法,他愿意配合警方调查,但这一过程不能录音,不能摄影,也不能暴露他的身份、名字,相当于匿名提供线索。

这当然不符合调查的章程,毕竟此刻闻兆的身份并非是单纯的匿名线索提供人。

但于袁俩要想证明他干过违法犯罪的事儿,至少有这方面的作案嫌疑,也得费点周章,再加上,灵牌——金身小鬼——犯罪集团这条线,本也处于秘密调查阶段,他俩略一商量,也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闻兆落座后,于辰主动将门关上,随后他俩当着闻兆的面,把口袋里的东西,还有腰间的对讲机、手枪、手铐等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成排摆在桌面上,随后双手平展,示意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录音、摄影设备。

“闻先生,我们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那么,你所谓的线索,是否也可以告诉咱俩了?”

闻兆依旧沉默,脸色有些挣扎。

袁友冲和于辰也不着急,点着烟,静静的等着。

终于,他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们,但这会儿,我好像也没得选了。”

顿了顿,见于辰又递过来根烟,他接过,点上,抽了两口,这才继续开口说:“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你们的职权范围有多大?外地的人,而且还是蛮大的领导,你们管得到吗?”

第6章 办卡

袁友冲皱了皱眉。

闻兆见他皱眉,反应有些微妙,过了一小会儿后,才问:“怎么?你们办不到?”

“不,”袁友冲摇头:“跨地域办案,自有一套流程,能解决。至于领导……呵,我和你说,级别不是犯罪的免死金牌,你信吗?”

“说实在的,我不信这话。”闻兆撇撇嘴,但跟着话锋一转:“不过,我相信你们。”

“噢?”袁友冲眉头一挑。

闻兆耸肩:“就一个小小的灵牌,外加一点点蛛丝马迹,你们就在姐夫已经招供,认下打死我外甥的罪责的情况下,依旧追查到了我身上。”

“看得出来,你们能力很强,同时责任心也很重,不是我印象里那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会和稀泥的警察——当然,我希望,也相信这些人只是少数。”

“嗯,还有,看起来,这个灵牌背后的事儿,比我想象中还复杂……”

袁友冲打断他,淡淡的说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知道的线索了么?”

“好。”闻兆干脆的说道:“老实说,这个灵牌是我偷出来的,从我原来的老板那儿。”

“老板?”于辰奇怪的问道:“这个所谓的老板,是字面意思,还是对某些墙里人的代称?”

“就字面意思。”闻兆说:“我考没考过公务员,进没进过体制内,你们应该能轻而易举的查到吧?”

于辰轻轻点头。

当然,他心里还有个疑惑——既然只是从老板那偷出来的,又怎么扯到领导的头上了?至于外地,也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在外地工作过的经历。

他可不认为闻兆刚刚的问题只是无聊的假设,既然这么问了,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但他却没急着问,只是示意闻兆继续说。

“我这老板……怎么说呢,公司虽然注册过,但招人什么的,呵,他可没跟咱们签过所谓的就业协议跟劳动合同,五险一金啥的完全无从谈起,而且我辞职有好几年了。”

于辰嗯一声,没接话。

警方调查目标的工作经历或者工作单位,往往是通过社保着手,看看哪些公司给过或正在给目标缴纳社保。

当然也有其他的方法,比如许多大企业都会在员工正式入职后建立一份员工档案,这份档案当然有别于跟随自然人一生的人事档案,记录的仅仅是员工入职后的信息罢了,而通过这些档案,或者劳动手册等,也可以进行调查。

此外还有不少的方法,比如最直接的,访问亲友,亦或者其他一些麻烦点儿的手段。

至于体制内或事业单位编制内的,就更好确定了。

但像闻兆这样的情况,确实难以调查,至少于辰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闻兆有过这样的工作经历。

见于辰和袁友冲都没问话的意思,闻兆有些不得劲,只好掐灭了烟头继续讲下去:“公司本身也不干什么好事儿,说白了就是代办信用卡。”

“代办信用卡?”于辰说:“就是那种,在各个渠道发广告,然后有客户上门了,帮他包装下工作信息,然后报银行办大额信用卡么?”

“是,但没那么简单。”闻兆撇撇嘴,眉宇间体现出对这一工作的厌恶,补充道:“首先,公司老板有点儿‘人脉’,和个别公司、商铺、餐饮行业的老板有联系,银行里也有人。”

“接着,所谓的包装工作信息,其实就是跟那些有联系的地方合作,填一个假的工作信息和薪酬,留下公司电话并拍下那些单位公司的照骗‘取证’,最后再把这些信息扔给银行里的人,让他们操作并提交到信用卡中心。”

“因为都是把这些人包装的相当完美,收入稳定,薪酬较高,批下来的信用卡往往额度都比较大——这算是一个比较吸引某些人的地方吧。”

“最后,重头戏来了,这些人经我们公司包装,填地址的时候都只能填公司地址,那些公司收到卡,就立刻交到我们手里,然后我们通知那些冤大头过来取,再盯着他们开户……”

“开户后,就是在我们家,或者有合作的那几家公司、店面,用pos机刷掉20%的额度,充当所谓的手续费,或者说佣金。”

“想想吧,大多都是大额信用卡,少说也有七八千,万把两万块甚至更多的也有,20%得是多少?千把几千块呐!”

于辰嘴角抽了抽:“你们这家公司,还真狠。”

“不是我们,我辞职很久了。”闻兆纠正,说:“我去上班的第一天,就特别讨厌自己的这个工作。但没办法,我得生活,还是昧着良心在那儿干了快一年。”

对此,袁友冲不置可否,只问:“然后呢?为什么辞职?”

“两个原因,第一,我受不了了;第二,我发现了老板的一个秘密,怕被受牵连。”

于辰知道,他老板所谓的秘密,估摸着就是养小鬼了。但他没说出来,只佯装好奇的问道:“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闻兆沉默了两秒后,便压低声音说:“他养小鬼!”

接着,他又说:“你们应该也都猜到了吧?否则没理由为了一块灵牌,这么不依不饶的查到我身上。”

“不依不饶?呵。”于辰轻笑一声,摇摇头,接着又问:“我蛮好奇的,养小鬼这事儿,根本见不得光,你是怎么发现的?而且,不仅发现了,还能让你把灵牌给偷了出来。”

“不仅如此。”袁友冲接话:“你还把它放到了你姐夫家。我想,你姐应该也知道这事儿吧?她帮你放的?还帮你打掩护?”

“没有!”一提到闻晶,他立马有些激动:“是我悄悄放进去的,我说过了,这事儿我姐根本不知情!”

“我先前就告诉你们了吧?我和我姐、姐夫的关系都不错,去过他们家好多次,我就是在这时候找机会放进去的。”

袁友冲盯着他,看了良久,而他也毫不示弱,反瞪着袁友冲,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坦坦荡荡,没有撒谎似的。

“行,我知道了。”袁友冲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主动让步,点头道:“这事揭过。那你回答上一个问题吧,你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第7章 原委

“这事就说来话长……”

“没关系,”于辰打断他:“慢慢说,我们有时间。”

“呃,好。”闻兆点点头,说:“可能是因为我的外表和性子比较容易欺骗人吧,干了一段时间活,他就蛮信任我的了来着,我就一边心里疯狂吐槽一边跟他虚与委蛇,一来二去的,也就在表面上走的蛮近的了。”

“他也时不时的会让我到他家里坐——我觉得并不是出于好心什么的,只是类似于一种炫富的心态吧,呃,也不全是。应该是想让我看到他条件多好多好,跟他干肯定有前途,从而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于辰哟一声,问:“你业务能力很强?”

闻兆抿抿嘴,说:“也还好,只不过我一个人的业绩,顶了整个公司的三分之二……”

“哦。”于辰应一声,轻轻点头,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了个全新的、大概的了解。

这是个很善于伪装自己的男人,总是将自己扮演成自认为最好、最完美的一面表现给外人看,但实则……

能一个人占据全公司业绩的三分之二,一方面,说明了这家公司的规模实际上大不到哪去,可能全公司上下也就几个十几个人罢了;另一方面,他也绝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极端排斥这个工作,同时心里还过意不去。

否则,他仅仅是为了糊口而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良心的谴责而干这种事儿的话,不说出工不出力,至少也不会太过积极。

不过于辰不想在这方面去太过刺激他,便将想法都压下,静静的听他继续讲述。

“再加上我表面上和老板关系也还可以,所以他当然就想拉拢我,也经常请我去他家吃饭什么的。”闻兆接着讲述:“慢慢的,他也会带我去参加一些应酬活动,好像是想借此告诉我,我是他的心腹什么什么的……”

“直到有一回,他带我去参加了他三叔的‘家宴’。嗯,说是家宴,其实就是一次变相的敛财饭局——他三叔是弘农市的一个副局,具体管什么的我不清楚了,反正权力还是蛮大的。”

“我事后想,他那次带我过去,主要应该有三个目的,第一是让我帮他挡酒,第二就跟以前一样,传递给我个我是他心腹的信息,第三估摸着就是想再敲打敲打我。”

“看,我三叔是个实权领导,你跟我混肯定没错,不和我混那就是你的损失。而且,虽然我干的事儿不合法,但我上头有人罩着,你可以放宽心……”

“我想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嗯,可能还有进一层的威胁,让我别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思,否则有的是法子整我云云。”

“说实话,我心里敞亮着呢,也没被这家伙吓到——他三叔是领导又怎么滴?弘农离新安隔着两千公里,他三叔还弄得了我啊?”

“我留了个心思,帮他挡酒的时候也有点儿出工不出力的意思,再加上他三叔逮着他喝了好几杯,他也就醉了,我还勉强保持清醒,酒席完了就送他回家……”

“哦对了,那次所谓的‘家宴’,是在弘农开的,弘农也是我老板老家,有一栋四层的小洋楼。”

“反正我就送我老板回家了。老板娘不在,就他带着我过来了。他迷迷糊糊的,也感觉到自己回了家,让我随便找个房间睡着,但不要乱翻东西,也不能去三楼最里头那个房间……”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好奇了,正好他钥匙都在我手上,我就悄悄的去把那个房间打开,结果就发现,他在老家养了个小鬼……”

“我当时被吓的啊,酒都醒了点。缓过劲儿来之后,我又有些乐呵,嘿,这家伙,坏事做尽,这会儿总算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就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偷偷的把摆在那小鬼前面的灵牌收了起来,放我包里,走了。”

“唉,说起来,也是有点冲动了,毕竟多少喝了点酒,脑子里的想法和平时不大一样。等第二天醒来,想到这事,也是后悔的不得了。”

“想着,把灵牌放回去吧,钥匙都还了,没机会,而且要让老板知道,这会儿我人还在弘农,他的大本营,他不得弄死我,就只能把灵牌藏好不说。”

于辰在心中冷笑。

酒精属于一种非常常见的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剂,在它的作用下,人的理智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下降,从而露出本性——有的人撒酒疯,有的人则喋喋不休的吹牛逼,就是这个原因。

想来,闻兆他老板喝的酩酊大醉,不慎之下以近乎梦呓的形式吐了自己的秘密,而闻兆当天喝的也不少,再加上左右无人,一定程度上露出了本性,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抓住了老板的把柄,不但拍了照片,还留了灵牌。

至于抓老板的把柄干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只不过清醒过后,一方面,他给自己建立起来的“人设”不允许干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儿;另一方面,他实际上也并没有胆子去威胁自己的老板……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猜了。

果不其然,闻兆接着说:“幸亏老板没有去那个房间看——可能是因为我也在,不方便吧。总之,咱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新安。”

“然后,我是不敢接着在老板的手底下干活了,我甚至都不敢提出辞职,只是故意弄出了点差错,在帮人办卡的过程中‘不小心’透露出咱们干这事儿违法,如果报警的话手续费咱们就收不了了的事儿……”

“几千块钱的手续费呢,那人肯定也舍不得,就动了点小心思,报了警,当然他应该也没想到,他找我们办卡这事儿也见不得光,一样会被处理……”

“反正那次老板差点脱了一层皮,费了好多关系才摆平,然后我就主动认错,老板气急了,我再提出没脸继续待下去,辞职,他同意了,让我脱身。”

“我辞职之后,不敢继续待在新安,就回老家摸了两年鱼,期间老板给我打过电话,我想他应该是发现灵牌不见了,有点儿怀疑我,打过来试探……”

第8阻章 阻力

“反正他隐晦的问了老半天,还好我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了,勉强应付了过去。”

“但我想,这总归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解决。待在老家也显得我蛮心虚的,就又主动回新安了。当然,灵牌我也还随身带着——不敢放家里啊,不然被我爸妈发现解释不过去。”

“回到新安,重新找了个工作,租了套房,就这么继续生活了呗。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姐夫租了个大复式,虽然不是买的,但还是挺高兴,搬家当天就请我过去吃饭……”

“吃完饭回去,我发现我家进贼了。但奇怪的是,值钱的东西都没丢,就是到处翻了翻,可把我给吓的。我赶紧跑到卫生间看了看,松口气,我藏在电热水器后边的灵牌还在……”

“我再一琢磨,这贼的目的很显然不是偷东西,而是找东西。除了灵牌,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贼惦记的,而这个贼,搞不好就是我老板,或者我老板派来的……”

“我被吓死了,虽然想着老板可能还怀疑我,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上门,灵牌放家里也不安全了,我就赶紧把牌子放包里,同时报警,然后给我姐夫打了个电话,说家里进贼了。”

“我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心里有些慌,想和我姐夫求助,但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只说进贼了。姐夫很上心,说马上过来……”

“然后,他陪我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就把我带他家,说他家房间多,先凑合着住两晚。接着,我才发现背包里有个灵牌……”

“本来我都想着干脆把灵牌扔掉得了,这玩意儿放我身上就是个烫手货,我又不敢去威胁我前老板……但又怕扔了被人找出来,惹上麻烦事。”

“然后……我思来想去,还是放我姐夫这儿最安全,我姐夫和老板没半点关系,老板怀疑不到他头上。而且姐夫生意做的大,人脉铺的也广,能量根本不比那老板差……就算被发现了,我大不了坦白呗,所以就……”

“基本上,事情就是这样了。之后又陆陆续续的遭了两三次贼,门锁换了一次又一次,不过可能是因为始终没发现,那老板对我的疑心也就打消了,这一年倒是没再碰过这种情况。”

说完,他又急着辩驳,说:“真的,这事儿跟我姐姐没有半点关系,你们……”

于辰轻叹口气。

不管闻兆人品如何,至少,他和闻晶的感情是真的。

可惜……

把一块灵牌,放在田奕航家里长达两年,却一直没被田奕航发现。要说没有闻晶帮他打掩护,又怎么可能呢?

哪怕,田奕航去杂物间的频率很低。

不过,闻晶是否知情,对本案关系确实不大,关键在于闻兆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于辰没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只问:“你那个老板叫什么名字?”

“纪鑫。纪是绞丝旁加一个自己的己,鑫是三金鑫。”

“好。”于辰将这个名字记下,随后说:“你说的这些,我会派人展开调查。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的那些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将线索获得方式定义为匿名人提供。”

“但,如果你说的不属实,那你恐怕就会变成咱们的重点调查对象了。”

“可以。”闻兆点头,表示理解。

于辰又接着说:“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新安,保证手机畅通。”

“嗯?”闻兆这回有意见了,但想了想,还是点头:“我姐出院之前,我不会走。但要我姐出院了,怕就难保证了。”

接着,他又赶紧解释:“警官,我刚结婚,抛下老婆来新安看护我姐,娘家和我老婆倒不至于有意见,但我姐出院了还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我还要陪老婆回娘家办回门呢。”

“理解。”于辰说:“我们尽量在你姐出院之前,把事情查清楚。”

“那我现在可以回医院了吗?”

“请便。”

……

目送闻兆离开,于辰才瞥向袁友冲:“老袁,你怎么看?”

“查吧。”袁友冲说:“他应该没有撒谎。当然,肯定也有一定程度的保留,要完全相信他……”

“放心,我又不是智障。”于辰翻个白眼:“我的意思是,想要查清楚这事儿,可能涉及跨地域乃至跨省份调查,要不要跟许局甚至刑厅打个报告?”

“行。”

……

于是,中午两人就来到市局,找到许乙铭,汇报了这件事儿。

许乙铭沉吟片刻,便给刑清宁打了个电话。

取得指示后,他便对于袁俩说:“先围绕纪鑫展开调查,然后顺藤摸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涉及到跨省份,我和刑厅会负责解决与当地同事协商并请求配合的事儿。”

“好。”于辰和袁友冲同时点头。

……

然而,调查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

于辰先和经侦支队方面打了个招呼,以有偿帮助他人伪造身份、代办信用卡,涉嫌犯诈骗罪为由,将纪鑫的公司依法查封,并于九号上午,于弘农市联合当地经侦支队的同事将纪鑫刑拘。

当天下午,于辰感到弘农,称有匿名人投诉举报纪鑫养小鬼,拿着灵牌介入本案,对纪鑫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但,纪鑫却连连否认,并放话称,信用卡诈骗,他认了,但养小鬼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坚决不认,让于辰随便查。

这会儿距离闻兆盗出灵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显然,纪鑫没有坐以待毙,等着让取走灵牌的人上门威胁自己,早就把金身小鬼处理干净了,于袁俩和弘农当地刑警去他家中调查,并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反倒是纪鑫的三叔——弘农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副局纪卫宁,开始动用自己的关系,对于袁两人施加压力。

他俩盯着压力,持续展开了为期三天的调查,甚至暗摸摸的对纪卫宁展开了外围的调查,却始终没有收获,最终,在许乙铭的指示下,只能以证据不足为由撤销立案,灰溜溜的回到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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